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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鄉村原野] 江南第一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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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8 00:23:41 |只看該作者
第360章 你為何對她情有獨鍾?

  誰也沒想到,靖康帝看了奏摺後,竟然准奏,並提朱筆添上一條:威海大將軍耿忠有失察之罪,責令上折自省。

  海上軍務是耿忠負責的,出了這等事,他難逃其責,況且孟遠翔又是他的岳父,未牽連他已經萬幸了。

  王亨等三人謝恩。

  事畢,曾大人和公孫羽出宮。

  王亨則被皇上留下了。

  沒人時,王亨又密奏道:那帳簿所涉金額巨大,絕不止孟遠翔和裴知府所截留的財寶。此案背後恐怕還有更大的陰謀,然他不想打草驚蛇,故而只將孟遠翔作為主犯判決,以迷惑麻痹對方,徐徐圖之。

  帳簿他昨天就交給皇上了。

  靖康帝肅然道:「愛卿考慮周到。」

  頓了下又問:「愛卿是如何打算的?」

  王亨道:「微臣已經在刑部大牢安排了人,監視裴剛、孟遠翔等人,只要有人和他們接近,便能抓個正著。」

  靖康帝點頭道:「甚妥。」

  又自語道:「會是誰呢?」

  皇帝嗅到了陰謀的氣味。

  這陰謀還危及他皇位。

  他問道:「愛卿以為,此事是否和軍方幾位王爺有關?」

  王亨一驚,別說他沒懷疑,就算真懷疑了,他也不會就這樣告訴皇上,那太輕率了。他和靖康帝君臣投契,但君就是君,臣就是臣,涉及朝政,有些話是不能像朋友間閒談一樣說出來的,否則會引發嚴重後果。

  他便斟酌道:「微臣入仕尚淺,且對軍中人事不熟,不敢妄言。皇上也不必懷疑,等查明真相再說。」

  靖康帝微微點頭。

  王亨想說左相之前和孟遠翔父女接觸頻頻,又止住了。朝堂各方制衡,刑部大牢不是王家的,之前儘管王諫做了安排,依然未能阻止左端陽派人和孟家父女聯繫。而以王家和左家的恩怨,即便王亨說了,皇上也未必相信,卻會在皇上心裡落下一個排除異己的印象。

  於是,王亨再次提起梁心銘在桐柏山被雪崩阻隔、受傷差點喪命的事,讓皇上自己去推想。

  果然,靖康帝臉色沉了。

  他給王亨下一道密旨,令他暗中追查裴剛和孟遠翔背後主使,以及在桐柏山刺殺梁心銘的人。

  王亨領旨,又說起別事。

  正在這時,人回左相求見。

  王亨無聲笑了。

  靖康帝微微皺眉,還是道:「宣。」

  左相急忙進宮,就是怕靖康帝支持王亨。

  雖然很多人都質疑王亨,但王亨的反推並非胡言亂語,更何況還有彩兒的證詞佐證,只是缺少直接的證據證明她謀害了林馨兒;再者,左相從皇后那得知吳貴人的事,深知皇上厭惡孟清泉,加上寵愛王亨,准了他的判決也不一定,因此不等明日早朝,就匆忙趕來阻攔。

  他還帶了兩名御史來。

  他在宮門口遇見曾大人和公孫大人,得知皇上果然准了王亨的判決,很是惱怒,決心抗爭,要皇上收回成命。

  見面後,左端陽便直言上諫。

  他奏道,孟清泉的確有嫌疑,王侍郎應該仔細審問,無證判決孟清泉斬立決,竊以為不妥,請皇上明察。

  靖康帝聽後,臉色不好了。

  他對孟清泉印象惡劣,偏偏這女子狡詐的很,行事不留把柄,無法定罪。想想王亨,追查林馨兒之死多少年了?至今不能揭發真相。這次,若是循著正途慢慢審問,誰知要審多久,又能不能審出口供?倘若用刑,若不能問出口供,最後還讓王亨背一個屈打成招的惡名。

  若問不出口供,難道就放過她?

  王亨願意,皇帝也不樂意!

  一想起吳貴人的事他就生氣。

  因此,他很贊成王亨劍走偏鋒,以孟清泉刺殺梁心銘為證,反證她當年謀害了林馨兒,所以心虛滅口。

  靖康帝看著左相,淡聲道:「她刺殺梁心銘不就是證據?不心虛為何要派人刺殺?早不刺殺晚不刺殺,就在她見了梁心銘後就派人刺殺,說她無辜左相信嗎?」

  左相恭聲道:「皇上聖明。微臣並未說她無辜,只是要有證據證實才好,不然無法讓人信服。」

  靖康帝道:「左相不服?」

  他口氣很是不悅。

  梁心銘在桐柏山再次遭遇刺殺,且受傷了,兩名刺客屍體已被王亨帶了回來,身份尚未查明;還有,雲蘿郡主遭人綁架,目的不明。但可以想見,這都是沖著王家和王亨去的。孟遠翔關在獄中,誰有這麼大膽量和能力?

  靖康帝想不懷疑左相都難。

  現在左端陽又為孟清泉說話。

  這不是針對王亨是什麼?

  左端陽察覺皇上不悅,卻並沒有退縮,正色道:「皇上,微臣阻攔此事,不為別的,乃是為了朝廷綱紀。

  「其一,王侍郎斷案如神,這次卻無證判決孟清泉,容易被人詬病,說他無能審出真相,對他名聲有損。

  「其二,此例若開,怕將來有人效仿,胡亂以推論判決人犯,給別有用心者可趁之機,造成冤案。

  「其三,也是為了安撫功臣。孟遠翔罪該萬死,然不能否認他在溟州做出的功績。海盜之患,從先帝時期就一直存在,幾十年不斷。孟遠翔上任後,會同當地水軍、禁軍,一舉將海盜清剿乾淨,功不可沒。

  「因此幾點,微臣以為:縱不能對孟清泉網開一面,也要給她一個公正的判決,讓人心服口服。」

  兩名御史也跟著附和。

  靖康帝聽後,半晌無言。

  左端陽字字在理,他無法駁回。

  他便看向王亨,期待王亨反駁。

  左端陽也看向王亨,皮笑肉不笑道:「王大人以為呢?」

  王亨一直未發言,毫不焦躁。

  這時他點頭道:「左相言之有理。」

  左端陽很意外他的鎮定,面上卻贊道:「王大人果然公正。如此還要辛苦王大人,再審孟清泉。」

  王亨很誠懇地問道:「左相為何對孟清泉如此情有獨鍾,不惜御前頂撞皇上,也要保她一命?」

  靖康帝一個沒繃住,差點笑出聲來,悄悄瞪了王亨一眼,知道他今兒被左端陽攪了好事,氣壞了,所以出言譏諷左相。但是,靖康帝沒有呵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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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8 00:23:52 |只看該作者
第361章 再判孟清泉

  靖康帝知道左端陽有私心,卻不信他和海盜案有關,更不信他和孟清泉有私情。左相的私心,不過是想給王亨添堵而已。留下孟清泉對付王亨,讓王亨不好過,才是他的目的。這是臣子間的相互傾軋,皇帝見慣了的。

  對於這種傾軋,一般情況下,皇上會秉公處置;特殊情況下,他會有所偏袒。今天這事,他就偏向王亨了。現在被左相諫言,他很期待王亨反擊回去。

  左端陽羞惱之色一閃,隨即平靜下來,語重心長道:「老夫是就事論事。王大人能得皇上重用,才能自不用說,就是年紀太輕,性子急躁了些,還需多磨礪,莫做無謂的口舌之爭,惹人非議,辜負了皇上對大人的厚望。」

  王亨笑道:「下官謝左相大人教誨。老大人也要謹慎,以免晚節不保,辜負了皇上對老大人的重用。」

  左端陽見他寸步不讓,搖頭失笑,不肯再還嘴,表現出「宰相肚裡能撐船」的氣量,不跟年輕人一般見識。

  靖康帝咳嗽一聲,問:「王愛卿要重審孟清泉?」

  王亨賭氣般道:「不用審了。」

  左端陽忙問:「不審如何判?」

  靖康帝也疑惑地看著王亨。

  王亨道:「孟吳氏說她謀害了本官妻子,與孟清泉無關,若是本官揪住不放,倒像是公報私仇了。左相大人又該說下官‘年紀太輕,性子急躁,惹人非議’。」

  靖康帝不信道:「難道就算了?」

  王亨點頭,像寬大,更像是賭氣。

  靖康帝和左端陽都古怪地看著他,這還是王安泰嗎?

