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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三水小草] 我的經紀人良心不會痛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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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00:41:53 |只看該作者
第60章 閘門

    「我喜歡別人, 不能當你的男朋友。」

    「我喜歡你就夠了。」

    肖景深笑了笑, 輕輕地搖頭, 他把兩隻手插在褲兜裡, 繞開莫雨薇,逕直走下了樓。

    心中大半是功利的人, 乍一接觸真情, 便覺得世界上的一切都被帶上了夢幻的濾鏡,莫雨薇看肖景深, 越看越美好, 越來越喜歡。她追求他, 有女孩兒恰到好處的矜持, 也有愛慕者無處不在的包圍,男人的不為所動完全不能讓她的心涼下來。

    有一天,也許是個夏天,因為那天肖景深穿了件白色的短袖襯衫,莫雨薇看著他一大早就往校門的方向跑, 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肖景深上了車,她咬咬牙, 直接擠進了對方的車裡。

    「你跟來幹什麼?」

    「我聽說你要去機場, 我正好得去機場接人, 蹭你個車唄。」事後, 莫雨薇自己都不明白自己那時候為什麼那麼機智。

    首都機場很大,每天有飛往不同國家不同城市的航班,莫雨薇跟在肖景深的後面, 看著他一個登機口找過去,在不同的航站樓之間往返奔波。他要找的人會在今天飛往合眾國,他卻似乎並不知道具體是哪一個航班。只能用最笨的方法一點一點地找,像個沒頭沒腦的大傻子。

    從早上到了深夜,直到那天最後一班飛向合眾國的飛機離港,肖景深都沒有找到他想找的人。

    男人跪坐在地上,像個被抽乾了靈魂後一無所有的空皮囊,那雙輕易就能讓人怦然心動的眼睛裡一下子什麼都沒有了。

    「你怎麼哭了。」

    彷彿過了很久很久,莫雨薇終於聽到了肖景深說話的聲音。

    她才知道,原來自己哭了。

    「我是在心疼你。」

    「我們回去吧。」

    「肖景深,你當我的男朋友好不好,我肯定比所有人都喜歡你,我肯定不會扔下你走掉。」

    「我們回去吧。」

    那天,肖景深沒有在機場送行他喜歡的那個人,莫雨薇卻覺得自己成功地接到了自己想要的那個人。

    學校已經到了門禁時間,肖景深掏錢在學校門口的酒店訂了兩個房間,第二天一早上,莫雨薇和肖景深一起回學校上課。

    走進校門的時候,她忍不住親了走在他身邊的大男孩兒一下。

    「謝謝你,這是謝禮。」

    她甚至不敢抬起頭看對方的表情,笑著衝進了校園。

    沒過多久就是期末考試,莫雨薇聽說肖景深暑假留校,她也留了下來。就在那個暑假,她成了肖景深的女朋友。

    也是在那個暑假,肖景深參加了兩次試鏡,被選中參演了電影,成了他們那一屆裡面最早真正踏進影視圈兒的人。

    莫雨薇越發低調了起來,她有當一個賢內助的覺悟,絕不會在肖景深的起步階段給他惹來麻煩。

    如她所想的那樣,拍電影、拿獎……才二十一歲肖景深就在電影圈兒裡嶄露頭角,雖然聚少離多,但是莫雨薇不擔心自己和肖景深之間的感情,這個男孩兒的心裡有些東西太透徹又堅硬,既然承認了自己是他的女朋友,他就不會做出對不起自己的事情。

    越和肖景深相處,她越覺得這個男孩兒像鑽石一樣珍貴而美好,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莫雨薇都覺得自己也在變得比以前更好。

    如果沒有那些突然出現在學校裡的傳單、橫幅……還有那些在學校外哭嚎的人,就好了。

    天之驕子一瞬間變成了罪犯的兒子,富二代身背千萬欠款連窮光蛋都不如。莫雨薇還沒來得及糾結愛情與金錢到底孰重孰輕,肖景深已經跟她說了分手。

    她還記得分手那天,肖景深穿了一件灰色的外套,整個人像是套在了一個沉鬱的罩子裡,再不復曾經的光彩奪目。

    「我不能連累你,在一起的時候一直是你在付出,現在的我已經不值得了。」

    莫雨薇想出言挽留那個轉身離開的男人,最終一切的言語都被她的嘴牢牢地鎖在心裡。

    她承諾過自己不會丟下肖景深走掉,可是當初的她她不知道在對方主動離開的時候,她沒辦法背負著千萬斤的壓力再給他一個擁抱了。

    那之後,肖景深極少出現在校園,他要還債,大概也是為了躲避學校裡的那些流言蜚語。見得少了,心思也慢慢就淡了,莫雨薇漸漸慶幸當初沒有什麼人知道她和肖景深之間的事情。

    大三的時候,她也開始跑劇組演戲,人情冷暖嘗了些,味道當然是不好的。沒多久,她認識了港城來的一個富二代,兩個人在一起之後,她才知道對方在港城有老婆。

    放手?想想自己兩年來的苦心經營,她當然不願意。於是使出了電視劇裡都演不出的百般心思,在莫雨薇畢業的第二年,她就成了劉太太。

    那個只用一個眼神就讓她淪陷的大男孩兒,就成了她心裡一塊半酸半甜的糖果,偶爾吃起來是甜的,讓她深夜裡也能微笑,偶爾吃起來是酸的,酸到讓人想落淚。

    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那糖的味道都淡了,可是依然存在於她的心裡。

    「他要重新開始了是麼?我聽說你工作能力很強,他的專業基礎是我們那一屆最好的……」

    「他跟我簽了七三開的協議,我當然會讓他盡量地多賺點錢回來。」

    莫雨薇抬眼看著桑杉,足足看了幾秒鐘才說:「那也比他過去好……祝你們一切順利……」

    桑杉看見她對面的女人頓了一下,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氣。

    「以前我是劉太太,以後我也是劉太太,誰讓我的日子過得不舒服了,誰就是我的敵人。」

    桑杉笑著端起咖啡杯,輕輕碰了一下對方的。

    「是我們共同的敵人。」

    年輕的女人來去如風,莫雨薇坐在座位上,深深地喘了幾口氣。

    這時,她的電話響了。

    「媽媽,你在哪裡呀?」

    「寶貝,放學了麼?媽媽晚上就回家,明天早上給你做烤蔥香曲奇哦。」

    她見到了那個當初讓肖景深難過的人,就像是解開了心裡一個結。

    十年了,再讓人念念不忘的糖,也該過了保質期了。

    車開過兩個路口,桑杉直接右拐進了一個商場的地下停車場。

    看見了莫雨薇的那張臉,居然讓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有多久遠呢?久遠到已經可以當做一個童話故事講給別人聽了。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小女孩兒,她在一無所有的時候得到了一件金光燦燦的鎧甲,後來,她知道如果自己想要真的變成一個戰士,就得脫下鎧甲孤身向前。

    於是她毫不猶豫地脫了下來,看著鎧甲落地之後變成了一個微笑著也哭泣著的青年。那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她都忘不了那個青年離開他時的表情。

    所以,當她即將奔赴另一片戰場的時候,她下意識地訂了晚一天的機票,沒有告訴任何人。青年所在的地方很大,大到讓她忍不住心慌,她在那個大大的院子裡走了一天,都沒有找到那個她想再見一面的年輕人。

    第二天一早,距離她登機只差幾個小時。她站在校門口,想要最後碰碰運氣。

    她本是從不信運氣的。

    然後呢?

    然後,運氣很好地,她看見那個青年和一個年輕高挑的女孩兒從學校門口的酒店裡出來,相攜的背影如同兩根針,刺進了她的眼睛裡,讓她差一點就流出了眼淚。

    青年不會知道,只要他轉身,就能看見那個無情拋棄他的女孩兒,那一刻她的表情是那麼的可憐。

    他得到了身旁人的親吻,也得到了身後那人的轉身離去。

    這個世界上沒有誰離不開誰,這是她早就知道的道理,女孩兒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為自己的認知加深而難過。

    好在她沒有哭,好在,她沒有哭。

    停車場裡很安靜,桑杉從包裡掏出反竊聽反錄音的設備,關掉。

    也隨手關掉了她記憶的閘門。

    《書聖》的拍攝比想像中要糾結一些,米子明和伍銘雖然有師徒之誼,像這樣的合作卻是第一次。米子明是一位個人風格很明顯的導演,他的對畫面質量有極高的要求,喜歡犀利冷硬的鏡頭語言,哪怕是兩個角色在談情說愛,他也喜歡在這種情節中點出一點命運的無常和無奈。可是伍銘不一樣,他在讀書的時候最崇拜的國內導演是宮行書,宮行書的鏡頭感覺更趨於歐美電影的質感,乾淨利落,敘事感更強。

    簡而言之,米子明拍攝歷史劇,想讓人感覺到自己是站在時光的此端看著過去的事情如何發生又如何結束。伍銘則是希望人們會把他拍攝的電視劇當成「現在」,同喜同悲,身臨其境。

    這兩種不同的目的是分不出對錯的,卻足夠兩個人在細節上糾纏。一個是勢頭正猛的年輕導演,一個是德高望重的圈內泰斗,他們的這種「爭鬥」沒有任何的私心,在爭論結束之後還能有說有笑地去吃飯,蘭月方面自然不會過多干涉這兩個人之間的事情。

    卻苦了這些演員們,在拍攝的初期為了不同的感覺,他們要在導演的要求下一遍又一遍地去打磨同樣的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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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00:42:05 |只看該作者
第61章 鞋墊

    肖景深可以說是這些演員中比較慘的一個。當他翩然若仙地出現在兩個導演面前時, 導演們就對他的外形大為讚歎, 當然對他的表演也有更多的要求和想法。

    原定是「謝安」的戲份只拍攝一個周, 如果有需要補拍的部分, 他在臨近殺青的時候再來進行集中補拍。

    可是現在兩天過去了,這兩個導演連謝安如何出場都還沒爭論出個結果。

    「大遠景轉遠景, 切換到王羲之的視野, 讓人有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感覺,然後鏡頭定住不動, 長鏡頭, 謝安從山坡的亭子上走下來。」米子明嘩啦嘩啦翻著自己的分鏡本子。

    伍銘搖頭表示反對「這種出現方式儀式感太強了, 我不認為您把一個人物的真實歷史意義加諸在他的影視劇形象上是個很好的做法, 我們現在拍謝安是這樣的,那以後王導怎麼拍?王敦怎麼拍?我的想法是遠景切換,然後長鏡頭給王羲之,他往山上走,接著再轉謝安, 站在石階上,特寫。這就夠了。」

    穿著戲服蹲在電風扇邊上的男人靜靜地聽著兩個導演的討論, 在大咖雲集的劇組, 沒有人因為他的戲份少或者知名度不高而在工作的時候為難他, 已經讓他覺得心滿意足了, 這種專業上的糾結讓他感到的是對一個演員尊重。

    這時,坐另一邊兒候場的秦頌扔了兩個花生過來,砸在他後腦勺上, 他撿起來去掉殼兒扔進了嘴裡。

    「老肖,你怎麼看這段戲?」

    伍銘拍了一下肖景深的後背。

    「導演心裡肯定比我有數。我就會拍點兒戲,實在是說不出來哪種好。要不我兩種都試一遍?」

    恩,也行。

    伍銘杵著眼鏡,米子明抱著胳膊,看著肖景深穿著戲服艱辛無比地往山上爬。

    長鏡頭下從山上緩緩走下來的謝安宛若山中仙人。

    近鏡頭特寫的謝安彷彿與碧水青山融為一體。

    兩種感覺都很好。

    伍銘繼續杵著眼鏡,米子明繼續抱著胳膊。到了下午三點這場戲就拍不成了,他們於是轉戰棚內,繼續拍別的戲份。

    晚上,秦頌捏著鼻子泡腳。

    戲服雖然一層一層的,好歹有風扇可以吹,他們腳上的鞋子可是實打實的古裝靴子,穿上沒五分鐘就要出汗,每天把腳從裡面拔出來再扒掉腳上的襪子,頓時會讓人覺得自己腳踝下面連著的是一對泡爛了的豬蹄,那個酸爽勁兒就別提了。這種鞋子又遠比平常的鞋子難穿,腳上出汗之後很容易就打滑,就算穿了棉線襪子也收效不大,尤其是秦頌這種汗腳。

    「兒子啊,你爹要是演了個摔大馬趴的王羲之,你說你的面子可往哪兒擱喲!」

    換一盆洗腳水,秦頌聞了聞,終於沒有那股惡臭味兒了,才有心情跟自己的親親老婆和親親兒砸聊視頻。

    「給你買的鞋墊兒也不行麼?」視頻那頭兒同時傳來他老婆的說話聲和機械鍵盤的敲擊聲。

    「太熱了!老婆!老婆你親親我,安慰安慰你老公麼!」

    「忙著跟人拼文呢,你別搗亂。」

    「哦。」

    「算了,親一口,麼!老公辛苦了,加油啊!」

    「老婆!」

    以打字聲為背景音,兩個人又來回麼麼噠了好幾次。

    「要不你去問問你哥們兒?你不是天天說有事兒找老肖麼?」方十一給她老公提出了一個建議。

    「行咧!還是我媳婦兒聰明!」

    給秦頌開門之前,肖景深剛洗完澡,還往身上擦了一層痱子粉。套上背心短褲打開門,他就看見自己剛認識不久的朋友有些扭捏地站在那兒。

    秦頌驚歎道:「老肖,你怎麼香得跟我兒子似的。」

    「誰跟你兒子似的??有話快說,要不要吃冰棍兒?我助理給我買了一兜兒我都凍起來了。」

    吃著冰棍兒,秦頌坐在肖景深房間的床上左右看看。

    「老肖啊,你這要是個女的,光是乾淨勁兒就把我媳婦兒給比下去了。」

    先是兒子又是媳婦兒,難道秦頌今晚上過來就是嘴上犯欠了?

