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註冊時間
- 2016-12-26
- 最後登錄
- 2025-1-13
- 主題
- 查看
- 積分
- 17352
- 閱讀權限
- 130
- 文章
- 41389
- 相冊
- 0
- 日誌
- 0
   
狀態︰
離線
|
第二十四章
“所以在街上見到你亦懂重喪演算法時,我才會下定決心跟著你,我想找到那些缺失的記憶,我想知道我是誰……”此時的少年十指交握,烏鴉鴉的睫羽下辨不明眸中神色,不知不覺間,已脫了幾分稚氣。
有一個不好的猜測在商慈心中浮出,以前沒有刻意地去關注,而現在有了方向,串聯在一起去看,商慈這才發現流光的長相和尋常人相比,眉毛明顯更濃黑些,五官也更深邃立體些,都趨近于苗疆人的特徵,可能也是沒長開的緣故,這些異于常人的棱角被隱藏了起來。
商慈雙手緊握著茶盞,靜默不語,她有種強烈的預感,若有朝一日小乞丐找回了記憶,對他來說,未必會是一件好事。
沒過多久,海河水溢、湘南一帶水淹百里,流民數萬的消息便傳到了京都,一時間流言四起,成了大街小巷茶餘飯後的談資。
在眾人們都在譴責負責築堤的官員必定是將經費中飽私囊,建了豆腐渣工程才導致澇災的時候,商慈掐指一算,她在京城呆了已有月余,若師兄路上沒有耽擱的話,這幾日怕是正好途徑湘南。
雖然她很相信師兄那手卜筮測凶吉的功夫,相信他光是觀瞻天象就能及時避開澇災,但凡事就怕萬一,商慈心裡有所牽掛,於是這幾日連擺攤都有些心不在焉。
葛三爺最近比較收斂,似乎沒再做藉機緣的缺德事,商慈又遇到了之前在她這兒大倒苦水的倒楣漢子,他興沖沖地同她說,果真她所言不假,那陣邪乎的黴運過去,好事就一樁接著一樁,他那剛嫁過去的閨女有了身孕,女婿做買賣生意也賺了一筆大錢。
送走了那位來道謝的漢子,不知是不是在日頭下曬得久了,商慈突然感覺雙眼一陣火辣辣的被灼燒的痛意。
商慈有些疑惑地用手背輕揉,心下納罕,這四下無風,怎麼好端端地眼裡進了沙子?
過了好久,眼裡異樣的感覺才漸漸消失,商慈試探性地睜開眼皮,發現一切如常,於是並沒有當回事,起身和流光一起收拾攤位。
還未收拾完,就見一輛馬車緩緩停在了攤位前,一隻芊芊素手從簾子裡伸出,繼而露出一張珠圓玉潤的臉。
“怎麼這麼慢,再不動身,這天都要黑了。”周芷清嬌嗔著抱怨。
近日徐夫人有些犯頭痛病,周芷清之前便說好了,約她今日一起去上清宮祈福。
“婉姐姐,你快去罷,東西我來收拾就好。”流光從商慈手中搶過籤筒,商慈見狀無奈地撒了手,轉身上了馬車。
京都的第一古刹乃是白馬寺,要論第一道觀便是上清宮了。
周芷清原本並不怎尊崇道佛神靈,許是因這次身染砂斑的經歷,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了,徐夫人頭痛實是老毛病,在家裡天天悶壞了的周芷清,借此去道觀一是誠心為娘親祈福,二則自己也能散散心。
上清宮並不遠,一炷香的時間便到了。
馬車停穩,二人雙雙下來,有站在道觀前專門負責接引的小童,引著二人往觀裡去。
上清宮不大,主要在於精和靈驗,知觀蓬丘道人在京都很有名望,先帝尊尚道教,蓬丘道人曾多次奉旨進宮講義,後來新帝繼位,很是排斥這些只知煉丹、不學無術的道士們,說黃白術是誤國之術,上清宮的聲望大不如前,但在民間百姓中,上清宮在所有道觀之中仍是有著不可撼動的泰山地位。
