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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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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夜惠美]妻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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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上門

  清晨鳥鳴,炊煙裊裊,朝霞染紅天邊,火紅的日頭緩緩爬上地平線。

  陳家小院,陳母領著兩個兒媳婦生火做飯,陳父身穿單薄的長褂輪著斧頭劈柴火兒,飽經風霜的臉龐堆滿皺紋,眼圈發黑,精力不濟。

  他時不時去看正往自己身上澆冷水的兒子陳四郎,可一旦陳四郎回望過來,陳父立刻移開目光,不敢同兒子對視。

  很早以前,陳四郎就習慣清晨用冷水淋浴,增強體力,亦能讓自己的頭腦清醒。

  一邊澆水擦身,一邊背誦聖人話語,每日都要自省一番,他時刻提醒自己戒驕戒躁,堅韌不屈。

  「四哥今日你澆水比往日多,怎麼還練起把式來了?」

  陳小妹提著籃子滿院子追著母雞跑,他們家下蛋的母雞總是愛把下的雞蛋藏起來,每一枚雞蛋對陳家都很寶貴,可以換一些米糧,所剩不多的雞蛋多會留給陳四郎補身體。

  陳徹按照書上所記錄的姿勢比劃著五禽戲,嘴角微微抽,低聲道:「沒有體力在科場上很容易昏倒,完成不了考題,才學再高也是白搭。」

  「哦。」陳小妹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看著自己的四哥,輕聲問了一句:「您不是因為慕嫿……」

  「絕對不是!」陳四郎義正言辭般回道,「絕不是不想再被她救下……我是……」

  「是什麼?」

  宛若陳四郎噩夢般的聲音傳入耳中,陳四郎心頭咯登一聲,僵硬轉身。

  大門口站著一個女孩子,一身素服,卻因為朝霞而顯得清麗絕俗,蝶翼般眼睫沾濕氣露水,襯得她那雙眸子水潤明亮。

  她身軀筆直,唇邊含笑解釋道:「大門沒有關,我敲了幾下,見大門開了,你們又都在忙,便自己進來,冒犯之處……」

  「小心!」

  女孩子搶步上前,直接拽開發楞的陳四郎,右手幾乎同時拽住陳小妹,此時一隻斧頭重重落在地上,將陳家的泥地砸了個不深亦不淺的坑。

  陳四郎默然,望著地上的斧頭不知再想什麼。

  陳小妹叫道:「誰准你進來的?慕嫿,你還想侮辱我們不成?不是說以後四哥同你再沒任何的干係了?」

  因慕嫿突然出現,斧頭驟然脫手的陳父一臉侷促不安,雙手互搓著,半是威脅半是緊張的說道:「慕……慕小姐,你……是我們家四郎配不上你,大清早你就堵我家門,仔細我去報官。」

  王管家夫妻的淒慘樣子還歷歷在目,陳小妹亦消停不少,不敢再直接怨懟慕嫿。

  「一會我還要進京一趟。」慕嫿淡淡的說道:「知曉你們起得早,特意拐過過來,我並非糾纏陳四郎,只是有幾句話想問明白而已,只耽擱您和您的夫人一會兒功夫,陳老先生不必緊張,無論真相如何,我都不會同上了年歲的您計較。」

  「你去京城作甚?」

  陳四郎猛然醒悟過來,眸子閃過一抹擔憂,不自覺攥緊拳頭,他就算把五禽戲練得無比純熟仍然逃不開時不時被慕嫿所救的命運?!

  「是去珍寶閣木家,還是去永安侯府?你知不知道木瑾撂下狠話,絕不讓你好過。此時進京並不明智,你還是……」

  「我不是來找你的。」

  慕嫿越過陳四郎,對從廚房走出來的陳母道:「上次推倒了您,是我不對,特意讓人準備了幾樣補藥,聊表歉意。」

  胖丫奉上慕嫿準備的禮盒,微微撇了一下嘴角,陳家小院不大,院中放養雞鴨鵝等禽類,後院養豬,牲畜的糞便味很是刺鼻。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陳四郎的兩位寡嫂對小姐頗有敵意。

  陳四郎身上穿著長褂,然他的嫂子目光總是似有似無的瞥向陳四郎。

  胖丫第一次來陳家,入眼的寒酸令胖丫慶幸小姐同陳四郎解除婚約。

  即便小姐能賺錢,手中有銀子,可拿自己的銀子去填陳家這個無底洞,小姐豈不是虧大了?

  她心裡向著慕嫿,再看儒雅俊俏的陳四郎已沒了任何的好感,默默數了數陳家的屋舍,區區三間,卻住著陳家上下七口人。

  即便陳四郎守禮,對寡嫂敬而遠之,同在一個屋簷下,哪有不碰面的道理?

  雖然民間出現過兄死弟娶嫂子的事兒,陳四郎為自己前途著想,絕不會娶寡嫂。

  即便提倡寡婦再嫁的當今聖上都不會認同小叔子娶寡嫂。

  慕嫿知曉陳四郎要什麼,亦知曉他將來的成就,從不曾懷疑過陳四郎和他的寡嫂暗自私通。

  然胖丫等宛城閨秀可不似慕嫿這般信任陳四郎,這也是明知陳四郎才學極高,卻很少有人同陳家聯姻的原因。

  陳母既然想收下禮物,又怕慕嫿突然發脾氣,糯糯的說道:「不用,不用破費了。」

  「倘若您用不上,可以給陳四郎補一補。」慕嫿真誠的建議,「我瞧他身子骨有點弱,考秀才還好,舉人考試可是一連三日,吃住都在寸方之地,有不少才子因體力原因沒能熬過去。」

  「我不用補!」

  陳四郎扯了扯嘴角,臉色僵硬嚮慕嫿道謝,「謝謝你的好意。」

  特別在好意上加重語氣,好似要將這兩個字嚼碎。

  「我又哪惹到你了?陳四郎,別同我鬧脾氣好不好?」

  她根本沒心情,沒時間哄陳四郎。

  何況他又不是女孩子?!

  陳四郎嘴角抿成一道線,面無表情直接向正堂走去,「我正好有些事對你說。」

  果然生氣了!

  慕嫿默默歎息,自己不懂女孩子,怎麼連男孩子的心思也把握不住了?

  莫非因她前世不是讀書人?

  還是陳四郎特別彆扭難以搞懂?

  下一次,她絕不會再救陳四郎,可她還是忍不住心疼陳四郎那雙寶貴的手啊。

  「爹,娘,你們也進來。我同慕嫿定親悔婚前後的內情,是該當著我們的面說清楚了,既是給慕嫿一個交代,也讓我不至於被人愚弄擺佈。」

  「哪有什麼內情?不就是你們……你們……」

  陳父眸光躲閃,色厲內荏的說道:「我是你爹,說沒有內情就沒有內情!」

  「娘枕頭底下的銀票從何而來?」

  正是因為他們的貪心,才有了他和慕嫿的婚事。

  亦是因他們貪心太過,一心為他仕途著想,他和慕嫿……婚約一變再變,最終再無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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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0:16:2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內情

  慕嫿邁步進門,陳家正堂不大,幾乎大半都被陳四郎的佔據。

  靠近窗戶,最明亮的地方擺放一張楠木的書桌,緊同書桌兩步遠的牆邊立著架子,上面整齊擺放書冊。

  架子也好,書桌也罷,大多用了許久,桌角和邊緣露出木頭本色。

  慕嫿恍惚見到陳四郎趴在書案上奮筆疾書或是依靠窗戶讀書的畫面,陽光斜射到他身上,凸顯他乾淨文雅的氣質。

  陳徹不會故意以貧窮博得旁人同情憐憫,他也不會隱藏家境清貧。

  隨手從架子上抽出一卷書,泛著淡淡的墨香,慕嫿翻開書頁,熟悉的字體映入眼簾,書卷的紙張很粗糙,凹凸不平,然字跡卻是挺拔有力,筆力蒼勁。

  聽見腳步聲,慕嫿沒有回頭,專注看著手中的書卷,「你的字就是謄寫書卷練出來的?」

  「多虧先生肯借我書卷。」陳四郎不覺得謄寫書卷有何丟人的,「一邊寫,一邊背誦,謄寫完後,基本上這卷書能記下大半了,以後再精讀一遍,很難再遺忘。」

  慕嫿微微頷首,眼角餘光掃過書桌一角,筆架上掛著毛筆……簡陋而粗糙,經常使用筆桿子卻很光滑。

  寒門難出學子!