    肖景深歪頭看著他,等著他還能整什麼麼蛾子出來。明明剛見面的時候還是個挺正經的人,怎麼現在就覺得他賊兮兮的呢?

    「那個,老肖,你有沒有什麼法子能讓我腳底下別那麼潮了?咱們演戲穿的那靴子都快被我的汗給漬透了,我今天拖鞋的時候都不好意思把鞋還給道具組了,你說那幾個小姑娘被我的鞋子給熏暈了怎麼辦?」

    真難為他吃著冰棍兒還能把這麼噁心的話說出口,肖景深抬手蹭了蹭鼻子,目光從秦頌只穿了雙拖鞋的腳上溜了過去。

    秦頌還抖了抖大腳趾頭,似乎是特意跟肖景深打招呼。

    「你就是想吸汗,去味兒是吧?我有辦法。」

    肖景深打開櫃子,拿出自己的那個被劇組稱為「無所不能百寶箱」的黑書包。跟在他身後的秦頌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止汗劑,晚上洗乾淨腳,擦乾淨,抹上,第二天早上起來可以再抹一遍,乾透了再穿鞋。」

    秦頌接過小小的一個白瓶兒,還在使勁兒往肖景深的包裡張望著。

    「我的腳特別能出汗,跑幾步都能水漫金山!你這個止汗劑不一定管用啊,爽足粉我都用著呢,效果一般。其實單出汗有味兒還好說,就是拍戲的時候走路覺得打滑,唉。」

    個人問題總能忍耐和克服的,秦頌最擔心的是影響自己的工作。

    肖景深看看秦頌,轉頭又從包裡掏出了一個小塑料包,遞到他手裡。

    「要說防滑防潮,這個效果最好。」

    看著手裡四四方方的小東西,秦頌的眼角抖了一下。

    「你確定?」

    肖景深很認真地點點頭。

    「兄弟,別有什麼心理負擔,就當是為了工作。」

    「我現在覺得是你讓我有心裡負擔,你包裡怎麼還有這個?」嘴裡吐槽著,秦頌把肖景深手裡的小東西給拽了過來。

    第二天拍戲,依然是糾結的一天,好在兩位導演昨晚終於討論出了謝安出場的畫面,今天肖景深很輕鬆地就完成了上午的拍攝。

    中午吃飯的時候,肖景深穿著他的白背心黑褲衩坐在馬扎兒上,土豆燒牛肉和兩個雞蛋一個蘋果就是他的午飯了。

    秦頌穿著肖景深同款的背心短褲捧著自己的那份兒飯飛奔到了肖景深跟前,肖景深差點被他熱切的目光給嚇噎著。

    「老肖!你太牛了!汗少了!腳下不打滑了!老肖你簡直救苦救難救我於汗腳啊!」

    「注意形象!」

    肖景深表情嚴肅地從秦頌的飯盒裡叨出來了一塊牛肉放進自己嘴裡。

    「哈哈哈!老肖,你知道麼!不用一步一滑的感覺真是太好了!就是稍微小了點兒,我看了一下尺寸是二十四的,你說我要是換個二十八的是不是更好點兒?」

    「你多大的腳?」

    「我老婆都給我買42的鞋。」

    肖景深又從秦頌的碗裡夾了一塊西藍花:「42的腳是26厘米長,28厘米的稍微有點兒大,我知道有個牌子吸收很好,日用加長款是27厘米,你可以試試。」

    「老肖你懂的真多!」

    秦頌一臉的驚歎。

    肖景深一點兒都沒覺得被秦頌這麼誇獎有什麼好得意,他只希望秦頌不要到處顯擺弄得人盡皆知就好了。

    昨晚還覺得看見秦頌糾結的臉很有意思,今天看他的得瑟勁兒,肖景深不得不生出一種危險的預感。

    預感這種東西,基本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過了不到兩天,肖景深就被穿著朝服的曹熙很親切地拍肩膀道謝。

    「老肖啊,你這招真不錯!我今天在外景走那麼遠的路都沒打滑,真是謝謝了!」

    「曹、曹哥你客氣了。」

    「我聽說他們都叫這是老肖牌鞋墊兒?用起來是真沒話說,景深你真了不得。」

    因為一副特殊的鞋墊兒,曹熙已經開始管他叫「景深」了。

    演郗堅也就是王羲之他老丈人的傅明樓穿著褐色的廣袖長袍,看見肖景深,也對他抬起腳指了指自己的鞋底。

    「我一把老骨頭了,汗不怎麼出,就是湊個熱鬧。」

    用衛生巾當鞋墊這事兒有什麼好湊熱鬧的?看著一群彪炳史冊的風流人物衣袂飄飄的樣子,肖景深只能想到他們腳下都踩著衛生巾,一個個還覺得很稀罕有趣、心裡美滋滋。

    十分心累。

    短短的一段兒路,肖景深再次接受了幾個人的謝意,現在很有點想用頭撞牆,雖然能幫到別人確實高興,但是怎麼解釋自己帶著衛生巾的情況呢?這個事情發展到現在怎麼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呢?其實只是肖景深準備衛生巾只是為了防止有人需要而已以及它的吸水性很實用而已。

    為什麼劇組裡會有這麼多「汗腳」?難道這個還有追流行的麼?越想越覺得心裡太累了,男人決定找小黃毛兒「解壓」一下。

    「我已經跟劇方談好了,檔期可以隨著拍攝進度調整,片酬適度增加,你在劇組好好表現。」

    「我知道。」想到自己在劇組裡「表現」的「成果」,肖景深忍不住又是一陣心塞,要是讓桑杉知道了,她會不會先打死他,再笑死自己啊?

    「這樣的話,你中秋節就要在劇組過了,記得給景爺爺打電話,我會安排給他送點禮物回去,你有什麼特殊要求麼?」

    「別給他送點心和月餅,老爺子嘴饞又捨不得東西,扔了捨不得,都吃了還對他身體不好。」

    「這個我會注意的。」

    「你節日打算怎麼過?」

    「放心,我是不會被人拍到我跟別的男人約會的。」

    「哦。」

    「既然你在蘭月這邊的時間表發生了改變,我這邊給你選劇本的時候進組時間也會順延。你對你的下一個角色有什麼想法麼?」

    肖景深撓了一下腦袋,他其實還不太適應自己去選擇什麼:「我沒什麼想法。」

    「那我會把目前幾個備選做個優劣對比表格,你記得接收一下。」

    電話對面的女人似乎永遠公事公辦,永遠目的性十足。肖景深卻依然聽著她的聲音就覺得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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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00:42:17 |只看該作者
第62章 月餅

    「老肖, 跟你女朋友打電話呢?」

    下戲之後回酒店的路上, 秦頌又摸到了肖景深跟前坐著。

    其實劇組裡的主要演員大都有自己的保姆車, 在別的劇組, 他們現在坐的這種大巴是配角甚至龍套演員專用的。可是誰讓這幫人彼此之間都熟了呢?劇組也不會因為某個演員特別大牌兒就搞特殊化,所以他們就乾脆同進同出, 時間上也更好調配一些。

    舉著手機, 肖景深對秦頌點點頭。

    「你看!這就是年輕人了,打個電話, 臉上都要開花兒了!」秦頌跟旁邊的人吐槽肖景深。

    坐在前面的曹熙轉過身來嘲諷秦頌:「你跟你老婆打電話的時候也沒比老肖好多少。」

    「能一樣麼?我那是媳婦兒。」

    肖景深跟桑杉打著電話, 也能聽見秦頌的胡言亂語。

    「看來你最近在劇組的表現得不錯啊。」

    桑杉在電話另一邊似乎也聽見了。

    肖景深嘿嘿一笑, 秦頌在旁邊立刻就聞到了戀愛的酸臭味。

    「既然你的檔期延長了, 那應該能趕上媒體探班,別忘了你的工作。」

    所謂的工作,當然就是假扮情侶的事情。

    肖景深眼睛一轉笑著說:「雖然還挺熱的,到底也是已經立秋了,少吃涼的東西。」

    「上次你說你的劇本隨便我挑, 我還真有一個格外喜歡的,已經把你的簡歷投過去了, 估計等你拍完了這部戲就可以試鏡了, 注意保持你的狀態, 做好準備。」

    「恩, 好,你準備的東西我都很喜歡。」

    掛掉電話,肖景深一轉頭就瞅見秦頌傻笑著看著自己。

    「原來是你女朋友替你準備的啊。」

    什麼?男人俊逸的面龐是一臉的莫名。

    「我就說麼, 正常男人哪能想得出用衛生巾當鞋墊兒。你女朋友心可真細,什麼都給你想到了,我媳婦兒……我媳婦兒也挺好的。」秦頌眨眨眼,心中千言萬語如同脫肛野狗一樣飛馳而過,到了嘴邊還是變成了對自己老婆的誇獎。

    肖景深揉了一下鼻子,腦子裡在飛速地思考。

    把鞋墊兒的事兒甩給桑杉,符合她秀恩愛的要求,又能把自己的名字跟衛生巾鞋墊兒拉開距離。這鍋套在桑杉的頭上不會讓她顯得奇怪,反而能表現出來她對我很好。

    一秒鐘後,肖景深打趣秦頌:「從你嘴裡就聽不到你媳婦兒的一句不好。」算是默認了桑杉才是那個想出來用衛生巾充當鞋墊兒的人。

    反正,桑杉也不會知道……吧?

    身在花城的桑杉並不知道有一口鍋正千里迢迢地往自己身上飛來,她掛掉電話之後回到座位上,微笑看著自己對面的年輕女人。

    「家裡都安排好了麼?這次跟我走了,我不保證你春節還能回來吃蘿蔔糕。」

    「沒問題啦,只要阿Sun姐新年給我派利是就好啦。」坐在桑杉對面的女人臉盤圓潤,笑的時候臉上有小酒窩,說話也是甜甜軟軟的。

    先用粵普拖腔拿調地說了一句,她又轉回了普通話。

    「阿Sun姐,我真的是盼星星盼月亮,終於把你盼來了,在家裡呆了半年,我天天被我媽逼著相親,跟那些她老同學老同事的兒子一起喝早茶,喝下午茶,吃宵夜……」

    往事不堪回首,糯米糍一樣香甜的聲音裡都是說話者的無奈。

    「到了你父母的這個年紀,他們能管你的事情已經不多了,當然要刷一下存在感。於竹跟我說你為了躲逼婚,差點就拉著她說要『出櫃』了。」

    「哎呀,真的很煩吶,完全沒有跟一個男人一起生活的準備嘛!」

    年輕女人抱怨完了,突然表情一僵。微微抬起頭,她看見桑杉還是面帶微笑地看著她,彷彿不覺得跟她說這種家長裡短的閒話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她一下次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阿Sun姐,對不起,我不是不故意。」果然是在家裡呆的太久了,跟爸媽說話沒大沒小慣了,現在跟阿Sun姐也這麼說話,真是活夠了。

