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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鄉村原野] 江南第一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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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7 00:43:00 |只看該作者
第270章 王亨大發雷霆

  趙寅道:「她救過本世子性命,本世子知道她是什麼樣人。還有,當年本世子曾表明想娶她為妃。」

  梁心銘道:「那為何沒娶?」

  趙寅道:「她拒絕了。後來我才知道,她去了徽州。王亨病好後,王家根本不承認那個童養媳的身份。王尚書和孟大人私下達成定親意思,孟姑娘才去的徽州。」

  這件事梁心銘知道,所以無從反駁。

  趙寅道:「她放棄了做世子妃的機會。誰知王亨對童養媳情深不悔。那女孩之死,到底是王家人做的,還是個意外。你覺得本世子能信王亨的話嗎?」

  梁心銘道:「那就等恩師揭開真相。否則,世子再像今晚這樣被人愚弄,臉面何存!到時候可就不是表妹了,而是你自己賠上終身。世子輸得起這個臉面嗎?」

  趙寅探手揪住她領口,嚴厲道:「你不要總拿這件事來堵本世子。告訴你,不會有那一天的!」

  梁心銘低頭,看看他揪住領口的手,再抬頭看著他臉,輕笑道:「世子冷靜!如此衝動,有失將帥風度。」

  她說什麼也要攪和了這樁親事。

  不管當年孟清泉有沒有參與謀害林馨兒,孟家肯定是主謀。梁心銘絕不會看著孟清泉退親後還能嫁給郡王世子,過幸福日子,給王亨、也給她在朝堂上增加一個強大對手。

  她就是這麼睚眥必報!

  她越雲淡風輕,趙寅越生氣。

  經過唐家一事,他很欽佩她為官清正、心思縝密,但她借此要挾、威逼他,又破壞了她在他心中的好形象,一生氣便揪住她衣領。揪住後他就後悔了,於公於私,他都不該這樣對待她。正準備鬆手時,她又火上澆油,他又不肯鬆了。

  梁心銘道:「世子不用心急,那一天很快就來了。」

  趙寅道:「你為何如此肯定?」

  梁心銘道:「因為下官出現了。」

  趙寅道:「這與你有何干係?」

  梁心銘道:「世子難道沒有仔細查證過這件事?」

  趙寅道:「查了又如何?」

  梁心銘道:「既查了,世子就該知道:下官長得很像師母。會試時,吳繁曾對下官出手,事後畏罪自殺。

  「這個吳繁,是孟姑娘的表弟。

  「還有周媽,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迫不及待地自盡,生怕恩師審問她,她是孟姑娘的奶娘。

  「所以,下官就是此案的契機。下官的出現,讓恩師幾年不得進展的調查,打開了一個缺口。就如同世子今天出現在唐家一樣,讓下官蕩開層層迷霧,一舉突破。」

  趙寅怔住了,愣愣地看著梁心銘。

  他真的很想反駁,可是無法反駁。

  他們臉對臉的對峙,一個想利用氣勢令對手屈服,一個想通過言語攻破對手的心防,都毫不退讓。

  這時,外面傳來親衛和趙子儀的問候聲「王大人」,兩人都覺不妙,還沒想好如何收手,王亨已進來了,看見這情形大怒,嗔目喝道:「趙寅,你幹什麼?」

  他旋風般沖過去,一手扣住趙寅的手腕,另一隻手去掰趙寅揪住梁心銘領口的手指,怒喝道:「放手!」

  趙寅很尷尬,因為他的確失態了。

  作為一名鐵血將軍,這是他今天第二次失態。第一次是在唐家,他劍刺唐大少爺和婉兒。現在這副模樣被王亨看到,他很尷尬。正想著如何解釋,忽見王亨怒氣勃發的樣子,他又改了主意,看著梁心銘輕笑道:「青雲,你說我們在幹什麼?」那笑容、那眼神,都十分的曖昧。

  梁心銘暗罵:「混帳,陷害我!」

  她好像被捉奸在床一樣,感到心虛,忙對王亨解釋道:「恩師,學生正和世子說唐家的事……」

  王亨掰不開趙寅的手,對外大叫「趙子儀!」

  趙子儀急忙進來,一起進來的還有趙寅的親衛頭領。

  趙寅可以欺負王亨是文人,卻鎮不住趙子儀,之前趙子儀就為了梁心銘跟他鬥了個昏天黑地。雖然他不怕趙子儀,但這樣被一個小小的護衛挑釁,有損他世子的威嚴,所以他在子儀出手前主動鬆開了梁心銘。

  梁心銘急忙後退,整理衣領。

  那模樣,活像被人強了。

  王亨這才質問她:「唐家什麼事?」

  梁心銘道:「唐大奶奶……」

  王亨打斷她:「人家來告狀了嗎?」其實他來之前都已經聽說了,鬧那麼大動靜,他再不知道,成死人了。

  梁心銘道:「沒有。可是……」

  王亨再次打斷她,厲聲喝道:「可是什麼?沒人告狀誰叫你多管閒事的?」

  梁心銘被他罵暈了。

  趙寅不悅了,道:「王侍郎什麼意思?」

  王亨冷笑道:「什麼意思?今晚是查明了唐家一堆肮髒事,若真相不是這樣呢,世子會領情嗎?」

  趙寅一愣,思索那個後果。

  王亨不等他回答,大聲道:「你不會領情!非但不領情,還會辦梁心銘一個『私闖民宅』的罪行!」

  趙寅無言以對,因為王亨說中了,去唐家之前,他確實抱著看戲的心理,做好了和梁心銘翻臉的準備。

  但是,他也感到憋屈。

  梁心銘救了他表妹,以此要挾他,逼得他失態,怎麼成了他忘恩負義、欺負梁心銘了?他待要說出梁心銘逼他不許娶孟清泉的事,又拉不下臉來。

  王亨又轉向趙子儀:「你為什麼讓大人單獨出去?若她今晚被唐家亂棍打死,也是咎由自取!」

  趙子儀後悔莫及道:「屬下失職。」

  梁心銘見王亨大發雷霆,很是歉意,忙道:「是學生思慮不周……」雙手一舉,手心血痕斑斑。

  王亨一把抓住她手,問:「這又是怎麼回事?」

  梁心銘本能道:「爬牆弄的。」

  王亨轉臉逼視趙寅,語氣沉沉地問道:「世子不是同去的嗎?不是救你表妹嗎,為何讓梁大人爬牆,還受了傷?」

  趙子儀也不滿地看著趙寅,覺得他有失氣度。

  趙寅尷尬,難道說梁心銘沒求他?

  王亨見他無話可說,憤怒地吼道:「爬牆的事先不說。她救了你的表妹,你欠她恩情,憑什麼揪住她衣領、對她擺臉色?趙寅,你算個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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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7 01:16:17 |只看該作者
第271章 我答應了

  趙寅也怒了:「王亨,你休要狂妄!」

  王亨道:「狂妄也比你強!你不是將門虎子嗎?不是叱吒北疆嗎?讓一個文弱書生爬牆去救你的表妹,朱雀王世子,你手殘了還是腿殘了?對得起『朱雀』二字嗎?」

  他丟下梁心銘,逼近趙寅。

  趙寅當然不能後退,紋絲不動。

  王亨和他貼近了,目光銳利地逼視他,因個頭比他矮,需要仰面逼視,卻絲毫不輸氣勢。

  趙寅緊緊閉著嘴,不說話。

  換一個人這樣當面辱駡他,不管是誰,他都會一拳打得對方滿臉開花,可是面對王亨的質問,他咽下了這口氣。

  一是因為他欠了梁心銘的人情。

  二是王亨讓他感到了淩厲殺氣。

  王亨雖是一介文官,帶給他的殺氣和他在戰場上遭遇的高手一樣強烈。王亨雙手染的血不少。上兵伐謀,他絲毫不懷疑,王家父子有能力覆滅趙家。

  看來,想娶孟清泉並不簡單。

  趙寅是個武將,敢作敢當。

  梁心銘派人監視唐家,並不是他來之後才派的,早就在進行了;也不是為了要挾他,而是為官的責任。他想,他不僅欠梁心銘人情,還欠她一個道歉。

  他判斷失誤,就該賠禮!

