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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小樓聽雨 - 國色醫香(卷四:千金小紅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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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6 20:08:5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因為她若是名聲毀了,就只能去做姑子了!”蔥翠倒是沒有吳媽媽那麼多顧忌,開始對品藍諄諄教誨:“所以品藍你可要記得,千萬不要和男子有牽牽扯啊。”

    品藍摸了摸頭:“我在家經常和弟弟打架玩呢。”

    “那不算!”蔥翠惡聲惡氣的回答:“聽你娘說完,別打岔!”

    “四姑娘差點兒有事情,幸虧太太去得及時。”吳媽媽看著品藍總算不再糾纏,歇了口氣繼續說:“太太剛剛把大姑娘抽了二十鞭子,四姑娘好似受了極大驚嚇,當場就暈倒了。現在太太把小白玉捆在柴房裡,等著明天交到府衙去,說他手腳不乾淨,半夜去人家家裡行竊,把他判個流放西北就行了。”

    “娘,我分明就聽到說太太準備了一副藥,叫長貴他們去灌了給那個人喝!”品藍氣鼓鼓的一嘟嘴:“娘,我就不相信你不知道這件事情!”

    “那個藥又不是毒藥!”吳媽媽不以為然的說:“那藥是啞藥,喝了只會啞了嗓子,不會死人的!誰叫他做下這樣的事情,要是宣揚出去,不僅四姑娘的名聲毀了,就是蘇府的名聲也要跟著壞了!”

    潤璃心裡默然,四喜班的臺柱子,不就是有一把好嗓子嗎?現在他最值得驕傲的資本被毀去了,潤璃不敢想像他下半輩子該過怎麼樣的生活,對於小白玉這種名伶來說,毀掉他的嗓子或者比奪去他的性命更可怕!可是這小白玉也算得上咎由自取,如果他不好女色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也不能怪蘇三太太的手段狠辣。

    “吳媽媽,那小白玉不會寫字嗎?若是他會寫怎麼辦?”蔥翠有點擔心。

    “這個你就別擔心了,太太早就派人摸過底了,小白玉是個孤兒,被四喜班從小收養的,學唱戲是口口相傳,根本不用看戲文的,他只會唱戲,並不識字!”吳媽媽沉默了下,可能也覺得小白玉有些可憐,但轉瞬她又補充著說,似乎在安慰自己:“誰叫他要色迷心竅,若是他不那樣做,也不會有這等禍事了!”

    確實如此,有因必有果,潤璃心裡不住的告訴自己,不能一味的同情別人,就像這小白玉,若是他沒有那種非分之想,也不會落到這等下場。在這個世間,人萬萬不可心軟,那中山狼的故事聽著可笑,但實際上很多人都不自覺的演繹了各種翻版。農夫把凍僵的蛇放在懷裡,用自己的體溫來保護它,結果卻被它反噬。若是不這樣對待小白玉,他出去一通亂說,不僅蘇潤玨,就是整個蘇府的名聲都會被毀掉,唯一能做到的是讓他開不了口。

    世界上有兩種人是不能開口說話的,一種是啞巴,一種是死人,顯然蘇三太太還算是手下留情,沒有取他性命。失去了嗓子和失去了生命相比,恐怕任何人都會接受第一種懲罰罷?

    “姑娘,我們就別管那小白玉了,趕緊吃過飯去院子裡乞巧去!”蔥翠看著一屋子的人都沉默著,輕輕咳了一聲。

    “對啊,今天可是七月七。”絨黃也點了點頭:“今晚漂針我肯定是頭一名!”

    “誰不知道你心靈手巧呢?”蔥翠笑著推了她一把:“我呢,心靈手巧說不上,但是漂針的針影兒肯定要比姑娘細!”

    潤璃站起身來捉住蔥翠的手看了看:“就你這樣也敢和我比,針黹女紅我們這裡頭也就絨黃厲害些,其餘的人都半斤八兩,你竟然還好意思來擠兌姑娘我!”

    嫣紅在旁邊抿嘴一笑,推了蔥翠出去:“你這個瘋瘋癲癲的,虧得姑娘不計較你!”順手打起湘妃竹的門簾:“姑娘,吃飯去罷。”

    用過飯,潤璃帶著丫鬟們到了後院。

    院子裡吳媽媽早帶著人佈置好了,一張小幾子上擺著香爐,旁邊的盤子裡盛著各色瓜果。

    “姑娘,該拜仙了。”吳媽媽遞給潤璃一炷香。

    拜仙是七月七日的習俗,閨中少女對著天上的雙星焚香祝禱,希望能得到庇佑,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拜仙以後便是漂針和乞巧,少女們把針投入水中,看誰投出的針影最細,那就預示著誰的手最巧,最後便是用各色瓜果向織女乞巧,希望能分到一點心靈手巧。

    今晚是上弦月,彎彎入鉤,清亮的掛在天邊,浮雲如紗幔般被月亮的角給牽扯住,隱隱約約在那月牙旁邊徘徊。天空繁星萬點,潤璃根本分不清哪顆是牽牛星,哪顆是織女星,拿著香燭站在蒲團前張望了半天。偏過頭來,卻看見蔥翠的眼睛亮閃閃的往天上看,臉上有一種憧憬之色。

    往年含芳小築過七夕總是絨黃有興趣,今年連蔥翠都重視了,是不是說含芳小築的姑娘們一個個都長大了,有點小心思了?

    潤璃抿嘴一笑,拿著香跪了下來,朝天空拜了拜,剛剛準備從蒲墊上站起來,突然,一個錦囊從天而降,掉在了香爐前面。

    “這是什麼?”吳媽媽有點害怕的往四周看了看。

    “可能是織女娘娘看咱們家姑娘祝禱得誠心,賞賜下來的吧?”蔥翠快步上前,一把握住了那個錦囊,眉眼帶笑。

    ——這不正常!

    潤璃看著蔥翠這模樣就覺得有什麼古怪,突然有個東西從天而降,她不但不害怕,反而眉開眼笑的跑上去收起來?

    “蔥翠,你給我老實交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情?”潤璃朝蔥翠眯了眯眼睛:“你是不是背著我幹了什麼壞事?”

    “沒有沒有,我哪敢背著姑娘幹壞事呢?”蔥翠突然意識到自己動作太過顯形,吐了下舌頭,把那個錦囊舉到潤璃面前:“姑娘,這是有人送你的七夕大禮呢!”

    “有人送我的七夕禮物?”潤璃心裡一輪便知道這肯定是那個無聊的梁伯韜做下的事情:“你又怎麼知道?”看了看蔥翠,卻見她臉上有著極不正常的紅潤:“你快和我說,是不是和誰串通好了,只是瞞著我?”

    “姑娘,我能和誰串通啊?只不過是今日晚飯前,世子爺那個暗衛來過,告訴我世子爺托他件七夕的節禮給姑娘……”說著說著,蔥翠的頭便低了下去,聲音也細若蚊蚋,臉上的紅潤更深了。

    原來如此!

    看著蔥翠臉上的紅色,潤璃不禁有了懷疑:“蔥翠,你和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喜歡那個世子爺那個暗衛?哦,對了,他不是有兩個貼身的暗衛?你喜歡的是暗雲還是暗雨?”

    頭頂上的樹枝簌簌作響,還搖落了幾片樹葉。

    “姑娘,哪有你這麼問人家的!你……”蔥翠沒想到潤璃竟然會如此單刀直入的發問,又羞又氣,一跺腳,捂著臉就閃進了含芳小築的內室。

    “我這樣問也沒什麼吧?”潤璃望瞭望身邊幾個丫鬟,她們都正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她:“你們別這麼看我!其實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很正常的事情,用不著這麼遮遮掩掩的。我也就想知道你們心裡有沒有合適的人而已……呃,你們如果不願意我說這些就算了,我們來漂針吧。”

    絨黃第一個拈起針往那盆水裡投去,針無聲無息的直直插入水中,須臾又浮了上來,就這月影,有一條幽幽的影子落在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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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6 20:09:2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咦,絨黃,你今日怎麼漂出這麼粗的針影了?”嫣紅在一旁看著那水盆兒,奇怪的問:“素日你的都是最細的,今日可要落後了!”

    “我覺得應該是她剛剛聽了我的話心神不寧罷?”潤璃在一旁吃吃的笑:“合著我的丫鬟們一個個兒的都有心事了?也難怪,你們很快就要及笄了,有自己的小心思也本屬正常,只是別看錯人了就是。”

    絨黃和長喜,這已經是含芳小築裡公開的秘密了,潤璃甚至都已經在盤算著絨黃配人的時候該送多少添妝銀兩,而其餘幾個大丫鬟,目前情況不明朗,但從今晚蔥翠的反應來看,肯定是有什麼情況的。

    想到這裡,潤璃攥著那個錦囊,返身走進了內室去找蔥翠。

    西廂房裡面,倚窗而坐,眼神呆滯,面露微笑的那個傻丫頭,難道就是原來那個伶牙俐齒的蔥翠?

    潤璃心裡暗自覺得好笑,躡手躡腳走過去,然後在她身後輕聲問:“你在想誰呢?”

    蔥翠被唬得嚇了一跳,回過頭來看到是潤璃,變得忸怩起來:“姑娘,你怎麼能這麼嚇唬蔥翠!”

    “你老實給我交代了吧。”潤璃晃了晃那個錦囊:“神不知鬼不覺的,你和世子爺的暗衛什麼時候對上眼了?”

    蔥翠臉上一紅,低著頭小聲說:“從應天府回來,我在後院練阮媽媽教我的功夫,那個叫暗雨的,有時會來指點我幾招,就這樣熟了。”

    原來如此。

    潤璃把錦囊打開,裡面有一個精緻的小匣子,盛著一支琉璃簪子,極為精緻,白玉雕琢出的盤花上有小東珠串絲成花蕊,一對翡翠蝴蝶比翼,絲毫畢現,觸鬚由金絲製成,遇到風便微微顫抖,那雙翅膀也似乎靈動起來,像是要展翅飛離那花枝一般。

    “暗雨說,這是世子爺特地在京城琉璃齋裡面定制的,請了大師傅專人設計,大周這種款式的簪子,只此一支!”蔥翠看著那支簪子,眼裡有著驕傲的神采:“姑娘,世子爺對你可真好。”

    “罷了。”潤璃把匣子關上,心裡想到梁伯韜那晚在應天府在她窗前的情景,不禁臉上一陣發燙,卻又不想在蔥翠面前露了痕跡:“我對他送的東西沒有興趣,也不希望他送我什麼東西。且不說我對世子爺沒有那種心思,無法回報他的情意,就是這些東西若被人發現了,那我該如何自持?”

