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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鄉村原野] 江南第一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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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7 00:37:03 |只看該作者
第240章 老夫沒讓你忌男人哪

  到外面,趙子儀看見她,急忙過來問:「大人去哪?」

  梁心銘道:「去醫館。」

  趙子儀道:「大人找神醫?讓流年跑一趟叫神醫來就是了,何必大人親自去。」

  梁心銘道:「不是。恩師去了醫館,我擔心他身子不舒服,剛才他臉色就不大好的,因此去瞧瞧。」

  趙子儀聽說這樣,也擔心起來,也要跟去瞧瞧。

  兩人便往東方傾墨的醫館行去。

  梁心銘心裡七上八下的,一路上百姓們跟她打招呼,她都心不在焉地點頭,不像往常含笑從容。

  眼看醫館就在前面,她心急跳起來。

  王亨知道了嗎?

  怎麼辦?

  她竟猜不出他會作何反應,又會對她怎樣。

  醫館就在縣衙不遠處,進門便看見又寬又長的櫃檯,後邊整面牆都是櫃子,密密麻麻的藥材抽屜,撲鼻的藥味。

  後堂,東方傾墨和王亨坐在桌旁喝茶。

  東方傾墨問:「大人怎有空來看老夫?」

  王亨只「嗯」了一聲,並未解釋。

  東方傾墨很開心,因為王亨肯來看望他。他覺得,王亨肯定是受王夫人所托,當然,也不排除王亨念舊情。這給了他勇氣和信心,哪怕和王夫人永不相見,也值得了。

  王亨不說話,他便靜靜地陪著。

  王亨喝了一口茶,便展開摺扇輕輕搖著。

  東方傾墨也拿了把大蒲扇輕輕搖晃。

  寂靜中,外面來抓藥的和看病的人說話聲就格外凸顯:

  「神醫不在嗎?」

  「師傅正會客呢。」

  「那我等會兒。」

  「容我幫你把把脈先。」

  「你會看病嗎?我這個腰疼是老毛病了。我還指望神醫幫我治好了,我還能挑擔子呢。你能行嗎?」

  「我先看,不行師傅再來。」

  ……

  東方傾墨像沒聽見一樣,一點不急。

  王亨忽然把扇子一收,手一伸,擱在東方傾墨面前。

  東方傾墨盯著那手看了眼,又抬頭納悶地問:「大人這是……哪裡不舒服了?」

  王亨淡淡道:「前輩看了不就知道了。」

  東方傾墨頓時慎重起來,想他出門在外,可不能生病。於是放下大蒲扇,拿了小迎枕來墊在他手下,替他號脈。

  摸了半天,疑惑不已。

  他問道:「大人到底哪裡不舒服?」

  王亨道:「前輩說呢?」

  東方傾墨一頭霧水道:「這脈象並無不妥。大人說說哪裡不適,老夫再仔細斟酌。」

  王亨盯著他問:「本官沒病?」

  東方傾墨道:「沒病。」

  王亨道:「前輩確定?」

  東方傾墨道:「確定。應該是沒事——」說著湊近他面前瞧了瞧,道——「看你這氣色也很好。」

  王亨眼神就不善起來,道:「你不是說我有隱疾嗎?」

  東方傾墨笑容一僵,很快又恢復正常,道:「那是心病,非身體殘缺,或者五臟不寧……」

  王亨道:「心病也會導致心情不愉。」

  東方傾墨忙問:「你有什麼不對?」

  王亨道:「本官要你說啊。」

  東方傾墨頭疼了,明明就沒病嘛,非得說自己病了。唉,都是當初騙人惹的禍,如今難圓其說。

  東方傾墨頭疼,王亨也不好過。

  他知道該把自身情況詳細告訴老閻王,老閻王才能對症下藥,可是他怎好說自己對梁心銘動心了呢?

  他便換了個說辭,問道:「你覺得,本官的隱疾可能引起什麼併發症?比如……」比如斷袖。

  東方傾墨忙問:「你是指……」

  不說清楚,他怎麼診斷?

  王亨盯著他不語。

  良久,王亨才下定決心般,緩緩道:「為何……本官會特別愛親近梁大人?這很不正常。」

  東方傾墨愕然、恍然。

  他認真道:「這才正常!」

  因為梁心銘就是馨兒嘛。

  王亨疑惑地看著他,等他解釋。

  東方傾墨道:「因為梁大人長得像馨兒,安泰愛親近他不是很正常嗎?若對著他無動於衷,那才奇怪。」

  王亨道:「……」

  這個理由說不服他。

  他最初接近梁心銘,確實是因為林馨兒,但並無非分之想;可是後來,他明知梁心銘是個男子,還會心情悸動,甚至起了不該有的念頭,這怎麼是正常呢?

  東方傾墨看出了王亨的困惑和羞愧,很內疚,很不忍。

  他決定幫王亨解開心結,並引導他向梁心銘靠近,而不是勸他遠離,待時機成熟再公開真相,因此鄭重問:「老夫曾告誡過安泰一句話,你還記得嗎?」

  王亨蹙眉,陷入回憶。

  當初,東方傾墨說他有隱疾,他根本不相信,因此告誡了什麼話他也沒放在心上。

  東方傾墨提醒道:「老夫讓你忌女人!」

  王亨這才想起來,點點頭道:「不錯。」

  東方傾墨道:「可老夫沒讓你忌男人哪。」

  王亨黑了臉,沉聲道:「前輩這是鼓勵本官斷袖嗎?」

  東方傾墨擺手道:「不是那個意思。老夫要你忌女人,是因為你心裡只有馨兒,不願娶別的女人。可是安泰,一個人除了父母妻子,還要有朋友知己。你心裡有苦、有痛,不向父母說,不向朋友說,鬱積於心,絕非好事。」

  王亨道:「前輩的意思是……」

  東方傾墨道:「你不必擔心,只管和梁大人親近。你愛親近她,無非是她長得像馨丫頭,而不是什麼斷袖之癖。」

  王亨遲疑道:「這樣……行嗎?」

  他真怕自己會失控,對梁心銘做出什麼舉動來。

  東方傾墨道:「你是老夫看著長大的,老夫相信你的人品;梁大人也是個君子。你多與梁大人親近交往,在她面前順應心意、敞開心扉,日久天長,鬱結的情思便會化解。就是馨兒,也願意看到你開朗起來。」

  王亨非常意外,他以為東方傾墨會勸他遠離梁心銘,不料卻是勸他親近梁心銘。他有些相信東方的診斷了。「心病還須心藥醫」,不管東方讓他忌女人,還是讓他親近梁心銘,無不都是讓他順應心意,可見是對症下藥的。

  他輕鬆了,嘴角溢出淡淡的笑。

  東方傾墨見了,也微笑起來。

  正在這時,梁心銘匆匆闖進來,身後跟著趙子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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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7 00:37:14 |只看該作者
第241章 隱私

  「恩師怎麼了?」梁心銘一進來便盯著東方傾墨,試圖從他臉上看出端倪;沒看出來,又轉向王亨詢問。

  「你們怎麼來了?」王亨問。

  「學生聽人說恩師來找神醫,擔心恩師身體不適,便急忙趕了過來。恩師沒事吧?」梁心銘關切地問道。

  「我沒事。」王亨見梁心銘對他如此緊張,暗暗喜悅,原來不是他自作多情,青雲也視他如知己。

  「來老夫這就一定是看病的?就不能是看望故人?」東方傾墨為王亨解圍,順便往自己臉上貼金。

  梁心銘微笑道:「前輩說的是。晚輩魯莽了。」

  王亨和東方傾墨都表現正常,說明她的身份還沒有暴露,她暗自鬆了口氣,便順著老閻王的話下坡了。

  趙子儀對她笑道:「屬下就說沒事,大人就是不放心。瞧王大人臉色多好,怎會生病呢。」

  說笑一陣,梁心銘道:「該吃晚飯了,恩師請回吧。」

  王亨對東方傾墨道:「前輩一起去吧。」

  東方傾墨受寵若驚,喜出望外道:「好,好。老夫收拾收拾。」也不管外面還有人等他看病,就甩手走了。

  四人從醫館出來,走在縣城街道上,王亨和梁心銘並肩走在前,趙子儀和東方傾墨在後。

  正是夕陽西下時,小商販挑著擔子趕著車子匆匆歸家;兩旁鋪面內的主人往門口撒水,要把地面熱氣和灰塵壓下去些;還有愛熱鬧的人不在內院乘涼,卻把椅子搬到鋪子門口放著,搖著大蒲扇和左鄰右舍高聲說笑。

