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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那釘在牆面上的柳枝看似是普通的裝飾,其實裡面大有門道,若不是對各類陣局格外敏感,尋常的風水先生都不一定能發現。
在那面牆的牆根處擺著一隻梨木花幾,一座辨仙子仙翁彩繪泥像端放其上,辨仙子是道教仙翁,配合那浸過五行的柳枝條,所以這風水局又叫仙翁釣魚,他們這些賭客就是所謂的肥魚。
這種風水局會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人的氣運,那柳枝的梢頭原本是正對著門口,風水局的效果會平攤到每個穿門而過的賭客身上,商慈將那柳梢移了位,直指葛三爺一人,由此一來,他身上的氣運便被弱化了數倍。
再加之生肖五行論,龍年生人最忌坐南朝北,這個方位的運勢極低,而商慈的屬相剛好在北方有所助長,這一揚一抑,加之葛三爺借來的福運在這幾天已消耗了不少,她會一點點扳回運勢是計畫之中的事。
不過她沒想到的是,葛三爺心志這麼不堅定,或者說太堅定,以至於鑽了牛角尖,死撐著臉面,以至於到最後,把所有的銀子都輸給她才罷手。
她此舉只是想給葛三爺一個小小的教訓,若能通過今日之事,能讓他就此收手是最好不過了。
倘若放任葛三爺繼續無差別地藉機緣,敗壞她們同道人的名聲是其一,其二勢必會引起其他同道之人的注意。到時候,覬覦這法器的可就不止她一人了,這不是她願意看到的結果。
像可以抵擋天道規則的法器,被葛三爺這樣心術不正的蠢人拿著,實在是糟蹋了好東西。
不管如何,她是惦記上了那件神秘的法器,並且為了師兄,她勢在必得。
她如今還有些事要著手去做,師兄也不知何時能找來,現下讓葛三爺暫時替她保管似乎也不錯,誰能想到像葛三爺那樣市井刁民會擁有傳說中的法器?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妙用。
今日一賭後,她和葛三爺也算是結了仇,成為朋友是緣,成為仇人也是緣,總好過陌生人,她巴不得葛三爺從此記恨上了她,隔三差五找上門來,總比消失得不見蹤影要好,要知道葛三爺無牽無掛,孑然一人,隨時都可能背著包袱跑路。她也相信,經此一事,葛三爺斷咽不下這口氣的。
“婉姐姐,快走,後面有人在跟蹤我們。”
自出了賭坊後,就悶著頭不吭聲的流光好像發現了什麼,上前一步,在她耳邊低聲提醒。
商慈下意識地用餘光瞥了眼身後,果真看見兩位縮頭縮腦的男子在向她們這處張望——她方才贏得那麼打眼,八成是被有心人盯上了。
流光先是催著她快走,後來發現他們加快步子的同時,後面的人依舊跟得緊,索性趁那二人走神間,一把攥住她手腕,拉著她在街上疾奔了起來。
他像是對京城的街巷弄堂極為熟悉,商慈跟著他不知道轉過了多少巷口,腦袋都暈了,終於拐過一個岔路口時,那兩個男人的身影沒再出現。
“呼……甩掉他們了……”
流光鬆開她的手腕,轉過身來笑看著她,有些邀功的意味。
跑了半天,二人都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商慈把幕籬揭了,一邊作扇子扇風,一邊直視他問:“你和那葛三爺究竟是怎麼回事?”
流光料到她可能會問起,但沒料到她此時此刻會問,且問得如此直接,垂下眼眸:“我……”
商慈等了半天,沒有下文,眼裡閃過失望之色:“你要不想說就罷了,以後也不用再跟著我了。”
先前那回碰見葛三爺,他“湊巧”地扭了腳,而這回,他屢次勸阻她進賭坊,再加之葛三爺原本看起來是不想同她完麻雀牌的,卻在注意到流光後改變了態度,商慈不是傻子,此刻已是猜到他二人定是相熟的。
此時此刻他還在躊躇著隱瞞,商慈只覺寒心,這幾日的相處,她自問都快把他當成了半個弟弟,凡事坦誠相待,現在看來,敢情她是當了一回東郭先生?