  陳四郎在如此困境下走到今日著實不易。

  突然,門口傳來狗叫聲,陳小妹大聲叫道:「小黑,咬她!」

  「汪汪汪!」

  尾巴翹起的小黑犬衝著慕嫿飛撲過去,只是在離著慕嫿兩步遠時停下來,衝著慕嫿呲牙叫喚,尾巴死命的搖著。

  怎麼都不似咬人,討好意味十足。

  「你走開,走開!」慕嫿後退半步,一手揉著鼻子,「陳四郎,快把你家狗帶走!趕緊的!」

  「汪汪汪。」小黑狗尾巴搖晃的幅度慢了許多,亦比方才顯得低垂了幾分。

  陳四郎訓斥妹妹的話沒來得及出口,被自家的小黑和慕嫿之間的關係弄愣了,「等一等,我先整理一下思緒。」

  「阿嚏,阿嚏。」

  慕嫿繃不住,打起噴嚏,眼圈泛紅望著陳四郎,罕見可憐巴巴的模樣,「快牽走,否則我……我就阿嚏,阿嚏……」

  一向堅強獨立的慕嫿,瀟灑帥氣的慕嫿,竟然也有需要他幫忙的一日?

  莫名陳四郎覺得慕嫿更加可愛,這是他第一次用可愛來形容慕嫿呢。

  陳四郎頓時覺得心頭一軟,高聲道:「小黑,出去!」

  他向小黑做了個打的動作,小黑戀戀不捨,一步三回頭,耷拉尾巴離去。

  慕嫿揉了揉泛紅的鼻尖,鬱悶的說道:「早知你家養狗,我就約在外面見面了。」

  失策啊,失策!

  陳四郎眼力閃過一抹淡淡的淺笑,怕慕嫿尷尬般,「你怕狗?」

  「不,你誤會了,我不怕狗。」慕嫿再一次摸了摸鼻子,無奈般聳肩膀,「我是受不了狗毛!別得毛髮都可以,就是狗毛不行。」

  陳四郎強忍住笑,「真是個特別的……嗯?」

  他想到一事,面部肌肉僵硬,低聲問道:「靜園門口掛得牌子,你的本意是狗不得入靜園,而不是嘲弄……木瑾?!」

  慕嫿似笑非笑眨了眨眼,拍了陳四郎的肩膀,在他耳邊留下一句話,「你知道的太多了。」

  只留給陳四郎一個高深莫測的背影。

  陳四郎又懷疑慕嫿是一箭雙鵰,同時以後有人追問起來,慕嫿便可以『坦誠』相告,她絕不是故意侮辱木瑾,她是受不了狗毛。

  好一朵無辜真誠的白蓮花!

  他相信木瑾知曉事實真相後,依然會被慕嫿氣吐血。

  陳四郎深深吸一口氣平復莫名在胸口翻滾的說不上是鬱悶,還是什麼別的情緒,恨不得掐死方才擔心慕嫿去京城吃虧的自己.

  還是太天真了!

  竟看不穿慕嫿折磨人的本事!

  「四郎,銀票……」陳母同陳父一前一後的進門,陳母膽怯站在門口,「銀票是咱們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不是永安侯府……」

  慕嫿的手從膝蓋移到桌上,含笑望著陳母。

  陳母好似被什麼刺到一般,龜縮在陳父背後,雖然陳父身體也在瑟瑟發抖,「四郎,救我。」

  昨日陳小妹回來後,同父母添油加醋提了慕嫿的『凶殘』,驚得陳父陳母一夜沒有歇息好,翻來覆去琢磨一整晚,陳父一個勁抱怨陳母不該招惹慕嫿,一旦慕嫿打上門來,陳家上下都逃不掉。

  最讓他們擔心得是唯一的期望陳四郎起了疑心,萬一兒子同他們因離心離德,他們以後依靠誰去?

  陳徹面無表情,瞳孔微凝,莫名令陳母心慌意亂,再難隱瞞內情。

  兒子是她一手養大的,深知兒子的氣性有多大。

  陳四郎讀書刻苦,才名卓著給他們長臉,卻也不是一味讀書,總是力所能及幫家裡做事。

  不會種田,他便去田里除草,不會劈材,他便一手拿著書卷,背著背籠去宛城郊外的山上找些草藥回來同樵夫換一些柴火。

  陳徹不僅是陳家的希望,更是令父母驕傲自豪的兒子。

  他從不曾抱怨過自己家境貧寒,抱怨過父母沒本事,盡量不讓家裡在他的學業上破費太多。

  最近一年陳徹每月都能給家裡填上一筆不小的進項,多是他謄寫書卷賺到的銀子。

  「四郎,你相信我,我只是盼著你好,盼著你不用那麼辛苦!」

  陳母老淚縱橫,再承受不住兒子給自己的壓力,抓住陳徹的胳膊,哽咽道:「見你因抄書累壞了身子,我這做娘的真是心疼啊,自己沒本事,你爹也只是個莊稼漢,幫不了你,我……我見你的同窗一個個穿戴講究,出入文會,結交考官,我心裡著急呀,怕你因為我和你爹沒用被同窗比下去,你為讀書吃得苦,娘都看在眼裡。」

  「他娘,你別說了。」

  陳父淚水也落了下來,嚮慕嫿深深一鞠,「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不關他們的事兒,主意是我拿的,銀票也是我收下來的,四郎從頭到尾都不知情。」

  慕嫿低垂眼瞼靜靜聽著陳父陳母訴說內情,以及他們的迫不得已。

  「慕嫿。」陳徹被父母拽著,最終緩緩開口,「我……」

  「情有可原是不是?」慕嫿猛然抬起頭,目光灼灼同陳徹對視,一字一句的說道:「慕嫿又做錯了什麼?他們有內情有萬般不得已,便可為了銀票去算計陷害一個無辜的女孩子?」

  陳徹不敢再看她那雙清亮的眸子。

  「這樁事我自會同永安侯夫人說個明白,卻也無法原諒他們的所作所為!」

  真正能原諒他們的靈魂已經消失了,她沒有資格代替小慕嫿原諒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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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0:16:4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母愛

  名節對女孩子太過重要,無論是哪一方解除婚約,對定親的女孩子傷害都不是一般的沉重。

  往往有可能再也抬不起頭來,嫁不了好人家,隨隨便便找個不好的男人嫁過去。

  尤其這門婚事還是慕嫿主動解除的,在陳四郎受傷無法科舉之後,換做一般的女孩子會因流言蜚語毆死自己。

  陳母撲通跪倒,砰砰砰嚮慕嫿磕頭:

  「你別怪四郎,他真得什麼都不知道,原本我們也沒想讓四郎鬧到靜園去,悄悄把婚事退了也就是了,可是……可是永安侯那個管事媽媽說慕小姐性情暴烈,乖張跋扈,我便同他爹商量,不如……」

  「先下手為強?怕我因為知道實情報復陳四郎,才在外面壞我名聲,蠱惑陳四郎去靜園門口寫莫欺少年窮。」

  慕嫿眸子閃過一抹極複雜的神色,陳四郎莫名心頭一痛,在慕嫿瘦削的肩膀上好似承載著諸多的悲涼和難言的痛苦。

  然無論有多艱難,慕嫿始終笑對人生,灑脫驕傲,不曾畏懼,亦不曾屈服。

  陳徹一瞬間再無法從眼前的女孩子身上移開目光。

  「母為子強,有這句話在前,做母親的人就可毫無顧及的傷害別人,展現世間最珍貴的母愛?」

  慕嫿根本沒看陳四郎,盯著手指上的繭子,喃嚀道:「我們一樣可憐呢,都是她們顯示至真至純母愛的犧牲品。」

  小慕嫿比她更可憐。

  她戰死是自己得選擇,心甘情願拿用自己的性命換西北十幾年的安寧。

  倘若她不樂意,那群人算計不到她頭上,然小慕嫿的靈魂被偉大的母愛吞噬了。

  以她一生的淒慘證明,別人的母親到底有多疼孩子!

  陳母愧疚得幾乎抬不起頭,不僅利用宛城百姓對慕嫿的芥蒂,還利用了侍母極孝順的四郎:

  「倘若我不裝病,裝著被你所傷,四郎……四郎也不會認為是你霸道蠻橫的人,且看不起陳家。慕小姐,我……我只是一個做母親的,盼著兒子能走得順暢一些,盼著四郎能入程門門下。」

  「夠了!」

  陳四郎大聲喝止母親繼續說下去,一向精明幹練的他竟然被至親玩弄蒙騙。

  慕嫿眼睫低垂,濃密的眼睫似能擋住陽光,亦能擋住任何人的窺視。

  「您先起來。」慕嫿受不了年長婦人的跪拜,她亦沒有資格代替小慕嫿接受陳母的歉意。

  「不,您不原諒我,我不起身。」

  陳母嚮慕嫿道歉,卻是一直望著自己的兒子陳徹。

  慕嫿固然令她膽寒,然她怕四郎生氣動怒。

  陳母看得出慕嫿是講道理的,並非傳聞那般驕橫,不順心就打人或是以勢壓人!