拾千階而上,過山門,來至三清殿,殿內主供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三位神靈,側供福祿壽三星。
周芷清右手捂心,遙遙跪拜,結結實實地一禮三叩。
站在她身旁的商慈有些糾結,到底是拜還是不拜呢。
全程傻站著等周芷清上完香似乎不太好,會被門口守門的道士認為無禮,但是若是被師父知道,她不光來道觀,還來祭拜,非得抽她不可。
於是權衡之下,商慈默默地退到了殿門外。
沒過一會,周芷清提著裙擺出來了,扯住正準備轉身欲走的商慈,在她耳邊道:“拜完就回去,豈不太虧了,我們隨便逛逛,聽說這上清宮的精緻很是不錯,從靈官殿往山下看,可以看到雲海。”
商慈不太贊同:“這道觀豈是隨便能逛的,而且這觀中盡是男道士,我們……”
周芷清扯了扯帽檐上的白紗,打斷她:“誰知你我是誰?難得出來一次,你就陪我多玩一會嘛……”
“……”袖子被她扯住左右晃啊晃,商慈最終在她的搖袖*和幽怨眼神的夾擊中敗下陣來。
靈官殿在整個上清宮的最頂端,二人呼哧呼哧地又爬了上千階梯,階梯兩旁植著大片的竹林,每根毛竹都有十數米高,青竿林立,翠霞成蔭,仿若置身林海,微風拂動,整個竹林簌簌作響,潮水一般地起伏蕩漾,宛若天籟。
就在這麼一派和諧的竹林聲中,走在前面的周芷清忽然頓下腳步,扭頭問商慈:“你有沒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
臺階修得窄峭,商慈一直在專注腳下的臺階,陡然聽她這麼說,屏息靜氣得聽著周圍的動靜,果然聽見了一陣異響,好似是人的對話聲,細聽又不像,只抬頭道:“聽見了……”
二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捕捉到了好奇的神色,於是不約而同地轉過身子,循著聲音,朝竹林中走去。
沒走多遠,只見在那根根竹節之間,有一對緊緊相擁的男女,口中發出令人臉紅心跳的喘息聲。
因為角度問題,商慈剛好能看清那女子的臉,淡眉細眼,瓊鼻薄唇,算不上美人,頂多沾上清秀的邊,就這麼一張樣貌平庸的臉,商慈的印象卻尤為深刻。
她統共就從原主那裡繼承了那麼幾段記憶,這張臉卻不厭其煩地出現了無數次,也是間接導致原主猝死的罪魁禍首——她的妹妹姜琉。
而那位正把臉埋在她的頸間、不斷親吻著她的年輕男子,看不清他的樣貌,只能看出他頭戴著芙蓉冠,身穿著雀青色雲紋道袍,腰間別著桃木短劍。
商慈睜大了眼,竟是名道士?!
受了驚的商慈腳下一個不穩,不小心踩到了地上一枝枯木枝,發出一道清脆的“卡嚓”聲。
姜琉和那道士頓時彈分開,皆是驚慌失措地扭頭看過來。
只見兩個頭戴白紗幕籬的姑娘站在不遠處,默默朝他們行著注目禮。
還是周芷清最先反應過來,一手拽過還傻站著的商慈,一手拎起裙擺,跑得比兔子還快。
商慈則死死地拉住飄動著的白紗,不讓自己的臉露出半分,低著頭跟著周芷清左繞右繞地出了竹林。
都是好奇惹得禍啊,在別人的地盤上撞見了偷情的場景,真是尷尬極了。
二人全然沒了去靈官殿看雲海的心情,做賊似的一路往山下走。
周芷清尚未經人事,乍見那火辣辣的場景,早已是紅了臉,二人逆風而走,臉上的燥熱驅了不少,她這才像想起了什麼似的,扭頭問商慈:“如果我剛剛沒看錯的話,方才那位女子可是你妹妹?叫姜……”周芷清咬唇思索片刻,有些不確定,“薑琉?”