    桑杉粘著奶茶的吸管輕輕搖了兩下:「怎麼了?」

    「沒!沒怎麼!」

    縮著脖子坐回到椅子上,想起對面那人最不喜歡看見的就是屬下無能的樣子,她又趕緊抬起頭,職業性地撐起了一個微笑。

    「阿Sun姐,咱們新接手的藝人目前只有肖先生一個是麼?那我們的工作方向是不是要往影視方面更側重一些?」

    「不用。」桑杉聲音淡淡,「大概七八個月之後,你們的主要工作還是為那五個孩子負責,」

    「您真的有辦法把蚊子他們幾個弄出來麼?」

    「目的很容易達到,重點是通過什麼樣的手段,華天上市承諾書裡的漏子太多,就算我們不出手,也會有人想要趁機佔便宜。原本我是想他們的資金鏈上做一下手腳,現在還有了更好的助力。」

    童喻蘭神情無比認真地看著桑杉,半年不見,阿Sun姐微微垂著眼睛就把別人都算計翻了的樣子依然是那麼帥氣。

    「廖雲卿和黃武德離婚了,我打算把廖雲卿拉來工作室以後承擔公關和宣傳的執行工作,順便還能用她挑得黃武德和林方瑞鬥起來。」

    幫助廖雲卿報復她丈夫,當然沒有問題,前提是桑杉自己要從中獲得足夠的好處。

    「廖雲卿。」聽見這個名字,童喻蘭臉上露出了一絲嫌惡。

    作為當初和桑杉一起進到華天的舊人,她很清楚廖雲卿這個人幫著黃武德對桑杉做過多麼過分的事情。

    「不要把過去的事情放在心上,回憶不能耽誤賺錢。」

    桑杉說得功利又通透。

    童喻蘭只能甜甜地笑了一下,共事五年,她都沒有摸清楚桑杉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睚眥必報這一點,她比任何人都貫徹的徹底,可是在需要的時候,她又能展現出遠超常人的開闊心胸。

    說她是個好人或者壞人,都覺得這樣的評價太單薄,童喻蘭曾經想了好久,卻都沒辦法得到一個精準的評價。

    「我會多盯著她的。」

    「辛苦你了。」明明剛剛還說了要拉人入伙,桑杉也並不反對童喻蘭防備廖雲卿的做法。

    「如果我們的工作重心都在TK的身上,那肖先生那邊……」

    「我給他找了一個保鏢兼助理,回京城之後你和於蘭先把工作室的人手補一下,找一個穩妥的司機配給他,也就差不多了。」

    「那他的工作事務都是您親手打理麼?」

    「目前是這樣,如果我忙不過來,還有於竹協助我。」

    童喻蘭沒有多說什麼,從她目前瞭解的情況看,肖景深只是個入行十幾年沒有混出什麼名堂的男演員,目前能在網上有點知名度幾乎全靠著桑杉的全力支撐,如果對方不是桑杉的男朋友,她早就勸桑杉及早放手了,以桑杉的能力,她在馬路上挑個小鮮肉捧起來都比肖景深要省心的多。

    偏偏那個捧不起來的傢伙和桑杉在感情上有如此密切的關係,桑杉說了自己帶他,也就是說只用她自己的資源、消耗她自己的積累,於私於公,童喻蘭無話可說。

    「阿Sun姐,除了TK和肖先生之外,您不打算再簽別的藝人了麼?前一陣的炒作非常成功,我在花城也收到了一些人的自薦,包括現在的在校大學生,當然最多的是年輕的男孩子。」

    「人手有限當然要集中力量,我們在藝人的選擇上必須更精準,缺乏目的撒網並不適合我們的規劃。」

    隨著娛樂圈的膨脹式發展,越來越多的經紀人和藝人脫離大公司開啟了工作室或者公司。他們中的很多人走的是其他行業發展的老路——迅速擴大規模,積累資源,然後學著講故事,講一個花團錦簇的故事,給人看光彩奪目的家底,接著……融資、融資、再融資。

    顯然,桑杉並不打算走這條路,雖然身在掘金場一樣的娛樂圈裡,她本質上卻更像是一個穩紮穩打的實幹家,The King這麼多年能屹立不倒,就是她當初打下了牢牢的根基,讓主流大眾認識到即使脫離了年輕的樣貌,那幾個男孩子也依然有讓人喜歡和期待的歌喉。

    年輕的女人沒有再說什麼,過去那些年,桑杉用實際證明了她的正確,她也相信,自己追隨的這個人會繼續地正確下去。

    「我明白怎麼做了,阿Sun姐……」

    桑杉攪弄奶茶的手突然頓了一下,童喻蘭立刻停止講話。

    「以後,你可以換個稱呼了。」

    「好的……」

    童喻蘭嚥了一下口水,笑容燦爛地說:

    「老闆。」

    桑杉在花城不能久留,童喻蘭還要收拾一下行囊,晚幾天再奔赴京城。

    臨上飛機之前,桑杉看到了童喻蘭送給她的當地特產。

    「月餅?」

    「我們這裡特別有名的一家店,提前祝老闆中秋節快樂。」

    桑杉接過那幾盒月餅,對童喻蘭輕輕一笑。

    「謝謝,你有心了。」

    目送著桑杉進了登機口,外表軟萌的年輕女子抬手摀住了胸口。

    她的感覺沒錯,阿Sun……啊不,老闆,確實比以前有人味兒了很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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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00:42:29 |只看該作者
第63章 感覺

    《書聖》電視劇的拍攝沒等順暢兩天, 就又陷入了困局。

    江浙影視城的仿古城頭上, 肖景深和秦頌兩個人穿著戲服站在炎炎烈日下面, 看著下面兩個導演在爭論著什麼。

    據《晉書》中記載, 王羲之和謝安曾經登上冶城的城頭談古論今,王羲之當時說出了一個觀點, 為後世的史學家們爭相引用——清談誤國。

    電視劇的編劇依據這一段史實寫了一段兩個人的對手戲, 站在城牆上,王謝二人不僅討論了「清談」, 還討論了「死生」。

    魏晉時期的電視劇, 如果想要挖掘其中的文化內核再具現成影視作品, 其難度是很大的, 因為那個時代的人很多思想是後人極為難以揣摩的。

    現在,兩個導演、兩個演員再加上跟組的編劇,對著這個劇本陷入了苦苦的思索中。

    明明昨天晚上他們排演到半夜,似乎已經把這段戲裡的每個動作每個表情都已經摸透了,可是今天兩個演員站上城牆, 他們又覺得不對。

    不是表情不對,不是動作不對, 更不是台詞不對。

    而是一切都不對。

    王羲之身在病中仍能為國憂思, 謝安身為尚書僕射掌管禮部, 卻依然堅持自己年輕時候的思想, 認為天下萬物都隨著自然之理而變幻,生死也是尋常。

    這些想法難以單純用高尚評價,因為當一些人不以高尚為高尚的時候, 他們精神中的那些發光的東西才會如煌煌日月,照亮歷史的長河。若是旁觀者,自然可以驚歎,可是創作者,卻必須逼問自己。

    他們為什麼會這麼想,他們怎麼就會這麼想呢?!

    伍導演和米監製最終決定先把這段戲跳過去,秦頌和肖景深大汗淋漓地從城頭上下來,臉上做的老人裝都快糊掉了。

    「你們兩個之間也多研究一下。」米子明揉揉眼睛,這樣勞心勞力的工作讓本就退休的他感覺疲憊,可是片刻之後,他又亢奮地拍打著劇本,「其實你們剛剛的表演都很到位,從技術層面來說沒什麼可挑剔的,但是,我們都很難用這段表演去說服自己,告訴我們自己這就是我們想要的王羲之和謝安。我們當然可以欺騙觀眾,但是我們沒有辦法欺騙自己。一個影視創作者如果學會了自欺欺人,那他的藝術大門就已經被關上了。」

    兩個年輕演員默默點頭,汗水從他們的後背蜿蜒而下。

    「老肖,你說怎麼辦?」

    吃晚飯的時候,秦頌皺著眉頭看著肖景深。從看這段劇本到現在,他們已經對了無數次戲,可是感覺不對就是不對。

    肖景深用牙從叉子上把牛肉扯下來,雙眼放空,顯然是在思考。

    「我女朋友……」

    「這都火燒眉毛了你還想女朋友,我還想我老婆呢,我說過麼?明天就要過中秋節了,我媳婦兒也不知道能不能來看我,早知道就應該過完年之後就接戲,清明啊端午啊不在一塊兒過也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愛吃粽子,可是中秋節不一樣啊,我喜歡吃月餅,我老婆也喜歡吃月餅,這麼好的日子不在一塊兒,唉~」一說起自己的老婆,秦頌的嘴就得吧得個沒完沒了。

    「不是,我是說,我女朋友以前用過一招兒。」

    作為一個學渣,肖景深在剛進入高三的時候交了桑杉這麼一個高一的學神當女朋友,自然會享受到「學神的關懷」。

    當年,高中文理還是分科的,肖景深想要考表演專業,自然選了文科。然而他非常討厭背東西,當然,更討厭數學。

    於情於理於智商,桑杉不會放任即將高考的肖景深就捧著這麼一個破爛的成績去考大學。所以在他們每週都有三天晚上,會在肖景深家給他補課。

    數學基本無可救藥,英語基本是小學水平,現代語文的成績還好,古文閱讀一塌糊塗……政治和地理算是肖景深學得最好的兩門課了,他對自己感興趣的東西還是願意付出那麼一點時間的。在歷史這一門課上,肖景深的這個特點更是展露無遺,歷史上他喜歡的部分,無論怎麼考他都能答得出來,不喜歡的部分就一個字都不往腦子裡記。

    桑杉就想了一個辦法幫肖景深提高歷史和語文的成績——角色扮演。

    將課本當作劇本,將自敘變成台詞,將總結化成旁白,將舊事寫成故事。肖景深一下子就玩得開心了起來,那些角色中也會有特別難以理解的時候。這時,桑杉就會運用她強大的記憶力和分析能力去告訴肖景深這篇文章的作者到底經歷過什麼,又是從什麼切入點出發寫下了這樣的文字。

    所謂感同身受,大抵便是如此了。

    當過岳飛,背得下滿江紅,當過李白,長吟過將進酒,當過李清照,才知道為什麼淒淒慘慘慼慼,當過李後主,才知道國沒了家沒了家裡媳婦被人睡了是怎樣一種感覺……咳,最後那句是肖景深聽桑杉讀野史的時候記下來的。

    印象最深是柳三變的一支蝶戀花,肖景深三四天都沒有背過。於是某天放學之後,桑杉領著他爬到了公園裡湖心島塔上。

    「高麼?倚在欄杆上,看著夕陽。你要告訴自己,你不在秀城,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只有你一個人,聯繫不上所有人。這個時候你看見的風是什麼樣的?天空是什麼樣的?你看看遠處的草地……所有的景色都在這兒,可是沒有人能跟你分享。」

    女孩兒摘掉書包,從裡面拿出了一個小瓶子。

    「這是什麼?」男孩兒一臉驚奇。

    「酒。」

    女孩兒神色平靜,男孩兒覺得自己受到了驚嚇。

    「你是個酒客,開心會喝酒,悲傷會喝酒,也會唱歌,你寫了無數人追捧的歌詞。可是你現在喝酒沒人陪,唱歌沒人聽,你喜歡的人再也見不到。這就是柳永的蝶戀花,你感受下。」

    桑杉像是個導演,把台詞敲開揉碎講給肖景深聽,肖景深就是個演員,他低下眼睛的一瞬間,已經感覺到了鋪天蓋地而來的寂寞。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真的喝了兩口酒的大男孩兒抓著圍欄,看著站在他身後的女孩兒,想著週身的寂寥是因為身邊沒有那個一直在的人,他突然就懂了柳永的無限愁思。

    ……

    「走,跟我去我屋裡。」

    「幹嘛?」

    「咱們找感覺找得不徹底,得重新來。」

    「找感覺為什麼還得去你房間啊?」

    蠟燭、白酒、酒盅……醬牛肉?椒鹽花生米?酸甜小黃瓜?蔥絲拌豬耳朵?

    看著這些標準的吃吃喝喝聊天打屁的配置,秦頌有些摸不著頭腦,他看著肖景深說:「你這是找拍戲的感覺?」

    不是吃宵夜?

    「對啊。」男人把茶几和沙發從靠牆的位置拖出來,弄成兩個沙發相對的樣子。

    圓茶几上擺著他讓羅正買回來的酒和下酒菜。肖景深繞著房間轉了兩圈兒,把窗簾拉上了,又把蠟燭點燃。

    「咱倆大老爺們兒,吃這個燭光晚餐,能找著什麼靈感?」斷背背的感覺麼?

    秦頌覺得自己的臉有點僵,雖然他們圈子裡確實亂事兒不少,雖然肖景深確實長得很那啥,但是他絕對是一顆紅心向著他老婆的,越界的事情絕對不能做!

