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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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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夜惠美]妻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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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0 00:37: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章 隱憂

  書院的學子再一次瞠目結舌,世人常常以狂生稱呼他們。

  言行放縱,仗劍指點天下的狂生比慕嫿還顯得謙遜一點。

  「狂妄,狂妄……」

  「是嗎?」

  慕嫿含笑反問一句,衣裙上血跡未乾,令說慕嫿狂妄的人閉嘴。

  一個女孩子剛剛打趴下五百個男人,還謙虛的話,那也太虛偽了。

  「你們設下要求,我只提出在書院門**箭,這就是狂妄了?」

  慕嫿淡淡的笑著,「倘若我把書院的匾額射下來,你們會怎麼說?」

  書生沉默片刻,突然抬起頭,「我們同慕小姐只能不死不休了,我奉勸慕小姐一句,別挑釁你不該挑釁的強大的敵人。」

  書生一甩衣袖,領人離開。

  倘若這句話換做前世,慕嫿說不得就做了,今生她不願意招惹過多的是非。

  她今日來書院就是讓程門沒臉,幫陳四郎喊冤,敵人只是程門子弟的某些人,她無需同整個帝國讀書人為敵。

  踹斷京城書院山門的事,還是不做為好。

  否則皇上都未必容下她。

  書院大門打開,陸陸續續有人往外搬東西,多是射箭所用的物什。

  能進去書院的人到底是少數,見到物什堆放在書院門口,圍觀的人爆出震天的叫好聲。

  此時京城傳遍慕小姐單挑帝都書院的事兒,正有許多人騎馬向書院趕過來。

  有文官,亦有武將。

  雖然來得多是品級不高的官員,但是有句話不是說不到京城不知官小嗎?

  品級不高也只是對滿朝重臣而言,他們中隨便一個出京外放,都得是實缺的要員。

  而且他們來書院,不單是為看熱鬧,更肩負著為頂頭上司,派系大佬打聽消息的任務。

  最先他們聽說得是沐世子去書院講解兵法和陳述最後戰役的詳情。

  誰都明這是皇上提升沐世子的地位,為將來對沐世子委以重任奠定基礎。

  從皇上幾次破格提拔恩寵沐世子就可看出來,皇上在對外征戰上是有想法的,並非想遵循太后娘娘輔政時的防禦,以安撫蠻夷韃子為主。

  沐世子回京後一直很低調,好似對皇上的恩寵感恩戴德,對勳貴文臣也多有尊重,反而疏遠了一些曾經的部屬,沐世子這麼做並沒有令文臣勳貴完全放心,反而人為沐世子所圖不小。

  畢竟從以往的狀況看,他還只是少將軍時就沒少同他們爭鬥,態度往往無比強硬,錚錚鐵骨,無所畏懼。

  有時沐少將軍親筆所寫的奏折都能感到殺氣騰騰,驚得膽小的文臣一身冷汗。

  做了世子的他,又被皇上看重,絕無可能突然變得膽小起來。

  正因為懷著試探沐世子真實意圖的心思,今日書院門口才格外熱鬧。

  只是讓朝廷上大佬們失望得是,他們沒有看到沐世子卓越的表現,反而聽到了一個陌生的名字——慕嫿。

  他們不明白這個女孩子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當然一品超品誥命們和閨秀們會覺得這名字耳熟,可不敢相信在書院門口掀起熱潮的女孩子就是曾經聲名狼藉的那個忤逆不孝女。

  隱隱聽說皇上也微服私訪去了書院,大臣們哪還坐得住?

  「我看今日之後,嫿丫頭得譽滿京城了。」

  紅蓮長公主驕傲得好似得了什麼天大的寶貝一般。

  皇上淡淡笑道:「該說是名滿京城才是,有讚譽,亦有詆毀,慕嫿不再是只能窩在宛城可憐兮兮的小姑娘,有很多人記住她,關注她。自然而然少不了一些紛爭,女孩子之間明爭暗鬥,雖是格局不大,但是……亦能鬥出幾分生死的味道。」

  「如同陛下的後宮之爭?聽說您從未寵愛哪個寵妃超過一年。」

  「朕也從未冷落過她們,當日朕便說過,不願意在朕身邊的宮妃,只要確定沒有身懷龍嗣,朕可放她們出宮返回家鄉。」

  也許出宮後無法再嫁人,但是家鄉總比皇宮中安全。

  皇上暗暗保證過,可以給他們再造身份,並不禁止她們再嫁。

  就連不曾進過他身的女人都不肯離開皇宮。

  他開恩放出宮女,那些宮女哭得震天響,寧可死在宮裡也不會出宮去。

  每次皇上都不欲採選女子入宮,可每一次大臣和百姓的熱情是他擋都擋不住的。

  「有時候朕不知,她們入宮是為伺候朕呢,還是為從朕身上討去好處。」

  皇上唇邊噙著一抹苦澀,「是朕推行的新政無法讓她們過上安穩的日子,還是朕想給女子們的……」

  「總要慢慢推行下去的,我認為您做得沒錯。」

  紅蓮長公主低聲道:「總不能因一點點挫折,就倒退回父皇在位之時,您重視嘉敏縣主也是想樹立一個標桿,可惜她……她挑不起這副擔子。」

  聲音猛然輕快上幾分,紅蓮長公主道:「相反我的徒弟,嫿丫頭,允文允武,做得比我們所設想最好的結果還要好。皇上看看周圍的人,無論男女,誰不佩服嫿丫頭,起碼在這一刻,女孩子們是驕傲的,不比男子嬌弱。」

  「你說這麼多是為慕嫿求情吧。」

  皇上遙遙望著慕嫿正拉伸弓弦,做著最後的準備,她拉動弓弦的姿勢……皇上眉頭微皺起,眸光又沉了一分,「朕不會理會程師弟的訴苦,不過朕也不會恩賞慕嫿,這丫頭鋒芒太盛了……」

  「我看陛下是心疼三郎,故意挫一下嫿丫頭。」

  「……」

  皇上眼裡劃過一抹被戳中的尷尬,低聲問道:「皇妹不再想一想?嫿丫頭不太適合接下皇妹那一攤子事兒,她勇則勇矣,卻少了幾分練達。」

  「您該明白,誰做我的繼承人,由我說得算。」

  紅蓮長公主勾起嘴角,「嫿丫頭同三郎是不可能的,趁著三郎入情不深,皇上還來得及阻止,一旦……除非嫿丫頭終身不嫁,可我不希望嫿丫頭因為我而無法嫁人,沒有丈夫陪伴。」

  皇上低頭不知再想什麼,輕聲說:「且看看罷。」

  慕嫿拉動弓弦,又試了試強弓的力度。

  一旁書院派來的人不屑的問道:「慕小姐,我們可都等著呢,你磨蹭個什麼勁兒,我們還能在弓箭上玩花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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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0 00:37:5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一章 壞壞

  旁人隨著書院的人起哄慕嫿。

  柳三郎劍眉擰成一道劍峰,攏在袖口的手握緊拳頭,目光掃過起哄的人群,但凡他目光所過,喧嘩聲音小上不少。

  人群中的官吏面露驚訝之色,柳三郎儒雅俊秀,濁世佳公子,令人心折的君子風度,然此時他挺拔的身軀,溫潤的眼眸隱隱浮現沉雄之資。

  二皇子瞳孔微縮一瞬,勾起嘴角:「不愧得父皇看重,太有意思了,我們這些做兒子在父皇面前怕是都沒他有臉面。」

  隱隱有幾分嘲諷柳三郎抱上了皇上的大腿。

  三位皇子同皇上不親近,更是太后一手養大的,每日除向皇上請安外,便少有同皇父說什麼話了。

  二皇子內心深處頗有些輕視皇父,被皇祖母捏著玉璽十餘年,古往今來的皇帝也只有當今,就算皇祖母最後交出的玉璽,父皇仍然對太后多有讓步。

  只有在柳三郎遇襲的事情上,皇上罕見頂撞太后,不顧太后求情重重責罰魏王妃,趁勢剪除魏王妃不少的羽翼。

  本以為皇上會一鼓作氣,給朝廷上的後黨一個教訓,結果皇上卻又無為起來了,又做回了太后娘娘聽話的兒子。

  似這樣無能孱弱的父皇,他怎麼親近得起來?

