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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飯團桃子控] 貴女重生記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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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2 01:19:47 |只看該作者
卷二 第二百五十章 故人

  十八娘揚了揚下巴,眯著眼環視了一下周圍的人。

  這個動作她看沈澤做了好多次了,每一次都讓人覺得此人宛若天神,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她早就想要暗戳戳的做上一次了,他們如此之像,做出來的感覺理應差不離吧。

  卻是沒有料到,那些男人反倒是漲紅了臉,別過頭去,不敢直視她……

  十八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扭過頭,卻發現李子期也是呆愣愣的,「十八娘,這幅像孔雀一樣的表情,好適合你,真好看!」

  十八娘惱羞成怒,跺了李子期一腳,挽上蕭蓉的手臂,超前走去。

  剩下李子期站在那裡,疼得呲牙咧嘴的,他是主帥,怎麼能夠做出抱著腳疼得直跳的樣子呢?絕對會被人笑話的!

  李子期想著,偷偷的看了那個抱著腳直喊疼的鐵匠學徒,一臉的羨慕!

  那學徒被他看得,緊了緊衣衫,悄悄地躲到老師傅背後去了。

  李子期在山谷門口站了好一陣子,直到腿能正常走路了,才同早已神遊天外的柳彥一道,追了上去,拉住了十八娘的手。

  對著校場上的軍士笑道:「這是家中悍妻沈十八娘,諸位可都悠著點,不然財神爺一發怒,你們可就吃不上飯啦!」

  其中一個同李子期相熟的將領笑道:「李將軍,冠軍侯,別告訴我,我們吃的不是李唐的米?穿的不是李唐的衣?」

  李子期笑眯眯的拍了拍他的頭,「你小子吃的我的飯,可我要靠我家娘子賞飯吃呀!她隨手甩了二十萬兩,已經將你們將軍我,徹底買回去了!」

  滿場的人都被他逗樂了,哈哈大笑起來。

  十八娘看著李子期,心中滿是感動,他這是在為她造勢,他以前說的,要與她肩並肩,並非只是說說而已。

  由於沈十八娘第一次來,蕭蓉特意安排了廚子上殺雞宰羊的,讓軍事們飽食了一頓,他們不久將要出征,這也算得上是鼓舞士氣了。

  一通飯吃下來,若不是李子期雙目如利刃,他們恨不得同沈十八娘勾肩搭背,稱兄道弟了!

  比起李子期人情往來之上的笨拙,沈十八娘簡直是一陣春風,句句話都說到你的心坎裡,讓你對她掏心掏肺。

  正吃喝著,就看到李昭平悄悄地走了進來。

  他如今還是負責著以前李子期手下的那部分黑羽衛,已經成為了最好的斥候。

  「大人,那人來了!」

  李子期一愣,見李昭平眼睛閃閃爍爍彆彆扭扭的,沒好氣的問道:「誰來了,神神秘秘的?」

  李昭平看了沈十八娘一眼,低聲說道:「王六來了。已經進了城,現在正同沈大人敘話。」

  十八娘也是一愣,王六郎不是在長安的麼,怎麼會突然來了晉陽?

  再仔細一想,便是明白了。

  二皇子死了,還落下了一個造反的罪名,王氏有不少人都摻和了進去,落了個淒慘下場。

  太原王氏元氣大傷,在長安城中再是難有立足之地,但是趙義到底不敢趕盡殺絕,於是他們又回了太原。所以,王六郎是要來投李子期?

  若真是如此,那太好了,他們本來就是以晉陽為基地,但若是有太原王氏的支持,那在這裡,算是徹底的站穩腳跟了。

  李子期黑著臉,領了十八娘同李昭平一道回到了城中。

  才一進門,就見到那個他最不想見到的人,只見那王六郎一身廣袖華服,明明是正月裡,卻是手中持著一把羽扇,領口微微敞開露出鎖骨,一派怡然自得的樣子,好似這屋子的主人是他一般。

  怎麼不得風寒凍死你呢?李子期忿忿的想著。趙義也真是沒有用,二皇子都反了,還不借機把王氏斬草除根。

  李子期想著,一把摟住了十八娘,「卿卿,小心一點門檻,太高了,要不要我抱你過去!」

  十八娘被他噁心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個人真的是,她已是李家婦,王六也娶了沈十六了,他不知道還在氣著什麼。

  沈澤看著他這個鬼樣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瞪得李子期脖子一縮,還沒有立國呢,他怎麼恍惚中已經看到昏君的影子……

  「王六哥來了,可還好?」

  十八娘拉著李子期落了座,南枝見狀立刻端上來了熱氣騰騰的牛乳。

  今日的王六,卻是與尋常不同,好似又回到了在范陽的時候,那副只有世家大族才能養得出來的氣定神閑。

  「腐肉無用,割掉了才能長出新的來。王氏上下如今煥然一新,只聽我一人令,你說是好,還是不好?」

  十八娘一愣,突然想起當初在小樹林裡,李子期問蕭徹那人何如了?蕭徹說睡醒的雄獅……

  所以王六明知道二皇子舉事會失敗,卻還故意將王氏族人留在長安,就是為了借機清洗,剷除異己?

  他若是早一些醒來該有多好,那麼王九說不定就不會死了……

  「自是好的,恭喜王六哥了。」十八娘說著,垂了垂眸。

  王六郎顯然一看便知道十八在想什麼,他捏著扇子的手白了白,端起面前的熱茶輕輕地抿了一口,「若不是九娘的事,大約我這輩子也就醉生夢死了。我的來意,已經都同沈伯父說了,不日你們去范陽,我同去。」

  李子期聽了心裡一堵,他卻是不能去的,他雖然心中氣惱,但是也要顧全大局,到這個時候了,容不得他退縮不前,大軍已經在準備出征的糧草,一旦妥當,他便要出征了。

  王六郎說著,站起身來,沖著十八娘笑了笑,「十八娘,我給你帶了一些雪梨糖,你試試還是以前的味道麼?」

  十八娘一愣,李子期簡直想要一跳三尺高,爺爺的,當著我的面就想挖我牆角?

  正在這時候,王六郎又沖著李子期笑了笑,「也有給子期帶的飴糖,小孩子就是愛吃甜的。」

  說完,搖了搖扇子,大搖大擺的走了!

  李子期簡直羞憤欲死,恨不得衝過去砍了他,這絕對是對他的藐視!

  沈十八娘卻是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我吃雪梨糖,你吃飴糖,不是正好,都是小孩子。」

  李子期一下子便心裡舒坦了,「哼,一個中年老大叔,不和他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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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2 09:00:46 |只看該作者
卷二 第二百五十一章 和離

  十八娘啞然失笑,率先走出了房門,準備去尋秦昭。

  李子期想跟,沈澤卻將他留了下來,他們初來晉陽,手頭裡都有些什麼人,將來作何打算,都得好好商議一番。

  「我讓十八娘去范陽,明面上是想讓她去拉攏太原附近的豪族,實際上卻是不想讓她跟著你南征北戰,我知道她身手很好,但是子期,十八娘她有孕在身。」

  李子期一愣,搖了搖頭,「十八娘並非尋常女子,我覺得這事兒,還是先同她說的好。」

  門外的十八娘壓根兒不知道翁婿二人在說著她的事兒,因為她才走到院子門口,就被王十一郎攔住了。

  近乎兩年不見,先前那個為王六馬首是瞻的王十一郎,除了身量變了一些,脾氣秉性還是一點兒也沒有變。

  「沈十八,你都嫁人了,怎麼還來禍害我王家?」

  王十一郎眼睛裡都快要冒出火來了,他可是跟了王六一路,見他尋了那麼多鋪子,吃了那麼多雪梨糖,就為了選出十八娘最喜歡的味道,結果吃到自己都吐了。

  天知道他最討厭的就是甜味兒了。

  沈十八娘卻是笑了,笑得如沐春風,讓王十一郎臉瞬間就紅了,嘟嚷道:「紅顏禍水,你別這樣笑了。」

  十八娘笑臉一僵,笑都是錯?