  王亨見所過之處,不斷有人和梁心銘打招呼,道:「青雲才來幾個月,就能得百姓認可,本領不小啊。」

  梁心銘悠閒道:「這便是學生魅力之所在。」

  王亨撐不住笑道:「青雲可真是不謙虛!」

  東方傾墨看著前面並肩而行的兩個人,心裡滿滿都是溫馨和幸福,還有自得。瞧這對郎才女貌的小夫妻,多般配。他要幫助他們,直至他們相認團聚為止。

  不但東方覺得梁心銘和王亨郎才女貌,他們所過之處,所有百姓也都看直了眼:他們的縣令大人俊,又來了一個俊的大官,且威嚴更重,令人絲毫不敢輕慢。

  大姑娘小媳婦都忍不住趕出來瞧。

  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挽著籃子走過王亨和梁心銘身邊,飛快地掃了他們一眼便心慌意亂地低頭,匆匆而去。

  一婦人站在街門口詫異地喊:「小蓮,你不回家去哪?」

  小蓮回頭一瞧,她看人看糊塗了,居然過家門而不入,頓時羞紅了臉,急忙轉身回去,一頭鑽進家門。

  梁心銘和王亨對視一眼,同時在心裡鄙視對方「禍水!」

  ※

  次日,王亨一行便押著陶知府走了。

  此後,梁心銘便忙著籌建衙門、修築潛山湖的堤壩和水閘、安排災民等,每日事情如亂麻一般。

  她因要辦公務和監督縣衙工程,不便駐守在潛山湖工地監督,只偶爾抽空去工地上檢查。為防舞弊事件發生,她派了趙九和卿陌在工地附近暗中監視,並發展了一批民工和乞丐做線報人,監視工程的負責人和衙門主事者舞弊。

  這期間,六安府的陶知府被抄家。

  署理的新知府姓唐,已經五十八歲了,就算能轉正,兩年後也是要告老的。

  兩年後,梁心銘有望升知府。

  升了知府後,仕途就打開了。

  然她不會乾等,須得提前籌謀。

  這日,她坐在書房,仔細搜索前世記憶,有哪些技術可供她拿來利用。之前的穿越前輩也許是專業不對口,除了郭織女促進了紡織工業發展外,其他技術改革並不算大。林馨兒的特長雖是市場和經濟管理,但她記性好,學生時代學的一些技術原理還記得,還是有空間可以發展的。

  她一邊回憶,一邊奮筆疾書。

  寫一會,又停下來看一遍。

  一個時辰後,她寫了十幾張紙,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露出滿意的笑容,然後,點了燈,一張一張的燒。

  這些東西,她不打算馬上拿出來試驗。

  她現在官太小,若是表現太強,容易引起別人覬覦和打壓,好鋼要用在刀刃上,要徐徐圖之。

  天氣太熱,她去里間換衣服擦汗。剛脫了一半,忽然有強烈的被窺視感,猛抬頭看房梁,對上一雙黑眼珠。

  上下對峙,梁心銘目光幽深。

  「大人。」上面人先撐不住,乾笑著對她招呼。

  「下來。」她仿佛若無其事般,溫和命令。

  丁丁卻嚇得身子一歪,從房樑上掉了下來。

  梁心銘以為他要摔成肉餅時,他卻在半空中玩了個漂亮的後空翻,穩穩落在她面前。

  梁心銘把衣服重新穿好,大步走到外間,對門外叫道:「趙護衛。」

  趙子儀便忙進來了。

  他問:「大人叫屬下?」

  梁心銘指著丁丁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好好的蹲我頭上去了。幸虧本官定力好,否則要被他嚇死。」

  趙子儀一聽,急忙解釋。

  原來他在訓練小子們,其中包括日夜貼身保護梁心銘。明著保護的都跟隨在她身邊,暗中保護的卻要待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日夜提防暗殺等行為。

  趙子儀嚴禁他們:絕不能打擾到大人,若是連大人都察覺他們的存在,如何瞞過敵人?

  丁丁被梁心銘發現了,便意味著他本領還不到家。

  丁丁羞愧地低頭,心裡卻抱怨大人感覺太敏銳,他根本就沒弄出一點聲音,為何要抬頭看?

  梁心銘:「……」

  那她還能有隱私嗎?

  她閑閑問趙子儀:「若真這樣,那本官夫妻晚上睡覺,也要供這幾個小子們觀賞?你就不怕我殺他們滅口?」

  趙子儀忙道:「不是這樣的……」

  梁心銘道:「那是怎樣的?」

  趙子儀道:「臥房他們是不能進的,由綠風她們守護。」他以為梁心銘說笑呢,鬧了個大紅臉。

  梁心銘可不是玩笑。

  綠風也不行啊。

  她可是女人!!!

  誰也不能偷窺她!

  最後,梁心銘跟他們約法三章……

  忙起來日子過得特別快,轉眼一個月過去了,梁心銘開始焦急起來:王亨怎麼還沒轉來呢?

  她每天都使人出城打探。

  這時候,她便很討厭這古代:信息太不暢!她已經開始馴養鴿子,要建立飛鴿傳書的傳訊系統。

  這日午後,人來回:欽差大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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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7 00:37:24 |只看該作者
第242章 被拐女童返鄉

  梁心銘大喜,急忙迎接出去。

  杜府門口,二人時隔一月再見。

  梁心銘覺得王亨曬黑了,臉上皮膚呈現小麥色,目光依然明亮,精神很健旺,氣勢卻略深沉,如同歸鞘的寶劍,將鋒芒斂藏,只在拔劍後才迸射出來。

  梁心銘躬身道:「恩師一路辛苦。恩師此行可還順利?巡撫大人和各位大人都回去了嗎?」

  王亨笑道:「順利。為師本在宛城賑災,聽聞湖州那邊已經破了拐賣女童案,並將拐賣的四十多名徽州女童遣送回來。其中潛縣女童最多,巡撫大人將親自送她們回來。為師便先一步趕過來了,一是了結此案,再察看你這潛山湖水庫的修建情況。」

  梁心銘欣喜道:「湖州大人們真雷厲風行。」

  兩人相視而笑,心照不宣。

  寒暄了幾句,梁心銘將他讓進去,依然還住原來的院子;晚飯也不去酒樓,命歡喜準備,就在家裡吃。

  王亨給朝雲帶了幾箱子禮物,都是各地的特色土物。

  梁心銘忙讓思思將朝雲帶出來,給王亨磕頭。

  待人都退下了,只剩他二人在堂上,王亨才細細打量梁心銘,覺得她長胖了點,臉上也有紅潤之色了,心下略放心。因調笑道:「一月不見,青雲看起來『豐腴』不少呢。」

  梁心銘道:「恩師也更加風流倜儻了。」

  王亨斜眼瞅她道:「那青雲有沒有想念為師?」

  梁心銘很肯定道:「有!日思夜想!」

  王亨目光炯炯地看她半晌,才笑道:「你打趣為師,那今晚可要陪為師好好喝一杯。把子儀也叫來。」

  梁心銘笑道:「那是自然。」

  當晚,梁心銘、王亨和趙子儀在院中吃酒,王亨將自己這一個月巡查徽州各地的經歷、徽州官場的千絲萬縷關係說給梁心銘聽;梁心銘也將自己一月的公務回稟了。

  三人直聊到三更才散。

  次日,梁心銘原本應王亨要求,帶他去潛山湖水庫瞧瞧,順便坐船遊湖,然一大早快馬來報,說巡撫大人午後到達,梁心銘只得取消行程。

  近午時,胖胖飛奔進杜府,跑得身上肉直顫,進了正堂,對梁心銘和王亨回稟道:「大人,欽差大人,巡撫大人進城了,已經快到衙門口了。」

  梁心銘忙起身道:「怎麼這麼快?不是說午後嗎。」一面說,一面和王亨起身出去迎接。

  她邊走邊問胖胖:「孩子們都回來了?」

  胖胖道:「都回來了。好多馬車!」

  梁心銘和王亨都笑了,加快了腳步。

  到杜府大門外,果見街道那頭來了大隊人馬,打頭便是護衛們簇擁著林巡撫的馬車,後面又跟了一長串馬車。

  街道兩旁站滿了百姓,自發地敲鑼打鼓、歡呼慶祝;被拐女童的親眷們則跟著馬車哭著、喊著、笑著……

  車隊到杜府門口停下。

  梁心銘走到林巡撫馬車前,拱手道:「巡撫大人一路辛苦,請大人下車。」說完,親自揭開車簾。

  王亨也笑道:「巡撫大人勞苦功高。」

  林巡撫對他二人微微頷首,在親隨攙扶下下車。等站定,便回身看向後面,吩咐道:「讓孩子們下車,拜謝梁大人和欽差大人。若非二位大人,他們怎得還鄉。」

  梁心銘覺得他聲音有些沉,不由和王亨對視。

  這情形有些不對啊!