嗅到商慈話語中的決絕,流光頓時手腳慌了:“他……他是我曾經的恩人。”
“恩人?”商慈有些詫異。
“是……”流光耷拉著腦袋,把和葛三爺的淵源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三年前,那時候他流浪至京城,沿街乞討,殊不知這京城的乞兒都已拉幫結派,見到他這個外來戶來搶食,逮到機會二話不說便圍上了揍了他一頓,他那時好幾日沒吃上飽飯,還手的力氣都無,只能拚命護住腦袋,默默忍受著這通拳打腳踢。
他被揍得險些暈過去,是葛三爺路過搭救了他,並且賞了他兩塊饅頭。後來的幾天,他哪也不敢去,只蹲守在葛三爺的攤位邊,有時葛三爺生意不錯,便會丟給他幾個銅板讓他賣饅頭去。吃飽了飯,養好了傷,記仇的小乞丐開始還擊了,他也知道凡事挑軟柿子捏,專揍比他矮兩頭的小乞丐,揍完之後再丟給對方半個饅頭,算是了了恩怨。
這打一巴掌給一甜棗的方法很好使,漸漸的,他在一眾小乞丐中混出了名堂,成為這一帶的小乞丐頭頭,而對於曾經的恩人,小乞丐一直想著怎麼回報當初的恩情,於是當葛三爺提出讓他留意街坊四鄰的紅白事並及時告知他時,他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商慈這才明白,為什麼客棧的店小二說誰家出了什麼災禍,葛三爺總能循著風聲找上門去,他又不是千里眼、順風耳,每日擺攤算命,哪能聽見那麼多的風聲八卦,原來是這遍街的小乞丐在給他傳遞消息。
她向來謹慎,容不得眼裡盛沙子,有關葛三爺的事都是重中之重,萬一身邊有個心懷鬼胎的,她的小算盤,有可能就泡湯了……
她皺著眉問:“你既受了葛三爺的惠,為何不跟著他討生活,為何纏上了我?”
流光張了張嘴,他當初也沒有想到商慈會真的收留他,葛三爺當初只是施捨地丟給他幾枚銅板,從未和他同桌吃過飯,何談收留……她僅僅因為自己幾句話,不但給他安排客棧住,供他吃穿,連當初口頭上定的——幫她幹活,也僅僅是早晚搬搬桌椅。
後來知道她在京城沒有住處,且手頭也拮据,他更加不安心了,畢竟,他還真沒有到靠人收留的地步——做小乞丐頭頭的生活還是挺滋潤的,手下小弟討到什麼好吃的,都會先送給他,睡馬棚草席也沒有什麼所謂,反正他已經習慣了。
“我不想再一個人了。”
葛三爺畢竟曾有恩於他,他沒辦法去說他的壞話,他怕商慈會一個不耐轉身離開,嘴裡忽然飄出這麼一句。然而話剛說出口,卻是鼻子一酸,這話實是捎上了幾分真心的。
不僅如此,對他而言那個最重要的問題,他還沒有摸到頭緒,直覺告訴他,跟著她,跟著她才會找到他想要的那個答案。
流光半響不敢抬頭看她,頭上傳來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緊接著熟悉又清淡的嗓音響起:“傻站著幹什麼,我是不認得回客棧的路了,你不會也迷路了?”
流光倏然抬頭,眸子裡有訝然有動容,極快地應了聲後,迅速轉身:“……認、認得的,婉姐姐跟我來。”
望著那個飛速跑開了的背影,商慈輕笑了聲,把幕籬系好,跟了上去。
二人回到客棧,剛邁進門檻,正在傳菜的店小二余光瞧見,喊了聲:“姑娘,門外有人找你……”
商慈聞聲轉頭往門外看,並沒有看見什麼人影,小二努了努嘴,補充道:“就是門外停著的那輛馬車……”
第十九章
商慈這才注意到客棧右邊角落停靠著一輛高大的四輪馬車,紅鬃大馬刨著蹄子打著響鼻,趕車的車夫遙聽見小二的喊話,扭頭隔著簾子對車裡的人說了句什麼,車簾掀開,露出一張中年婦人的臉。
“可是姜姑娘?”