    潤璃把匣子交給蔥翠:“你幫我去交給暗雨,對他說,怎麼樣送來的,就怎麼樣拿回去!”

    氣氛越來越緊張,空氣似乎變得很冷。

    西郊的山丘,本來應是春和景明的踏青之處,此時卻變成了可怕的角鬥場。

    許允炆本是在護衛們的保護下倉皇的往前跑,看到了山坡上幾個村姑打扮的女子,愣了一下,停下腳步對著身邊幾個護衛說:“不能傷及無辜,玄武他們應該也快趕到了,我們這邊人比他們少不了幾個,先放手一拼罷!”

    “是,屬下聽令!”幾個護衛縱身而起,反撲向了後面追趕的黑衣人,只留了玄黃面色凝重的陪在許允炆身邊。

    “我該聽取你的建議。”許允炆懊惱的看了看身邊的玄黃,他緊閉著嘴,沒有回答,但是眼睛卻在密切注視著前面的打鬥。

    看起來對方身手雖然不錯,但他們還是可以支持一段時間的。

    突然,一聲尖銳的哨音響起,玄黃面上一喜,也拿出一支?哨放到嘴邊用力的吹出和聲。

    那群黑衣人互相對視一眼,為首的大喊一聲:“他們來支援的了!速度解決了那個穿紫衣的就撤!”

    許允炆的手下心頭一喜,手中武器掄得呼呼作響,不給黑衣人靠近許允炆的機會。

    濃濃的血腥味在空中彌漫開來,眼前是各種慘狀,不時有斷肢飛落在地面上,耳邊則不停的有吃痛而發出的尖叫聲。

    山坡上的一群人也是神色緊張,不知道這場打鬥是否會殃及到她們這一群踏青的遊人?

    吳媽媽一把把品藍抓在身後,手裡握緊了鐵鏟。

    嫣紅和絨黃擋在了潤璃的前面,雖然身子在瑟瑟發抖,可仍然沒有退卻的意思。

    “小姐,怎麼辦?”黛青和蔥翠扔下手裡的韭菜和小魚跑到了潤璃身邊:“我們要不要趕緊跑回莊子裡去?”

    潤璃看著打得正酣的那群人,無奈的搖了搖頭:“你們覺得要是他們想殺人滅口,我們還能跑得掉嗎?”

    蔥翠看了看那邊的打鬥,吞了下口水:“應該沒希望。”

    今天真不是一個好日子,出來踏青都能碰到這樣的事情!

    在大周朝第一次遇到危險,看著不遠處的廝殺,第一次感覺到生命受到威脅的無奈,可是無奈又能如何,與其害怕無助,倒不如想辦法自救。

    “可是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我這裡有好東西。”潤璃把身邊的一個箱子打開。

    “武器?”蔥翠驚訝的瞪大了眼睛:“難道姑娘要拿奴婢們拿那種小刀子和那些人去拚命?”

    潤璃笑著搖搖頭,這箱子是她的醫用箱,裡面放著的是一些急救的醫療器械、藥品,還有她跟著南山隱叟研製出來的一些東西。這些東西在前世可以被稱為“防狼專用品”,在大周,她還沒有來得及給它們取名字。

    現在情況緊急,自己和丫鬟們都成了刀上的魚肉,不如來勇敢反抗,與其被抓住是死,還不如拿自己研製的秘密藥品來試試功效。

    “先每人拿一包這個。”潤璃把一些小包分發給幾個丫鬟。

    “這是什麼?”

    “撒出去能叫對方全身發軟的東西,但是要注意風向,別撒到自己身上了。”潤璃簡單的解釋了下,沒有時間向丫鬟們解釋這粉末是由曼陀羅花、生草烏、香白芷、當歸、川芎和天南星這幾味草藥研製而成,是加強版麻沸散,能夠麻木人的神經,使人手足發軟,不能控制自己的行動。

    “哦,奴婢知道了。姑娘,你自己當心,蔥翠會全力保護好你的!”

    “蘇三小姐?”耳邊響起驚訝的聲音。

    許允炆由玄黃護著退到了她們身後,不經意的一打量,卻發現那個絲毫沒有慌亂情緒,正在箱子裡翻東西的村姑竟是蘇潤璃!

    “許公子,他們追殺的對象是你,有勞你離我和我的丫鬟們遠一點。”潤璃看到那個罪魁禍首從她們身邊經過,竟然又折了回來,心中的憤怒已經堆積成一座小型火山,很快就有爆發的傾向。

    難道他不知道這樣會吸引那群不知何方神聖的黑衣人把注意力轉移到她們這邊?本來她們只是人畜無害的踏青少女,可這個許公子偏偏不願意讓她們就這樣淡出追殺者的視線範圍,還跑回來和她說話!

    他是故意的吧?

    潤璃斜著眼睛兇狠的盯著許允炆,讓他驚得退後一步。

    蘇三小姐這個表情真怪異啊,活像被踩到尾巴的貓,全身弓起,毛髮頓豎,有著警戒防備的神情。

    但是已經沒有時間考慮這個問題了,一個黑衣人已經擺脫了護衛的糾纏,直奔許允炆這個方向而來。

    旁邊的蔥翠看得分明,心中大急:不能讓他過來!

    不知是她天生膽子大還是護主心切,蔥翠竟然迎了上去,沒有絲毫膽怯,“刺啦”一聲猛的撕開了潤璃給她的那個小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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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6 20:09:3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四月的江南,軟軟的東東南風,吹著那些粉末紛紛揚揚的往那人飛了過去。

    “不好,有埋伏!”追來的那個人停住了腳步,眼睛往這邊看了看,玄黃護在許允炆身邊,已經擺出了迎擊的招式,而其餘幾個女子也面無懼色的盯著他。他猶豫了下,估量下自己能不能以少勝多,是不是要繼續撲過去,這時身後就傳來馬蹄聲。

    許允炆臉上一喜,玄武帶人趕到了!

    那人聽到急促的馬蹄聲,轉頭一看,發現許允炆來了不少的援兵,看來今天已是凶多吉少,他朝身後那群黑衣人大喝一聲:“風緊……”話音未落,便覺得手腳發麻,頭腦暈暈沉沉,身子向前一撲,然後失去了知覺。

    而後面的那群人已經無處可逃,被許允炆身邊幾個護衛和剛剛趕到的玄武一夥人一網打盡。

    “姑娘,你這藥粉兒真厲害!”蔥翠跑了回來,雙眼放光,崇拜的看著潤璃,而潤璃身前的嫣紅和絨黃卻因為後怕雙腿一軟倒在地上,臉色蒼白,連氣兒都不勻稱了。

    “是我師傅和我一起做的,當然厲害了。”潤璃從箱子裡拿出幾個小瓶子:“除了這個我還有別的呢,沒想到那人身子這麼禁不住,就這樣倒了。”

    “蘇三小姐!”許允炆在隨從的攙扶下走到了潤璃面前:“多謝蘇三小姐出手相助!”

    “助你的同時也是救我們自己,許公子無需客氣!”潤璃看了看許允炆,雖然有隨從保護,可他卻依然受傷了,紫色的衣袖上有絲絲血跡,再看他那些手下,幾乎每個人都受了傷,輕重程度不一:“只是許公子和手下的傷卻拖延不得,不如先跟我們回莊子去粗淺的包紮下罷。”

    許允炆神色疲憊的點點頭:“如此,就勞累蘇三小姐了。”他轉頭朝身邊的玄黃吩咐道:“把這些人帶回去好好審問!”

    話音未落,那邊的玄武就面色沮喪的跑了過來:“主子,剛剛被活捉的那幾個,牙齒裡藏有毒丸,現兒都自盡了!”

    “不打緊,幸而這裡倒留了個活口。那邊躺著的個人,你去把他的下巴給卸了,等他醒來以後再審問便是了。”潤璃指著被迷暈躺在地上的那個人說。

    “把下巴卸了?”嫣紅和絨黃睜大了眼睛看著自家姑娘,突然覺得她變得很陌生。自家姑娘,杭州府三小姐,是人人稱頌的慈悲心腸,怎麼現在說“卸了他的下巴”如此輕鬆,仿佛在說:“嫣紅,你去幫我拿那罐梨花膏子過來”一樣?

    潤璃也注意到丫鬟們奇怪的目光,不自然的咳嗽了一聲。

    因為看到防狼藥品效果這麼好,一時忘形,竟然把前世那些電視劇裡聽到的對白給搬了出來。

    一世清名,就被這幾個字給毀了。

    潤璃懊悔得腸子都悔青了——她是不是應該裝出一副很害怕的樣子,蕭瑟的躲在一旁,臉色煞白,嬌喘吁吁?

    現在,不僅僅是她的丫鬟們,許公子和他的手下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看著她!

    潤璃臉上一紅,訕訕道:“我只是想卸了下巴就能容易的把毒丸從他牙齒裡面取出來了……”

    許允炆此時已緩過神來,對著玄武說:“照蘇三小姐說的辦。”

    潤璃抱起那束被踩得七零八落的野花:“黛青蔥翠我們先帶許公子回莊子,吳媽媽你們去那邊山間上挖幾株木芙蓉回來。”

    “玄黃,你去保護著蘇三小姐的丫鬟。”許允炆命令道。

    玄黃心中狠狠的抽搐了下,他可是未央宮裡暗衛的頭目啊!他保護的對象是皇后,四皇子,七公主,那都是何等嬌貴的人物!看了看陪在蘇家三小姐旁邊的幾個丫鬟,玄黃一臉悲憤:什麼時候他竟淪為保護別人丫鬟的角色?