  王亨笑容也淡了,靜靜地看著。

  一個個女孩子從馬車中被扶出來,有的三四歲,有的五六歲,有的七八歲,還有的十一二歲……無不是粉雕玉琢、如花似玉、靈動過人。擄她們的人很挑剔,擄她們是為了培養湖州瘦馬,派大用場的,資質差了可不行。一旦擄去,吃穿不用說是好的,更請了名伶技師教她們琴棋書畫。所以,這些孩子雖被擄走多年,卻比在家更具氣韻、舉止不凡。

  整條街道忽然都靜了下來,都看著這些女孩子。

  這樣的孩子被擄,怎不讓爹娘痛斷肝腸?

  女孩子們下了車,在去湖州接應親人的引導下,和家人相認,頓時抱頭痛哭,哭完又笑。

  那個場面,令觀者落淚。

  忽然,車隊尾端響起一聲淒厲的哭喊「我的兒啊——」

  正午的驕陽如火,梁心銘卻打了個冷戰,渾身激起一層雞皮疙瘩,忙向後看去,卻是幾個差役合力從馬車上抬下一具棺木,兩個婦人撫棺大哭,心知不好,看向林巡撫。

  林巡撫閉目,長歎一聲。

  那哭喊聲太淒厲,將所有的歡笑都壓了下去,其他女孩和親人也都不敢再高興,怕襯托了別人的淒慘。

  「……我的妞妞……都回來了,怎麼就你還不回來呀……才十三歲呀……老天爺呀……不公平哪……我的妞妞才十三歲呀……幾歲就會認字了呀……」

  「青天大老爺,你們要為妞妞做主啊!」

  那四十來歲的婦人哭著喊著,跪著爬著,往杜府門前行來,一邊跪著爬行,一邊以頭撞地。她男人也跪地膝行,也哭著,同時抱住她胳膊勸,竟然拉不住她。

  很快他們爬到梁心銘等三人面前。

  那婦人揚起一張哭得亂糟糟的臉,透過朦朧的淚眼來回向三位「青天」控訴:「我的妞妞才十三歲啊……」她匍匐在梁心銘腳下,「青天大老爺……為什麼人家妞妞都回來了,我的妞妞裝在棺材了?我不要棺材,我要女兒……我哭了五年,天天想,夜夜盼,盼回來一個棺材……」

  梁心銘認出這男子和婦人,他們住在城東,姓吳。

  梁心銘能記得他們,一是因為其女吳嫣五年前失蹤,失蹤時八歲,當日,他們也來衙門找過梁心銘。另一個原因則是這吳家開著一間鋪子,賣桑皮紙。吳家在城外還有一處莊子,幾百畝田地,莊子上開了個造紙作坊,純手工生產的桑皮紙在梁心銘前世被列為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梁心銘很喜歡這桑皮紙,所以常命人去他家買紙。

  據他們說,吳嫣小時便極聰慧。吳家隔壁有個蒙學館,吳嫣的弟弟在學館上學。吳嫣在後院隔著一堵牆聽那邊先生教孩子們讀書,聽一遍就記得了。等弟弟回來再和弟弟的書本對照,反過來教弟弟。吳奶奶難免在人前誇讚女兒,吳嫣又生的極好,才被拐子盯上,拐賣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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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天子劍指向湖州

  吳家夫婦為人小意殷勤,當日梁心銘破了拐賣女童案後,失蹤女童家人來衙門鬧事,要砸了杜府、殺杜奶奶母子洩憤,他們沒有參與,反幫梁心銘勸那些人。他們夫婦堅定地認為:梁大人一定能救回他們的女兒。

  因為這些事,梁心銘對吳家印象十分深刻,私心裡也想見一見吳家夫婦口中聰慧的女兒吳嫣。

  可是今天,別人的女兒都回來了,吳嫣卻沒有回來,吳奶奶呼天搶地地嚎哭,不能接受這個結果。

  梁心銘也不能接受,淚水急湧。

  王亨沉聲喝問:「這怎麼回事?」

  那時,梁錦雲已經來到他身邊,準備交差,聞言低聲回稟道:「死了一個。」

  梁心銘問:「什麼時候死的?」

  梁錦雲道:「七月十五。」

  梁心銘再問:「你們是哪天到的湖州府城?」

  梁錦雲道:「七月十四。」

  梁心銘再問:「人怎麼死的?」

  梁錦雲回道:「聽說是被教養的媽媽逼著陪客,她死也不從,便上吊自盡了。那媽媽便燒屍,毀屍滅跡……」

  梁心銘道:「這麼說,沒有屍體?」

  梁錦雲低聲道:「有,就是燒得不成樣子。」

  梁心銘再問:「官府怎麼處置的?」

  她越問,聲音越寒,面色越沉。

  梁錦雲道:「官府搗毀了所有的私館,將教養的媽媽和打手都抓了,那兩人在牢中畏罪自盡。」

  十三歲陪客、王亨的書信到達後才死、焚毀屍體……到底是上吊自盡,還是這孩子知道什麼內情,對方怕走漏了消息,因而不敢放她回來,才殺人滅口?

  十三歲,梁心銘被這個數字刺激了,因為她也是在這花骨朵一般的年紀,被「虎」吞噬,屍骨無存。

  這吃人的猛虎,不光山裡有,城裡也有!

  另一個受刺激的是王亨,他感受到梁心銘的怒氣和悲傷,更想到十二歲便香消玉殞的馨兒。

  他雙目充血,染紅了眼珠。

  他視線所及,血紅一片!

  他轉向林巡撫,冷笑道:「大人,這不是給臉,這是打臉!看來,他們未將本官放在眼裡,也未將大人放在眼裡。瞧瞧,這一手玩得多漂亮!想必年終考核時,功勞簿上還要記上一筆:七月盛夏,協同徽州官員破獲拐賣女童大案……皇上看了還要獎賞他們呢。大人要吞下這口氣嗎?」

  林巡撫本就有氣,憤然道:「是可忍孰不可忍!還請欽差大人為百姓做主,本官定全力協助大人!」

  王亨厲聲喝道:「取天子劍來!」

  姚褀立即回身,不一會雙手捧了天子劍來奉上。

  王亨接過寶劍,劍鞘上金龍飛舞,他抽出寶劍,舉向青天:「本官在此立誓:定以此劍斬殺奸佞,不負皇上所托!」

  烈日下,天子劍泛著寒光,令人不可逼視。

  整條街道都寂靜無聲,落針可聞,連妞妞的父母都止住哭聲,和潛縣百姓們盯著那道寒光。

  良久,百姓們才歡呼叫好:

  「真是青天大人!」

  「皇上英明啊!」

  ……

  梁心銘,給了他們希望!

  王亨,讓他們堅定這希望!

  王亨雖是欽差,卻沒有權利管湖州的事,但他循著徽州被拐女童案的線索,追查到湖州,便名正言順。

  他看著湖州方向,想:「本官給你們機會了,是你們自己不珍惜,自取死路,便休怪本官無情!」

  他不僅要震懾湖州官場,還要通過此事警告整個江南:在梁心銘任期內,休要來潛縣撒野,否則他絕不袖手旁觀!

  梁心銘看著手持天子劍、殺氣凜然的王亨,很清楚他是為自己出頭,但她不會勸阻——吳嫣的爹娘、潛縣的百姓,都看著她呢,她不能退縮,只能前進。

  她又擔心王亨,因而急切想要強大自己,成為他的助力,而不是拖他的後腿,在此之前,她要謹慎籌謀。

  她雖然沒有根基,卻可以算計人心,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暗中協助王亨。她便看向林巡撫,這是她首要的人選,一定要將林巡撫綁在一條船上。

  林巡撫也很激動,在心中對湖州的官員冷笑道:「敢藐視林某,今次就讓你們嘗嘗天子劍的厲害!」

  他身後站著一中年文士,輕輕碰了他一下。

  林巡撫微微側首,見是幕僚顏方,以目詢問何事。

  顏方沖他微微搖頭。

  林巡撫皺眉,這是勸他不要衝動?