  相反皇祖母是個令人心折的女人,強勢睿智,冷靜專橫,她輔政多年,在朝廷上的大臣愣是沒有一人敢說胡說。

  皇上總是寬容臣子。

  「他還是沒弄明白,父皇是萬民主宰,皇祖母是握著父皇手的那人。」

  「……」

  隨從沉默,謀士面容平靜,好似這樣的論調不是二皇子第一次說。

  *****

  「卡吧。」

  慕嫿直接把硬弓掰折了。

  看到被慕嫿扔到地上兩半的硬弓,書生們默默縮了縮脖子,這得多大的力氣?

  方纔那五百人敗給慕嫿,他們輸得不冤。

  書院的人怒目而視:「你這是何意?」

  不是慕嫿方才震懾住了他們,他們早把賤人罵出口了。

  「你們把我當做白癡,以為我看不出弓箭上的貓膩?」

  慕嫿從會走路,就學會拿箭,同弓箭相伴多年,上一世的手比今生繭子還多,「這把弓硬度不夠,用得是空心木,弓弦過緊,失了精準,掌握不好力度,很容易硬功變形,蠻準也射不中靶子。」

  「你胡說!」

  書院的代表一臉激憤,大怒道:「無知小女子竟敢冤枉人?帝都書院堂堂正正,豈會做惹人非議的事?」

  慕嫿仰天長歎,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我也沒想到哇,本是聽過斯文敗類這個詞,沒想到今日就在此處領教了。」

  不管是不是書院的學子,每一個讀書人臉上都熱辣辣的。

  這些人為難一個女孩子就算了,把第二關設計得艱難無比也無所謂,還無恥的在弓箭上做手腳,說是斯文敗類,真有些輕了。

  慕嫿又隨手抽出拿過一個硬弓,在手中掂量了兩下,「這也是個有貓膩的,你們既然如此害怕輸給我?」

  「不是,我……」書院的人吶吶無言,恨不得把做齷蹉事的人撕碎。

  輸給慕嫿也好過用這些損招。

  剛剛凝聚到一起士氣一下子又散了個乾淨。

  緊接著慕嫿把書院所有的弓箭都折斷,殘破的弓箭扔了一地,這些斷弓猶如一記記耳光重重落在京城書院所有人臉上。

  很疼,很響亮。

  他們沒有辦法躲,亦沒有辦法狡辯。

  在書院高處眺望的程大學士面容鐵青,簇擁在他身邊的學子一個個同樣抬不起頭來。

  「你們真在弓箭上下了暗招?」

  「……老師,這……應該沒有。」

  他們也不大確定,畢竟想為書院好的人太多了,盼望著慕嫿輸的人也不在少數,把弓箭送到慕嫿面前的過程中,有大把的機會掉包。

  「我教導出來的學子不可能這麼蠢,明知道我們佔據優勢,還做出令人詬病的事。」

  程澄緊咬著牙關,心思全都落在慕嫿身上,此時他已經顧不得皇上會如何想了,「慕嫿,是我小看了她。」

  *****

  慕嫿掰斷所有的弓箭後,以不相信書院為由,意味深長的拒絕書院再提供弓箭,有前面的變故在,書院的人也不好反對。

  何況周圍所有人一面倒得支持慕嫿,鄙夷書院的下作,輸不起。

  更是有那活躍的武將操著大嗓門為慕嫿搖旗吶喊,能讓那群丘八們吃癟,哪怕慕嫿是女孩子,武將們最瞧不起的女孩子,他們本能模糊了慕嫿的性別。

  不說慕嫿那身以一抵百的功夫,就是掰斷一地的弓箭,哪是女孩子能做到的?

  武將們眼珠轉了又轉,讓兒子娶慕嫿進門,以後一定能生出天資卓絕的孫子,門楣家業不愁無人繼承。

  將門比書香門第還怕子孫能力不足,無法鼎立門戶。

  慕嫿從自己馬上拿出弓箭,聽到柳三郎低聲的問話:「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猜!」慕嫿暗暗揉了揉手腕,一股氣掰斷所有的弓箭對她手腕也是不小的損傷,手腕都有些紅腫了呢。

  柳三郎扯了一下嘴角,「我就當你是故意的。」

  宛若在看一個機靈胡鬧的小姑娘,不管這一關輸贏,慕嫿讓程澄學子的名聲跌到谷底,輸不可怕,發憤圖強再贏回來就是。

  可是輸不起,還敢說自己是聖人門徒?

  程澄還敢說自己是孔孟之後,儒學另一尊鴻儒?

  小小的伎倆,往往能取得巨大的影響。

  他喜歡壞壞的慕嫿。

  「不過你讓他們震驚才算贏,你有把握嗎?」

  「你去一邊看著我大顯身手。」

  慕嫿向一旁努嘴,柳三郎眸光微怔,慕嫿這般親近,是好,是壞?

  他是不是在慕嫿面前硬氣一點?

  ……決定了,柳三郎一本嚴肅的說道:「好,我都聽你的。」

  他踱步到就近的位置,認真看著慕嫿射箭。

  柳三郎的書僮低垂下腦袋,公子爺在慕小姐面前越發沒骨氣了。

  這讓那些被公子爺暗中處理的人不得哭死呀。

  百丈開外,已經豎起了靶子,慕嫿估算了一下距離,抬手就是一箭射出,根本沒有瞄準,可飛箭卻像是長了眼睛一般,重重釘在把心。

  靶子晃動兩下,砰得一聲,向後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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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0 00:38: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二章 服不服

  慕嫿再一次在眾人面前展現自己恐怖的力量。

  書僮隱隱擔心自家公子爺以後若是同慕小姐吵架,會不會又被慕小姐踹斷腿?

  周圍人發出驚歎聲,而書院的學子們輕蔑撇嘴,「不過如此……」

  話沒說完,就見慕嫿再次抬起手臂,又一箭射向即將落地的靶子,新射出的飛箭正好落在紮在中心的箭上,啪啦,後飛來的箭把第一隻箭從尾部劈成兩半後,精準的落在把心上。

  一切都在一瞬間完成,眼睛轉得慢的人甚至沒看清射在靶子中心的箭已經換過了,匡當,靶子倒地,正中把心的飛箭翎羽晃動。

  慕嫿勾起嘴角,看向有部分人看待了書院學子,問道:「服不服?」

  「……」

  當初他們說好是震驚,可不是服不服?!

  慕嫿太欺負人了!

  辟里啪啦的掌聲響起,眾人高呼:「服,服,服。」

  以騎射見長的武將都未必能做到,慕嫿露這一手,比拋射酒瓶什麼難多了。

  也不是江湖賣藝的雜耍可比。

  京城街頭有不少這樣賣藝的人,射飛出的酒瓶子,蒙上眼射人等等,他們已經看得太多了,可是慕嫿射出了花樣。

  最讓人嘖嘖稱道得是慕嫿那股瀟灑勁兒,舉重若輕,彷彿射出這兩隻飛箭只是練練手而已。

  柳三郎宛若第一次認識慕嫿,眼角微抽,嘟囔道:「她還敢說我裝模作樣?」有著一分的委屈,兩分的無奈,三分的歎服。

  對呼喊叫好聲置若罔聞,慕嫿低頭摩挲手中的弓箭,「服不服?」

  隨後慕嫿再次舉起弓箭,瞄準書院的學子們,箭尖閃爍寒芒,一股殺氣從弓箭上流淌出來,誰都不敢動彈。

  有人高喊話:「慕小姐用箭威脅算什麼本事?」

  「不服,不服!」

  有一個人壯膽,自然有許多學子跟上吶喊對抗慕嫿,爭取挽回敗局。

  只聽慕嫿笑聲朗朗,「我若是威脅你們,絕不會用飛箭。」

  慕嫿抬高手臂,飛箭連珠射向空中,啪啪啪,十幾日飛鳥落下,大多是一箭雙鵰,還有的飛箭上插了三個,四個飛鳥。

  飛鳥的羽毛,鮮血撒了一地。

  閨秀們大多閉上了眼睛,不忍心看飛鳥慘死。

  「萬勝,萬勝。」

  群情激動,喊聲歇斯底里。

  「竟然都是射中了右眼?」紅蓮長公主喃喃說道:「嫿丫頭一次次讓我意外,以為我已經看到她的極限,她展現出來的才華不是全部。」

  皇上緩緩閉上眸子,喃喃道:「太像了。」

  「皇兄,您說什麼?」

  紅蓮長公主聽得不夠真切,好奇追問了一句,瞧見皇兄唇邊的苦澀,莫名心頭一緊。

  慕嫿笑盈盈的問道:「這一回呢?服,亦或不服?」

  「……」

  書院的書生們齊齊沉默下來,為書院臉面,他們可以嚷嚷著說不服,然而他們除了是書院的學子外,更是自持守禮的人。

  他們沒有辦法昧著良心說假話。

  「天命在吾,不再汝!」

  慕嫿的聲音迴盪,彷彿能壓住一陣陣的喝彩聲,傳入每一個人耳中。

  天命?!