  兩人對峙,護衛們也劍拔弩張。

  趙子儀一人對三,絲毫不落下風。

  一親衛道:「王大人,你太無禮了!」

  王亨冷笑道:「是你主子無能!」

  趙寅斷喝道:「退下!」

  他們的話是沖著親衛去的,卻都沒有轉頭,依然臉對臉地逼視對方,看著對方的眼睛。

  親衛不甘不願地退到一旁。

  梁心銘見兩人鬧僵了,忙勸。

  雖然她關注唐家這件事跟趙世子無關,但現在能收世子一個人情豈不更划算?何必翻臉呢。

  王亨最會算計的,怎麼糊塗起來。

  王亨唱白臉,她便要唱紅臉。

  她想上前分開他們,可是那兩人貼得太近了,她插不進去,只好拉住王亨胳膊,勸道:「恩師息怒,世子也消消火。有話好好說。這都是誤會……」

  王亨看見她擦傷的手就生氣,惱怒道:「你為何這樣替他賣命?閒事管完了,不去找神醫治傷,還跟來聽他教訓。你什麼時候成了朱雀王府的門人了?」

  梁心銘道:「學生忘記了。」

  她其實比誰都怕死,對小傷口也很在意的,怕細菌感染後破傷風,原想著要回來處理的,可是她只顧對付趙寅,一忙就忘記了,真不是她大公無私。

  王亨道:「你不顧自身,人家也不領情,過河拆橋。」

  說罷又轉向趙寅,問道:「本官真的很好奇:趙世子為何給梁大人擺臉子?是不是縱橫沙場的朱雀王世子被一對奸夫蕩婦給騙了,惱羞成怒了?」

  趙寅譏諷道:「王大人咄咄逼人,好像本世子的表妹是你救的一樣。梁大人還沒怎樣呢,你張狂什麼!」

  王亨道:「你……」

  趙寅搶道:「本世子若要賠罪,也是對梁大人,與你無關。」說罷轉向梁心銘,鄭重抱拳道:「我識人不明,之前多有得罪,望大人海涵!」

  梁心銘忙道:「不用海涵……」

  趙寅道:「我答應你的要求。」

  梁心銘:「……」

  這就答應了?

  趙寅道:「梁大人,你今晚所作所為,讓本世子刮目相看,也服了。我服氣,不僅因為大人救了我表妹,還因為大人是真正心懷百姓的好官,才能留意到蛛絲馬跡,將奸人繩之以法。不知大人可願意交我這個朋友?」

  梁心銘笑道:「下官很榮幸……」

  說到一半,忽然感到一股殺氣襲來。

  轉臉一看,王亨正怒視著她。

  她忙道:「恩師……」

  王亨道:「你還真是有氣量,剛被人揪住衣領訓斥,轉眼就寬宏大量,和人成朋友了?」

  梁心銘:「……」

  趙寅道:「青雲自然有氣量。沒有氣量的是你!」

  梁心銘一見又要吵起來,忙扯王亨走,一面道:「學生讓歡喜準備了宵夜,咱們回去吃吧。」一面又對趙寅道:「趙世子,下官先告辭了。」因她急於要分開二人,就忘了一件事:吃宵夜,怎能撇下世子呢?最起碼得問一聲。

  趙寅看著他們離開,很不舒服,並非他貪那點吃的,而是他從未受過這樣的冷落。他想跟過去,又覺得沒趣味,他根本插不進他們中間去。

  他進了臥房,也不讓點燈,就和衣躺在床上,靜靜地回想今晚發生的事,一幕幕都出乎他意料。

  「世子若能看透下官和恩師的關係,也能看透孟姑娘。不要用眼看,要用心看,透過表像看本質。」

  他反復回味著梁心銘這話。

  這兩人到底什麼關係呢?

  趙寅本能覺得這句話不尋常。

  蘇莫琳、王亨、梁心銘都說他不該維護孟清泉,他可不是真糊塗,相反,他比一般人都敏銳。

  他懷疑王家監守自盜,殺了林馨兒!

  他不是憑空懷疑的。

  其一,當年王家未承認林馨兒的正妻身份,王諫和孟遠翔暗中達成定親意向,孟清泉才去的徽州。王家這過河拆橋、背信棄義的行為,很令他不恥。這種事都能做出來,讓他如何相信王諫、王夫人和老太太不會對林馨兒下手?

  其二,他認為王夫人和東方傾墨之間並不清白,不然王夫人開始不會受要挾,而孟清泉的乳娘為了維護小姐終身,以此事要挾王夫人,其情可憫。雖是為主子好,反過來卻害了主子,這樣擅自作主、愚忠的下人他也碰到過,最終是主僕一起受軍法處置。

  至於說孟清泉慫恿王亢更是莫須有!

  趙寅認為,王亨堅持退親他可以理解,但將殺害林馨兒的事扣在孟清泉頭上,是替親人找替罪羊。

  他也沒有證據,所以不肯將這話宣之於口,畢竟王諫是朝廷重臣,不得隨意譭謗。也因此,他對王亨沒有證據就質疑孟清泉的行為很惱怒。

  本來很篤定、很堅持的事,現在他卻動搖了,因為梁心銘,也因為梁心銘說吳繁把她當成林馨兒陷害。

  梁心銘說「下官的出現,讓恩師幾年不得進展的調查,打開了一個缺口。就如同世子今天出現在唐家一樣,讓下官蕩開層層迷霧,一舉突破。」

  梁心銘、吳繁?!

  趙寅陷入深深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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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7 01:16:29 |只看該作者
第272章 剛柔並濟

  他無法相信,一個連世子妃的身份都不看在眼裡的女孩子,會為了做王家大少奶奶對一個小孩子下手,這和當年救他的善良無邪的女孩子心性不符。

  再說梁心銘回到前衙,趙子儀拿了藥來,又叫了喬婆婆來幫梁心銘清理包紮手上的傷,自己卻去找丁丁。

  「你平時不跟猴子一樣上躥下跳的嗎?那麼能耐的一個人,怎麼帶著大人翻牆就不行了?」趙子儀質問丁丁。

  「屬下無能。」丁丁羞愧低頭。

  「從今天起練臂力,每天早晚舉石鎖五十下;平日腿腳戴鐵環、腰背負重行走。」趙子儀命令道。丁丁他們雖小,卻每天都有公務的,他便沒有強行訓練他們這些;現在看來,不練不行了,吃得起苦才能當大用。

  「是,師傅。」丁丁等人苦著臉道。

  廳上,王亨盯著喬婆婆幫梁心銘清洗手掌、上藥。

  都是男人,他又沒真將梁心銘當男寵,對她手心那點傷並不擔心,他在意的是這傷形成的原因。

  一想到清雅如玉的梁心銘在月光下奮力爬牆,狼狽不堪,而趙寅抱著雙臂在下面幸災樂禍地看著,他的怒火就壓制不住,恨不得梁心銘沒救出陸君如,陸君如被唐家害死了,看趙寅還有閒心揪住梁心銘的衣領發威風!

  梁心銘看著包得嚴嚴實實的雙手,再瞅瞅繃著臉的王亨,輕笑道:「恩師還在生氣呢?」

  王亨道:「你為何要幫他?」

  這件事,他耿耿於懷。

  梁心銘解釋道:「學生並非幫世子。這件事,學生早就關注了。唐家是潛縣有頭臉的豪紳,學生並不想刺探他們的隱私,但傳言紛紛,學生當然要瞭解清楚,不然等出事後有人來告狀,再去調查,就被動了。」

  前任縣令若能關注杜家,拐賣女童一事便能阻止。

  王亨道:「那你也不能深夜跟著他闖唐家呀!我知道你怕我樹敵太多,想化解和朱雀世子的衝突。你阻止不了他的!就算要利用,也不該親自去。『民不舉官不究』,你只要將唐家的事告訴他,要查要鬧憑他去。鬧出人命來也是他的事,只要不來衙門擊鼓,你何必出頭?」

  梁心銘道:「學生並非莽撞。學生得到可靠消息,說唐家用丫鬟冒充唐大奶奶,所以才會同世子前去。」

  王亨怒道:「你幫了他,他還不是對你擺臭臉!」

  梁心銘輕笑道:「擺就擺嘛。學生以為:為人處世要因人而異、剛柔並濟。恩師前段時間殺了許多人,但那些人該死。趙世子卻是不同的,對他不宜太強硬。

  「然恩師一向強勢,且家世官職擺在那,若對他低頭,不但收不到效果,反助長了他的氣焰。學生就不同了,學生出身低微,官職低微,向他低頭是禮數。說是救他表妹,卻並非因他而起,而是學生心懷百姓,無損人格和官威,現在正好挾恩圖報。

  「更重要的是,有這件事引以為戒,朱雀王妃不會輕易答應世子娶孟清泉的。這就為恩師爭取了時間。」

  她不慌不忙一番話就像滅火器噴出的藥劑,迅速澆滅了王亨的怒火。他先是錯愕地看著她,漸漸嘴角浮現笑意;等她說完,也不發表意見,卻煞有介事地看向窗外,一面問道:「天好晚了。歡喜做的什麼宵夜?」