  「我說過,不可能原諒您。這同你是不是跪著,或是跪多久沒有任何關係。」

  慕嫿嘲諷般勾起嘴角,「陳四郎,你就放任你母親逼我?」

  「娘,起身吧。」

  陳徹不願意讓慕嫿再看輕自己,手臂用力把陳母攙扶起來,陳母還欲掙扎下跪,只聽兒子不清不淡的說道:「您再跪拜下去,我只能拿自己的性命償還慕嫿了。」

  「不,不,四郎,你不能這麼想啊。」

  陳母撲到陳徹面前,抓住兒子的雙臂,淚如雨下,慌忙勸道:「你死了,讓娘靠哪個?」

  「您同我爹先出去吧,我單獨同慕小姐說兩句。」

  「不行!」

  陳母使勁搖頭,「旁得事,我都聽你的,這件事……這件事你得聽娘的話,其實咱們也是被人利用了,真正使壞的人是……」

  「您不可能見到永安侯夫人。」慕嫿一句話堵住陳母的狡辯。

  從頭到尾她不僅沒見過永安侯夫人,甚至連永安侯府真正大管事都沒見過一面。

  只是她聽說永安侯府有意為慕嫿招婿,慕嫿有靜園做陪嫁,想著兒子若是靠上永安侯府,仕途可期。

  她遠房表妹就在永安侯府當差,說起侯府的富貴來,聽得陳母心馳神往。

  慕嫿在宛城名聲是不大好,比起慕嫿帶進陳家的嫁妝和好處,慕嫿些許的小姐脾氣也不是不可忍受。

  橫豎進陳家的門,就是陳家的媳婦,四郎站在她這邊,還怕慕嫿對丈夫和婆婆無禮?不服管教?

  她走通表妹的門路,同永安侯府慕嫿定下親事,期待種種好處,兒子仕途順利,成為程門學子。

  誰知風雲突變,兒子胳膊摔斷了,慕嫿便嚷嚷著退親……陳母被慕嫿爆仗般的言行嚇到了,連忙進京去找自家表妹打聽,卻聽到一個驚天秘密。

  原來慕嫿只是侯府的義女,上不得檯面,出身更是卑賤,是夫人好心才收為義女的,更在京城惹下滔天大禍。

  這般聲名狼藉,得罪京城貴人的媳婦,陳母怎麼可能再接受她?

  幫不上四郎,還會連累四郎不被貴人們待見。

  慕嫿這是要毀了陳家所有的希望,毀了她的兒子。

  即便沒有那幾張銀票,陳母也不打算再結這門親事了,再一次聽了表妹的建議,把嫌貧愛富的污名扣在慕嫿頭上,以此證明陳四郎的無辜清白。

  如此以後四郎也更容易結親。

  事情的確按照陳母的計劃發展,慕嫿聲名狼藉,人厭狗憎,然慕嫿突然轉變,令陳家再沒討得任何好處。

  兒子好似同她離心了。

  陳母神色恍惚,絮絮叨叨說著經過,好似想證明她的無辜,即便她曾經犯了錯,也是可以原諒的,畢竟她也是被人陷害,受人蠱惑。

  慕嫿漫不經心般聽著,陳母不說這些內情,自己也能推測出八九分。

  只是永安侯夫人就是簡單想毀掉慕嫿的名節?

  她能這般輕鬆放過慕嫿?

  陳徹眉頭緊緊鎖在一起,著實聽不下去母親的諸多狡辯:「給兒子留點臉兒,娘,當兒子求求您,您出去行不行?」

  說到最後,語氣裡帶著幾分哀求。

  陳父看了看雲淡風輕的慕嫿,拽了陳母一把,「我們聽你的,你好好同慕小姐說說,我和你娘做牛做馬償還她還不行?科舉將近,寒窗苦讀十餘年,四郎不當自誤。」

  「慕小姐不會在意我的性命,亦不會讓你做牛做馬。」

  陳徹自嘲的一笑,慕嫿看不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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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建議

  陳父陳母鬆了一口氣,只要四郎不把性命賠給慕嫿,情況就不算太糟糕。

  兩人互看一眼,從彼此眼中見到如卸重負,互相攙扶著走出門去,他們並沒見到兒子眸中的凝重和一閃而逝的惋惜。

  「娘,您就讓慕嫿同四弟單獨在屋裡?」

  陳三嫂一邊用圍裙擦手,一邊好奇般詢問,向正堂瞄了一眼,想要進去一看究竟,「慕嫿一身怪力,四弟吃虧怎麼辦?」

  不知從何時起,陳徹兩位嫂子,已改口叫四弟了。

  陳母覺得這樣稱呼挺親近,也就沒多言,畢竟五個兒子去了三個,兒媳婦改嫁一個,剩下兩個兒媳婦幫她忙裡忙外,操持家務,織布洗衣,為陳家付出良多。

  兒媳婦能為兒子守寡,她已經很知足,尤其是三兒媳婦年輕貌美,嘴巴又甜,孝順溫婉,陳母偶爾露過口風把她留給四郎。

  當然,她只是稍稍透露意圖,讓兒媳婦有個盼頭,其實心裡她更願意四郎娶黃花閨女,名門貴女。

  「三嫂說得對,四哥在慕嫿面前會吃虧的,萬一傳揚出去他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四哥只能娶慕嫿了。」

  陳小妹記得方才兩位嫂子的建議,抓住陳母的衣襟,耍賴嬌纏道:

  「我不想慕嫿做我四嫂,她一點都不好,總是……還愛打人,根本配不上我四哥,娶慕嫿還不如娶三嫂……」

  「住嘴!」

  陳四郎在正堂中喝止道,「休要胡說!」

  陳母立刻用手摀住女兒的嘴,拖著陳小妹飛快遠離正堂。

  被陳小妹點名提到的三嫂,此時臉頰酡紅,含羞帶怯,四郎到底會不會同意娶她呢?

  ******

  慕嫿一直盯著陳徹,直到把陳徹看得頭皮發毛,渾身不自在,才開口問道:「四郎,你家祖墳埋在何處?」

  陳徹默然一瞬,「你問祖墳做什麼?」

  莫非她想給陳家祖墳上香燒紙?

  只有陳家兒媳婦才……陳四郎猛然感覺臉頰有點熱,理智上認為他們之間再沒成親的可能,然他的心還會因慕嫿偶爾的撩撥而狂跳。

  慕嫿不曾定親嫁人,他就有機會!

  誰說彼此解除過婚約的男女不能再次締結婚約?

  慕嫿對他有著莫名的吸引力,他會為慕嫿而欣喜,或是傷心,再或是心疼她。

  陳四郎再不想欺騙自己對慕嫿沒有動心。

  慕嫿感歎般說道:「陳家養出你來,祖墳真是冒青煙了,我猜你家祖墳的風水一定很好,倘若離著宛城不大遠的話,等我百年之後也埋在風水極好的地方,庇護後代多出幾個才子,光是才子不夠,要像你一樣,精明幹練,善良又不迂腐的大才。」

  陳四郎:「……」就不該對慕嫿有所期待。

  見陳四郎面色鐵青,彷彿要吃人似的,情緒波動劇烈,慕嫿向椅子後背靠去,摩挲著方才從架子上取下來的書卷,「你那是什麼表情?不滿意以後咱們做鄰居?」

  「慕嫿!!」

  「做什麼?」

  慕嫿好奇抬眼。

  女孩子的眸子依然清澈,映襯著陳四郎有些惱怒,有些感傷的倒影。

  她還沒開竅,是不是他依然還有機會?

  前提是他能受得了慕嫿『毫無顧忌』的撩撥,忍受得慕嫿『懵懂無知』的魅力。

  慕嫿怕是從不曾注意到有多少男男女女在意過她。

  陳徹頹然放棄了,「我估摸永安侯夫人不會就這麼算了,你再好好想一想,以前有沒有聽她說過什麼?同我定親,然後悔婚,除了敗壞你的名聲外,她應該……」

  不忍再說下去,陳徹卻聽到慕嫿的聲音:「把我嫁得遠遠的,遠離京城才是名聲喪盡的女孩子的歸宿,或是嫁個老男人,或是嫁人做續絃,最好前頭妻子生了很多個兒女,家裡家外一攤事,所嫁的男人看似光鮮,其實就是個繡花枕頭!銀樣蠟槍頭,最好是不能人道……」

  「咳咳。」

  陳徹拳頭堵住嘴唇,慕嫿疑惑的看過來,他反而臉龐微紅,彷彿有難言之隱不好明言。

  提起那些話語也裝作羞澀一點,行不?

  慕嫿咦了一聲,眼裡閃過一抹同情,令陳徹抓狂的同情!