  「我什麼時候禍害你王家了?王九死了,若沒有我,你們這群膽小鬼連替她尋片埋骨地都不敢,還說我禍害王家,別逗我了!」

  「你!」王十一郎伸手要打沈十八,卻被她牢牢的抓住了。

  「只會欺負女人的郎君,算什麼真男人?你王十一郎若是就這點本事,那還是跟著王六的屁股後頭學走路吧。」

  王十一郎卻是垂下手來,蹲在地上,「我哥哥要同沈十六和離了,這下你滿意了吧?」

  十八娘一愣,和離?王六要和沈十六和離了,他還敢去范陽?簡直是送上門討打啊!

  這簡直是……王沈這種世家大族,竟然也會出和離之事?可見這事兒若是爆出來了,會有多麼聳動。聞所未聞,王六郎簡直是瘋了!

  「你心悅沈十六?」

  王十一郎整個臉都爆紅了,結結巴巴的說道:「你發什麼瘋呢?那是我嫂嫂,那是我嫂嫂!」

  十八娘鬆了一口氣,「我早就說過,王六是王六,沈十八是沈十八;所以不管他做什麼事情,都同我沒有關係了。便是要替沈十六出頭,你也應該尋你哥哥說去,尋我做什麼,若不是你說,我也不知道這事兒。」

  十八娘說著,甩了袖子要走,卻被王十一郎攔住了。

  「看著我們一道兒長大的份上,你可以幫我去勸勸我六哥呢?他現在在族裡,簡直成了暴君,誰說他也不聽,我想這個世界上,若是還有能勸得動他,那便是你了。不然的話,十六就太慘了。」

  十八娘卻是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快要出來了,「在我簪了曇花,你家哥哥另娶沈十六的時候,同我一道兒長大的你,有沒有想過,我沈十八就太慘了?」

  她現在對王六郎和沈十六之間的事情,一點兒興趣也沒有,也不想攪和進那個爛攤子。

  該說的她早就說過了,她甚至對王六說,讓他待沈十六好一些,好好的在一起。

  她同沈十六並無多少情分,她也不會心軟到對一個毫不猶豫搶姐妹心上人的人,有半點的憐憫。

  十八娘說著,甩了甩袖子,錯開王十一郎,朝著秦昭的房間走去。

  「阿嫂,這是在做什麼呢?」

  秦昭抬頭一見十八娘來了,沖著她招了招手,「你來得正好,我整理了一份如今最新的各家女眷的小冊子,人情往來,喜好弱點,那是寫得一清二楚的,你拿回去仔細看著,日後都得你來應付呢!」

  十八娘感激地拉過秦昭的手,「多謝嫂嫂了。我從長安走時,嫂嫂家中一切都好。」

  秦昭聞言鬆了一口氣,雖然她相信祖父見過那麼多大風大浪,此番一定沒事,但是親口聽到十八娘說,心中還是十分的寬慰。

  「當初咱們嫁人的時候,何曾想過是這樣的光景,我沒有嫁給太子,反倒是讓九娘給攤上了。還有阿竇,徐常春是站大楚的,程家卻站了李唐,她同程三郎也就只能是有緣無份了。」

  十八娘聽得也心中難過,她們這些閨中便相識的小娘,如今也都天南海北的,隨著這動盪的局勢,被迫的做出了一些身不由己的選擇。

  徐竇害怕程三郎嫌棄她粗魯的樣子還歷歷在目,那時候她還羨慕他們青梅竹馬的情誼,如今他們卻是牛郎織女,永遠相隔了。

  「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趙義應該會下旨,讓阿竇嫁給沈琅。」

  雖然沈琅已經娶了蕭芳了,但是現如今讓這些武將們安心的最好方法,自然就是聯姻。

  秦昭看著十八娘自責的樣子,摸了摸她的頭,她的手很軟也很暖和。

  「十八娘若是難過,咱們就更加努力一些,在阿竇嫁給沈琅之前,就打進長安城,她不就嫁不成了麼?更何況,這事兒也怪不得你同子期,但凡徐常春心中有阿竇這個女兒,便不會出兵打程知節。」

  他們在晉陽還未與長安開戰,其他的地方,便已經戰火紛飛了!

  「如今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明兒我便出晉陽,去遊說諸家,有了嫂嫂的小冊子,再加上父親的圖冊,想必能夠事半功倍。」

  秦昭笑了笑,「阿嫂沒有用,只能同你哥哥替你們守住這晉陽城了,父親也要同子期出征。若是回去受了氣,也莫要放在心上,不成便是不成,算不得什麼大事,如今已經有鄭氏和王氏支持了,大事已成。」

  十八娘垂了垂眸,何止回去會受氣啊!

  王六郎那廝早不弄晚不弄,偏偏現在要弄什麼和離之事,她還沒有去范陽,就知道將是一個怎樣血雨腥風的光景了!

  沈十六那可是老太太的心頭肉,而且她還曾經弄了那個藥丸子,害得老太太當眾出了一個大醜……他們這一房人,大約是最不受待見的人了吧……

  可是即便如此,她還是要憑藉著三寸不爛之舌,將祖父拉到她的這條戰船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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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2 09:01:03 |只看該作者
卷二 第二百五十二章 歸家

  就在大戰一觸即發的時候,一輛藍色錦蓋,在側邊雕刻著醒目金色菊花紋樣的馬車悄悄地出了晉陽城,往范陽而去。

  路邊的販夫走卒見了,都紛紛地側面而避,這是范陽沈氏的家徽,而且只有嫡系才能這樣大搖大擺的掛出來。

  而這馬車後頭,跟著另一輛馬車,上頭大大咧咧的掛著紫色的王字,看起來顯得有些直白得可笑。

  可是太原一帶的人,見了這個王字,卻比王旗來得更讓人膽戰心驚。

  這樣的馬車裡,必然坐著平頭老百姓,惹不起的王氏貴人,從他們爺爺的爺爺嘴裡,便聽過無數關於這些世家門閥們可怕的傳說。

  十八娘斜靠在馬車上,正輕輕地吃著奶糕,李子期怕她途中無聊,簡直在這馬車裡頭塞滿了吃食,遠遠地便是一股甜膩之氣。

  手中秦昭給的小冊子,已經翻來覆去的看了許多遍了,了然於胸,她輕輕的將冊子放下,橫了一旁的王六郎一眼,「你自己的馬車就在後頭,為何非要與我同乘,這裡可不是長安城。」

  王六郎卻是頭也沒有抬,「原來十八娘也會害怕呀?我都聽說了,百步穿楊,還打碎了漕運使蕭徹的門牙,如今大楚,誰還把你當女郎?既不是女郎,同乘又有何不可?」

  「我是怕我控制不住手滑,不小心也砸掉了你的門牙!」說完她便扭過頭去,掀起簾子,看著馬車外的光景。

  如今剛過年節不久,還是天寒地凍的時候,不遠處的村莊裡,那門簾子上還隱隱約約的看得到花裡胡哨的年畫。炊煙嫋嫋,除了馬車駛過的聲音,就只剩下雞鳴犬吠。

  長安城到晉陽的那一段,戰火紛飛,可這裡卻彷彿絲毫都沒有受到紛擾一般,宛若世外桃源。

  「我這次去范陽,是給沈十六娘送和離書的,你知道吧?你怎麼不勸我?」

  十八娘看著出神,卻聽到王六郎在她的身後幽幽地說著。

  「我勸,你便會聽麼?那我勸你納青山書院山腳下的黑妞為妾,畢竟她做的肉包子極其好吃。」

  王六郎聽得哈哈大笑起來,「自然是不聽的。我之前做了許多錯事,如今自然要一件一件的糾正過來。十六娘的事也是一樣的,我只能給她王氏宗婦的位置,一開始便是說好了的,但是後來她卻想要更多,而我卻沒有更多。」

  「此事與我何干?只不過你知道的吧,從夫家回來的沈氏女,日子可是不好過的。」

  王六郎一下子沉默了,很久才說道:「你去松州之後,九娘便同我和解了,兄妹哪裡有隔夜仇,她同我說,你讓她遠離那個清虛女冠,她向來很聽你的話,可是後來她卻按照那女冠說的,扯人頭髮擺什麼祈福陣,你可知道為何?」

  十八娘一聯想到王六郎非要同沈十六和離,心中大驚,「你是說十六娘?」

  王六郎點了點頭,「沈十六勸她的。當時王氏族中,大家都不看好太子,沈十六是唯一一個能同九娘說得上話的人,就因為她是我的妻子,是你的堂姐。此事雖然不見得就是她的主意,可是我卻無法再留她在我身邊了。」

  原來如此……

  她認識的王六郎,從來都不是衝動之下會做出不理智的抉擇的人,他總是思前想後,做出最有利於家族,最穩妥的選擇。

  他趁著此次二皇子叛亂,清理了王氏內部族人,怎麼能不清理自己的枕邊人呢?