“是。”商慈點了點頭。
車簾晃動,嘩啦呼啦地從馬車上下來四個人,一對衣著華貴、卻滿臉愁容的中年夫妻,一對相攙扶著的主僕二人。
瞧見那圓頭圓臉的小丫鬟和與自己一樣同戴白紗的小姐時,商慈才想起昨日在醫館的偶遇。
商慈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看他們頗有些倦怠的樣子,似乎已經等自己很久了……
雖然是他們有求於自己,但讓兩個父母輩的長輩在烈日下等了自己快一天,商慈著實有些過意不去。
客棧門口人來人往,並不是一個適合談話的地方,商慈邀他們去了客棧旁的一家茶樓中落座。
且說昨日與商慈分開後,周芷清得到商慈會幫她治好病的允諾,如同吃了顆定心丸,回到翰林府,直奔娘親的住處,把費盡神思隱瞞了近一年的疾患抖落了出來。
當徐夫人看到女兒身上那片駭人的黑斑,當下嚇得砸破了茶盅,僵著舌頭半響說不出話來,緩過神後,紅著眼掉著淚把女兒摟在懷裡,心呀肝呀地一通哭天搶地,直埋怨她為什麼不早說。
等母親平靜下來後,周芷清說出今日碰見商慈的事,周芷清是被郎中們打擊的次數多了,陡然見有人說會治好她的病,立馬將其奉為了救星,但徐夫人到底是過來人,考慮得縝密,可不會像周芷清一樣冒失,全然地相信一個不知來歷的陌生女子。待老爺下朝後,徐氏將此事告訴了他,二人商定了一番,決定還是去請太醫。
太醫診完脈後,結果同醫館郎中所說差不多,只不過考慮到他夫妻二人的感受,說得委婉了些:“這病實在聞所未聞,這些黑斑既不痛也不癢,貴千金身旁的丫鬟也沒有被感染的跡象,想必沒什麼大礙,老爺夫人不必太過擔憂。”
徐夫人聽了,當下心如死灰,女兒家平白長了一身一層疊一層的黑斑,這還叫她不必擔憂?況且僅僅一年的時間,從黃豆大小蔓延了全身,說放任下去沒有性命之憂,打死她都不信!
夫妻二人自太醫走後便惶惶不安,一夜無眠,第二日早早地遣人備了馬車,直奔福臨客棧而來。
茶樓雅間裡,茶霧嫋嫋升騰在鼻尖,幾人面對面在一張八仙桌前,氣氛有些微妙的凝重。
周老爺年過半百,精神卻是極好,一雙鶴眼黑白分明,灼灼有神,眼紋綿長直達天倉,雖然因為上了年紀,眼角下垂,但仍掩不住其天生仕途順遂、福壽綿綿的面相。
徐夫人最讓人印象深刻的便是那雙一字眉,眉尖眉尾都像傘蓋,臉盤圓潤,雙唇豐滿潤紅,這種面相的人夫妻間往往和睦恩愛、舉案齊眉。
商慈頂著對面二老淒哀殷切的目光,“要去掉貴千金身上的黑斑,只有一個辦法……”
見徐夫人張口就要允諾什麼,商慈搶先道:“這方法聽起來可能有些聳人聽聞,所以我今日只是先提出來,到底要不要採用,還請老爺夫人好好思量再定奪。”
“姑娘但說無妨,只要能去掉清兒身上的黑斑,什麼事我們能都答應。”
周老爺和夫人對視一眼,徐夫人跟著點頭附和,原本想要維持住端莊的形象,看到一旁靜靜不發一言的女兒,眼眶捺不住又是一陣濕潤,從袖中抽出帕子輕沾淚水。
商慈一字一頓道:“開棺撿骨,重遷祖墳。”
徐夫人以帕拭淚的動作驟然停在眼角,周老爺以為是自己耳背聽岔了,又認真地像商慈確認了一遍,看到後者再次點頭,周老爺往椅背上一靠,有些納罕有些猶豫:“這……這與清兒身上的黑斑有什麼干係?”