  縱然疑惑,左端陽也不會問出來,這結果他求之不得。

  靖康帝也不便問,他是堂堂天子,難道要對王亨說「你怎麼能放過那賤人呢?」傳出去臣子們如何看他!

  於是,大家莫名其妙地散了。

  靖康帝疑惑的很,很想留下王亨問清楚,可是王亨好像有意回避他,主動告退,一說要安排人查抄孟家;一說雲蘿郡主被綁架的事也需要追查,他忙的很。

  皇上只好放他走了。

  出宮後,左端陽總覺不對,又猜不出王亨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能讓人盯著王亨,防他耍花招。

  王亨並未失言,回到刑部便重新宣判:孟清泉涉及刺殺梁心銘和謀害林馨兒,因證據不足,判徒刑兩年。

  這算是從輕判決了。

  他也是很大度的!

  左端陽這才相信是真的了。

  已是傍晚時分,王亨領人查抄孟家。

  他帶上了愛狗墨雲。

  左端陽高興了不足一個時辰,便聽說孟家四老太爺親自上刑部,狀告孟清泉不貞不孝。

  孟四太爺道,孟清泉乃閨閣女子,私慕有婦之夫王亨,是為不貞;孟清泉為嫁王亨,令其母以身試法、鋌而走險,謀害王亨之妻林馨兒,導致吳氏被判斬刑,是為不孝;孟清泉見了梁心銘,心虛害怕,慫恿其父母派人刺殺梁心銘,以至於父母觸犯律法,乃大不孝;其弟孟無波因為父母被判斬刑,絕望之下,抹脖子自殺了;公堂上,孟遠翔夫妻落得如此下場,尚知維護女兒、替女兒開脫,孟清泉卻不知悔改,發惡誓自稱無辜,乃大不孝、惡毒之極!

  孟氏一族絕不允許這樣的女兒苟活於世,原本該以族規懲治孟清泉,因為孟遠翔夫妻父女涉及朝廷大案,因此他不敢擅自處置,故而到刑部告狀,要求嚴懲逆女。

  孟四太爺還提出:孟氏一族絕不敢袒護違法子孫,但也不能看著子孫受冤枉,他主動來出首,想請主審官能對孟無瀾從輕處置,因為孟無瀾是無辜的。

  王亨接了狀子,連夜升堂問案。

  這一次,條條證據確鑿。

  半個時辰後,孟清泉再次被判斬立決,依據《大靖律法》「十惡」中的不孝罪名判決,此罪不能赦免。

  十惡不赦!

  孟無瀾罷官為民,當堂釋放。

  左端陽得信後趕來,已成定局。

  那時,天色已經昏暗了,大堂上點了許多枝形燈,春夜氣息迷人,院中花香彌漫。黃黃的燈光下,堂上那個緋衣年輕官員氣定神閑地坐在公案後。

  左端陽默默地看著他不語。

  王亨也看見了站在大堂外的左相,心中冷笑。

  本官不狠,如何做奸臣?

  事事都循規蹈矩,如何做奸臣?

  他也知道證據不足,判處孟清泉斬刑會被人詬病,於是他別出蹊徑:不以謀害林馨兒來判孟清泉的罪,而以不貞不孝來判她的罪,換個罪名,殊途同歸。

  自古孝道大於天!

  孟清泉便是什麼都沒做,卻因為她一己之私害得父母喪命,根據大靖律法,只這一條她就活不成。更何況她滿身嫌疑,卻自稱無辜,讓父母頂罪,更是罪該萬死!

  孟氏一族絕不會容她活!

  上次孟四太爺就要以族規處置她的,因為有孟遠翔夫婦護著,才能逃脫;這次孟遠翔夫婦身死,孟氏還能饒她?

  可是王亨沒有當場提出。

  他「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先與孟清泉百般周旋,然後在左相干涉下撤了判決,暗中卻派人去孟家,找孟氏長輩。孟四太爺正在求孟遠古,想讓他出面找外甥王亨說說好話,放過孟無瀾——孟遠翔是保不住了——待聽了孟清泉在公堂發的誓言,果然怒不可遏,孟無波自殺更是火上澆油,他立即到刑部告狀,懲治逆女。

  孟氏一族的長輩出面告狀,名正言順!

  王亨按律法判孟清泉斬刑,證據確鑿!

  孟清泉看著王亨,心寒徹骨。

  她總算明白之前的疑惑了。

  在看似緊張而混亂的審訊中,王亨步步為營,給她挖了一個又一個陷阱。在要她立誓時,問的更是巧妙,不論她承認有罪或無罪,都是這個結果。

  所以,不是她回答錯了。

  他根本就在迷惑她、迷惑所有人,「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一面讓人以為他被仇恨沖昏了頭腦,一心想置她於死地,強行無證判決她,一面暗中派人去孟家。他這樣謹慎,是怕別人看出他的打算,左右孟家長輩,功虧一簣。

  這個人,心思太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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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3
發表於 2018-9-28 00:24:03 |只看該作者
第362章 本官就是這麼任性

  她盯著他,問:「你一心一意置我於死地,只因懷疑我害了林馨兒,可是你又拿不出證據。你就不怕冤屈了我?你若冤屈了我,可會良心不安?」

  她希望從他眼中看出端倪。

  王亨道:「本官絕不會冤屈你!」

  他的心冷硬如鐵,眼神堅定。

  他想起當年,那晚他們的琴簫合奏,導致他和馨兒爭吵的琴簫合奏,比任何時候都更加看清楚她。如果說第一次合奏是被大家慫恿攛掇的,但第二支曲子,他肯定孟清泉是有預謀的。可惜,那時候的他年少懵懂,沒看清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吸引少年郎的小伎倆,更不曾懷疑人家覬覦他這個「有婦之夫」,以至於給馨兒帶來災難。

  人生有許多相遇,製造出許多奇跡,而他和孟清泉的相遇就是厄運的轉折點,他寧願從未遇見過她。

  孟清泉心如刀絞。

  她預言道:「表哥,便是表妹死了,我們之間的牽連也不會斷的。而表哥與林馨兒,今生註定無緣,只能天人永隔。」她看准了他們的下場,他們不可能成為真正的夫妻。

  王亨目光犀利地盯著她,盯得她莫名心慌、感到不安時,他才道:「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她道:「那可不一定!」

  輕輕一笑,仿佛說「等著瞧」。

  她心裡可不像外表那麼平靜。

  她心中如五爪撓心。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是什麼意思?

  是說他和梁心銘已經相認了嗎?

  她可不會認為他這句話的意思是在撇清,是針對她那句「便是表妹死了,我們之間的牽連也不會斷的」。

  很快她又否認,不會的!

  她敢肯定他們還沒有相認。

  她極不甘心,好想活下去,不管是判徒刑還是流放,只要讓她活著,活著親眼看到林馨兒被揭發欺君之罪,看到他們再一次生離死別,看到她的預言變成現實。

  他不肯給她這個機會!

  王亨喝道:「帶下去!」

  他想起自盡的孟無波,眼神格外冷:孟無波單純無辜,又是男兒身,卻因為家人犯事而無顏苟活於世;而孟清泉,至死都不肯消停,這對姐弟真是生反了!