  他沒有理會,更何況眼下王亨正在氣頭上,潛縣百姓群情激奮,他不可能當著這些人的面勸王亨就此罷手。

  梁心銘一瞥之下,發現林巡撫和幕僚的小動作,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道:「恩師,巡撫大人,此事還需從長計議。請各位大人到裡面再說。」一面伸手相請。

  眾人便進了杜府的臨時衙門。

  梁心銘吩咐百姓們散去,又命李捕頭將所有被拐女童及親眷帶到一單獨院子歇息,靜候傳喚問話。

  進了杜家,林巡撫對王亨抱拳道:「欽差大人,本官先去更衣,稍後就來。」

  王亨道:「大人請便。」

  梁心銘忙道:「巡撫大人請隨下官來。」親自引著林巡撫去往下榻的院落,也是他原來住過的院子。

  安排已畢,梁心銘退出。

  回到正院,她招手叫來丁丁和胖胖,低聲對丁丁吩咐了幾句話,丁丁便扯著胖胖跑了。

  再說林巡撫,回房簡單梳洗後,便叫了顏方進來。

  他問道:「剛才你想說什麼?」

  顏方躬身道:「屬下想請大人三思。」

  林巡撫盯著他問:「你的意思是?」

  顏方道:「大人,湖州那邊接到欽差大人和巡撫大人的手書後,急速破案,並將被拐女童都遣送回來,可見並未藐視大人和欽差大人。那女孩想必是知道了不該知道的內情,對方不得已才殺她滅口,並非不肯賣大人的情面。江南官場錯綜複雜、水深的很,大人為了一個小小的女童,將自己陷入進去,開罪各方勢力,屬下以為得不償失。」

  林巡撫道:「並未藐視本官?當本官好糊弄嗎!」

  顏方楞了下,反問道:「大人此言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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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5
發表於 2018-9-27 00:37:45 |只看該作者
第244章 奸細

  林巡撫冷笑道:「這件案子雙方心中都有數。本官與欽差大人就是想息事寧人,才書信致意湖州方面,只要他們把人送回來即可。便是那女孩知道內情,本官和欽差大人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又怎會揪住不放。結果,他們將人殺了!這還不是藐視本官和欽差大人?殺我徽州百姓,給他們增添功勞,有這樣的好事嗎?本官心意已決,你不必再勸!」

  顏方怔了怔,才低聲道:「是。屬下告退。」

  顏方退下後,林巡撫餘怒未消,心想:若是從前,本官自然不敢與你們硬碰;今日王安泰在此,手持天子劍,背後有王家做靠山,本官就算狐假虎威,也要發威一次!

  他站起來,一抖官服,從容走出。

  杜家上房,王亨當仁不讓坐在正中,命傳所有被拐女童上堂問話,還有此去湖州的女童親眷和梁錦雲等人。

  根據審訊得知:

  吳嫣被拐去湖州後,因為相貌出眾,聰慧過人,被重點培養教導。五年下來,她不但出落得美麗動人,琴棋書畫等技藝也非常出色,常被轎子接走,不知會什麼人。

  七月十四,梁錦雲一行到湖州府。

  當日,吳嫣被轎子接走,便再也沒回來。

  王亨問完,命開棺驗屍。

  梁心銘讓人取來幾雙手套和口罩,要親自驗。這套行頭是她早就預備好的,專門為驗屍準備的。

  王亨道:「為師來驗吧。」

  梁心銘道:「還是讓學生來吧。請恩師在旁指點。」

  王亨皺著眉頭把她上下一掃,不耐煩道:「你會驗嗎?你恐怕都沒見過燒焦的屍體吧?別誤事!」

  梁心銘道:「正是沒見過,所以才要驗。請恩師指點。」

  王亨沒詞了,可是他不知為何,就是不願意讓梁心銘去接觸那燒焦的屍體。他想,青雲太斯文了,不適合做這個,只怕見了這屍體,回頭連晚飯都別想吃了。

  可是梁心銘堅持,他只好答應,又叮囑她:不必親自動手,只要在旁指揮就行,讓仵作和下屬動手。

  梁心銘點頭道:「這是自然。」

  吳嫣的棺木被抬進西小跨院,放在樹蔭下。王亨、徽州按察使司副使、梁心銘等人都在現場。開棺後,只見一截黑漆漆的焦炭般的物事,約兩尺多長,看不出人形。因天氣炎熱,即便做了處理,屍體也腐爛了,臭氣熏天。

  梁心銘雖戴著口罩、含了薑片,也禁不住胃裡一陣翻滾。

  王亨見了,急忙將她往後拉。

  趙子儀勸道:「大人,然仵作驗就是了。」

  梁心銘還要堅持留下,結果身體不爭氣,胃裡的東西如火山噴發,不等她解下口罩,便彎腰吐了個昏天黑地。

  王亨黑了臉,架著她往旁拖,要離屍體遠些,免得她再受刺激,一面生氣道:「你不聽為師勸,受不了吧。」

  梁心銘無暇回話,也無力推拒,倚靠著他,任憑他拖著走,心中吐槽「這真不是人幹的事」。可是她身為父母官,將來這樣的場面少不了要面對,到時候怎麼辦?

  王亨將她拖出了跨院,一安機靈,早弄了茶水來,梁心銘狠狠漱了一番,才喘過氣來,雙眼還是紅的。

  王亨又道:「你不聽勸,非逞強。」

  梁心銘道:「難道學生就不驗屍了?」雖然有仵作,若當官的沒一點經驗,豈不任憑下屬糊弄。

  王亨啞口無言,半晌才對一安道:「再去拿些薑片來。」

  一安忙去找歡喜。

  歡喜聽後,不但裝了一碗新鮮的生薑片,還弄了些醃製的嫩薑片,親自送來,讓嘔吐的梁心銘過嘴。

  梁心銘對歡喜有氣無力道:「還是我家歡喜貼心。」

  歡喜見不得大人受苦,自告奮勇道:「大人,讓婢子去吧。婢子膽子大,殺雞宰鵝都不怕,學驗屍肯定行。」

  王亨板臉訓道:「湊什麼熱鬧!你一個廚子跟仵作搶活計,就算他沒有不滿,你做的飯誰還敢吃?」

  歡喜便訕訕的不敢吭聲了。

  梁心銘哭笑不得,難道她柔弱到要一個小丫頭來呵護嗎?便道:「你還是在廚房待著吧。」

  歡喜道:「是。」一面遞上生薑。

  梁心銘吃了兩塊醃仔薑,才覺得好些。

  王亨又吩咐歡喜道:「晚上做些清淡的,多做幾個素菜,不要葷。給巡撫大人的菜單獨預備。另外多預備些熱水和艾草,本官與你們大人回頭都要洗浴。」

  他說一句,歡喜答應一聲。

  梁心銘看著王亨,感覺說不出的怪異,喜憂參半:他這樣心細,吩咐的面面俱到,根本不是他平日的習慣。

  王亨見梁心銘好些了,問:「你還要去嗎?」

  梁心銘堅定道:「去!」

  王亨點頭道:「也好,終究是要面對的,見多了就習慣了。從前為師還專門求刑部的人帶我去看屍體呢。」

  他就像那不捨得孩子吃苦的父母,然為了孩子的成長,又不得不狠心將孩子放出去鍛煉,矛盾的很。

  梁心銘吃驚道:「真的?」

  人都說他是天才,誰知道他這樣用功呢。

  王亨道:「自然是真的。」

  梁心銘深吸一口氣,拿了三片鮮薑片含在嘴裡,再戴上口罩,鼻子下面也塞了兩片,又跟王亨進去了。

  王亨親自驗看,命仵作量了屍體胯骨寬度、腿骨粗細、脊骨長短、燒焦程度等數據,便結束了。

  回去後,王亨命人備水,沐浴更衣。

  梁心銘當然也要沐浴,然不等她回房,丁丁便來向她彙報如此這般,她眼珠一轉,低聲吩咐了一句。

  丁丁又飛快地去了。

  梁心銘忙去廳堂見林巡撫,回稟道:「剛才屬下來回,說是抓到一名奸細,還請大人定奪。」

  林巡撫目光一凝,道:「果真如此?快帶上來。」

  梁心銘對外吩咐道:「將奸細帶上堂來。」

  林巡撫對梁心銘很滿意。這件案子跨越兩大州,已經超越了梁心銘的職權範圍,由王亨和徽州按察使司接管。按察使于大人另有要案,沒來,林巡撫便和按察副使來了。眼下王亨沐浴更衣去了,梁心銘抓到奸細第一時間向他回稟,沒有自作主張地處置,或者等王亨來再處置,可見對他尊重。

  少時,胖胖推著一個人進來,「跪下!」

  林巡撫一看,不禁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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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7 00:37:57 |只看該作者
第245章 決定

  這人正是顏方!

