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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鄉村原野] 江南第一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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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8 23:43:21 |只看該作者
第480章 感謝她

  蘇莫琳道:「梁大人不過是執法嚴正罷了。你說他狠辣,那是你沒見過真正表裡不一的人。」

  林千梓忙問:「誰?」

  蘇莫琳道:「孟清泉!」

  那才是一條美麗的毒蛇呢。

  蘇莫琳看著梁心銘的背影出神,發現梁心銘外形剛硬不少,黑了許多,比在京城時黑多了。

  「應該是修路太辛苦。」她想。

  這一路上,不斷有小股禁軍離開隊伍,也不知去了何方。

  蘇莫琳盯著他們去的方向,猜測王亨的用意,然往各個方向去的都有,實在判斷不出。

  她又悄悄地瞄了眼林千梓。

  林千梓也緊緊盯著車窗外。

  晚間紮營後,昨天埋伏的二十名龍禁衛趕了上來。

  領頭的進帳向王亨回稟道:「屬下們埋伏了一晚上,沒發現有漏網之魚。今天早晨等欽差大人的隊伍離開了,又等了一個時辰,還是沒動靜,屬下們才撤了回來。」

  王亨道:「辛苦各位了。」

  轉頭吩咐白驍按規定獎賞。

  白驍忙帶著人出去傳令。

  這裡,王亨問梁心銘:「你覺得如何?」

  梁心銘道:「不好說。咱們萬事小心些就不會錯了。」

  王亨道:「自當如此。」

  梁心銘又道:「恩師不必多慮,這裡是學生的地盤,讓學生來安排吧。」

  她大言不慚地將青華府劃歸她的地盤,引得王亨笑了,不是嘲笑,是欣賞,欣賞她的自信。

  趙子儀叫了卿陌和小麻進來,傳令潛水幫的大小幫眾,盯緊青華山至青華府沿線路段,發現可疑人報上來。

  卿陌和小麻領命。

  梁心銘對小麻道:「卿陌不親自去,你去。不過,你要改裝下,把面具拿下來,別引人注目。」

  小麻若去了青華府,會被黃知府認出來,梁心銘既要他潛藏,不如乾脆避開,省得撞上了。

  卿陌和小麻得令去了。

  梁心銘又讓惠娘轉告二女:到青華府後,請二位姑娘暫委屈幾天別露面,眼下先將衣服尺寸量好,她派人先一步進城,幫她們去定制衣裳,過幾天就有的穿了。

  二女忙都答應,說這安排妥帖。

  惠娘又道,欽差大人已經傳信去湖州找方二爺了,想必他很快就能趕來徽州。

  林千梓笑道:「這真是太好了。」

  蘇莫琳看著她沒接話。

  四日後,他們到達青華府郊外。

  閻將軍等人在石村鎮官道前迎接。

  隊伍前方,還有一名面生的官員,身著緋色官服,看品階在黃湖之上,梁心銘覺得面生的很。

  這是徽州提刑按察使李荊山。

  在梁心銘收集的資料中,李荊山是徽州官場的老狐狸,在大江南的勢力盤根錯節。他長子娶了左相的侄孫女;次子娶了林巡撫的小女兒;長女嫁給了王亨的三太爺王瑾的次子,即王亨的堂叔,王瑾是林馨兒和王亨的蒙師;次女則嫁給了前任青華知府洪稼的小兒子——青華縣主簿洪流為妻,也就是洪飛的弟弟;最小的兒子娶了徽州織錦世家嚴氏三房的嫡女,和死去的牛將軍正是連襟。

  其餘庶子庶女聯姻也不消細說了。

  李荊山迎上來,朝王亨恭敬地行禮,寒暄問候辛苦,又同梁心銘、方智榮等招呼,一面去禁軍駐地。

  王亨和梁心銘的人馬合在一處,共有兩千多人,除去半路上被派遣出去辦事的,這裡還剩下一千多人。

  王亨便佔據了將軍府。

  閻將軍剛調來,又因為牛將軍一家被滅門,心裡有些忌諱這宅子,便沒急著將家眷遷來,偌大的將軍府空著的。

  當下,龍禁衛和西南禁軍將軍府圍了起來,王亨等人就在正院,惠娘等人都住進了第二進。

  一、二進院子原不住家眷的,辦公兼接待來往官員;牛將軍一家住在第三、第四進,東西還有兩個跨院,並後面的大花園,如今都封住、派重兵把守,也沒人敢進去。

  簡單安置後,王亨到議事廳上坐了,眾人分列兩旁。

  李荊山言道,牛將軍滅門案牽涉到謀反,他是特地趕來和欽差大人會合,配合欽差大人查案的。

  王亨點頭道,辛苦李大人了。

  李荊山又問,那日欽差大人因何離去?說「下官聽說大人接了一封信才匆匆離去,十分憂心。」

  王亨便三言兩語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反賊設下陷阱,誘使他去青華寺,然他早已從俘虜口中得知青華寺是反賊的窩點,故而和梁心銘裡應外合端了反賊窩。

  梁心銘補充道:「這還要感謝一個人。」

  李荊山忙問:「誰?」

  梁心銘道:「孟清泉!」

  李荊山笑問:「孟清泉是誰?」

  梁心銘道:「就是右都御史孟遠翔的女兒,被恩師退親並判斬刑的孟姑娘。」

  李荊山問:「為何要感謝她?」

  眾人也都一臉疑惑:這不是大人的仇人嗎?咋感謝呢?

  梁心銘便將孟清泉偽造書信、陷害「師母」的事說了;又說王亨「算無遺策」,早識破了孟清泉的詭計,早就在等著她這「後手」呢,果然就來了。

  眾人都大笑說「妙極」。

  梁心銘笑吟吟的,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這事一傳開,孟清泉最後那一點「多情」的面紗也要被撕開,徹底被世人唾棄,反賊想必也要惱她。

  這就是人心。

  若是這次王亨吃了大虧,反賊就會欽佩孟清泉,說她雖毒辣好歹也算個人物,可是王亨使他們吃了虧,他們不會自省,只會怨怪孟清泉壞了他們的大事。

  梁心銘幸災樂禍,王亨火上澆油助威,並鼓舞士氣。

  他高聲道:「孟清泉不過一內宅歹毒女子,所會的都是些不入流的手段,反賊竟借助這種人,還妄圖問鼎天下?可笑!本官已上奏皇上,將孟清泉挖墳鞭屍!」

  眾將官轟然叫好。

  李荊山贊道:「王大人真乃史上難得一見的青年才俊。皇上有王大人輔佐,何愁反賊不滅!」

  說完又轉向梁心銘,笑道:「梁縣令也竟胸有韜略,真是後生可畏呀,比諸位將官都厲害。」

  梁心銘早發現他看自己目光不善,隱含冷芒,笑的也很假,皮笑肉不笑的;再一聽將她和禁軍將官們比,還說比他們都厲害,這不是成心給她樹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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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2
發表於 2018-9-29 00:30:57 |只看該作者
第481章 和老狐狸交手

  她怕他再提點眾人:她只是個縣令,原本奉旨修路,卻不好好修路,卻跑去抓反賊,和眾將官搶功勞,別人不知小麻的事,只當真是王亨偏心她呢。

  她便搶先道:「李大人謬贊了。

  「這都是恩師運籌帷幄。

  「恩師為免打草驚蛇,命下官去青華寺請高僧去山裡超度亡魂,暗中卻調集西南禁軍擒拿反賊。

  「要說立功,也是方指揮使功勞大。」

  哼,她的功勞別人休想搶。

  頭功要讓給她夫君!

  方智榮實誠君子,忙謙虛幾句,將梁心銘誇了一番。

  梁心銘忙道:「方指揮使太謙了。」

  李荊山笑道:「梁縣令也太謙了,你的功勞我們大家都聽說了,現在又趕來青華府襄助欽差大人。」

  梁心銘笑看著他。

  這又坑害她呢?

  事實如此,話卻不能這麼說。

  這裡上有朝廷派的欽差,下有徽州提刑按察使,還有龍禁衛營指揮使白驍,還有忠義侯方磐的西南禁軍兩個營指揮使,查謀反案、抓反賊用得著她一個小小縣令嗎?

  這縣令還是六安府的。

  而這裡是青華府!

  她撈過界了!

  之前她得了藏寶圖,卻死不肯交給蔡永,丟下修路的事不幹,自己進山找藏寶,還滅了幾百反賊。

  她的行為已經觸犯李荊山的利益,若非她滅了二爺那批反賊,加上蔡永與反賊勾結,李荊山難辭其咎,否則眼下就要問她一個擅自妄為之罪!