    “主子,屬下是萬萬不能離開主子的!”

    “咦,你不就是同福客棧的小二哥?”嫣紅這時突然認出了眼前的這個腰背挺得筆直的人:“你……會武功?”

    玄黃無力生氣,懶得搭理這小丫鬟,只是眼睛盯著許允炆。

    “我這裡還有玄天和玄海他們在,你保護這幾位姑娘把蘇三小姐交代的事情做好再來找我。”許允炆根本不再看他,擺擺手示意他快快離去。

    玄黃極為不甘的一步三回頭的跟著嫣紅絨黃她們往旁邊小山丘上走過去,手裡還拖著吳媽媽毫不客氣塞給他的鐵鏟。

    許允炆的傷勢並不重,只是被羽箭擦破皮而已,看來他有一群忠心護主的好手下。

    潤璃就地取材,叫黛青摘了幾朵木芙蓉花搗碎幫他敷在傷口上。

    其餘幾個手下傷勢比較重,幸虧隨身帶了藥箱,潤璃指導黛青和蔥翠幫他們簡單處理了下,然後吩咐莊子裡的管事派馬車把他們送去了濟世堂。

    沒多久,就見端著一張臭臉的玄黃,抱了幾株木芙蓉,跟在嫣紅絨黃身後,怏怏的走進了莊子的大門。

    紅豔豔的木芙蓉在他懷裡開得很是絢爛,襯著那張黑黑的臉,極為不協調。

    “姑娘,這花今兒就帶回去?”嫣紅叫玄黃把木芙蓉放在牆角,那花如雲似錦般堆在青磚房間的角上,煞是美麗,那抹紅色是如此耀眼,仿佛黃昏時的晚霞滿天。

    “嗯,叫管事用泥土培好這木芙蓉的根,我要把它植到含芳小築後院,這可是有大用處的。”潤璃喜滋滋的看著那些木芙蓉,忽略了身邊許允炆欣賞的目光。

    “我的好姑娘哎!”吳媽媽也走進了莊子:“出來這麼久也該回去了,趕快去換了衣服吧,太太該在家裡念著了。”

    “吳媽媽,你忘記了?”蔥翠挽著黛青的胳膊從側面廂房裡走了出來,身上已經換上了來的時候穿著的衣服,淺綠的衣裙,黛青穿的是雨過天青色的綢衫,兩人都罩了件月白的比甲。

    “忘記什麼了?”吳媽媽茫然的看著蔥翠。

    “媽媽,你難道忘了?太太可答應了晚上姑娘帶我們去風雅樓用飯呢。”蔥翠推了推黛青:“上次太太給黛青的打賞就是許了這個!”

    “蔥翠你這小蹄子就記著吃!”吳媽媽一臉緊張的望著潤璃:“還不知道那夥人有沒有幫手,會不會再來哇!姑娘,還是趕緊回去罷!”

    “媽媽,是禍躲不過。”潤璃對吳媽媽笑了笑:“只要回了杭州城,誰還敢在城裡行兇不成?媽媽,你且把心放回肚子裡擱著罷!嫣紅絨黃,我們去里間。”

    轉頭朝著許允炆歉意一笑:“許公子,請稍候。”

    什麼叫燦若春花?許允炆看著那個纖細的背影,第一次對這句話有了如此深刻的體會。

    等潤璃再出現在他面前時,她已經從那個小村姑變回了蘇家三小姐,簪花髻上斜插了一支白玉海棠簪子,穿了一身淺淡的嫩黃色襦裙,配著淺綠色抽紗半臂,顯得她皮膚粉白,整個人看起來清新悅目。

    “為了感謝三小姐出手相救,今晚就由我在風雅樓做東,不知三小姐可否賞臉?”

    “即算我家姑娘沒有出手相助,許公子看在你要和我家姑娘合夥開濟世堂的份上,也該請我們去風雅樓不是?”蔥翠在旁邊撲哧一笑。

    “蔥翠!”吳媽媽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頭:“貴客當前,你這小蹄子怎的在這裡胡言亂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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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蔥翠姑娘說的極是,這位媽媽不必教訓她。”許允炆看著潤璃微微一笑:“不知三小姐意下如何?”

    “既然許公子如此誠心,推辭反而不美,潤璃自當赴約。”

    聽到潤璃爽快的答允下來,許允炆心中一陣通暢,看著暮春的天色漸漸的暗淡下來,空中已是一片如火如荼的晚霞燒得正豔,如美人腮邊的胭脂,一點點的粉色攢成一片豔紅,深深淺淺的塗抹在人的心尖上。

    濟世堂的後院,潤璃和南山隱叟面對面的站著,師徒之間有難得一見的凝重氣氛。

    周圍沒有別的人,空落落的一個院子,格外安靜,只有大朵的梨花不時的從枝頭墜落,帶著一點點淡淡的香氣。

    “丫頭,你究竟是什麼人?”南山隱叟臉上慣常的嬉笑已經不見,望著潤璃的眼睛裡全是探究的神色。

    “師傅,我是杭州知府蘇文衍的三姑娘啊。”聽到這個問題,潤璃心中一驚,但臉上卻沒有表露半分,只是撒嬌的拉著南山隱叟的衣袖搖晃:“師傅,你是怎麼了?這個問題也問得忒奇怪了!”

    “濟世大師和我說過你是個有來歷的,我一直在揣測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今天我方才明白,丫頭,原來你不是我們這個世間的人。”南山隱叟眯著眼睛盯住潤璃,看得她有點心發慌:“你和師傅說句實話,是也不是?”

    潤璃張口望著師傅,心裡非常懊悔,事極反常必為妖,今天只顧著救那個產婦和嬰兒,卻忘了剖腹取子在大周是多麼妖異的事情!

    “師傅,我是……”潤璃腦子飛速的轉動,正努力的想著拿什麼話來搪塞師傅。

    “你是華佗轉世,對不對?”南山隱叟的雙眼矍鑠,灼灼有神的看著她:“這是華佗神技啊,早已失傳的破腹術,我從來沒有教過你這些,而你卻能如此順利的把它完成,你不是華佗轉世又是誰?”

    潤璃暗地裡舒了一口氣,看著站在面前,眼神極為認真的南山隱叟,突然覺得師傅很可愛,想像力特別豐富,和師傅學醫有幾年了,一直覺得師傅是那種老小孩的性格,可沒想到師傅的想像力也超乎她的想像!

    用手擦去額頭上冒出的細細的汗珠,她笑著對南山隱叟道:“師傅,你料事如神。只是我希望你能幫我保守秘密,事極反常必為妖,師傅明白我,未必世人都如師傅這般聰明,能猜出我的來歷。師傅,請允許我對外說是您教我的華佗神技,只是男女授受不親,您不方便親自動刀,故……”

    南山隱叟摸了摸雪白的鬍鬚,呵呵一笑:“這是當然,祖師爺的話弟子一定遵循。”

    “咳咳咳……”潤璃差點被嗆住,師傅的角色轉換太快了吧?怎麼能讓師傅在自己面前執弟子禮呢?

    “師傅,我不是華佗轉世,我是華佗的徒弟轉世,您別這麼喊我,我還是您的徒弟蘇潤璃,你就是我的師傅!”

    “是嗎?”南山隱叟懷疑的盯著她。

    自從九年前濟世大師推薦,他收下年僅三歲的蘇潤璃做徒弟,本以為只是官家小姐拿來消遣的方式而已,結果卻讓他吃驚。三歲的潤璃,記憶力特別好,他教的東西,只要說一遍她就能記住,而且還能有自己的見解,有些甚至是他這個多年的老江湖都不曾想到過的。他也曾因為太驚奇於潤璃的種種不凡而請問濟世大師,濟世大師笑著說:“你只須知道你這個小徒弟是個有來歷的就夠了,其餘的無須多問。”

    他忍住不再去想這個問題,只單純的把潤璃當場自己的徒弟來看待。他慢慢的看著她從三歲的小娃娃長成了十二歲的少女,也慢慢的看著她的醫術越來越精湛,今天她甚至做到了這個世間其他大夫不能做到的事情!

    “千真萬確,比真金還真!”潤璃忍住心裡的笑,推著師傅往外面走:“師傅,我堂兄還在風雅樓設宴請我們去吃晚飯呢,我們快去吧。”

    “丫頭,這恐怕是鴻門宴吧?”南山隱叟沉吟。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他們想要做什麼?”潤璃雙眼一亮:“師傅,莫非他們想請你入京給皇上治病?”

    南山隱叟點點頭:“恐怕就是如此了。這些天你堂兄他們遍尋南山隱叟不獲,皇上的病情也不能老這麼拖著,他們肯定是想退而求次了。看到你一手醫技了得,自然想著為師身手定然只有比你高,故而特地設宴……”

    “既然我堂兄想做項莊,那我就做那項伯好啦。”潤璃微微一笑:“師傅,飯不能不吃,條件可以不答應。”

    “傻丫頭,答應又何妨!”南山隱叟笑著點了點頭:“既然你堂兄能跟著武靖侯世子來江南找我,可見你們蘇家和這事也有莫大的淵源,如果師傅不答應去,那麼他們肯定會把主意打到你頭上。如此一想,還是師傅去罷。師傅都不用看皇上的脈案都能知道他病情七八分,你就不用擔心了。”

    潤璃的大眼睛裡有汪汪的淚水,師傅這麼做,分明就是在保護自己!

    給皇上看病,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情,一個不好,項上人頭便是不保了。

    可即算知道此事危險,師傅還是願意前往京都,而且說得那麼從容輕淡,仿佛只是去外地遊山玩水一般!

    九年師徒情誼已經使他們成為了和親人一樣親密的人。

    “丫頭,犯不著一副這樣的神情!”南山隱叟擺了擺手:“說不定我治好皇上的病,龍顏大悅,賞賜千金,那我們濟世堂不是更方便行事了?”