  略顯得大逆不道,真正擁有天命的人是帝國的皇帝。

  二皇子眼裡欽佩之意散去大半,還是那句話,慕嫿太張揚,太愛出風頭。

  「可是不就是天命嘛,老天讓慕小姐勝!」

  柳三郎站出來,抬高聲音道:「否則天上又怎麼會碰巧飛過一群飛鳥?沒有老天安排的這群飛鳥,我們又豈能見到慕小姐神乎其神的射術?又怎會知道帝國亦有如此出眾的女孩兒?」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一旦帝國有危險,慕小姐等女孩子定會同我等男兒一起上陣殺敵,並肩為帝國而戰!」

  「我等堂堂男兒胸懷天下,志在四海,莫非還容不下,不肯承認一個女孩子是優秀的?」

  柳三郎整了整衣袖頭冠,嚮慕嫿鄭重一禮,幾乎是一躬到底,「柳澈拜服,還望慕小姐指點在下射術。

  慕嫿輕輕一笑:「拙謹……你不必行大禮。」

  她說出去的話,就不怕引起震動!

  紅蓮長公主扯了扯嘴角,原本柳三郎在讀書人和學子們就頗有君子名聲,此時出言解讀一番天命之說,輕鬆化解慕嫿那句天命在吾的不妥。

  他又是宗室子弟,魏王親子,皇上為他都曾震怒過,他都不計較慕嫿無心之失,別人更沒有理由拿這句話做文章。

  何況柳三郎給慕嫿行禮,怎麼看著似拜師?

  不對,不是拜師!

  有眼尖的看到柳三郎疊在一起的手,那是……夫妻相拜時……看錯了吧。

  皇上眼睛撩開一道縫隙,望著慕嫿和柳三郎,一道莫名的情緒閃過。

  「慕小姐,我等拜服。」一道恢弘沉穩的聲音從書院中傳出,人未到,聲音已經傳遍了。

  「恩師。」

  「大學士。」

  「程先生。」

  此起彼伏的聲音響起,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站在書院門口的中年男子身上。

  他沒有人近中年後的身體發福,身材不高,結實有力,一張冠玉的臉龐,留著三縷鬍鬚,寬大的袍袖襯托出他儒雅的氣質,給人以學富五車,見識廣博之感。

  程澄拱了拱手,道:「第二關,慕小姐的射術令我等大飽眼福。」

  「我還以為程大學士還要在書院多待一會兒呢。」

  慕嫿拱手回禮,「不是闖關漂亮,您怎麼也當稱讚我一句贏得漂亮。」

  紅蓮長公主低聲吩咐跟隨左右的少年,少年微微頷首,領命嚮慕嫿走過去。

  程澄臉上帶著笑意,似乎心情極好。

  慕嫿挑起眉稍,此人不簡單啊,程澄出現後,書院頹敗的氣勢又重新振作起來,那些學子們的眼眸重現堅毅。

  「柳三郎,你不許再插嘴了。」

  慕嫿一句低言警告令柳三郎收回邁出的腿,輕聲說道:「慕嫿,他是程澄,這裡是京城書院。」

  柳三郎從不曾小看過程澄。

  當然慕嫿也沒有。

  不讓柳三郎涉足太深,慕嫿不願欠他人情,二是柳三郎被程澄嫉恨,程澄是一隻老狐狸,還不是柳三郎能對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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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舌利

  程澄親自出面,證明他對慕嫿以及柳三郎是重視的,自知憑他那些弟子無法扳回一城,程門學子們的尊嚴,只能有他來維護。

  「我知道在書院門口,他佔據天時地利人和,他是程澄又如何?「

  慕嫿回了柳三郎一句,迎上程大學士:

  「久聞大學士風骨,今日一見更勝傳聞。您是打算親自出面主持第三關?」

  程澄笑容真摯,滿是對慕嫿的欣賞,猶如一位看後輩出色的長輩,欣慰之色溢於言表,

  「規矩雖是早已定下了,然並非一成不變,慕小姐展現出來的才華和勇氣足以讓我破例一次。」

  前兩關都擋不住慕嫿,第三關更不用指望了。

  破例總好過顏面盡失,更可怕是民意已經轉到慕嫿那邊去了。

  有時民意就是天命!

  他總不能眼看著局面繼續惡化下去,讓書院的學子們懷疑師長同窗的人品,反而去佩服慕嫿。

  其中有對慕嫿不滿的人,更加痛恨慕嫿毀了書院名聲的學子,這些人只能在此事之後再針對慕嫿,絕不會在慕嫿最風光時,露出任何異樣。

  「慕小姐請進書院,無論你提出怎樣的要求,只要無愧天地百姓,無愧陛下對書院和程某人的信任厚愛,程某願意為慕小姐解憂。」

  程澄側耳認真傾聽,「慕小姐請說。」

  柳三郎眸子深諳上一分,用這樣的手段對付一個女孩子,打壓下去慕嫿的氣勢,程澄也不覺得羞恥?

  彷彿慕小姐奮勇闖關,就是為求到程澄面前。

  程澄能替慕嫿解決她自己都解決不了的困境難題。

  出盡風頭的慕嫿最後還要向『落敗』的程門求助,真真是……柳三郎嚮慕嫿看過去,以她那脾氣,肯定會惱怒的,會不會直接一拳打碎程澄的虛偽?

  千萬別衝動,破壞眼前的好局面。

  其實他更怕見到慕嫿露出感傷,畢竟程澄等同於明目張膽的算計了她。

  「我生養在關外苦寒之地,回京後還沒來得及見識京城的繁華熱鬧,便去了宛城。」

  慕嫿幾句話就交代了身世,認識她或是聽過她忤逆不孝名聲的閨秀多是沉默下來,亦有幾個初為人母還很年輕的女子眼圈微微泛紅。

  「我在宛城日子富足悠閒,有良友閨中密友為伴,不覺再有遺憾。」

  程澄含笑聽著,心頭微微一緊,慕嫿也是個擅言辭的,幾句話交代出其實她沒有什麼事求助書院。

  慕嫿說道:「我這人一向認真,最重視規矩,堂堂帝都書院立下的規矩豈能因我連闖兩關就破例呢?往後再有人連過兩關,是不是也可不過第三關了?長此以往,三關不就成了兩關?還是程大學士看不起小女子,認為連過兩關已經是我的極限了?」

  「程大學士曾說過,您能有今日的才學,令堂對您影響頗深,您還曾寫詩詞稱讚令堂。」

  柳三郎突然開口吟誦出程澄的詩篇,辭藻華美,真情懇切,是程澄頗為有名的詩篇了,因在太后娘娘壽宴上,他寫出這首詩,讓太后娘娘頗為喜歡,這首詩流傳很廣。

  慕嫿還真不知道這首詩,暗歎柳三郎是個精細人,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啊。

  「程大學士敬佩令堂,怎能小看我呢?我莫非不是女子?」

  慕嫿配合般步步緊逼。

  程澄淡淡的說道:「方纔我就說是破例,以後便不會再有,慕小姐何苦故意曲解程某?」

  慕嫿朗聲道:「第三關,你們想看?還是不想看?方才為我鼓勁的朋友們,你們想不想我繼續闖下去?」

  「想!」

  「第三關!」

  「第三關!!!!」

  喊聲再一次震天,慕嫿笑容明媚,手放在耳邊做出傾聽的姿勢,呼喊聲更高了,場面如同燎原的野火蓬勃蔓延。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

  「嫿丫頭……」便是紅蓮長公主都有幾分瞠目結舌,「別說本朝,就是上數幾代朝廷,怕是都沒出過似她這般的女孩子。」

  紅蓮長公主有幾分懷疑自己還是不是個出色的女子。

  倘若她不是公主,沒有先皇的寵愛,亦沒能被師傅選中,她是不是如同尋常的婦人一般。

  皇上一直閉著雙眸,面容素淡,古井無波,宛若身處另一個世界,周圍一切都是虛幻的。

  「盛情難卻,民心難違。」

  慕嫿放下垂在而耳邊的手,一本正經的說道:「程大學士也不願意違背民意吧。」

  程澄平淡的說道:「慕小姐今日已經足夠令人大開眼界,於女子而言已足夠風光,何必非要闖最後一關?慕小姐就不怕前功盡棄?」

  「能得全功何必半途而廢?」慕嫿反問,又道:「程大學士方才把我當做想要求助您的弱女子,此時又認為我是個出風頭的女孩子,您不曾把我放在眼中,剛才一番稱讚的話多是敷衍,哄騙我幾句,就想敷衍過去?」

  明晃晃指責程澄說謊。

  眾所公認的鴻儒說謊?