  他不能治她罪,便不讓她好過:明著贊梁心銘,卻暗示梁心銘插手管太寬,搶了眾人的功勞,激怒眾將。

  王亨聽出來了,懶懶的、漫不經心地看向李荊山。

  梁心銘太瞭解王亨了,知道他越這樣表面若無其事,心裡不知怎麼想點子要剁了李荊山呢,唯恐他為自己衝動壞了大局,急忙搶先道:「李大人說錯了。」

  李荊山問:「哦,怎麼錯了?」

  梁心銘對他一笑,輕飄飄道:「下官是來青華府督查修路工程的,可不是來抓反賊的,正要找黃知府詢問工程進展呢。」一面沖王亨施禮,要求告退。

  王亨隨口道:「你去忙你的吧。」

  又對黃知府道:「你暫且隨梁縣令去,將修路工程一事交代清楚了。本官這裡審案,有事再叫你。」

  黃知府求之不得要離開,急忙道:「下官遵命。」

  李荊山似乎想阻止黃知府離開,看看王亨又沒開口。

  梁心銘從容地抱拳轉了一圈,目光掠過李荊山時,微笑道:「李大人,下官暫且告退了。」

  李荊山回了她一個笑,很牽強,似乎臉上的皮肉不肯聽他調動,只好敷衍了事。

  梁心銘便和黃知府出去了。

  出來後,黃知府擦了一把額上冷汗,換上笑臉,告密一般低聲對梁心銘道:「……當日,欽差大人帶人剛離開不久,李大人就到了,接管了這裡……」

  梁心銘問:「大人沒受委屈吧?」

  她看出李荊山也盯上了黃知府。

  黃知府擺出堅貞的神態,傲然道:「就有委屈又算得了什麼!本官受欽差大人囑託,豈能鬆懈。他要插手審問蔡永,被皇甫大人攔阻了,說等欽差大人回來再說。」

  梁心銘問:「後來呢?」

  黃知府頹喪道:「他倒是沒有堅持,然第二天晚上,蔡永便莫名其妙地死了。李大人便指責本官殺人滅口……」

  梁心銘凜然,這和李荊山有關嗎?

  她不懷疑黃知府,一是覺得黃知府沒那個能力在皇甫仁的眼皮底下玩花樣,二是小麻在黃府臥底這兩年,確認黃湖沒有被反賊收買,只是利用他而已。

  她問:「驗屍結果如何?」

  黃知府道:「是服毒自殺。可是梁大人想想,蔡永哪裡來的毒?可恨欽差大人把人都帶走了,這裡人手不夠,本官手下都是些平庸之輩,所以被人鑽了空子。」

  梁心銘默默無語。

  王亨把人都帶走了,一方面是不放心她,所以傾盡人手去救她;另一方面是故意留下這個空子,引蛇出洞,看看究竟還有哪些官員被策反了。

  說話間,他們到了東院。

  兩人在正屋堂上分左右坐了。

  梁心銘示意姚褀在外警戒。

  然後,她便將鐘姨娘給淨心主持的密信拿出來給黃知府看了,又將鐘姨娘勾結反賊的事簡要說了。

  黃知府再坐不住,腿一軟滑下地,跟著就跪地膝行,不顧形象要去抱梁心銘的大腿,被趙子儀攔住。

  他磕頭道:「求大人救我!」

  梁心銘道:「下官救不了大人。」

  黃知府抬頭,滿眼絕望。

  梁心銘又道:「你只能自救。」

  黃知府聽這話內有文章,急忙道:「大人請說,如何自救,本官無不從命。」

  梁心銘道:「下官知道大人並未與反賊私通,只是被利用了。一旦事敗,大人就是替罪羊。大人還要忍耐嗎?」

  黃知府咬牙切齒道:「是可忍孰不可忍!求梁大人指點一條明路,本官無不從命。」

  梁心銘道:「下官說了,求人不如求己。況且大人乃兩榜進士,豈是無能之輩?不過是大人謹慎慣了,遇事總愛和稀泥,首先明哲保身。然有時候和稀泥是混不過去的,必須決斷。譬如眼下,就是這種情形。」

  她並沒有諷刺黃知府的意思。

  這人就是官場老油子,在官場上如魚得水,還能高升,若沒有幾分真本領,怎能做到?

  他是小人,不是君子。

  小人有小人的用法。

  捏住了黃知府這個把柄,施恩於他,他會賣命的。

  黃知府道:「本官明白。本官早在山裡就下定了決心。只是眼下……我腦子混亂的很,還求梁大人提點一二。」

  梁心銘慢悠悠道:「大人既已下定決心,就好辦了。你放心,鐘姨娘的事本官只告訴了欽差大人。」

  黃知府頓時磕頭稱謝不止,猶如對再生父母一般。

  梁心銘道:「然此事瞞不長久,一旦反賊將鐘姨娘推出來當替罪羊,大人就會被她連累。」

  黃知府又磕頭不止,他可不就是擔心這個嗎!

  梁心銘道:「大人可立功補過。立功途經一,將青華府境內的水泥路修好;二,協助欽差大人將青華府境內的反賊一窩端了。具體怎麼做,還用下官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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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9 00:31:09 |只看該作者
第482章 拴在身邊才放心

  黃知府撥開雲霧見月明,連聲道:「不用,不用了!」

  他說不用了,梁心銘反不放心起來,又叮囑道:「鐘姨娘的事,大人暫時裝作不知道,別打草驚蛇,一切聽欽差大人吩咐。修路的事,大人要大刀闊斧整頓手下……」

  黃知府連連點頭。

  兩人又商議具體行動。

  正說著,王亨命人來傳他們。

  兩人去議事廳,發現青華縣的張縣令被兩個禁軍押解著從議事廳出來,皇甫仁站在台基上指揮分派人。

  梁心銘問皇甫仁:「這是?」

  皇甫仁瞅了黃知府一眼,才對梁心銘笑道:「張縣令和蔡永與反賊勾結,欽差大人下令查封兩家。」

  梁心銘道:「哦。」

  一轉身見黃知府又擦汗。

  唉,這位真嚇壞了!

  兩人進了議事廳,王亨吩咐黃知府:即刻回衙門,配合皇甫仁查核舊檔,將青華府歷年人口失蹤案卷都調過來。

  黃知府高聲道:「下官遵命!」

  李荊山忙叫道:「欽差大人!」

  王亨看向他,「李大人有何事?」那目光十分危險。

  李荊山道:「青華府出了這一連串的大事,黃知府失職,罪責難逃,下官建議將其拿下,嚴加審問!」

  黃知府慌張地看著王亨。

  王亨道:「本官當然知道他失職,然眼下正是查案的緊要關頭,許多事都要通過他去查證,若照李大人說的拿下他,這些事誰來做?又去問誰?」

  說罷不待李荊山回應,便對黃知府喝道:「還不去!你可謹慎仔細了,這是你戴罪立功的唯一機會。」

  李荊山忙道:「是下官疏于考慮,欽差大人心思縝密。」又板臉對黃知府道:「欽差大人寬容,你不可辜負大人。」

  黃知府肅然道:「下官明白。下官定不負欽差大人所托。」一面轉身退出去,一面暗罵李荊山。欽差大人都讓他戴罪立功了,這老東西卻橫加阻攔。真當他好欺嗎?

  梁心銘忙道:「學生也告退。」

  她也要跟黃知府進城去。

  她不放心這個人,油滑拖拉慣了的,眼下縱有一柄利劍懸在頭上,一時半會兒的恐怕也難改過來。

  王亨卻叫住她,道:「為師知道修路工程不能耽擱,但眼下情勢緊迫,為師需要黃知府替為師查些資料,青雲不妨暫等兩日,先去後面安排家眷。」

  梁心銘尚未說話,李荊山詫異地看著梁心銘問:「梁縣令居然帶了家眷來?可真是悠閒……」

  他可抓住梁心銘的把柄了。

  梁心銘也詫異地看著他:為何他幾次三番跟自己過不去?又不是無腦之輩,明明就是個老奸巨猾的傢伙,也知道王亨對她的維護,還敢當眾給她沒臉?

  其用心和目的何在?

  難道是為了激怒王亨?

  她心下急轉,想應對之策。

  王亨已經被激怒了。

  很多時候,他都不如梁心銘處事手段圓滑,但他有他的行事方式:他若佈局,肯定深不可測;他若正面出擊,則必定是雷霆手段,直擊對方要害!