  「沒事,總會有解決辦法的,我幫你尋幾個偏方好了。」慕嫿理解般頷首,煞有介事的安慰陳徹,「等我從京城回來,偷偷抄一個藥方給你。」

  陳徹呆若木雞。

  「我保證不會告訴任何人,你儘管放心就是,那張偏方有人成功過,對男子的隱疾很有好處。」

  「你是故意的?!」

  陳四郎上前兩步,恨不得堵住慕嫿的嘴,以慕嫿的聰明不該……不該故意曲解他的意圖。

  慕嫿無辜般揚起臉頰,困惑般反問:「故意什麼?」

  胖丫站在門口,望著互相對視的兩人,提醒道:「小姐,我覺得您誤會陳四郎了,他不是銀樣蠟槍頭。」

  陳四郎回頭,深沉的眸子死死盯著胖丫。

  小丫頭微微側頭,不安攪動雙手的手指,「陳四郎沒有隱疾,用不上您的偏方。」

  匡當,門口傳來瓷器落地的聲音。

  幾縷茶水在門口蜿蜒流淌,一道驚訝的聲音傳來,「四弟……身體不適?」

  慕嫿強忍住笑,緩緩起身越過呆滯的陳四郎時,舉起手臂,猶豫半晌才慢慢落在他的肩上,輕輕拍了一下,看向門口處俏麗般的人影:

  「給你兩位嫂子找個好人家嫁過去吧,她們不當為一句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幻想耽擱青春年華,亦不該再為陳家做牛做馬,女孩子不容易,嫁為人婦亦不容易,守寡……對女子來說就是折磨和精神上的摧殘。」

  手掌感到陳徹肩膀緊繃的肌肉紋理,顯然他是聽進去了。

  慕嫿收回手臂,垂放下來,繼續說道:「你的父母固然有錯,但造成眼下局面亦有你一份功勞。」

  「……慕嫿……」

  「我不是說靜園門口那兩首詩詞。」

  慕嫿一句話便讓陳徹住嘴了。

  「他們未必理解你的志向和抱負,亦不可能幫上你,以後的仕途全靠你自己打拼經營,你不該因為他們不懂你,不明白人心險惡或是宦海艱難就不同他們說。」

  慕嫿稍稍頓了頓,望著門外,輕聲道:「鴻鵠瞧不起燕雀,所以燕雀不可能知道鴻鵠的志向,當然燕雀永遠做不了鴻鵠,但是起碼它不會給鴻鵠添亂!」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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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救人

  「以後你也不願意見到,你的父母和至親打著為你好的旗號,再做一些親者痛,仇者快的事。」

  顧盼生輝的女孩子唇邊噙著自信的微笑。

  陳徹再一次看呆了。

  她這是在幫他?關心他?

  「畢竟像我這般恩怨分明的人太少了。」慕嫿尾音高挑,一臉得色,「換一個人,陳四郎,你這關怕是很難過。」

  慕嫿走到正堂之外,在陽光下她是那般的耀眼璀璨,自誇的話語不顯得突兀,只覺得她還算謙虛。

  「似你這樣的木頭也太少了,明明是個女孩子,比男子的心還……大!」

  胸襟寬廣,恩怨分明,這是慕嫿的優點。

  然對被慕嫿撩撥得春心蕩漾的少年卻是一道很難邁過去的坎兒。

  陳四郎緩緩握緊拳頭,慕嫿,我會補償你!

  無論你需要,還是不需要。

  不是因父母虧欠你,而是他想保護慕嫿,那個令他心動,令他有時恨不得死死……禁錮在他懷裡疼惜寵愛的女孩子。

  咕嚕嚕,井口那邊傳來提水的聲音。

  慕嫿看過去,一位婦人打扮衣著樸素的女子費勁搖動軲轆,她身體幾乎探到井口……垂下幾縷髮絲黏在額前,纖細的胳膊費力去提盛滿水將要被搖至井口的木桶。

  突然,綁在木桶上的繩子斷了,木桶瞬間掉落入深井中。

  打水的婦人身體一歪,沒能抓住木桶,卻因慣性,頭部朝下向深井中栽去。

  「啊,啊。」

  她高聲尖叫,雙手亂抓,期望能抓到什麼穩住身體。

  陳家這口井是深水井,跌進去的話,輕則重傷,重則喪命。

  陳父陳母他們怕慕嫿報復,一早帶著陳小妹躲到後院餵豬,割草去了。

  前面只有還在正堂中的陳四郎和在正堂門口不遠的弟妹,這兩人肩不能提,手不能擔,都是沒力氣的。

  三弟妹防備著她,雖然她們都是陳家的寡婦,可弟妹更年輕,平時更得公婆的喜愛,娘家也比她娘家更有臉面一些。

  她們妯娌關係平平,偶爾還會互相下絆子,弟妹是不可能救下她的。

  感覺手臂被人拽住,她趕忙借力穩住身體,趴在井口喘著粗氣,「好險,好險。」

  是誰幫得她?

  當她看清楚面前站得少女時,露出驚訝之色,「慕嫿……慕小姐。」

  哽咽說不出更多的道謝話,她臉上浮現一抹愧疚和感激。

  慕嫿竟然在危機關頭不計前嫌救了她一命。

  因慕嫿同陳四郎定親的事情,她在外面沒少說慕嫿的壞話,去左鄰右舍串門時,也總說慕嫿嫌貧愛富,性情暴躁,偷聽到婆婆從京城帶回來的消息後,她更是把慕嫿貶低到極致。

  這些閒言碎語,慕嫿不可能不知道。

  慕嫿彷彿沒有察覺她的異樣,一抖麻繩,井裡傳來麻繩擊打水面的聲音,「走你!」

  砰,落入井水中的水桶好似長了翅膀,伴隨麻繩的晃動,飛出了井口。

  不說一旁的胖丫,就是聽見尖叫聲趕過來的陳母等人也一起見證了奇跡。

  陳四郎站在正堂門口嘴角微微翹起,眸中閃過不容錯辯的欣賞,亦有一分自愧不如,以及淡淡的感激。

  倘若是他,面對曾經敗壞自己名聲的人會施以援手嗎?

  在危難時,多想一會兒,那人就沒命了。

  慕嫿……她尊重每一條生命。

  不是胸襟寬闊,生性善良,又是什麼?

  她純碎澄澈得令所有非議羞辱過她的人汗顏。

  「我教你一種綁繩子的方法。」慕嫿一手提著木桶,彎下腰來拽住麻繩,對陳家寡婦道:「易學簡便的方法,承重力強,活結不容易開,學會以後,你再提水輕易不會再出意外,除非麻繩突然斷掉了。」

  陳二嫂抹著眼淚,哽咽連連道謝。

  慕嫿講解一遍用麻繩打結的方法,問道:「可看明白了?」

  「……嗯,嗯。」

  「我還是再做一遍。」慕嫿雖然見她連連點頭,但明顯她心不在焉,很顯然心思沒用在打繩結上面,抬頭看向陳四郎,「你過來,好好看看,一會兒再講給你嫂子聽。」

  陳四郎猶豫片刻,走過來且緩緩蹲在慕嫿身邊,難得乖順聽話,認真看慕嫿的手指靈活在麻繩中穿梭。

  她的手指有厚厚的繭子,比他嫂子手上的繭子還要厚。

  陳四郎悄悄瞄嚮慕嫿臉龐,以前慕嫿頂著一張掉脂粉的白臉令人不敢近視,洗去脂粉後,慕嫿明艷漂亮,然她的皮膚細看之下顯得粗糙和暗黃,稍稍拉低她的好顏色。

  「你看我做什麼?該看得是繩子!」

  慕嫿熟稔般抬手給了陳四郎腦袋一下子,「我臉上有花?還是突然變漂亮了?」

  女孩子都在意是否美麗。

  既然她是女孩子,也要同多注意一點。

  她記得幾個保養皮膚的方子,當時還是……橫豎能用上的,過不了半年,她臉上的肌膚一定會有所改善,變得粉嫩白皙!

  陳父等人倒吸一口涼氣,每次有人碰陳四郎的腦殼,四郎總會大發脾氣。

  萬一四郎同慕嫿發脾氣……額,陳父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笑容燦爛有點似傻兮兮的少年真是他兒子?

  陳母腳邊的小黑吐著鮮紅的舌頭,死命搖晃尾巴,嗚嗚低聲叫著,盼望慕嫿的手愛撫自己的狗頭。

  「四哥同小黑撒嬌時,有點像呢,是不是,三嫂?」

  「……」

  陳三嫂緊緊抿著嘴唇,慕嫿和陳四郎談笑風生,他們之間的默契熟稔,深深刺痛她的眼睛。

  慕嫿到底是否動心還看不出,畢竟慕嫿身上沒有女孩子面對心上人時的羞澀,靦腆。

  然陳四郎看慕嫿的目光專注且隱隱發亮。

  她多希望四郎能那般看自己呀。

  慕嫿再一次示範後,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水漬,笑道:「你若是要增強體魄,不如每日打水,一來可以讓你嫂子輕鬆一點,二來……效果絕對比你方才練得莊家把式強。」

  「我練得有那麼差?」陳四郎聽出她的嫌棄意味,不服的反駁,「我只是剛開始練。」

  「下盤不穩,腳下無根,碰上高手……你就是被擒拿的命,增強體力還不如多做一些打水砍柴的活兒。」

  慕嫿背對著陳徹擺了擺手,「要不就多讀幾本書,留下點錦繡文章,銘傳青史。」

  「你沒有習武的天分,想要文武雙全,等下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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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偶遇

  慕嫿背影瀟灑般消失在門口,陳四郎原地站了半晌,愣是沒想過去送慕嫿。

  「她真是一如既往的討厭!」

  陳小妹憤恨不平的嘟囔,雙眸卻閃爍著一抹失落,慕嫿都沒有看她,只同四哥說話!