  孟清泉被帶下去,在大堂門口碰見左端陽,目光從左相臉上一晃而過,越過他去了,左相肅然不動。

  左端陽走上堂,王亨等人都站起來,「見過左相大人。」左相微微頷首,看著王亨問道:「為何王大人如此急於結案,卻不想追查孟清泉謀害妻子的真相?」

  王亨很乾脆道:「懶得追!」

  左端陽眉頭跳了跳,道:「大人不怕對妻子無法交代?」

  王亨道:「橫豎是償命,只要孟清泉死了就完了。若本官跟她一直耗著,媳婦才會不高興呢。她會給本官托夢抱怨:夫君啊,你都查了多少年了,怎麼那賤人還沒死呢?」

  眾人都無語地看著他。

  曾慶年乾笑道:「說的也是。」

  左端陽目不轉睛地盯著王亨。

  王亨也認真看著左相。

  一老一少對視,場面很詭異。

  左相看王亨的目光太「深情」,不知道的人以為他羨慕王諫有個好兒子,或者老不羞,對人家俊朗的少年郎起了齷齪心思;而王亨盯著左相飽經滄桑的老臉,就像盯著一本寶典,仿佛想從他銳利的眼神和深刻的法令紋中總結出他叱吒官場的精髓,解讀他官居一品的奧秘。

  年輕人領悟力高,王亨先總結完畢。

  他笑問左端陽:「左相大人覺得下官這次判的如何?可能令人信服?若有不妥,還請左相指證。」

  那口氣,十分的謙遜。

  左端陽笑道:「妙極!王侍郎真是少年有為呀。江山代有才人出,我等都老了。」最後一句話是對著曾慶年和公孫羽,說的意味深長,提醒他們小心王亨。

  王亨忙笑道:「長者的智慧豈是我等年輕人能比的?別說下官比不了,便是曾大人和公孫大人也比不了。——二位大人在左相面前,也還算年輕人呢。」

  曾慶年和王諫一般年紀。

  公孫羽年長些,五十出頭。

  這是說,左相比他們都老。

  左端陽聽了,一口氣憋在胸口出不來——王亨這是指著他罵老不死呢,還把其他兩位大人給摘出來了。

  公孫大人和曾大人一看老少兩代寵臣對上了,不肯摻和進去,急忙找藉口告辭,溜之大吉。

  剩下左端陽和王亨二人。

  兩人散步似得並肩下堂。

  左端陽閒話般問道:「老夫還是不明白:向來王大人審案,不查清內幕決不罷休,更何況事關大人之妻,為何大人反倒不求真相,只要孟清泉償命呢?」

  王亨挑眉道:「老大人似乎很瞭解下官?」

  左端陽笑道:「大人年少有為,老夫自然多關注些。」

  王亨停步,盯著他道:「既如此,大人就該知道:下官一向隨心所欲,行事從不講章法!」跟著又道:「下官也困惑的很,左相對孟清泉如此維護,你們……」留個意味深長的尾音,配合滿眼的疑惑,等左相回答。

  左端陽避而不答,只道:「王大人和王尚書不大像啊。」若聯繫王夫人私情的傳言,這話就有意思了。

  王亨笑道:「是不像。左秋生也不像左相的兒子,行事與左相大相徑庭。左相後繼有人了!」

  左秋生幹的那些事兒,魯莽無腦,只給左端陽帶麻煩,王亨直接說他們不像父子,還諷刺左相「後繼無人」。這可戳中左相要害了。王亨和王諫行事不同,但王亨完全可以繼承王家;左秋生卻為未必能子承父業。

  左端陽眼中寒光一閃,跟著就若無其事地笑了。

  王亨則伸手道:「左相請——」

  十分的有禮尊敬。

  左端陽點點頭,邁著方步先出去了。

  王亨看著他背影,輕輕一笑,整了整官服,出了刑部,站在臺階上,兩邊一看,叫「一安」。

  一安急忙迎上來,「大爺!」

  王亨道:「回府!」

  一安道:「好嘞!」

  姚褀牽了馬過來。

  雖然是晚上,然孟清泉二次被判的消息依然迅速傳開,比下午時更快,各方聽到消息後反應不一。

  最惱火的是那些御史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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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章 朕的皇后蠻可愛

  比如僉都御史高大人,他前年和孟家定親,將一女許給孟遠翔次子孟無波。現在孟家出了這事,他怕牽連自己,要退親又恐別人說他無情義,不退親又怕耽擱女兒終身,好生煩惱。他把這煩惱都怪到王家、怪到王亨身上,已經擬了洋洋灑灑一篇奏摺,要彈劾王亨「恣意妄為、公報私仇」。

  他中午寫好後,在衙門同僚前演示了幾遍,說時義正言辭,內容振聾發聵,好幾個人都贊說,定能引起皇上重視。

  然而,下午噩耗傳來。

  先是孟無波自盡。

  接著王亨再判孟清泉。

  女兒還沒成親未婚夫就自盡了,背上一個望門寡的名聲,高御史心情可想而知。早知如此,他何必顧忌臉皮,還不如咬牙退親呢,管別人怎麼說他。

  其他人聽後也一口氣堵在胸口出不來,準備了許久的東西沒了用武之地,就好像便秘一樣難受。

  蘇府,蘇夫人屋裡。

  蘇熙澈鬱悶道:「這小子,連老夫也被他騙了!」

  蘇莫琳撇嘴道:「也就你們相信,女兒下午聽了就很疑惑:王安泰再任性,也不會這樣蠻橫。況且他那個人,雖然恣意率性,卻從不少智謀的。」

  蘇熙澈道:「你女兒家懂什麼!他不蠻橫,誰蠻橫?你可知道,皇上已經准了他的判決。他若是堅持,左相也難改變。他沒堅持,不過是換個法子打左相的臉。」

  蘇莫琳噗嗤一聲笑了。

  她道:「那爹爹開心了?」

  蘇熙澈道:「開心什麼?為父也被打臉了。」這些後生,一個個都這樣壞,讓他們老的沒法混了!

  蘇莫琳慢慢斂去笑意,陷入沉思。

  她原對王亨抱有很大希望,希望他能查出孟清泉謀害林馨兒的真相,誰知王亨竟查不出來。既沒問出口供,怎能輕易就放過孟清泉呢?死了就完了?

  蘇莫琳總覺得意猶未盡。

  可是,她又猜不出緣故。

  莫名的,她想到了梁心銘……

  皇宮,靖康帝聽了消息,哈哈大笑,拍案叫好。

  「到底是王愛卿,就是有辦法!」

  他鬱悶了一下午,終於暢快了。

  因要找個人說說,吳貴人那是不想去的;跟董貴妃說這些朝堂的事似乎不妥;唯有皇后,乃一國之母,孟清泉是女人,也歸國母管,況且上次吳貴人犯錯也牽扯到她,因此,皇帝高高興興地坐著皇輦去坤甯宮找皇后說話。

  陳皇后接駕,迎帝入內,帝后在寢殿東次間臨窗大炕上對坐了,宮女上了茶,靖康帝便說起今天的事。

  皇后正色道:「臣妾認為,皇上之前准奏並無不妥,是左相大人太拘泥了。以前沒有證據,不能指責孟清泉,但這次孟家刺殺梁心銘,明明就是她指使。因她之故,累及父母兄弟喪生,若是臣妾,必定無顏苟活。她居然還敢在公堂上說自己無辜,這等女子,豈能留她!」

  靖康帝拍桌道:「皇后之言,甚合朕的心意。」他還以為皇后會支持左相呢,誰知竟是這個態度。

  皇后道:「臣妾大概能猜到孟清泉的心思:死不招供,想必是不甘心,要留一條命要找王家報仇。這才不可取呢!就因為她的不甘心才惹出這些事。她還不知悔改。」

  這話更打進靖康帝心裡,覺得皇后真是慧眼如炬、明白事理,因感歎道:「皇后所言極是。若非她不甘心,她母親也不會害林馨兒;若非她不甘心,孟遠翔也不會派人刺殺梁心銘;現在孟家家破人亡,她還不甘心!」

  皇后道:「好在王大人是她的剋星,到底判了她。」

  靖康帝嘲笑道:「她還不肯死心,一心要嫁王愛卿呢。」

  皇后蹙眉道:「都要像她這樣,世間事也沒個天理了,這原配都要讓位了。可憐王大人,縱然判了她又如何,還不是和妻子陰陽相隔。想想臣妾就生氣!」

  靖康帝忙安慰道:「皇后別生氣了。」一面說,一面伸手拍拍皇后的手,心裡覺得皇后也蠻可愛的。

  帝后度過了一個愉快的春宵。

  刑部大牢,孟無瀾探望父母。

  孟遠翔責怪他不該不阻止孟四太爺,挽救妹妹,「如今只剩下你兄妹幾個了,你是長兄,該擔起事來。你妹妹自小聰明,她若能得救,定能幫你。海盜的事絕不簡單,為父也是被人利用了。王安泰公報私仇,把為父當成主謀,你們應該替為父報仇,替孟家報仇!」

  他心裡,孟無瀾和妹妹是沒法比的。

  孟無瀾跪在牢房外,悲聲道:「父親,請恕兒子直言:都到這個地步了,還不明白嗎?」

  孟遠翔見他哭,想起自盡的小兒子,也傷心起來,也無心和他爭論對錯了,也不知如何交代他。

  還有什麼可交代的呢?

  孟清泉已經被判了,要孟無瀾將來報仇嗎?