  欺騙算計一個女孩子,饒是經歷過許多的程澄面上都有些熱。

  程澄笑容不在浮在眼底,「程某再問一句,慕小姐一定要闖第三關?」

  慕嫿點頭道:「我喜歡全勝,寧可倒在勝利的路上,也不會為些許好處而後退,程大學士不必再問了,盡快準備第三關。」

  柳三郎好似被燙到一般,從慕嫿身上移開目光,正好看到嘉敏縣主眼裡閃過幾分恨意。

  他瞇了瞇眸子,低聲問道:「嘉敏縣主看你的目光不善,她方才一直看著你,我瞧她好似沒安好心。」

  「那正好,我很不喜歡她。」

  慕嫿沒興趣同嘉敏縣主玩那套虛偽的把戲,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何必勉強自己同嘉敏縣主應酬。

  「她是不是對我又恨又是嫉妒?」

  「嗯。」

  柳三郎又看了嘉敏縣主方向,發覺沐世子正同書院的人說著什麼,書院的人面帶懇求,而沐世子卻是面容蒼白連連搖頭。

  慕嫿說道:「就為她更嫉妒我,我也要漂亮闖過第三關,讓她一輩子在我面前都是個輸!」

  她就是這般的小心眼兒。

  憑什麼沐國公夫人找回了另外一個女兒?

  她比嘉敏縣主差在何處?

  為他們付出得還不夠多,一顆心還不夠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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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出面

  什麼都不知道的嘉敏縣主是無辜的,被慕嫿怨恨著,承受不該承受的指責,到底一切都是沐國公夫人安排的,同她無關。

  慕嫿記得前世從未聽說過有這麼個妹妹,沐國公夫人顯然把她藏到了別處。倘若她最後不是戰死疆場,已經完成使命的她會不會死在親娘手上?

  她不願意去想,心中漫過無數的恨意。

  她的靈魂還被捆住或是被那道閃電劈得魂飛魄散,就不會看到一些永遠不願意去看,去想真相了。

  原本今生她只想做安靜漂亮的女孩子,不願意再恨著誰,報復誰。

  可是總有一些事,她無法釋懷,有些人,她覺得礙眼。

  慕嫿輕聲道:「我本就不是個善良的人。」

  一笑泯恩仇,原諒那些人的事,她永遠都做不到,哪怕嘉敏縣主是無辜的,她們所站的立場注定敵對。

  *****

  「沐世子,當恩師欠您一份人情,還請您在沙盤推演上盡全力。」

  「是啊,沐世子是少年將軍,兵法戰術無雙,肯定能把慕嫿打得屁滾尿流,一敗塗地。」

  「沐世子當為我輩男兒爭一個口氣,豈能讓一個野蠻的女孩子囂張?」

  「沐世子……」

  書院的人圍在沐國公世子身邊,或是請求,或是巴結,或是抓住沐世子苦苦哀求,他們都是奉程澄之命來請沐世子出手教訓慕嫿的。

  沐世子連連搖頭,推說自己身體不適,精力不濟,不適合在此時進行沙盤推演,然而事關書院的臉面,他們肯定不會輕易放過戰功卓著的沐世子。

  除了沐世子之外,還有誰能讓慕嫿闖關失敗?

  程澄早就做好兩手打算,一旦慕嫿堅決不肯退讓,書院的人就會求助沐世子。

  嘉敏縣主抿了抿嘴角,「不如哥哥就幫幫他們吧,兵法越辯越明,哥哥多和不同層次的人推演兵法,也能讓您領悟兵法更深。慕小姐武勇過人,尋常男子怕也不如她,然而她畢竟只是在關外長大的,能識字就不錯了,兵法肯定只是一知半解,哥哥不如在沙盤上指點她一二,省得她妄自尊大,狂妄無知,犯了眾怒亦是不知。」

  「我還挺喜歡慕小姐的,盼著她能安安穩穩,內斂謙遜一些,仗著一身蠻力便有恃無恐,吃虧得還是她。」

  「嘉敏縣主說得極是。」

  眾人紛紛讚許嘉敏縣主有眼光,心地善良,聰慧明理。

  「哥哥不會讓我失望,對嗎?」嘉敏縣主軟言相求,暗暗示意沐世子此時可是最好的機會了。

  慕嫿蠻力是大,可如何都不會是用兵高手。

  她還嫉恨柳三郎帶給自己的侮辱,柳三郎能替慕嫿為難她,她哥哥就能讓慕嫿這輩子再也抬不起頭去。

  既然他們方才沒有藉故離開書院,此時在程澄有難處時,不讓程澄欠下人情,事後他們一定會後悔。

  沐世子猶豫片刻,緩緩點頭道:「我盡力一試,一旦慕小姐落敗,還請程大學士和諸位對慕小姐網開一面,切勿追究她方纔的狂妄。」

  「自然,自然。」

  書院的書生們滿口應承著,心頭卻想著如何狠狠羞辱失敗的慕嫿了。

  誰讓慕嫿讓他們面上無光?

  還非要全功?

  真當她自己天下無敵了?

  「沐世子是憐香惜玉之人,我等亦不是無恥之輩,只要她肯俯首認輸,老師看在沐世子面子也不會為難於她。」

  「到時沒準慕小姐會對沐世子感恩戴德,把沐世子看做大恩人。」

  嘉敏縣主笑盈盈聽著這些走調調侃的渾話,心頭陰鬱之氣少了許多。

  慕嫿方才風光又如何?

  那樣的風光都是虛的,沒有根基支持,只要慕嫿最後失敗,慕嫿得不了好處。

  她卻不一樣,背靠沐國公府,又有沐國公世子在,不急不躁,一步步向上,沒人能同她比肩。

  慕嫿除了慕雲之外,身後的親人不拖她後退就不錯了。

  三小姐他們比嘉敏縣主更盼著慕嫿跌個粉身碎骨。

  沐世子眸子深沉,再答應下來同慕嫿沙盤決戰時,莫名得鬆了一口氣,一直不安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在沙盤上,他不曾敗過。

  哪怕是她死而復生,也不可能贏過他。

  *****

  「慕小姐,第三局的沙盤已經準備好了。」

  程澄聽到弟子稟告,微微揚起嘴角,含笑道:「今日正好沐國公世子也來到書院,再沒有比沐世子更適合的人選了,慕小姐能同沐世子較量,想來也是欣喜的,畢竟不是誰都有機會同舉國皆知的少年英雄較量。」

  關心慕嫿的人露出擔心來,人得名,樹得影,沐世子的戰績實打實擺在那裡,慕嫿不可能是沐世子的對手。

  嘉敏縣主一直盯著慕嫿,這會兒慕嫿肯定會驚恐……慕嫿淡淡的望過來,眸子澄澈明亮,「沐世子決定在沙盤上同我推演戰術?」

  沐世子頷首道:「慕小姐倘有不便,我會向程大學士求情,今日這事就可作罷。」

  「我沒病沒災,活蹦亂跳,有什麼不便不舒服的。」慕嫿淺笑道:「有點可惜罷了,沐國公夫人對沐世子的栽培不予餘力,寧可犧牲一切也再所不惜,今日你卻同一個無名小輩沙盤爭勝,無論最後沐世子輸贏,好似得到好處的人都是我。」

  慕嫿轉向程澄,讚道:「程大學士果然是老謀深算,拿沐國公府的戰功為難我,我竟然是不知你答應了沐世子或是嘉敏縣主何等好處,讓他們……他們兄妹忘記沐家的祖訓,忘記了追隨沐家浴血奮戰的將士。」

  「他們的犧牲和付出,太不值得了!」

  一股悲愴氣息縈繞在每一個人心頭。

  慕嫿望向碧藍的天空,是他們托起了沐家滿門榮耀,「許是功勞得到太容易,沐世子才不懂得珍惜,不懂得哪怕一件小小的功勞,背後有多少人付出了性命。」

  沐世子好似被雷電劈過一般,強撐著才沒有後退半步。

  「既然你不在乎,那我便親自毀去那些……」

  慕嫿嘴角微揚起,橫豎他們不會怪自己的,自己贏得榮耀,今生卻要親手打碎,一切是那麼荒誕,又有幾分天命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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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對戰