  「四弟。」

  「四郎,快放下,水桶我來提……」

  在陳家人詫異驚訝的目光下,陳徹踉踉蹌蹌提著盛滿水的水桶向一旁的水缸走過去。

  幾人飛快跑過去,他抬手阻止,咬著牙用沒有受傷的胳膊提水,將水倒入水缸後,長出一口氣,慕嫿也是做慣提水的活兒,小小的慕嫿只怕沒有水缸高就要負責一家人的用水……莫名陳徹心頭一痛,倘若他是慕嫿,肯定比以前的慕嫿還要偏激過分,死命報復永安侯府。

  陳母猶猶豫豫的開口,「四郎,你別聽慕嫿的,她沒按好心,這些粗重的活兒讓你嫂子做就是,你的手是拿筆寫文章的。」

  「是啊,四弟,我們能應付。」陳三嫂趕忙接口,「科舉將近,你別為家務雜事分心,爹娘盼著你高中,況且你胳膊的傷還沒好利索,本當靜養的。」

  陳徹背對著幾人,輕輕歎息一聲。

  又被慕嫿說准了!

  她好似長著一雙能看透人心的眸子,清澈溫柔,令人無所遁形。

  「四郎愛吃的補品還在火上燉著,我這就去取過來。你快進屋歇息一會兒,看看書,做做詩都好。」

  「三嫂,你放手。」

  陳徹用力扯開三嫂,不讓她在靠前搶奪手中的水桶。

  「四郎……」

  女子面帶一絲委屈茫然,楚楚可憐,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

  「有些話,我該同兩位嫂子說一說。」

  陳徹下定決心,轉身面向站在院子裡的親人,「爹娘,皇上鼓勵寡婦再醮,她們還年輕,不該為兄守寡,亡兄又沒留下血脈子嗣,不如放她們嫁人去。」

  「四郎,我……我不改嫁,是不是慕嫿同你說了什麼?她想報復我是不是?」

  「三嫂?」

  「你閉嘴!」

  陳小妹徹底呆住了,面目猙獰的人就是她記憶中溫婉善良的三嫂?以前三嫂不曾喝止過她,待她很溫柔和善的。

  陳徹淡漠的說道:「頭嫁由父,再嫁由己,我們陳家不會強迫你改嫁,但我會同官府報備一聲,聖上新政之一便是可以去衙門記錄尋求改嫁的寡婦姓名,由官府安排改嫁事宜,於你和於陳家都有好處。」

  一旦鬧到官府,她就成了賴在陳家不肯改嫁的女人,對她的名聲有損,陳徹更不可能娶一個這樣的女人了。

  「四郎,你忘了我是如何待你的,你說過許諾我永遠留在陳家。」

  「我是說過,然我說那句話時是把你當做嫂子!」

  陳徹冷冰冰的,顯得很是無情,絲毫沒有因女子可憐哀求而動容,轉身對看呆了父母道:「倘若你們真正為我仕途著想,盡快安排嫂子改嫁,或是放她們大歸。」

  「四郎……」陳母捨不得家裡少了使喚的人,「安排她們再嫁,咱們還要出一份嫁妝,家裡著實是……拿不出銀子,不如等你高中後再說,到時候也能找個更好的人家。」

  她希望用緩兵之計慢慢軟化四郎的態度。

  一旦四郎今年中不了,她還能繼續使喚兒媳婦幾年。

  四郎高中,陳家就能躋身望族豪門,富庶起來後她完全可以買奴婢使喚,也就用不上她們了。

  「爹娘不知,科舉亦要查看品行,長年同寡嫂同處一室,上官許是認為我品行不端,做得再好的錦繡文章,考官都可罷黜。」

  陳徹知曉怎麼說才能讓父母聽自己的,繼續說道:「人心險惡,爹娘本就不是個精明的,耳根子又軟,這才出了我同慕……慕小姐的婚事變故,咱們家已經成了宛城的笑柄,你們還想讓我名聲更差一層?況且萬一有人因不想我高中,放出我同寡嫂不清不白的流言,或是你們又因眼前的銀子被誰利用了,做出一些我同她的親密舉動。」

  「那樣的話,兒子可就真沒法子參加科舉了。」

  「您也不想我苦讀十餘年就這麼……這麼……」

  陳徹的話語令陳母陳父打了個哆嗦,陳母猶豫問道:「有這麼嚴重?你沒吃過虧啊。」

  慕嫿又說對了,他把一切的困難都背在身上,反倒令父母不知前途艱險,再放任下去,見識淺薄的父母一定會拖自己的後腿。

  還有小妹和小弟也當多用點心思教導。

  「我慢慢同您兩位詳說。」陳徹率先走進正堂,坐在慕嫿坐過的椅子上,彷彿還殘留著她身上的香氣。

  慕嫿一顰一笑宛若還在眼前一般。

  陳徹慢慢握緊放在桌上的書卷,那卷書是她拿過的,還讚他的字寫得好。

  ******

  向京城疾馳馬車中,慕嫿剝著栗子,望著外面春光明媚,上清水秀的景色。

  官道兩側種植一派垂楊柳,柳葉隨風輕輕擺動,宛若少女纖細的腰肢,柔軟輕盈。

  「就這麼放過陳家?」胖丫憤憤不平,「就算他們不是主謀,可也沒少敗壞您的名聲。」

  慕嫿回頭看了氣鼓鼓的小丫頭一眼,笑道:「寬恕是一種美德。」

  「小姐……」

  「然我永遠無法具備這項美德啊。」

  慕嫿遺憾般聳了聳肩,輕聲道:「最難還得是人情債,我要陳四郎背負一輩子,替他的父母!」

  她總不能當著陳四郎的面毆打陳父陳母一頓,不說陳四郎不會眼看著,就是她對上了年歲的老者也下不去手。

  「宛城不利於我的流言蜚語最近已經少了許多,等太后娘娘的壽宴之後,宛城人會徹底明白,我——我有多重要!以前他們對我諸多中傷,明日我令他們高攀不起!」

  「小姐,您好不謙虛。」

  「過於謙虛,就是虛偽了。」

  慕嫿把栗子塞進胖丫的口中,笑盈盈的問道:「那你喜不喜歡你家小姐我啊?」

  胖丫臉頰通紅,手足無措。

  突然,馬車一頓,外面傳來車伕的聲音:「慕小姐,馬車壞了。」

  慕嫿伸手穩住胖丫前傾的身體,詢問道:「損壞的嚴重嗎?」

  「看光景一時半會修不好。」車伕內疚的說道。

  慕嫿下了馬車,隨著車伕檢查壞了地方,一輛馬車從旁路過,走出幾步後停下來。

  車簾挑起,露出少年昳麗如玉的臉龐,「慕小姐的馬車壞了?不嫌棄的話,我稍慕小姐一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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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無辜

  少年溫潤如玉,溫柔端方,不失親切又很有禮貌,聲音宛若溪流擊打石頭,清脆乾淨。

  明明是邀請女孩子同坐一輛馬車,聽不出任何居心叵測。

  一如世人對他評價,最為傑出的端方君子!

  胖丫多看少年幾眼,一身淺藍衣服,袖擺寬大,美玉墜於髮髻,飄然瀟灑,風流天成。

  「……柳公子。」

  慕嫿同樣被柳三郎卓絕的容貌氣質打動,說話都放低了戒心,「好巧,好巧啊。」

  柳三郎唇邊噙笑,「是很巧,我進京拜會一位長輩,慕小姐可願意同行?」

  車伕在此時實時的說道,「一會半刻怕是修理不好馬車,損壞得太嚴重了。」

  慕嫿看了看臉龐黝黑的車伕,又看了一眼誠心相邀的柳三郎,壓下心頭的疑慮,和柳三郎同坐一輛馬車,吃虧得人……絕對不是她!

  雖說她不願意同柳三郎接觸太多,然柳三郎著實養眼,總是令她無法拒絕。

  何況今日本就在陳家耽擱久了一點,午後再去拜訪夏五爺顯得很失禮。

  駑馬她在行,修理馬車,對不起,她沒做過,完全搞不懂。

  在馬車停下時,就從馬車上下來的書僮垂手恭敬的站在馬車旁邊,低眉順目,極是老實。

  只是眉清目秀的書僮眉梢不自然的抽搐,默默念叨,慕小姐快答應下來!快答應下來!