  「這是你們王家的事,不要把我摻和進去。」十八娘說著,放下了簾子,又從南枝手上接過了一塊肉乾,細細地嚼了起來。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王六郎掩嘴苦笑,心中長歎不已,有些錯誤,他能夠及時改正止損,有些錯誤,卻是一旦犯過,即便改正了,也無濟於事了。

  就像是九娘,在他的面前,活生生的被人逼死了!現在的王六在家族中一手遮天,可是九娘卻再也回不來了。

  九娘死了,他不能再看著十八娘死。

  馬車很快就駛到了范陽沈氏門口,王六郎說歸說,可是快進范陽地界的時候,還是坐回了自己個的馬車。

  十八娘輕輕地聞著空中那熟悉的味道,她這麼久沒有回來,范陽的小娘們還是喜歡用這種暖陽香。

  這是她在山間偶然發現的一種向陽開的黃色小花製成的香,並沒有多少的清新淡雅,卻有著一種太陽的味道,像是陰霾了多日,好不容易將床上的錦被取出去曬,然後晚上再睡在上面時,聞到的那種幸福的味道。

  很適合冬日。

  朱紅色的大門因著年代久遠,有些斑駁的裂紋,看上去分外的厚重。

  守門的家丁一個個的豎著長槍,認真的詢問道:「來者何人,可有拜帖?」

  坐在馬車外的西屏淡淡地說道:「沈十八娘歸家。」

  那門房一愣,不知道做何回答,沈十八娘不是嫁給了冠軍侯李子期麼?然後又聽說那李子期竟然是李唐後人,如今在晉陽起兵,反了!

  這個時候,沈十八娘她竟然回來了!

  西屏看了他一眼,又重複了一遍,「沈十八娘歸家。」

  那門房一個激靈,沈十八娘走得太久,他差點兒就忘記她的厲害之處了,管她反不反的,只要她的大名一日還寫在沈氏的族譜上,她就是范陽沈氏的嫡系。

  就算她被除族了,也遠不是他一個小小門房惹得起的。

  「開門,沈十八娘歸家。」那門房仰起頭來,高聲唱道!

  許是因為門房當久了練了出來,又或是尋門房本來就有某種先決條件,這人一開口便中氣十足,像是福應禪院裡的鐘聲,嗡嗡作響。

  不一會兒,他又繼續唱道:「太原王氏族長六公子到訪。」

  沈十八娘居然同王六郎一道兒來了,在老太太院子裡說著話的一群人,頓時靜了下來,齊刷刷的看向沈十六,而沈十六拿在手中向眾人炫耀的那隻玉鐲子,砰地一聲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想到之前她收到的王十一郎的來信,沈十六頓時慌亂起來,她把心一橫,哇的大哭起來,「十八娘她明明都已經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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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2 09:01:12 |只看該作者
卷二 第二百五十三章 祖父

  在坐的都是沈氏各房的夫人小娘,本來就對年節裡,已經出嫁的沈十六突然歸家心生疑竇,這一下子,頓時覺得有好戲瞧了。

  想那時候,正是一個大雪夜,沈十六娘灰頭土臉的回了范陽,若不是因為她身後那長長的車隊,沈家人幾乎以為她是被休棄回家了。

  再回來,長安城中風雲變幻,太原王氏被清洗,沈十六就像是個鵪鶉一般的躲在她母親的羽翼之下,直到王六郎以雷霆手段,鎮壓了族中叔父,將自己的父親趕下了族長之位,沈十六這才又出現在了人前。

  眾人都彷彿一瞬間變成了大白鵝,伸長了脖子,翹首以待的望著大門口,算算時辰,沈十八娘也應該來到這裡,給祖母請安了吧!

  可是他們左等右等,大門口除了在寒風中哆哆嗦嗦的女婢,壓根兒連個鬼影子都沒有瞧見。

  沈老太太那一張老臉,頓時變得鐵青的!自打在長安城中丟了臉面,她對於這些規矩尊卑,就變得敏感而又嚴苛了。

  若是宅裡的晚輩們,少了一次晨昏定省,她便是覺得,這是在嘲笑她,不將她放在眼裡了。

  只是,她們不知道的是,沈十八娘早就已經不和她們站在同一個道道上唇槍舌劍了。

  她徑直的去了沈老山長的書房門口,整了整衣衫,正了正髮飾,這才朗聲說道:「孫女沈十八娘請祖父安。」

  屋子裡頭並沒有人應聲。

  卻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子走了出來,望著十八娘和藹的一笑,「十八娘快些進去吧,山長已經等了很久了。」

  十八娘沖著他甜甜一笑,接過身後南枝遞來的兩罎子酒遞給了那老者,「寶叔身子骨可還好?天寒地凍的,十八娘製了些藥酒,是用老參和虎骨泡的,偶爾飲上一杯,暖暖身子。」

  那名被稱作是寶叔的老人毫不客氣的接過了酒罈子,「十八娘有心了,知道寶叔不缺金不缺銀,就好這一口。」

  他說著,又壓低聲音道:「你祖父心情不錯。」

  他剛說完,屋子裡就傳來了聲音,「你這老匹夫,為了兩罎子酒就把我給賣了。」

  這沈寶當年便是跟在沈老爺子身邊的書童,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小書童變成了老書童,整個范陽沈氏的人,都要給他三分薄面,他可是比沈老太太更親近老爺子的人。

  沈十八進了屋,這屋子裡燒得暖烘烘的,火盆子裡燒得紅彤彤的,映襯得老爺子的白鬍子也變得橘紅橘紅的了。

  他正坐在窗邊,畫著一幅畫兒,十八娘抬頭一看,畫的竟然是她反坐在馬背之上,手持長弓,五箭齊發的場景。

  沈老爺子的畫,當世聞名,都說他最擅長山水畫,已經封筆多年,如今一看,這畫光是瞧著,都能聽到金戈鐵馬之聲,彷彿他就站在那裡,看著十八娘搭弓射箭了一般。

  「白瞎了我賜給你的好字了。」沈老爺子說著,為這副畫點上了最後一筆。

  十八娘名靜,表字書華。

  她聽著,忍不住笑了起來,「我的字,寫得也是不錯的。」

  沈老爺子看了她一眼,說道:「你不同李子期去打長安,來尋我這個老頭子做什麼?」

  「祖父明知故問。十八娘乃是鳳命,祖父信與不信?」

  「老頭子活了這麼多年了,什麼命沒有見過,一幫老禿驢吃飽了撐的,瞎叨叨,也就騙騙你們這些女兒家罷了。鳳命?老夫現在反了,自立為王,立你祖母為后,便是只當一日,她也是鳳命!」

  十八娘以前從來都沒有發覺,她的祖父,是一個這麼有意思的人。

  「我說的鳳命,自然不是光頭和尚們說的那些,祖父且看看,我沈十八娘站在這兒通身氣派,文可治國安邦,武可上馬打天下,若我都不是鳳命,天下女子誰敢稱得起鳳凰二字?」

  沈老爺子看了她一眼,終於繃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天下竟然有你這樣厚顏無恥之人!不愧是阿澤的女兒。」

  等他笑夠了之後,大手一揮,「阿寶,看座上茶。」

  那寶叔樂呵呵的給十八娘身後的木頭椅子上加了一個軟綿綿的坐墊,又給她端了一杯熱糖水,又提著水壺給沈老爺子添水去了。

  「若是作為你的祖父,聽了你這番話,自是要助你的,只是我還是這范陽沈氏的族長,是青山書院的山長,我若是站錯了隊,這青山書院的學子也就跟著站錯了隊,你可明白?」

  十八娘正了正顏色,點了點頭,「祖父之苦,十八娘心中明白。只是祖父,那日在小樓裡,祖父告訴十八娘,母親被害之事,便是讓十八娘去長安城中給趙義一些顏色看看。讓他知道,試探世家底線的下場,是也不是?」

  「若是十八娘敗了,您不過是死了個孫女兒,算不得什麼大事;若是十八娘勝了,趙義沒有了昭華和段齊,便是失去了左膀右臂,未來必定更加為世家制肘。祖父早不做,晚不做,偏偏選了那個時候,並非是因為十八娘突然病發,而是因為趙義他已經頻頻踩過界了。」

  皇權與世家,從某種程度上說是對立的。趙義想要的是什麼?是大權在握,是中央集權。可是掌管了權力數百年的世家,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地便從自己兜裡拿出東西來?