    “嗯,師傅,肯定是這樣的!”潤璃擠出了一個笑容,和南山隱叟一起走了出去。

    風雅樓是杭州著名的飯莊,它旁邊是風景宜人的西湖,佔據了極佳的地理位置,樓裡佈置得極為風雅,和一般的飯莊格局不同。一樓是大堂,只依著窗戶擺了幾張桌椅,中間堆出一個小檯子,上面擺放著古琴琵琶等樂器,專門請了名滿大周的樂師曹大家和薛秋娘等人來演奏,二樓和三樓全是雅座和包房,牆上掛著名人字畫,廊裡擺放著玉簪花一串紅等時興花卉,坐在風雅樓,推開窗戶就見碧波粼粼的西湖,耳畔是令人心曠神怡的清音妙曲,眼前還有可圈可點的字畫,全不似是在飯莊內,竟讓人有置身瓊林宴的感覺。

    “此處果然甚妙。”蘇潤璋看著一泓湖水,心情愉悅。

    “只是不知道璃兒妹妹的師傅是否會願意去京城為皇上治病。”梁伯韜卻在沉思著這個問題:“皇上病情不能久拖,我怕皇后娘娘會坐鎮不住後宮。”

    “你難道不相信你姑母的手段?”蘇潤璋拿起茶盅飲了口茶:“先安心品茶!連這客茶都是上好的龍井,風雅樓真是名不虛傳。”

    “我可沒有你這般悠閒的心思!只有皇上病好了才能更好的控制局勢。”梁伯韜蹙起一雙濃眉,手指不停的敲擊著桌面,顯見得很焦躁:“如果璃兒妹妹的師傅不答應去,那我們請璃兒妹妹去京城如何?”

    蘇潤璋放下了茶盅,眼睛盯著梁伯韜:“虞城,此事萬萬不可。”

    “為何?”

    “潤璃妹妹的師傅和蘇家無關,而潤璃卻是蘇家三房的嫡女,此事孰重孰輕,我想你分得清楚。”蘇潤璋看著梁伯韜那迷茫的眼睛,步步緊逼:“我知道你還有別的心思,可是你自己也說過,你的親事你自己不能做主,那你何苦去招惹潤璃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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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6 20:10:0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怎麼又扯到我的親事上面了?”梁伯韜臉上浮現出一點可疑的紅潤:“潤璋,你現在說話很古怪!”

    “但願我沒有多心。”蘇潤璋看著好友,歎了口氣:“其實你只是一時的迷惑,你覺得你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閨閣千金,所以你覺得好奇,回京以後,用不了多長時間你就會把她忘記了。”

    “瞧你說的,好像我……”

    話音未落,就聽到風雅樓的跑堂在敲門:“風雅樓三號的客人到了。”

    門被拉開,門口站著一老一少,正是南山隱叟和潤璃。

    潤璃朝著蘇潤璋和梁伯韜展顏一笑,隨著南山隱叟走進了包房,店小二已經麻利的把客茶送了過來。

    “風雅樓是個不錯的飯莊,四堂兄,你說是不是?”潤璃看著蘇潤璋在凝神看著掛在牆上的字畫,露齒一笑:“這張行草我總看不全字兒。”

    “那我怎麼聽說潤璃妹妹學書法的時候最開始是練的行草?”

    “那時候覺得行草讓別人看不懂,似乎挺高深。後來發現我素常寫的字兒都沒人能看懂,所以就改練楷書了,只是李娘子說我習行楷比較符合我的性子,所以現在的字還是很跳脫。”潤璃看了看那幅字,眼睛裡滿是羡慕:“聽父親說四堂兄的字是出了名的好,改日可否向潤璋哥哥請教一二?”

    蘇潤璋含笑看著她:“等三叔今年回京述職,潤璃妹妹也會跟著回京都居住,到時候在一起了,自然有時間切磋。”

    潤璃偏了偏頭:“這兩天潤璋哥哥可有空?”

    “這倒不巧了,我和世子打算明天返京。”蘇潤璋看了看俏皮的堂妹,眼裡也滿是欣賞:“我和世子還有大事要請潤璃妹妹的師傅幫忙呢!”

    轉頭看了看梁伯韜,發現他正在走神,用手悄悄推了推,示意他說話。

    從潤璃走進來的那一刻起,梁伯韜就感覺到自己變得不自在起來,分明想看見她,但是真正見到她了,又不敢去直視她的眼睛,恍惚間卻聞到少女的芬芳,依稀似下午自己抱著她縱馬穿過杭州的街道時,那鼻子下若有若無的芳香。

    感覺到蘇潤璋在推他,梁伯韜定了定神,對著南山隱叟一拱手:“老神醫,在下有個不情之請,望老神醫切勿見怪。”

    南山隱叟笑著點頭道:“可是為了皇上的病?”

    “正是。”

    “皇上是否經常左邊頭痛,伴有多夢或是失眠、心悸,如周遭聲響過大,便會感覺忽忽欲狂?”

    梁伯韜和蘇潤璋皆是一驚:“老神醫所言極是。”

    “聽聞不久前濟州發生流民暴亂,數萬餓殍在一自稱天王之賊寇引領下沖入濟州府衙,殺知府,開官倉,據山為王,皇上急怒攻心,因此昏迷數日,醒後精神不濟,一直無法上朝,可是如此?”

    梁伯韜驀然一懍,眯了下眼睛看著對面鬚髮皆白的老頭,沒想到這鄉野之人對朝廷之事竟如此瞭解!他是在幫魏貴妃還是柳德妃辦事?又或者只是單純的見多識廣?

    看到梁伯韜全身的警戒和懷疑,南山隱叟呵呵一笑:“世子不必緊張,老朽一介鄉野村夫,不值當世子如此重視!只是老朽自知你們必有一日會要來找老朽為皇上治病,所以也特地出去打聽了下朝政之事。”

    聽得此話,梁伯韜方才略微放鬆了身子,但臉上仍有疑惑之色。

    “老神醫如何知道我們必會來找你呢?”

    “因為世間本無南山隱叟這個人。”

    “那為何皇上說當年是南山隱叟治好了他的病?”

    “當時老朽無心入太醫院為官,便向皇上請辭,托言雲結廬杭州南山,不理世間雜事,想來是皇上自己給老朽想了這麼一個名字,老朽自己卻是不知的。”

    “老神醫你就是南山隱叟?”梁伯韜和蘇潤璋驚呼起來,看著面前鬚髮皆白的南山隱叟:“難怪潤璃妹妹醫技近似乎神仙,原來竟得了老神醫的真傳!”

    “世子和蘇少爺過譽了,老朽只是懸壺濟世,做自己的本分而已,當不得‘老神醫’這三個字。”

    “當得,當得,如何當不得?”梁伯韜滿臉興奮:“老神醫,可否明日與我們一同返京為皇上治病?”

    “太醫院人才濟濟,何必老朽進京?”

    熱氣騰騰的酒菜已經上來,南山隱叟伸出筷子夾了一塊鱸魚,慢慢品味:“唔,風雅樓這菜做得確實不錯。璃兒,改天叫你那個黛青丫頭來嘗嘗新出的菜,以後師傅就有口福享受這麼美味的菜肴了。”

    蘇潤璋見南山隱叟的全副精力仿佛已經轉到飯菜上面,輕輕巧巧就回避了他們談話的中心,趕緊想把話題拉到正題兒上面來:“老神醫,您這般疼愛潤璃妹妹,這是她的福氣。”

    “是啊,璃兒這丫頭打小就跟著我學醫,人聰明,又孝順,我是心底裡把她當孫女兒看的。”南山隱叟眯縫了眼睛,有滋有味的嚼著清蒸鱸魚,順便把一根魚刺出來擱到旁邊的碟子裡:“我知道你們要說什麼。什麼為了蒼生社稷的大道理我也不想聽,可總不能讓你們把我的乖徒弟弄到皇宮那種汙糟的地方去受罪,我就替丫頭去走一趟,但是……”

    看了看梁伯韜,南山隱叟放下了筷子:“你得讓皇后娘娘——那是你姑母?你叫她保證,皇上病好以後可不能讓我進太醫院,我不愛呆到那種地方,被宮裡的娘娘貴人們呼來喝去的,而且去了太醫院,我還不知道有沒有福氣能留這把老骨頭安安穩穩的回鄉。世子如果能做到,老朽雖不才,卻也願盡力一試,為皇上分憂解難。”

    “一切如老神醫所說便是。”

    梁伯韜和蘇潤璋的臉上都露出了輕鬆的笑容。

    潤璃跟著丫鬟們一路走到了陶然居,原來高總督的公子高瑞早已被安排在蘇潤璘的陶然居裡休息。

    陶然居不像內院裡面到處載種著花花草草,一色兒的松柏繞著圍牆,門口幾株有些年份的香樟樹,亭亭如蓋,撐出一地蔭涼。門口長喜是個機警的,看著一群人過來早已飛奔進去通報蘇潤璘。

    蘇潤璘見著母親引著一富態婦人進來,便知那是高公子的母親,兩江總督高大人的夫人,遂上前一步,躬身道:“給母親,高太太請安。”

    高太太一看眼前少年,雖尚年幼,卻端的神采飛揚,雙目炯炯有光,再看看自己歪坐在八仙椅上的兒子,心中大悲,卻又不能在面上表現出來,只能紅了一雙眼睛朝蘇潤璘點點頭:“蘇太太好福氣,小公子真是玉樹臨風!”