周芷清自然是見過薑琉的,不過跟薑婉的容貌才情相比,薑琉明顯遜色很多,每次小姐們聚會賞花,薑婉哪怕是孤零零地坐在角落悶聲不說話,只憑那張臉就足夠吸引目光了,薑琉的性子和她相反,凡事喜歡出風頭。所謂家醜不外揚,旁人家的姐妹就算感情不睦,也會做做表面功夫,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針鋒相對,而薑琉總愛變著法的拿話刺薑婉,這不是給人看笑話麼,她因駁了嫡姐的面子而洋洋自得,殊不知自己早成了別人眼中的跳樑小丑。
第二十五章
周芷清也是由此才會對那薑琉有幾分印象。
商慈默然無語,她是孤兒,哪有什麼姐啊妹的,況且誰有這麼個妹妹,也算是倒八輩子血黴了……
姜琉和薑婉到底是從小一起長大,雖然她盡力遮擋住了面容,商慈還是不敢確定薑琉有沒有認出她來。
而和她在一起的道士,光看裝束打扮,就與這道觀中漫山可見的普通弟子很不一樣,普通弟子都是一襲灰色道袍,挽個道髻了事,而那道士又戴冠又佩劍的,想來身份不一般。
上清宮隸屬全真一派,主張陰陽不交,不許門下弟子婚娶。姜琉當初和馮氏費盡心思誣陷她和下人苟且,可如今她自己卻和道士暗通款曲,說出去不但自毀名節還會讓整個姜府成為笑柄,商慈很是懷疑她的腦子是不是有坑。
而薑琉此刻正羞憤欲死,手指攪著帕子直跺腳:“被那兩人看見了,這可怎麼辦……”
立在她身旁的男子眉宇間亦是一派陰霾,他在觀中熬了這麼多年,好容易成了入門弟子,頗得知觀器重,就等著師尊百年之後,他好接手這道觀,若此時被抖落出去,挨頓責罰倒還好說,要是因此被逐出道觀,他可真是冤大了。
這片竹林平時鮮少會有人來,他和許多官小姐都是在此幽會,從未被人發現,然而百密一疏,李贄看著身旁其貌不揚的薑琉,悔不該當初,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栽在這麼個要貌沒貌、要腦沒腦的女人身上,他虧不虧!
李贄天性風流,卻風流得有理智,否則也不會將那麼多閨秀小姐同時玩弄于鼓掌之間,他此刻心中很是惱火,面上絲毫未顯。
他二人現在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李贄只能先穩住她,別是什麼事還沒發生,自己倒先慌亂起來,溫聲安慰薑琉,同時也是安慰自己:“那兩個女子看起來是來觀裡上香的,應該不會講此事說出去。”
姜琉完全聽不進他的勸慰,只覺得方才那二人的身形都有些熟悉,其中一個很是像……
不可能啊,那人應該還在尼姑庵裡‘享清福’,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兒?
薑琉整個人都僵直住了,因為這個念頭,心下“砰砰”直跳。
馬車緩緩在客棧前停下,商慈跳下車,同周芷清道了別。
方才在馬車上,她拜託周芷清不要將今日所見之事說出去,周芷清自然是答應,這是旁人的家事,何況這事說出去對她也沒有任何好處。
商慈這麼做,並非是為了顧全姜府的名聲做什麼爛好人,原主都對姜府沒有什麼感情,更何況是她。她的目的在於洗清原主的冤屈,還原主和自己一個清白,光明正大地離開薑府,和過去徹底斷個乾淨。
凡事都要厚積薄發,而這件事握在她手中是最好的籌碼。
然而商慈沒想到,她還未來得及出手,就有人上趕著送上門來。
這一陣子,徐夫人頭痛不止,吃了好些天的藥都未有好轉,周老爺無奈之下,去請了有名望的道士來家中做法事。周家人不懂這些,生怕被忽悠了,便請商慈過去旁看。
等商慈和流光到了翰林府,法事已經開始了。
只見偌大的庭院中央,設著一座法壇,壇中燃著三炷線香,一位頭戴金冠、腳踩朱履、身穿黃褐色道袍的年輕道士,在丫鬟端著的銅盆前淨手,而徐夫人面色不振地坐在一旁的圈椅裡,以手撐額,樣子有些萎靡。