    肖景深絕對想不到秦頌的思緒現在已經歪到了南極,他直起身,看了看全身穿著跟自己同款背心短褲人字拖的主角先生,又繞到房間門邊的衣櫃裡拿出了酒店提供的兩件浴袍。

    站在牆邊的秦頌默默抬手捂了一下自己的領子。

    「披上。」

    「幹嘛?」

    「找感覺啊!」

    秦頌吞了一下口水:「你能不能說得明白點兒?」

    肖景深把睡袍一甩,套在自己身上,轉身一邊繫著腰帶一邊對自己的演戲搭檔說:「王羲之那幫人總是清談,清談是什麼?」

    秦頌:「清談嘛,不就是喝喝酒,說說話。」

    「對啊,那我們就在這喝喝酒,說說話,找找古時候那些人清談的感覺。」

    秦頌拎著睡袍抖了抖:「那這又是幹嘛?」

    「你穿著背心短褲露著大腿,哪裡像是王羲之了?」

    「穿著睡袍就像了麼?」

    「我可以假裝你是剛洗完澡的王羲之。」

    秦頌:……

    行吧,他也可以把肖景深當剛洗完澡的謝安。

    不管怎麼樣,兩個人終於面對面坐下,中間有小酒小菜,還有晃晃悠悠燃著的小蠟燭。

    「怎麼是香薰蠟燭?」秦頌揉了揉鼻子。

    肖景深給秦頌把酒杯滿上:「條件艱苦,重要的是找感覺。」

    「說吧,怎麼找?」

    「我叫謝安,我出生的時候,西晉已經完犢子了,我家出過很多很多牛人……」

    肖景深喝了一口酒,開始複述自己還記著的謝安的資料。

    「這招兒我明白了,我也來!」秦頌吃了口豬耳朵,「我是王羲之,我出生的時候,西晉還沒完犢子,我小時候就是跟著家裡人從北邊兒跑到南邊兒的……我喜歡寫字……」

    「我堂哥49歲就死了,我弟41歲就死了。」吃一粒花生米,肖景深皺著眉頭想了一下,「我爹死的也挺早。」

    「你爹好歹是死了,我爹我都不知道哪裡去了!我小時候家裡窮,我一直被人欺負,十三歲的時候才機緣巧合被人看重。」喝口酒,秦頌隨口把王羲之的生平娓娓道來,顯然在演這個角色之前他也做了大量的功課,比之肖景深也不遑多讓。

    秦頌又反問肖景深:「你不是說好要隱居麼?怎麼又回去當官兒了?已經當了大官兒,為什麼有讓人覺得你隨時會回去隱居?」

    肖景深笑看秦頌,也問他:「你不也是總跟和別人不一樣麼。別人清談,你非說是清談誤國,你伯父那麼厲害,你卻去投靠他的政敵,你說你腦子裡面什麼呢?」

    先是複述自己的「人設」,然後提出問題,兩個穿著睡袍的男人邊吃邊喝,很快就醺醺然了。

    ……

    第二天早上,肖景深是被人用42號大腳踹醒的。

    「謝安,去開門!」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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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堵門

    男人迷迷糊糊從床上起來, 往房間門口走的時候還被枕頭絆了一下。

    可能昨天空調氣溫有點兒低, 他睡覺的姿勢又很奇葩, 總之現在肖景深的腦袋裡就是在熬漿糊, 還有一根棍子在他的腦袋裡搗啊搗。心裡估計著應該是羅正叫他準備去化妝了,還模模糊糊惦記著著早飯不吃了直接拿幾個雞蛋上車, 最好熱一點兒, 要是頭太疼了還能熱敷一下。

    真不該讓王羲之拐著和那麼多酒的!

    打開門。

    穿著黑色連衣裙的桑杉站在外面。

    肖景深的腦袋裡頓時一片空白。

    王羲之?謝安?那是誰?

    隨著房門打開,一股異味從肖景深的房間裡逸散開來, 有脂粉香氣、有酒味兒, 似乎還有菜放久了的壞味兒。

    看著穿著睡袍身上亂糟糟的肖景深, 桑杉揉了一下鼻子。一歪頭, 她看見肖景深的床上還有一個人躺著。

    「噢!」被桑杉用高跟鞋一腳踹在小腿上,肖景深一下子就疼清醒了。

    狠狠地踹了肖景深一腳,桑杉用力把他推進了房間裡,隨手關上了房門。

    「開門之前至少應該讓人躲起來,如果外面站著的是狗仔, 你現在已經可以收拾包袱回老家了。床是輿論敏感詞,我希望以後打開門你房間的床上只有你, 哪怕你房間裡有一百個人。」

    肖景深彎腰揉著腿, 一瘸一拐地跟在桑杉後面:「你說什麼?」

    「沒什麼。」走近之後看清楚了床上躺著的是當紅男演員秦頌, 桑杉轉身把自己手裡的盒子遞給了肖景深, 語氣和剛剛截然不同,「你就是用這樣的場面來歡迎你的女朋友來陪你過中秋節的?」

    「昨天晚上……」肖景深揉了一下額頭努力回想,「我和老秦在這兒對戲來著, 為了找氣氛還喝了點兒酒,後來太晚了就睡了。」

    看見桑杉的視線落在了杯盤狼藉的茶几上,肖景深幾乎是立刻撲過去把上面收拾乾淨。

    秦頌醒過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一個氣場強大的女人坐在沙發上,他的好基友老肖顛顛兒地忙著收拾房間。

    「老肖?」

    揉揉自己亂糟糟的腦袋,秦頌打了個打哈欠。

    「秦先生您好,我是桑杉,肖景深的經紀人兼女朋友,我們家老肖這些天多謝您照顧了。」黑色連衣裙上一條紅色的絲巾是這個女人身上唯一的亮色,她此時面帶微笑,卻還是讓秦頌瞬間有一種她非常不好惹的感覺。

    「老肖,給秦先生倒杯茶。秦先生,您休息一下。」

    看見桑杉低下頭玩兒手機,秦頌頓時鬆了一口氣。水還燒著呢,秦頌坐在床上讓肖景深給他從冰箱裡拿了一瓶果汁,他咕嘟咕嘟喝下去,覺得自己的腦子清醒了。

    「老肖,咱就照著咱找著的那個感覺來!一會兒到了片場給伍導和米老商量下。那個……我就先走了。」

    秦頌有那個眼力勁兒,才不會給人家小別勝新婚的情侶當電燈泡呢。

    「秦先生?你這樣出去沒事兒麼?」

    桑杉看著秦頌身上穿著的酒店浴袍。

    「沒事兒沒事兒,你們慢慢聊,老肖你別耽誤拍戲啊!」

    房門打開,秦頌忍不住驚叫:「老婆!」

    「秦小頌,你能不能解釋下,現在早上六點四十分,你為什麼會從另一個男人的房間裡出來?還穿著浴袍?!」

    「不是,老婆你聽我解釋!」

    在秦頌身後,肖景深默默關上了自己的房門,別怪他不講義氣,他屋裡還有個更難對付的呢。

    轉過身,他看見桑杉已經歪坐在了沙發上,下巴一抬,扔了兩個字兒出來:

    「解釋。」

    「我們真的是為了拍戲找靈感。」

    「下次給你接一個賭徒的戲我是不是就只能去監獄看我手下的藝人了?」

    肖景深:……

    「為演戲付出,我作為經紀人不干涉,可是凡事有度,通宵喝酒,留宿別人,還有你現在的身體情況和剛剛的生活環境……不論什麼職業,這都不是一種健康的狀態。」

    其實我健康了好多天了,就一天不健康,就被你逮著了。

    一米八多的男子覺得有點委屈,內心深處跟W先生似的蹲成了一團兒。

    上下仔細打量著肖景深的樣子,桑杉話鋒一轉:「你最近體型維持的不錯,精神狀態也還可以,羅正跟我說你跟劇組裡的人關係很融洽,這一點很好。」

    打一棒子再給一甜棗的手段還有誰比桑杉玩兒得更溜麼?反正現在肖景深看著桑杉垂眼微笑的樣子,只覺得自己心裡那只蹲成一團的貓現在被人捋得很舒爽,呼呼嚕嚕個不停。

    「你怎麼這麼早趕過來?是凌晨的飛機麼?」

    「蘭月這邊會拍攝紀錄片用來宣傳電視劇,你們今天也會被要求拍幾個慶祝中秋的祝福視頻用來提升電視劇的熱度。既然有機會就不能浪費,我來給你探班是個不錯的點。」

    所謂機會,當然是指秀恩愛的機會了。肖景深點點頭,進了衛生間拿出一條溫熱的濕毛巾給桑杉。

    「先擦擦手,我把羅正留下讓他給你買點早飯吃?」

    「不用了,你安心拍戲,我休息一下就好。」

    清瘦的女人側身伸了一下懶腰,肖景深下意識地也轉身,眼睛盯著地板。

    「那我就先去片場了,有什麼事情直接找我。」

    等男人洗漱完畢從衛生間出來,桑杉已經安靜地躺在了他的床上,長髮散在他的枕頭上。

    肖景深調整了一下空調的溫度才離開房間。關上房門的時候,他才想起來自己忘了在臉上擦東西。

    算了。

    男人雙手插在褲兜裡,微微一笑,大步往電梯口走去。

    這一天上午天氣預報有雷陣雨,昨晚上劇組統籌發的通告單上把王羲之和謝安的那場外景戲調成了下午看天氣隨機拍攝,上午他們得進棚拍別的戲份。

    化好妝到了片場,肖景深又看見了秦頌的妻子,一個戴著眼鏡很文氣很有活力的年輕女人。

    對方看見他年輕版謝安的扮相,眼前一亮。

    秦頌站在她身後哼唧了兩聲,才沒精打采地對肖景深說:「老肖,這是我媳婦兒,媳婦兒,這是我新認識的兄弟。」

    肖景深禮貌地打了聲招呼。

    過了一會兒對戲的時候,秦頌仔細看著肖景深,看得他都不自在了。

    「怎麼了?」

    「你女朋友沒揍你?」

    肖景深頓時恍然大悟:「你愛人把你揍了?」

    秦頌語塞:「不是,媳婦兒那叫打是親罵是愛!哎?不對,誰挨揍了?」

    比他稍高那麼點兒的男人轉頭看向別處,臉上明顯是帶著笑的,秦頌突然看向自己老婆,她老婆果然笑呵呵地看著他。

    想想剛剛老婆看清肖景深的臉之後美滋滋地說:「這波兒不虧。」秦頌頓時覺得心塞塞的。

    「你那個女朋友啊,我跟你講,你肯定被她吃的死死的!她跟我媳婦兒一班飛機來的,就是她告訴我媳婦兒我在你房間的!」

    看著老肖依然笑呵呵的樣子,秦頌覺得他這人基本算是廢了。

    肖景深拿起劇本和秦頌對詞,心裡綿綿不絕的喜悅才漸漸平息了下去,老秦根本不知道,光是「你那個女朋友」這六個字,就足夠讓他忘記世上的諸多煩惱。

    上午的拍攝很順利,到了下午一點半,原定的拍攝計劃就結束了。大家直接趕往外景拍攝的地方,飯是在車上解決的,肖景深和秦頌的妝也是在車上化的。

    趁著那個功夫,他們還跟伍銘和米子明深聊了一下。

    「你們昨晚上的出來的結論就是他們的命太短了?」伍銘挑著眉頭,鼻子深吸了一口氣。

    「那是老肖說的,老肖說當時哪怕是世家子弟,也是一茬一茬地死了,前面有衣冠南渡,再前面是三國之亂,他找的一本資料裡說整個國家都沒有從戰後創傷中平復過來……是這樣吧老肖?」

    沒打算說什麼的肖景深看著秦頌,昨晚上討論的結果對方明明已經知道的很清楚了,現在卻把露臉的機會給了自己。

    他略顯溫吞地笑了笑,在兩個導演的注視下接上了秦頌的話茬兒:「秦哥其實已經說的很具體了,之前為了研究謝安這個人物,我看了一點亂七八糟的資料,就記住了一句話——『宗教的產生都是因為人類對死亡的恐懼』……」

    王羲之和謝安怕不怕死,怕,可是他們也生活在一個隨時可能死去的動盪年代中。人如果認為自己的生命很快就會結束,他們就會少很多的權衡,說造反就造反,說隱退就隱退,有了自己的政治想法就立刻去實現,有了想要說的話就立刻去說。

    不然死了怎麼辦呢?