  否則還不知他家公子又給自己下怎樣難搞的命令。

  「麻煩柳三郎了。」慕嫿從容跨入馬車。

  眼見馬車只有一排座位,她稍稍一頓,柳三郎向左移動了一寸,溫柔的笑道:「都是街坊,本該互助。」

  是啊,他們還算是鄰居呢。

  書僮再一次默默非議,就沒見公子爺對別人這般『煞費苦心』,不僅弄壞了慕小姐的馬車,還隱藏在陳家門口盯梢,再製造『偶遇』。

  不是他知曉公子爺不喜女色,他都要懷疑公子爺對慕嫿起了好色之心。

  「慕小姐不是擔心在下不軌吧。」

  柳三郎端起茶盞,慢悠悠斜睨慕嫿,「你一向爽快大方,怎還學得扭捏起來了?」

  慕嫿明知柳三郎用激將法,她還是『中計了』,「我給了柳三郎你後悔的時間,回宛城後,你可不許說我佔了你的便宜!」

  柳三郎好笑般搖頭,「慕小姐是女孩子,這話該我來說才對。」

  「可你長得比我好看嘛,要財有財,要貌又貌,還是眾人稱頌的君子典範,怎麼看都是聲名狼藉的我佔便宜了。」

  慕嫿乾脆利落的坐下來,渾然無察她離著他是那麼近,手指在椅子上劃過時碰觸到柳三郎的袖口,慕嫿不客氣端起茶壺,用空放的茶杯斟茶,輕輕品了茶水,燦爛一笑:「不謝。」

  柳三郎清澈溫柔的眸子閃過一抹暗影,輕輕敲擊馬車壁,「走,去京城。」

  「是,公子爺。」

  書僮和胖丫自然坐在馬車外面,誰也沒提進馬車中的話。

  他們兩個傻白甜還是坐在外面好,省得進去礙眼不說,一會兒,那兩位人精子打起來了,他們也能早早躲開。

  不是他們不保護各自的主子,而是那兩位之間爭鬥用不上他們幫忙。

  貿然插嘴只會給主子添亂。

  明明和風細雨般說話,莫名奇妙就會偏向另外的方向,劍拔弩張,暗潮湧動!

  等到馬車走遠,一直忙著修理馬車的車伕直起腰,摸了摸懷裡的錢袋子,咧嘴無聲的笑了,柳公子出手真是大方啊。

  車伕對西方拜了拜,祈求財運滾滾,順便求神佛保佑柳公子追慕小姐成功。

  柳公子和慕小姐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天造地設一對璧人。

  「因要拜見長輩,不好讓他等急了。」柳三郎臉上露出幾分靦腆,氣質越發顯得溫雅。

  「沒事……」

  慕嫿突然手臂僵硬住了,食指揉了揉太陽穴,不確定的問道:「方纔你邀請我乘坐馬車去京城,還是邀請我一起去拜見你的長輩?我記憶不大好,有點記不全你說過的話,何況你知曉我讀書少,理解能力差……柳三郎你是君子啊,不會故意坑我吧。」

  柳三郎靦腆的笑容越濃,眸子閃爍,溫柔道:「都一樣嘛,慕小姐不必擔心。」

  「不一樣,好不好?」

  慕嫿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所以說她最最討厭君子了!

  她拖著下顎琢磨著,現在下車還來得及嗎?「我真該騎白雲去京城,騎馬去京城不僅可以和胖丫同乘一騎,現在早就到京城了。」

  不至於因為馬車壞了,被柳三郎拿話套住!

  「你原本打算騎白雲去京城?」柳三郎問道,不願讓慕嫿想到脫身的計劃,「就是你從木瑾手中得到的西北良駒?」

  慕嫿微微頷首,「出門牽馬時,我突然想到木瑾弄丟英國公府寶馬的事情,京城勳貴人家許是都聽說了,我再騎白雲去,好似故意落木瑾的面子,所以我……」

  「慕小姐,咱們不說知根知底,但也不是不瞭解彼此脾性的陌生人,你打算怎麼落木瑾的面子,直說好了。」

  柳三郎不信快意恩仇的慕嫿怕木瑾丟臉。

  她連朝廷第一勳勳英國公,以及新貴將門沐國公府都不在意,木瑾又算得了什麼?

  「哎呀。」慕嫿羞澀揉了揉鼻尖,嗔怪柳三郎太過坦誠。

  柳三郎眼前一亮,恍然大悟道:「你是打算太后壽宴的馬球賽上……」

  「是啊,我交了幾個好朋友,她們騎得馬發揮不出優勢,既然我有十幾匹好馬,借給她們騎也不算過分,還能凸顯我們的友誼,進而替宛城爭光!」

  慕嫿輕聲詢問多智的柳三郎,「我這麼決定沒有毛病吧?!」

  「在太后壽宴上?」

  「嗯哼。」

  「在滿朝文武,權貴名門面前?」

  「嗯哼。」

  柳三郎後背湧起一層的白毛汗,帶了一絲惱意,「你還敢嗯哼?!」

  慕嫿喝著茶水無辜的說道:「本來我就是這麼打算的,不說嗯哼豈不是騙你?你冷靜冷靜,深呼一口氣……其實馬球賽很簡單,宛城閨秀一定會贏的。」

  這根本就不是輸贏的問題!

  他大早晨起來著急進京……還不是想讓慕嫿少負擔一些。

  一片苦心都餵了狗,柳三郎揉著發緊的額頭,可以想見英國公臉色有多難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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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鄰居

  柳三郎感覺喉嚨乾澀,不自覺吞嚥口水,琢磨好一會兒,低垂眼睫說道:「此次太后娘娘壽宴,京城百姓和朝廷上官員勳貴都很重視。」

  慕嫿微微頷首,意味深長的問道:「畢竟是太后娘娘六十整壽,自從太后娘娘歸還皇上玉璽後,皇上也當適時表現出對太后娘娘的孝心,前兩年那場大病,怕是連太后娘娘自己都沒想過能活到六十整壽!」

  兩人目光撞到一處,從彼此眼中看出一絲端倪,幾乎同時露出會心的一笑。

  柳三郎目光投向車窗之外,心頭隱隱有股暢快身心愉悅,好似結交了志同道合的知己,有些話不需要明說,慕嫿便會知曉。

  心有靈犀是知己相交時最希望達到的。

  他竟然同慕嫿彼此有了默契?

  就連他的兄長和母親,甚至慕雲都未必能跟上他的思路,慕嫿明白他!

  慕嫿繼續慢悠悠品著香茗,柳三郎用得茶葉清淡雅致,回味悠長,符合她的口味,不如……多喝一點,他總不會計較的。

  「皇上二十歲登基,直到三十歲才親自掌握玉璽,太后娘娘垂問政事長達十餘年。」

  柳三郎聲音很輕,完全聽不出他對皇帝和太后之爭上有任何的主觀意見。

  慕嫿寬茶的手微微一頓,嘴角扯出一抹瞭然的甜笑。

  柳三郎逐步向五年後的魏王世子轉變啊,褪去質樸的衣衫,換上親王世子的華衫朝服,僕從屬下前蔟後擁,百官俯首帖耳,他將是怎樣權柄赫赫而又風光無限。

  肯定同現在文雅的君子風度不一樣。

  「太后娘娘攝政,國泰民安,六畜興旺,百姓安居樂業,太后娘娘並沒辜負先帝的托付,當今有此娘親,既是身體孱弱的皇上之福,又是大秦社稷江山之福。」

  慕嫿明確表露出對太后娘娘的敬意。

  一個後宮的女人能用手腕震懾住先帝駕崩時的……亂局,輔佐自己的兒子坐穩皇位,近十年的攝政令大秦帝國繁盛昌盛,萬民歸心,太后娘娘著實不是個簡單的女人。

  手腕和智謀不弱於男子。

  正是前年那場幾乎要了太后娘娘性命的重病令她歸政皇上,不是這場突如其來的重病,慕嫿甚至懷疑再過幾年,太后娘娘會不會廢了皇上自立為皇?!

  世間再出一個女皇帝。

  不過慕嫿的靈魂困在靈位上時,聽過十年後的大秦帝國,比如今更繁盛富強。

  當今陛下同樣是一位千古明君。

  掃六合,平八荒,締造一個更加強大的帝國。

  只是寺廟裡求姻緣的女孩子比較多,她灌了滿耳朵後宅八卦,如意郎君,女孩子對朝廷上的事極少提起。

  即便偶爾說起,也都是說魏王世子有多厲害,做了什麼驚天地的大事,或是說吏部天官陳四郎有多廉潔奉公,掃盡天下貪官!

  再有便是錦衣衛都指揮使慕雲又抄了哪個大臣的家?!