  梁心銘道:「不知道呢。」

  心裡知道他聽進去了。

  王亨道:「我餓了。也不挑了,有什麼吃什麼吧。」

  梁心銘道:「也對,吵架是很耗費精神和體力的。恩師今天連著吵了兩場,自然又累又餓。我叫歡喜快點。」

  王亨道:「跟那莽夫有什麼好吵的!」

  梁心銘笑吟吟地看著他不語。

  歡喜將宵夜端上來,又溫了酒,三人邊吃邊聊,梁心銘盯著趙子儀問:「大哥就沒什麼說的?」

  趙子儀莫名其妙道:「說什麼?」

  梁心銘道:「身世啊。」

  趙子儀看她十分感興趣的模樣,搖頭失笑道:「也沒什麼可說的,都是長輩的恩怨。我也不願回去。」

  王亨急忙問:「等等,你們說什麼?」

  梁心銘道:「大哥出自朱雀王府。吃驚嗎?」

  王亨豈止吃驚,還擔心。

  雖然大家族內部多傾軋和爭鬥,但也十分注重血脈延續和傳承。朱雀王和世子但凡有點胸襟和遠見,都不會任由趙子儀這樣的傑出子弟流落在外,給一個縣令做護衛。而趙子儀若有抱負,也會選擇回王府,跟著朱雀王父子,前程更遠大。況且他又是習武出身,去戰場更能發揮所學。

  王亨心系梁心銘,也不便阻止好友往高處走,若趙子儀有這打算,他就要重新為梁心銘物色合適的護衛。

  他問趙子儀:「朱雀王府就沒人找你?」

  趙子儀道:「之前他們根本不知道我。不過,今天世子應該發現了,聽他口氣像是清楚我的底細。」

  王亨道:「那大哥可打算回去?」

  趙子儀搖頭道:「沒打算回去。」

  王亨明顯鬆了口氣,又有些不相信。

  梁心銘便將趙寅招攬他、被他拒絕的事說了一遍。

  王亨這才徹底放心,笑道:「若大哥要走,我和青雲只會替大哥高興,我也要為青雲再找個護衛。這次我在江南鬧的動靜太大了,潛縣這裡斷不能少人保護。」

  趙子儀道:「賢弟放心,有為兄在,誰也別想傷害青雲。」

  梁心銘道:「雖然呢,小弟很想裝模作樣勸大哥跟世子走,但心裡實在捨不得,所以請容許小弟自私一回。」

  王亨和趙子儀都呵呵大笑起來。

  梁心銘也笑了:一個癡心不改的夫君,一個不離不棄的好友兼屬下,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定。

  她笑靨如花時,令人不敢逼視。

  趙子儀看得眼花繚亂。

  王亨則慢慢斂去笑容。

  他發現,梁心銘在兩種情況下會笑得很燦爛:一種情況就像眼下這樣,真正開心;還有一種情況就是她生氣了,這麼燦爛的一笑,也意味著有人要倒黴了。

  這和狡黠的馨兒真很像呢。

  雖然早證明梁心銘是男人,王亨還是困惑了。

  梁心銘端起酒杯道:「來,小弟敬大哥和恩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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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新的要求

  次日,梁心銘審理唐家案子,查明唐二少爺是被慢性毒藥侵蝕而死,兇手是唐大少爺和弟婦;婉兒在他們唆使下殺了陸君如的丫鬟小桃,一干人犯全都伏法。

  陸君如在趙寅的支持下,與唐大少爺和離。

  案子結束後,趙寅鄭重向梁心銘道謝,並道:「這個人情,本世子記下了。昨晚你的要求本世子也答應了。」

  梁心銘卻道:「不,下官收回之前的話。」

  趙寅疑惑道:「為何?」

  梁心銘道:「本官救陸姑娘,出於公心,若是攜恩圖報,有違初心。再者,有些事勉強不來的。娶不娶孟姑娘,那是世子自己的事,不該被外人左右。」

  趙寅非常意外,半晌才道:「梁大人果然不俗。」

  梁心銘笑道:「不過,下官有個新的要求。」

  趙寅問:「什麼要求?」剛興起的那點感動又消散了,有些掃興,心想這人真不經贊,就知道沒這麼簡單。

  梁心銘認真道:「此去溟州,還請世子保護恩師。」

  趙寅楞了下,便哂笑道:「他還用本世子保護……」

  梁心銘打斷他道:「若恩師有任何意外,而世子卻好好地回來了,世子難辭其咎。別人會以為是世子下的手。下官也會作證,你們起過爭執。所以,此行還請世子與恩師能同生共死、不離不棄!」

  趙寅:「……」

  這個梁心銘,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他,他都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郡王世子?為何不被這縣令尊敬。

  趙寅的護衛都怒視梁心銘。

  趙子儀又亮出了小虎牙。

  梁心銘接著道:「還有一件事?」

  趙寅問:「什麼事?」

  梁心銘道:「還請世子留下兩個親衛,護送陸姑娘回京。下官不便久留她,她住在這裡也不會快樂,還是早些離開的好。再者,也免了王妃牽掛。」

  趙寅道:「本世子會安排。」人家都趕人了,他還能死皮賴臉地將表妹留在這嗎?走就走吧。

  梁心銘微笑道:「如此便好。也不用太急,神醫正為陸姑娘調養,等她好些了再上路不遲。」

  趙寅譏諷道:「好人惡人都讓你做了,真虧你這口才。」說完,拂袖而去。

  次日一早,梁心銘和趙子儀送王亨趙寅上路。

  經過一晚,趙寅又恢復如常,臨去時對梁心銘抱拳道:「本世子的表妹就勞煩梁縣令安排了,在此謝過。」

  梁心銘道:「請世子放心。」

  陸君如,她當然要關照。

  當著趙寅的面,梁心銘和王亨並未表現出太多的離別之情,該說的話,昨晚都說了,況且王亨此去追查孟遠翔的老底,打一出城,他就將目光投向溟州了。

  梁心銘看出他的迫不及待,反催他上路。

  他此行是為林馨兒奔波,實際就是為了她。

  梁心銘也顧不得兒女情長,為了將來,她也必須努力,王亨對馨兒再好,她也不會完全依賴他。

  回城後,她便投入忙碌中。

  晌午飯前,惠娘帶著陸君如來了。

  梁心銘抬眼,打量陸君如:穿戴整齊的陸君如看上去依然不健康地白、瘦,腮頰瘦的凹陷下去了,毫無少婦該有的風韻。她坐在椅子上,兩隻手緊緊交握放在腹部以下,手上青筋凸顯,顯然情緒激動並且緊張。

  惠娘對梁心銘道:「陸姑娘一定要來當面謝謝你。」

  梁心銘微笑道:「陸姑娘客氣了。本官是潛縣縣令,為民做主,這是本官分內事。」

  陸君如猛抬頭道:「不是!這不是大人分內事——沒人來告狀!要不是大人明察秋毫,我那天晚上就沒命了,也見不到表哥了。」她一激動,聲音又尖利起來。

  梁心銘溫和道:「本官既然發現了,自然要管。」

  陸君如拼命搖頭道:「不是這樣的!要是有人犯法,大人當然為民做主,可不是我沒有,沒找大人告狀。」她語無倫次,竭力表達對梁心銘的感激之情,又覺得說的不清不楚,表達不夠,急得嗚嗚哭起來。

  惠娘忙勸她,一面用手帕子幫她擦淚。

  陸君如擦了把淚,又道:「要不是大人,誰肯來管這個閒事?他就是願意管,也不會相信我,只會相信唐家那個畜生和賤人!唐家表面都是好人、善人,我才是壞的……不貞潔、不賢良、不知恥,只有大人肯相信我……我沒告狀,大人也肯幫我,私底下悄悄地查……」

  梁心銘靜靜地聽著,沒有再自謙。

  這也是給陸君如一個機會發洩。

  她看出來,陸君如壓抑太久了。

  陸君如哽咽道:「連表哥都沒看出來……都相信那畜生和賤人,要不是大人,我就……大人就是我的再生父母。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忘記大人的恩情!」

  梁心銘道:「世子也是被蒙蔽了。」

  說著,瞅了惠娘一眼。

  惠娘忙道:「這都是壞人太會裝樣了,不能怪世子。」一面探身靠過去,不住撫摸陸君如的脊背,安慰道:「姑娘歇口氣,好在都過去了。往後就都好了。」

  陸君如又笑了,臉上還掛著淚,眉飛色舞道:「對,都過去了!我太高興了……大人真厲害,把那畜生和賤人堵了個正著,一點沒費事,自個兒把醜事全說出來了。還讓表哥也聽見了看見了,公公也聽見了看見了……」