  他對李荊山正面出擊了。

  他兩眼森寒地盯著李荊山,道:「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梁青雲修路,乾脆連家都搬到工地。她總攬工程,梁夫人則負責調解民工家事,有何不妥?」

  李荊山張嘴要辯解。

  王亨不給他開口的機會,指著他鼻子喝道:「本官還沒問李大人:為何蔡永被策反,李大人身為上官毫無察覺?」

  李荊山頓時氣焰矮了,垂首道:「下官失職!」

  王亨喝道:「你當然失職!你可知道,若非梁心銘,蔡永得了那藏寶圖,讓反賊取出藏寶洞中的巨額財寶和軍火,後果不堪設想!或者這本就是李大人希望的?」

  這話比利劍還要尖銳。

  李荊山高呼冤枉。

  王亨拍桌道:「冤枉?你不是徽州按察使嗎,牛將軍滅門案發生多少天了,你查的結果呢?本欽差現坐鎮這裡,命你即刻去查,隨時稟告,若有懈怠,定責不饒!」

  他要將李荊山支走。

  他不怕李荊山玩花樣,卻不願李荊山跟在自己身邊,對自己指手畫腳,或盯著自己破案。

  李荊山肅然道:「下官遵命。」

  一面說,一面招呼呂修告退。

  只是對於梁心銘,他似乎還是很不滿,因此轉身之際,目光掃過她,隱隱帶著寒光。

  王亨正餘怒未消,見此情形怒火又上來了,喝命將呂修拿下,「本欽差懷疑他和蔡永乃一丘之貉!」

  呂修追蹤徐濤去到桐柏山,先是阻止徐濤和郭俊接觸,後來抓住了徐濤,卻讓他不明不白地自殺了。以呂修多年的審訊經驗,抓住徐濤這種重要人證,會不檢查他的牙齒是否藏有毒藥?王亨是半點不信的。

  李荊山忙道:「呂修失職,正好戴罪立功,就如黃知府一般。」他想借黃知府的事替呂修開脫。

  王亨斷然道:「兩件事不可比!」

  又道:「本欽差之前沒空審他,所以一直將他帶在身邊,現在到了目的地,正要細細審問!」

  李荊山道:「欽差大人有令,下官自當遵命。下官身為徽州按察使,未能及時破獲這起滅門案,嚴重失職。欽差大人讓下官將功贖罪,下官絕不敢懈怠!」

  他也是三品官,在王亨面前一口一個「下官」,一是因為王亨是京官,二是因為王亨是欽差。

  他恭恭敬敬的算是低頭了。

  眾人見他被趕走,大氣不敢出。

  王亨發作了李荊山,才轉向梁心銘,對她道:「你先別去工地,就在將軍府幫我。牛將軍這滅門案不好查呢。」說的好像離了她就破不了案一樣。

  梁心銘恭敬道:「學生遵命。」

  王亨暗暗揣摩,她可有不滿。

  他不是不知道梁心銘的能力,可就是不放心,如之奈何?他怕反賊狗急跳牆殺了她,或者用計擄了她,想來想去只能將她留下身邊,晚上才能睡得著。

  然她不是尋常女子,護她愛她都行,若是限制她大展身手則不行,尤其她現在是男兒身、官身,需要立功折罪,所以,他就要她陪自己破牛將軍滅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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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3章 洩露身份

  遊歷時需要有合適的旅伴,才能分享旅途中的人事和風景,孤旅的境界不是一般人都能意會的。

  人生之旅也是一樣道理。

  王亨同天下男兒一樣胸懷抱負,然若沒有心愛的人在旁陪著,成功失敗又有什麼趣味?只有心愛的人在身邊,那日子無論酸甜苦辣,都精彩絕倫!

  有她在身邊,這些無厘頭紛亂的案子就不會枯燥,變得妙趣橫生;哪怕他們在一起只討論案情,無關風月,那也令他雀躍,不比卿卿我我少半分甜蜜。

  梁心銘還能說不幫他嗎?

  他都為了她發這麼大火,她還能不領情?正要留下來,看看李荊山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王亨見她沒惱,暗暗松了口氣,又吩咐白驍和閻將軍等人嚴守禁軍駐地,然後才對梁心銘道:「咱們去後面瞧瞧吧。」

  後面,是指原牛將軍住所。

  梁心銘道:「是。扣兒已經帶來了。」

  扣兒就是那個小叫花子。

  王亨道:「嗯,先去見她。」

  他更喜歡了:小兩口兒這麼有商有量的多好,夫妻同心、其利斷金,再難的案子也難不住兩人聯手!

  於是兩人出來,在趙子儀等人簇擁下來到二門外,遠遠的就見垂花門外站著幾個丫頭,另有個管事模樣的中年男子,正賠笑著和守在門口的順子和二貴說話。

  梁心銘想叫一安去瞧瞧。

  一安根本不用吩咐,早一溜小跑上前,問道:「幹什麼?」一面狐疑地打量那幾人。

  那管事忙對一安抱拳施禮,又解釋道:「小的是將軍府的管家,奉將軍之命帶人來伺候。」

  一安道:「將軍府的管家?不是都死了嗎,你沒死?」

  那管事瞪著一安,嘴角抽搐、鬍子顫抖半天,才乾笑道:「小人是新來的,不是死的那個。」

  一安道:「哦。這樣啊。你來幹什麼?」

  那管事只得又將來意說了一遍。

  一安道:「之前不是告訴了嗎,我們自己帶了人,這兒不用你們插手。若有事要問,自會去找你們。」

  順子忙道:「我就這麼跟他說的。」

  那管事忙笑道:「想是弄岔了,之前不是小人接待的。原想著大人帶了不少女眷,總要人做些灑掃的粗活,所以才帶她們來了。既不用,小人就帶她們走。」

  說話間,梁心銘和王亨已經走過來,管事和那幾個丫鬟急忙行禮,都叫「大人」,態度很謙卑。

  梁心銘點點頭,王亨則根本沒看他們,兩人都看向一安和順子,要聽自己人稟告,是怎麼回事。

  一安忙將剛才的事回稟了一遍,又說了自己的處置。

  梁心銘正要說話,忽聽垂花門內大影壁後傳來對話聲:

  「蘇姐姐快過來。」

  「這大影壁的石雕不錯,山巒巍峨,氣勢雄渾。」

  「牛家祖上本是石匠,這些東西在他家不算什麼。」

  「郡主怎麼知道?」

  「我家祖上是木匠出身,這方面知道多些。一次我在靖國公府,聽老祖宗們說閒話時說起的。」

  梁心銘注目垂花門內,就見林千梓和蘇莫琳穿著丫鬟的衣裳,笑盈盈的手挽手從那石雕大影壁後轉過來,看見他們,忙叫:「王大人,梁大人。」

  忽又看見管事等人在外面,管事低著頭不敢看人,然那幾個丫鬟都偷偷地好奇地看她們。

  蘇莫琳忙往後一縮,退了回去。

  林千梓也跟著退了回去。

  梁心銘才對那管事道:「請轉致閻將軍,多謝他好意。」

  管家忙道:「貴人降臨,這是應該的。」

  一安便「恭送」,將他們打發了。

  梁心銘對卿陌使了個眼色。

  卿陌悄悄轉身,往前去了。

  梁心銘和王亨進去,轉過影壁,只見二女站在那,綠風和流年侍立在一旁,臉上神情不大好。

  二女忙上前來對王亨施禮。

  王亨點點頭,瞅著他們不語。

  梁心銘招呼道:「郡主、蘇姑娘,怎麼都沒歇息?」

  蘇莫琳先看了林千梓一眼,道:「歇了一會。郡主說坐車坐得骨頭疼,拉我出來轉轉,活動一會就該吃晚飯了。」

  梁心銘笑道:「那你們繼續逛。」

  又問綠風:「衣裳還沒送來嗎?」

  綠風道:「哪能這麼快呢,再厲害的針線師傅也要一針一線地縫,還要縫的好,不然姑娘也瞧不上。」

  流年接著道:「郡主和蘇姑娘再熬幾天,就不用穿我們的衣裳了,大大方方走出去,也體面。」

  蘇莫琳似笑非笑地看向流年。

  林千梓對梁心銘抱怨道:「梁大人,你這兩個丫鬟好厲害,這是提醒我們不該出來呢。」

  梁心銘道:「她們是怕二位姑娘若有一絲差池,自己擔責任。」又對綠風和流年道:「你們謹慎是沒錯,但也不可無禮,二位姑娘是客人,不是犯人。」

  二女忙垂手道:「是,大人。」

  林千梓大度道:「好啦,大人不用責她們,她們也沒錯。只是我一向任性慣了的,忽然被拘住不習慣罷了。」

  王亨忽然對綠風道:「二位姑娘想出去,你們就陪著,竟敢違拗命令!你們有幾個膽子?」說完瀟灑轉身出去了,轉過影壁後,連個背影都沒留下。

  綠風和流年不知所措地看向梁心銘,不知該執行否。

  林千梓和蘇莫琳臉上掛不住了。

  她們再次領教了王亨的脾氣。

  他雖說的好聽,卻隱含譏諷:就她們現在這身裝扮,走出去等於給自己找麻煩,再要洩露了在青華寺的遭遇,將來不用嫁人了,想出去就出去吧。但她們若真敢賭氣出去,他必定又有一套說辭讓她們難堪。