    蘇三太太忙忙客套的推辭兩句,引著高太太在茶几旁坐下了。

    潤璃立在蘇三太太身邊,仔細打量著高公子,見他大約十五六歲的年紀,羸弱消瘦至有些脫形的模樣,四肢枯細,五官倒是生得清秀,但只可惜面若塗丹,紅得似牡丹苑裡載的杜鵑。身旁立著兩個俏麗的丫鬟,一個不停的用手帕子幫他在擦拭著額頭的汗珠,一個丫頭捧著茶盅兒在喂他喝水。

    “瑞兒,感覺如何?”高太太看著兒子的模樣,揪心得不行,只恨不能自己替他生生受了這病去,一腔悲涼,在心底化成了最沉重的一種心事,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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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6 20:10:2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母親不用擔心,兒子倒覺得比前幾日好些了。”高公子聲音裡透著一點嘶啞,顯的是因為咳嗽而致。

    “瑞兒,這是醫術名滿江南的蘇三小姐,她習得華佗神技,今日母親特地請她來幫你瞧瞧,這病定能斷了根兒的。”高太太一邊說,一邊抬起手去撫鬢邊的累絲足金垂水晶珠兒鳳釵,順手抹了下眼睛。

    潤璃瞧著高太太雖是傷心,卻對著她有滿臉希冀,心裡只覺得沉重。從她剛剛觀察來看,這位高公子犯的病應該是肺癆,也就是後世俗稱的肺結核。在後世,肺結核算不了什麼大病,用利福平、異煙□、鏈黴素、□秦□胺之類藥物就能治好,可現在的大周,抗生素是見所未見的藥物,肺結核確實是一種致命的疾病。

    伸出手,潤璃給高公子搭了下脈,轉而問高公子的丫鬟:“你家公子是否骨蒸潮熱,不喜飯食,易怒?”

    身後那個丫鬟看了一下高公子,眼睛裡似乎要滴出淚來,也不說話,只是一味點頭。高公子看著潤璃,眼中也是驚異,突然咳嗽幾聲,那聲音頗是沙啞,身旁丫鬟遞過一塊帕子,潤璃冷眼瞅著,那帕子拿回去的時候已經有胭脂紅的血絲。高太太也見著了,眼裡已經又是滴下淚來。

    果然是了,潤璃暗自點頭。

    “請問高太太,先前給公子看病的大夫如何說?”潤璃站了起來,望瞭望陶然居外明亮的天空,心裡一陣苦澀,要是這個時空有後世那些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藥,多少生命能得到拯救!含芳小築後院靠牆的小屋子就是她做解剖和研究西藥的實驗室,現在她對於後世各種常見藥物都只做到配料、發酵、過濾、提取、結晶這些步驟,而最後的乾燥程式是到現在還沒有能夠解決,畢竟在大周,各種生產工具太缺乏了!

    回頭看看高太太,臉色衰敗,好半天都沒有回答她的提問。

    高家不可能沒有請大夫,而且大夫們給出的答案應該是想同的,畢竟高公子的病症太明顯了!

    “高太太,是癆病,對不對?”潤璃朝高太太淡淡一笑:“我相信自己沒有看錯。”

    “是。”高太太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

    癆病無治啊!

    高太太聽到潤璃的確定,那種壓抑徹底表露出來,眼淚就像斷線的珠子般滾落下來,就連蘇三太太陪著難過得拿了帕子擦著眼睛。

    “高太太不用著急,這病潤璃能治。”

    古時《內經》《難經》《金匱要略》就提到過肺癆症狀,,只是歸於“虛損”、“虛勞”之類,後來又月華丸、百合固金湯、補天大造丸等治療藥物,前世還有個叫李可的醫生,潛心研究肺結核,提出了肺癆陰陽血氣虛的說法,他用中藥治療肺結核病人,達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治癒率,在美國讀博士時,導師對李可的治療方式很感興趣,“這個中國醫生真是出人意料!竟然可以不用抗生素治療肺結核!”導師對李可的治療方式做了專題研究,作為他的助手,潤璃親自收集了那些方子。

    高公子不是她在大周遇到的第一例肺癆病人了,原來在濟世堂她就治癒過幾個得肺癆的人,療效都很好。

    “真的?”高太太坐正了身子,驚喜的望著潤璃:“蘇三小姐真能治好我瑞兒的病?”

    “潤璃自是不會和高太太開玩笑。”潤璃轉過頭對蘇三太太說:“母親,請派人將煙波閣再打掃下,安排高公子去那裡住下,我先開張方子,高太太可派人去濟世堂抓藥。”

    看到高太太身邊那個婆子一臉焦急的望著陶然居外面,潤璃露齒一笑:“當然,若高太太不放心潤璃醫術,也可不用我的方子。”

    “相信,我相信!”高太太面色不虞的看了身邊的婆子一眼:“還請蘇三小姐開方子吧。”

    蔥翠磨墨,黛青拿來紙和筆,潤璃揮毫寫下一紙藥方:紅參(搗末同煎)、附子各六錢,乾薑四錢,炙草一兩二錢,山萸肉一兩八錢,龍牡、白芍各六錢,煎沸半刻後服用。吹了吹墨,潤璃把方子遞給高太太:“請夫人派人抓藥,這藥方吃上兩個月便可見效。我現在用針灸之術幫公子行針,先替他緩解。”

    “甚好,甚好。”高太太把藥方交給身邊的婆子:“李媽媽和菱角一起去罷。”說完,抓住潤璃的手,眼中充滿了說不出的感激。

    “高太太。”潤璃輕輕把手抽出來:“貴府公子定會無恙,請勿太擔心。”

    “好,好,好。”連說了三個“好”字,高太太拿了帕子擦著眼角,帶著丫鬟和蘇三太太走了出去。

    “蘇太太真是好福氣……”潤璃聽到高太太又一次說到這句話,心中不由得嗤笑,高太太這一輩子究竟說了多少句這樣的話?

    “蔥翠,出去叫長喜長樂取幾個火盆兒來放在抱廈裡,燃得旺旺的再把高公子扶進去,黛青,快回含芳小築取我的針灸包兒來。”

    兩個丫鬟應聲而去,潤璃看著長喜長樂在抱廈裡生好火盆兒,這才叫高公子的貼身丫鬟把他扶進去。

    “褪去你家公子的外衫中衣和內衣。”潤璃一邊說著話,一邊從黛青手中接過針灸包兒,選了一根長長的金針就著蔥翠托在手裡的酒精罐兒洗了洗。

    “褪去衣服?”那兩個丫鬟張口結舌的看著潤璃。

    “是啊,不褪去衣服我家姑娘怎麼做針灸?”蔥翠朝那兩個丫鬟翻了個白眼。

    “可是,男女授受不親,你家姑娘怎麼能看我家公子的……”那兩個丫鬟面上一紅,沒有說下去。

    “若不是看在高太太一番慈母之心,我們家姑娘才不屑親自動手呢!你以為只要是個人就能讓我家姑娘行針灸之術?”蔥翠看著那兩個裝模作樣的丫鬟,牙齒磨得鋒利,恨恨的只想讓她們知道自家姑娘可不是想偷窺她們家那個病癆子公子的!

    “你……”高公子的丫鬟顯然不是對手,說了個“你”字便沒下文,只拿了眼睛很怨恨的看著潤璃主僕,仿佛面前的三個人要搶去她們珍藏多年的珍寶一般。

    潤璃暗自歎氣,怎麼在這大周朝,丫鬟比正經小姐還像小姐啊?

    很無奈的站在那裡,看著兩個丫鬟扶著高公子,眼神怨恨,一時之間屋子裡靜悄悄的。

    “就按蘇三小姐說的做罷。”高公子看到潤璃那不虞的神色,無力的一擺手,制止了兩個丫鬟。

    那兩個丫鬟只能聽從主子的吩咐,把高公子攙扶到床上躺下,其中一個丫鬟用一種看不懂的眼神的盯了潤璃一眼,歎了口氣,和另外一個丫鬟一起把高公子的衣裳褪到腰際。

    潤璃走上前去,拿起金針,很熟練的住高公子的穴道紮了下去,順便指點著身邊的黛青和蔥翠:“要記得找穴要准,下針要快,先下璿璣,再至中庭、巨闕……”

    高瑞躺在床上,微微閉著眼睛,金針紮下去沒有想像中的疼痛,反而有一種讓自己很輕鬆的感覺。他耳朵裡聽到潤璃清脆的聲音,心裡只覺好奇:這個蘇家三姑娘,竟然沒有一點羞赧,和她的丫鬟們對著一個不穿上衣的男子在侃侃而談各位穴位,如何下針!難道蘇三太太沒有教過她男女大防?他那圍在床邊旁邊的兩個貼身丫鬟更是用驚駭的眼神望著潤璃主僕三人,仿佛在看什麼妖物一般,臉色極為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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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6 20:10:3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

    潤璃也懶得正眼瞧她們,做完針灸後,就叫她們把高公子扶去煙波閣。

    “呸呸呸,我家姑娘可是在幫她們家公子治病,這般不識好歹!”蔥翠看著那兩個丫鬟臨走時還奉送了一個不屑的眼神,心中很是不爽。

    “蔥翠,何必與這等人一般見識。為人處世,但求無愧於心便已足夠,我們不是金子銀子,不能

    讓每個人都見了會喜歡。”潤璃笑著拍了拍蔥翠的手:“我們若能讓高公子身子骨康健起來,就是一件積德的善事呢!”

    “姑娘說的是。”不喜多說話的黛青也開口了:“憑心做事而已。”

    潤璃點點頭:“正是如此。”說完指揮著丫鬟把剛剛高公子用過的衣物被褥都拿出去燒毀,喝過的茶盅用沸水煮了以後丟棄,又然蔥翠和黛青拿醋把陶然居消毒。

    “妹妹,這又是為何?”蘇潤璘看著蔥翠和黛青奇怪的舉止,覺得很新鮮。

    “以防萬一。”潤璃不好和他解釋什麼叫細菌,也不想說高公子是一個傳染源,只能含糊揭過。

    “妹妹,剛剛和高公子交談,他人雖病怏怏的,可竟還讀了不少詩書,也算是個有才氣的!!”蘇潤璘眼中滿是羡慕:“不知何時我也能達到高公子這般境地!”

    “哥哥,每人都有自己的天分,只要曾經付出曾經努力,就不會後悔。”潤璃看著只比自己大了幾分鐘的哥哥,想到了前世的高考,想到了教室後牆上的標語:世事我曾抗爭,成敗不必在我。原來激烈的競爭,古已有之!

    而此時的煙波閣裡卻又是另一種氣氛。

    高太太站在煙波閣的房中,藕芯搭著手,一臉掛心的樣子,看著躺在床上的高瑞。他身邊的大丫鬟正坐在床頭,扶著他喝藥。高太太見兒子的神色仿佛精神了許多,眼裡全是歡喜:“瑞兒,感覺可好些?”