    蘭亭集會時,隱居東山的謝安說死生是一體的,長壽短命沒有什麼區別,王羲之卻持反對態度。幾年後王羲之病之將死,謝安成為權臣,他們兩個人重逢之後,聊的還是生死。

    為什麼在城牆上兩個人縱橫捭闔直抒胸臆都讓人覺得矯情,肖景深覺得那是因為他們根本不是聊天給別人看的,而是面對自己,面對自己的恐懼和無奈。

    「那你們打算怎麼表現,你們說的這種感覺?」

    秦頌攬著肖景深的肩膀,美滋滋地說:「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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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提詞

    桑杉出現在拍攝現場的時候, 肖景深還在和秦頌他們研究走位。

    這場戲裡面, 謝安穿的是一身灰白色的長袍, 依舊是廣袖飄飄, 只是腰上的束帶比他當初隱居的時候要精緻了不少,頭上戴了鑲有玉石的小冠。這些著裝的改變也體現了他身份的變化。

    此時的王羲之已經年近六十, 謝安卻才將四十歲, 為了體現兩個角色之間的年齡差異,也為了體現導演所要求的兩個角色之間的一種傳承性, 化妝師只是對肖景深的臉略作了修飾, 讓他看起來比平時更成熟一些。

    這樣的翩翩秀士站在桑杉的面前, 她對他展顏一笑:「這個扮相不錯。」

    肖景深抬手揉了揉耳朵, 有些不好意思地移開視線,很快,他又看回向桑杉。

    「我忘了帶能配運動鞋的裙子。」注意到了肖景深的目光,桑杉展了一下手臂,

    她此刻穿了一件白色的長襯衣, 下面搭了一條牛仔短褲和淡藍色的運動鞋,襯衣很肥大, 風吹過的時候, 淺淺地勾勒著她細瘦的腰肢, 袖子也略長, 被女人挽在了手腕兒上,衣領似乎也有點寬大,能讓人看見桑杉半截精緻的鎖骨……

    看著自己的襯衣被桑杉這麼穿著, 男人清了清嗓子,腦子裡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飛過去,他若無其事地開口說:「很好看。」

    女人輕輕彎了一下眼睛。

    這段戲的拍攝要大改,燈光佈景又是一番折騰,等到一切就緒,已經時近黃昏。

    「走一遍看看效果。」

    肖景深拎起新增加的道具酒壺,仰頭喝了一口,酒液沾在他淡色的嘴唇上。

    「逸少兄,慢些。」

    廣袖長袍,羽扇綸巾,王羲之扶著城牆的牆壁,卻和往日截然不同,他有些醉了。

    抬起手去扶王羲之的手臂,另一隻手還舉著酒壺,此時謝安白衣飄然,彷彿將天上的雲朵穿在了身上。

    「夫差當日築此城,冶鐵造劍,為抗楚,勾踐奪之。吳郡孫氏四代據此地,曹魏奪之,司馬氏又奪之。青山莽莽,江水滔滔,此城於此,可謂……」

    用手拍打著城牆,王羲之醉眼朦朧地斜覷著謝安。

    「可謂古今一體,萬物如一。」

    謝安臉上帶著淺笑,讓王羲之先自己半步,他在身後扶著對方。

    「安石啊,我老矣。」

    費勁地走了幾步,王羲之扶著城牆長歎。

    謝安沒有說話,平淡無波的眸光中閃過一絲憂色。

    「我若死了,你可會難過?」蹲坐在在城牆最後的台階上,王羲之笑問謝安。

    「自然是會的。」

    「那安石可就輸了!」王羲之大笑出聲,手拍打著謝安的肩膀。

    謝安躬身將他扶起來,兩個人一起走到冶城的城頭,往遠處眺望。

    「當年你說死生一體,我駁你,你可還記得?」

    將目光從叢林遠山和滾滾江水中收回,謝安垂眸一笑:「蘭亭一會,逸少兄寫就《蘭亭集序》,怕是千百年後此冶城不復存在,蘭亭猶在此序中。」

    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看著肖景深和秦頌的對戲,方十一嘖嘖稱奇。

    自家人知自家事,雖然秦頌當年出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有張花花公子的臉,適合演很多有層次性的角色,但是他為了演戲付出多少,沒人比方十一更清楚了。

    光是這段台詞,她就看見自己的老公一字一句斟酌過,還打了電話請教了別人。

    可是「謝安」的台詞比他並不差,秦頌表現為了王羲之胸懷蒼生的廣博,發聲如同江水,看似平靜,卻在蓄積著力量,肖景深的聲音卻像是風,風可以春風拂面,也同樣可以無形中改變一切。

    沒忍住,方十一又轉頭看向桑杉,剛剛這個女人給現場所有人都叫了一份切好的水果和一瓶冰鎮飲料,分發的時候卻帶上了她一起,弄得人們都以為是她們兩個一起搞的。

    按照寫小說的一般套路,方十一忍不住開了個「水果下毒她拉自己下水是為了甩鍋」的腦洞,實際上她知道對方只是真的太會做人了而已。秦頌在劇組跟肖景深關係好,她就賣自己一份人情。

    ——真是個不佔別人便宜的好人呀。

    好吧,某種程度上來說,方十一能和秦頌在一起,可見某些方面是一樣的心大和單純了。

    「小十一,你家老秦真是表現越來越好了。」這些年來,方十一算是跟蘭月團隊合作最多的女性小說作者了,很多工作人員都對她熟悉得很,看見秦頌的表現,都過來恭喜她。

    「老肖也演得有勁兒,他們倆才能都好。」頗有名氣的原創作者、獨立編劇、著名演員的妻子、自認還算有鑒賞力的影視從業者方十一看看肖景深,心裡已經開始在想他適合自己筆下的哪個角色了。

    桑杉沒有在看肖景深演戲,她在看夕陽。

    早上下過雨,天空很乾淨。

    淺淺的幾道雲,現在都被霞光映成了令人炫目的金紅色。

    「小黃毛兒,你要不要看我給你演一段兒《哈姆雷特》?」

    大男孩兒從陽台的欄杆之間探出腦袋,自從演過羅密歐之後,他就沉迷爬涼台,桑杉樓下的阿姨都已經習慣在自家臥室的窗上看見兩條腿掛在那裡了。

    「不要,我要做作業,小精神你別總是爬我家窗台好不好!」

    「不好!」男孩兒搖頭,用兩條手臂撐著他的上半身,很輕鬆地就爬到了桑杉家的陽台上。

    「我藉著愛的輕翼飛過園牆,因為磚石的牆垣是不能把愛情阻隔的……*」

    桑杉頭也不抬地說:「我記得你上次英語只考了二十六分。」

    「唉,為什麼羅密歐就不用學英語呢?」

    「因為他自己說的就是英語啊!」到底還是年紀小,定力不夠,十四歲的桑杉賞了肖景深一個看智障的眼神。

    這個沒皮沒臉的傢伙卻一下子開心了起來,走進房間裡坐在桑杉的床上開始了他的表演。

    沒有劍,可以用桑杉的雨傘代替,他還把女孩兒疊的整整齊齊的毯子披在自己身上充當披風。

    「……誰願意忍受人世的鞭撻和譏嘲、壓迫者的凌辱、傲慢者的冷眼*……」大男孩兒平時的聲音清亮乾淨,說起台詞的時候卻低沉且有力,手裡舉著劍,他彷彿將迎戰一切不幸的王子,其實他面對的只有一個沉迷做作業的小黃毛兒。

    過了一會兒,他又變成了深愛王子的痛苦少女,手裡的雨傘立刻變成了失去價值的精緻禮物。

    不知道什麼時候,桑杉突然停下了自己寫寫畫畫的手,她用很專注的目光看著肖景深。

    男孩兒發現之後更加得意了,具體表現就是他隨手一甩「披風」,讓那條薄薄的毛毯遮蔽了外面的晚霞。

    「我是不是演得特別帥?」

    「小精神,你背剛剛背的一段兒……『決心的zhi熱的光彩』,裡面的『zhi』怎麼寫的?」

    女孩兒收著下巴一本正經地坐著,肖景深楞了一下,乖乖過來,咬著筆尖兒想了想,寫下了一個「熾」字。

    「這個字讀chi!」

    「哦!」

    糾正完了錯誤的讀音,女孩兒繼續去寫作業了,留下大男孩兒呆立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繼續表演。

    「我剛才演到哪兒了來著?」他搖搖頭,隨手甩動著桑杉的笛子。

    「我曾經從他音樂一般的盟誓中吮吸芬芳的甘蜜,現在卻眼看著他的高貴無上的理智,像一串美妙的銀鈴失去了諧和的音調,無比的青春美貌,在瘋狂中凋謝……」

    哀傷悲痛的台詞,從桑杉的嘴裡出來,全是像背課文一樣地機械和平淡,但是,讓肖景深驚奇的是,小黃毛兒居然一個字都沒錯。

    「厲害呀小黃毛兒!你這是行走的提詞器啊!」

    桑杉不再理會他了。

    男孩兒又開始繼續自己的表演,時而是王子,時而是貴族少女,時而是國王。

    夕陽的餘暉照進房間裡,給房中的兩個人染上了同樣的色彩。

    就如此刻,灼紅的光芒,照在那個「謝安」的眼中。

    「桑小姐,你家老肖演得真好啊。」

    就在桑杉看著遠處風景的時候,她也成了方十一眼中的風景,瘦削的女人有一雙不大卻明亮的眼睛,在鋪天蓋地的斑斕的光輝中,彷彿正訴說著不為人知的故事。

    桑杉點點頭,對著方十一露出了一個親切的笑容:「叫我桑杉就好。」

    「你也叫我十一吧。」

    城頭上的兩個人面對夕陽,談論著人生之死生大事,談論著他們風雨飄搖的國家,舉止風流倜儻,內心如癲若狂,不同的信仰和堅持在碰撞著,迸濺出驚艷了歷史長河的火花。

    當他們這一幕戲真的做到了一條過,全場的工作人員都在為他們鼓掌。

    桑杉倚在樹上,神情淡淡。

    「老公,你好棒!」方十一給了秦頌一個熱情的擁抱。

    肖景深順著方十一跑過來的方向看向桑杉。

    他只得到了一個平靜的側臉。

    終於把一個一直糾結的場景解決了,導演們都有種久痔得愈的暢快感。

    整個劇組的氣氛也一下子歡悅了起來,畢竟今天是中秋節,大家可以早早收工吃點好的,而不用繼續苦哈哈地趕棚戲。

    「走吧,咱們劇組訂了川味兒王的桌子,晚上一塊兒過個節!」

    米子明招招手說道,劇組裡的一干人都歡呼了起來。

    還沒來得及卸妝的肖景深跟桑杉站在一起,看見她突然對著自己勾了勾手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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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掏錢

    「怎麼了?」男人微微低頭湊近對方, 看見自己白色的長袍和桑杉的襯衣下擺被風吹得接連在了一起。

    「你身後, 有攝像機在錄像。」桑杉輕輕地笑了一下。

    肖景深小小地往前挪了一步:「是在拍紀錄片麼?」

    「應該是的。」穿著平跟的運動鞋, 桑杉的視線落在平行點上, 剛好是男人的鎖骨。

    層層白衣之下掩蓋的是一副怎樣的軀體,想必當這個電視劇開播之後, 會有很多人好奇。

    可他們都不會有機會像桑杉一樣站得這麼近, 能嗅到一點汗味和酒香。

    男人單手支著桑杉背後的樹幹,輕笑著說:「為了效果, 我能攬一下你的肩膀麼?」

    「七萬。」

    肖景深:「……我拉你的手臂能有個折扣麼?」

    「其實今天我這裡來就應該跟你要錢的。」

    肖景深:……

    女人輕輕地笑了一聲, 肖景深有片刻錯覺, 彷彿那笑聲是從他的胸腔裡發出來的。

    「好在你在劇組表現得不錯, 這一筆費用當獎金給你省掉了。」

    斜陽裡的樹蔭下,身著白色古裝長袍的高大男人把女人襯得越發嬌小。

    清風吹過,長袍的下擺已經撩到了女人光潔的小腿。

    「謝安,別在這兒調戲民女啊,趕緊去卸妝!」

    肖景深手臂脫力似的, 附身趴在桑杉的耳邊說了一句:

    「那我還是接著省錢吧。」才轉身往大巴車上走去。

    再看下去,他八成就要做出被桑杉搜刮到傾家蕩產的事情了。

    不遠處的攝像機把那看似溫存又甜蜜的一段兒忠實地記錄了下來。

    抵達預定的飯店, 時間已經到了晚上七點, 肖景深和秦頌這一波兒跟著導演和監製進來了, 看見其它幾桌早就坐滿了人, 守著面前的幾盤涼菜眼巴巴地等著他們。

    「老肖,跟我這邊兒坐!」秦頌拽著肖景深,把他和桑杉拖到了自己旁邊。

    等到大家都排好位置, 肖景深對面坐著的是曹熙,左邊是秦頌,右邊是桑杉,和他們同桌的還有米子明導演。

    通常在這樣的場合,帶著家屬來的年輕人往往是被打趣的對象。方十一跟這些人常來常往習慣了,不那麼好「玩」兒了,於是肖景深和桑杉成了眾人圍攻的對象。

    娛樂圈裡的人負責娛樂別人,當然,因為圈子相對閉塞,他們這些人自己的八卦程度也都是極高的。肖景深和桑杉前一陣兒熱度頗高,很多人對他們也是很好奇的,平時忙著工作不好問,今天大家都坐在一張飯桌上,那就天然比平時熟了三分。

    「老肖,你和你女朋友是怎麼認識的?」

    「一看你就不看八卦,老肖和他女朋友那是青梅竹馬,知道麼?十幾歲就在一塊兒了。」

    「那也十幾年了吧?哎呀,真難得,來來來,老肖咱這得敬你們一個。」

    肖景深趕緊站起來跟那位前輩演員碰杯,臉上帶著笑:「李哥,我家桑杉不能喝酒,您走一個,我跟兩個。」

    說完,杯子一碰,肖景深連著喝了兩杯酒下肚。

    桑杉坐在旁邊安穩賠笑,偶爾還跟從後面探過頭來的方十一說兩句話。

    年輕男人竭力護住自己女朋友的樣子,讓其他人得到了看熱鬧的滿足,於是氣氛更加熱烈了。

    「你們家這位這麼喝,你就不擔心?」方十一問桑杉。

    女人面帶微笑:「在座的都是前輩,又怎麼會看著我家老肖真的喝多了影響別人工作呢。」

    很有磁性的悅耳聲音響起來,自然是會被別人聽到的。

    「按道理拍戲的時候都是有禁酒令的,今天過節才解禁,小酌怡情就夠了啊。」

    米子明導演發話了,其他人當然得聽著,肖景深也終於得以從酒陣中解脫了出來。

    男人轉身用感激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女朋友」,那雙眼睛啊,彷彿能從裡面擠出蜜來。旁邊的圍觀者們看見了,也都覺得心裡重重地跳了一下。

    「小桑,你和老肖在一塊兒這麼多年了,你最喜歡他哪一點?」

    桑杉沒有回答,而是歪著頭看著肖景深。

    我幫你解了圍不喝酒,現在別人來問我了,你說怎麼辦吧。

    肖景深讀懂了桑杉的眼神,那雙明亮的眼睛裡寫了兩個大字——要錢。

    嘴角微微抽了一下,男人提了口氣說:「我家桑杉啊,我身上哪一點兒她都喜歡。」

    「老肖我都沒發現,你夠不要臉的。」那人哈哈大笑,接著話鋒一轉,「我問的是你女朋友,你可不能把你女朋友護得這麼嚴啊!」

    她要是一開口,那就是七萬啊,想想自己拮據的賬戶,肖景深咬了咬後槽牙。

    「其實,桑杉,我也有個問題。」此時,坐在肖景深對面的曹熙突然開口了,他先看了看肖景深,又看向桑杉。

    冥冥之中有所預感,肖景深身上的危險探測器一下子就打開了。

    「曹哥,吃著飯呢,咱聊點兒有營養的行不行?」

    「老肖,你猜著我要問什麼了?」

    桑杉看看肖景深,再看看曹熙,笑著說:「曹哥,您有問題儘管問。」

    他要是問了為什麼你會想到給我衛生巾充當鞋墊兒,明年八月十五就是我的忌日了!

    何謂天人交戰,何謂左右為難,何謂命與錢不可兼得,在這短短一瞬,從肖景深的心頭奔湧而過。

    「桑桑,其實我也挺好奇的。」男人轉頭,溫情脈脈地看著自己身邊的年輕女人,「這麼多年了,我也不知道你最喜歡我哪一點。」

    「你真的想知道麼?」桑杉垂眼一笑,露出了潔白的牙齒。

    她的言下之意是「你真的想要花這七萬塊錢麼。」

    肖景深下意識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個急於從絞刑架下脫身的囚犯:「想,真想!」

    桑杉還穿著肖景深的襯衣,頭頂明亮的燈光照在她的鎖骨上,留下了一道醉人的風景。她的唇角有一絲甜美的笑容,沒有肖景深的目光如膠如迷,卻因為更加悠遠理性而讓人沉迷。

    「我最喜歡你……」

    桑杉思考了一下,抬起手,用手指輕輕點了點額頭。

    「這是分階段的吧。我小時候喜歡你,是因為你像個小太陽一樣,對我特別好。」

    一群戲骨環繞,桑杉毫不露怯地表現著自己虛假的愛意,在場所有人中只有肖景深知道,她雙眸中跳躍的喜悅,與其說是來因為情感,不如說是來因為即將到手的七萬元外快。

    「後來,是因為跟你在一起能忘記很多煩惱,人會變得快樂起來。」

    「這一點我作證!老肖人超好!」坐在肖景深另一邊的秦頌舉手表示贊成桑杉的看法。接著挨了他媳婦兒一下,一個話嘮就此被鎮壓了。

    「現在……很難把你身上的某個部分拿出來說喜歡還是不喜歡了,十幾年裡面,感情這種東西有付出,也有收穫,你來我往的,哪一點都見過了,什麼都經歷過了,我只能是喜歡你的全部了。」

    原本是側著頭看著桑杉的,到了此時,肖景深已經徹底轉身看著她。

    四目相對,流年似水。

    女人的眼睛像一灣深潭:「怎麼辦啊老肖,缺點也好,優點也好,只要是在你身上的我都喜歡,非常非常喜歡!」

    如果這一刻是真的該多好。

    男人的內心發出了一聲艱難的喟歎。

    他根本控制不住伸向桑杉的手,攬住她的肩膀,把她擁進自己的身體裡,恨不能將她變成他的血,他的骨,他的靈魂。

    「這倆小年輕太甜了,真是太甜了,不過甜才對麼!」米子明開口,打破了餐桌上短暫的寂靜,「現在的年輕人啊,凡事都喜歡遮遮掩掩,去考慮自己的得失,可是有些事情,它是考慮不出來的!煙對身體不好,常說這話的人基本都是不抽煙的,糖對身體不好,說這種話的人八成也不愛吃甜的。

    說愛情都是虛假的,這些人啊,都沒被真正地愛過。要是年輕人光去聽了這些看起來很有道理的話,有什麼用呢?一輩子走完了,一點兒有意思的事情都沒有。像這兩個孩子一樣,談感情就美滋滋地談,不把別人甜死不算完,活著才有意思麼!」

    得到了米子明的祝福還不算,桌上的人還為了桑杉這段話舉杯,一番溫情的剖析就像是窗外的明月一樣,裝點了他們這些人的這個夜晚。

    桑杉笑著小口啜飲著杯子裡的果汁,彷彿完全察覺不到身邊人看向自己的目光。

    一頓飯吃到了晚上十點半,秦頌連著兩天喝酒,雖然量不多,也有點暈乎了。好在有他老婆在,能拉著他拽著他踢著他打著他。

    「哎!我忘了,我得跟桑杉道謝!」

    臨上車的時候,秦頌突然停下腳步,精準地轉向了桑杉的方向。

    「桑杉啊,你對老肖太好了,連能當鞋墊兒用的衛生巾都替他準備著,他沒用,都便宜了我這雙大汗腳了!」

    說著,他倚在自己老婆身上,還抬起一隻腳給桑杉看。

    老秦啊老秦,你媳婦兒怎麼不直接給你把嘴縫上呢?

    七萬塊的努力,就這麼白費了。

    「你太客氣了,一點東西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老肖也是,這種事情還到處說。」桑杉很自然地接下了秦頌的感激。

    站在她身後的肖景深,卻覺得每一個字都變成針往他的後背上戳了又戳。

    坐上車,回到酒店,上樓,打開房門……在關掉房門的那一刻,桑杉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

    「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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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同寢

    「是秦頌他那天找我出主意, 說他的腳穿著演戲的鞋子總是出汗, 大家都是一個劇組的, 難得他名氣大又好相處, 能幫我就幫了。但是呢,……我也沒想到啊, 他居然把這個法子弄得所有人都知道了, 劇組總有人問我為什麼會帶著衛生巾,我沒辦法了……」

    「我像是會給自己男朋友裝衛生巾的人麼?」

    「不、不像。」

    「如果要準備吸汗的東西, 我不會給你買兩打高級的鞋墊麼?強行給我加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溫柔體貼的人設, 你有問過我的想法麼?如果今天來感激我的人不是喝醉酒還粗心大意的秦頌, 而是別人, 他好奇地問我為什麼會想到用衛生巾當鞋墊,你說,我該怎麼回答?我們的計劃很可能就出現極大的破綻,這些你都想過麼?」

    肖景深:……

    「在你自己親手擬定的劇本裡,你並沒有給你的愛人增加溫柔體貼的屬性, 我也不可能隨時因為你的要求來進行表演。除非你隨時都付得起我的出場費,你能承擔麼?」

    肖景深低下了頭。

    「不計成本的加戲是一部劇崩盤的前奏, 我是不是應該把去年注水大戲的數據調研給你看看, 幫你清醒一下頭腦?還是說我高估了你的智商水平, 把掌控表演節奏的事情交給一個不會計算成本、不知道掌控整體流程的數學學渣本身就是個錯誤?」

    如果現在牆上有個縫兒, 肖景深大概已經鑽進去了。至少他心裡的那隻小貓現在已經鑽進了箱子裡,還用一隻胖爪蓋上了箱蓋。

    「能力缺乏是可以通過經驗的積累來彌補的,未來你還要把這場戲演很久, 我希望在你足夠紅之前,你已經有足夠的能力讓自己不會再出紕漏。同時,我也希望你記住,秀恩愛的目的是讓你更紅,而不是讓用來掩飾自己欺騙別人的工具,作為教訓……你一共跟幾個人說過衛生巾是我給你的。」

    「只有秦頌一個。」

    「七萬。」

    肖景深:……

    「今天曹熙問我的問題被你打斷,是不是也是為了這件事兒?」

    「是」

    「再加七萬。」

    唉,還有誰?拍了一部戲,不僅沒賺到錢,資產還成了負數。

    「我是你的經紀人,是利益共同體,任何涉及到我們共同利益的事情,你都沒用立場隱瞞我,這是原則問題,對我耍心眼兒,是要付出代價的。」

    「我知道了。」

    肖景深點點頭,表示自己徹底接受了桑杉的處置結果。

    鞋墊兒的事兒算是翻篇兒了,肖景深要面對的下一個問題就是他今天晚上睡哪裡。

    畢竟女朋友千里迢迢來陪著過節,良辰美景,月圓人圓,肖景深要是跑出去跟酒店說再開一個房間,明天他的午飯就是烤牛鞭了。

    男人低頭考慮在地板上找一個能睡的角落。

    「你睡在床上就行了。」

    捧著一疊要換的衣服,桑杉進了衛生間,沒過一會兒,衛生間裡就傳來了淋浴噴頭灑水的聲音。

    睡在床上?

    我和桑杉一起睡在床上?

    她睡一半兒我睡一半兒?

    左一半兒右一半兒?

    浴室裡傳來的聲音像是一首撩動人心的背景樂,本事再尋常不過的哩哩啦啦,卻讓男人坐立不安。

    耳朵越來越熱,像是要著火似的,肖景深打開冰箱,從裡面拿出了兩瓶冷飲捂在了耳朵上。打了一個冷戰,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他覺得自己終於冷靜了下來。

    冷靜,冷靜,想想自己接下來還得幹什麼?哦,對,一會兒桑杉出來,自己也得去洗澡。

    男人把飲料放回冰箱,打開衣櫃找自己的睡衣。

    其實平常他睡覺至多穿一條睡褲,但是桑杉和他躺在一張床上,只穿一條睡褲肯定不合適了。

    夏秋季節比較潮濕,肖景深剛來的時候就在衣櫃裡扔了兩個樟腦丸兒,現在他的那件睡衣上都是一股樟腦丸兒的味道。男人嗅了嗅,從自己的書包裡拿出了一小瓶香水,輕輕地噴了兩下。

    睡衣找好了,肖景深又看著自己的幾條內褲。

    白色的太明顯了,黑色的好像更明顯,花色的好騷包,肉色的……她會不會以為我耍流氓沒穿內褲?