  她將唐大少爺對她的欺騙、被誣陷的屈辱、被幽禁在小院的非人折磨,反復說了又說,眼淚擦得手帕子都濕了,哭了又笑,笑完又說哭了,嗓子都說啞了。

  惠娘趁她換氣的工夫勸她喝口水。

  梁心銘也趁她喝水的工夫插嘴道:「既然都過去了,姑娘也該學著放下,不但要將身子養好,人也要開朗起來。這樣等見了王妃,王妃才不會難過。」

  惠娘道:「對。要我說,姑娘少想那些混帳人和事,該吃吃,該喝喝,把自己養得精精神神的去見王妃姨媽。有王妃做主,姑娘的好日子在後頭呢!」

  陸君如蒼白的臉上起了一絲紅暈。

  梁心銘道:「惠娘,你帶陸姑娘歇息去吧。要多幫陸姑娘補補身子,不然,進京這一路就夠她受的。」

  惠娘忙道:「這還用你說。」

  一面起身,拉起陸君如。

  陸君如便對梁心銘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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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姐妹相稱

  梁心銘起身,含笑目送二女離去。一來呢,沒必要在一個弱女子面前擺官威,該體現親和力;其二,將一個被渣男摧殘的女子解救出來,並助其獲得新生,她很有成就感,因此看陸君如的目光充滿了鼓勵和安慰。

  陸君如心跳加快,不敢正視她。

  梁心銘那鼓勵和安慰的目光,如一盞明燈指引著她迷失的靈魂,溫暖著她冰冷的心;梁心銘溫潤如玉、優雅謙和的形象,讓她體驗了從未有過的悸動,為之淪陷,不能自拔;梁心銘不計回報地解救了她,讓她感激終身。

  進內院的路上,惠娘拉著陸君如的手,很是親熱地鼓勵了她一番,「夫君說,女人就是要對自己好一點……」

  陸君如道:「梁奶奶真是好福氣,嫁了梁大人這樣才貌雙全的美男子,又體貼又溫柔。」

  惠娘謙虛道:「她還好啦。陸姑娘,別叫我『奶奶』,太生分了,咱們姐妹相稱吧。我今年二十,姑娘呢?」

  陸君如歎道:「我二十一了。」

  深覺虛度了年華,不如惠娘幸福。

  惠娘忙道:「那我就叫陸姐姐了。」

  陸君如忙道:「李妹妹。」李惠娘不嫌棄她,和她姐妹相稱,她心裡著實感動,何況梁心銘還是她的恩人。

  惠娘安慰地拍拍她手,笑道:「陸姐姐,你說我們家那位才貌雙全,你世子表哥和王大人才出色呢,又是世家公子,年輕輕就做那麼大官,不知多少閨秀想嫁他們呢。」

  她家這個是假冒的!

  陸君如道:「世子表哥自然沒的挑,王大人我沒見過。」

  惠娘道:「夫君說,世子是武將世家的少年英雄,王大人是書香門第的風流才子,都是人中龍鳳。」

  陸君如道:「他們倆湊一塊,文武雙全了。」

  惠娘噗嗤一聲笑道:「文武雙全?是針尖對麥芒!」

  陸君如忙問:「怎麼了?」

  惠娘道:「他倆一見面就大吵了一場。」

  陸君如道:「為什麼吵?」

  惠娘壓低聲音道:「是這樣的:世子要娶王大人退親的未婚妻。那天我在後面聽見了,吵得可厲害了。」

  陸君如瞪大眼睛,不可思議道:「世子表哥怎會這樣糊塗,撿人家退親不要的媳婦?他和那女子有情嗎?」

  惠娘道:「這件事我也不太清楚。孟姑娘對王大人情深意切,王大人也對妻子情深不悔……」

  她大概說了幾句,都是外面公開了的事實。

  兩人說著話,已經到了後院上房,在東次間窗前坐了,櫻桃過來回道,飯好了,問什麼時候開飯。

  惠娘道:「現在吧。」

  櫻桃忙道:「是。」轉身出去了。

  惠娘對陸君如道:「我叫人給姐姐燉了鴿子湯,是神醫配的藥膳方子,最是滋陰補氣的。姐姐把身子調養好了,就憑這副花容月貌,又有王妃做主……」

  陸君如愛聽惠娘的鼓勵,自來到梁家後,時時都愛和惠娘在一起。惠娘性情爽快、熱心,那些不堪的往事經她一說,都不算事了。在她口中,人生充滿希望,未來都是美好的,可以預期的。跟她聊天,不知不覺會被她感染,被她帶動,心情輕鬆,甚至激情滿懷。

  可是眼下,陸君如卻沒心情聽惠娘「展望未來」,她惦記剛才說的趙寅要撿王亨退親的未婚妻一事。

  女人有心情關注八卦,也是精力旺盛的一種表現。

  陸君如剛從自己人生的沼澤中掙扎出來,聽見這樁奇事,立即表現出強烈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再者她也關心趙寅,生怕他被人騙了,之前他不就被唐家人騙過嗎。

  她和惠娘敷衍了幾句,再問道:「到底孟姑娘有沒有害了王大人的小妻子呢?還是被人冤枉的?」

  惠娘道:「這個妹妹不曉得,也沒人能說的清。就好像唐家這事,外人哪能清楚呢?沒有證據,連夫君也無法為你做主。你世子表哥不也被騙了麼!」

  陸君如被觸動心腸,激動道:「可不就是!妹妹,聽你這麼一說,姐姐敢肯定,那姓孟的賤人不是好東西!」

  惠娘忙問道:「妹妹有什麼根據?」

  陸君如道:「姐姐有經驗的。這女人哪,心狠起來你都想不到的,表面還裝的比誰都正經。像我那弟妹,就是唐家二少奶奶,那個賤人,又無恥又狠毒,謀害親夫啊!」

  惠娘連連點頭,又道:「可是孟姑娘很深情的……」

  陸君如急道:「妹妹,你就是太善良了!你想想,那王家的小媳婦當年才多大?好好的怎麼會晚上跑出去,被虎咬死了呢?這邊人一死,那邊王家就要和孟家結親,要說這裡面沒文章,打死我也是不信的!」

  惠娘道:「可是王大人也沒查出來呀。」

  陸君如痛恨道:「那是賤人狡猾!」

  她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嗎,被人冤枉了幾年,差點連命都搭上了,趙寅來也沒能解救她,辛虧有梁心銘。

  她對林馨兒同病相憐,還沒見面就把孟清泉給恨上了。

  惠娘故意道:「姐姐,沒有證據,咱們不能亂說。」

  陸君如道:「這是王家的事,表哥跟著摻和什麼?姨媽怎麼也不阻止呢?不行,我不能再讓表哥被騙了。」

  她也不顧自己的事了,急切要進京,告訴王妃。

  惠娘急忙勸她,說這事王妃肯定有主張,讓她別衝動,又興致勃勃地說起在京城的朋友,「蘇相的女兒蘇姑娘,人很聰明大方的,也沒架子。還有許多姑娘,你這一進京,肯定能交許多朋友,漸漸的心情就開朗了……」

  送陸君如上京的事,都是惠娘一手操辦的,梁心銘從那天後,就沒有再見陸君如。她是縣令,又是男人,若是太過關注陸君如,會被誤認為別有用心。

  陸君如後悔了,不想走。

  她私心裡想著,若是能和惠娘一塊伺候梁心銘,做妾她也甘願的。可是,梁心銘根本不見她,顯然看不上她;惠娘對她又好,她怎能給惠娘添堵呢?

  唉,她殘花敗柳之身,哪配得上梁縣令!