  沐世子面若金紙,額頭冷汗淋淋,後背的衣衫被汗水濕透。

  僅存不多的理智令沐世子無法再次問出最想詢問的話,人多嘴雜,他不能亦不願被人看出貓膩。

  少刻,沐世子扯起嘴角,器宇軒昂般說道:「既然慕小姐戰意已決,慕小姐隨我去書院,在沙盤上我可不會讓著慕小姐。提醒慕小姐一句,疆場無情,沙盤推演亦有四溢的殺氣,你當做好準備,切勿被殺氣擾亂心智,傷了心神。」

  「沐世子光明磊落,為當世男子的楷模。」

  「是極,是極。」

  書院的學子不停為沐世子造勢,倒襯得他英武不凡,宛若天將臨凡。

  慕嫿冷漠般說道:「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

  嘉敏縣主拽了沐世子一把,嘟囔道:「她竟是個說大話的人,以前三小姐就說她愛騙人,狂妄無知,我本不相信的,今日一見……哥哥在沙盤推演上是無敵的,從來就不曾失敗過。」

  沐世子自信般淺笑,在沙盤上,他的確沒有遇見過對手。

  柳三郎聽過沐世子不敗的名頭,眼裡難免劃過一抹憂心忡忡,突然感到有人靠近,回神時卻發現慕嫿的手拍在他肩上。

  慕嫿輕輕拍打了兩下,見柳三郎詫異目光,慕嫿才覺察到好似有簪越了,「失誤,失誤。」

  她乾笑兩聲收回手,不是柳三郎擔心那般明顯,她略有感動,也不會做出這樣讓她後悔的親近舉動。

  前世無論怎樣危險的環境,任何人都沒有擔心過她。

  她怕兄長因為擔心自己而熬壞身體,從來不說那些疆場上的凶險。

  現在她才明白,她說了還是不說,家裡人也不會在意。

  柳三郎盯著慕嫿垂下的手,他怎麼就沒有慕嫿大方呢?

  「沐世子沙盤推演是很強,若說沒有對手,我是一點都不相信。」

  以前她雖然不是完全讓著他,但也沒有拼勁全力。

  慕嫿嘴角嘲諷般勾起,「沙盤是展露疆場殺意,他未必就有疆場錘煉出來的……」

  「嗯?」柳三郎眉頭一皺。

  慕嫿輕笑:「倘若我被傷了心神,忘記你了,該怎麼辦?」

  「……」

  柳三郎找不到聲音。

  「即便忘了我自己,我也不會忘了你的。」慕嫿的聲音傳入柳三郎耳中,他的耳根又熱又燙,心頭似踹了一隻兔子。

  「哈哈,玩笑,玩笑。」慕話玩味般笑道:「以後再遇見有女孩子這麼問你,你就這麼回答吧。」

  柳三郎低聲道:「你若不記得我的話,我便可以直接……」直接把忘記一切的慕嫿綁到身邊,哪怕慕嫿不似今日聰明能幹。

  在他說話時,慕嫿已經轉過身體了,沒聽到柳三郎的喃嚀,背對著他,她再一次開口,「別忘了陳四郎還在監牢中,他沉冤待血,倘若我走不出沙盤上的戰陣時,你得幫他洗清冤枉。」

  最後的一句話語氣已經轉為輕快,慕嫿道:「便宜你了。」

  慕嫿大步向前走,頗有幾分決絕之意。

  柳三郎突然很想阻止慕嫿,不是怕慕嫿輸了,而是無論勝敗,她都會傷心。

  程澄已經讓弟子抬來沙盤,並且擺放在書院門口,一旁高挑同沙盤地形一模一樣的巨大地圖,讓每一個人都能看到雙方排兵佈陣。

  紅蓮長公主眼中噴出烈火一般的怒氣,「這也太欺負人了,不行!」

  「皇妹不信慕嫿?」

  「不……」

  紅蓮長公主搖搖頭,隨後擔心的說道:「同嫿丫頭交戰的人是沐國公世子,那一仗打下來,連我都很敬佩他的勇氣和決斷,皇上沒親自去看過,我曾經去過一趟主戰場的遺址,每一寸都染著鮮血,宛若地府一般,沐世子不知殺了多少人,他身上凝練出不少的戰意。」

  不是慕嫿能抗衡的。

  皇上輕聲說道:「要不我同皇妹打賭?」

  「直接去盤口押注。」皇上文雅的面孔多了幾分興奮般的紅暈,「朕也賺上一筆,朕賭勝者是慕嫿。」

  他比紅蓮長公主對慕嫿還有信心。

  「皇上!!」

  「你們不相信她,朕相信!」皇上嘴角高高揚起,「甚至不用去查,再去印證,朕早該想到的,只是朕不願意,不敢去想罷了。」

  紅蓮長公主一頭霧水。

  「既然前兩關都在書院門口,第三關擺在門口更符合他們的期望。」王朋代替老師,主動問道:「慕小姐沒意見吧。」

  最後也有了讓慕嫿不能拒絕的意思。

  慕嫿望著沙盤,隨口問道:「沐世子可有異議?」

  「本世子聽書院的安排。」

  他的話換來慕嫿一聲清笑,感到眾人目光落在她身上,慕嫿道:「程大學士同沐國公府的仇結大了啊,你們以後反目成仇,朝廷上定有熱鬧。」

  「慕小姐太過自信了,你就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王朋冷冷的嘲諷。

  嘉敏縣主冷冷的回應,「沐國公府的繼承人,不是你可度量的,念在你不知深淺,這次就算了,以後你再看輕我哥哥,我們沐家同你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慕嫿仍然看著沙盤,「嘉敏縣主以為我同沐家能善了?就算你們沐家躲過今日,改日我也會親自登門拜訪的。」

  「……笑話,你竟然威脅沐國公府?你以為你是誰?」

  嘉敏縣主寸步不讓,一直她以沐家為榮,絕不准許有人敗壞她的根基——沐國公府。

  「我是慕嫿啊,你不知道嗎?何況沐國公府是皇上的臣子,怎麼就碰不得?惹不得?莫非你們沐家比皇室還高不可攀?我記得皇上都曾說過,天家也只是稍微富貴尊貴一點的家族,御史都可彈劾皇室子弟的過失,連皇上都被御史彈劾過。」

  慕嫿暗暗算好了進兵的方向,淡淡的說道:「你哥哥沒什麼了不起,一樣會怯懦,一樣會輸!」

  嘉敏縣主被鯁住了。

  沐世子道:「小妹不必同慕小姐計較,本世子自然會讓她明白,沐家同永安侯府不一樣,我們的爵位和尊榮是一刀一槍的拼出來的,沐家的軍魂是用鐵血鑄就,永安侯卻是憑著恩萌,至於商賈木家更是不堪!」

  「說得好。」

  轟然叫好聲不絕於耳,沐世子一撣衣袖,冷然道:「慕小姐,你先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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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吐血

  慕嫿嘴角的笑容漸漸散去,纖細的身姿筆直挺拔,令人望而生畏。

  「後輩不爭氣令家族沒落的人家很多,有多少人只能靠著追憶祖上的榮光活著,我沒想到沐世子也有這樣的心思。」

  「不知沐家祖上聽到沐世子這番炫耀,三代為國戰死的人會不會高興?比如沐世子的高祖母竇氏,在丈夫戰死後,毅然決然披掛上陣。她更是立下好幾條沐家祖訓。」

  沐世子瞳孔微縮,沉聲道:「慕小姐這招並不高明,雖是兵不厭詐,但慕小姐這般作為,實在有失光明磊落。」

  嘉敏縣主暗自死死捏著帕子,沐家的祖訓,連她都不知道,慕嫿從何處聽得?

  自從慕嫿出現,同她相似的名字總能攪起一些事來。

  今日兄長反常,明日慕嫿遇見母親,父親後,他們會不會也變得同兄長一般。

  沐國公自從入京後就很少出門,好似不理任何事,把一切都交給沐世子,連早朝也多是稱病不出。

  旁人多是說沐國公有大福氣,兒女雙全,沐世子爭氣能幹,嘉敏縣主漂亮聰穎,把家業托付給這對兒女,他可以在家享清福了。

  嘉敏縣主很少見到沐國公,偶爾幾次碰見,沐國公眸子泛著冷意,令嘉敏縣不敢去看他。

  「同沐世子沙盤推演,根本不必用上兵不厭詐。」

  慕嫿雙手緩緩放在沙盤邊緣,雙眉之間漸漸凝聚一抹煞氣,精緻的五官籠上血光,戰意從眼角流淌到嘴角,靠近沙盤的讀書人莫名察覺到寒意。

  止不住連著後退一步才將將穩住身體。

  程大學士眸光如電,震驚之色一閃而逝,一絲懊悔浮在唇邊。

  紅蓮長公主揉了揉雙眸,懷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用得太多,又出現了幻覺?