    “母親,好多了。”高瑞兩頰的胭脂色已經褪卻不少,只是聲音仍有點嘶啞。

    “蘇家三姑娘果然醫技如神!”高太太看著兒子的模樣,喜孜孜的說:“剛剛藕芯和荷蕊回來說,杭州街頭的人說起蘇三小姐,都只是說神仙下凡,玉女轉世呢!阿彌陀佛,我瑞兒有救了!”

    高三太太閉眼合十,喃喃念了幾句,睜開眼睛又是一陣懊惱:“要是早點聽說了蘇三小姐就好了,瑞兒也不要受這麼久的罪了。”

    “母親,孩兒從小就讓你操心了。”高瑞看著神色憔悴的母親,心中也是難過:“現在有蘇家三小姐幫兒子治病,母親以後就不用擔心了。”

    “是是是。”高太太臉上的笑容又深了三分。

    “太太,蘇太太請您去聽雨軒用膳。”菱角走了進來向高太太打了個千兒。

    “瑞兒,你好生歇息著,娘先去那聽雨軒了。”

    “母親且自去,不用管兒子。”高瑞朝高太太笑了下:“兒子也累了,先歇息下。”

    “碧霄,碧雲,仔細服侍著少爺。”高太太掃了一眼那兩個大丫鬟:“誰若是有點差池,我定揭了她的皮兒

    蘇三太太帶著蘇家三位姑娘回到主院,把一干丫鬟遣散出牡丹苑,看著身邊的三個姑娘,立時拉下了臉。

    潤璃很奇怪蘇三太太的舉止,詩會上也沒有發生異常事件,為何母親竟會如此震怒?

    “潤□,你可有什麼要和我說?”蘇三太太看了看站在那邊的庶女,心中十分不悅。

    蘇潤□如意髻上的桂枝香細細碎碎的發出聲響,白了一張臉,低下頭不敢吭聲,旁邊的蘇潤玨卻露出了一絲得意的微笑。

    “母親,金簪子是表兄給寶瓏再到我手裡的,我並沒有和他私會……”蘇潤□兩眼含著淚水,身子微微發抖,怨恨的看著身邊的蘇潤玨,心想著定是她去向太太告密了,同時又埋怨著自己的丫鬟太笨,轉交東西都不會背著別人,竟讓蘇潤玨看見了去。

    “無論是丫鬟轉交還是親手給你,這都是不允許的,往大裡說就是德行有虧!”蘇三太太一拍桌子:“堂堂一個知府千金,竟然收了那輕狂之徒的醃臢物件兒,說出去都名聲盡失!哪裡就這般眼皮子淺,阿貓阿狗的物事都看在眼珠子裡!”

    蘇潤□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眼裡一包淚珠子濺落衣襟:“母親,饒恕□兒罷!”

    “不想幫你揭過,我就不會打發丫鬟婆子出去了!”蘇三太太歎了口氣:“我最見不得那種眼皮子淺的,將來必會吃虧!女兒家應當矜持,金貴,不要自己輕賤了自己!這次還是自家表兄,也虧得他家沒有太大的聲勢,若是他聲張出去,說你們私相授受,一根金簪子就把你聘了去,你又到哪裡哭去?那金簪子交給我,我想個辦法兒去退了,以後切勿如此糊塗!”

    蘇潤□羞愧的把一隻金簪子拿了出來,知道了事情的重要性,也害怕得淚水漣漣:“母親這回定要幫幫潤□,女兒一輩子都會感激母親的!”

    蘇三太太疲憊的揮了揮手,示意蘇潤□站起來:“你就快及笄了,離議婚也不遠,自己要多多注意言行,一絲一毫都別叫人捉住錯處。”

    說罷,蘇三太太的眼睛又瞟向蘇潤玨,話裡有話的說:“你們姐妹要相互照應著,但須得注意方法,不是在背後使絆子,要要能真心相待!”

    蘇潤玨原本得意的小臉“唰”的白了,低聲道:“玨兒謹記母親教誨!”

    “你們散去罷!千萬在心裡要記得我剛剛說過的話!”

    蘇三太太看著蘇潤□和蘇潤玨離去的背影,搖了搖頭。

    她自認自己不是一個惡毒的人,可對這兩個庶女的管教還是採用了許老太太的方式,捧殺,可自己終究沒有許老太太那麼辣手,半捧半殺的,把她們兩個養成了半調子的大家閨秀。她們的婚事還得自己操心,一想到這個,蘇三太太更加心煩意亂。她也不想一定要把庶女們的將來弄得像許家六爺那麼慘,可無論如何她們的日子也不能比璃兒的過得要好!

    蘇潤□和蘇潤玨……蘇三太太沉吟著,蘇潤□的夫君必須比蘇潤玨的要強,誰叫蘇潤玨那個狐媚子娘親沒少給自己添堵呢!

    想到這裡,蘇三太太眼中清明,快活的坐直了身子。

    晚上,月華如水,牡丹苑的內室裡明當瓦燈籠上了素紗的罩子,朦朦朧朧的一團柔和,又將一切照得那麼神秘。

    蘇三老爺坐在內室的錦緞圈椅裡,半眯著眼睛,一臉的疲憊。

    屋子的另一端,木槿和水蓮正在幫蘇三太太卸妝,長長的黑髮緞子般披泄下來烏黑發亮,在燭光的照耀下,格外的柔和。蘇三太太的臉映在那柔和的燭光裡,更顯得鳳眼朱唇,眉目如畫。

    卸妝完畢,蘇三太太做了個手勢,木槿和水蓮就低頭退了出去,屋子裡只剩下了蘇府的一對大當家。

    “老爺,何事如此煩惱?”蘇三太太纖纖作細步的來到蘇三老爺身邊坐下,看著自己夫君那一副憂愁的表情。

    “唉……”蘇三老爺歎了口氣,瞧了下蘇三太太。欲言又止。

    “有很難辦的事情?”蘇三太太心裡敏感的想到了今天杭州詩會是否又發生了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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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還不是你那三叔?”蘇三老爺不屑的撇了一下嘴:“他今天來是想來攬活的,余杭縣花石鎮那邊準備開荒造田,他想讓我發函給余杭知縣讓他一人包攬兩千畝地。”

    蘇三太太震驚了,真不知道三叔的貪心怎麼就越養越大了!

    這開荒造田本是朝廷為了鼓勵農民耕種而頒佈的法令,凡是在籍農民都可以向村裡申請開荒,由裡正報去縣衙,不用費用就可以把田地變為自己的家產。三叔打的主意分明是想要余杭知縣幫他去找便宜勞工開荒,不用花什麼錢就可以平白得兩千畝地!

    “老爺,你不用管他,這種事情有損官聲,老爺萬萬不可為!”

    蘇三老爺抬起頭看著太太,眼裡全是贊許:“佩蓉,我就知道你是個賢慧的!”

    蘇三太太臉微微一紅,低頭嬌羞道:“老爺何須如此言重!妾身為老爺著想本是應該的!唉,三叔那邊……今日倒見著他那幾個孫子,竟全是浮誇性兒,卻不見一個沉穩的!”想著仁軒那幾個人看向女兒們的目光,蘇三太太沒由得心頭一陣不適。

    蘇三老爺嘲諷的笑了笑:“今日那幾個過來請安,連幾句場面話都說得不流暢,真是不成器的東西!聽璘兒說那個許仁軒在萬松書院讀書,夫子俱批他文法不通,不堪造就,可家裡卻一味拿錢送著他進書院讀書,豈不是笑話!”

    “那是老爺你才氣高,看別人都俗了!”蘇三太太低低一笑:“倒是六房那個仁知侄兒還不錯,這次詩會裡僅次於璃兒而已!”

    “哦,那個原來是六房的侄兒?”蘇三老爺眯著眼睛回想了下:“那詩看著也是不錯的,只要他不懈怠,日後必有出息!仿佛今年他準備去下場參加鄉試,太太你準備點儀程送去許家六房,免得他那寡母籌不出錢,平白急壞了身子!”

    “老爺……”蘇三太太聲音有點哽咽:“你不必如此照拂妾身家人……”

    “這只是舉手之勞而已,太太!”蘇三老爺抬起手撫摸著蘇三太太的臉:“世人都喜錦上添花,可雪中送炭的事情做做又何妨,且你們許家六房如有了出息,指不定還能幫襯咱們蘇家呢!”

    蘇三太太感覺到丈夫的手指溫柔的在自己臉上撫過,心裡柔情萬縷已是全系在他身上,太太看著他那白淨溫文的臉,驀然發現了他的眼角邊上已經有了一條細細的皺紋!

    心一酸,淚都快掉了下來。

    “怎麼了?”蘇三老爺望著自己的夫人,燭光下,她還是像當年的模樣,笑靨如花的望著他。

    “老爺,你太操心了!”蘇三太太伸出手,輕輕的摸上了丈夫的眼角:“這兒都起皺紋了!”

    “不操心不行啊!”蘇三老爺長長的歎了口氣。

    目前的形勢真不容樂觀,那個柳德妃雖說只是一個宮女出身,可正是因為這個不起眼的出身,讓一派青壯勢力開始把視線投到了大皇子身上。現在的朝堂上仍然是世家大族把持著,新進的官員想要冒出頭非常難得,若是想要職位快速擢升,也只能富貴險中求了。況且當今聖上對於立儲之事遲遲不提,也無形中給了他們希望。

    “現在朝廷上分了三派,很多沒資歷沒出身的官員擁戴大皇子,希望能把他推上太子之位,太子繼位後他們自然就成了新貴。”蘇三老爺疲憊的說:“今日收到廣州趙同知的來信,他說廣州知府好像已經暗地裡開始支持大皇子了!”

    “可是……”蘇太太吃驚道:“德妃娘娘只是宮女出身啊!”