  大楚統共就是這麼一大塊餅子,你一個人想要獨佔,那不是不給其他人活路麼?

  「又是均田,又是科舉,朝中寒門子弟越來越多,趙義寧可殺了自己的親骨肉,也一定要選擇一個無世家背景的皇子為太子,可見他從世家手中奪權的決心。隋煬帝已經被弄死了,祖父就不想繼續弄死趙義麼?」

  沈老爺子眼中精光閃過,摸了摸自己的白鬍子,「那我又怎麼知道,李子期當了皇帝之後,不會想著剷除世家,乾坤獨斷呢?難不成到時候還讓我這個老骨頭再反一次?」

  「趙義不好,我大可以把他弄死了,換沈琅上位好了,說起來,沈琅還當了我十多年孫兒呢?再不成就選趙三那個胖子好了,他只需要好好的坐在那個位置上就好,總不成,連這麼簡單的事,他都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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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二百五十四章 蘿蔔

  十八娘看了看沈老爺子的白鬍子,從南枝手中接過一隻老參,放在了桌子上,「若是祖父再年輕三十歲,十八娘今兒絕對不會走這一遭了。」

  她說著,又拿出了一根大蘿蔔,放在了老參的旁邊,「若是說祖父是老參,那我的大伯父平安侯,大約就是人參精裡頭頭跑進去的傻蘿蔔。祖父能控制沈琅,控制趙三,但是伯父卻是不能。」

  「李子期若是上了位,至少一二十年內,不敢大動作的對付世家,范陽沈氏能得到最好的喘息時機,有父親同十八娘在,便是蘿蔔也不會輕易被燉了。等李子期能動的時候,祖父養在身邊的下一任族長,已經成了火候,蘿蔔自然無用了。」

  十八娘說著,拿起那早就洗乾淨的蘿蔔,輕咬了一口,脆脆甜甜的,水分十足,「祖父你說是也不是?」

  沈老爺子沉吟了片刻,遲疑的問道:「李子期不能承諾不動世家?」

  十八娘笑了,「若祖父當了皇帝,會給出這個承諾麼?那不是在自己頭上擱了一個太上皇?何況,說了也是無用的。」

  「你怎麼知道我活不了一二十年?」

  十八娘搖了搖頭,「祖父自然是長命百歲,只不過祖父教導衡哥兒,已是勞心又勞力,何必費那麼多心思在趙氏江山身上,左右又不是姓沈的。只輕輕的支持子期一下,便是一勞永逸,多好?」

  沈老爺子這才正色的看著十八娘,「你怎麼知道我選的人是衡哥兒。」

  這衡哥兒乃是重孫一輩的了,是沈十八娘的大侄兒,如今不過是十歲左右的孩童。

  十八娘眨了眨眼睛,「因為祖父的孫兒輩裡,最厲害的沈十八,是女郎啊!有我沈十八珠玉在前,剩下的那些,祖父定是瞧不上眼的!」

  沈老爺子一聽,終於發自肺腑的哈哈大笑起來!

  「就你這臉皮,比長安城的城牆還厚,但是還真讓你說著了!」沈老爺子說著,看了看十八娘的肚子,「既然懷了太子,就悠著點。」

  十八娘大喜,沈老爺子這一句太子便是已經決定站在她這一邊了!

  只需他一句話,整個范陽已經是李唐的天下!而且還有一些依附著范陽沈氏的小家族,青山書院裡受了沈家思想影響的學子們,都將是李唐的新鮮血液。

  「多謝祖父。」

  沈老爺子擺了擺手,「你且先去拜見你祖母吧,這事兒我得想個章程出來。」

  沈十八娘點了點頭,站起身來,領著南枝就要出門,卻又聽到沈老爺子說道:「我范陽沈氏,不重武學,講究文理,你這一身功夫是哪裡學來的?而且之前在范陽,你也是舉止得體甚少逾矩,為何如今鋒芒畢露?」

  十八娘騎在門檻上的腳一頓,回過頭去看著沈老爺子的眼睛笑道:「以前在范陽的時候,十八娘想當一朵牡丹花,只需要雍容華貴即可,可是如今十八娘只能當曇花了,自然是要將自己所有的本事,全都在最好的時候,綻放出來。」

  「若是想當好宗婦,那婆母,家族自然都是不敢觸摸的規則;可是十八娘現在只想當與李子期並肩而戰的鬥士,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自然就不懼怕任何人,不懼怕任何規矩。」

  十八娘說著,邁出了大門,朝著沈老太太的院子走去。

  那寶叔給老爺子又重新沏了一盞茶,笑道:「阿寶覺得,這樣的沈十八娘,才是真正的沈十八娘呢!」

  沈老爺子勾了勾嘴角,白了沈寶一眼,「按照你這麼說,以前養在我范陽沈氏閨中,還委屈她了!」

  可不是,委屈她了。

  十八娘昂首挺胸,雄赳赳氣昂昂的走了出來,過了好一會兒,才覺得經過的下僕們眼神有些怪怪的,一回頭便聽到南枝喊著:「蘿蔔蘿蔔!」

  十八娘順著她的眼神一看,頓時紅了臉,原來剛才那個大蘿蔔,還在她的手上呢!

  范陽沈氏最驕傲的小娘沈十八,竟然拿著一個大白蘿蔔走了這麼久,簡直就是丟死人了……

  她閉了閉眼睛,輕聲說道:「十八娘久不回范陽,對故土思念至極,聞到這翡翠白玉的香甜味,這才感覺當真是歸家了。」

  她那模樣,好似手中拿著的不是大蘿蔔,是什麼山珍海味。

  南枝一臉黑線,她怎麼覺得,范陽的這大蘿蔔的價錢,快要上漲了呢?還翡翠白玉……

  是以滿屋子的人等得脖子都長了的時候,終於等到了拿著一個咬了一口的大蘿蔔的沈十八娘。

  沈十六抽泣著,連手帕都落在了地上,「沈十八,你說,你為何同王六郎一道前來?」

  十八娘卻是看也懶得看她,眼中含著淚,將那大蘿蔔放到了沈十六的面前,對著沈老太太行了個大禮,「祖母,沈十八娘請祖母安。祖母的病可好了些?」

  沈老太太看著那個蘿蔔,心中簡直是一陣刺痛,誰人不知道,這蘿蔔有順氣的作用,十八娘這是在提醒她當初在長安城放的那個驚天動地的屁嗎?

  簡直是一口老血吐不出來!上不上,下不得下!

  「我的兒,見到你,我這沒有病,不對,我這有病也都全好了。」沈老太太嘴一溜,差點兒把心裡話都說了出來。

  「你十六姐問的沒有錯,你怎麼同那王六一道回來了?他可是你姐夫!」

  十八娘心中冷笑,就知道這老太太心眼子偏到沒有邊了,一貫的為大房出頭。

  她驚訝的睜圓了眼睛,「正因為他是我姐夫,子期才放心讓他護送我來范陽,不然的話,我一個身懷有孕的弱女子,若是途中遇到山匪便是不好了。這有什麼問題麼?」

  她看起來一臉的單純與茫然,讓在場的人一時之間啞口無言,不然你讓她們說什麼?你不守婦道,同陌生男子一道上路?這麼一說出口,簡直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齷蹉了!

  還有弱女子……

  當她們不知道?沈十八娘的彪悍之名,已經傳遍整個大楚了!蕭徹那個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到現在說話都嘴裡頭漏風呢!她若是弱女子,那在坐的都是瑟瑟發抖的羔羊!

  這樣想著,原本想看好戲,幫沈十六說話的那些人都低下了頭,有些話,在絕對的武力面前,是萬萬地說不出口的!

