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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3 章
沈牧平家裡的相機是個款式很舊的微單, 還是他剛工作沒多久的時候跟風買的, 沈小運學會了怎麼開機關機調整模式, 就先追著家裡的小小姐要拍照。
小小姐本來湊到兩個人跟前,很好奇地看他們兩個在幹什麼, 一看就黑洞洞的鏡頭對著自己, 立刻拔腿狂奔, 跳到了沈小運夠不到的冰箱頂上。
沈小運看一眼自己的相機裡面到處都是白色的虛影,唯一兩張小小姐的正面靚照也實在是又糊又猙獰, 難免沮喪了起來。
沈牧平只能跟她說:“要不我們先拍不會動的吧。”
不會動的, 電視遙控器、沙發、窗邊的花、窗簾的一角……還有認真工作的沈牧平。
沈小運每拍十張八張就要回頭看一遍, 看見滿意的照片就去給沈牧平顯擺。
看見沈小運居然給自己也拍了一張照片, 沈牧平摸了摸鼻子,等沈小運又去拍照了, 他在搜索框裡打出了:
“輕便專業相機”
沈小運玩兒了一個多小時的相機, 手都舉酸了,才想起來自己今天還沒玩戳小雞, 伴著動畫片裡孫大聖打了白骨精之後眼淚汪汪被師父趕走的劇情,她使勁兒戳啊戳,就當屏幕上的不只是小雞,也是唐僧木頭做的禿腦殼。
小小姐觀望了很久, 觀望到冰箱身上睡了一覺再醒來, “嗡”地一聲從冰箱上跳下來,爬到沈小運的腿變盤成了一團。
第二天上班,沈小運帶著她的相機一起去了, 一路上,她見花拍花,見水拍水,看見了一叢木香花,她轉著圈兒拍了好多好多張,沈牧平覺著要不是還得上班,沈小運估計能趴在地上給螞蟻窩裡的每只螞蟻都來個特寫。
這天上午,沈小運做了一件一直想做的事情——她把店員姑娘在咖啡杯裡做的花拍了下來。
看見她的動作這麼虔誠,店員姑娘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每一杯咖啡都有新的花樣,就連果汁杯上卡的檸檬片都切的比平時更好看了一點。
拍了咖啡,拍了果汁,拍了蛋撻姑娘送來的小點心,拍了店長在花瓶裡插好的鮮花,拍了一隻小麻雀落在窗台上,還拍了一位客人無聊時候用餐巾紙折出的白玫瑰。
沈小運覺得自己儼然是專業的攝影師了。
午飯的時候,她拍了自己的雞腿飯,還拍了店員姑娘的雞鴨雙拼飯,雙拼飯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沈小運獲得了店員姑娘分她的一塊鴨肉。
“果然多才多藝,才能有更多肉吃。”
是沈小運總結出的生活新哲理。
醫院裡,風塵僕僕的女人緩緩坐在病床前面,兩隻手想去抓老人乾瘦的手。
“這三天陸老師都沒張開手。”魏香蘭輕聲對她說。
“媽,我是囡囡。”
老人是冷漠的,和之前的每一天都沒什麼不一樣。
女人嘆息了一聲,握住自己媽媽的拳頭。
“媽……”
她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陸女士緩緩地轉過頭,又緩緩地轉開,讓她的女兒分外難過起來。
“媽,我帶你去北京,我自己照顧你,好不好?你以前最喜歡教訓我生活習慣不好,等你看見我把家裡弄得亂糟糟的,會不會還罵我?”女人是笑的,笑著笑著眼眶已經紅了。
她吸了吸鼻子,把額頭埋在了自己母親張不開的拳頭上。
極慢的,陸女士的手指動了動。
她的手指很瘦硬,也很髒,因為她一直緊緊地攥著一團東西,無論是誰,她都不願與之分享。
現在,她把她珍藏的東西,給她女兒看。
一灘黑綠色的、已經乾在手掌上的污漬。
蒼老的手掌上,還有紅色、紫色、黃色的殘漬,有植物壞掉的酸腐氣。
女人拿起一塊濕巾,想把自己媽媽的手擦乾淨。
“花。”
老人說話了。
她說:“乖囡,花。”
小心翼翼地,我藏了好多好多天了。
她的眼睛裡,在短短的瞬間,有一點點亮光。
魏香蘭紅著眼眶,慢慢退出了病房,留下那個已經哭得不能自已的女人,她像是個迷路的孩子,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媽媽。
對面的病房裡,陳老爺子呆呆地坐在床上。
“去醫院麼?”
下班路上,沈小運問沈牧平。
“嗯,我帶你去看看陸阿姨。”
沈小運猝不及防。
“我照相還沒練好呀。”
然後,她發現自己說漏了嘴,緊緊抿著嘴看向天。
沈牧平拉著她的手臂,防著她被絆倒。
“你學攝影跟陸阿姨有什麼關係麼?”
“嘿嘿嘿。”沈小運傻笑。
一看就是藏了什麼小秘密的樣子。
“今天蛋撻姑娘給我帶了好吃的點心呀,我給你留了兩塊的……能不能留出來一塊給陸奶奶呀?”
沈小運又想起了陳爺爺,於是非常後悔自己竟然吃掉了三塊,要是隻吃兩塊,不就可以一人分一塊了麼?
“我今天不能吃點心,你給陸阿姨和陳老先生分吧。”
“啊?”聽見沈牧平的話,沈小運顧不上沮喪了,“為什麼呀?”