    “人的貪心是無止境的,如果有人不斷的在你耳邊說你會成功你會成功,總有一天你會以為自己肯定會成功的。”蘇三老爺無奈的搖了搖頭:“那些新貴們想板到世家大族,也只能在改朝換代裡面找機會了。”

    “我朝素來是重視嫡出的,現在中宮坐得很穩,叫人拿不到一點錯處,那些人怎麼又會起這樣的心思?”

    “聖上今年四十有六,可太子之位一直虛空,不由得他們不肖想。”蘇三老爺搖了搖頭:“現在聖上身體抱恙,朝廷裡面各派勢力蠢蠢欲動。魏貴妃也在為三皇子圖謀太子之位,正在極力拉攏那些世家大族,皇后現在也舉步維艱啊!”

    “皇上為何不早立太子呢?立了太子就沒有這些事情了。”蘇三太太很不理解當今聖上的做法。

    “這是聖上的制衡之術,聖心難測,你們深閨婦人又怎麼能輕易得知!早立太子,一家獨大,這是為人君者所不願看到的。他心中定然有屬意的皇子,但他卻秘而不宣,讓朝廷各派勢力相互鬥爭來穩定局勢。”蘇三老爺沉吟道:“卻不想今年流民暴動讓皇上勞心勞力,竟然病得厲害了!”

    “璃兒的師傅不是和武靖侯世子一起返京去給聖上治病了嗎?”蘇三太太輕輕的給蘇三老爺捏著胳膊:“老爺你就把一顆心放到肚子裡擱安穩了罷!璃兒的師傅醫術高超,肯定手到病除,聖上大好以後,亂也亂不了多久的。”

    蘇三老爺點點頭,反手拍了拍蘇三太太的手背:“我事情多,內院就煩勞太太多用心了。”

    驟然聽到這般溫情脈脈的話,蘇三太太心中一驚,仿佛又回到新婚時那種甜蜜:“老爺說的什麼話,這不都是妾身該做的事情嗎!”

    “我知道你的辛苦,佩蓉。”蘇三老爺捉住她的手:“我於內室之事,有時候也糊塗得緊,你可要原諒我。”

    “老爺!”蘇三太太的眼淚終於滴落了下來,掉在蘇三老爺的手背上。

    “你放心,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別的女人都是不要緊的。原來為了盧文琴,你沒少和我置過氣,其實她根本不算什麼……”蘇三老爺把太太拉到懷裡:“我那時候年輕,沒有想過你的心思,其實現在想來,那時候只是一時迷惑,看她模樣嬌怯又身世可憐,想保護她脫離她娘家那個牢籠而已,現在看來她倒是個不懂事的,特別是還有一個不懂事的兄弟……”

    “老爺,你別說了,妾身已經很知足了。”蘇三太太把頭擱在蘇三老爺肩膀上,心裡有說不出的感覺,痛苦又快樂。

    “今天高總督走之前還和我提了,言語之間頗有想和我們家結親。”就在蘇三太太感慨萬千的時候,蘇三老爺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讓她馬上坐直了身子。

    “老爺,那怎麼行?我看那高瑞,身子單薄,不是一個福壽綿澤的人。高太太也隱晦的問過璃兒的生辰八字,我已經推掉了,假借濟世大師的話,說璃兒須得及笄以後才能議婚,而且方位要是在北邊。”

    “你做得極好。”蘇三老爺點點頭:“現在朝廷這個局勢頗不平靜,高總督雖說和武靖侯府、徐國公府都有姻親關係,可究竟明裡暗裡都沒表態,還不知道他是哪一派的,我們又怎麼能把璃兒的終身大事如此草率的決定?璃兒的婚事還是等及笄以後再說吧。”

    “老爺,你說的定然是錯不了的。”蘇三太太情意綿綿的看著蘇三老爺,昔日的狀元郎青澀的模樣已經褪去,眼前是一個成熟而有主見的夫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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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6 20:10:5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蘇三老爺很享受自己太太崇拜的目光,一把摟緊了蘇三太太,低聲說:“佩蓉,我和你說件可笑的事情,高家在回應天之前還定下了李同知的三姑娘為貴妾,就等著年底及笄以後就送過府去,你說這李同知家的面子都丟到哪裡去了?”

    原來男人其實也很八卦,蘇三太太被抱上床去之前,心裡模模糊糊在想。

    紅紗帳底臥鴛鴦,吹燈河蟹……

    瓊林苑裡寂靜無聲,坐在桌子後邊的貢士們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前十的卷子取出,那意味著一甲前三必定在這十人裡出現,自己是否有這個榮耀?大家都抬起頭,眼巴巴的望著錢公公身邊那個小內侍手裡的託盤,裡面有十份試卷,一個貢士的臉已經紅得發紫,身子晃了下,就直撲撲的倒了下去。

    許胤填一皺眉,早有人上去把那貢士扶了出去,旁邊候著的太醫迅速上前為他診脈,那動作真是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想來這事兒不是第一次發生,早有準備。

    這邊錢公公尖細的嗓音把那十人的籍貫姓名念了一遍,就見那些貢士魚貫而出,站到了前邊,數了數人數,才九人。錢公公覺得奇怪,又高聲把名單念了一遍,卻再無人應聲而出,方才醒悟道:“皇上,想那銅川王褒就是剛剛暈倒的這位罷?”

    許胤填掃視了下站在前面的九人,高聲問:“這裡邊可有會試的會元?”

    眾人皆搖了搖頭,錢公公看了看名冊,在旁邊小聲說:“皇上,會元就是方才暈倒的那位銅川王褒。”

    許胤填臉上暗了暗,心想著這人年紀年紀也不算太大,為何身體如此差?看來這狀元還得點個年輕的,身子康健,也可為大周多做幾年事情。想到這裡舉目看了看那九人,期間有一個看著尚未及冠,身姿英挺,長身玉立,許胤填一看就覺得心裡舒服,不由得想到了十多年前的狀元郎蘇文衍,也是這般風華正茂的站在殿前。

    “你且上前來。”許胤填指了指那個年輕貢士,眾人的目光皆落在了許仁知身上,露出一副羨豔神色。

    許仁知強忍住心中的激動不安,向前跨出一步,行了跪拜大禮:“杭州府許仁知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你是會試第二?”許胤填拿起小冊子看了下,這許仁知倒也算是有真才實學的,會試第二,剛剛自己看過了這十份試卷,也把他排在了前三位,再看看他的籍貫年齡裡填著十八歲,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想著大周多年未出過年輕英俊的狀元公了,不如這次就點了他做狀元罷。

    “愛卿平身!”許胤填滿意的看了看許仁知:“許卿文才出眾,策論中的,收發有度,實在是我大周難得的人才,朕點你為本次科考狀元,賜錦袍花枝,明日金明池騎馬誇官!”

    許仁知聽了喜不自禁,趕緊又跪了下來謝主隆恩。

    “許卿平身,錢公公,引他到最前邊那桌子上去罷。”

    最靠前的條桌擺了三個繡墊,是供一甲前三坐的,錢公公引了許仁知坐到中間那個繡墊坐下來,一臉諂媚的笑:“許狀元,你得了皇上的青眼,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哇!”

    許仁知見著那張打了無數褶子的老臉,摸了摸袖子裡的暗袋,裡面裝著幾錠銀子,是李清芬昨晚托蔥翠送過來的,怕他在宮裡需要打點時短了銀兩,現在看著這錢公公一臉的假笑,心想是不是要給他點打賞?

    思及此事,許仁知趕緊從暗袋裡摸出一個銀錠子塞在錢公公手裡:“承公公吉言。”

    錢公公得了銀兩,更是笑得合不攏嘴,彎腰回了龍椅前邊,就聽著皇上把榜眼和探花也點了,一邊的翰林學士早游龍走蛇的把結果記了下來,就等皇上點二甲第一的傳臚了。

    誰知許胤填卻沒按照尋常套路,也不再看剩下的卷子,直接就宣佈,傳臚歸了京兆府蘇潤璋,底下立刻便有一陣輕微的響動,因為蘇潤璋根本沒有在那出列的九人中。但議論歸議論,皇上金口玉言,誰敢說半個不字?只能怨自己投胎的時候不爭氣,沒有投到蘇太傅府上去,要不是現在也穩穩當當拿了第四。

    接下來文英閣大學士把二甲和三甲的考生名單都宣佈了,立刻瓊林苑裡就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恭賀之聲,有些是真心實意的,因為得了“進士”的賜名,而那些得“同進士”出身的,那些恭賀裡邊無由都帶了些淡淡的酸味兒。但是畢竟這事不可能人人如願,能進了殿試總比落榜回鄉要好,所以慢慢的,心裡那點不平之氣又慢慢淡了,等到美酒佳餚上桌,一個個推杯換盞,早已忘記了方才懷才不遇的鬱悶。

    瓊林宴這邊熱熱鬧鬧,未央宮裡卻也有動靜。

    “方才魏貴妃派人去瓊林苑那邊打量?”梁皇后半倚在檀木躺椅上,聽著碧蓮回報。

    “確有此事,秀娟來說過以後,錢公公那邊也有人來報,說貴妃娘娘已經派人去瓊林苑打聽這次的前四名呢。”碧蓮不安的挪動了□子:“娘娘,貴妃娘娘這般熱心又是何故?娘娘可想好對策?”

    梁皇后的眼光從碧蓮身上拉回了自己的指甲蓋上,一隻手拿著手帕輕輕的擦拭著指甲蓋子上的蔻丹,然後慢慢展顏一笑:“這般熱心也不外乎是兩件事,一件是想幫她那個老三拉攏拉攏,另外一件,不就是想幫她的老六挑個如意夫婿?”

    “娘娘,那我們未央宮……”碧蓮眉頭緊蹙:“不能叫她再這麼拉人了!大皇子向來喜愛拉攏那些新晉,三皇子往年到不屑如此,可最近卻動作頻頻,娘娘不能不防!”