  正在這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一個清亮地聲音,「太原王氏六郎,來給沈老夫人請安了。」

  他這話一出,滿堂大驚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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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2 09:01:38 |只看該作者
卷二 第二百五十五章 放妻

  王六郎是沈家嫡嫡親的孫女婿,他一開口竟然喚的是沈老夫人,而不是祖母!顯而易見,這其中必然有大問題。

  沈十六手中的帕子掉到了地上,她紅著眼站起身來向去拉王六的手,顫抖著聲音說道:「六郎可是來接我歸家的,不是說好了,讓我在娘家多住幾日麼?」

  王六郎卻是不著痕跡地錯開了手,「你收到十一弟的信,應該知道我是來做什麼的了吧?」

  他說著直直地看著沈老夫人,說道:「還請老夫人給小子一點機會,單獨一言。」

  沈老夫人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看著沈十六祈求的目光,卻是說道:「有什麼但凡直言,十六被我慣壞了,你說出來,我教訓她。」

  她只當是王六郎與沈十六小夫妻賭氣了,這夫妻之間還不都是床頭打架床尾和?更何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顯然王六郎也不敢說得太過分了。

  只可惜,她低估了王六的狠戾與決心。

  「這是我寫的和離書,還請老夫人收下,從此沈十六只是沈家女,不是王家婦!」

  在坐的人簡直都不敢置信,這都多少年了,即便是家中出現了惡婦,都是直接悄悄地家法處置了,沈十六到底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讓王六不惜惹惱了沈氏一族,也要將她遣送回來?

  沈十六搖搖欲墜,跌坐在地上,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是因為沈十八娘對不對?我早就知道,沈十八有害我之心,沒想到你們這樣不知道廉恥!」

  十八娘看著沈十六,那是又可氣又可憐。

  她沒有說話,王六郎卻是極其生氣,「你何必將事情往十八娘身上扯?我且問你,九娘為何會早產又為何會輕信了那個清虛道人的話?你可當真是一個好嫂子!你當初背叛我,替我姑母向九娘出手的時候,就應該想到今日了。」

  沈十六的母親一聽,一個響亮的耳光就扇在了她的臉上,頓時淚流滿面,「我的傻女兒,你雖然是王家婦,但也先是王六妻呀!」

  王九娘是誰?那是王六郎唯一的阿妹,她的女兒,怎麼就這麼拎不清呢!男人就是這麼一種生物,總是不覺得自己是錯的,將一切的罪孽都推在女人的身上。

  沈十六被打懵了,將那和離書搶了過來,撕了個粉碎,一把扔在了王六郎的臉上,像是一條毒蛇一般的惡狠狠地盯著十八娘。

  一旁的沈老太太突然腦海中靈光乍現,嚷嚷道:「十六腹中懷有你的孩子,你不能與她和離!」

  王六郎卻是像看怪物一樣的看著她,他們從來都沒有圓房過,沈十六怎麼可能有孩子,簡直是瘋了吧!

  「我與沈十六之間清清白白的,若她有了身孕,那你們沈氏門庭可要蒙羞了。」

  這下子沈老太太也被驚呆了,她深深地看了十八娘一眼,終於搖了搖頭,這都是冤孽!

  當初沈十八娘病發,他們當機立斷的,要另擇他人嫁去王家,原本有好幾個適齡的小娘。可是沈十六卻苦苦哀求,非要嫁過去,她不忍心,便應承了。

  她早該想到的,被稱為天之驕子的王六郎,怎麼可能會心悅沈十八之後,又看上了沈十六。

  從一開始,她便是錯了。

  她不該在發現王六郎對沈十八的心思之後,答應了王家老太太的條件,讓十八娘做他的磨心石。沒想到遭逢此變,王六郎的心竟然變得比石頭還硬。

  像他們這樣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兒,可以有許多女子,卻不能有情愛。她本想著,十八娘遲早要死的,她若死了,王六雖然不會再給沈十六愛慕,但至少會給她一個體面的身份,健康的子嗣。這對於世家女而言,便是極好的歸宿了。

  沈十六坐在地上,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從今往後,她在這世家之中,再也抬不起頭了!她知道,王六如此對她,不光是因為她害了王九,也是對於沈氏和王氏不讓他娶沈十八娘的最好反擊!

  在座的眾人見事態如此嚴重,紛紛站起身來,悄悄地走了出去,十八娘覺得無趣,也跟著出了門。

  剛一走出門,就被一個穿著紫色裙襖的婦人拉住了,十八娘回頭一看,真誠地笑道:「二嬸。」

  這婦人乃是沈老太太的第二個兒媳婦,當年在老宅裡,也就是她,經常會給十八娘那個小院子裡,額外的送一些衣物和吃食。算得上極其有善意的人了。

  「十六娘慣愛遷怒,你有孕在身,可得多加小心一些。若是得閒了,去我那兒坐坐?你母親當年,還留了些小東西,在我那兒。」

  十八娘一愣,她在這范陽老宅裡,一直長到了十三歲,與這二嬸碰面的機會,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怎麼就從來都沒有聽她提起過?

  而且魯萍的嫁妝,早就被她帶去長安交給沈耀了,就東珠那個雁過拔毛的性子,哪裡會剩下什麼東西?

  十八娘想著,笑了笑,「多謝二嬸提醒,如今我可是有祖父撐腰,十六奈何不了我的。如今正是得閒,要叨擾二嬸了。」

  沈二夫人一聽,手一抖,她再傻也能夠明白,十八娘說的祖父撐腰是什麼意思了!

  想來整個范陽沈氏,都要站在沈十八娘和李子期的身後了!

  想到這裡,她的笑容更加暖了三分,親切的拉起了十八娘的手。她的手冰冰涼涼的,寒冷入骨,十八娘被凍得一縮,險些不管不顧地將手抽了出來。

  范陽沈氏的祖宅,已經很有些年頭了,光是每年的修葺,都是一筆巨大的花銷。

  這裡同十八娘走之前,並沒有什麼區別,沿路裡種著的都是一些花草,只是如今冷得很,光禿禿的。

  為了不顯得蕭條,在不少樹枝上,都掛了一盞花燈,或者是剪紙。

  一走進那屋子,沈二夫人也不寒暄叨叨,只遣了身邊的嬤嬤徑直的去了里間,取了一個黑漆木盒子出來。

  只看了一眼,十八娘便震驚的站了起來!她伸出手來,輕輕地撫摸了一下那個盒身,眼淚差點兒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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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2 09:01:48 |只看該作者
卷二 第二百五十六章 震驚

  這個盒子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是她上輩子親手繪製的淩霄花圖樣,也是她的家族隱秘不宣的家徽。

  她還記得那時候她即將出嫁,便尋了能工巧匠用機關術製了這麼一個木頭盒子,用來放一些對她而言,有著特別觸動的小玩意兒。

  這個習慣,一直到現在她都保留著。在她的首飾盒的底層裡,便放著當年王六郎送給她的那根手繩,還有沈琴繡給她的第一個香包。

  只是這個她上輩子用的盒子,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還是魯萍託付給沈二夫人的!

  沈二夫人看著十八娘的樣子,皺了皺眉,「十八娘見過這個?」

  十八娘搖了搖頭,瞬間恢復了往常的樣子,「二嬸說的哪裡話,我自是沒有見過的,只是一想起這是母親留下來的,心中不由得難過起來。」

  沈二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這就對了,沈十八娘怎麼可能見過這個盒子。

  這是當年她與魯萍關係親近之時,她拿出來的。算不得什麼託付不託付的,那時候的魯萍不過也還是孩子心性,得了這個盒子,便想打開瞧瞧。

  她娘家在機關術方面有些門道,是以魯萍便託付給了她。

  只是後來,五房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這麼一個不重要的小盒子,也慢慢的被她遺忘了。

  「我有負你娘的所托,打不開這個盒子,如今你回來了,也該物歸原主了。只是這盒子你娘當年十分喜歡,你便是打不開,也別把它拆開了去。」

  十八娘點了點頭,隨手將這盒子遞給了身後的南枝,佯裝不在意的樣子,輕聲問道:「二嬸可知,我娘是打哪裡來的這個盒子呢?我瞧著,這花樣子怪獨特的。」

  沈二夫人想了想,實在是沒有想起來,正在這時候,她身旁的嬤嬤插嘴道:「夫人忘了,當年五夫人不是說有一次落到地底下,撿到了這麼個盒子?夫人剛開始,連碰都不敢碰呢!」

  沈二夫人這才回想起來,「正是如此。畢竟這是墓穴裡出來的,我怕沾惹了晦氣,還同你母親生了好些天的氣,最後還是她拿最擅長的烤魚,哄回我的。就盯著我這饞嘴的毛病了。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倒是再也沒有吃過,那麼好吃的烤魚了!」

  她說著,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看到十八娘眼睛紅了,又趕忙說道:「瞧我又把你帶哭了,你有孕在身,又舟車勞頓的,不若去歇息一下。想來一會兒宅子裡的人,就都知道父親的態度了,那些溜鬚拍馬的人,能讓你煩死。」

  竟然是墓穴裡!