沈牧平為了自己臨時編造的理由捂住了自己的腮幫子。
“我今天牙疼。”
沈小運並沒有如釋重負,而是立刻著急了起來。
“怎麼牙疼呀?是吃壞了東西,還是牙裡有蟲子呀?我們正好去醫院,你得找醫生看看呀!”
見沈小運急得團團轉,沈牧平覺得自己大概真的牙疼了。
“我就是有點上火,回家喝點茶水就好了。”
“是這樣嘛?”
沈牧平十分誠懇地點頭,沈小運“哦”了一聲。
過一會兒,她說:“這個點心是櫻桃做的,你在上火,還真不能吃,可好吃了!”
路過花店,沈牧平讓沈小運給陸阿姨選一束花。
沈小運挑挑揀揀,現在正是芍藥的花期,她挑了芭茨拉*、香檳玫瑰和微帶綠色的洋桔梗,花店老闆的巧手略加配花點綴了一番,就變成了很好看的花束。
“一看就很春天,是不是呀?”
沈小運問沈牧平。
“對。”
花期這個東西真奇怪,前幾天自己還遍尋不見芍藥,才過了清明幾天,就連這麼一家小小的花店都有了。
他們到醫院的時候,陸阿姨正在吃飯,一個沈小運不認識(這太正常了)的女人一勺一勺地喂她喝粥,粥裡有魚片和碎鹹蛋黃。
看著這個女人,沈牧平的表情變得更嚴肅了。
“丹陽姐。”他說。
“牧平,好幾年不見。”
沈牧平叫姐姐麼?
沈小運站在沈牧平身後,琢磨著自己是不是應該叫阿姨。
沈牧平先想到了這一茬,回身對沈小運說:“這是陸阿姨的女兒,你就……”
“姐姐好呀。”沈小運笑眯眯地說。
顏丹陽真呆了。
“啊……那個……您、你好。”
沈牧平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慶幸一下,至少沈小運沒有脫口而出阿姨。
“姐姐你好漂亮呀。”
沈小運誇得真誠無比,顏丹陽還在找自己的語言節奏。
沈牧平打圓場,對顏丹陽說:“丹陽姐,她想看看陸阿姨,我們先出去吧。”
沈小運的內心充滿了對沈牧平的感激,她只有兩塊櫻桃點心,說好了要分給陸奶奶和陳爺爺,可當著好看的顏姐姐的面,她總不能只給陸奶奶吧?
“陸奶奶,這個、這個叫……克拉芙緹。”
沈小運翻開自己的小本本,找到了那一頁。
“這個是法國的點心,只能拿櫻桃做,沒有櫻桃,就沒有這個名字了。”
麵粉砂糖牛奶奶油,加上一個薄薄的烤麵餅底子,放在烤箱裡烘烤,像蛋糕也像布丁,最大的特色就是裡面放很多帶果核的櫻桃,本身是個很萬能的配方,放別的水果也都可以,可只有放了櫻桃才叫克拉芙緹,因為克拉芙緹就是櫻桃的意思。
沈小運喜歡這個只屬於櫻桃的點心,就像是櫻桃只屬於春天一樣。
看看點心,陸奶奶張開了嘴,沈小運用塑料刀切了一小塊點心,還去掉了櫻桃裡的核,小心翼翼地喂她吃。
病房外面,顏丹陽對沈牧平嘆了一口氣。
“我真沒想到,這才幾年……”
“是我的錯。”
沈牧平很尊重顏丹陽,也許是因為在那些媽媽加班的夜裡都是丹陽姐給他檢查作業的,又或許是因為在他心裡,顏丹陽一直是那個完美的標桿——完美的學生、完美的孩子。
“牧平,我說過,你不能這麼想,你自己也是學醫的,應該明白不可逆轉的生理病變是有一個發展的過程的。”
沈牧平只低著頭不說話。
顏丹陽又嘆了一口氣:“這次我回來,想把我我媽帶到北京去,我那邊都準備好了。”
“可你的項目?”
“一把年紀了,總該學會去平衡這兩個關係,總不能為了一個把另一個全丟了。”
“她會想陸阿姨的。”
“搭檔了半輩子,雖然……但是感情還在。”
喂陸奶奶吃完了點心,給她擦擦嘴擦擦手,沈小運又給陸奶奶顯擺起了自己挑的花。
“這個芍藥可好看了,我記得你喜歡小黃花的,這個也是黃的呀。”
隔著病房門看著沈小運和陸奶奶說悄悄話,顏丹陽對沈牧平說:
“你帶著她也一起去北京吧。”
沈牧平愣了一下。
顏丹陽的表情很嚴肅:“你還真想跑一輩子保險?好好把專業知識撿起來,不想當臨床醫生,努力進研究所還是可以的……”
沈牧平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
顏丹陽還想說什麼,病房的門突然打開了。
“沈牧平,你牙疼,不要忘了買藥呀。”
匆匆囑咐完了,沈小運帶著她僅剩的點心衝進了陳爺爺的病房,沒一會兒,她又出來,回到了陸奶奶的病床前面。
“陸奶奶,我學了照相,拍了很多照片,等你的旗袍做好了,我就能給你拍照啦。”
說著,沈小運拿出了自己的相機,給陸奶奶看自己拍的照片。
第一張就是一道白色的影子,沈小運自己看了半天,都忘了自己拍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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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芍藥和牡丹的雜交品種伊藤雜種裡的一種,也是最知名的一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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