  林千梓急忙對著影壁喊道:「這事不怪蘇姐姐,是我不好,我拉著蘇姐姐出來逛的!」也不管王亨能不能聽見。

  蘇莫琳則對梁心銘道:「抱歉。」

  梁心銘搖頭,對綠風道:「恩師跟二位姑娘玩笑的。」對著丫鬟說話,其實是說給林千梓和蘇莫琳聽的。

  綠風和流年才鬆了口氣。

  梁心銘告辭出來,王亨正在外等她,見她來了,並未說什麼,轉身繼續走,直到第三進垂花門外。

  第三、第四進院子和前面是隔斷的,前面屬於將軍府的辦公區,後面這兩進包括東西跨院和花園才是將軍家眷住的地方,門戶分開,一條寬敞的夾道通出去。

  目前這裡被重兵把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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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4章 扣兒

  梁心銘和王亨便進去了。

  這裡顯然已經收拾過了,屋裡院裡都沒有屍體,就是有些荒蕪和淒涼,因幾個月沒住人了。

  梁心銘來了這半天,發現這座將軍府格局大氣、典雅,和一般江南官宦豪宅類似。除此外,還帶有典型的徽派民風:大量運用木雕和石雕,門楣、廊柱、窗戶、房梁等處多木雕,地面、牆裙、影壁等處則多石雕,無不精緻。

  丁丁和扣兒正在院裡等著。

  這便是當日那小叫花子,原是牛將軍的女兒,十來歲,一雙黑眼珠極靈活,梳著雙丫髻,穿一身緊俏利落的短打衣服,沖王亨和梁心銘行禮,「大人。」

  重回家園,已物是人非。

  小姑娘兩眼紅紅的。

  梁心銘見她領口、袖口、腰帶的刺繡精美,腳下的鹿皮靴也很精緻,猜這是她自己的衣服,剛換的,想來牛將軍從小便培養她練武,因此愛穿緊俏的衣褲。

  小姑娘本名牛娟,扣兒是她丫鬟的名字,扣兒代她死了,她才得以逃脫性命,因此就對人說她叫扣兒,一是為了遮掩身份,二是為了懷念扣兒。

  王亨並沒有坐在屋裡問扣兒,而是讓扣兒充當嚮導,領著他和梁心銘在她家各處察看,並介紹事發當晚的情形。

  扣兒便領著他們四處轉悠。

  一行人先從第三進院落開始,再到第四進,再到東西跨院——每個跨院各有四進,最後到後花園。

  上上下下連同親衛僕婦將近兩百人,都被殺了。

  據扣兒說,事發當晚,她爹匆匆將一張圖塞給了她,並囑咐她,若能逃了性命,就去六安府潛縣找縣令梁心銘,把這圖交給梁大人,然後讓徐濤將她藏在下人後院茅廁的一個裝草灰的簍子裡——那草灰是用來墊馬桶底用的。

  她剛藏好,便聽見外面慘叫聲不斷,她記起爹娘的囑託,捂住嘴不敢吭聲,也不敢動一動。

  殘殺並未持續多久,大概一刻鐘,後來便安靜了,但她還是不敢動,直覺那些人還沒走。

  半夜時分,才真正安靜了。

  清晨,她才從草灰中鑽了出來。迎接她的,是各房各院橫七豎八的屍體和刺目的鮮血,一個個都死狀淒慘,她沒找到一個活的親人,還看見丫鬟扣兒穿著她的衣裳,梳著她常梳的髮式,死在她母親身邊。

  她雖恐懼得發抖,卻一刻不敢停留,按照爹爹事先安排,挪開花園東北牆根下的幾塊大石頭,偷偷潛逃出去,到約定地點和徐濤匯合。然到那一看,迎接她的卻是徐濤的手下,就是那個戴斗笠的男子,名叫陳二。

  徐濤臨時改變了計劃,分三路:他自己往桐柏山去找郭俊,順便將反賊吸引到他身邊;陳二往六安府去找梁心銘;扣兒扮成要飯的,暗中尾隨陳二。

  作為徐濤的手下,陳二也被反賊留意,他的行蹤也暴露了,被反賊追殺到梁心銘的工地。

  幸虧徐濤考慮周全,真正攜帶藏寶圖的扣兒才得以安全脫身,並將藏寶圖交給梁心銘。

  王亨看著梁心銘,納悶地問:「你是如何留意這丫頭的?」

  梁心銘道:「學生從陳二臨死前的口型上判斷,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藏寶圖……將軍……女兒』。

  「之前徐濤奉牛將軍命來看望學生,閒談時曾說起,牛將軍膝下空虛,只有一個十歲的女兒,好武。

  「學生從酒館出來,看見扣兒面對幾具屍體縮在牆角,當時廝殺很慘烈,換上真正要飯的早嚇跑了,她卻待在那,學生覺得她很不尋常。此是一。

  「再有就是學生發現,扣兒臉上肌膚細膩、身上雖髒亂卻不像叫花子,也不膽怯怕人。」

  所以她就將扣兒帶回去了。

  王亨轉向扣兒,目光銳利,道:「事發前,你爹娘可有異常表現,與哪些人來往?你要盡可能地回想。」

  扣兒道:「是。」

  她說了三個名字。

  第一個就是洪流,前青華府知府洪稼的小兒子,吏部員外郎洪飛的弟弟,現任青華縣主簿,還是李荊山的女婿。

  第二個就是按察僉事蔡永。

  第三個則是牛將軍麾下一位姓喬的營指揮使喬硯。

  王亨問:「你外祖是哪家?」

  扣兒道:「外祖家姓嚴。」

  嚴家是徽州大錦商,與方家是世交姻親,朝中也有人做官的。梁心銘進京前,林巡撫給了她一封舉薦信,就是讓她進京去徽州會館找姓嚴的老爺安排住宿。

  若在紡織行內,怕是沒人不知道織錦世家徽州嚴家;若在官場,還得提一個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六首狀元」嚴暮陽,那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梁心銘奇怪道:「你家出事,為何你不去找你外祖?」

  扣兒囁嚅道:「父親說千萬不可去外祖家尋求庇護。」

  王亨和梁心銘對視一眼。

  王亨再問:「你父親和你母親平常關係好嗎?」

  扣兒道:「以前很好,後來不好。」

  梁心銘問:「什麼時候開始的?」

  扣兒道:「去年……是前年。」

  王亨問:「怎麼不好?」

  扣兒搖頭,不知怎麼說了。

  大人的事她說不清楚,但父母之間好不好,家裡沒有了往日的溫馨,小孩子是能感覺到的。

  那時,他們已經走進了花園。

  梁心銘聞見一股濃烈的桂花香氣,舉目一看,前方一帶流水,一彎三孔石橋架在水上,對岸山坡上兩棵大桂樹,亭亭華蓋,墨綠的樹葉間星星點點金黃。

  梁心銘從未見過這麼大的桂花樹,怕有幾百年了,看上去就像大榕樹一般,難怪香氣如此濃烈。

  目光轉開,其他地方無不是精緻園景,或山或水,或亭或軒,或奇花異草,或珍禽異獸。

  梁心銘想要讚譽幾句,看看身邊的扣兒,又將話咽下去——越是讚美,扣兒聽了怕是越難過。

  梁心銘替扣兒發愁:她知道自己的處境嗎?同樣身負血海深仇,扣兒和小蘿的處境迥然不同。

  鎮南侯的案子查清後,顧家平反,小蘿被封為雲蘿郡主;而牛家是不會平反的,這樁案子查清,即便皇上念在牛將軍懸崖勒馬的份上,不會誅了牛家九族,並饒恕他女兒性命,扣兒的人生也會天翻地覆。

  想到這,梁心銘疑惑:牛將軍為何要臨陣倒戈呢?搭上滿門性命換來女兒這下場,他怎麼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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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9 00:31:47 |只看該作者
第485章 將軍府的隱秘

  可別說他良心發現。

  梁心銘才不相信呢。

  已經參與謀反多年的人,雙手沾滿鮮血,泥足深陷,怎會突然良心發現呢?定有不為人知的原因。

  牛家上下主僕都被滅口,要想查明內情,只能從扣兒身上入手,王亨比較嚴厲,梁心銘決定她來問。

  她便對扣兒道:「扣兒,你可明白你爹的良苦用心了?」

  扣兒低聲道:「明白。」

  梁心銘道:「你父親希望你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你不可辜負他的苦心,為此,你要助我們查清真相。」

  扣兒道:「民女明白。」

  王亨問:「你真明白?」

  扣兒流淚低頭,吸著鼻子哽咽道:「真明白。我爹爹……和反賊勾結,我……我也不指望能為牛家平反,我只想查明真相,為家人報仇。大人還想問什麼,請問。」

  梁心銘愕然和王亨相視。

  原來她都知道?!