  他隱隱的,不想搭上這個兒子。

  還有兩個庶子庶女,都是沒用的。

  孟無瀾去到吳氏那邊,就沒這麼好過了,吳氏坐在牢內拍地大哭,罵他沒良心,只顧自己,出賣親妹。

  「你妹妹自小就聰明,若在你身邊,還能幫你。你以為把她獻出來,你就能得了好?孟家那些人眼睛都長在頭頂上,如今只盯著王家這門貴親,哪會把你放在眼裡!」

  「王亨心思歹毒,現用的是緩兵之計,先除了你妹妹,接下來再想辦法除了你,你還做美夢呢。」

  「你怎麼這樣心狠?那可是你親妹妹呀!」

  ……

  孟無瀾跪在地上,以頭伏地,任憑母親數落責駡。

  他不明白,已經家破人亡了,他也被連累丟了官,為什麼母親還維護妹妹,難道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妹妹活著,就能拯救孟家?

  恐怕要把孟氏一族都顛覆吧。

  他滿心淒涼,生無可戀!

  吳氏的聲音繼續傳入耳中:「……你要是我兒子,你就給我記住:你姓孟!你的父母弟妹都是被王安泰和林馨兒害死的!你要為我們報仇!林馨兒女扮男裝,犯下欺君之罪,你一定要想辦法揭發她,不然就不是我兒子……」

  孟無瀾抬頭看進柵欄內,母親的臉沒有昔日的富態和貴氣,神情猙獰,沖著他歇斯底里地喊叫,他喃喃道:「母親……你這是要逼死兒子才甘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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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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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4章 春風滿面

  再說王亨,騎馬走在昏暗的街上,陽春三月的微風吹在臉上,十分綿軟;街道兩旁的高牆深院內傳出各種聲音,讓他領會到百姓人家、市井生活的氣息。

  他有多久未關注這些了?

  他已經不記得了。

  今夜,他恢復了知覺。

  到王府門口,門房急忙接出來,道:「大爺回來了。老爺在書房等著呢,叫大爺回來就去見他。」

  王亨道:「知道了。」

  下馬,韁繩一扔,自進去了。

  書房內,王諫正坐在書桌後,在燈下翻著什麼。忽聽有人道:「父親。」抬頭見王亨正躬身施禮,「嗯」了一聲,抬手示意他坐下說話,一面問:「判了?」

  王亨坐下,道:「判了。」

  王諫點點頭,放下手中的書冊,問道:「今天刑部人多,為父不便去干涉你。雖說這樣判並無不妥,但你怎可不問清楚她是怎樣害的馨兒?這對你官聲也有礙。」

  這話同左相倒一致了。

  王亨道:「她死也不會說的。」

  又道:「兒子從不管虛名。」

  王諫無奈道:「你呀……為父是擔心她興風作浪。為父不是告訴過你,她之前跟左相有聯絡嗎?」

  王亨道:「兒子會小心謹慎的。」

  王諫還以為兒子另有妙計呢,見別無他話,有些失望;又覺得兒子有些奇怪,照他以往的性子,拿孟清泉毫無辦法,肯定心情不好,然眼下見他卻春風滿面。

  是的,就是春風滿面!

  兒子高興,做父親的也被感染了,也跟著開心,也就不追究那些煩心事了。「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他父子聯手,還怕那些鬼魅魍魎?

  他特別叮囑了兒子幾句,王亨都應下了,又向父親請教了一些問題,對王諫沒有往日的抵觸和疏離。王諫覺得有些不真實,頭一次感覺自己這個「父親」名至實歸。

  他和王亨分析,到底是誰派出神秘蒙面人和裴知府聯絡,「裴知府那裡毫無動靜嗎?」

  王亨道:「尚無動靜。」

  王諫道:「你就沒想辦法讓他鬆口?」

  王亨道:「怎麼沒有,問題是他也不知道對方是誰,每次對方都派不同的人與他聯繫,他也不過奉命行事。」

  王諫道:「這越說明此人不簡單。」

  王亨道:「兒子也這樣想。在桐柏山製造雪崩的肯定是左相派的人;至於蒙面人……」

  王諫道:「蒙面人絕不是他派的!安泰切記:官場看人,要摒除偏見,否則會影響你對人事的判斷。左端陽雖然私心重、愛攬權,對皇上的忠心卻毋庸置疑。」

  王亨沉吟道:「那會是誰呢?」

  王諫用手指在茶盞裡沾了下,在桌上寫了一個字,王亨伸頭湊過去看了一眼,是個「軍」字。

  軍方的人?

  王亨心一凜。

  這和皇上懷疑一致。

  清剿海盜有一個好處,就是能在短期內迅聚斂大批財物。那本帳簿涉及金額幾千萬,孟遠翔等人家中卻沒抄出這麼多。大量財物下落不明,不得不讓人懷疑。若是籌集軍費養兵,便能說得通了,此事非同小可。

  軍方勢力,目前除了白虎朱雀玄武外,還有忠義侯方家、威海大將軍、靖海大將軍,誰會是幕後主使?

  這個連王諫也不敢亂猜了。

  父子正低聲說話,外面來人了,老太太身邊丫鬟過來請。

  王諫忙起身道:「走吧,老太太還等你吃飯呢。」

  王亨笑道:「忙了一天,還真是餓了!」

  王諫也笑了,道:「你母親叫人準備了好些菜。」

  當下,丫鬟打著燈籠在前引路,父子兩個一前一後出了書房,去往老太太屋裡吃飯,路上只聊些家事。

  這一晚,一家人和和睦睦吃了一頓團圓飯。席間,連王夫人和王諫之間都沒那麼生硬了,老太太更是滿面笑容。大家都開心地看著王亨,都想著:他這心結一解開,接下來就可以成家了。過不多久,便能開枝散葉了。

  飯後,王亨匆忙回到德馨院。

  一進門便叫「慕晨,思雨,若彤!」

  一口氣叫了三個大丫鬟的名字,眾人不知有什麼大事,大丫鬟小丫鬟紛紛從各屋湧出。慕晨將他迎進里間,問:「大爺有何吩咐?」小丫鬟在外間等候大丫鬟吩咐。

  王亨將外面官服除了,隨手遞給若彤。思雨早機靈地拿了一件家常寬袍來幫他穿上,束上腰帶。他往椅內坐下,思雨又蹲下幫他換了雙軟底鞋。他則盯著慕晨問:「慕晨,爺的珠寶財物都放哪兒了?都搬來讓我瞧瞧。」

  慕晨一愣,隨即道:「是,大爺。」

  她以為王亨要找東西送禮。

  她去了隔壁屋子,將王亨裝珠寶的楠木小箱子搬了過來,放在王亨身邊的方幾上。

  王亨不信地問:「就這個?」

  這箱子還是當年馨兒裝珠寶的,他當年沒少往裡填東西。自從馨兒去後,他就再也沒興致斂財了,只是閒時搬出來看看,透過那一件件的珍寶,尋找他和馨兒共同的回憶。難不成這些年他除了這個,再沒別的了?

  慕晨道:「大爺想找什麼?」

  她很是困惑,不知王亨要做什麼。

  王亨道:「上次我從岷州也帶回來幾樣東西,都擱哪了?還有上上次在江南回來我記得也有些東西……」

  慕晨不知他口中的「東西」到底指的什麼,被他弄得很糊塗。為了找出他要的東西,她按照他提示,和思雨將一個個箱子、匣子、包袱都翻了出來,堆了半屋子。

  王亨挨個察看、點數,還叫若彤拿簿子登記。

  德馨院各屋都燈火通明,大小丫鬟們都被指使得團團轉,連夜盤點存貨,連金銀錁子都找出來登記了。

  盤查中,難免現某物流落在外,王亨便吩咐:「明兒都去要回來,就說我正找呢,有用呢。」

  思雨急忙道:「明兒都去收回來。」

  慕晨和思雨對視一眼,越困惑,忙到大半夜,她倆也沒弄明白大爺到底想找什麼。

  只有若彤看著全神貫注點數珠寶古玩名畫的王亨,若有所思。這情形她很熟悉,當年小少奶奶就喜歡點數私房財產,將各樣東西按成色品質分門別類地收藏、登記。

  她隱隱想到什麼,又不具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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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8 00:24:41 |只看該作者
第365章 刑場上的狗

  到後半夜,王亨將自己所有的私房財產都清點完畢,很不滿意,對慕晨道:「往日太散漫了,今後手緊點,別什麼東西都隨便往外送。過日子哪能這樣呢。」

  慕晨強烈懷疑,大爺被換魂了。

  過日子什麼的,是大爺說的嗎?