  陸君如走的那天,梁心銘和惠娘送到城門外。

  回來後,惠娘問她:「你覺得她能幫到我們嗎?」

  梁心銘道:「多少總能起點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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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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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進宮

  陸君如此去京城,是否能助她促成一些事,她沒有絕對把握。若能,可算是意外之喜。

  轉眼幾個月過去,到了年底。

  朱雀王府派人送來年禮和陸君如的書信,一是感謝梁心銘的救命之恩,二是接應趙寅。

  陸君如的信是寫給惠娘的,她讓惠娘轉告梁心銘:說王妃聽了她的事後,也很觸動。世子這樣容易被女人騙了,王妃很警惕,對孟清泉戒心加重。她還說,暫沒見到孟清泉,不然大耳刮子扇那賤人。

  惠娘看後,噗嗤一聲笑了。

  她親自將信送給梁心銘看。

  梁心銘詢問趙家來人,得知王亨和趙寅一月前斷了音訊,王家和趙家都派人南下接應,擔心警惕不已。

  溟州路途遙遠,她除了等待,別無辦法。

  非常時期,她更要保護好自己。

  梁心銘高聲叫:「趙護衛。」

  趙子儀忙進來:「大人有何吩咐?」

  梁心銘吩咐道:「即日起,全縣戒備,外鬆內緊!」

  目前,除了縣衙的衙役們,她手上只有趙子儀等十來個護衛,還有一個趙九在暗中保護。想惜命,必須發動最底層的百姓。因此她在全縣各個交通要道、大小村鎮、碼頭都發展了眼線,歸卿陌管理。有任何可疑情況,都第一時間報給趙子儀。為此,她專門撥了一筆銀錢用做眼線的活動經費。

  有錢就是好辦事,她也有自己的「爪牙」了,縣衙對面賣餛飩的邱伯、酒館的五嫂,都是眼線。

  年後,靖康帝接到威海大將軍耿忠的奏報,確認了王亨和趙寅在一次海上行動中失蹤,下落不明。

  靖康帝大驚:王亨和趙寅,一個文臣,一個武將,都是朝廷首屈一指的年少有為官員,他絕對不能失去這兩個人。他一面下旨責令溟州地方官員全力尋找那二人,一面派出一隊龍禁衛,趕赴溟州追查下落。

  王家和趙家更不用說,高手盡出。

  二月,左端陽還朝。

  三月,吳慈進宮,封為貴人。

  吳慈去年十月中旬去松山慈安寺借了一靜室,為生病的祖母抄經、齋戒祈福,不是抄三五天,而是整整三個月。冬至那日,靖康帝在松山祭天,一切閒雜人等全部清出,吳慈也暫時回避,出城到水月庵繼續抄經。

  祭天後,靖康帝在慈安寺齋戒三日。齋戒誦經期間,他發現了吳慈供在佛前的經文,乃歐陽詢的歐體楷書。

  靖康帝最愛歐體書法,見那字跡甚為秀氣,便問方丈,此經文是何人所抄,方丈便告訴皇帝說是吏部尚書吳珪的女兒吳姑娘在此為祖母祈福所抄。

  靖康帝聽說吳慈齋戒三個月,暗贊她孝心可嘉,不由來了興致,命人將她抄的所有經文拿來翻看。看後發現,吳慈的書法功底很不錯,且抄的極認真。若是連續看,看不出字跡變化;但若將某天的經文和幾天後的對比,便能看出明顯長進,由此可窺見她抄經虔誠,而非做樣子。

  吳慈的字在她那個年紀的女孩子裡算出類拔萃了,但靖康帝見多識廣,便是每三年的殿試墨卷,哪一個字不好?他感興趣的是這經文背後的女子。不禁浮想聯翩,腦海裡浮現一個貞靜的少女臨窗寫字的畫面,還有燈下抄經的剪影,心生一股衝動,想見見這個少女。

  皇帝齋戒結束,吳慈重新回到慈安寺,繼續抄經祈福。

  某日,她正在窗下抄經,忽有強烈的被窺視感,抬頭一看,窗外站著一貴氣青年,正目光炯炯地看著她。她先是一怔,接著,臉頰不可遏制地飛紅一片。

  吳慈完全符合靖康帝對她的想像:凝神抄經,心無旁騖,一切紅塵俗事都不能干擾她,畫面極美。一股無言的曖昧流淌在窗內和窗外,吳慈臉上騰起的紅暈給這曖昧增添了旖旎的氣氛。一直以來,都是別人將美人裝扮好了送到靖康帝面前,讓他享用。這天,他初次嘗到了邂逅的美妙滋味,放下帝王的身份,去追求一個女子。

  他的追求當然不會順利,吳慈是大家閨秀,不可能與他暗通款曲、私定終身,百般躲避。

  可是,這能難住一個皇帝嗎?

  最終,吳慈被靖康帝拿下了,順利進宮成了新寵,這當中的美妙滋味,不可對人言說,只有他二人知道。

  ※

  左相還朝後,並未有大的動作和措施,在他處理過的大大小小無數政務中,有一條很不起眼:徽州賑災,光給潛縣就撥了一百萬,主要用在潛山湖水庫的建造上。這不是一筆小數目。左相建議:由徽州地方官員加強對潛山湖水庫工程監督、檢驗,確保水庫造福一方。

  這個要求合情合理,無人反對。

  因此,梁心銘的潛縣熱鬧起來。

  二月二,梁心銘搬進新縣衙。

  新縣衙的格局和老縣衙一樣,分大堂、二堂、三堂和後花園,三堂帶東西跨院,梁心銘一家依然住在東跨院。

  朝雲在屋子裡跑來跑去,從廂房跑到正屋,從廳堂跑到起居室、臥室,從外間跑進套間,穿過一道道門洞,灑下一串串清脆甜美的笑聲,「爹爹,屋子好大喲!」

  梁心銘微笑,屋子還是和原來差不多大,朝雲覺得大,是因為心理原因,新屋子總給人感覺耳目一新;況且,梁心銘也確實改動了一些地方,安裝一些機關。

  三月初二上午,歡喜要上街採買,朝雲要跟去玩。

  李惠娘被鬧不過,便讓瓔珞帶她一塊去了。

  歡喜和瓔珞牽著朝雲,挽著籃子便上了街。

  正是春光明媚的好時節,小城內也呈現生機勃勃的景象:百姓人家院內桃花開了,衙門前兩棵柳樹枝條如金黃絲帶般飄揚;小孩子像春燕出巢,在青石巷道中飛竄;商販們更加活躍,各種吆喝此起彼伏,朝雲兩個眼睛不夠看了。

  她穿著粉色上衣和裙子,外罩藏青色繡粉紅桃花的小比甲,梳兩個包包頭,戴粉色桃花環,整個人粉嫩嫩的,引得街上人紛紛側目,兩旁鋪子的人也紛紛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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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最小的殺人嫌犯

  瓔珞見街上人多,和朝雲商量道:「我抱姑娘吧。街上人多,要是被人沖散了,叫老拐子拐走賣了。」

  朝雲點點頭,卻轉身對歡喜張開手,道:「歡喜抱。」

  歡喜忙道:「好。」將籃子交給瓔珞,俯身將朝雲抱了起來,朝雲側過身,右胳膊圈著歡喜的脖子。

  瓔珞幽怨地問:「姑娘,你怎麼總要歡喜抱呢?」

  朝雲咬著手指頭,歪著小腦袋想了想,道:「歡喜抱的好。」歡喜胖乎乎的,靠在她身上,就像靠著軟和的靠枕一樣,特別舒服,可她不知如何表達,就說「抱的好」。

  瓔珞更幽怨了,什麼叫「抱的好」?

  歡喜高興地笑了,對瓔珞歉意道:「瓔珞姐姐,別生氣了。你天天帶姑娘玩,讓我也抱一會兒麼。」

  瓔珞瞪了她一眼,「你抱得少了?」

  三人在街上逛了一圈,買了東西,看看天不早了,便往回走。到縣衙對面,只見邱伯站在餛飩鋪子門口,忙打招呼。朝雲便說要吃餛飩。這也不是什麼難事,況且邱伯是老熟人,瓔珞和歡喜便帶著朝雲進了餛飩鋪子。

  瓔珞將籃子放下,到後院去上茅房。

  歡喜先和朝雲坐在桌邊等,見邱伯在廚房包餛飩,便起身走過去瞧,一面和邱伯套話。她就納悶了:她做的餛飩味兒也不差呀,怎麼姑娘就愛吃邱伯家的餛飩呢?今兒她要好好瞧瞧,邱伯這餛飩到底用了什麼秘方。等她學會了,讓姑娘再也不吃外賣的餛飩,只吃她做的餛飩。