  梁心銘有些心疼了,想伸手摸摸女孩的頭,又覺不妥,又縮了回來,暗歎了一聲。

  扣兒將她的舉動看在眼裡,眼裡湧出淚,孤單的心田起了濡慕之意,就想去扯梁心銘的衣袖。

  只是想想而已,並不敢。

  她曾經是備受寵愛的大小姐,遭遇不幸後,活得小心翼翼,誰真心對她一點好,都能觸動她敏感的心。

  梁心銘是她逃跑後遇見的第一個讓她放下戒心的人,後來便護著她,將她藏了起來,給了她安全和依靠。

  她是前天被丁丁接來的,與梁心銘他們會合後,就上了惠娘的馬車,和朝雲坐一處。

  朝雲叫她「扣兒姐姐」。

  扣兒見梁心銘竟然讓女兒親近她,朝雲也肯理她,很感動,便耐心地陪朝雲玩,就像個小丫鬟一樣。她以前很任性,她的丫鬟都是這麼對她的。

  扣兒心理感激梁大人,就想為她盡力,忽想起一事,忙對梁心銘道:「梁大人,那管家不像好人。」

  梁心銘納悶地問:「誰不像好人?」

  扣兒道:「就是剛才二門口那個管家。」

  梁心銘問:「你認識她?」

  扣兒道:「不認識。我看見的,他之前躲在前院牆根邊,兩手握著嘴學貓頭鷹叫,然後就帶著幾個丫頭過去了。」

  學貓頭鷹叫,這是一種聯絡暗號,每次她父親在後花園的丹桂苑秘密見人時,都是先聽見貓頭鷹叫。

  梁心銘和王亨對視一眼,同時問:「你怎麼看見的?」

  那管事在前院牆根下學貓頭鷹叫,然後去第二進院落的垂花門前,扣兒當時在第三進院子,難不成她的目光能穿透牆壁,看到前面兩進院子裡發生的事?

  扣兒道:「我在樹上看見的。」

  她指向對岸坡上的桂樹。

  梁心銘更一頭霧水了:這不隔的更遠了?千里眼?

  她看向丁丁,希望丁丁解釋。

  丁丁也是一臉懵。他一直跟著扣兒,扣兒回自己房裡翻騰了一陣,換了一身衣裳,又去花園逛了一圈,在大桂樹上坐了好半天。他憐惜她心情不好,也沒打攪她,等時候差不多了才叫她回去,因此不知她是如何看見的。

  梁心銘忽然反應過來:千里眼,望遠鏡,扣兒有望遠鏡!

  王亨正問:「你有望遠鏡?」

  扣兒點點頭,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巧的望遠鏡,遞給梁心銘看,又道:「父親給我的。我特地找出來給姑娘玩。」

  梁心銘嗓子眼有些堵:這孩子小小年紀便懂眼色,很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明白自己寄人籬下,縱然梁心銘並沒有歧視她,她也不敢放肆,對朝雲十分愛護。

  她深吸一口氣,鄭重問:「扣兒,你常用這個偷看?比如你說你父親在丹桂苑秘密見人?」

  王亨則問:「將軍府早已被查抄過,這望遠鏡你藏在何處,為何竟沒被抄走?」

  他發現這望遠鏡不是普通的玩具,而是倍數很高的軍用望遠鏡,市面上絕對沒的賣。

  牛將軍把這樣一個望遠鏡給女兒,真的只是哄她開心嗎?還是別有用意?

  扣兒先道,她屋裡有機關,她將一些珍貴的東西藏在機關內,所以望遠鏡沒被抄走。

  然後她又告訴梁心銘,說她最喜歡坐在那棵大桂樹上,用望遠鏡俯瞰整個將軍府,將軍府有什麼事都瞞不過她。那棵大桂樹正對丹桂苑她父親的書房,在樹上,她能透過書房上方的小天窗,看清書房裡人物一舉一動。

  王亨和梁心銘不能平靜了。

  王亨道:「她家很多機關。」

  這是他剛才逛出的結論。

  他們走過石橋,上了山坡,站在桂樹下,果然這裡地勢很高,目之所及,是將軍府連綿的屋宇和院落。

  桂樹下有石桌石凳,梁心銘和王亨在樹下坐了,禁軍們散開在坡下守護,只有趙子儀和姚褀在近旁。

  王亨便按自己的思路發問。

  扣兒根據提問回憶相關人事。

  梁心銘親自記錄,用的是鵝毛筆,沾著墨汁速記。

  王亨看著她,詫異地問道:「青雲什麼時候學的這一手寫字功夫?這怕不是一兩天能練成的。」

  梁心銘心想,上輩子寫了二十多年呢,一邊面不改色地胡扯道:「以前學生家貧,便用樹枝在沙盤上寫,久而久之便練成了,比用毛筆還要順手呢。」

  王亨目露愧疚心疼……

  很快他又被扣兒說的吸引了。

  因他問將軍府的機關是哪位高人建造的,也就是隨口問問罷了,並不指望扣兒能知道,畢竟她年紀還小。

  扣兒卻說是一位姓王的石匠。

  王亨忙問:「這王石匠現在哪?」

  扣兒目光閃爍道:「我也不知道。」

  王亨見她這樣,心想分明知道什麼,為什麼不肯說?

  梁心銘瞅了他一眼,才溫聲對扣兒道:「那就撿你知道的說,讓我們來推測怎麼回事。」

  扣兒便道,去年十月份,有天晚上,父親派人叫了王石匠來,兩人在書房喝酒,王石匠再也沒出來。

  梁心銘怔住,原來是真不知道。

  王亨則盯著丹桂苑的書房出神。

  扣兒又說,前年有一天,她在這裡看見父親和母親在書房爭吵。當時在場的還有父親書房伺候的丫鬟紫月,母親發怒,一把捏死了紫月。父親大怒,甩了母親一巴掌。

  事後,紫月的屍首也沒抬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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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6章 夫妻反目的真相

  這下王亨坐不住了,將官服下擺撩起,掖在腰間,又拿了望遠鏡放在懷裡,要去爬樹親自觀看。

  梁心銘見他這身裝扮很擔憂,官服就罷了,問題是腳上穿著青緞粉底朝靴,這可怎麼爬?

  結果她小看了他,趙子儀在旁托了他一把,他三兩下猴上樹,騎在樹杈上向下看她,劍眉微挑。

  她無語的很,堂堂刑部侍郎,爬個樹也值得賣弄?

  她不肯助長他這玩興,讓扣兒指點他,坐到扣兒常坐的樹杈上,把望遠鏡對準丹桂苑的書房觀看。

  王亨看後心驚不已:這個角度絕妙,好像是有人特意在書房外牆上開了個小天窗,供扣兒在這裡偷窺一樣。

  他越發懷疑牛將軍用心了。

  樹下,梁心銘溫和地問扣兒:「你是你母親親生的嗎?」

  扣兒道:「是親生的。」

  想想又道:「母親對我很好。」

  梁心銘又問:「那你父親為何不信任你外祖家,不讓你去外祖家尋求庇護?」

  扣兒搖頭道:「不知道。」

  梁心銘又問:「是不是你父親想納紫月為妾,所以你母親不高興,才和你父親吵,並捏死了紫月?」

  扣兒道:「不,不是這樣的。」

  梁心銘問:「那是怎樣的?」

  扣兒苦惱道:「反正紫月很好。」

  梁心銘便明白了:這事起因不是妻妾之爭,若不然,做女兒的肯定看紫月不順眼,而不是幫她說話。

  梁心銘又想起一事,問:「你母親很厲害嗎?竟能當著你父親面捏死紫月。她也會武功?」

  扣兒道:「是,母親武功高強。」

  梁心銘一愣:嚴家也是官宦人家,扣兒外祖這一房經商,卻出了個武功高強的女兒,聽著怎麼有些違和呢?