  她突然感覺到有些奇怪起來,魯萍手中的明珠,也是她落入一個地洞裡拿回來的,她和趙義朝華每人一顆。

  十八娘並不認為,這個盒子是從別的地方拿來的,因為對於一個普通人而言,兩次都落入墓穴裡的幾率實在是太小了。

  那她可不可以認為,她上輩子死了,被子孫後代給掩埋了……然後她這輩子的母親在一次機緣巧合之下,落進了她的墓穴裡……

  還取出了這個盒子以及三顆神奇的明珠!

  這個盒子她認得,但是三顆明珠,她是絕對沒有的,也從來沒有見過!

  更加奇怪的是,她是王氏宗婦,死了之後,怎麼沒有葬進王氏的祖墳裡,反而是藏於山野之間?

  「多謝二嬸了。我確實也是有些累了,先回去歇上一會。一會兒我便讓西屏烤一條魚送過來,她這丫頭大約也同我母親一樣,只會烤魚這麼一道菜兒。」十八娘說著,站起身來,要同沈二夫人告辭,她實在是太想要回去打開這個盒子看看了。

  確認一下裡頭的東西還在不在,這到底是不是她的盒子。

  沈二夫人笑了笑,看著十八娘的眼睛,認真的說道:「衡兒日後就拜託十八娘了。」

  十八娘眯了眯眼睛,「衡兒從小就聰慧過人,最肖祖父,自然是前程遠大。」

  沈二夫人聽了,一顆心自然的放進了肚子裡。

  「十八娘若是在這內宅裡遇到什麼事兒,儘管來尋二人,不必自己費神。」

  十八娘點了點頭,便告辭離去。

  她當沈二夫人如何又想起了這個盒子,原來是為了沈衡。

  也是,沈衡是她的長孫,在那一代人中可謂是鶴立雞群,只可惜他未出生在長房,當宗子並未絕對穩妥之事,沈二夫人這是在尋求十八娘的支持,自然要示好!

  十八娘剛出了門,就看到一個小小的少年站在院子中央,他穿著青色的長袍,尚未束冠,站得筆直筆直的,像是一根小小的青竹。

  他沖著十八娘笑了笑,露出了一口潔白的牙齒,「衡兒請姑姑安。」

  十八娘拍了拍他的肩膀,「兩年未見,衡兒長高了不少,都快要到姑姑的肩了。」

  她說著,從自己身上取了一塊玉佩,替沈衡繫在了腰間,「這是當初祖父送給姑姑的,如今便送給你了。希望來日能在長安城裡,見到你。」

  沈衡有些受寵若驚,小臉兒激動得紅撲撲的,「姑姑日後會當皇后麼?」

  「日後的事,日後便知道了。姑姑肚中有一個小弟弟或者是小妹妹,希望衡兒長大之後,若是有機會,能替我庇護他可好?」

  沈衡看上去有些難過,他已經聽祖父說過了,這個姑姑不知道還能夠活多久呢,若是她死了,那小弟弟或者是小妹妹……

  有了後娘便有了後爹,到時候他豈不是孤苦伶仃的任人欺辱?

  「好,姑姑。」

  君子一諾千金。還是孩童的沈衡,此刻還不知道,他到底應承了一個什麼天大的麻煩。

  十八娘摸了摸他的頭,朝著垂花門走去,沈衡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腰間新掛上的那塊玉。

  回到自己的院子時,十八娘這才有了一種回家了的熟悉感,這裡的一應擺設還是一點兒也沒有變,因為許久沒有回來,北流點了一些淡淡的熏香,去著沉悶之氣。

  屋子裡燒得暖暖的,小爐子之上放著一個小砂鍋兒,正撲撲撲的燉著白蘿蔔和肉。

  十八娘坐在那炭盆旁邊,伸出手去輕輕的烤了烤,直到整個手都暖和了,這才飛快地在那木漆盒子上點了點,那手勢眼花繚亂的,快得讓人看不清。

  只聽的哢噠一聲,那盒子的鎖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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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2 09:02:01 |只看該作者
卷二 第二百五十七章 匣子

  那匣子乍一打開的瞬間,散發出一股子奇異的香味,將原本那蘿蔔燉肉的醇香全部掩蓋住了!

  南枝不由得好奇的探過頭來,只見那木頭匣子裡放著一把毫不起眼的匕首,那鞘已經斑斑駁駁的,像是從乞丐窩裡掏出來的一樣。

  十八娘伸出手去,懷念的拿起那把匕首,用力的拔了出來,只見那匕首的刃上全是暗紅色的污漬,帶著一股子不祥的氣息。若是靠近一聞,還帶著腥味。

  這匕首上頭,也不知道沾了多少亡魂。

  除了這匕首,其他的倒是世家貴女們常用的一些釵環玉器,雖然過了許多年了,都還保存得極其的好。

  十八娘翻了翻,將裡頭那些貴重的零碎全都倒了出來,只見那最下頭,還壓著一隻草編的蜻蜓,看起來活靈活現的。

  這個匣子,的確是她上輩子常用的那一個。

  而這隻草編的蜻蜓,和那把破破爛爛的匕首,則是她上一世中最出格的一段回憶。

  「小娘,這裡怎麼會有一顆紅色的香珠?」南枝說著,從桌腳撿起一顆紅色渾濁的香珠,輕輕地放在十八娘面前。

  十八娘一看,臉色大變,難怪那匣子打開的時候會有奇異的香味,自然是因為有這麼一顆香珠的緣故。

  只是,這顆香珠她也是第一次見,這麼說來,在她死後,有人把這個匣子打開了,然後放了這顆香珠進去。

  十八娘拿起香珠對著火光仔細的看了看,只見這紅色的珠子中間分明有一顆黑色的藥丸,她們先頭都誤以為是西域奇香,沒想到竟然是一顆用蜜蠟封住的藥丸,只是她不通醫術,不知道這藥丸是做什麼用的。

  「先將這匣子收起來吧,我有些睏了,給我盛一碗湯,飲完就沐浴歇息了。」

  南枝點了點頭,將這匣子收了起來,在所有的東西都放進去,盒子的蓋子蓋上的一瞬間,只聽的哢噠一聲,這匣子又恢復了原樣,不管怎麼掰,都打不開了。

  這一路上,十八娘都沒有睡好覺,又有孕在身,覺得特別的睏頓,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恍恍惚惚的,又回到了當初在王家的那個午後,好似她在入睡之前,也喝了一碗大骨湯,上面撒著零零星星的小蔥,不知道燉了多久,湯都成了乳白色。

  她討厭葷腥與油膩,那湯都是身邊的大丫鬟細細的挑過了,將浮在面上的油脂去了,方才入口。

  那天的湯特別的好喝,她的胃口也極好,喝完了之後,便躺著曬了會太陽。

  大晉末年,兵荒馬亂的,難得有這樣愜意的時光。

  那陽光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不一會兒就讓人有了睡意。她迷迷瞪瞪的,彷彿聽到了什麼打翻了的聲音,是什麼呢?

  那聲音忽遠忽近的,過了好一陣子,才清晰起來!