    最終肖景深選中了一條灰色的新內褲,有一道黑色的包邊兒看起來莊重不輕佻,灰色又比較有氣質。左看右看覺得很滿意,男人隨手往上面也噴了一點香水。

    「你的三件套還要每天做香薰處理麼?」

    不知道什麼是浴室裡的水聲已經停了,桑杉穿著一條淺藍色的睡袍站在衛生間門口,頭髮用毛巾包了起來。

    「我忘了拿護髮精油了。」

    她從肖景深身邊走過去,帶著一股濕熱的水汽。

    男人的耳朵又開始發熱了。

    「好了,你繼續。」桑杉關上衛生間的門,很快,裡面又傳來了吹風機工作的聲音。

    肖景深放好自己要換洗的衣服,繞著床轉了兩圈兒,光是枕頭就整理了不下六次。

    桑杉很快又再次出來了,男人抱著自己的衣服走進去,還能聞到衛生間裡和桑杉頭髮一樣的香氣。

    脫衣服的時候,肖景深彎下腰,突然想明白了「三件套」指的是什麼,「轟」地一下,他那對今天已經為了降溫而備受摧殘的耳朵再次創造了高溫新紀錄。

    洗澡洗了足足半個小時,肖景深從衛生間裡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是粉的。

    桑杉正坐在茶几旁盯著筆記本電腦,男人瞄了好幾眼,發現她確實是在專注於工作,心底突然一鬆。

    等等,那你剛剛在緊張什麼?

    一米八的大床上,被子占一半兒,毯子占一半兒,男人主動鑽進毯子裡,打開床頭燈看劇本。時間到了接近十二點的時候,肖景深打了個哈欠,合上劇本準備休息,桑杉卻還在忙工作。

    「還不睡麼?」

    「再等等。」

    女人頭也不抬,手指輕快地敲打著鍵盤。

    肖景深想了想,又坐了起來。

    「要不要喝點牛奶?」

    「我已經刷過牙了。」

    男人又下床,拎著劇本坐到了茶几的另一邊。

    「你怎麼還不休息?」

    「我有點餓。」兩個小時前剛吃完晚飯的男人給自己找了個說出口就後悔的理由。

    桑杉抬起頭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忙工作,嘴裡卻說:「我帶了月餅,你要不要吃一塊兒?」

    「啊,好。」肖景深放下劇本起身,拿了月餅又坐了回來。

    一般售賣的廣式月餅個頭都不大,和肖景深記憶裡小時候那種又大又圓又硬的月餅完全不一樣,當然,吃法也不一樣,他那時候吃月餅都是用手掰開,一口咬下去滿嘴都是濃郁的香甜,現在這個月餅又小又軟不說,包裝裡還配了小刀子小叉子。

    男人修長的手指捏著塑料刀小心地把月餅像蛋糕一樣切成了小塊,然後長臂越過電腦屏幕,把用小叉子紮著的月餅送到了桑杉的眼前。

    眼前的文件被擋住,桑杉抬眼看著肖景深。

    「今天好歹過節,吃一塊意思一下。」

    本就小巧精緻的月餅被切成了恰好適宜入口的小塊兒,桑杉看了它兩秒,張開了嘴。

    看著對方潔白的牙齒咬住月餅,肖景深的視線又飄了一下。

    「味道還不錯,你趕緊吃完好睡覺,明天別耽誤了拍戲。」女人披著頭髮繼續工作。

    肖景深眼角帶笑地用叉子吃著月餅,嘴裡說著:「好。」

    這個月餅真甜。

    晚上一點半,桑杉終於看完了所有明天需要答覆的投資報告,順便又看了六七個劇組的邀請放鬆大腦。

    此時,房間裡只剩她頭上的燈還亮著了,女人站起來伸個懶腰,看見床上肖景深已經以一種等待瞻仰的規矩姿勢睡著了。

    茶几上月餅已經收起來了,唯一被用過的小叉子放在月餅盒上。

    桑杉用兩根手指把它拿起來,扔進了垃圾桶。

    ……

    第二天一早,肖景深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是面對著桑杉側躺的,一雙腿還很不老實地搭入侵到了對方的那半邊兒床上。老臉一紅,他起床的過程堪比演了一部默片電影。

    一整個上午,他的心情都很好。中午的時候他問給他領餐的羅正桑杉起了沒有,他那個老實巴交的助理笑了笑說:

    「桑姐今天就得回京城了,她說她晚上跟合作方約了見面,現在估計已經快要上飛機。」

    男人的目光一滯,剛剛彷彿在發光的一張臉霎時暗了下來。

    「你不問,她就不讓說,怕擔心影響你工作的心情。深哥,桑姐對你可真好!」

    羅正的欣羨並沒有安慰到肖景深,他低下頭打開自己的午餐。

    也許是覺得沒必要說吧,反正她來的真正目的已經達成了,不需要留在這裡了。

    這時,他的手機收到了一條短信。

    「還有四到六天你這部戲就拍完了,我希望你不要再做出一些讓人懷疑你操守的怪異行為。昨天的事故,你在殺青之後要寫一千字的檢討。與劇組同仁拉近關係的方法新穎有效但是不可持久,應該嘗試在劇組裡建立一個更有存在感的定位。」

    放下手機,男人低下頭吃了口牛肉,又開心了起來。

    「我目前沒有接新人的打算。」桑杉往後一靠,後背倚在了沙發上。

    四天時間,三個城市,哪怕是鐵打的人都會覺得疲憊,如果不是在肖景深那的時候好好睡了兩覺,她現在的精神狀況只會更糟。

    「我認為你一直都是那種萬事皆可談的性子,不要拒絕的這麼果斷麼!」竇寶佳新做了一個利落的髮型,劉海挑染成了淺淺的栗子色,絕大多數和她同樣年紀的女人孩子都已經上高中了,她沒有結婚,也沒有孩子,只是在金錢和事業的滋養下,讓自己看起來比同齡人小十多歲而已。

    對面的桑杉瞇著眼,表情有些慵懶:「萬事可談,也得看什麼時候。要是早知道你要跟我談的合作是往我這個剛建起來的小廟裡塞人,我就不急著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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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00:43:27 |只看該作者
第68章 麻雀

    「麻雀雖小, 五臟俱全, 你身邊的幾個人我也都知道。於竹就是你的大管家, 童喻蘭那個丫頭長了一張孩子臉, 其實一肚子壞水兒,你以前在華天的團隊就沒幾個人留下, 全都跟著你跑了……光這些也就算了, 宋律師跟我說你最近還在物色法務人員……這麼一個規整的工作室現在只有你們家肖景深那一個藝人,你不覺得你手下那些人都屈才了麼?」

    年輕的女人微微一笑:「他們跟著我, 自然是相信我能讓他們充分發揮能力, 屈才不屈才的, 您可說得不算。」

    「喲, 果然是有了底子了,現在說話都比半年前有底氣了。」

    「其實我更好奇,為什麼你一定要把人送到我這裡呢?我這兒現在連個小麻雀都算不上,您一肩挑著小水窪和封爍工作室兩個聚寶盆,這兩個哪個都比我這裡要強百倍。我怎麼都想不明白, 會有人棄大佛而就小廟。」

    手機響了一下,桑杉看了一眼, 是肖景深下戲後提醒她要吃晚餐, 於她是叫來Waiter, 點了一份三明治和一杯果汁。

    「佛……就是因為佛太大了。」

    竇寶佳歎了口氣, 慣常精明過人的她給自己鋪排了一臉的無奈:「小水窪到底有多好,不用我說,圈里長眼不長眼的都知道, 不說池遲這個老闆,光看下面的這些演員,哪個都很能拿得出手了呀。這幾年投拍的電影也沒都怎麼虧過。別說多少人擠破頭都想要進來了,那些捧著錢來求給小水窪注資的老闆,從這兒能排到門外地鐵站。」

    成立了不到十年的小水窪是竇寶佳的驕傲,與幾乎只為封爍一個人服務的封爍工作室不同,小水窪的綜合性發展是讓業內都為之驚歎的,雖然人數不多,但是從作品和演員影響力來說,這個小小的工作室完全不遜色於圈內有名的一些公司。

    更不用說還有一個叫池遲的金字招牌,拍了十年的戲,從演員一路到兼任製作人,這個女人就沒讓投資方虧過。現在是國內國際的大導演都排隊跟她合作,她進組的時候隨便安排兩個人進組,都能讓年輕演員少奮鬥五六年。

    池遲這樣一個在圈內Bug一樣的存在,當然有無數人崇拜。因為崇拜,很多人追隨她踏進了演藝圈兒。

    可也因為崇拜,有些人就在跟池遲待在一個房間裡都會緊張到窒息。

    這樣的人待在小水窪,她痛苦,別人也難過。

    「原來竇大經紀人這些年錢賺多了已經開始搞起慈善了。」桑杉的神情一派輕鬆,說的話卻相當刻薄,幾乎是明示竇寶佳既然這個人不適合待在小水窪就應該及時止損,讓對方走人就好了。

    這種想法竇寶佳不是沒有想過,葉芽兒,不對,應該叫她葉早,雖然說有點演技偶爾還能爆發得讓人驚艷,但是小水窪工作室不缺有演技的演員。她作為一個演員的心理素質太差,才會導致她現在連聽見池遲的名字都緊張過度,而且這種情況還在愈演愈烈。

    可是,池遲不肯。

    「當初是我讓她以為她能靠演戲改變自己的命運,也是我親手把她從她家裡領出來的,因為這樣的理由放棄她,不可能的。」

    年紀輕輕已經可以被稱為是影壇大拿的女人拒絕了自己合夥人的建議,別人也就沒有了再多說什麼的餘地。於是幫葉早找另一個靠譜的經紀人或者經紀公司就成了當務之急。

    在桑杉之前,竇寶佳物色了她朋友的經濟公司,葉早去了兩三個月之後直接被人送到了醫院。竇寶佳那個朋友手下也有十幾個藝人,葉早空降而去,竇寶佳的朋友也很不錯,該給的資源都沒有少。

    可是她手下那些人肯定要四處打聽葉早的來歷,打聽出來她是竇寶佳介紹來的以前在小水窪呆過,對她的態度立刻就變了。

    風言風語在公司裡傳了起來,有人說葉早是不自量力自稱「小池遲」被小水窪趕走了,也有人別有目的地接近葉早。葉早不是個長在溫室裡的小花兒,性格看起來通達爽朗,可是她就是受不了別人拿她和池遲比較,這次在沒人知道的情況下,她因為精神壓力過大患上了胃潰瘍,原本只有九十幾斤的體重差點兒跌破八十。

    那個時候,池遲就想讓桑杉接手葉早,可人家忙著秀恩愛開工作室呢,只能先賣個人情給人家,為了以後好說話。

    竇寶佳卻並不希望池遲的這份人情用在葉早的身上。對肖景深瞭解的不多,可她通過這些年打交道已經大概知道桑杉是個怎樣的人了,這種抓緊一切機會往上爬的人心裡卻永遠冷靜的人,能夠讓她欠人情的機會是很少的,這次用掉了,下次想有可不容易。

    「葉早的個人條件是很不錯的,18歲就開始在片場跑龍套,到現在也有四年了,演了幾個不錯的配角,刨除各種情感上的權衡,她是個可造之材,你帶她絕對不會虧。」

    竇寶佳從包裡掏出一份資料遞給桑杉。

    年輕的女人接過資料並沒有看,單手把它壓在了桌子上。「如果我對這種可造之材感興趣,各大院校轉一轉,一個月不到就能找來十個。」有「小鮮肉金手指」之稱的金牌經紀人,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可他們都沒受過池遲的『調•教』。」

    「把別人教成了心理障礙麼?這算是池遲為數不多的黑歷史了吧?」

    竇寶佳忍了又忍,才沒被桑杉撩得怒火上頭:「算了,你開你的條件,我考慮看看能不能答應。」

    桑杉輕輕一笑,正巧她的三明治加果汁來了,推開咖啡杯,她吃了一口自己的晚餐。

    「周荇導演的新電影人選定下了麼?」

    如果只是帶一個人就能給肖景深換來一個主演周荇喜劇電影的機會,桑杉覺得自己還是挺賺的。

    「還沒有,可是周荇下一部片子要的是糙大叔,就肖……那啥小白臉的樣子,他肯定看不上。」

    「有你推薦,至少老肖就多了個機會。」三口兩口吃掉了一塊三明治,桑杉喝了一口果汁,又擦了擦嘴。

    對面的短髮女人神色中流露出警惕:「只要我推薦麼?那簡單了。」

    「那只是第一個條件,第二個條件是明年池遲的電影,主題曲找我的人做。」桑杉隨便擦了擦手,輕描淡寫地說道。

    竇寶佳聽了她的要求,差點兒直接跳到椅子上。

    「是你瘋了,還是我幻聽了?你手下的人?誰?那個……肖……肖景深?」

    「也有可能是別人。」

    「不管是誰,我告訴你,不可能!你知道我爸……我家吃吃上部戲的主題曲拿了好幾個大獎麼?現在國內最好的音樂人都不敢說給她的電影做主題曲。還、還用你手下的人,我告訴你,這個絕對不可能,不用問池遲,我就不答應。」