  他以前從來就不管這些事的!

  不過,俏丫鬟十分訓練有素,本著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聽的不聽,恭敬回道:「是,大爺。」她感覺肩上擔子又重了。以王家的家世、大爺的身份,人情往來能小氣嗎?既要手緊,還不能丟了大爺的臉面,她可得謹慎了。

  王亨命人將東西都收起來。

  忙完,小丫鬟們先散了。

  王亨看著貼身三個大丫鬟還在圍著他轉,忽然驚覺:她們已經跟了自己好多年了,怎麼還不嫁人呢?內院的規矩,伺候的女孩子到了年紀都要放出去嫁人的,然慕晨、思雨和若彤幾個卻一直跟著他沒嫁人。

  這情形有些像他小時候,身邊伺候的丫頭和小子永遠都是那麼大,祖母和母親使用手段,讓歲月在他這停滯了。現在難道因為他不娶親,身邊的丫鬟也不嫁人?

  三個丫鬟一面忙,一面小聲說話,心情很好。雖然大爺今晚行為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但她們都感覺的出,大爺的心情很好,那她們自然也就跟著心情好了。

  思雨正要問「大爺洗澡嗎?」忽見王亨疑惑地盯著她,忙笑燦燦道:「大爺有什麼吩咐?」

  王亨問道:「你們為何還不嫁人?」

  三個丫頭頓時沒聲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慕晨知道,既然大爺問起這事,是萬萬不能糊弄他的,要給出合理的解釋。她斟酌了下,才回道:「大爺一向不喜生人伺候,因此太太就容我們幾個一直待在大爺身邊。我們也都立了誓的,並非有意違反規矩。」

  王亨問:「立的什麼誓?」

  慕晨道:「我回了太太,願意一直伺候大爺,等大爺成親了,再……找個合適的人嫁。」最後一句,說的有些艱難。

  若彤道:「婢子早就回了太太不嫁人。」

  她要為小少奶奶守一輩子。

  思雨見她們都說了,有些羞澀,道:「我……我也願意先伺候大爺,等找到合適的再嫁人。」

  若彤的心思王亨是知道的,至於慕晨和思雨……他隱隱有些明白母親的用意,這兩個丫頭是留給他的。一來自他病好後,再不願一茬一茬地換丫鬟小廝;後來馨兒去了,他脾氣更古怪,更不願生人近身伺候,只用順手的丫鬟和小子。二來他一直不肯娶親,母親讓這幾個丫頭留在他身邊,大概期望他能念舊情,若能收了其中一個,好歹留點血脈下來。

  他既明白了,便不能任憑她們這樣。

  他笑問思雨:「你想找什麼樣的?」

  思雨脫口道:「就梁狀元那樣的。」

  王亨猛然咳嗽起來,一邊擺手。

  慕晨瞪了思雨一眼,怪她造次。

  思雨後悔萬分,羞得雙手捂住臉。

  王亨咳完,道:「梁大人你就別想了,她是不會納你為妾的。你還是另挑一個吧。只要不是心太高,大爺總能幫你達成心願。慕晨也一樣。若彤……隨便你自己。」

  將三個丫頭安排完畢,他起身。

  「備水,爺要沐浴。」

  「是,大爺。」

  慕晨和思雨互相對視,莫名忐忑。

  看大爺這樣子,不像在生氣。

  可是,他要她們準備嫁人呢,這讓慕晨和思雨心裡很沒底,為何他對若彤特別眷顧寬容呢?

  若彤看著大爺頎長的背影,心跳加快。

  她似乎窺見了某個秘密!

  王亨洗了澡,靠在床上,毫無睡意,掏出胸前掛的血玉鴛鴦反復把玩,嘴角不由自主溢出微笑。

  春夜,草木生機勃發的時候,萬物的喧囂透窗而入,無聲而熱烈。王亨覺得自己受了感染,心中莫名的蠢蠢欲動。次日一早,他是在墨雲的叫聲中醒來的。

  起床梳洗後,他領著墨雲,在園中跑了一大圈。

  主子興奮,墨雲更興奮。

  它興奮,園中的花草就遭殃了。

  墨雲可不是惜花的狗!

  它在花叢中竄來竄去,踩踏、碰倒了無數的花兒,王亨笑看著,仿佛聽見了花兒們的抱怨「這死狗!」

  可是,王亨沒有責罰墨雲。

  他今天似乎特別縱容墨雲。

  在河邊的草地上,他任憑墨雲撲到他身上,將兩隻前爪搭在他腰間,他拖著它直立走。墨雲無法直立起來,人狗一起滾到草地上,笑聲、狗叫聲混雜。

  鳥兒被驚得到處飛。

  ……

  三天后,孟遠翔等人被處決。

  王亨親去牢中提人犯,押赴刑場。

  他要親自監斬,並驗明正身。

  最後的時刻,他不容有失!

  這天,京城春雨綿綿。

  春雨貴如油,他覺得是個好日子。

  可是再好的日子,對孟家人來說也不會好,孟遠翔夫婦皆仇恨地盯著王亨,吳氏原還想謾駡詛咒,被孟遠翔阻止了。

  等待的時候特別煎熬。

  快到午時,孟清泉似乎感到大限已至,而戲文上常演的法場最後一刻「峰迴路轉」並沒有出現在她身上,她便強烈想要做點什麼,不想這樣平淡地離去。

  她看向監斬臺上的王亨。

  他端坐在那,神情威嚴、氣度沉穩,沒有往日的不羈,也沒有囂張地落井下石、打擊或嘲笑他們。綿綿的雨霧中,他卻像一輪太陽,閃耀著她的雙眼。她原想要給他添堵的,此刻卻情不自禁打消了,只想問他一句話。

  她問:「表哥可曾對我動過心?」

  比如他們琴簫合奏的時候。

  她不相信他沒有一點動心。

  王亨面無表情道:「不屬於你的東西,不該惦記。縱然奪了去,你也抓不住它。」

  她激動道:「不!你也不屬於她!」

  王亨垂下眼瞼,不想再和她說。

  她忽然笑道:「表妹說過,我們之間的牽連不會斷的。表妹只遺憾,不能親眼看見表哥醒悟的樣子。」

  王亨霍然抬眼,盯住她。

  她終於引起他注意,激動萬分。

  然他嘴角卻溢出一抹譏諷的笑,讓她心一沉,莫名不安,忽見他抬起右手,對刑場外招了招。

  就聽「汪汪」狗叫傳來。

  一條大黑狗躍上邢臺,直奔孟清泉。

  官差們剛想阻攔,被王亨喝止。

  「都退下!」他高聲道。

  官差們急忙退回原位站立。

  孟清泉眼睜睜看著墨雲將狗頭湊近她的臉,從頭嗅到下身,被嚇的呆滯不能出聲,好一會才尖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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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章 隱藏的真相

  吳氏嚇的痛駡:「王安泰你想幹什麼?你不是人!」

  孟遠翔目眥盡裂,「王亨,你敢!」

  王亨起身離座,走下來。

  綿綿細雨落在他緋紅官服和烏紗帽上,沒有將他淋成落湯雞,反而增添了別樣的柔情,成為刑場上一道風景。

  他來到孟清泉身邊。

  墨雲一撲撲向他。

  他蹲下來,抱著大狗的脖子摩挲它光滑的皮毛,狗身上沾滿了細小的雨珠,密密一層,濕了他的手。

  墨雲興奮極了,伸舌頭舔他臉。

  他竟然也不躲開,只盯著孟清泉。

  孟清泉安靜下來,又後悔:墨雲是他的愛狗,自己又不是不熟悉,為什麼要驚慌害怕?這不表明和他無緣嗎!林馨兒可是很喜歡墨雲的,也和墨雲相處極好。

  就聽王亨道:「那天抄孟家,本官帶墨雲去了。」

  孟清泉心一凜,緊緊盯住他。

  他帶墨雲去幹什麼?

  他繼續道:「之前本官就去孟家搜查過,無功而返。抄家時帶墨雲去,是想看看可能有所發現,畢竟墨雲對你並不陌生。墨雲鼻子很靈,在丫鬟床底下找到一些香料。本官挖了出來,墨雲聞了其中一味香料忽然暴躁、繼而暈倒——」說到這他停下,雙目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她,眼角餘光同時將吳氏罩在視野內,緩緩道——「墨雲兩個時辰後才醒來,告訴本官:你動了本官給馨兒的信!!!」

  黑狗開口說話了?