  慕嫿突然笑出聲來,她認識得人都是未來的大人物,一個個都是金大腿,然而……她只想在旁邊看他們風光就好。

  倘若心情好,她可以畫幾幅他們青蔥年少時的畫像送給他們做個紀念。

  柳三郎疑惑看過來,俏麗明艷的少女巧笑嫣然,顯得極為是開心。

  她的笑容帶著點狡黠,帶著點玩味,令他再難移開眼。

  柳三郎並不意外慕嫿敬佩太后娘娘,畢竟似慕嫿這樣的女孩子很難不佩服太后娘娘,從一個餵馬的宮女走上太后的尊位,刨除他對太后娘娘的戒心,連柳三郎自己也對她充滿敬意。

  「你進京見的長輩是誰?」慕嫿好奇的問道,「按說你不是該在宛城刻苦攻讀嗎?這時候著實不適合去京城,太后娘娘壽宴將近,京城上下正忙著籌備壽宴,各方勢力犬牙交錯,便是宦海沉浮多年的人都得小心翼翼應對,不敢有絲毫大意。」

  柳三郎沉默下來,這些事他何曾看不明白?

  甚至他比慕嫿看得更深,朝廷上一團和氣,皇上和太后娘娘母慈子孝,暗地裡多少紛爭數都數不過來。

  稍有不慎,一腳踏空,他所經營的一切都有可能前功盡棄。

  然他不放心……永安侯或是英國公報復慕嫿,怎麼辦?

  唯有親自進京一趟,同那人交代承稟一番,慕嫿才有可能無拘無束的參加馬球比賽。

  其中原因慕嫿許是一輩子都不知道。

  當然他沒打算告訴慕嫿,或是讓慕嫿感激。

  慕嫿心頭一動,莫非柳三郎私下見魏王?!

  魏王的事……她聽說得不多,只知曉魏王有點志大才疏,不過魏王比當今聖上好似更得太后娘娘的歡心!

  前世時,每年她都要給魏王送賀禮的,魏王的喜好比較特別……給魏王妃送賀禮是後奼女人安排,可給喜好特別的魏王送賀禮就要她親自出面了,當時她被賀禮折磨得欲仙欲死。

  好在如今她不用再費那份心思了。

  今生她只是個宛城女地主,高攀不上貴極人臣的魏王。

  慕嫿下意識挪動身體,遠離柳三郎。

  柳三郎眸子微暗,淡淡說道:「只是向長輩請教一些書本上的難題,並不會在京城逗留多久。」

  最後,他又加了一句,「拜望完長輩,慕小姐處理好事後,我還可以捎慕小姐一起回宛城。」

  「不……這就不用了……」

  慕嫿可不願意回宛城還同柳三郎同坐一輛馬車,「京城繁華熱鬧,我想多逛逛,在京城停留幾日。」

  柳三郎識趣的點頭,雲淡風輕的說道:「京城的確名勝風景極好,慕小姐久居關外想來沒去過京城名勝,橫豎我也不忙,咱們又是鄰居,我帶慕小姐四處逛逛,西山的紅楓,北海的鏡湖,還有京城城隍廟等等地方,我都很熟悉,能說出不少的典故。欣賞美景,有同行的鄰居才能盡興。」

  鄰居?

  又是鄰居?!

  慕嫿恨這個詞。

  「耽擱柳公子科舉不好。」慕嫿覺得自己還可以拯救一下,努力擠出一抹擔心來,「這次大比據說匯聚了天下所有的大才,競爭之激烈亙古未有,若想金蟬折桂,你不可大意啊。」

  「你認為我會輸?」柳三郎自信回了一句,「輸給誰?陳四郎?」

  慕嫿輕輕一笑,「沒準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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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0:18:0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 截人

  陳四郎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同科六首狀元!

  慕嫿不信任的目光令柳三郎如玉的面部稍顯僵硬,沒有一個少年願意在自己在意的少女面前承認不如別人。

  尤其是柳三郎是驕傲到骨子裡的人。

  「你們要做什麼?」

  馬車外傳來書僮的驚呼聲音,「公子爺,有人擋路。」

  柳三郎眸子一怔,宛城離著京城不遠,如今國泰民安,就算有山賊路霸也不能在宛城至京城一線攔路搶劫。

  莫非是他暴漏了行蹤?

  令魏王妃發現了一絲端倪?!

  唯有讓魏王徹底在子嗣上絕望,他們出現才能撼動魏王妃,連魏王妃背後的太后娘娘都奈何不得他們!

  太后娘娘幾乎把魏王妃當做女兒般疼愛的。

  「慕嫿……」柳三郎只來得及伸出手臂,手卻不出意外的抓了一個空。

  慕嫿嘴上嚷嚷:「是誰?誰敢擋路?!」

  總算找到『逃離』柳三郎的借口了,她怎能不興奮呢?

  此時在慕嫿心裡無比感謝擋住道路的匪人,暗暗決定等一會交手放水一點。

  慕嫿乾脆利落挑起車簾,腳尖一點,柳三郎感覺馬車下沉一寸,慕嫿整個人已經飛出馬車,輕盈瀟灑的落在地上。

  「錦衣衛?!」

  看清楚堵住道路的漢子飛魚服,腰間掛著繡春刀,以及垂在腰間的錦衣衛北鎮府司令牌,慕嫿想到了一個人——慕雲!

  這群人絕對不是假扮的錦衣衛,在京郊假扮錦衣衛?再膽子大的匪患都沒這份膽量。

  何況他們只是堵住馬車並沒做出任何攻擊性的行動,反倒看清楚慕嫿後,領頭的男人一揮手,所有錦衣衛整齊劃一跳下馬來,畢恭畢敬的行禮:

  「見過慕小姐。」

  「慕小姐日安。」

  聲音還很洪亮,驚得在官道上行駛的馬車紛紛駐足偷偷看著。

  錦衣衛在民間的聲望尤為不好。

  自古以來特務機構的名聲就沒好過,抄家滅族少不了錦衣衛,打小報告也缺不了他們。

  在民間傳說中,他們就是蒙蔽皇上,迫害忠臣良將的罪魁禍首。

  哪裡有錦衣衛出現,哪裡就有殺戮。

  錦衣衛只留給百姓凶殘的印象,然今日他們竟然恭敬向一個女孩子行禮?

  那名女孩子雖然臉龐黑了一點,可眉目精緻,顏色極好,通身的氣派即便她衣著素淨,還是能看出她出身很好,瀟灑從容好似渾然天成。

  慕嫿的目光落在其中兩人的腿上,那兩人後背冷汗淋淋,早已經沒了麻木痛感的腿好似又疼了一下,當日是夜晚,他們還蒙著面,這都被慕小姐看出來了?

  ……

  真不愧是他們十三爺的妹子!

  「你們攔住柳公子的去路,所為何事?」

  慕嫿直覺慕雲同柳三郎認識,起碼他們是一夥的。

  自從嚮慕雲坦白她不是慢慢後,慕嫿就沒指望慢慢的二哥慕雲會對自己高看一眼。

  他當日毫無留戀的離開靜園,也意味著慕雲不會再管慕嫿。

  任由慕嫿自生自滅!

  慕嫿從不曾怪過慕雲冷漠,換做她的親人軀殼被孤魂野鬼佔據了,她興許還做不到慕雲那般理智,肯定會想盡辦法把孤魂從親人身體裡抓出去。

  「我是來見你的。」

  慕雲的聲音從馬車背後傳來,慕嫿立刻回頭,一身勁裝的慕雲騎在馬上,耀眼的陽光令慕雲蒼白病態的臉龐多了幾分健康的光澤,病弱的美少年目含溫柔,手中提著韁繩,胯下寶馬良駒為慕雲平添一抹硬朗。

  一旁的路人抽氣聲音此起彼伏,從不曾見過這般漂亮的少年。

  錦衣衛齊刷刷單膝跪倒,「恭迎十三爺。」

  「慕雲。」

  柳三郎眼見著慕雲催馬路過車窗,低聲問道:「你要做什麼?」

  慕雲揚起嘴角,向安坐的柳三郎拱手謝過,「舍妹勞煩你照顧了,從今以後,慕嫿有我這個兄長就足夠了。」

  「還有一句,多謝柳公子的提醒,是你讓我明白……」

  稍稍停頓片刻,慕雲即便同柳三郎交流,目光不曾離開過慕嫿,她不是慢慢,但有什麼關係?

  慢慢也會希望她能自己說出委屈。

  慕嫿就是他的妹妹,只要他還活著,就要好好的保護疼愛她。

  支持她的任何決定!

  「她身邊出現似柳公子這樣的少年,我很不開心呢。」

  「……」

  柳三郎啞口無言,食指煩躁般敲著馬車牆壁,當日他多什麼嘴,慕雲放棄照顧慕嫿,他還勸說慕雲……難得一次好意卻讓此時的柳三郎後悔不已。

  當時他勸說慕雲,是因為他發覺慕嫿太過吸引他的目光,令他心亂,他不願意被一個女孩子所左右,又不想令他側目的女孩子因為權貴威逼所凋零,才想著讓慕雲保護她。

  後來一些列事證明,他想錯了。

  慕嫿光芒牢牢吸引著他的視線,慕雲騎馬接近慕嫿,他很不舒服,亦很不開心!