  扣兒看著梁心銘,轉開了心思:若是父母還建在,她是不會對任何人說起家裡事的,家醜不可外揚麼;但是現在,她已經沒有親人了,那些事瞞著有什麼意義呢?不如告訴梁大人,查明真相。她也很想知道真相。

  她抬頭看向樹上,王亨還在聚精會神地用望遠鏡觀察丹桂苑,以及將軍府各院,便收回視線,看著梁心銘。

  梁心銘見小女孩這架勢,知她有話說,忙擺出親切溫和的笑容,鼓勵地看著她說吧,說吧!

  扣兒道,她母親牛夫人是個巾幗不讓鬚眉的女子,一般情形下,能和她父親打個平手。母親連軍營中的事也會插手,常給父親出主意。原先父母很和睦,兩年前漸漸不對了,具體因為什麼事,扣兒不知道。

  那年,威海大將軍耿忠一家從京城返回途中,經過青華府,在將軍府住了幾天。母親和耿伯母玩笑,說要兩家結親,要把她許給耿家哥哥。耿伯父答應了。可是,父親卻以她年紀小為理由,說將來再議。當晚,父親和母親大吵了一場。她聽的糊塗,於是問奶娘,奶娘悄悄告訴她緣故。

  這是一件,另一件就是紫月的死。

  還有,扣兒覺得,母親好像也不怎麼敬重外祖家,在外祖母面前傲氣的很,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去年母親生日,請了許多人,都是青華府當地有頭臉的官紳,徽州城也來了許多豪門,十分熱鬧。她卻無意中聽見母親對外祖母說:「……我算對得起你嚴家了,便是你那短命的女兒在世,也未必有我這麼孝順。你還有什麼不足的?」外祖母聽了也沒怎麼樣。

  父親有次喝多了,含淚告訴她:如果有天他不幸沒了,定是她母親不給他活路,「娟兒,爹怕你將來受苦!」

  而母親也告訴她:她父親是個糊塗人,還說自己委曲求全,絕不會讓夢想毀在他手裡。

  ……

  樹上,王亨端著望遠鏡,卻沒有專注於鏡頭中的畫面,而是把精神集中在樹下,聽扣兒的講述。

  扣兒含著眼淚,顫聲道:「……那天,我從草灰簍子鑽出來,回到主院找爹娘。我看見他們都死了,父親身中數箭,就像刺蝟一樣;母親的胸口卻插著父親常用的那把劍……」尚未說完,她便伏在石桌上,失聲痛哭。

  梁心銘大震,滿眼不可置信。

  這是扣兒心底最大的隱秘,也是最大的心結,如今說出來了,等於重溫了一遍當時的經歷。

  牛將軍夫妻到底因何反目?

  扣兒很聰明,大概猜到了:父親親手殺了母親,到底是因為相愛殺的,還是仇恨殺的,不得而知。

  牛將軍若是為了愛殺妻子,只有一個原因:是怕她被擄後遭受侮辱。若是因仇恨殺的,原因就複雜了。比如,是牛夫人招來了滅牛家的人。

  王亨從樹上跳下來,震動之下,抖落許多桂花,撒了梁心銘和扣兒一頭一身,香氣濃烈。

  梁心銘和他交換了個目光。

  暮色降臨,坡下有人來回:李荊山求見欽差大人。

  王亨道:「讓他在議事堂等著。」

  扣兒抬起頭來揉眼睛。

  梁心銘遞給她一方帕子,示意她擦乾眼淚,一面岔開話題,道:「這桂花開的好。掐點回去你和雲兒插瓶。」

  扣兒忙點頭,將帕子還給她,道:「我來掐。」說完縱身上了樹,挑那密集的花枝,折了一大捧下來。

  一安點了燈籠,在前引路。

  梁心銘問:「恩師吃了飯再過去吧?」

  王亨點頭道:「那是自然。」

  之前閻將軍說晚上要設宴為欽差大人接風洗塵,被王亨拒絕了,說「諸事繁雜,不便鋪張。待破了案子,擒了反賊賊首,再設宴慶功不遲。」

  丁丁忙道:「晚上有螃蟹。」

  趙子儀道:「就你饞!」

  二進院,梁心銘一家住了上房,林千梓和蘇莫琳住東廂,她們現在的身份是丫鬟,只能如此。

  卿陌已經回來了,正等著。

  梁心銘叫他進屋,問道:「怎麼樣?」

  卿陌道:「那管家去見牛將軍回話。不過,屬下發現,他從牛將軍那兒出來後,又去了李按察使處。」

  梁心銘道:「知道了。你且下去。」

  卿陌便出去了。

  梁心銘對王亨道:「怪不得他揪住學生帶家眷一事不放,原來是試探。他知道蘇姑娘和郡主來了?」

  王亨冷哼道:「這可奇怪了!」

  不該知道的,卻知道了,為何?

  梁心銘笑道:「先吃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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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7章 君子不奪人所愛

  晚飯桌上有清蒸螃蟹、香辣蟹,還有一個大大的一品鍋,聞著那濃郁的香氣,梁心銘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看著色香味俱全的香辣蟹更是雙眼放光。

  王亨就愛看她饞嘴的模樣兒,心情瞬間好的不得了。

  梁心銘笑眯眯對端菜上來的歡喜道:「辛苦我們歡喜了。」又對擺碗筷的惠娘道:「辛苦夫人。」

  惠娘白了她一眼,「餓了吧?」

  梁心銘道:「早就餓了。晚上怕是還要預備些宵夜。」

  按說晚上不該吃這麼些大魚大肉、腥膻脂膏,但她料到今晚怕是個不眠之夜,不吃多些,怎麼有精力呢?不但晚飯要吃多、吃好,夜裡還要預備宵夜。

  歡喜忙道:「婢子預備了。」

  王亨注目惠娘,道:「辛苦梁奶奶了。」

  哎呀,惠娘鬧了個大紅臉。

  以前兩人針尖對麥芒暗中較勁,她並不怕他,他這一懷柔,她反不知如何是好了。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她總不能好端端地擺臉子給他瞧。

  她心裡嘀咕:這人為了討馨兒歡心,不光籠絡朝雲,現在連她也奉承上了,要不要對他好點兒呢?

  王亨的確有討好惠娘的意思,惠娘的父親救了馨兒,惠娘又這麼幫馨兒,他都記在心裡,只是如今他的身份不便對晚輩做出尊敬的姿態,只能這樣了。

  當下樑心銘讓王亨坐了上首,又讓趙子儀在左手邊相陪,自己坐在王亨右手邊,開吃!

  王亨問惠娘道:「梁奶奶可用過了?」

  惠娘忙說她陪郡主和蘇姑娘吃過了。

  王亨這才舉杯,邀請趙子儀飲酒。

  歡喜又另擺了一桌招呼其他人。

  梁心銘吃著香辣蟹,聽朝雲和扣兒在旁說話:「扣兒姐姐,這桂花好香。在哪折的?」兩孩子的飯菜擺在一張矮幾上,瓔珞在旁伺候照顧她們。

  扣兒道:「花園裡。」

  朝雲道:「明天我也去折。」

  扣兒便向梁心銘看過來。

  梁心銘沖她輕輕搖頭。

  所謂「關心則亂」,梁心銘自己是不信那些鬼怪神佛的,但是朝雲年紀還小,她不能不上心。將軍府後宅死了那麼多人,老話說,小孩子容易被鬼魂驚擾,倘若沾染些什麼,回來不明不白地發燒夢靨,平白遭罪。

  扣兒心裡也明白,便哄朝雲道:「好遠呢,外頭也亂的很。姑娘還要,明兒叫丁丁折來就是了。」

  朝雲道:「那好吧。」

  她很乖很好哄的。

  扣兒見朝雲如此聽話,不由黯然,想起自己過去被父母寵壞了,可沒這麼好說話,想出去就出去。

  她掏出望遠鏡送給朝雲。

  朝雲見了十分歡喜,放在眼前略試了試,轉動小腦袋看向門外,忽然就驚喜地叫起來。

  梁心銘趕忙道:「雲兒,那是姐姐的,不能要。」

  朝雲不解道:「姐姐送我了呀。」

  梁心銘道:「爹爹送你的東西,你願意給人嗎?」

  朝雲趕忙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梁心銘道:「這就對了。這東西是扣兒姐姐的爹爹留給她的。君子不奪人所愛,你喜歡,可以跟姐姐借了玩,不能據為己有。扣兒,你教她玩就行了,不用送她。還有,這東西太扎眼,往後藏好了,別露出來。」