  孟清泉渾身血液凝固。

  她的眼神剎那絕望。

  吳氏更是驚愕萬分。

  母女兩個的表現都被王亨接收。

  他愉悅地笑了!

  墨雲自然不會開口對他說話,是他根據墨雲的表現猜測的,然後回家反復核對馨兒留給他的信,終於起疑,決定在最後關頭突然襲擊,試探孟家母女。

  結果大功告成。

  他終於破了這個局!

  他湊近孟清泉,輕聲說兩句話,孟清泉聽後雙目失去生機,最後一點期盼消失殆盡,一片死寂!

  恍惚間,她回到了從前,回到了徽州、華陽鎮、王家,王亨和林馨兒爭吵了,因為她。

  她默默關注著他們,以為他們必定過不下去,要鬧僵。然而,他們比她想像的還要相愛。林馨兒被老太太關入了佛堂,王亨居然讓墨雲為他送信。她將這情形看在眼裡,強烈想知道他們通信的內容,也唯恐他們和好。所以,她截留了他們的信,把信給調換了。

  她迷暈了墨雲換的。

  沒人知道,她跟舅母學過調香。

  她的調香技藝很厲害。

  她早發現墨雲為王亨和馨兒傳遞東西,看似鬧著玩,卻不無情義。她有毀掉那些東西的衝動。於是,她調製了迷香,並讓周媽暗中盯著墨雲,這才發現傳信。

  她覺得,功夫不負有心人。

  她就截留了那封信。

  第一次截留很冒險,花費的時間也最長,因為她要回去寫回信,所幸無人發現。後來每一次,她都是先將回信寫好,讓周媽等在路邊,墨雲一過來,就迷暈它,迅速將信換走。反正兩邊的回信都是她寫的,她知道內容,針對來信寫回信很容易。王亨和林馨兒根本沒看出來。而且她修改了香料配方,墨雲被迷暈的時間很短,很快就醒來,爬起來繼續往佛堂去。整個過程就像墨雲在路上跌了一跤。

  就這樣,王亨和馨兒的信都被她給截留了。

  第一次看見王亨寫給馨兒的信,她顫慄了,發現他們的感情遠遠比自己想像的還要深刻。他竟然稱林馨兒「小心心」,是小馨馨的諧音;而林馨兒則稱他為「小亨亨」。作為才情出眾的世家女,她以為,相愛的男女表達情義也該是含蓄的、朦朧的,這種私密直白的稱呼,刺痛了她的心。她嫉妒,瘋狂地嫉妒林馨兒!她似乎看見王亨抱著馨兒叫「小心心」,痛寵的語氣讓她喘不過氣來。

  原本她對自己偷換信件的行為有些羞愧,然強烈的嫉恨讓她崩潰了,徹底喪失最後的良知,把挑撥進行到底。

  兩邊的回信她都經過深思熟慮:王亨如此深愛林馨兒,她不敢說他移情別戀,愛上了自己,說了林馨兒也不信,所以她編了一個理由,由不得林馨兒不信。

  這個理由就是:王亨要納她為妾!

  孟清泉敢這樣騙林馨兒,是因為之前無意中偷聽了王夫人和林馨兒的談話。王夫人說,老爺來信要為王亨娶世家女。林馨兒不答應,說納妾可以,要她讓位不可能。王夫人說世家女不可能做妾。林馨兒便說納別人做妾可以,納孟清泉做妾則不行;並對王夫人說,若是王亨答應納孟清泉為妾,就給她一紙休書,她會離開王家。

  後來不知為什麼,卻沒了下文。

  孟清泉以為,是林馨兒阻擋了她的路。林馨兒不肯讓位,她就要為自己製造機會,攆走林馨兒。所以她編造了納妾的謊言,以王亨的口氣勸林馨兒大度賢良些,還說這是他努力向長輩爭取來的結果,出身世家這是他的無奈,但他保留了林馨兒的正妻之位。又以林馨兒的口氣指責王亨不該見異思遷、和孟清泉彈琴合奏。兩邊架橋撥火,讓那對小夫妻越吵越僵,林馨兒心冷絕望,王亨也失望傷心。

  就算這樣,王亨還不肯放棄。每一次他的信,字裡行間都透出求好的心意,百般求馨兒原諒他。但是他註定不能得到馨兒原諒,得到的只是尖刻和羞辱,其中「三寸丁」幾個字經常出現。因為他得到的回信不是馨兒寫的,是孟清泉寫的,當然怎麼刺激他怎麼來。

  他又氣又急又慌,竭力挽回。

  他的堅持也刺激了孟清泉。

  他對林馨兒的愛有多深,對孟清泉的傷害就有多深,原本她只是想趕走林馨兒取而代之,後來她覺得若林馨兒走了,他恐怕要滿世界找人,未必會娶她,所以動了殺心。

  花一樣的少女,即便面對自己的母親,也無法坦承害人之心。這是人性對醜惡的本能排斥和遮掩,因為人們需要一個光鮮的外表和形象,以支撐自己在世間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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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7章 行刑

  孟清泉慶幸自己有個好母親,事事為她著想,主動地、默默地替她清除林馨兒這個障礙。她將吳氏和周媽的行為看在眼裡,卻裝作什麼也不知道。似乎沒親自參與,她就還是純潔的、無辜的。可是她忘記了,是她偽造調換信件才逼得林馨兒出走,給吳氏吳繁下手製造了機會。

  林馨兒離開了王家。

  吳繁在外等候、跟蹤。

  吳氏和周媽在內作法,放虎歸山。

  林馨兒終於被虎吞噬!

  這一環套一環的,不知哪裡出了問題,被虎吞噬的林馨兒又出現在人前,且女扮男裝入了仕途。

  無人能為孟清泉解惑。

  因為王亨的堅持——親自在花園等墨雲——孟清泉沒能偷換林馨兒最後一封信,那封信最終被墨雲帶給了王亨,也使得她功虧一簣。若是她來偽造,那語氣和措辭必定十分激烈,會極盡可能地打擊和傷害王亨。這樣等林馨兒死後,王亨就沒那麼思念她了。

  這個天衣無縫的迷局,今天居然被王亨給破了。

  誰能想到王亨抄家會帶上墨雲呢。

  墨雲多次被迷暈,對那香料十分敏感,雖然配方不一樣,但有幾味材料是一樣的,才發現了她埋在床底的東西。

  原本她做了那些事,就該一輩子掩藏這手段,孟家知道她底細的僕婦又被吳氏給除掉了,王亨休想查出來,可是梁心銘的出現打亂了她的計劃,迫使她再次冒險。

  刺殺梁心銘失敗,孟遠翔又被拘押,她深恐前景不妙,不得不鋌而走險,又配了藥,想挽救父親和孟家。這次的配方藥性十分猛烈,是用來對付梁心銘和趙子儀的,務必要做到一擊必殺,讓他們毫無反抗之力。

  她並不覺得自己魯莽,而是隨機應變。林馨兒既然沒死,遲早會與王亨相認,然後發現書信被換。她必須先下手為強,再次將林馨兒滅口,並揭發她女扮男裝的身份,連同王家一網打盡。此舉就算冒險,也是值得的。況且,她也沒有退路了,只能背水一戰、拼死一搏。

  然不等她再次出手,孟家便被查封。緊要關頭,她來不及銷毀香料,況且她要想辦法反擊,也捨不得銷毀,只能藏起來,留下這絕大的隱患。

  她深知王亨擅長破解機關、尋找藏物,所以不敢將東西藏在箱櫃裡,也不敢埋在院子裡。當時官兵來查封孟家,一片混亂,她便將丫鬟全部打發到前面打聽情況,然後爬進丫鬟的床底,在牆根鑿了小洞,將香料埋進去。把東西藏在丫鬟房中,這也算是用盡心機了,除非將所有屋子東西都搬空,否則是不能發現的。誰知王亨帶了墨雲去,順著氣味把隱藏在床底的秘密翻了出來。

  王亨不但破了這個局,還斷送了她的希望。

  死人也是有希望的!

  因為這希望,死也不怕了。

  可是王亨讓她在死前絕望了。

  他發現了她的秘密,卻沒在公堂上說出這個秘密,因為他在守株待兔,利用她,破解她留下的後招。

  她就要死了!