  這怎麼可能?

  「皇兄……這丫頭到底是……誰?」

  她不相信慕嫿是長在關外的鄉野村姑,不經過錘煉,絕不可能有戰意,這股氣勢不是天分好,或是拜個隱士高人就能擁有的。

  皇上扯起嘴角,「她是慕嫿。」

  「這還用您說?!」紅蓮長公主先是不滿的嘀咕了一句,隨後同皇上目光碰到一處,隱約明白了什麼,點頭道:「多謝皇兄。」

  沐世子直接面對慕嫿,他受到的影響最大,便是他身上不穿著軟甲,仍然擋不住慕嫿的氣勢。

  彷彿一席衣裙的慕嫿才是身穿鎧甲的將軍。

  怎麼會?

  沐世子也不是沒有同征戰過的老將軍們交手過,可從來沒有面對慕嫿時的驚恐畏懼。

  慕嫿淡淡的說道:「還是請沐世子先行,否則我倘若強攻,怕是沐世子再沒有機會了。」

  沐世子眉稍跳動,勉強自己穩下來,不去看慕嫿,不去聽慕嫿的挑釁,專心做好謀算,他未必會輸。

  佈陣之後,慕嫿微微頷首,他一如既往的沉穩老辣,有章有法,對兵法上記載的陣法也能做到靈活運用,有幾處佈置堪稱完美。

  慕嫿一時很難突破。

  不過疆場上決定勝負的原因很多,最根本的原因是人。

  擁有縱橫天下的鋒利氣勢,她亦不缺戰法和經驗,總不會輕易輸給沐世子。

  前世她縱是有心讓他,但將軍的尊嚴不容許她在沙盤上留情。

  以前幾次推演,她都輸了。

  起碼在沙盤上,沐世子很強,不過當時她也沒有用上一切,這一次她不會留情,以前她覺得可以讓皇上派沐世子去疆場上作戰,以實際的戰果戳破沐世子並非是未來將星。

  今日慕嫿恨不得打自己兩記耳光,她怎能用無辜人的血去打碎虛有其表的沐世子?

  帝國的將士不該無辜犧牲在初臨戰陣的沐世子手上。

  她記得第一次領兵時,有過諸多的準備,她也畏懼過,驚慌失措,可是師傅把她扔到疆場上,看著她的人被一隊敵人圍追堵截,血肉橫飛。

  當時她還只是菜鳥,師傅有計劃的培養磨礪她,即便有人死去,也不會太多。

  然而此時的沐世子功成名就,以後沐世子指揮的將士有十幾萬,用十幾萬和十幾名將軍讓他練手?

  帝國損失不起。

  帝國百姓也損失不起。

  一場長平之戰,鑄就殺神白起的威名,同樣讓趙括成為趙國的罪人,生生把趙國坑死了。

  慕嫿身上煞氣更濃,努力擺脫這股氣勢的沐世子指揮佈陣的手僵硬了幾分。

  「沐世子,你小心了。」

  此話落地,慕嫿再不留手,執著衝進去……狹路相逢,勇者勝!

  她從不缺少力抗數倍敵人的勇氣和決心。

  沐世子面上露出一抹驚慌,不由得手忙腳亂起來,已經佈置好的陣法,在對方的猛攻下,隱隱有坍塌的感覺。

  他愕然看著慕嫿,第一次領教了什麼叫不顧一切衝殺,一切的計謀好似都沒了作用。

  何況慕嫿也不是莽夫,只會衝殺,她的麾下利用地勢,騎兵和槍兵配合默契,宛若一把出鞘的長刀,刀鋒所指,所向披靡。

  沐世子只能勉強應對,然而氣勢驚人,銳不可擋的敵人根本不是一些陣法就能抵擋住的。

  任何人都能看出沐世子岌岌可危了。

  周圍人仰頭看著地圖的人都覺得熱血上湧,計謀陣法固然給人高深莫測的感覺,但是摧古拉朽般的搏殺永遠能刺激人所有的感官。

  無論是男女都更願意看兩軍對壘,硬碰硬拚個你死我活。

  「慕嫿……她損失很大,沐世子還能抵擋一陣,我想這一局應該是平局。」

  紅蓮長公主快速計算著沙盤上的局面,「認真算起來,還是先手的沐世子輸了,嫿丫頭後發制人,把佔據先手優勢的沐世子打得狼狽不堪,慕嫿還是年輕衝動了一點,倘若沉穩一點的話……」

  未必不能漂亮贏下沐世子。

  皇上搖頭道:「是慕嫿贏了,她的決心和毅力不是沐世子能比的,朕該感激她……將士也該感激她。」

  「噗。」

  沐世子口中噴出鮮血,身體搖搖欲墜。

  程澄連忙上前道:「是我等之過,早知沐世子舊傷未癒,還勉強沐世子同慕小姐在沙盤上熬心血,萬一沐世子有個好歹,我等辜負了聖恩,沐世子的大才不該用在沙盤上。」

  「程大學士……」沐世子想要說什麼,嘉敏縣主已經飛撲過來,哽咽道:「哥哥的傷口又裂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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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遮掩

  沐世子血染沙盤,慕嫿抬頭看過去,目光同沐世子撞到一起,清淡淺笑,沒有任何的擔心或是愧疚,只有一抹的嘲諷。

  「我記得曾有人同我說過,疆場上留下的傷口就是將士的軍功章,沒能見到沐世子身上的軍功章,在場所有敬佩您血戰不回的人都很失望。」

  「慕小姐……」沐世子嘴唇蠕動,聲音沙啞道:「你到底是誰?是誰?」

  既像又不像,以前只要他露出痛苦或是難受的表情,她總是順著他,不讓他再被任何俗事打擾,甚至強迫他去修養。

  然而今日他都被刺激得吐血了,面前的慕嫿仍然無情的乘勝追擊,沒有絲毫的同情,非要把他一切的驕傲自尊都打碎不可。

  「怎麼?」柳三郎在一旁插嘴,一般打嘴仗,還得他出面,「沐世子落敗才想問她是誰?聽沐世子的意思,莫非還讓同你交手的慕小姐讓著你?因為你是帝國的將軍,有戰功於帝國,所有人在沙盤上都不能贏你。」

  「萬一獲勝,就是不敬為國征戰的沐世子,不痛心沐世子為帝國疆場拚殺留下的舊傷?」

  「以後只要沐世子稍有不如意,就可噴口鮮血,旁人自然不敢再指責沐世子。」

  「沐世子這傷口比……」

  柳三郎感到迎面飛來一隻飛箭,直奔他面門而來,柳三郎不慌不忙轉身,然而沒等他完全轉過身,斜刺裡衝出一道人影,把柳三郎擋在身後,徒手抓住飛箭,身體不由一震,虎口隱隱發麻。

  「我能躲得開!」

  柳三郎的委屈到極致,慕嫿看向射箭的人,頭都沒回:「我知道。」

  安撫意疼哄意味十足,柳三郎默默歎息一聲,慕嫿站在他身前,他仍然能看到射箭的人。

  他身材矮小,五官尋常,一刀刀傷從額頭直接開到嘴角,傷口宛若血紅的蜈蚣,激動時,蜈蚣好似活了一般在他臉上扭動爬行。

  他那雙眼睛如同死人一般,瀰漫著令人窒息的死亡氣息,週身罩在黑衣之下,猶如傳說中的地府使者黑無常。

  「任何人也別想指責我家少將軍!」

  聲音沙啞暗淡,好似在石頭上磨蹭過一般,聽起來很是不舒服,亦給人冰冷陰森的感覺。

  「五哥,別衝動。」嘉敏縣主率先阻止。

  「小五!」

  沐世子伸手擋住那人,嘴角染血,「此事不怪慕小姐,我和她只是正常……」

  「一群被少將軍捨命守護的書生,竟然敢大放厥詞?」被稱作小五的人陰沉沉的臉龐閃過憤怒,「你們懂什麼是危險?什麼是死戰?稍稍佔據上風,便以為疆場是人都能去,你們這等人一旦上疆場,就是累贅廢物。」

  小五道:「少將軍本就不擅長沙盤推演,在沙盤上能贏少將軍的人,在真正的戰場上都被少將軍殺得打敗。

  沐世子擦拭嘴角的血跡,挺起微微塌陷的肩膀,「慕小姐,這一局算我輸了。改日……改日再嚮慕小姐請教。」

  轉過身體,沐世子面容蒼白,任何人都能看出他身體不適,用強大的毅力才能站穩是身體,想到朝廷上的宣傳,方才一股腦支持慕嫿的人沉默下來。

  沐世子是從血海屍堆裡爬出來的人,數倍於沐世子的敵人都被沐世子殺得沒了再戰的勇氣。

  西邊諸國,那些戰敗的蠻夷和國家把沐世子看做殺神,對沐世子又是敬佩,又是懼怕,沐世子的威名能令小兒止哭。

  這樣的帝國英雄不該因沙盤推演失敗而被否定!