商慈喝了口茶:“那不是普通的黑斑,準確地是叫砂斑,先是以不起眼的大小生在掌心,一年後遍佈全身,再半年侵入筋骨,不消月餘便會暴斃身亡。”
聽她以平淡的語調道出自家女兒將不久病亡的事,夫妻二人心頭劇顫,但卻沒有當場應下。
遷墳動土確實不是一件小事,往往需要族裡人一同商量才能決定,若僅僅是遷棺倒也罷了,還要開棺撿骨,這若打擾到先人英魂,引得先人不滿,不再庇佑他們這些後代,那罪過可就大了。
商慈將他二人糾結之色盡收眼底:“老爺夫人還請考慮了清楚再來找我罷,貴千金的病情還只是剛過第一階段,離暴斃身亡還早著呢,你們有足夠的考慮時間。”
該說的都說了,是擾了先人的清淨重要還是女兒的性命重要,這問題就拋給他們吧。
相較於流光一進茶樓,就兩耳不聞窗外事、悶頭吃茶的模樣,周芷清從始至終的目光都落在商慈的身上,裡面有探究有疑惑,在聽到自己命不久矣時,絲毫未有動容,一雙杏眼直往商慈那白紗之下露出的尖尖的下巴上瞟。
她究竟是不是姜家小姐呢,周芷清心裡泛癢,越發想要知曉。
和商慈預料的一樣,沒過三天,周老爺攜妻女再次求上門來,這次已是拿定了主意,甭管天大地大,都沒自家女兒活生生的性命金貴啊。
周老爺有三個不成器的兒子,女兒就周芷清一個,從小伶俐聰穎,在京城貴族未出閣的小姐中頗為出挑,是他夫妻二人的掌上明珠,自幼嬌生慣養,抱在懷裡怕摔了,含在口裡怕化了,如今出了這樁子事,周老爺回家細細思度,修書一封寄給了族中宗長,沒提及砂斑的事,只單講了要遷墳,未等及宗長回信,便使了出先斬後奏。
商慈卜了個吉日,與周家人一起去往其祖宗墳地,開棺揀骨。
有句俗話說,七分相術家中坐,三分風水敢出門。
商慈沒想到自己這三撇子風水真有排上用場的時候,技多不壓身這話還是很有道理的,商慈沒指著風水這碗吃飯,這三分伎倆足夠使了。
顛顛坐了一個時辰的馬車,出了京郊,沿著山間小路又駛了近一個時辰,阡陌不比官道平敞,車□轆碾上碎石子,咯吱的脆響與顛簸伴行了一路。
終於馬車在靠近一座山腳下的時候停了,幾人掀簾下車,撲面而來的是久違的田園氣息。
浮雲逐日,暖陽融融,碧霞與天青色的遠山似成一色,涇渭分明的稻田上插滿了綠秧,北邊是一條如翡翠飄帶似的長河,金色的碎光映澈在河面上,風一吹,波紋卷著金光蕩漾開來,河岸上停靠著兩隻木舟,周圍只有寥寥幾戶燃著炊煙的人家。
環顧一圈,商慈在心中暗歎,確實是一處背山環水的風水寶地。
除了商慈、流光、周家老爺夫人,周芷清和其丫鬟祿兒,周老爺還帶著六位身強力壯、負責開棺的家丁,一行十幾人沿著山腳向山上走去。
周芷清身染砂斑,本來不利來這種地方,但商慈和周家老爺夫人都架不住這位大小姐的軟磨硬泡——她哪怕死也要弄明白害了她的罪魁禍首是個什麼東西。
想比于陽宅,人們更注重死後的風水,只因選了好的墓地,會造福於子孫,世世代代受其蒙蔭,反之則有可能降禍于後人。周家是江南的名門氏族,族裡的人死後葬在哪兒都有考究,但周老爺這一支,因他祖父當年科舉高中,而遷至京都,於是便在這京郊新買了塊地定作祖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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