  她可以想見:林馨兒以裙釵之身頭頂烏紗帽,他們的人生註定不會平淡,只會更加精彩,可惜她都看不到了。他不屑的眼神告訴她:他沒興趣和她周旋,所以強行將她踢出局,因為她不配做他們的對手!

  她看著王亨,她愛了多年的男人,絕望地承受著誓言的反噬——在死前被打入十八層地獄!

  她心裡的痛苦和不甘無以言表。

  遠遠超過了十八層地獄的刑罰。

  她要瘋魔了!

  ……

  王亨站起來,吐了口氣。

  誰說他被仇恨沖昏了頭腦?

  他都忍了那麼多年,難道連幾天半月都忍不下去嗎?

  他一心置孟清泉於死地,自有他的考量。他知道,她不會輕易招供的,她會守著那秘密,至死不說!所以,他步步緊逼,不顧一切地把她往死路上逼。最終她先沉不住氣,數次嘲弄地告訴他:哪怕她死了,一樣能拆散他和馨兒;而她,會如跗骨之蛆般,他永遠別想擺脫她!

  他便知道她留有後手。

  按理,他該留著她慢慢審問。

  可是他不肯按常理出牌。

  他充分利用了她人生最後的幾天,「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將死之人在最後時刻總是感慨的,其親人在最後時刻也沒那麼戒備,所以他成功地詐出了真相。

  看著她絕望的眼神,他輕笑。

  報仇嘛,就是要痛快。

  誰也不願看見仇人臨死時眼中還閃著興奮的光芒,囂張地對自己說「便是我死了,你也休想好過」之類的話。重點是,馨兒若知道了會嘔死!所以,他絕妙的很,讓孟清泉得意了那麼多天,以為他始終沒查出真相,拿她沒辦法,卻在最後關頭澆了她一瓢冷水,「滋啦」一聲澆滅了她所有的希望,又不知他到底要怎樣,怎一個急字了得!

  這時候,她強烈想要活下去。

  可是他不會給她任何機會。

  王安泰行事就是這樣子的!

  他讓墨雲來,也是為孟清泉驗明正身。

  最後關頭,他不想出任何差錯。

  幾天前,他讓人在孟清泉的頭髮上撒了一點特殊的粉末,墨雲來聞過了,便知道這人換沒換。他這樣謹慎,要感謝他的好門生梁心銘提點——女人,太善於偽裝了!

  今日之功,都是忠犬墨雲的。

  刑場四周的人就見那個年輕的監斬官牽著大黑狗的耳朵,氣定神閑地走回去,走到公案前,抓了籤筒內的令牌扔在地上,頭也不回地高喝:「時辰已到,行刑!」

  孟清泉從痛苦中清醒過來,張嘴就要叫喊,喊出這一切,不讓王亨得逞,可是刀光一閃,她張開的嘴成了定格……

  王亨仰望天空,春雨綿密。

  終於塵埃落定了!

  處決人犯後,王亨進宮覆旨。

  下午,靖康帝發下一道聖旨:著白虎、玄武、朱雀三位世子暫留京城,派古濤等將領赴北疆參戰。

  這道聖旨一出,朝堂寂靜了。

  王諫等大臣都明白:海盜案擴大了,已經牽連到軍方了。皇上雖然什麼都沒說,這道聖旨卻表明他開始懷疑軍方某勢力,三王府首當其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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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9
發表於 2018-9-28 00:25:17 |只看該作者
第368章 父女爭執

  聖旨一下,三王府表現不一。

  林子程當晚設宴,和兩美妾飲酒,道:「你們總是抱怨本世子老丟下你們,這下好了,爺有空陪你們了。」

  兩美妾笑道:「不去邊疆才好呢,人家怕世子受傷。」

  林子程道:「胡說!爺一身本領怎會受傷!」

  趙寅牽著丹丹在火山上玩耍。

  「爹爹有空陪你了。」他輕聲道。

  丹丹肅然點頭,心裡卻歡喜極了,因見父親有些沉默,想要他開心,便道:「爹爹,咱們去找蘇姑娘吧。」

  趙寅搖頭道:「不。」

  這當口,他怎能去找她!

  玄武王府,張伯遠派出去追王曉雪的人回來一個,對他回稟道:「王姑娘被送到徽州華陽鎮去了。王家現在那邊當家的是三太爺王瑾。也是王侍郎的授業恩師。」

  張伯遠忙問:「姑娘可好?王家可有逼迫她?」

  那人道:「王姑娘很好。我們派去的姑娘已經見過她了,把世子的話也帶到了,現留在那邊暗中保護姑娘。」

  說著,奉上書信一封。

  張伯遠接過去,迫不及待地展開。

  王曉雪的信言簡意賅,道是若無緣與君攜手,她此生將在黃山終老,不會再嫁人,望世子珍重。

  張伯遠靜默了,心卻緊縮、緊張,恨不能馬上掃清一切,將她接回來。他仿佛看見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女,經歷了這件事後,蛻變成安靜的模樣,守著清燈,做針線、抄經書,雖在豪門內宅,卻如同身在古廟修行。

  她的這輩子,就看他了!

  「世子,世子!」

  下面的人連聲叫喚。

  張伯遠抬眼,問:「什麼事?」

  那人上前一步,湊近他道:「這次追王姑娘,屬下發現……」再湊近一些,低聲說了一番話。

  張伯遠聽後目光微凝。

  「此事不可在外亂說。」他叮囑。

  「是,屬下明白。」那人道。

  「去吧。」張伯遠想靜一靜。

  然他註定安靜不得,甯嬤嬤來向他回稟:王夢雪在府中暗暗打聽他當年娶世子妃的相關人事。

  張伯遠楞了下,隨即命令道:「告訴她!把你知道的都告訴她,無需隱瞞,除了……那一件事。不過,你別自己對她說。你就當不經意的露點口風,讓小丫鬟聽去,再被她套出來……」

  甯嬤嬤急忙道:「我明白了。」

  她走後,張伯遠默默盯著手中的信出神,想:「王亨得知這一切,會怎麼樣呢?」他很期待。

  蘇府,傍晚時分,蘇莫琳聽說皇帝下旨將趙寅等人扣留在京城,大驚失色,心慌慌的。原本她還想,等他(趙寅)回北疆去了,自己就清淨了。誰知現在卻不是清淨,而是驚慌、擔憂。她好容易等到父親落衙,便急忙去書房找他,問道:「怎麼連趙世子也扣下了呢?」

  蘇熙澈無可奈何地看著女兒。

  之前她一直對趙寅拿不定主意,這會子卻如此關心人家,也不知道避嫌。蘇相自認為閱女無數,卻弄不懂自家女兒的想法。這當口,她不是該離趙寅遠遠的嗎?若朱雀王府有個萬一,後果豈是她能承擔的起的?這時候,講什麼兒女情長真是太蠢了!蘇相是斷不許這種事發生的。

  他沉聲道:「怎麼就不能扣他了?」

  蘇莫琳道:「世子不會做這種事的。」

  蘇相道:「糊塗!亂臣賊子臉上刻字了嗎?」

  蘇莫琳道:「他若是有野心的人,之前便不會冒著得罪王家和蘇家的下場,堅持維護聲名狼藉的孟清泉!」

  蘇相道:「你懂什麼!有些人慣會博取虛名。」

  蘇莫琳道:「他和王安泰同去的溟州。」

  蘇相道:「正因為如此,他的嫌疑最大。兩人在溟州失蹤近一年,焉知不是他在暗中操縱,左右王亨追查方向?」

  蘇莫琳氣道:「照父親這麼說,白虎和玄武豈不更有嫌疑——暗中派人陷害他們兩個!」

  蘇相道:「不錯!所以皇上下旨將他們都留在京城,處置很正確,吾皇聖明!」

  在蘇相這樣的文臣心中,四靈護國,有利有弊。

  白虎王稱霸西疆,更讓人憂心的是林家控制了荊州大巴山深處的軍火研製中心,大靖最先進的火器都掌控在他們手裡;玄武王雄踞西北玄武關,儼然一方諸侯;趙家在北疆勢力不用說,趙寅又是三王世子中最可怕的,絕對有實力顛覆大靖,讓天下改姓趙。海盜案牽涉巨額財富,這些財富若是被官員貪墨還好,若是被用於軍費,非同小可!

  皇上這麼處置毫不為過。

  但這些話他都沒對女兒說,他謹記孟家前車之鑒,不想讓女兒知道太多朝政之事,以免她像孟清泉似得。

  他只警告蘇莫琳:不許和趙寅見面!