  梁心銘也定睛看了,失聲道:「顏先生!」急忙轉向胖胖呵斥道:「糊塗東西,怎把顏先生抓了?」

  胖胖忙道:「小的見他鬼鬼祟祟的在後院放信鴿,小的恐怕他是奸細,就把鴿子打下來了,把人抓來給大人審問。」

  梁心銘道:「那定是巡撫大人讓他傳的信。你不問青紅皂白,便說人是奸細,還不快快給先生鬆綁、賠罪!」

  又對林巡撫道:「這孩子之前沒見過顏先生,不知道他是大人身邊人,所以誤會了。請大人饒恕他魯莽。」

  胖胖聽後慌了,忙要上前給顏方鬆綁。

  顏方毫無喜色,不敢抬頭看林巡撫。

  果然,林巡撫喝道:「且慢!」

  梁心銘忙問:「大人的意思是?」

  林巡撫沉聲道:「信呢?」

  胖胖就將信鴿捧了上去。

  林巡撫從信鴿腳上解下一截竹管,抽出一卷小紙展開,只掃了一眼,便面色大變,「啪」一拍公案,怒喝道:「好大的狗膽!竟然敢潛伏在本官身邊!」

  顏方真是奸細,兩年前就潛伏在林巡撫身邊了。剛才他向湖州傳信:王亨要去湖州為死者伸冤。

  梁心銘心中詫異,她還以為林巡撫和湖州那邊有勾結呢,所以才讓丁丁和胖胖監視顏方,誰知林巡撫竟被利用了。

  林巡撫怒不可遏地喝道:「大刑伺候!」

  王亨洗浴後,換了一身清爽的衣服走來,便看見林巡撫怒審顏方,問明情形後,笑道:「林大人何必發怒。這不是好事嗎?咱們將計就計,來個引蛇出洞……」

  林巡撫眼一亮,贊道:「欽差大人高見。」

  兩人合力審問下,顏方招供。

  王亨重新寫了信,令顏方謄抄一遍,用信鴿發了出去。又對林巡撫道:「本官明日一早便出發往湖州,在此先向大人告別。若有進展,會派人告訴大人。」

  林巡撫忙道:「辛苦王大人了。」

  當晚,梁心銘等為王亨踐行。

  散後,王亨和梁心銘單獨去了書房。

  梁心銘恨不能跟他一塊去才放心,但那是不可能的,因而壓下滿腹擔憂,叮囑道:「恩師此行要格外小心。」

  王亨戲謔道:「青雲是否捨不得為師?也是,為師先後兩次來這,都沒能與青雲好好把酒言歡。此刻分別,自然是惆悵滿懷、難捨難分。可惜為師不能帶你去。」

  梁心銘正色道:「恩師不可大意。」

  王亨見她這樣,也收了笑,道:「青雲放心,為師並非毫無準備,為師早已給父親傳了信。」

  梁心銘忙道:「尚書大人可有安排?」

  王亨道:「自然有。你也不必愧疚,為師並非僅僅為你出頭。江南乃富碩之地,官場錯綜複雜,為師正要趁此機會立威,並將我王家內部清洗一遍。」

  梁心銘詫異道:「清洗王家內部?」

  王亨道:「正是。你以為這件案子背後簡單嗎?我王家勢力也牽扯在內呢,否則他們敢這樣大膽。」

  梁心銘道:「那恩師打算如何?」

  王亨道:「我王氏一族子弟親友眾多,品行良莠不齊,難免有些人打著王家旗號為所欲為。看似為我王家效力,其實就像王家內部一顆毒瘤。一朝發作,定會連累整個家族。借此機會清理了,我心才能安定。」

  梁心銘道:「恩師此言有理。只是他們被當做棄子,王家恐怕會落個涼薄的名聲。」

  王亨道:「哼,貪得無厭之輩,不要也罷!難不成他為非作歹,我王家也要護著他?那才是自掘墳墓呢。」

  兩人細細商議,直至深夜。

  王亨又反復叮囑趙子儀和趙九保護梁心銘。

  次日淩晨,王亨便輕騎出發。

  三日後,林巡撫啟程回徽州府。

  八月六日,梁心銘下了一系列命令,開始古代嚴打:

  卿陌、流年帶著潛水幫的人,將潛縣縣城和鄉村的地痞惡霸都收拾了個遍,卿陌成了潛縣小霸王。

  命李捕頭帶著丁丁綠風,以及眾衙役在城內酒樓、客棧、碼頭等處嚴格盤查,趙九在暗中協助。

  趙子儀坐鎮縣衙,守在梁心銘身邊,胖胖、歡喜和瓔珞則負責守在內院,保護惠娘和小朝雲。

  一時間,潛縣風聲鶴唳,欺男霸女的惡霸、流竄的宵小、探查消息的奸細,紛紛落網,牢房關滿了人。潛縣吏治為之一清,幾乎「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了,誰敢作惡,百姓們群起而攻之,立馬扭送他去衙門,請縣太爺治罪。

  每日清晨,梁心銘都會站在杜府門口,看著湖州方向,心裡計算王亨走的日子,猜想他在湖州可還順利。

  ※

  京城,乾陽殿御書房,靖康帝看了王亨和林巡撫聯名奏章後,眉頭皺成了「川」字。這樣的案子,原本不必上書給皇帝,地方官員應該先行審問,只因此案跨越兩大州,且牽連湖州官員,故而王亨和林巡撫才上表朝廷。

  靖康帝很遲疑,不知該不該命王亨去湖州追查此案。

  貪官污吏自古以來殺之不盡,各地都有,江南富饒之地尤其多,王亨這一去,湖州又要血流成河。

  靖康帝不是沒魄力,只是懷疑:照這麼樣殺,他還有官員可用嗎?他可不認為換一批上來就是清官。

  因一時難以決定,他便暫且將奏摺壓了下來。

  過了一天,王亨又有八百里加急的急報送來。

  靖康帝打開一看,最上面是一副畫,背景是燒毀的衙門廢墟,一個瘦弱狼狽的小吏正在廢墟上辦公務;旁邊還有一行小字備註,正是王亨的字跡,注明畫中人是梁青雲。

  「梁青雲!」靖康帝失聲叫道。

  他瞪大眼睛又仔細看了一番畫中人,覺得隱隱有些梁心銘的影子,可與他心目中的梁心銘還是對不上號。

  他將畫移開,又打開下面的奏摺觀看。

  王亨在奏摺中詳細闡述了梁心銘築造潛山湖、籌款賑災、破案緝凶,兇犯火燒衙門並刺殺梁心銘,梁心銘累得形銷骨立幾次暈倒,以及他妻子流產的經過。

  靖康帝看罷,怒駡道:「可惡!」

  他命內侍:「宣蘇熙澈即刻進宮。」

  內侍急忙去宣口諭。

  靖康帝又低頭去看那畫。

  當日在慈安寺,廣惠曾勸他不必執著於找出「奇人」,只需以社稷和百姓為重,便不會錯了。

  他心中當即有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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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看誰更囂張

  梁心銘是他寄予厚望的狀元,絕不能讓人給害了!

  蘇熙澈來到御書房,靖康帝將王亨和林巡撫的奏章都給他看了,並問他有何建議。

  蘇熙澈看後,足足安靜了一盞茶的工夫,才道:「皇上,老臣以為,該派王侍郎去湖州,追查到底。」

  靖康帝道:「哦?王亨在京城殺了一批官員,在岷州又殺了一批官員,愛卿不怕他去湖州再殺一批?」

  蘇熙澈道:「正因為這樣,微臣才推薦王侍郎去湖州。」

  靖康帝道:「讓他去殺?」

  蘇熙澈道:「讓他去殺!」

  靖康帝問:「都殺了,再換一批,就是清官了?再者,這些官員牽連廣泛,這一殺,會不會引發更大的矛盾和結黨鬥爭,以至於官場動盪、人心惶惶?」

  蘇熙澈正色道:「那也要殺!江南乃大靖的糧倉和財稅重地,不比別處。皇上若是太寬容,只會讓貪官越發恣意妄為。殺一批,換上來的未必就都是清官,但至少可以起到震懾作用,令他們有所忌憚,否則糜爛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就來不及了。而王侍郎正可充當皇上手中的利劍!」

  靖康帝心胸大暢,道:「愛卿所言,甚合朕的心意。」

  他當即擬旨,命王亨全力追查此案。

  次日早朝,御口當眾宣旨。

  群臣聽後,都把心提了起來——王亨這個殺神,又要在湖州開刀了嗎?有故交親友在江南的,不免著急起來。

  戶部金尚書出列,奏道:「此案在潛縣治下發生,潛縣縣令梁心銘是王侍郎的門生,二人關係密切。為避免別人說王侍郎偏袒門生,微臣建議都察院派一人協助王侍郎,共同審理此案。左都御史孟大人就很合適。」

  立即有人反對,說這兩人有矛盾,如何協調?