  慕雲是不是也因為複雜的情緒才匆忙從宛城趕過來,甚至不惜暴漏其錦衣衛十三太保的身份?

  在通往京城的官路上,錦衣衛十三爺出現了,被都指揮使最為倚重的北鎮府司司指揮使是慕雲,這個消息怕是不用半日,永安侯府就會得到消息。

  一向看不起慕雲的永安侯會如何做?

  柳三郎深吸一口氣,肯定會是百般拉攏慕雲。

  如此一來,被慕雲疼寵的慕嫿應該很快會被永安侯夫人接回京城了。

  慕嫿可是牽制慕雲最重要的把柄。

  「慕雲……不,二哥。」慕嫿驚訝的問道,「你找我有事?」

  她還肯叫他二哥?!

  慕雲的眸子閃過一抹水光,嚮慕嫿緩緩伸出手臂,「慢慢……我帶你回京,好不好?」

  他知曉慕嫿的堅強獨立,很難有人影響慕嫿的決定。

  那句好不好帶著幾分的懇求。

  他沒能帶真正的慢慢榮耀回京,始終是他的遺憾。

  帶著慕嫿回京,是不是慢慢在天之靈不會怪他?

  他的愧疚肯定會少一點。

  單膝跪地的錦衣衛匍匐移開道路,跪在道路兩旁,一個個低垂腦袋,頭上的錦衣衛官帽亦是低垂,展現出臣服恭敬。

  慕嫿看清楚慕雲眼裡的懇求,心頭一顫,讓這麼漂亮的少年失望……她狠不下心啊。

  慕嫿瀟灑般翻身上馬,直接坐在慕雲身後,手臂向前一伸,一手環住慕雲的腰,一手奪過韁繩,回頭向柳三郎燦爛一笑,「我先走一步,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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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0:18:1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故人

  被慕嫿單手攬在懷裡的慕雲身體僵硬如石塊,眼睫低垂,感覺到身後女孩子吐氣如蘭,慕雲的耳朵尖隱隱發熱。

  「慢慢……」

  「嗯?」

  慕嫿好奇的貼近慕雲,他臉色紅潤得有些不正常,記起慕雲從小受得磋磨不比慕嫿少,慕雲的身體狀況著實堪憂,「你哪裡不舒服嗎?」

  慕雲看著攔在自己腰間的手,「莫非你……你是男子?!」

  他著實無法接受慢慢身體裡住著男子的靈魂,然慕嫿表現出來的精氣神,既不似女孩子,又不全然似男子。

  「我當然是女孩子!」

  慕嫿一臉困惑,突然反應過來,故意緊了緊手臂,下顎拄著慕雲的肩膀,「你放心,我不會糟蹋慢慢的身體,我是如假包換的女孩子,從未想過再做男子。以後我會是個舒雅溫柔的女孩子,是一位賢妻良母,賢良淑德的好女人,只在家裡相夫教子,不會到處亂跑,或是插手外面的大事!」

  慕雲扯起泛白的嘴唇,他該相信嗎?

  肯定不會!

  只是他還是別說實話了,省得打擊到處處想做女孩子的慕嫿。

  「怎麼?你不相信?」

  慕嫿心頭有點沮喪,只要她說出那番話,胖丫不信,柳三郎笑得玩味,陳四郎……她沒同說過,陳四郎也會懷疑的。

  「我稱你嫿嫿可好?」慕雲不動聲色偏移無法回答的話題,避開讓彼此為難的問題。

  「行啊。」

  慕嫿亦覺得自己不該叫慢慢,「我還是稱你二哥,除了你以外,我沒同任何說過我不是慢慢。」

  「慢慢的痛苦委屈和從小到大的經歷,我都記得。永安侯夫人從來沒有奶過她,也沒在意過她,關外流放之地,能人還是不少的,我得能人看重指點一二,稍許變化也解釋得通。何況退婚的事令我徹底醒悟過來,沉重的打擊讓我幡然悔悟,大徹大悟,改了以前衝動易怒的脾氣,畢竟溫柔靦腆的女孩子才招人喜歡!」

  ……慕雲覺得橫在自己腰間手臂的主人同溫柔靦腆著實不搭邊。

  「倘若她們不信呢?」慕雲問道,慕嫿的改變不是拜過一個神秘的師傅就能解釋得了,「永安侯夫人心機深沉,她外表仁慈和藹,內則心狠手辣,你未必能取信於她。」

  「橫豎我給了一個解釋,永安侯夫人愛信不信。」

  慕嫿乾脆直接的回道,「她不找上門來,我也不會輕易放過她。我會讓她明白,毀掉一個女孩子的名節到底有多嚴重!」

  從陳家知道詳情後,慕嫿覺得想要過輕鬆自在的日子,先要解決永安侯府和木家的極品們。

  讓她們付出沉重的代價,除了給小慕嫿出口氣外,他們從內心害怕了,才不敢再打著各種各樣的旗號來糾纏她。

  「嫿嫿,你今日進京是去侯府?」

  「不是。」

  慕嫿坦誠的回道:「我同夏氏商行的夏五爺和夏七少年有過一面之緣,算是幫了他們一個小忙,聽說珍寶閣木家有心同夏氏商行合作?我打算親自登門同夏五爺談一談。」

  「夏家的男兒很重人情,誠實守信到是不錯。」慕雲消息靈通,低聲道:「你不知夏家的一位小姐近日即將封妃,聖旨和給夏家的封賞很快就會下來,夏家有了恩封民爵後,肯定會千方百計同勳貴交好,輕易不會得罪背後有永安侯做靠山的珍寶閣。」

  他擔心慕嫿會在夏家再次受辱!

  一個侯府和木家的棄女,在京城又有凶殘暴躁,刀砍生母傳聞的不孝逆女,夏氏商行怎可能因為一面之緣就站在慕嫿這邊?

  除非是他出面!

  慕雲暗暗琢磨夏家有何把柄?

  夏家進宮的小姐還算得寵,牽扯到後宮的寵妃,一時還不能用強硬的手段。

  當今聖上並非好色之主,然後宮佳麗亦不少。

  夏妃最近風光正盛,加封賢妃。

  同時宮中都在傳,夏妃有生男之相,天生富貴,福澤深厚。

  皇上如今有三位皇子,在多子多福的皇家,皇子略顯少了一點。

  最令人擔心得是皇上登基後,一直沒有皇子降生。

  已有不少的傳聞,皇上龍體不愈。

  最近幾年採選,內務府經常選好生養的女子入宮,所以夏妃才有機會入宮。

  「夏氏想讓自家的小姐在皇宮站穩腳跟,銀子和人脈關係少不了。」慕嫿漫不經心一笑,「人情其實在利益面前不值得一提,我不會天真到拿著順手而為的救命之恩找上夏家,那只會自取其辱。雙贏的買賣才能長久,當我給他們的好處大於珍寶閣,還怕他們不同我合作?」

  「我可是講道理的人,從不拿武力和救命之恩去要挾人。」

  「……」

  慕雲抿了抿嘴角,到底是怎樣的環境能養出她呢?

  遠遠見到一座氣勢雄偉的城池,慕嫿讓馬匹慢下來,望著京城厚重的城牆略有感傷。

  她曾經在祖宗靈位前發過誓,光耀明媚,振興家族。

  亦答應過他們,等打完最後一仗帶領袍澤兄弟去京城,享受京城的榮華富貴。

  她完成對列祖列宗的承諾,戰勝強敵,換來一頂國公帽子,令沐國公成為朝廷新貴。

  沐國公舉家榮耀回京,唯獨少了她。

  而她對袍澤卻失信了。

  沒能陪他們一起埋骨玉門關,她一個人來到京城。

  「嫿嫿……」

  慕雲感覺自己耳邊濕漉漉的,她落淚了?

  慕嫿深深吸了一口氣,逐漸平復翻滾的情緒,喃喃的說道:「活著真好。」

  活著可以親眼見到帝國的都城,聽到帝都百姓的聲音,感受到陽光,等她壽終正寢去了另外一個世界,再向袍澤們賠罪。

  「小姐,小姐。」

  胖丫被錦衣衛帶到京城城門口,見到慕嫿後,胖丫直接從馬上跳下來,快步走過去,拽住慕嫿的衣袖,「您是一路攬著慕公子來得京城?」

  慕嫿微微頷首,「有問題?」

  她亦見到胖丫是坐在錦衣衛身前的……慕嫿面容一囧,慢吞吞下了馬,乾笑道:「二哥,我……我完全不知道,其實你腰再粗壯一點,我也攬不住,許是就能讓你抱我了。」

  胖丫怯聲提醒:「您別說了。」

  再說下去,慕公子更顯得可憐。

  此時城門口傳來一陣歡呼聲,「啊,是沐國公世子,是嘉敏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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