  蘇莫琳發現,原來自己深深敬愛的父親和其他官員一樣,也是俗人,並非什麼賢臣,不過是比別人更有手段、更會明哲保身而已,其實骨子裡和高御史一樣。

  高御史終於和孟家退親了。

  他想了一個絕妙的主意:讓孟無瀾寫了退親文書,謊稱是孟遠翔入獄時寫下的,但是他不願落井下石,所以之前沒拿出來。弟弟已死,孟無瀾無心理論這些,也不能讓高姑娘為弟弟守一輩子,因此證明高御史所言不虛。但聽說此事的人誰不心中雪亮?高御史用這種掩耳盜鈴的手段,為女兒洗刷「望門寡」的名聲,真令人可笑!

  蘇莫琳並不覺得高御史退親有錯——父母為子女之心,不該被人嘲笑——她不恥的是高御史這明哲保身的嘴臉。真要是替女兒著想,之前就不該和孟家定親,或者在孟家沒出事前就退親,而不該在孟家出事以後不作為。哦,說不作為也不對,聽說他寫了奏摺想彈劾王亨。這有什麼用呢?因為孟遠翔夫婦還是死定了,他該做的是替女婿未來打算,而不是彈劾王亨出氣。說到底,他已經放棄孟無波了。

  孟無波自殺,一半是因為家遭突變,一半是因為眾叛親離,若那時候高家派人探望安慰這個准女婿,哪怕是為了高姑娘,他未必就不能撐下去。

  說來叫人感歎,蘇莫琳聽說,那個她不大瞧得起的王亢偷偷地去探望了孟無波。可見,患難時才能看清人心,王亢未必是能人,但絕對是好人。然王亢未能阻止孟無波輕生的念頭,畢竟王家和孟遠翔這一支有仇,孟遠翔的案子又是王亨在審,若高家派人去就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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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8 00:25:31 |只看該作者
第369章 雨中情

  蘇莫琳覺得,眼下父親的舉動同高御史沒兩樣,然她卻不是高姑娘。若趙寅有罪,自當按律論處;可若是他無辜,她就要幫助他,這個時候,她是不會躲開的!

  父女兩個各懷心思,不歡而散。

  蘇相叫來管家吩咐,不許姑娘出門,「我知道你怕姑娘,向來對我的話陽奉陰違。這次,你若敢違抗老爺我的命令,你也不用在蘇府做了,老爺定將你賣到海外去!」

  管家嚇壞了,連連保證。

  蘇夫人當然無條件支持老爺的決定,因對蘇莫琳勸道:「你就消停些吧。‘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鬥不過你父親的!你是老爺生的,你什麼心思他不知道?」

  蘇莫琳繃著臉道:「是!蘇相是什麼人?女兒吃的米還沒他吃的鹽多,怎能比得了呢。」說完回房。

  她當真屈服了?

  當然不!

  她不能找趙寅,她也不會蠢到去找趙寅,但她可以找王亨啊。

  這事必須找王亨!

  也只能找王亨!

  這才能真正幫到趙寅。

  她之前幫過王亨,王亨也該幫她。

  並非她不相信王亨的公正,只是人活於世,在哪裡都講人情。她站出來,就表明了一種姿態和支持:她相信趙寅是無辜的。她不要趙寅像孟無波一樣,在這敏感的關頭,發現人人對他避如蛇蠍,感受不到一絲溫暖和陽光。

  當年,她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就曾給黑暗中的他支持和希望;現在,她一樣不會放棄他!

  至於要不要嫁他,再說罷。

  父親的心思,她怎麼不懂!

  她並不是一個任性不顧後果的女孩子,有自己的是非判斷,若趙寅真犯下謀逆罪,她當然不會糊塗,賠上自己終身還是小事,連累蘇家才是大事。

  ※

  這天傍晚,王亨提前落衙,進內院前吩咐一安「我約了周翰林,他來了即刻去回我」,然後去瑞萱堂給祖母請安,便回到德馨院,墨雲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春雨依然飄,他撐了把油紙傘。

  經過德馨院前的那條玫瑰花障,只見土籬上玫瑰枝繁葉盛,經過細雨的滋潤和清洗,綠葉油亮。枝葉間長出許多的小花骨朵兒,應該過些日子就能開花,必是一片芳菲。矮牆下邊,青草又柔又嫩,綠油油的好像地毯。

  回到房中,他換了家常衣裳,依然出來,在廊下欄杆邊坐了,看雨。墨雲也一躍上來,依偎在他身邊,狗頭擱在他腿上。狗也會看主人眼色的,王亨這些天對它特別親密,它難免有些順杆子往上爬,對他黏糊的很。

  思雨端了些茶點過來,放在一邊。

  王亨喝了口茶,撿了塊點心吃著。

  吃一口,剩下的順手就塞進狗嘴。

  墨雲開心地吃著。

  思雨笑道:「大爺慣得它,我們餵它東西都不肯吃了。」

  王亨笑笑,低頭又餵了墨雲一塊。

  思雨見大爺很自在的樣子,又不說話,不敢再佇在一旁攪擾,便退下了,去忙自己的事。

  王亨隨便吃了點,便丟開手。

  墨雲偏偏猴上來,還要吃。

  他雙手捧著狗頭,對著那琉璃似得黑狗眼,輕聲道:「藏的再深,還是被爺給查出來了。說起來,還是你家小少奶奶更棋高一著——到底給你使了什麼手段,讓你見了她就躲呢?你也是,被欺負成這樣,還往她跟前湊。——就和爺一樣離不開她。等忙過了這陣子,爺帶你去找小少奶奶。爺有法子讓她認咱們。可是,爺不敢認呢,現在許多人都盯著爺和她……爺要想一個萬全的計策……」

  他說了那麼多,別的墨雲未必能聽懂,但「小少奶奶」幾個字它絕對忘不掉,因此嗚咽一聲,作為回應。

  王亨便道:「你想她了?爺也想。」

  又道:「不管當年老虎吃的誰,爺已幫他報了仇了。爺感謝那個人。沒有他,爺的馨兒就沒了……」

  他滿懷感恩地緬懷那個人。

  墨雲伸舌頭舔他的臉。

  他不像以前嫌棄它,用手摸著狗頭,墨雲的狗耳朵貼著他手掌往後倒,這順毛摸的它好舒服。

  順了一會,他將額頭和狗頭相抵,嘴裡繼續低聲細語,對著黑狗絮叨:「你小少奶奶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做她的夫君必須胸有韜略。爺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莽撞地扒她衣裳,太粗暴,有失君子風範。也不能讓人算計她使她暴露,那會讓她陷入危險的境地,爺捨不得。也不能死皮賴臉地纏著她,對她名聲不好……你說,爺怎麼辦呢……」

  墨雲又嗚咽,仿佛說「不知道」。

  王亨和它心靈相通,安慰道:「你也不知道?這很正常。你不過是一條狗。你別急,爺告訴你:這時候不能急,必須隱忍,在暗中保護她,為她排除萬難。爺瞧她已經有主意了,不管她要做什麼,爺都陪她到底!」

  「也不能什麼都不做,不然她都忘記咱們了。爺告訴你,她現在養的那條狗,叫藍妞的,她心裡眼裡只有藍妞。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成家了。藍妞是條母狗,回頭你去了,就把藍妞給娶了,早些開枝散葉,生一窩小狗……」

  墨雲繼續嗚咽,對終身大事不太關心,但是「藍妞」兩個字它記得,不就是跟它搶肉吃的那個狗崽子嗎?討厭!也不知小少奶奶搬哪去了,它去德政路居然找不到他們了。想到這,墨雲對藍妞的感覺更不好了。

  王亨繼續分析:「……這事不能告訴父親和祖母他們。爺不信他們。要是他們知道王家埋了這麼大一個隱患,沒准就要想法子把她給悄悄除了。為了家族安危,他們能做得出來!你記住了,不能對任何人說,也不能對別的狗說。聽到沒有?爺不相信任何人……」

  這個春日傍晚,有煙雨江南的味道。

  王亨的心事不能對人言,憋著難受,便一股腦倒給了墨雲。墨雲絕不會洩露秘密的!說完了,心情舒暢了,他解下腰間的竹笛,靠在柱子上吹了起來,笛韻悠揚;墨雲伏在他腿上,閉目養神,十分的愜意。

  暮色降臨時,一小丫頭從院外進來,回道:「大爺,一安傳話進來,說表姑爺來了,在外書房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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