  靖康帝也不贊成,王亨和孟遠翔到一處,非吵起來不可,如何能精誠合作、審理案子?可是金尚書說的也有理,須得另派一人去,才能堵住悠悠眾口。

  靖康帝便看向蘇熙澈。

  蘇熙澈也說孟遠翔不合適,提議由左都副御史林平協助王亨,林平性格剛直,是最佳人選。

  金尚書說林平是王諫保薦的,不合適。

  蘇熙澈道:「金大人此言差矣。若是誰保薦的人,就成了那人的嫡系,這還了得!金大人也保薦過呢。」

  金尚書臉紅了。

  靖康帝臉黑了。

  王諫這時出列,奏道:「微臣同意孟遠翔去湖州。」

  他是王亨的父親,他都不介意孟遠翔去,別人有什麼可擔心的?因此一錘定音,爭論結束。

  孟遠翔領旨,轉身之際瞥了王諫一眼。

  王諫不動聲色,神情淡然的很。

  早朝後,孟遠翔回到家,一面命人收拾行囊明日啟程,一面將此事告訴了女兒孟清泉,和她商議。

  「金尚書怕王亨在江南立威,想讓為父去牽制他,給他製造麻煩。誰料王諫卻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這是想將為父拖下水呢。」孟遠翔目光炯炯,看得很透徹。

  「下不下水,還在父親自己。」孟清泉道。

  「不錯。為父也是這麼想。」孟遠翔笑道。

  「湖州布政使高淳,是左端陽的弟子。父親若是運籌得當,既能讓王亨成為眾矢之的,又能爭取到左相支持。」孟清泉語氣輕柔婉轉,說出的話卻像個老政客。

  「我兒所言有理。蘇熙澈恐怕也是因為左相,才建議讓王亨追查此案。左相在湖州的勢力盤根錯節,若被王亨殺一批,對左相可是莫大的打擊。」孟遠翔用譏誚的語氣,嘲弄王諫父子被蘇相利用。

  孟清泉道:「那不正好。父親放心去吧。家中有女兒和母親守著,不會有事的。再不濟,還有妹妹妹夫呢,他們還要過些日子才走。」

  孟遠翔道:「我兒在家,為父很放心。」忽想起什麼,又道:「朱雀王世子即將還朝。他與你妹婿自小交好……」

  孟清泉默默聽著。

  孟遠翔次日便啟程去往湖州。

  ※

  湖州,一眾官員面對突然殺過來的王亨,很憋屈。

  當日,湖州丁巡撫接到王亨和林巡撫的書信,對於王亨在信中放的狠話,半點不敢怠慢,立即命令湖州按察使司徹查拐賣女童一案,給徽州方面一個交代。

  湖州離京城雖遠,湖州官員對王亨卻如雷貫耳:他破了鎮南侯的案子,牽連無數官員落馬;岷州巡撫滅門一案,又殺一批,現在他劍指湖州,誰敢僥倖?

  王亨要他們立即將被拐女童送還家鄉,雖未指名道姓,背後主謀者卻不敢大意。可就這麼放了,不是自尋死路嗎?既不能殺被拐女童滅口——那會招來王亨瘋狂追究——只能殺自己人滅口。於是,他們迅速出手,兩天之內,把能殺的都殺了,「解救」出被拐女童無數。

  只有吳嫣,實在不能放回去!

  他們想著,都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應該能讓王亨滿意,少一個吳嫣,不至於就翻臉,大家都是在官場上混的,誰手上真乾淨?再說,這件事王家人也有份。

  誰知,王亨竟然真追殺過來了。

  他說話真算話,少一個都不行!

  王亨沒有擺欽差的儀仗進湖州,而是輕裝簡從,悄悄地摸入湖州,持天子劍,調動湖州地方禁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湖州布政使高淳給拿下。這是他通過顏方傳信布下的誘餌,確定顏方背後人就是高淳。

  高淳,是左端陽的弟子!

  王亨拿下高淳,又牽出湖州按察使連進、按察副使等大大小小十幾位官員,其中有一位是王氏族人。

  還有,吳嫣還活著。

  這點,王亨驗屍時便發現了。

  吳嫣被高淳送給了左端陽的長子左秋生。高淳怕暴露了左秋生,不敢放吳嫣回鄉。左秋生也不捨得吳嫣,高淳便製造吳嫣被害火焚的假像,死者是伺候吳嫣的小丫鬟。

  拐賣女童案引發湖州官場地震,將眾官員的其他罪行都抖露了出來,貪污受賄、殺人侵產,罄竹難書!

  湖州的官場亂了。

  湖州的官員怒了。

  這簡直欺人太甚!

  高淳在牢裡囂張地放話:「無知小子,江南官場是他能動得了的嗎?等著瞧,看他怎麼收場!」

  王亨更囂張道:「若是平常,本官還真不敢亂動,眼下本官有天子劍在手,殺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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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土屋變金屋

  高淳冷笑道:「江南官場錯綜複雜,牽一髮而動全身。他想殺雞儆猴,恐怕最後深陷泥淖,無法全身而退,還要他老子趕來救他。本官等著他死無葬身之地!」

  王亨也冷笑道:「要將這些厲害關係理順、查清,少說也要半年。那就不理!天子劍開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管他左相還是右相,姓王還是姓左,只要查明罪行,先殺了再說。先斬後奏,便是我老子牽涉其中也一樣!」

  他老子肯定沒牽涉其中,所以他才敢張狂。

  這話一撂,湖州掀起血雨腥風。

  追查期間,王亨先後遭遇四次暗殺、三次投毒,最危險的一次暗殺,來自一個小女孩。

  高淳道:「他娶的是童養媳,成親四年妻子才十二歲,又被猛虎吞噬。這件事對他造成很大傷害,所以至今未娶。你們從被他抄家的官員家屬中找個機靈小女孩,要不超過十歲,扮成小丫鬟刺殺他,必能成功!」

  王亨覺得,他確實有隱疾。

  不論東方傾墨當初是騙他,還是說真的,反正現在他確定了自己確實患有嚴重的隱疾。

  自從馨兒沒了後,睡夢中他不知多少次在馨兒被虎吞噬的血腥場景中嚇醒,然後自責不該為了孟清泉和她爭吵。在這種心態下,他拒絕和任何女子親近。上次在桃園的桃花塢,他喝得酩酊大醉,尚且推倒了想親近他的侍女,更不要說他清醒的時候,任何女子刻意靠近他,都是找死。

  這天晚上,他差點踢死了一名小女孩。

  他坐在床沿上,看著倒在床前的女孩。

  她約莫十歲左右,手捂在肋下,渾身痙攣,嘴角溢出鮮血,杏眼中流出仇恨和畏懼;在她身旁,落著一柄小巧的匕首,刀鋒閃著藍幽幽的光芒,顯然用毒藥淬過。

  王亨很慶幸自己患有隱疾,才保住一命。

  看著這個小女孩,他無法憐憫她,卻也怒不起來,那痙攣的小身子讓他想起了馨兒。

  不得不說,這點高淳算計他很准。

  他命人將女孩帶下去診治。

  他既不能仇恨一個小女孩,這怒火就轉移到那些喪心病狂的官員身上,展開了瘋狂的報復。

  案子早就擴大,超越了拐賣女童案。

  他好像來湖州肅清吏治來了!

  在與對手較量過程中,他無所不用其極。這次他查案,講究一個快。拿不到證據,他便倒著查,先找藉口搜人家家裡,搜出大量來歷不明的財物,再審問、定罪。

  他抄家的本領大漲,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無論對手將財物埋在地下,還是藏在密室,他都能很快找到。

  湖州官員都快被他逼瘋了。

  這就是一個不講理的主!

  但是,這樣風險也大。

  他查到高淳的一個親信,姓鄧,證據顯示這人參與了高淳許多勾當,然這鄧大人家裡卻清貧的很,他翻遍了鄧宅,也沒找到幾十兩銀子。

  王亨急了,若是不能將這人定罪,他不好收場。

  王亨聽說,鄧大人是個孝子,父母住在鄉下,他每到年節就買些米糧、布匹和吃的送去,每次都好幾馬車呢。

  這是很平常的事。

  王亨卻起了疑心。

  他便帶人去鄧大人父母住處,發現他們住的就和普通農家一樣,還養雞餵豬,也就比普通農家殷實一點。

  王亨在鄧家前前後後、裡裡外外轉了幾圈,發現豬圈砌得不錯,然後從豬圈下面挖出了二十多箱金銀珠寶。

  看著鄧大人青白交加的臉,王亨樂了。

  他笑道:「鄧大人,你這是裝過頭了!跟著高淳混的人,怎會如此清貧呢?但凡你露一點兒財出來,本官還真叫你給瞞過去了。這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

  鄧母眼看家底被抄,心肝脾胃擰成一團。

  她瘋了一樣撲向前,喊道:「那是我祖宗留下的!」

  王亨道:「鄧家祖上八輩子都窮得叮噹響,好容易這輩子出了個官,你說這些銀子是他祖上留下的,誰信?」

  鄧父眼睛都紅了,糾結了壯丁要和王亨拼命。他可是聽兒子說了,這個欽差在湖州府得罪了許多大官,人人都想殺之後快。若是今天殺了王亨,也許能保住兒子。

  姚褀見狀,大喝一聲,飛身而起,飛毛腿踢向鄧家後牆,然後等「轟隆」一聲地震,好震懾這些泥腿子。

  「轟隆」一聲確實響了。

  也震懾在場所有人,包括王亨。

  不過,不是被姚褀的武功震懾。

  是被那金光燦爛的光芒震懾!