    「不答應就不答應麼,何必激動呢。」

    桑杉又拿起了第二塊兒三明治,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買菜一樣。

    「不過既然不答應,那我們就沒得談了。」

    餘暉傾灑,桌邊只剩了桑杉獨自坐在桌旁,果汁還剩一點兒,三明治已經吃完了。

    她拿起桌上的文件夾,涼涼地笑了笑,隨手放進了包裡。

    和池遲在一起就有心理障礙?現在的年輕人為了刷存在感可真會玩兒。

    ……

    肖景深殺青那天,他要拍的是舉世聞名的蘭亭集會。那場發生在暮春之初的盛宴是在棚內綠幕下拍攝完成的,估計這場戲光整體後期製作就要上千萬,再加上動用的演員數量和質量,可以說是整個電視劇裡成本最高的一部分了。

    這場戲也極為耗時,拍了整整三天,到了最後肖景深已經卸完妝換掉了衣服,秦頌那邊還在打磨王羲之揮毫潑墨寫下《蘭亭集序》的特寫。

    讓肖景深感動的是,今天沒有戲份的傅明樓老先生特意到了片場來給他送行。

    「小伙子好好幹,咱們這一行跟別的行當也沒什麼兩樣,好好幹,總能拿到自己想要的收穫。」

    這並不是傅老爺子第一次對肖景深說這樣的話,前幾天晚上正好肖景深沒戲,還被老爺子叫到了酒店的茶座去聊天。也許是從米子明或者別人那裡知道了肖景深的情況,老爺子說話的時候比平時親切了很多。勸慰肖景深不要放棄的話簡直是不要錢一樣地往外倒。

    一開始肖景深還有點詫異,後來跟桑杉打電話的時候,他那位似乎是無所不知的經紀人解答了他的疑惑。

    「傅明樓老師早先並不是科班出身的演員,年輕的時候是個工廠的工人,後來機緣巧合當了演員,一當就是四十多年。說起來他比你慘多了,那個年代他連個上夜校學演戲的機會都沒有,據說是在電影場一邊當小工一邊偷師的。就這樣,一輩子也沒演過什麼主角,三十多歲的時候離婚,四十多歲的時候查出來腫瘤……現在還能活蹦亂跳地演戲那真是靠著意志力拼出來的。大概是同病相憐,看你蹉跎了十年不容易,生怕你會放棄了,人家就給你當一下人生導師……」

    肖景深一時沉默。

    其實,如果沒有桑杉,他大概也就真的放棄了,連聽到傅老師教誨的機會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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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00:43:39 |只看該作者
第69章 相擁

    那天之後, 肖景深對傅老爺子更加地尊敬, 對方看他也有了更多如子如侄般的親切。

    「傅老師, 您放心, 只要能痛痛快快地演戲,我就什麼都不著急。」

    告別時, 年輕的男人拎著自己那個聞名全劇組的黑書包對著老人點頭微笑。

    拍完戲的秦頌來不及卸妝, 也跑來送肖景深。

    「元旦之前我估計都得蹲劇組了,等我回京城咱們約飯啊!我跟你講, 我老婆可會吃了, 那麼大個京城就沒有她不知道的好飯店, 到時候讓她帶路, 咱們去吃個痛快。」

    「嫂子說不定還真有一家飯店不知道。」

    「什麼?」

    看著秦頌的滿臉好奇,肖景深指了指自己。

    「我這個肖大廚做的菜嫂子肯定沒吃過。」

    「那行,等我回京城啊!我拖家帶口去你那混吃混喝!」

    肖景深離開劇組前往機場,路上,他刷微博, 看見了電影官博發了條微博慶祝他殺青。

    電視劇書聖:@演員肖景深安石兄,山高水遠, 來日再敘。

    微博的一張配圖是謝安的定妝照, 年輕的謝安穿著月白色的廣袖長袍, 倚躺在綠水青山間的巨石上, 單手支著腦袋,另一隻手拿著羽扇,俊逸的臉龐上是歡暢的笑容, 彷彿正在跟友人說著什麼有趣的事情,於是開懷大笑了起來。

    另一張配圖是肖景深穿著戲裝手捧鮮花,站在米子明和伍銘的中間。

    肖景深還沒來得及轉發這條微博,一刷新,已經有他熟悉的名字轉發了。

    @秦頌:無所不能的老肖,你可還欠我一頓飯啊!等我回去約起來!【大笑】

    秦頌的畫風一如既往的如此「本我」。

    @小十一愛加班:恭喜恭喜【鮮花】,我家那個傻子真是拜託老肖這些天照顧了。

    方十一女士……嗯,果然和秦頌是夫妻。

    @曹熙:肖老弟,和你演戲真痛快,期待下次合作。

    其實曹熙的這條轉發,肖景深是有些意外的,除了當初他腳受傷那陣兒之外,他們倆的交集其實是很少的,畢竟扮演的是連對手戲都沒有的兩個角色。

    @魏易:深哥再見!

    這位,自己好像跟他都沒說過幾句話吧?

    當慣了老好人的肖景深完全不記得自己曾經把無極膏借給對方,某天沒事兒的時候還幫著他對了台詞。

    @劇組修道具的老傅:小肖童鞋繼續努力!

    童?鞋?

    肖景深捏了捏自己的鼻樑,萬萬沒想到,一到網上畫風變化最大的居然是傅老爺子。

    斟酌再三,他轉發微博那條殺青微博的時候說:謝謝官博,謝謝同事和朋友們在拍戲時候對我的幫助,不勝感激,下次請你們吃我做的飯。

    自從進組之後肖景深就不刷微博了,上次發的微博還是轉發了《書聖》劇組的中秋慶賀視頻。

    他的粉絲們一個多月沒見到他,居然也沒跑多少,看見他發微博了都跑來慶祝他電視劇殺青,不僅如此,這些可愛的粉絲們還自發跑到幫他轉發微博的那些明星下面表示感謝,對方的粉絲們當然報以善意的回應,於是整個微博都散發著一種和諧美好的氣息,彷彿一群人在真情實感地進行交際活動一樣。

    肖景深覺得很有意思,著實圍觀了一會兒。

    「姐夫,你要繼續加油啊!劇照超讚的!」

    「光看劇照就知道你演的一定很好!繼續加油!」

    「昨天被你的劇組探班視頻圈粉了,找了你以前演的《大晉商》來看,王秀啟這個角色真的讓你演活了,超棒!」

    放下手機,男人抬頭看向窗外。

    上次被很多人轉發微博,是因為他的微博被池遲給轉發了,所以他的內省毫無波動。可是這次不太一樣……真的不太一樣。

    晚上八點的飛機,回到京城已經是深夜十二點,來接肖景深的人姓劉,叫劉達,是桑杉給肖景深配備的司機。至於劉達開著的車,則是一輛全新的中檔車,不起眼,但是舒適度不錯。

    回到桑杉家裡,燈還是亮著的,穿著家居服的女人像往常一樣坐在椅子上看書,聽見門響的聲音才抬起頭。

    「今天的微博熱度不錯,你在人際交往上的表現比我預期要好。」

    「是運氣好,劇組裡沒有難相處的人。」

    「在達到某一個頂點之前,人的社會收入越高,就越在乎自己的外在形象,在乎自己的行為是否合乎社會規範。換言之,你認識的人比你以前認識的那些要更愛護羽毛,奇葩的概率會降低。所以,你在劇組裡沒有遇到什麼麻煩,是因為你接觸的人層次更高,跟你的運氣關係不大。」

    剛進家門就挨了一頓教訓,奔波了一夜的男人還是笑著的。

    「休息一天,明天晚上你會收到新角色的劇本,試鏡時間是一個周之後,希望你在新劇組比這次表現得更好。」

    男人點頭說道:「我會的。」

    「廚房有我叫的外賣,你要是餓了就去吃。應該還沒涼。」

    合上書本,桑杉站起身,往臥室的方向走去。

    在她身後,男人走上前兩步,長臂一撈就把她牢牢地鎖進了自己的懷裡。

    「謝謝你。」

    溫熱的胸膛傳遞著心跳,結實的肌肉包裹著男人的骨,也在試圖包裹著桑杉瘦削的身軀。

    「我沒有給別人充當情緒宣洩道具的愛好。」

    「就這一次,就這一次。」淺淡的花香從髮絲中傳來,和桑杉在枕頭上留下的一樣,男人閉上眼睛,重重地吸了一口氣。

    太難了,這些年能夠走過來,實在是太難了。今天看見那些人的鼓勵,肖景深才終於明白,如今能看見有多少光明,也就意味著他的曾經是有多麼深不可測的黑暗。

    如果沒有桑杉……不,他拒絕這個如果。

    躺在新墊子上酣睡的W先生醒了過來,繞著兩個人走了一圈兒,然後把爪子搭在了肖景深的拖鞋上,伸了個懶腰。

    桑杉一動不動,直到肖景深放開她,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一滴眼淚消失在她的發頂。

    「如果你再有一次類似的情緒失控,我會給你找人做心理疏導。」

    年輕的女人頭也不回地走進自己房間,就好像剛剛不是被人抱住,而是被人叫住了一樣。

    肖景深站在原地,抬手摀住了自己的眼睛。

    「我們的步子可以考慮邁得再大一點。」

    小小的會議室裡只有五六把椅子和一塊白板,其中三把椅子上坐了人,依次是桑杉、於竹和童喻蘭。

    「我收到消息,C娛樂那邊打算把四個新人以組合的形式推出,這個消息我估計華天那邊也知道了。」

    把玩著手裡的筆,桑杉看著她的兩個老搭檔:「你們說,華天下一步會怎麼做?」

    目前國內最紅的組合依然還是The King,半年來他們在結束了巡迴演唱會之後也沒有閒著,接了兩個新代言,出了一本新寫真,各種商業活動和演出基本就沒有停過。

    跟桑杉在的時候相比,他們的工作壓力大了不是一點半點,林方瑞能選馬東陽當接替桑杉當他們的經紀人,說明馬東陽的身上確實有他看重的優點。確實,馬東陽這個人雖然陰損,但是與電視台和很多企業的關係都不錯,利用這些關係網,他能更好地搾取The King身上的價值,同時藉著The King,他又能跟更多的知名企業搭上關係。

    這半年裡,光是給各個品牌的推廣活動,The King以團體或者個人的形式就參加了十幾次,從華光天下披露的第二季度業績報表上來看,他們收穫頗豐。

    「C娛樂要推的新人只有兩個人是要走音樂方向的,另外兩個都是影視專業的在校生,對The King應該不構成什麼威脅才對。」

    童喻蘭對The King在歌唱方面的能力還是很有信心的,才訓練了半年多就想對他們造成威脅是很難的。

    「那是你的思考模式並不是林方瑞的思考模式,作為一個商人,他並不具備從藝人實際水平出發去判斷他們商業價值的思維基礎。他能看見的是C娛樂擁有的大量資源,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C娛樂比他們有錢。」

    桑杉面帶微笑:「而且我們都知道,他是一個很迷信的人。」

    她旁邊兩個年輕的女人都笑了。

    華光天下公司一進去面對的就是一幅據說開過光的關公像,業界很多人都知道,私下也不是沒有人笑話過林方瑞的品味。不過這樣的公司也不止林方瑞一家,大陸影視圈兒受港台影響頗深,拜關公也好,開機前上香拜神也好,還有選演員的時候按照屬相選人的,基本都是從他們那邊傳過來的。

    林方瑞之所以在桑杉走了之後還試圖壓死她,除了私人原因之外,也是因為他的迷信。他信桑杉是個能旺演員的人,信她選出來的年輕男藝人就一定能紅。

    不巧的是,C娛樂要推出來的組合四個人,剛好都是桑杉選出來的。既然迷信桑杉,他自然對The King的對手們如臨大敵。

    於竹突然想到了什麼,笑著說:「老闆讓我從C娛樂陳經理那裡拿他們的特製月餅送給華天那邊的老同事們,也是為了讓林方瑞更害怕把?」

    「有麼?我明明只是分享很好吃的月餅而已。」桑杉的語氣涼涼的,極罕見地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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