  朝雲聽了,趕忙還給扣兒。

  又說:「等吃了飯,姐姐教我玩。」

  扣兒眼睛紅了,道:「好。」

  又對梁心銘道:「謝大人。」

  王亨想說什麼,又閉上了嘴。

  這望遠鏡按理該被沒收,但扣兒確實可憐,這是牛將軍留給她的念想,他還是不要沒收了吧。

  飯後,梁心銘對王亨道:「恩師,學生就不去前面了。」

  王亨點頭道:「也好,你先歇息。若有事為師再叫你。」

  他想梁心銘不過去也好,省得李荊山見了又嗦;再者,他也怕梁心銘累了,趁機要她歇一歇。

  王亨便帶著人去前面議事廳。

  歡喜過來收拾桌子,問道:「大人,奶奶問:再過幾天就中秋節了,可要辦熱鬧?要辦的話就要準備了。」

  梁心銘道:「先準備吧。辦不辦節都是要過的。」

  她心裡預計:如果案子進展順利,王亨肯定會借佳節犒賞將士和屬下;若不順的話,就不宜大張旗鼓過節,自己一家人(包括王亨)悄悄地團圓就好。

  再者,過幾天郡主和蘇莫琳的衣裳來了,她們也該露面了。到時候,欽差、郡主和宰相之女全集中在這,別說青華府的官紳會蜂擁而至,恐怕徽州的官員聽到風聲,都會命家眷趕來湊興送禮,順便打探消息。

  歡喜聽了大人分析,忙道:「婢子知道了。就讓胖胖明天帶人去採買……」

  梁心銘說:「不用採買……」

  還沒說完呢,就聽外面喧鬧,緊接著順子跑來回道:「大人,黃知府送好多東西來了。」

  趙子儀神情古怪地看著梁心銘,這是未卜先知?

  梁心銘攤手道:「我猜的。」

  歡喜幾個丫頭都抿嘴偷笑。

  黃知府回到府衙,先吩咐夫人:將米麵油山珍海味幹鮮果品,凡是家裡有的,各樣都準備裝車;家裡沒有的,也去酒樓鋪子搜集了來裝車;他自己則陪著皇甫仁清理舊檔,也不現查,都一律搬上車,趕在天黑前運出城。

  這時候不孝敬,真是白癡了!

  況且也名正言順:欽差下來,總不能把鍋背著吧?他不過送些吃的用的,也不算行賄。

  他算定王亨會收的。

  為什麼呢?

  因為局勢不明:牛將軍手下那些人,還不知哪些是反賊呢,王亨肯定不放心用禁軍駐地的東西。

  皇甫仁見狀也不阻攔。

  他在石村鎮這幾天算看明白了:他們遠道而來,強龍不壓地頭蛇,再者反賊在暗中虎視眈眈,王亨在還好,王亨不在的時候,那些人對他都陽奉陰違。

  現在王亨平安轉來,別的他都不擔心,唯有吃、用等項,怕被人弄手腳,黃知府主動送禮,那最好了。

  梁心銘和趙子儀帶人出了垂花門,只見寬闊的通道內,一溜十幾輛馬車排老長,黃知府正和雙喜說話。

  梁心銘忙沖他抱拳,道了辛苦,並感謝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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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9 00:32:28 |只看該作者
第488章 送禮的技術

  黃知府擺手笑道:「這不值什麼。欽差大人不肯叨擾地方,一切都是自己人動手,下官提供所需是應該的,何況皇甫大人已經付過銀兩了,公事公辦。」

  梁心銘暗贊他話說的漂亮,送禮卻弄成了公事公辦,便轉身吩咐胖胖等人,將東西都搬進去。

  眾人遂忙碌起來。

  黃知府又笑道:「原本賤內要過來問候梁奶奶的,想著你們舟車勞頓,正要收拾安頓,不便打擾,就沒來了。等過幾日,再備酒宴請梁奶奶過府敘話。」

  梁心銘道:「多謝黃夫人費心。」

  黃知府笑了,又叫身後的中年胖子,「老裴,來見過梁大人。就是三年前咱們徽州的梁解元。」

  裴胖子忙向梁心銘行禮。

  梁心銘抬手道:「這位是?」

  黃知府道:「這是一品鮮的裴大廚。下官想,欽差大人要忙查案,梁大人要忙修路,哪有閒心安排這麼多人吃喝呢?於是向一品鮮徵用了老裴。」

  原本他想讓一品鮮每日送酒菜來的,可又想:回頭反賊在飯菜裡做手腳怎辦?不如派個廚子去聽調派。

  他就直接徵用了老裴。

  他也不敢頂風作案,客客氣氣請一品鮮的東家開個價,說要徵用老裴一段日子,給欽差一行人做飯。

  一品鮮的東家忙應之不迭。

  梁心銘看著老裴倒猶豫了:吃飯事大,鍋鏟勺子交給陌生人掌握,這不是個明智之舉。

  黃知府明白她擔憂,忙拉她到一旁,低聲道:這老裴是地地道道的青華府人,祖祖輩輩都是做廚師的,為人實誠。就算一品鮮裡有反賊,也絕不會是老裴。再者,這人進了這二院,按規矩就要裡外上下全脫光了,換一身行頭,一粒灰塵都不許帶進去,他就想做手腳也難。

  梁心銘笑道:「謝黃大人。」

  她想,再清白的身家,送來的人、東西都要經過東方傾墨檢驗,嚴格把關才是硬道理。

  於是將老裴交給丁丁,丁丁是個圓滑的鬼精靈,梁心銘只提點了下,他便知道該怎麼做了。

  這裡梁心銘又轉移話題,問黃知府:「檔案都拿來了?」

  黃知府忙道:「都搬來了。」

  又壓低聲音道:「大人放心,沒驚動那賤人。我以蔡永家被查封為由,連她身邊的丫鬟一道都禁了足,說是擔心被蔡家連累——她是蔡永的姨表妹嘛。」

  賤人就是鐘姨娘。

  梁心銘微微點頭。

  黃知府這一手玩的不錯,是他的行事風格:蔡永發達時,將姨媽家的庶出表妹送他做妾,他接受了;現在蔡永倒黴了,他忙不迭撇清,符合他牆頭草的習性。

  梁心銘道:「別逼死了她。」

  黃知府忙道:「不會。我說等風聲過了,就放她出來。」

  這是他們先說好的:等反賊再聯絡鐘姨娘,他們這邊好將計就計,順藤摸瓜挖更深。

  兩人站在那看著眾人搬完了東西,黃知府才告辭去前面議事廳,說欽差大人還等他問案呢。

  梁心銘忙道:「大人請便。」

  她看著黃知府精神抖擻的背影,怎麼感覺他特頑強呢?「生命不息,奮鬥不止」,官場不倒翁!

  有些諷刺,但很貼切。

  梁心銘回到上房,朝雲和扣兒正趴在窗前玩望遠鏡。

  她走過去叫:「扣兒。」

  少時,她帶著兩孩子和趙子儀上了二樓。

  二樓只有一間閣樓,位於一樓正堂頂上,被十二扇山水屏風隔斷,前堂牆壁上開了扇形窗戶,冰裂紋透雕。

  梁心銘站在窗前,舉著望遠鏡,對準前院議事堂的天窗,輕輕轉動望遠鏡,調整焦距。

  今天是陰天,沒有月亮。

  這議事堂修建的有些特殊:牆壁均以大塊青石砌成,窗戶也不開在半人高的地方,而是在距地面一丈多高的位置,窗戶也小,只是個透光的小天窗,左邊一個,右邊一個,前後共四個,十分的隱蔽、堅固。

  梁心銘通過望遠鏡看進小天窗:鏡頭內,除了看不見主位上的王亨,議事堂內的其他人神情舉止都看得清清楚楚,就像在眼前一樣。甚至她有種錯覺,根據他們說話的口型,能「聽」見他們對話。