  瓔珞回來,到門口往裡一掃,沒看見歡喜,只朝雲坐在小桌邊,邱伯的外甥女方華坐在一旁正逗朝雲呢。

  朝雲不知從荷包裡掏了什麼,舉手遞給方華。

  方華伸手去接,朝雲捏著肉乎乎的小拳頭不撒手,示意她張嘴,「啊——」方華便笑著張開嘴。

  朝雲便將東西餵她嘴裡了。

  方華抿了下嘴,剛咽下去,神情便僵住了。

  小女孩歪著頭,黑眼珠不眨地盯著方華。

  方華滿眼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朝雲狡黠地笑了,得意地問:「好吃嗎?」

  方華嘴唇哆嗦著,一把抓住朝雲的手臂,「你給我……吃的……什麼?」和身撲在桌上,兩眼兇狠地盯著朝雲。

  朝雲嚇住了,不知所措,忽一眼看見瓔珞,大叫「瓔珞!」

  瓔珞已到近前,一個健步沖上去,一手扶住朝雲肩膀,一手猛推方華,怒道:「你幹什麼?」

  方華就像稻草人似得,從長凳上翻倒在地。這還不算,方華倒地後,渾身痙攣,口鼻流血,眼看不活了。

  瓔珞被這變故驚得目瞪口呆。

  朝雲則大哭起來,「爹爹——」

  歡喜和邱伯各端了一碗餛飩,從廚房走出來,看見這情形,「哐啷」一聲,連碗帶餛飩都摔了。

  邱伯撲過去抱起方華,「方華!」

  歡喜也跑過去看究竟,一面催瓔珞「快去請神醫!」瓔珞跑得快,所以她讓瓔珞去。

  瓔珞緊緊摟著朝雲,不動。

  因為,根本不用請神醫了。

  方華七竅流血,兩眼下掛著一流血跡,眼珠瞪得滴溜圓,瞪著瓔珞和朝雲那邊,手臂抬起,食指虛指,嘴巴微動,拼盡全身力氣也只發出微弱的聲音:「你……」

  話未說完,手臂就軟軟地垂下來。

  那雙眼睛,還死死瞪著瓔珞那邊。

  邱伯用力搖晃她,叫「方華!方華!」

  方華沒有任何反應。

  歡喜探手在方華鼻下試了試,已經沒氣了。

  邱伯看著死不瞑目的外甥女,悲叫「方華!」

  他是看見瓔珞推倒方華的,他也知道瓔珞在跟趙子儀學武功,心裡認定是瓔珞推倒方華,害她頭磕在地上,所以才喪命的。他跳起來質問瓔珞:「你幹什麼打她?」

  瓔珞嘴動了動,欲言又止。

  歡喜也急問:「瓔珞,你為什麼推她?」

  邱伯見朝雲哭個不停,猜道:「是不是方華衝撞了姑娘?就算這樣,你也不能下狠手啊!」

  瓔珞依然不說話,更摟緊了朝雲。

  朝雲聲嘶力竭地哭喊:「爹爹,我要爹爹!」

  哭聲驚醒了歡喜,忙道:「瓔珞你快去請大人來。」

  邱伯阻止道:「她不能走!歡喜你去。」

  不管他如何尊重信任梁心銘,瓔珞打死了他外甥女,也不能就這樣算了,所以他不許瓔珞離開,怕她跑了。

  瓔珞也沒有要走的意思,依然抱著朝雲,動也不動。

  歡喜無奈,只得自己回去找大人。

  「瓔珞打死了人?」梁心銘大吃一驚。

  「是。大人快去吧。姑娘哭得厲害。」歡喜急道。

  「姑娘怎麼了?死者是誰?」梁心銘追問。

  「死的是邱伯的外甥女。我們帶姑娘去吃餛飩,那方華不知怎麼衝撞了姑娘,把姑娘弄哭了。瓔珞回來剛好看見,就推了她一把。許是手重了,方華的頭磕在地上,死了。」歡喜三言兩語將經過對梁心銘說了一遍。

  梁心銘覺得不好:雖說是誤傷人命,若跟她沒關係,倒容易判決;可牽涉到她的女兒和丫鬟,就麻煩了。判重了對瓔珞不公平;判輕了百姓不服。

  她急命趙子儀叫仵作來,又命叫湯主簿——審訊時有湯主簿現場作證,免得將來有人說她徇私——大家一塊趕往邱伯的餛飩鋪子,查看現場並驗屍。

  到衙門對面一看,邱伯的餛飩鋪子門口已被街坊鄰里圍了裡三層外三層,都竊竊私語:

  「可憐,打得滿臉開花。」

  「為的什麼事呀?」

  「聽說方華衝撞了梁姑娘。」

  「那也不能把人打死了!」

  「就是說嘛!」

  「小丫鬟下手太狠了。」

  「你說梁大人怎麼判?」

  「大人不會偏袒丫鬟吧?」

  「這可說不準。」

  「別說了,大人來了。」

  ……

  百姓們出於對縣令大人的尊重,並沒有喧嘩,也沒有為難瓔珞,但人命關天,行兇者又是縣令家的婢女,他們私心裡很希望梁心銘一如既往地公正,別叫他們失望。見梁心銘來了,急忙閃開一條道,讓梁心銘等人進去。

  鋪子內,朝雲還在撕心裂肺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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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朝雲供認:我給的

  梁心銘目光一掃,見死者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蜷縮在地上,七竅流血,眼下烏青,不由一怔——這明明是中了劇毒死的,不像是頭磕在地上致死。

  她先命令趙子儀:「請大家都閃開,讓仵作驗屍。」然後走到瓔珞身邊,對朝雲伸手道:「雲兒!」

  朝雲哭得太用力,頭臉漲紅,都冒汗了,嗓子也哭啞了,見爹爹來了,猛然又提高聲音哭道:「爹爹——」

  梁心銘一把將女兒摟在懷裡,不住拍著她脊背輕聲哄道:「寶貝不怕,爹爹來了!」一面親吻她臉頰、安撫她,一面轉過身子,擋住地上的屍體,走到另一張桌邊坐下。

  朝雲便漸漸停止了哭聲,還不住抽噎打嗝。

  鋪子裡便安靜下來,只有仵作和趙子儀輕手輕腳地來回走動,驗屍、檢查,維持人群秩序。

  梁心銘將目光轉向邱伯和瓔珞。

  邱伯眼睛紅紅的,正等著梁心銘發話。

  瓔珞則緊閉嘴唇,安靜地站著。

  梁心銘便問道:「邱伯,你先說,這是怎麼回事?」

  邱伯抹著眼淚道:「大人,這叫我怎麼說好呢。都是我那外甥女不懂規矩,也不知怎麼得罪了小姐。可是瓔珞也太狠了,瞧瞧,一下子就把人打死了。」

  要是瓔珞弄壞了鋪子裡的東西,或者打傷了方華,他都可以不計較,也相信梁心銘不會虧他;可是現在外甥女死了,他不能說「是我家孩子不懂規矩,死了活該」。

  梁心銘問道:「你親眼看見瓔珞打人?」

  邱伯道:「我看得真真的。歡喜也看見的。」

  歡喜忙道:「瓔珞就推了方華一下。」

  關鍵時刻,她忍不住為小姐妹辯解。

  邱伯神色便不高興了:這就偏袒了?

  歡喜覺得,自己實話實說,所以理直氣壯。

  梁心銘便看向瓔珞,卻沒有發問,似乎等她自己辯解。

  瓔珞相貌越發精緻了,身材又嬌小,看上去就是個十來歲的小女孩。她睜著杏眼看看梁心銘,又在朝雲身上一晃而過,然後垂眸,竟是不承認也不否認。

  這表現落在外人眼中,就是默認了。

  梁心銘卻猜想其中有隱情,能讓瓔珞緘口不言,寧願背上殺人罪名也不自辯的,只有朝雲了。

  梁心銘便對邱伯道:「邱伯,你且節哀,本官一定會給你一個公道的。這事既然是小女引起的,本官先問問小女是怎麼回事。小孩子,也不會撒謊。」

  邱伯急忙道:「對對。先問小姐。」

  他對梁心銘的處理很滿意,若是先問瓔珞,瓔珞說不定會推卸責任,爭論起來大人臉上也不好看。朝雲就不同了,她是梁心銘的女兒,又才幾歲,不可能撒謊。她的話縣令大人相信,邱伯也相信,大家都相信。

  梁心銘便低下頭,輕聲對朝雲道:「雲兒,告訴爹爹,剛才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哭?」

  她一邊問,一邊將朝雲的小荷包解下來,從荷包裡掏出一顆圓溜溜的紅色的糖,要餵給朝雲吃,安撫她。

  朝雲卻扭臉道:「不能吃!」

  梁心銘詫異道:「為什麼不能吃?」她敏銳地察覺,朝雲說的是「不能吃」,而非「不想吃」,立即追問。

  朝雲從她懷裡探出小身子,小手指著那邊地上的方華屍體道:「姐姐吃了流血。死了。」

  梁心銘失聲道:「那個姐姐是吃了這糖才流血死的?」

  朝雲點點頭,小嘴又癟了。

  梁心銘追問:「誰給她吃的?」

  朝雲小聲道:「我給的。」

  繼續癟嘴,低頭扭小手指;供認不諱的同時,還偷偷瞟了梁心銘一眼——她害死了人,爹爹能對她網開一面嗎?「網開一面」這個詞,她身為縣令之女,聽得多了!

  梁心銘如被雷擊——

  她女兒成了殺人兇手?!

  怪不得瓔珞不說,原來是怕牽扯到朝雲頭上。

  餛飩鋪子裡裡外外的人無不聽得目瞪口呆。

  梁心銘見一直沉默的瓔珞急切想要說話,手一抬,示意她不得插嘴。瓔珞雖閉嘴,卻焦急的很。歡喜、趙子儀等都焦急起來。誰能想到是這樣!這下可麻煩了。

  梁心銘才不信女兒會下毒殺人,一定要當眾問清楚。

  她深深吸了口氣,繼續柔聲問道:「這個糖哪來的?」她不記得家裡有這種糖,剛才見了,還以為是瓔珞和歡喜在街上買的,朝雲裝在荷包裡了。

  朝雲道:「那個姐姐給的。」

  她又指向方華屍體。

  這個答案又大出意料之外!