    “防?有什麼好防的?”梁皇后坐了起來,向碧蓮招了招手:“來,扶我出去。”

    碧蓮依言走上前來,梁皇后扶住她的手,身後跟著繡春姑姑,一行三人慢慢走到未央宮外邊。宮門口擺了一缸很大的如意蓮,因為還未當季,所以水面上只余田田蓮葉,小巧而圓潤的飄在那裡,看上去格外有生機。

    “你們看,這蓮花還沒當季自然就不會看,若是太過於著急,反倒會誤了花時。揠苗助長這個理兒誰都懂,可就是有那不聰明的自作聰明,我就等著看她的笑話便好了。”梁皇后彎□子,仔細觀察著那一缸蓮葉,伸出手去撈起一張圓圓的葉子,然後那尖尖如玉筍般的手指一用力,那荷葉便被撕成了兩半:“瞧見了沒有?愈是想出頭太早,愈是會有糟糕的下場,我們不能著急,讓那長樂宮裡的蠢婦先去觸黴頭罷。”

    碧蓮在一旁聽得似懂非懂,繡春姑姑卻心領神會般點著頭道:“娘娘說得極是。”

    梁皇后直起身子,望瞭望遠方那道宮牆,一溜的煙樹隱隱映著那抹朱紅色,看得她恍惚起來:“我多久不曾出宮過了?”

    繡春姑姑低聲回答:“娘娘,您自入宮到現在,只有國丈過世時出宮過一次。”

    “是嗎?”梁皇后聽罷嘴角拉了拉,看著宮牆那邊背景似的山嵐,眼神也變得淒淒慘慘:“我已經入宮二十多年了,每天就在這方寸之地走來走去,每天就見著那些討厭的人的面孔,每天就在做著防備與算計的勾當……繡春姑姑,我真有些厭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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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聽了這話,繡春姑姑一驚,扶住梁皇后的胳膊搖了搖,急急忙忙的說:“娘娘,您可不能洩氣,若是您半路上退了下來,那些人還不知道會怎麼作踐你們母子呢!”

    梁皇后看了看繡春姑姑焦急的臉孔,自嘲的笑了笑:“姑姑你不用著急,我只是突然有些感慨而已,從進宮的那一天開始我就已經沒有退路。我能退到哪裡去?周圍都是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物,一個個的等著我落到它們嘴裡呢,我的炆兒和?兒都要我這個娘親的保護,我怎麼能退卻?”

    繡春姑姑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低低的應著:“娘娘想的極是,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著四皇子和七公主想呢。”

    吹面不寒楊柳風,春天的風吹到身上似乎沒有涼意,可這御花園裡的風卻是那般陰冷,梁皇后站在那裡,心裡一片冰涼,她細緻的眉眼早已沒有當年的光彩,多年的勾心鬥角讓她曾經純真的眼神變得晦暗不明,嘴角的紋路也更深了。

    “繡春姑姑,你出去轉轉,看看長樂宮那邊是否有什麼動靜。”梁皇后的背重新挺直,扶住碧蓮的手:“今天定然會有些事兒,大家都仔細留神著。”

    “是。”繡春姑姑應了一聲就匆匆離開了。

    “碧蓮,若是我現在放你出宮,你願意離開未央宮嗎?”梁皇后看了看碧蓮那光潔的臉,心裡突然有些不忍心,她在宮裡蹉跎了大半輩子,深知宮裡的艱苦,碧蓮是個苦命的孩子,不該陪她在這裡受罪——話剛說完,自己也驚詫了,今日究竟為何,自己竟然會傷春悲秋起來,就連一個小小的碧蓮,她都覺得不忍心讓她在這殺人不見血的宮鬥裡做犧牲品。

    “娘娘,你說的什麼話!碧蓮一家人的命都是娘娘救的,即算娘娘要碧蓮去死,碧蓮也心甘情願。碧蓮只求不被趕走,一心一意為娘娘做事情便好。”說罷,碧蓮跪倒在梁皇后面前:“可是碧蓮做錯什麼事情了?娘娘能不能告訴碧蓮?碧蓮可以改的……”

    梁皇后的鼻子有些發酸,低頭看了看低頭跪在面前的碧蓮,有一滴淚水悄悄爬上了眼角,她不露痕跡的用帕子擦掉,然後用平靜的聲音說:“碧蓮,你做得很好,我只是看你年紀大了,該放你出宮配個好人家了。”梁皇后幽幽的歎了一口氣道:“我本想找個機會把你送到長樂宮去,可又覺得不忍心……”

    碧蓮連連磕頭道:“娘娘要碧蓮做什麼,碧蓮就去做什麼,娘娘不要為碧蓮想得太多,碧蓮這條賤命就是娘娘的。”

    “喲,皇后娘娘這樣懲罰宮人,是不是有些過分了些?”陰陽怪氣的說話聲在遠處響起,梁皇后都不用回頭便知是自己的死對頭魏貴妃過來了。

    “我的宮人犯了錯,我要打她要罰她都是我的事情,魏貴妃可管得太多了罷?”說完梁皇后朝碧蓮使了個眼色,飛起一腳把她踢到了一邊:“粗手粗腳的奴婢,竟然弄壞了我最喜愛的九鳳朝陽碧玉簪,你再跪一個時辰也沒用,回宮自己領四十記板子去。”

    “是。”碧蓮爬了起來,滿臉淚痕:“只求娘娘不要氣壞了玉體。”

    “喲,好一個知冷知熱的可心人兒!”魏貴妃已經帶著兩個宮女走到了他們面前:“皇后娘娘,您一向不是宣導要愛惜奴婢的?為何自己卻如此行事?這個奴婢看上去倒也是個乖巧的,皇后娘娘若是覺得用著不合心意,不如就賞了臣妾罷!臣妾那裡剛剛好昨晚有個宮女暴病亡故了,臣妾還想著要去內務府要人呢,這會子真湊巧,臣妾就撿了皇后娘娘嫌棄不要的奴婢回去湊合著使喚罷!”

    梁皇后看了看眼前的魏貴妃,穿著一套緙絲百蝶穿花宮衣,下邊是一條十二幅的湘水月華纏枝芍藥宮裙,頭上一支滿池嬌分心,中央嵌著一顆碩大的東珠,華貴之至,臉上抹得紅紅白白,修飾得恁般精緻,想來是有心要到自己面前來炫耀的。

    “本宮的奴婢,本宮想打想罵都是自由,與魏貴妃何干?”梁皇后眯了下眼睛看了看那張瓜子臉,嫵媚的眼睛,尖尖的下巴,心裡有一種淡淡的嫉妒,魏貴妃和她年齡差不多,但相比之下,她要顯得比自己年輕好幾歲,難道所有不用動腦筋就會撒嬌的女子看起來總比實際年齡要小?

    “臣妾只是覺得可惜,既然皇后娘娘用得不合意,為何不把她讓給臣妾呢?”魏貴妃笑吟吟的走到碧蓮面前,抬眼看了看她:“倒也是個齊整的丫頭,皇后娘娘不喜歡你,你來長樂宮如何?”

    碧蓮看了看魏貴妃,身子有點瑟瑟,搖了搖頭。

    梁皇后陰陰一笑:“魏貴妃,你要這個宮人倒也無妨,可今日本宮氣不順,她務必先去領了四十記板子,方才能去長樂宮。”

    “娘娘不用這般狠心罷?這宮人看著身體瘦弱,經不得打,皇后娘娘還是高抬貴手放過她罷。”魏貴妃看著碧蓮,心裡就湧起一種感覺,她非得把梁皇后的手下挖過來,詳細的瞭解梁皇后素日裡的生活習慣飲食禁忌,方便日後自己下手。

    看著魏貴妃眼中算計的光芒,梁皇后點點頭道:“既然魏貴妃如此體貼宮人,那就減半,只責罰二十即可。”

    碧蓮最終被打了二十板子。

    當她由人扶著,一瘸一拐的來到魏貴妃面前時,魏貴妃看上去是一副心疼的神情,摸了摸碧蓮的頭:“你也怪可憐的,這麼不討你主子喜歡,今後就好生侍奉本宮罷。”

    碧蓮滿眼含淚的回答:“謝過貴妃娘娘的救命之恩!”

    魏貴妃吃吃笑著,頭湊了過來:“記得就好,不著急說出來!”說罷對著旁邊的紫玉姑姑道:“紫玉姑姑幫這個新來的安排下房間,這兩天她暫時歇著罷,還帶著傷呢。”

    “碧蓮謝過娘娘的大恩大德!”碧蓮掙扎著要跪下來,卻被魏貴妃一把扶住:“快別這樣,你現在有傷,這些跪拜的禮先省了罷。”

    看著魏貴妃笑得妖嬈,碧蓮一時看直了眼睛:“娘娘,您可真美。”

    魏貴妃“噯喲”一聲更是笑得花枝亂顫:“你這奴才,我倒是喜歡上了!好一個機靈人兒,說出來的話讓人聽著就舒服。皇后娘娘這個不識人的,就會重用著那不知情知趣的繡春姑姑,木頭一般,沒有半點意思,你趕緊去歇下罷!”

    碧蓮忍著痛行了個半禮,便跟著紫玉姑姑去了旁邊房間。

    “瓊林宴那邊情況怎麼樣了?”魏貴妃坐在主殿的圈椅上,上面鋪著一張虎皮,襯得她整個人顯得更嬌弱了。

    “順喜還沒回來呢,也不知道到底是點了誰做狀元。”碧璽姑姑在一旁回答。

    “再派個人出去催催,順便看看皇上什麼時候回後宮來,我好半路上去堵皇上。”魏貴妃閉上了眼睛:“明芳,幫我搭套衣裳出來,過會再來幫我梳洗。”

    “娘娘,今日是三月十五。”碧璽姑姑小聲提醒道。

    “十五又如何?雖然宮規上邊規定初一和十五皇上不能去別的妃嬪那裡,要留宿未央宮,可奈何皇上不愛去她那裡,你看多少年了,每逢十五,皇上都會是一個人在清華宮歇息。我今兒去候著皇上,皇上愛來是他的事情,皇后又能說什麼!再說了,就是她要說,也要她有那種本領才是,她留不住皇上,還不許旁人去留皇上?只管快去把事情做妥當了,別誤了我的大事!”

    “是。”幾人應著,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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