細細地擦拭完手上的水珠,道士轉過身來,面容很是白淨,一雙劍眉直飛入鬢角,兩袖寬大過膝,走起路來,袖帶擺動,頗有幾分仙人氣質。
那道士走到法壇前,拿起擱在桌案上的竹筆,飽蘸朱砂,深吸一口氣,意念凝於筆尖,緩緩落在事先鋪就好的黃紙上。
那道士運筆的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商慈正好看見他畫符的那一幕,暗道單看這畫符?的手法,是有幾分真功夫的。
畫完符,那道士從懷中掏出符印蓋上,緊接著抽出腰間的桃木短劍,雙腳以一個詭異的角度錯開,劍端劃過半空,繼而踏起了禹步。
禹步是道士做法中常用的一種步法動作。道教崇拜日月星辰,尤重北斗七星,師兄為她續命而採用的北斗七星陣法,就是出自於道教之手。禹步也是依北斗七星排列的位置而行步轉折,宛如踏在罡星斗宿之上,據說以此步態禱神,可獲七星神氣,驅邪迎真。
這禹步跳得好與壞真得分人,有些人走起來活像跳大神,而有些人就知道怎樣提高觀賞性,淡化某些不雅的動作,儘量將動作伸展開,將氣勢發揮得淋漓盡致,這道士更會討巧,把這禹步走得像舞步,垂散下來的烏黑長髮時不時地雖動作甩動著,揚起飄逸的弧度,那叫一個賞心悅目。
周遭靜悄悄的,在場的人都驚歎著那道士的表演,有些小丫鬟都看傻了,輕捧著臉頰,一副含羞帶怯地想看又不好意思多看的神情。
周芷清見商慈走過來,伸手把她拉到身邊,看見她眉頭微皺,似乎想說些什麼,於是連忙用食指壓住雙唇,示意她先不要說話,道士做法需要保持絕對的安靜。
商慈見狀,把到嘴邊的話咽進了肚子裡,周芷清便偏過頭,繼續聚精會神地看著那道士做法。
商慈有些無語地隨著眾人一起看著那道士上躥下跳,只道這丫頭真是健忘得厲害,那道士雖然換了身衣服頭冠,但明顯就是在小竹林裡偷情被她們撞見的那位啊!
且說那日薑琉回到府中,第一件事便是打發丫鬟去淨慧庵,打聽打聽薑婉最近過得如何。
奉命出去打聽的丫鬟回來,果不其然,帶回了一個讓薑琉心沉穀底的消息,早在一個月前,薑婉就跑出了尼姑庵,至今不知人在何處。
薑琉捏緊了茶盞,心中大罵那些老尼姑真是廢物,連一個人都看不住!
她第一反應是把這事告訴母親,一起商量對策,然而剛走到門口,卻生生頓住腳步,娘親若是問起她為何突然去尼姑庵打聽薑婉的消息,她該怎麼回?娘一向擅于察言觀色,自己任何的馬腳逃不過她的眼睛,之前她裝病陷害薑婉,一眼就被她娘識破,讓她有些驚訝的是娘並沒有責怪她,反而有些怒其不爭地說說要麼不做,既然做了便要做絕,支了那出捉姦的狠招,這才將薑婉徹底趕出薑府。
薑婉哆哆嗦嗦地想,她與李贄的事情敗露,以她爹的脾氣,哪怕是娘都保不住她,下場只會比薑婉更慘……
李贄正想趁這回與她斷乾淨,未料到薑琉見了他,劈頭就是一頓哭訴:“這下可完了,那日撞見我們的其中一人是我嫡姐,我與她一向不和,先前我與她才生了一場大過節,她恨我恨得要死,肯定會將我們的事說出去的!”
李贄原本並未將此事往心裡去,想著那兩個小姐不會將這種事宣揚出去,損人不利己,於她們自己的名聲也不好,未料到竟還有這層緣故,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心裡對薑琉的遷怒又多了一層。
相比于薑琉的哭哭啼啼,李贄很冷靜,先把她溫聲軟語地勸了回去,隨即去找了當日負責接引香客的道童,幾經打聽,才知那兩位女子其中之一是翰林府家的小姐。
恰得知翰林夫人頭痛不止,周老爺親自來上清宮請人去做法事,平時這種事輪不到他出手,李贄這回自告奮勇,格外積極地接下了這場法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