  梁心銘確認道:「真是她給你的?」

  朝雲點點小腦袋。

  梁心銘心一沉,道:「你告訴爹爹,她怎麼給你糖,你怎麼沒吃,為什麼又給她吃了?」她一口氣問了三個問題。

  朝雲便道:「姐姐給我一顆白糖,說可好吃了。」

  梁心銘忙問:「你吃了嗎?」

  一面對歡喜道:「快去請神醫來。」

  她要給朝雲檢查身體。

  「是,大人!」

  歡喜慌慌張張地跑出去了。出門的時候,被門檻絆了一下,差點跌了個狗吃屎。——嚇的!她心裡怕呀,原以為是瓔珞闖禍,現在看來竟是她失職,不該中途走開,讓方華鑽了空子,差點害死姑娘。姑娘若有事,她也不用活了!

  瓔珞也驚恐地看著朝雲,眼淚唰就下來了,就聽朝雲道:「我沒吃。說回家吃。」一顆心才重重落下。

  梁心銘問:「你為什麼不吃?」

  朝雲道:「不能吃別人東西。」

  頓了下又補充道:「鬧肚子。」

  梁心銘明白了,這是當年她吃了王亨送的狀元餃鬧肚子,朝雲一直記著呢,刻骨銘心的教訓。

  梁心銘問:「然後呢?」

  朝雲道:「姐姐又給我兩顆糖,紅紅的。要我拿回家,給爹爹和娘吃。說吃了長壽,要孝順爹娘。」

  梁心銘顫聲問:「然後呢?」

  朝雲道:「我說,給她糖吃。」

  梁心銘道:「嗯,雲兒很懂禮貌,來而不往非禮也。可是你為什麼把她給你的糖又拿給她呢?是拿錯了?」

  朝雲搖頭道:「我故意拿的。」

  梁心銘問:「為什麼故意拿?」

  朝雲道:「我想叫她先吃,看她可鬧肚子。要是不鬧,我回家就吃。要是她鬧肚子,我就把糖丟掉。」

  她腦海裡浮現梁心銘會試結束後,昏睡不醒,一安奉王亨之命前來看望。一安帶了點心給她,她不肯吃,說吃了鬧肚子,然後一安就當著她的面,先吃了一塊。吃完還嘻開嘴給她看,表示他都吞下去了,那豁牙一直讓她印象深刻。今日方華送糖給她,還讓她帶給爹爹和娘親吃,她靈機一動,就想讓方華跟豁牙哥哥一樣先嘗嘗給她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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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死不瞑目

  梁心銘仰頭,閉眼,在心中雙手合十,敬拜四方神佛:感謝如來佛祖,感謝觀音菩薩大慈大悲救苦救難……拜完又想:「若是方華給朝雲的糖裡有毒,朝雲又把這糖送給方華,方華怎麼可能吃呢?那不找死嗎!」

  她睜開眼,接著又問:「你拿她的糖給她吃,她吃了?」

  朝雲把小拳頭舉起來,示意爹爹看,一邊道:「我偷偷藏著,沒讓她看見。我叫她張嘴,她張嘴,我就把糖餵她吃了。」說到這又委屈極了,哽咽道:「姐姐吃了糖,很生氣,抓住我,要打我。瓔珞來了,我喊瓔珞,把姐姐推倒了。姐姐就死了,還流血。」

  梁心銘忙問:「她抓你哪了?」

  朝雲把右手抬起來,說「疼」。

  梁心銘捋起她衣袖,露出白白嫩嫩的一截小胳膊,發現胳膊上有觸目驚心的青紫手印,可見方華用力之強。臨死前還有這麼大力氣,顯然不是普通人。

  梁心銘眼神驟然淩厲,轉頭道:「趙護衛,檢查死者的手,看她是否練過武。」聲音隱含著怒氣。

  趙子儀道:「是!」

  梁心銘又向瓔珞道:「你都聽見了?」

  瓔珞用力點頭,激動道:「都聽見了。這事不怪咱姑娘,是方華惡有惡報。」她急忙幫朝雲辯解。

  梁心銘道:「這還用說!我是說你。你不敢說出姑娘餵方華吃東西的事,寧可自己被冤枉也要忠心護主,但你怎不想想,姑娘才幾歲?怎麼可能害人呢?」

  瓔珞低聲道:「是婢子錯了。」

  梁心銘道:「你知錯就好。不說出實情,反而會掩蓋真相,讓邱伯誤會。幸虧雲兒說了,洗刷了你的冤屈。」

  瓔珞看著朝雲溫柔地笑了。

  梁心銘又對呆若木雞的邱伯和眾人道:「你們知道小女為何不吃方華給的糖嗎?」

  酒館的五嫂忙問:「為什麼?」

  另一人道:「小姐剛說怕鬧肚子。」

  又一人奇怪道:「小姐怎知道糖有毒?」

  梁心銘不答,先問朝雲:「你為什麼不吃這個姐姐給的糖?還怕吃了會鬧肚子?」

  朝雲噘嘴道:「不認得她。」

  梁心銘抬頭,沉聲道:「本官參加會試前一晚,有人在恩師送給我的狀元餃裡下了藥,害得我拉了一晚上肚子。第二天,我帶病下場考試,受了好大罪。

  「從那以後,小女從不吃陌生人給的東西,就怕鬧肚子。

  「邱伯,我們都把你當熟人,才對你不防備。你這外甥女新來的吧?小女沒見過她,自然不相信她。」

  看熱鬧的百姓「轟」一聲炸開了:

  「原來是這樣子!」

  「不是打死的,是毒死的!」

  「方華想毒死大人。」

  「結果把自己給毒死了!」

  「這真是報應!」

  「小姐真聰明哪!」

  ……

  五嫂擠上前,責怪邱伯道:「讓小姐給大人帶毒藥,邱伯,你這外甥女太缺德了!她什麼人派來的吧?」

  外面人紛紛響應,都質問邱伯。

  邱伯驚慌不已,「撲通」一聲跪在梁心銘面前,磕頭叫喊:「大人,冤枉啊!小人真不知道啊!小人發誓,絕沒有害大人的心思。方華是才來的,我不知道怎麼回事……」

  梁心銘道:「邱伯,本官相信你。本官吃了你那麼多的餛飩,你若有歹心,在餛飩裡下藥,本官早沒命了。你先起來,本官還有話要問你。」

  邱伯道:「大人請問,我一定都說。」

  這時,東方傾墨來了。

  梁心銘忙示意邱伯暫且退到一旁,又將朝雲荷包裡的糖都倒出來——荷包裡還剩一紅一白兩顆糖——請東方傾墨查驗,又讓瓔珞打水給朝雲洗手。

  東方傾墨拿到一旁去檢驗。

  少時,仵作來回道:「死者被毒死的。身上沒有外傷,瓔珞姑娘那一推,並沒有傷害到她。」

  趙子儀也回稟,從死者手、腳上的老繭判斷,她常習武,經常使用的兵器是劍;從她臨死前對朝雲那一抓來看,其身手應該不錯,至少和綠風不相上下。

  東方傾墨也檢驗出來了,道:「這白色的糖無毒。紅色的糖劇毒,只要入口,必死無疑,撐不過幾息工夫。」

  至此,方華的死因便弄清楚了:方華想利用朝雲毒害梁心銘,沒想到朝雲人小鬼大,把糖又餵給她吃了,方華自食惡果,至死也沒想明白朝雲為何這麼做。

  梁心銘對女兒高山仰止,又敬佩又心疼。

  她對眾人道:「白色的糖是方華哄雲兒的,應該是想獲得雲兒信任,讓雲兒覺得好吃,再把紅色的糖帶給本官。她的目標是本官,所以才給了雲兒無毒的糖。」

  誰知朝雲竟然哄方華,說等回家再吃。

  東方傾墨忍不住問朝雲:「雲兒,你怎沒把白色的糖給她吃,卻拿了紅色的糖呢?紅色的好看些,不該留著嗎?」

  朝雲無辜道:「我摸呀摸,就摸了紅的。」

  好一個「摸呀摸」,聽得眾人都笑了。

  梁心銘推測道:「雲兒荷包裡並沒有糖,只有方華給她的三顆糖。她怕方華發現,便不能當面掏,所以摸呀摸,隨便摸了一顆出來,結果是紅色的。這是運氣。」

  她不敢想像,若是朝雲摸了白色的給方華吃了,把紅糖帶回家,自己吃一顆,再餵她吃一顆的話,那父女倆可都要一命嗚呼,方華的陰謀可就得逞了。

  湯主簿道:「真是知女莫如父!」

  東方傾墨則心有餘悸道:「好險!」

  梁心銘道:「雲兒才危險呢,也從鬼門關走了一趟呢。」說著,將朝雲的衣袖捋上去,手臂亮給東方傾墨看,「那糖一咽下,方華便發覺不對了,就要對雲兒下毒手。你看這力道,若非她毒發的快,雲兒如何逃脫性命?本官真要感謝那劇毒,不然瓔珞也來不及救雲兒。」

  趙子儀等人都唏噓後怕不已,又誇讚朝雲機靈。

  朝雲卻仰起小臉,可憐兮兮地問梁心銘:「爹爹,能網開一面麼?我都招了。」不招要大刑伺候的,可是招了她也是要坐牢的。嗚嗚,牢裡沒有床,睡在地上,還有老鼠、蟲子,吃的也是餿飯,還要被人打,好害怕!