  何況沙盤總不是疆場,慕小姐再厲害,還能在兩軍對戰中真正戰勝沐世子?

  「我對不住程大學士的托付,沒能……咳咳……」沐世子咳嗽兩聲,嘉敏縣主連忙把帕子遞過去。

  潔白的帕子因沐世子咳嗽不斷而蔓開紅梅般刺目的血花,沐世子很快收好染血的帕子,宛若不願讓人見到一般,亦不想因此被人同情,

  「本世子沒能守住最後一關,慕小姐戰法無雙,勇猛剛烈,著實是個難得的女孩子。倘若他是兒郎,我必然拼勁全力,畢竟為帝國和皇上收攬人才,也是臣子的本分。」

  「可惜她是女兒身,無法同她並肩而戰了。」

  沐世子惋惜的低歎:「真是可惜了。」

  程大學士連忙道:「沐世子不必內疚,能見到沐世子沙盤對壘,我等已經很榮幸了,慕小姐的確厲害,沐世子同她心心相惜,不願對女子太過狠心,這也是沐世子俠骨仁心。」

  「無論慕小姐有何請求,還望程大學士恩准,若是太過為難,可給沐國公府送個消息,我定會全力相助慕小姐。」

  沐世子嚮慕嫿微微頷首,「若慕小姐有空,不妨到國公府一聚,我和舍妹必然掃榻相迎。」

  嘉敏縣主面上帶著親切的笑容,「能同我哥哥戰個旗鼓相當,差一點就逼出最強的哥哥,慕小姐果是厲害,以後我還要嚮慕小姐請教。」

  太欺負人?!

  顛倒黑白,無恥之極!

  柳三郎正想開口,一直沉默的慕嫿輕聲道:「他們這也是本事,我不生氣的,該明白的人應該明白了,不該明白的人,永遠也不會明白。」

  「原本我也不是做給他們看的。」

  慕嫿的目光在人群中掃過,有人同情沐世子,有人敬佩沐世子,有人不以為意,最後她的目光落在隱藏在人群中的紅蓮長公主身上,她完全不必義憤填膺,慕嫿不在意這些,亦早知道朝廷上的朝臣顛倒黑白的本事。

  倘若為這樣的言論生氣,前世她就不是戰死得了,而是被朝廷上那些人給生生的氣死。

  「紅蓮長公主會把今日的事說給皇上聽的……」

  慕嫿突然看到長公主身邊站著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微微一愣,他的眼睛似曾相識。

  「不用。」柳三郎直接道:「不用她去說,皇上就在她身邊,倘若皇上……不會,伯父不會被他們這群虛偽的人欺騙。」

  伯父若是不明白誰優誰劣,他不介意再來一次血諫。

  柳三郎曾佩服過沐世子,然見面之後,沐世子同他聽到的無敵戰將差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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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逼格

  「皇兄?!」

  正生悶氣的紅蓮長公主見身邊的皇上嚮慕嫿拱手行禮,還是彎腰的大禮,驚得怒氣盡去,「您這是做什麼啊,她一個小姑娘,您這樣會嚇壞她的。」

  不僅是紅蓮長公主吃驚,一直侍奉跟隨皇上的奴才差一點驚掉下巴。

  除了祭祖等重要場合,就是太后娘娘都無法讓皇上行禮。

  皇上登基後,只對……遠處的慕小姐彎過腰。

  柳三郎的眼珠快要飛出眼眶,側頭看了一眼古井無波的慕嫿,自嘲勾起嘴角,「我不如你!」

  不如慕嫿灑脫。

  有心在朝廷上有所建樹的人都不會做到真正的視名利如糞土。

  「你是要做重臣的人,得向他們學一學。」慕嫿笑盈盈指了指沐世子方向,懶散的說道:「無慾則剛,無慾則無求。不過咱們皇上……是個明君。」

  不是她聽來的,而是她真切的感到皇上的確能成為千古傳誦的帝王。

  他是真正的在意百姓。

  否則不會給她行大禮。

  嘉敏縣主淚眼婆娑看著程大學士和兄長寒暄,互相吹捧,周圍人的態度也多是被他們帶動,心中暗暗得意,慕嫿贏了又如何?

  還不是被他們搶回風頭?!

  世上還是當以男子為尊,女子想要風光無限當效仿太后娘娘,嫁給最有權勢的人,母以子貴掌握住整個江山。

  似慕嫿這般鋒芒畢露,沒有男人能受得了。

  慕嫿……竟然沒有任何的挫敗沮喪之感,好似根本不在意風頭被搶走,慕嫿就不難過傷心麼?明明該是慕嫿贏了的。

  嘉敏縣主暗自咬牙,白癡一個!

  「嘉敏縣主更恨你了,你徹底把她給得罪了。」柳三郎敏銳感到嘉敏縣主好似刀子一般的眼神,淡淡的提醒慕嫿。

  「不知我心者,謂我何求?」

  柳三郎略覺心塞,不過塞著,塞著也就習慣了。

  「既然得罪狠了,不如再裝一次……」慕嫿嘴唇蠕動,輕聲凸出兩個字,「逼格。」

  慕嫿看了一眼小五,心頭劃過一縷暖流,還是有人活下來的,小五的脾氣不適合知道真相,就讓他以為少將軍還活著。

  不是他這樣的性子,沐國公夫人未必會留下他。

  萬一他有一點點的異樣,性命怕是難保,慕嫿只能保證小五不再被沐世子他們利用,她如今的狀況就是再親近的人都未必會相信。

  「程大學士。」

  慕嫿不再去看小五,笑盈盈的問道:「你和沐世子是否寒暄完了?我時間有點緊,程大學士是不是先辦正事?」

  他們說得再好聽,表現得再好,也難以扭轉慕嫿贏了的事實,鐵一般的事實不是他們能抹殺的。

  程澄正容道:「不知慕小姐有何要求?」

  慕嫿高聲道:「拿筆來!」瀟灑極了,再次把所有人目光都拉回到她身上。

  柳三郎怔了片刻,走出來為慕嫿找到了毛筆,並貼心得沾滿墨汁,畢恭畢敬般把毛筆遞給慕嫿,卻是低聲道:「這就是你說得逼格?」

  「嗯哼。」

  慕嫿投給柳三郎一個讚許的目光,有柳三郎默契的配合,她此時在眾人眼中的形象應該是衣玦飄然的神妃仙子。

  「裙擺上還染血……」

  柳三郎感到慕嫿目光有變,扯了一下嘴角,「我看著你大展身手。」

  有他一番表態,自然沒人敢不讓慕嫿寫字。

  「我先送程大學士一則校訓,你們讀書人當以此為志向。」

  慕嫿從不曾把自己劃入讀書人行列,提著毛筆走到書院的院牆旁,校訓嘛,就要寫在入書院門之前,讓所有人都能看到。

  「我偶爾得到過皇上的一卷手書,在苦寒之地時,全靠這卷書,我才能熬過那段辛苦的歲月,衣食雖是貧乏,但精神上卻很豐富,不比在京城長大的三小姐空虛,虛度光陰。」

  原來慕嫿最恨得人還是三小姐慕媛,讓人去尋找交換身份的真正原因。

  「皇兄寫得手書?」紅蓮長公主輕聲問道:「您寫了什麼?」

  皇上眸子閃過無奈苦笑,無辜般聳肩,「朕也不知道啊。」

  這丫頭在捧他,推脫一些事是他所為。

  慕嫿抬起手臂,手腕沉穩般虛懸,筆鋒有力,似突飛出牆壁,「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眾人齊齊沉默。

  青牆黑字,字字醒目,字字耀眼。

  這胸襟,這氣度,除了……當今外,好似也沒誰了。

  一蹴而就,慕嫿緩緩手筆藏鋒,這幾個字寫得很好,她本不是迂腐的人,既然還記得一些東西,拿來用就是了。

  之所以推到皇上頭上?