  牆壁坍塌後,從裡面滾出無數金元寶,沒坍塌的牆壁中間是空心的——也不是空心,現在塞滿了金子!

  鄧家這土牆是金牆。

  屋子是金屋啊!

  王亨眼睛都看直了。

  「全部拆掉!」他命令。

  ……

  王亨判高淳等一批官員斬立決。

  他不是不知道左端陽護短,可是一來高淳的罪行無法饒恕;二來,他已經開了殺戒,就算放過高淳,左端陽依然會記恨王家,他又何必示弱呢?索性殺了乾淨。

  行刑那天,湖州府萬人空巷,百姓歡呼一片,躲過一劫的官員們則噤若寒蟬,而孟遠翔才剛剛趕到湖州。

  孟遠翔想阻攔也無能為力,當著人,王亨把所有證據擺出來,笑著問他怎麼判,很尊重他的意見。

  孟遠翔如何敢徇私?

  證據確鑿,若他敢徇私,傳到皇上耳朵裡,他就吃不了兜著走,他生生被王亨拖下了水!

  他便委婉道,這些人罪有應得,但不該由王亨來執行,王亨和他只是奉命追查拐賣女童案。

  王亨怎會聽他的?何況現在又多了聖旨,他更加肆無忌憚了,說「拔出蘿蔔帶出泥」,他怎能推卸責任呢。

  左端陽得知消息後,勃然大怒,「豎子狂妄!」

  他詢問整件案子,得知焦點竟在吳嫣身上,而吳嫣也不是王亨發飆的關鍵,關鍵是潛縣縣令、今科狀元梁心銘。

  就為了一個吳嫣,就為了一個梁心銘,就跑到湖州來,殺了幾十位官員,抄沒家產,簡直是瘋了!

  孟遠翔悄悄命人送信給左端陽,陳述王亨和梁心銘的淵源,左端陽從此把王亨和梁心銘給恨上了。

  「別犯在老夫手上,否則定不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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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9
發表於 2018-9-27 00:38:33 |只看該作者
第248章 讓其他男人絕望

  左相發怒,即便沒有明示,那會看眼色的也知道怎麼做,他們拿王亨沒辦法,還不敢碰梁心銘嗎?

  於是,一批刺客便朝潛縣奔來。

  潛縣,梁心銘的「嚴打」如火如荼。

  八月十五,中秋佳節。

  杜府,歡喜、喬婆婆、櫻桃都在廚房裡忙碌著,香飄滿院;惠娘和也忙進忙出,今晚大夥兒在一處過節呢。

  梁心銘的書房,東方傾墨將幾個小瓷瓶擺在圓桌上,一一指給梁心銘認識,並解釋:「這是軟筋散,撒在人身上可令那人神志迷糊、渾身無力,但藥效很短,只有片刻。這是勾魂露,一滴可致命。這是……」

  梁心銘認真聽著,不住點頭。

  東方傾墨全部說完,見她寶貝一樣都收了起來,忍不住順著痣毛——他的痣毛又長起來了——譴責道:「我說大人,你乃當朝狀元、孔門弟子、讀聖賢書的人,弄這些下九流的毒藥來對付人,是不是有損你君子形象?」

  梁心銘道:「不會。聖人也說要因人而異,對好人要像陽光般溫暖,對那些為非作歹之輩,就該用毒藥!」

  東方傾墨忙問:「這是哪個聖人說的?」

  梁心銘道:「忘記了。」

  東方傾墨無奈搖頭苦笑。

  他想起那日梁心銘叫他來,讓他研究些藥物給她,什麼內服的、外用的,迷藥、春藥、毒藥,統統都要給她備一份,把他驚得當場扯掉了一根痣毛。

  他嚷道:「老夫是大夫,只救人性命,不害人性命。」

  梁心銘斷然道:「眼下本官就要你救命!沒你的毒藥防身,本官很可能會沒命。你要見死不救嗎?」

  東方傾墨道:「不是有趙護衛嘛。」

  梁心銘道:「都指望別人能行嗎?」

  東方傾墨總不肯,無法接受她的意見。

  梁心銘道:「你號稱『閻王愁』,不僅要從閻王手上把人搶回來,也要把為非作歹的人送去閻王那,這才名副其實。」

  東方傾墨最後答應了,說到底,他也怕她出事。

  他搗鼓了數日,才弄了這些東西來,都交給了梁心銘。

  「爹爹,東爺爺,吃飯了。」

  朝雲跑進來,甜甜地叫二人。

  兩人忙起身,出去吃飯。

  趙子儀站在門外,見他們出來,忙叫:「大人。」

  梁心銘道:「走,賞月去。」

  外面,月亮已經升上來了,又大又圓,照得庭院如同白晝一般,反將廊下各色燈籠光芒壓了下去。一棵桂樹靜靜佇立在院中,散發馥郁的芳香;臺階下、牆角邊,菊花盛開。惠娘已命人將桌椅搬了出來,就擺在桂樹邊,桌上除了碗筷酒杯,還有三套銀制蟹八件。

  櫻桃和思思正往上端菜,第一樣便是清蒸螃蟹。

  梁心銘在正北位置站定,請東方傾墨和趙子儀就坐。東方傾墨在她右手邊,趙子儀則坐在了她對面,將她整個籠罩在自己視野內,包括她背後進進出出的人。

  東方傾墨不讓朝雲走,要餵她螃蟹。

  梁心銘怕打攪他,便將朝雲摟在自己身前,銀針頂了一根夾子肉,沾了薑醋餵她吃。

  東方傾墨笑問:「朝雲,爺爺教你的草藥,可都記得了?都會認了嗎?」

  朝雲嫩聲道:「都記得了。」

  趙子儀詫異地問:「朝雲要學醫?」不是在跟他學武功嗎?他正為小丫頭打根基呢。

  梁心銘似乎看出他心思,輕輕咳嗽一聲,道:「本官的女兒,要文武雙全、醫毒雙絕;琴棋書畫、經史子集,無所不通;天文地理、機關絕學,無所不能……」

  還沒說完,趙子儀就呵呵笑起來。

  東方傾墨道:「你想把雲兒累死啊?」

  梁心銘卻低下頭,柔聲問朝雲道:「雲兒可喜歡草藥?要不喜歡,咱們就不背了。那味兒熏死人。」

  朝雲道:「喜歡。香。」

  東方傾墨得意地笑道:「這便是有天賦,別人覺得難聞的東西她覺得香。依我說,你別逼她,隨她自己,想學什麼就學什麼。」

  梁心銘道:「這還用說嗎。」

  說笑間,又連續上了幾道菜。

  正吃得熱鬧,忽然丁丁從外面跑進來,在梁心銘耳邊低聲說了一番話,梁心銘和趙子儀對視一眼,道:「知道了。」

  丁丁目光瞟向桌上的螃蟹,聞著香還吞了下口水,梁心銘好笑道:「叫他們都進來,大家過節。」

  丁丁高興地答應一聲,飛奔了出去。

  梁心銘牽著朝雲進屋,對惠娘道:「你們在屋裡吃吧。」又吩咐綠風櫻桃等女,「你們陪奶奶一塊吃。」

  女孩子們巴不得,都高興地答應了。

  少時,卿陌流年等人都進來,又在院裡擺了一大桌,小子們鬧騰的很,吃飯吃得熱火朝天,笑聲不絕。

  惠娘則和喬婆婆帶著歡喜、綠風等丫頭在屋裡,也吃的高興。她們喝的是桂花米酒,女孩子們輪流向惠娘敬酒。

  惠娘心情好,喝得臉上一片粉豔,聽著外面院中的喧鬧聲,探頭看了看,對歡喜等人笑道:「瞧外面多熱鬧。」

  歡喜道:「還不是丁丁他們鬧。丁丁一個人抵好幾個。」

  綠風道:「流年話也多。」

  思思道:「卿陌冷冰冰的沒話。」

  櫻桃瞅了瓔珞一眼,道:「卿陌就跟瓔珞姐姐差不多。」

  瓔珞低頭吃螃蟹,不出聲。

  惠娘笑道:「過節嘛,就該熱鬧。」又吩咐歡喜和櫻桃:「出去看看他們可要添菜。」

  歡喜和櫻桃忙起身出去,給外面兩桌添菜、添果品,

  酒至半酣,梁心銘請趙子儀舞劍,自己彈琴吟詠,誦的是蘇東坡的《水調歌頭》。說來好笑,這異時空竟然沒將一些名人給淹沒,蘇軾便是蘇熙澈的族人。

  趙子儀笑道:「大人雅興,屬下自當為大人助興。」遂起身離席,解了寶劍,又令少年們:「都看仔細了!」

  少年們齊聲道:「是!」

  趙子儀演示了一套淩厲的劍法。

  梁心銘偏偏不合他的勢,琴音清新悅耳,吟詠豪邁曠達。隨著她的吟詠,叫人暢想出一副浪漫、夢幻般的情景,仰望那圓月,似乎真的乘風而起,直上月宮。趙子儀不知不覺隨了她,劍勢緩了下來,真的「舞」劍了。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梁心銘想起了王亨,現在做什麼呢?