  「聽說三郎沒有死,回來了!還帶了一個貌美如花的小娘,之前是公主呢!」

  另一個人說道:「公主算什麼?咱們裡頭的那位,可是比公主還要傲氣的,如今大晉都要亡了,公主也不過是地上的泥。」

  先前說話的那丫鬟壓低了聲音,「你不是家生子,自然是不知道的,三郎當初早就喜歡上了這位寶珍公主,只是族中不依,非要他娶了如今的夫人,你知道的,她的師父可是國師。大晉若是亡了,皇帝就不是皇帝了,可國師還能當國師。」

  漸漸地,那聲音又有些聽不清楚了。十八娘心中大驚,想要站起身來,靠近一些聽,卻發現她彷彿被困住了,既當不了沈十八娘,又做不回當初的謝靈,甚至,連一根手指頭也動不了。

  不一會兒,又有聲音響起了,這次是一陣重重的腳步聲,她常年習武,能夠聽音識人,這腳步聲沉重,帶著淺淺的拖地聲,顯然走路之人,有些拖泥帶水,極不乾脆!

  來人是王三郎,她的夫君。她給他做了好些雙靴子,因著他這種走路的習慣,靴子底總是很快就磨禿了。

  原來王三郎回來了,他並沒有戰死疆場,他回來的事竟然沒有人通報她!

  不對,明明之前她睡著之後,這些事情都沒有發生的,她只是睡了一覺,醒來之後,就變成沈十八娘了。那麼這次怎麼又回去了呢,難不成是那個匣子影響的?

  「三郎,這屋子裡燉著什麼湯,好香啊!我腹中孩兒餓了,你可能給我盛一碗?」

  這是寶珍公主的聲音,當年在大晉皇宮的一次夜宴上,寶珍公主囂張跋扈的砸碎了她面前的玉盞,還叫囂著要劃花她的臉。

  她沒有說話,只看了寶珍公主的母親淑妃一眼,淑妃嚇得立刻衝了過來,對著寶珍公主就是一個耳光。硬是按著她的頭,讓她賠罪。

  那時候的謝靈,也是個不服輸的性子,甩出腰間長劍,一劍劈開了寶珍公主的桌案,劈裡啪啦的東西灑了一地,寶座之上的帝王,嚇得縮成了一隻鵪鶉。

  大晉末年,帝王懦弱,身後站在龐大的謝氏,站著國師的她,簡直是不能惹的存在。

  緊接著就是那熟悉的什麼打翻了的聲音,十八娘聽著,大約是爐子上的湯鍋子打翻了,那咕嚕嚕的滾動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車輪子。還有什麼發出了啞啞的撞擊聲。

  十八娘覺得,大約是那根大骨頭撞到了湯鍋底兒。

  浪費了一鍋好湯!

  只是這湯若是給寶珍公主飲,那還不如餵狗的好!

  寶珍公主還在和王三郎說著什麼話,十八娘卻好似站在他們面前,卻什麼也聽不見了。

  「小娘,小娘,該起身了。」

  十八娘猛地睜開眼睛,只覺得額頭上全是汗,身上黏糊糊的極其不舒服。

  她揉了揉眼睛,看向了一旁的南枝,原來她剛才做了一個夢,這個夢實在是太真實了,讓她以為自己又回到了上輩子。

  南枝扶著十八娘坐起來,拿著帕子擦了擦她額頭上的汗,「小娘可是夢魘了?奴準備好了熱水,給你清洗一番。先頭裡正院來傳話了,家主大人讓您過去用膳。」

  十八娘點了點頭,「知了。我的箱籠物件,你別這麼快的就都攤開了,這范陽咱們待不了太久,還是要去晉陽,要去打長安的。父親他為我好,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如今我多出力一分,日後我的孩兒,身上的保障便多一分。」

  南枝聽著紅了眼,「我家小娘,自是要長命百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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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2 09:02:12 |只看該作者
卷二 第二百五十八章 陰謀

  十八娘沐浴更衣之後,又換一身輕便一些的衣衫,取了件連著兜帽的淺紫色披風裹在身上。

  南枝挑了燈,同西屏一左一右的伴著十八娘,去了正廳。

  因著耽擱了一會,這廳裡差不多已經有許多人了,十八娘放眼望去,大部分都是叔伯輩的,王六郎正坐在沈老山長身旁,同他微笑著說著話。

  他如今已經是太原王氏族長了,自然不能將他當作尋常的孫輩看待,而且他本來就是沈老山長的得意門生。

  沈十六坐在一群小娘堆裡,看上去雲淡風輕的,彷彿適才王六郎來談和離,不過是十八娘的一場夢罷了!

  她甩了甩腦袋,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十六從小被嬌慣著養大,不是一個能夠忍氣吞聲的人。

  十八娘沖著她勾了勾嘴角,果然沈十六臉色一變,又拽了拽手指強忍了下來。

  「請祖父和各位叔伯安,十八娘來遲了。」十八娘走到沈老山長跟前,彎下腰去,替他斟了一杯酒。

  沈老山長看起來十分的愉悅,接過酒盞一飲而盡,「我們這邊都是些臭烘烘的男子,別熏到你了,你祖母尋你,快些去吧。」

  十八娘點了點頭,朝著其他的叔伯都行了大禮,他們卻是都倉忙的側著身子受了半禮。

  看來沈老爺子已經同他們說過沈家要支持李子期的事了。

  她的身份瞬間已然不同,誰也不好受全禮。

  沈老太太坐在主座上,還是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像是廟裡的彌勒佛菩薩。

  一見到十八娘沖著她招了招手,「我的兒,聽說你一回來便想吃那翡翠白玉蘿蔔,我讓廚上選了羊骨熬了許久,綿軟又入味兒,先給你盛一碗嘗嘗。」

  十八娘笑著接了,「多謝祖母了,這湯還燙著,微涼一會就喝。」

  她說著坐了下來,看著面前的那盞湯,不光是她,每個人面前都是有一盞的。

  說起來,這世家大族裡日子過得久了,便不滿足於與那平頭百姓喝一樣的湯了,多是用那名貴的藥材燉的,喝起來如同喝藥一般,也就是十八娘,這麼多年了,一直都喜歡簡簡單單的味道。

  老太太燉著羊骨蘿蔔湯,是向她示好?

  她拿起勺子攪了攪,這湯的確是熬得極好,乳白色的,上面飄著細細的青蔥和枸杞,還有一些黃黃的黨參。

  羊骨也肉質鮮嫩,露出健康的淡粉色。

  只是十八娘想起適才在夢中聽到的湯罐子在地上咕嚕嚕的滾動聲,骨頭撞擊著罐子的聲音,就怎麼也沒有胃口了。

  她用勺子攪動了一下,卻聽到旁邊一個小娘輕聲聲的說道:「十八姐,你怎麼不飲湯?我聽說祖母是特意為你熬的。你瞧,她正在偷偷地打量你呢!」

  她扭頭一看,這個小姑娘正是她唯一的族妹沈十九,她是二房嬸嬸的老來女,長得甚是嬌俏可人,像是一朵出水的芙蓉花。

  她的頭髮烏黑亮麗,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滴溜溜的轉著,帶著一股子靈氣。這是一個很容易讓已經做母親的人,生出好感的女子。

  十八娘笑了笑,眨了眨眼睛,「其實我在來之前,已經飲過了。不過祖母的心意,我自然是不會辜負的。」

  十八娘說著,拿起勺子輕舀了一口,又用帕子擦了擦嘴。

  沈十九見十八娘喝了,一雙眼睛笑得像彎彎的月牙兒,「好了好了,祖母笑了,也沒有看你了。十八姐若是喝不下就別喝了,其實我來之前偷吃了雲片糕,也喝不下這湯了。」

  沈十九說著,像個孩子似的,拿起了桌子上的一個紅果子,像是一隻老鼠似的,用袖子遮擋著,吭哧吭哧的咬了起來,發出清脆的聲音。

  十八娘好笑的搖了搖頭,卻悄悄地把帕子遞給了身後的南枝,不一會兒,她手中的帕子又是煥然一新的了。而西屏卻是拿著那塊舊帕子,悄悄地退了出去。

  十八娘眯著眼,與沈十九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十六姐是何時回的范陽呀?難怪我之前在長安城中,一直沒有見到她。」

  沈十九咬了一口果子,含混不清的答道:「就在廢太子之後沒過多久,王家的十一哥哥送她回來的,好長的車馬隊呢,之前我們只當那是她帶回娘家的禮兒,還感歎王家好生闊綽。不過到了年節,她還沒有回去,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沈十九說著,心中有些難過,「如今被王家給退了回來,十六姐日後當怎麼辦呀?」