  梁心銘一呆,什麼網開一面?

  瓔珞急忙道:「姑娘,不是你的錯!」

  梁心銘也反應過來了,又是好笑又是心疼,道:「雲兒,你沒罪。方華是咎由自取。」她要好好給女兒講一講律法了,這孩子想什麼呢?整個的善良小白兔,太好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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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7 01:17:55 |只看該作者
第279章 方華的身份

  梁心銘這才對邱伯道:「邱伯,說說你這外甥女的來歷吧。什麼時候來的,誰送她來的,什麼地方人?」

  邱伯被眾人用懷疑的目光打量,又是惶惑又是緊張,恨不得把胸膛剖開,掏出心來證明他對縣太爺沒有歹意。正沒主意間,就聽見梁心銘問他方華的來歷。

  他急忙交代道:「方華是正月十八來的。湖州人,我妹妹的姑娘。我大舅子在湖州和徽州兩地跑買賣,我妹妹就求讓他帶方華來這找我,讓我幫找個活計。大舅子臨時有事給絆住了,就寫了信,讓她跟車馬行的老魏一起過來了。」

  梁心銘道:「這麼說,是她自己來的?」

  邱伯道:「是她自己來的,可是我大舅子有信。」

  梁心銘道:「把信拿來給我看。還有,你以前見過這外甥女嗎?」

  邱伯道:「沒見過。就媳婦在她滿月的時候見過。」

  梁心銘道:「這麼說,你和邱嬸都不認識方華?」

  邱伯道:「是。但是有信……」

  梁心銘打斷他道:「信可以假造,或者被偷。」

  邱伯忙問:「大人的意思是?」

  梁心銘道:「三種可能:一,你妹妹那邊被人收買了,方華真是你外甥女;二,你大舅子被人控制了,方華是假冒的;三,你外甥女被人半路劫走,方華是假冒的。」

  邱伯嚇壞了,求道:「大人,你要為小人做主啊!」

  梁心銘示意他起來,又詳細詢問:方華來後,可有異常表現,比如想辦法接近她,進而謀害她。

  邱伯仔細想了想,還真有:梁心銘最近比較忙,好久沒叫他送餛飩了,但惠娘叫過兩次。那兩次因為吃的人多,他便帶著餡料和餛飩皮去梁家現包先煮。方華主動要求跟他一塊去,被他拒絕了。縣令大人看重他,他從不敢大意。他怕方華手藝不行,砸了他的招牌。再說,縣令家裡豈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去的?所以不肯帶方華去。

  梁心銘明白了:多虧了邱伯謹慎細心,方華找不到機會接近她,不得已才利用朝雲下手。

  ……

  梁心銘抱著朝雲,站在餛飩鋪子街門口。

  百姓們都停止議論,看著他們清雅如玉的年輕縣令,以及她懷中哭得眼睛鼻子都紅紅的小姐。

  梁心銘道:「大家都知道怎麼回事了?」

  眾人七嘴八舌道:「都知道了。」

  有的說:「不怪小姐。」

  還有的說:「方華太毒了。」

  梁心銘道:「因為拐賣女童一案,欽差大人在湖州殺了不少貪官污吏,結下許多仇家。他們連本官也恨上了。」

  大家不由內疚,仿佛是他們帶累了大人。

  梁心銘繼續道:「從去年至今,本官一再被人刺殺。現在他們竟利用街坊、利用本官的親人來對付本官!」

  陽春三月,潛縣的百姓們本對前景充滿希望,然此時此刻,大家看著他們的縣令,心頭卻湧上悲涼的感覺。

  梁心銘並沒有疾言厲色,也沒有悲憤不平。

  她很平靜地告訴大家:有人要殺她後快!

  越是這樣,大家越覺得難受。

  五嫂等人都不知不覺紅了眼睛。

  邱伯抹淚道:「都是我惹的禍!」

  梁心銘抬手,示意他別自責。

  她道:「『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本官總不能連你們也防著,那還如何為官?本官相信你們!所以,他們利用你們,本官卻要依靠你們。從此以後,你們就是本官的眼睛,是本官的耳朵。」

  說到這,她猛然提高聲音:「本官是潛縣的父母官!有人要殺你們的父母,你們會坐視不理嗎?」

  只一句話,就點燃了百姓的怒火。

  眾人都瘋狂喊道:「不會!」

  梁心銘看著被煽動起來的百姓,輕輕一笑,如花盛開。

  自古以來,群眾的力量是最強大的,利用的好,可顛覆一個王朝,何況她眼下只是對付幾個刺客!

  梁心銘回到縣衙,先回家將朝雲交給惠娘,然後再到二堂,氣勢一變,沉聲對趙子儀道:「告訴他們:一刻鐘後,主簿、縣丞、捕頭、三班班頭、牢頭等人,都到大堂集合。」

  趙子儀道:「是。」

  梁心銘又道:「發動全縣百姓,密切關注所有城鎮和水陸碼頭關卡。兩件事:一是留心打探恩師消息。二,凡有方華這種可疑人,一旦發現證據,全力緝拿!」

  即日起,她要全民皆兵!

  趙子儀覺得,梁心銘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森寒,這與他印象中溫文爾雅的書生形象截然不同。

  掌燈時,梁心銘回到東跨院。

  廊下,朝雲正和櫻桃等女說笑。

  她一下午都被喬婆婆和櫻桃等人圍著,各種痛惜、安慰和誇讚。痛惜安慰她被驚嚇的小心靈,誇讚她聰明機靈,才讓方華的奸計落空,還自食惡果。

  小孩子或許不懂事,卻極會看大人眼色。

  朝雲應大家要求,一再回憶當時情形。

  瓔珞和歡喜覺得之前當著人朝雲沒說仔細,等回來後又問一遍,朝雲如實回答了。等櫻桃大驚小怪地來問,朝雲又說一遍。思思在洗衣裳,晚一步趕來,又問一遍,朝雲又說一遍。然後喬婆婆來了,再問,朝雲再說一遍。

  朝雲說著說著,發現這件事好像變味了,從倒楣恐慌變成了一件值得炫耀功勞。她述說的口氣就變了,就跟演戲似的,一再重現當時的場景,還拉著歡喜演方華。

  她捏著小拳頭舉高高的,得意地對喬婆婆道:「我藏著,不讓她看!」引來一陣驚歎,無論聽過的還是頭一遍聽的,都一起誇讚說「姑娘太聰明了!」喬婆婆抱著她叫「我的小心肝噯,咋這麼能幹呢?福氣也好,運氣也好!」

  朝雲快樂地笑了,覺得自己真的很聰明、能幹。

  歡喜道:「姑娘,你告訴婆婆,你怎麼就拿了紅糖,沒拿白糖給方華吃。」她已經聽過好幾遍了,百聽不厭。

  朝雲就笑眯眯道:「我摸呀摸,就摸著了紅的!」說完勝利地笑彎了眼睛,好像偷腥的小貓。

  「摸呀摸」什麼的,引得姑娘們一陣脆瓜瓜的笑。

  歡喜就對喬婆婆補充解釋說「紅的有毒,白的沒毒。」

  喬婆婆先是配合地瞪大眼睛驚歎,然後再次親了朝雲一口,再次叫「我的小心肝噯!這福氣不得了!」

  然後綠風回來,聽歡喜說出了這麼大事,一蹦三尺高,忙問究竟,歡喜不肯說,讓朝雲親自又演示了一遍。

  然後丁丁流年等少年回來,朝雲又說了一遍。

  少年們聽得緊張萬分,待弄明白後震驚萬分。

  丁丁雙手捂住胸口,驚歎道:「不愧是大人的女兒,這樣聰明。為什麼我不是大人的兒子?」

  眾人轟然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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