  他應該也在賞月吧!

  人兩地,看的是同一輪月亮。

  ……

  櫻桃等女聽得如醉如癡,覺得大人這一刻就像神仙一樣。不,在她們眼裡,大人一直像謫仙一樣。

  丁丁雙手捂著胸口,小聲道:「噢,大人!男人做到你這份上,真讓其他男人絕望。」

  胖胖噗嗤一聲笑了。

  卿陌也勾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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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
發表於 2018-9-27 00:38:45 |只看該作者
第249章 本官真有那麼重要嗎

  趙子儀雖在舞劍,精神卻高度集中:雙耳於琴音之外捕捉四周動靜;雙眼密切關注房頂院牆;鼻子輕嗅,有月餅和桂花的香氣,還有過牆風送來的特殊味道;手臂和腿腳舞動雖緩,勁道卻足,隨時可發出淩厲劍招。

  一曲畢,月清人靜。

  街上傳來隱隱喧鬧聲。

  梁心銘道:「都散了吧。」

  於是,少年們懷裡揣著月餅,又出去了。

  今夜,城中熱鬧的很,為防止出事,梁心銘將衙役們都安排了出去,卿陌等人也在城裡四處察看。

  這裡,梁心銘等人繼續賞月。

  亥時末,也就散了。

  東方傾墨喝多了,也留了下來。

  深夜,城內萬籟俱寂。

  杜府,梁心銘住的院內也是一片寂靜,襯得牆根下夏蟲唧唧聲更加清晰、細膩,圓月偏移,清輝如霜。

  忽然,一個黑影輕輕從屋頂跳下來,落在階前,又迅速躍上臺階,來到窗前。也不知他怎麼弄的,外面窗扇被掀開,雕刻精美的窗櫺也被卸下,他便翻進屋。

  黑影雙手舉著刀,一步步走進套間。

  也許是之前縱情玩笑玩累了,套間內的人睡得很沉,包括隔壁房間的丫頭們也都毫無動靜。

  黑影很滿意,加快了步伐。

  剛走到月洞門前,他感覺胸口撞上了什麼,好像一根線,力道很輕,若非他習武之人,幾乎可以忽略。

  他立即警覺起來,然而不等他察看緣由,「嗖」一聲,一股強勁的疾風撲面而來,他根本來不及閃避,便被一股大力穿胸而過,帶得他往後飛起,釘在窗邊。突如其來的劇痛,令他發出短促的悶哼,突兀又詭異。

  屋裡重新安靜下來,氣氛凝滯。

  靜了好一會,房樑上先後跳下兩個人,點上燈,燭火映出一長一短兩個女孩身影,是綠風和瓔珞。

  「窸窸窣窣」,有聲音在床後響。

  兩人回頭,只見歡喜從床底下爬出來,恨恨道:「憋死我了。這惡賊怎麼才來,等得我差點都睡著了。」

  三人都看向被釘在窗邊的那個黑衣人,眼露驚懼。他胸口被射了個對穿。那是一杆雞蛋粗細的弩箭,用超強勁弩射出來的,穿過他的身體後,又沒入牆壁中,可見力道之強。

  歡喜藏在床下,操控的勁弩。

  此時看著自己的傑作,不禁後怕。

  「這也太厲害了!」

  綠風忽然把手指豎在嘴邊,輕聲道:「噓!」

  歡喜一下子收聲,眼睛瞪得滴溜圓。

  瓔珞手持匕首,如同貓一樣,迅速竄到窗邊,側身貼牆靠緊;綠風從腰間抽出一根長鞭,兩手拽緊用力拉了拉,惡狠狠盯著窗戶;歡喜後腰也別著一樣兵器,竟是一把菜刀,狹長的菜刀被她握在手中,隨時準備砍瓜切菜。

  外面院中,黑影進屋後,又有三個黑衣人從牆頭跳下來,看樣子是準備接應第一個人的。屋裡傳來那聲悶哼,讓他們齊齊一震,對視一眼,便迅速靠近上房。

  不等上臺階,趙子儀便從桂樹樹冠中竄出來,長劍刺出,劍氣帶著濃烈的桂花香,一黑衣人急忙回身接住。

  廊簷上又跳下幾個人,是丁丁、卿陌、胖胖和流年。

  黑衣人便知道,梁心銘早有準備,可是他們並沒有退縮,趙子儀就罷了,這幾個小崽子他們早就摸過底了,手上並沒有多少功夫,有什麼可怕的?

  於是,雙方殺成一團。

  另外兩個黑衣人想一鼓作氣將丁丁等人給宰了,好找正主兒索命,因此對幾個少年步步緊逼,少年們的攻勢也的確不能奈何他們,然而——

  丁丁揚手放出一股輕煙。

  清冷的月光下,輕煙如霧。

  黑衣人急忙閉住氣,飛快退後。

  流年也撒出一蓬白霧。

  兩個黑衣人倒地不起,暈倒前都想「這些小崽子真他娘的不講規矩,身為官府中人,怎能用這下三濫的手段呢?」

  趙子儀活捉了對手,轉身發現少年們也都得手了,「咦」了一聲,道:「你們這麼快?」

  丁丁笑嘻嘻道:「師傅,你可慢多了。」

  趙子儀道:「就你能!」

  屋裡,歡喜聽見外面說話聲,大喜,對著套間內道:「大人,都解決了。可以出來了。」

  床後大衣櫃的櫃門豁然分開,梁心銘衣衫整齊地走出來,從容的就好像推開自家的大門一般。

  到外間,看見捆得像粽子一樣扔在地上的三個黑衣人,還有釘在窗邊死不瞑目的那個,蹙眉道:「這麼多?」

  是不是太看得起她了?

  她有些受寵若驚呢。

  她咳嗽一聲,問趙子儀:「趙大哥,他們是不是恨極了本官,要不然不能下這血本。」

  趙子儀忍笑道:「恐怕是。」

  梁心銘道:「本官……真有那麼重要嗎?」她似乎很疑惑,不敢相信似的,語氣很不自信。

  少年們都大笑起來。

  流年道:「大人,你很重要!」

  丁丁也道:「大人,你可不能妄自菲薄。」這是他新學的成語,立馬就用上了。

  梁心銘道:「本官是不該妄自菲薄。今晚收穫不小,你們都辛苦了。都餓了吧?來,咱們再去賞月飲酒。」

  少年們都轟然叫好,開心之極。

  惠娘也從櫃子內走出來,原來,櫃子後面還有個套間,他們一家都躲在裡面睡覺呢。這是前兩天才改造成的。

  梁心銘吩咐將人犯分開關押,然後叫了東方傾墨來,喬婆婆和櫻桃思思又整治了幾桌酒菜,犒勞大家。

  這一次,大家都在院中坐席。

  氣氛也比上半夜更好。

  眾人紛紛向梁心銘和趙子儀敬酒,恭維說「大人神機妙算」,終將敵人一網打盡什麼的。

  原來,這幾個人一進入潛縣縣城,便被卿陌的潛水幫乞丐和秘密發展的百姓眼線給察覺。梁心銘才和趙子儀定下這「請君入甕」的計策,將他們一舉拿下。

  丁丁和胖胖喝高興了,找女孩子們劃拳。

  梁心銘和李惠娘見了也不阻止,任憑他們去。

  趙子儀又吹起簫來,嗚嗚咽咽。

  卿陌也學師傅舞劍,贏來滿場喝彩。

  曲罷,少年們又去向趙子儀敬酒。

  趙子儀喝了酒,在孩子們慫恿下,又演示了一套劍法,孩子們都圍在他身邊觀看,不住鼓掌喝彩。

  那時,桌邊只剩下梁心銘一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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