  她說著,將那啃得整整齊齊的紅果兒放在了桌子上,再也吃不下去了。

  果不其然,沒一會兒,王六郎便不勝酒力,被他身邊的小廝扶了下去。

  十八娘瞧瞧地看向沈十六的位置,只見她正坐在那兒,面紅耳赤的,看起來好似醉了。

  「十九妹,我突然覺得頭有些暈暈的,便先離席回去歇著了,你別聲張,若是破壞了酒宴的氣氛,那便是不好了。」

  沈十九驚訝的抬起眼,滿是擔憂,「十八姐,我送你回去吧。我娘常說,這有孕在身,就是比常人來得更容易累一些,而且你離開范陽之後,這院子做了一些小小的改動,白日裡不覺得,夜裡很容易走錯路。」

  她說著,站起身來,扶起十八娘退了席,兩人一道走了出去,走了一會兒,沈十九指著一條小道說道:「以前這裡是沒有這個岔路口兒的,說來也是奇特,這個岔路口拐過去,又有上中下三路,上路是去客院的,中路是去你那兒的,下路是去十六姐那兒的。我上次尋她借花樣子,都走錯了,走去你那兒了。」

  十八娘皺了皺眉,這院子大了,自然到處都是彎彎曲曲的小道,四通八達的,踏上去壓根兒不知道會通往哪裡。

  她想著,心中暗自冷笑,這群狠毒的女人,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有著害他們這一房人的心思了,所以才在這裡畫蛇添足的弄了一個什麼小道。

  她就知道,沈十六一定不會這麼心甘情願的就認命了。

  只是沒有想到,她的心思那樣齷齪,竟然想出這樣的辦法來,那麼就別怪她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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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2 09:02:24 |只看該作者
卷二 第二百五十九章 報應

  沈十九還自顧自的說著,半天也沒有看到十八娘有回應,扭頭一看,卻見她迷迷瞪瞪的,眼神呆滯,顯然是睏得不行,快要閉上眼睛了。

  一旁的南枝奇怪的看了十八娘一眼,皺了皺眉,「真是奇怪,我家小娘明明在去用膳之前,才起床的,怎麼會這麼快就又睏了呢?」

  沈十九心中咯噔一下,她的手有些抖,「不如讓十八姐去我那兒歇著吧。」

  南枝搖了搖頭,去了你那兒,我家小娘還怎麼反殺呢?

  很快一行人就走到了十八娘的院子裡,沈十九看著十八娘躺到了床上,這才一步三回頭的告辭了。

  南枝看著她遠處的背影,白了床上的十八娘一眼,「小娘,你就別裝睡了,騙人家小姑娘的同情心!十九娘真是一個好小娘。」

  她說著,轉過身去,就見沈十八娘正側躺著,一隻手托著腮,露出白晃晃的皓腕,正笑意盈盈地看著她,見南枝看過來,沈十八娘竟然還輕輕地拋了一個媚眼兒!

  南枝一見,紅了臉,驚慌失措的跑過去摸了摸十八娘的額頭,嘀咕道:「莫非我弄錯了,那裡頭不是讓人睏頓的藥,而是讓人那啥的……不然我家小娘怎麼突然間瘋了呢!侯爺都不在這兒呢,竟然對著我就……」

  十八娘拍了拍她的臉,「好南枝,你就別損我了,西屏回來了沒有?」

  她不識藥理,南枝卻是懂的,沈十六才恨透了她,她怎麼敢隨意在她的地盤上喝湯呢?

  她也就做了做樣子,然後將那湯吐在了帕子上。一感覺到南枝在她手掌心中間寫的是什麼藥,她便心中明白得透透徹徹的了,沈十六真是一個無趣的人,從小到大,都只會玩這一種不入流的把戲。

  正在這時候,西屏應聲從窗外翻了進來,「小娘,你說得果然沒有錯,我一路跟著王六郎,給他的引路的小廝,領著他兜了好大一個圈子,直到看到十九娘走了,才將他朝著咱們院子這邊引了過來。」

  南枝皺了皺眉,「王六郎的人呢?」

  西屏搓了搓手掌,「朝著咱們院子來了。就等著南枝姐姐你出門去呢!」

  「好了,我現在可是昏睡不醒的人了,你們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

  南枝兩眼興奮得放光,率先走出了院子門,拉著院子裡的二等丫鬟紅砂說道:「好不容易回了范陽,小娘又睡了,我要回去看我爹娘一趟,這裡只有你是二等丫鬟,能進小娘的院子,可給我守好了,一隻蒼蠅都不能放進來,西屏給小娘尋東西去了,一會兒就會回來的,別偷懶。」

  紅砂聽著,不明所以的點了點頭,她聽說西屏姐姐要出嫁了,小娘當初離開范陽,只留了她守院子,她還以為自己被放棄了,沒想到小娘又回來了,還給了她這樣的機遇!

  十八娘不喜歡人上夜,更何況她這樣的小丫鬟,也是不能上夜的,這可以說是她最好的表現機會。

  等南枝前腳剛走,後腳這院子裡就傳來了一陣淡淡的香味,守在門口的小丫鬟兩眼一翻,頓時就暈了過去。

  不一會兒,面色潮紅的王六郎便被兩個小廝架著走了進來,他一進來,就扯了扯衣領,「熱死了,我要喝水。」說著朝著床上撲去。

  那兩個小廝見了,猥瑣的一笑,低聲說道:「原以為王六郎是個什麼神仙,沒想到不過是個急色鬼!」

  說完,大搖大擺的走了!

  等他們走了,王六郎卻是苦笑著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神清清明明的,哪裡有半點喝醉了吃了那種藥的痕跡。

  他低下頭一看,只見沈十八娘的腳正隔著被子撐在他的小腹之上,讓他絲毫不能再往下一步。

  「王六,人都走了,還演戲呢?」

  王六郎站直了身子,耳朵都紅了,他繫緊了之前為了裝樣子而鬆開的衣帶,一臉的寒霜。

  「我真的沒有想到,十六娘竟然是這樣的人!」

  沈十六是他的表妹,雖然他從來都沒有將她放在心上,可是在母親嘴裡,她也是一個單純而又善良的好小娘。

  即便是她那樣的對待了九娘,他也還想著,大約是他姑母手段太高超,沈十六被哄騙了去。

  可是今天她所做的一切,完全顛覆了他對女人的認知。

  女人真的是太可怕了!

  他生得好,又是王氏宗子,從小到大,被人下過的媚毒,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那酒才入口,他便心中有數,原想著裝中了招,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卻不想,沈十六如此歹毒,竟然想要一次性毀了他同十八娘,十八娘如今可身懷有孕呢!簡直是禽獸不如!還有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小書童,如今正坐在院子門口背著一會要說的臺詞。

  他說的都是什麼話,說他與沈十八娘一直暗通曲款,說沈十八娘腹中的孩子壓根兒不是李子期的,而是他王六的……

  王六郎光是想著,都覺得不寒而慄!

  十八娘沖著他擺了擺手,「你快些回客院裡去吧,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一會兒,我的大伯母可就要帶著人來搜院子裡。另外你那個小廝不要了吧?借我一用。」

  王六郎心神一凜,眼神莫名的複雜,苦笑著搖了搖頭,「知道了。」

  他說著,快速的從窗子裡翻了出去,消失在陰影之中。

  西屏則是悄悄地走到了那小廝背後,猛地一個手刀,將他打暈在地,像是扛著麻布袋一樣,將那人扛在肩上,飛快地跑了出去。

  等西屏一走,南枝便用手捂著帕子,跳了出來,點燃了手中的一根香,走到那個小丫鬟身邊,搖了搖她的肩膀,「紅砂,這就是你替小娘守的門,我還沒有走出幾步呢,就想起給我娘買的新布忘記拿了,便折了回來,你怎麼睡著了,小娘可好?」

  紅砂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迷迷瞪瞪地搖了搖頭,「南枝姐姐,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下子就睡著了,好姐姐,你饒了我這一次吧。」

  南枝拍了拍她的腦袋,「我還是明兒去看我娘好了,真是個操心命。」

  她說著,推開了十八娘的門,紅砂伸出腦袋看了看,見十八娘面朝著門正熟睡著,被子都落在地上了,嚇得發抖起來,也不知道南枝姐姐要怎麼懲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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