  她這是明晃晃再拍明君聖主的馬屁呀。

  女孩子寫這些固然令人驚訝,會引起一些震動,得到一些名聲,可這這句話只有皇上說出來才有最好的效果,才會被讀書人封為聖經。

  紅蓮長公主目不轉睛盯著身邊的兄長,皇上臉龐微紅,摸了摸鼻子,好似輕輕嘟囔了一句什麼話,沒有人能聽清。

  慕嫿把毛筆一扔,朗聲道:「陛下萬歲。」

  「萬歲,萬歲,萬萬歲。」

  群情激憤,所有讀書人不管對慕嫿是喜歡還是厭惡,此時都被這句話震撼了。

  他們找到了讀書的真諦。

  程大學士隨著高喊陛下萬歲,目光卻一直落在慕嫿身上,這樣一句校訓,他如何抹去?怕是還要請人重新刻在牆壁上,以防字跡被雨水沖淡。

  如同慕嫿打了他一個耳光,他不僅不能躲,不能報復,還要讓掌印永遠留在他臉上,並對打了他的慕嫿感恩戴德,亮給世人看巴掌印!

  程大學士就沒吃過這樣的啞巴虧。

  慕嫿扔掉毛筆後,負手站著,衣玦飄然,明媚絕俗。

  「如何?我這馬屁拍得如何?你伯父會喜歡嗎?」

  一臉正氣浩然的慕嫿卻同柳三郎小聲的嘀咕。

  柳三郎緩緩從院牆上移開目光,尋思半晌,輕聲道:「誰人能不喜歡呢?你這巴掌打得程大學士這輩子都忘不了今日之辱。」

  「這不是他們讀書人的希望所在?亦是皇上對讀書人的親切希望。」

  慕嫿嘴角揚起,低笑道:「若是侮辱他,我也不會拿著皇上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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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0 00:39: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九章 攻擊

  「其實我真是在拍皇上的馬屁,阿諛奉承一下皇上。」

  此時慕嫿不奉承皇上,一會兒她所做所為肯定會引得眾怒,沒準破壞皇上的某些計劃。

  程大學士嚮慕嫿鄭重一躬到底,感激之情溢於言表,聲音微微顫抖,既是激動亦有感動:

  「沒有慕小姐,我竟是不知皇上對書院,對天下讀書人由此殷切的期望,枉費我……」

  說到最後,幾乎哽咽無法再說出完整的話語,淚灑衣襟,一臉的慚愧。

  慕嫿暗暗讚了一聲,不愧是官場不倒翁,老狐狸啊。

  「程大學士,我闖過三關後,還沒提要求呢。」慕嫿笑盈盈的說道:「等我說完,您再向皇上懺悔不遲。」

  「……慕小姐請說,程某一定盡力辦到。」

  程大學士擦拭眼角的老淚,面前的慕嫿笑容明艷,然而他的心卻是懸在半空,沒個著落。

  倘若有可能,他多希望慕嫿能徹底閉嘴?!

  可是做不到,他只能再此受折磨:

  「我記得木瑾是慕小姐嫡親兄長?他為入室弟子,在我幾個弟子中屬於天分不錯,又肯努力讀書的一個,對我亦很孝順恭敬,我時常點撥於他,從木瑾這邊算,慕小姐同老夫頗有淵源……」

  縱然程大學士知道木瑾恨死了慕嫿,他們兄妹幾乎就是一對仇人,程澄也要裝作不知詳情,造成慕嫿同程門關係匪淺的假象。

  「程大學士見諒,木瑾同我已經恩斷義絕了,你硬是拿木瑾說事的話,我同您和您門下的弟子只能不死不休。」

  慕嫿笑容漸漸斂去,預感嘉敏縣主又要開口,一句話出口:「哪家嫡親哥哥會把妹妹扔給江湖草莽糟蹋?會陷害妹妹殺人?」

  程大學士臉上的驚訝倒也不全是做偽,他只吩咐下去給慕嫿一個教訓,並不關心如何算計慕嫿,全是他的弟子在操辦。

  「你和木瑾是不是有所誤會?」程大學士欲言又止。

  慕嫿慢條斯理把懷裡的好幾張證詞掏出來,紙張證詞展開,白字黑字,手印鮮紅,輕輕揚了養紙張,「一會兒我會貼在書院門口,這些證詞每個人都能看到。」

  「若說我和木瑾,以及程門學子之間的誤會……還是有一個的。」

  稍稍賣了一下關子,慕嫿揚起嘴角,燦爛笑道:「最大的誤會就是他們小看了我,想要給我一個教訓,卻被我反制問出口供,木瑾根本不知花費重金聘請的陷害我的江湖人士不是我的對手,我輕而易舉就能讓他們供出幕後的人。」

  「哎,倘若我提前闖關的話,他也不會白花冤枉錢了。」

  說不盡的遺憾,道不盡的意味深長。

  慕嫿絕對有把人氣吐血的本事。

  柳三郎暗暗琢磨,氣吐血和打吐血哪個傷害更深?

  「程大學士的侄子同您氣魄大不一樣。」慕嫿嘲諷般繼續說道:「令侄只帶去了五名書院的護院,雖也是走得五行陣法,可他們都沒穿鎧甲,他們被我兩三下就打倒了。程大學士一下子派出五百名鎧甲護院,嘖嘖,我是拼了受傷,以小傷博勝,才闖過了第一關。」

  「程大學士比他們厲害多了。」

  「……」

  能言善辯,引經據典的程澄啞口無言,他不是找不到顛倒是非黑白的辯解話語,但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無法狡辯。

  慕嫿方才奮勇闖關是假的?

  她帶來的皇上訓斥是假的?

  何況慕嫿身後站著柳三郎,別看柳三郎一直沉默,但是程澄有一小半的心思都落在柳三郎身上,柳三郎可是隨時隨地都能見到皇上的人。

  單以皇上對他的寵愛和信任,就比他強了不少。

  起碼皇上不會為程澄震怒。

  「他們竟做了這樣的事情?程某真是……真是瞎了眼睛!」

  程澄快速衡量輕重,只能把一切推到他不知情上去了,暫且先熬過這一關,等這陣風頭稍稍過去,他再想辦法將寫出供詞的人弄出來,畢竟程澄不願讓門下為自己辦事的學子寒心。

  「多謝慕小姐為本門除害,證據確鑿,程某必會好好懲戒他們,逐出門牆。」

  「這是程大學士第幾次謝我了?」慕嫿眉眼彎彎,「既然程大學士這般不曉事,我再提醒你一句,再讓程大學士謝我一次——皇上可知曉程門的處罰可以代替國法。」

  「……慕小姐。」

  「還是程大學士認為程門的處罰可以優先於國法?」

  慕嫿一句話令程澄鯁了一下,但凡弟子犯錯,不都是先逐出師門?

  誰會似慕嫿這般較真的亂扣帽子?

  「而且程大學士不是該先看看證詞,看看他們犯下的罪過,再決定該如何處置他們。」慕嫿淡淡的說道:「看您方才一番計較,好似已經知道了一切,知道起因是寒門學子陳徹陳四郎被程門陷害姦殺無辜女子!」

  寒門學子?

  陳徹?

  「是宛城陳四郎?」

  「有狀元之才的陳徹?」

  「……好似有首勸學詩就是寫給陳四郎的……」

  「哈哈,還是慕小姐寫給他的。」

  「因為他們的婚事一波三折,陳四郎去報復悔婚的慕小姐,書寫莫欺少年窮,慕小姐才以勸學詩做回應。」

  以前一直壓下去的議論,從新喧囂於天,頃刻有傳遍天下之勢。

  先是他們定親,然後又悔婚,再配上他們彼此贈給彼此的『詩詞』,讓慕嫿和陳四郎備受矚目,尤其是慕嫿闖關就是為陳四郎?

  他們還記得慕嫿拚死闖關的那股盡頭。

  她對陳四郎是真愛吧,悔婚之後還幫陳四郎?

  「看看三郎的臉色呦,太臭了。」皇上饒有興致般看著,「我從來就沒見過他這幅模樣,嘖嘖,真該畫下來,等他成親時候送給他做新婚之禮。」

  「皇兄,您瘋了?!」

  紅蓮長公主愕然,「您明知道不可能,他娶不得慕嫿丫頭。」

  皇上輕輕搖頭,「皇妹能給她的東西,朕亦可給她,朕比皇妹大方,絕對不會因為給她的東西,而要求她嫁給誰。」

  「……」

  「皇妹最好快些明白慕嫿的性情,她想做什麼,旁人磨破了嘴皮子,也難以影響她。」

  皇上瞥了一眼紅蓮長公主,輕聲道:「皇妹不必試探朕,朕有皇子了,對三郎唯有疼愛而已,朕會把江山放在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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