  王亨連夜審案,議事廳氣氛緊張。

  先是李荊山遞交了一份詳細的審訊記錄,並列出幾個嫌疑人,其中青華縣的主簿洪流排在第一,營指揮使喬硯第二,第三就是蔡永,與扣兒所說相符。

  李荊山說,滅門案發生前一天,牛將軍曾見過洪流。

  洪流乃前青華府知府洪稼的小兒子。

  洪稼在青華府任上時,就與牛將軍關係匪淺。後來洪稼調去湖州,雙方也沒斷了聯繫。三年前,洪稼為洪流謀取青華縣主簿職缺,牛將軍從中斡旋,出了大力。

  這些事,李荊山並非才查出來,而是早就查明了,只不過還沒審問出頭緒。下午,他領了王亨的命令後,蔡永已死就罷了,喬硯和洪流卻被他傳到軍營。

  王亨嚴厲地問:「為何才上報?」

  李荊山面色沉痛,仿佛承受不住大義滅親的後果,悲聲道:「大人,撇開私情不提,單從律法論,也要憑證據定罪。洪流是否清白,要經過調查審問。涉及謀反,下官固然不敢有半點徇私,但為人父母者,更不能不分青紅皂白便將兒女送入監牢。虎毒不食子,不能徇私,亦要公正!」

  「公正」兩字,他咬得很重。

  王亨道:「那你現在為何又綁他來了?」

  李荊山道:「大人請看案卷記錄,下官經過詳細調查和審問,下官……下官心如刀割,不敢相信……」

  他掩面悲泣,並慌亂拭淚。

  王亨高聲道:「帶洪流!」

  他沒有當眾審問,而是去了偏廳。

  審問內情別人一概不知。

  審問結束,王亨命將洪流當重要人證關押,派重兵防守。

  剛吩咐完,皇甫仁和黃知府就來了。

  他們帶回了青華府這些年的舊檔,包括從蔡永家和張縣令家抄來的一些文書和信件等。

  王亨大海裡撈針,迅速篩選出近年青華府幾樁死亡人口嚴重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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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9 00:32:40 |只看該作者
第489章 撕開黑幕

  其中一件便是:靖康五年五月,青華府暴雨連連,牛將軍派禁軍和工匠助張縣令加固青弋江江堤,然洪水勢大,江堤突然告破,將幾百禁軍和工匠捲入洪流。

  事後,官兵往下游尋找屍體,但只找到幾十具,剩下的都找不到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王亨幾乎可以斷定:這就是個幌子,其實這些人被牛將軍誘入山中,葬身在藏寶洞前的湖泊中。

  這次事故中,牛將軍和張縣令不僅利用了洪水,還利用了王亨,隱瞞了這樁彌天大案!

  靖康五年,正是梁心銘來潛縣上任的那一年。

  當時,潛縣也是暴雨連連,她巧妙利用地形,修築了潛山湖水庫,引導山洪歸入湖中,才避免洪災。

  然潛縣卻出了一樁拐賣女童的大案,跨時多年、跨越兩大州,王亨來徽州賑災,立即被此案吸引。

  因此,當他去青華府賑災時,見從知府到縣令都全力賑災安民,死亡的禁軍和工匠也都給予了撫恤,並妥善安置其家眷,便十分放心,便沒有仔細查證。

  後來,他又殺去了湖州。

  他在湖州一待就是兩月。

  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在湖州肅清吏治,而徽州青華府卻有一樁驚天大案在他眼皮底下被忽略。

  想到這,他真是怒氣勃發!

  他現是欽差,持天子劍,審的是謀逆重案,這大江南幾個州的官員他皆有權傳訊審問。

  他吩咐皇甫仁:連夜擬公文傳票遞往湖州,傳洪稼前來問話;其他涉案官員不論在何處,一律傳來!

  皇甫仁立即著手去辦。

  王亨動怒,眾人噤若寒蟬。

  二院上房二樓,梁心銘還在聚精會神地窺視,朝雲扯著爹爹的衣袖,仰面問道:「看好了嗎爹爹?」

  梁心銘不語。

  朝雲道:「爹爹,讓我看會。」

  梁心銘隨口「嗯」了一聲。

  趙子儀對朝雲做了個手勢,示意她不要打攪爹爹。

  朝雲就不敢說話了。

  梁心銘又看了一會,忽覺身邊有些靜,才想起來答應過乖女兒,要和她一起玩望遠鏡的,忙轉頭。

  一看之下有些傻眼。

  只見朝雲和扣兒兩手撐在靠牆的地上,像鹹魚似得倒豎著靠在牆壁上,就差一根小竹竿在腳頭橫著,就真成了曬魚乾了。這是個什麼情況?

  趙子儀見梁心銘神情不對,順著她目光往旁邊一看,也愣住,跟著就急忙過去將朝雲放倒、扶起來,輕聲責備道:「才吃的飽飽的,怎麼能倒立呢?」

  朝雲嘀咕道:「吃多了。」

  扣兒也翻身站了起來。

  梁心銘聽了哭笑不得,道:「吃飽了走走玩玩,這麼倒著不是把食物倒出來了嗎?來,給你瞧望遠鏡。」

  朝雲高興地跑到窗邊。

  扣兒教朝雲調焦使用。

  梁心銘則和趙子儀輕聲說話:「……前邊緊張的很,看樣子恩師發脾氣了,還有的忙……」

  趙子儀道:「這是意料中的事。」

  窗邊,扣兒和朝雲也在嘀嘀咕咕,一會子你照照,一會子我看看,壓低了聲音,興奮溢於言表。

  忽聽扣兒叫「大人。」

  梁心銘轉臉問:「什麼事?」

  扣兒拿下望遠鏡,轉頭對她道:「議事堂外的樹上有人。」她的黑眼珠折射的光芒耀得梁心銘眼花。

  朝雲早搶過望遠鏡,又架在臉上,一面激動道:「爹爹,是我先看見的!我看見黑布隆冬一團,就告訴扣兒姐姐,說是個鬼吧。扣兒姐姐說是人。」

  梁心銘急忙道:「我來看看。」

  她接過望遠鏡。

  一刻鐘後,扣兒緊緊裹著披風,用風帽罩著頭,提了個燈籠,引著梁錦雲和姚往丹桂苑走去。

  又過了好一會,一聲貓頭鷹叫遠遠傳來。

  樓上,梁心銘依然用望遠鏡看著那棵樹。

  趙子儀耳朵動了動,低聲道:「大人,扣兒叫了。」

  梁心銘點點頭,兩眼不眨地盯著鏡頭內那棵黑黢黢的大樹,盯的眼都酸了,心想:「小孩子眼神就是好,要是她們不說,我就看不清那有人。」正嘀咕,忽覺鏡頭內流星似得一閃,一條黑線從樹冠中彈了出去。

  那當然不是黑線,是人影。

  因為動作太快,就像黑流星。

  梁心銘轉移方向,將鏡頭對準下面東廂,只見東廂的窗戶上還亮著燈,蘇莫琳和林千梓還沒睡。

  因為等待,感覺夜漫長起來。

  仿佛過了許久,也許只有一會兒,趙子儀忽道:「動手了。」梁心銘卻只聽見風聲,聞見桂花香。

  她無聊地轉動望遠鏡,心想:「這些人真厲害,現在就能造出這麼高倍的望遠鏡了。」

  忽然手下一鬆,望遠鏡不知怎麼被她擰開了,一手一支鏡筒。她忙走到桌邊,對趙子儀道:「再點一盞燈。」因怕有人也跟她一樣端個望遠鏡四處看,剛才她讓把燈都滅了,只留下一盞燈放在角落的矮几上。

  趙子儀便又點了一盞燈。

  梁心銘就著燭光,低著頭,細心復原望遠鏡。

  三擰兩轉的,她把這東西徹底拆開了,然後,從鏡筒後面扯出一片小小的白絹,上面繡有蠅頭小字。

  她楞了下,便急忙撫平觀看。

  只一掃,便激動得心狂跳。

  她忙丟下這個,又去拆另外一支鏡筒,果也從後面扯出一小片白絹,展開,上面繡著一幅圖。

  她看完,兩手搭在桌上,靜靜對著精美的玻璃荷花燈微笑,笑得趙子儀莫名其妙,「什麼好東西?」

  梁心銘轉向他,「你自己看。」

  趙子儀就拿過去看,「啊……」

  梁心銘豎起食指,對他「噓」了一聲,示意他別說出來,有些事放心裡就好。

  趙子儀十分激動,猛點頭。

  梁心銘將白絹收進懷裡,繼續復原望遠鏡,一面想:回頭就告訴小亨亨,中秋節要好好慶祝!

  這案子已經窺得七七八八了……

  很快,丹桂苑的行動有了結果。

  梁錦雲帶著將軍府新任的管事去議事堂,向王亨回稟:這人擅闖重兵把守的內宅丹桂苑。

  王亨便親自審問。

  扣兒和姚也回來了。

  梁心銘問:「怎樣?」

  扣兒道:「那管事抓住了,黑衣人跑了。」黑衣人,就是躲在前院外大樹上的那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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