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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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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碧螺 -【姐兒從良(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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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3 08:38:51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卓雲這才滿意了,得意地笑笑,招呼著七嬸一起進了銀樓。

    過了兩日,趙姑娘那邊果然傳來了好消息,卓雲趁熱打鐵,當日便尋了個冰人上門說親,足足抬了十擔聘禮進門,給足了趙家面子。四周的鄰居們聽說柱子定親的消息,紛紛上門賀喜,一時間家裡頭喜氣洋洋,熱鬧非凡。

    隔壁的肖家卻是一團死氣,肖家寡婦氣得一個勁兒地直罵人,指著肖姑娘怒道:“你這沒用的東西,早讓你一門心思把那傻子抓住,只消生米煮成熟飯,不怕他們家不認帳,你偏不聽老娘的話,非要眼饞著人家生得俊的,也不想想人家能看得上你?如今倒好,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連個傻子都沒勾住,白瞎了我們花了這麼多錢租下這院子……”

    肖姑娘心情本就不好,被她這麼一罵,愈發地煩悶,毫不客氣地頂嘴道:“吵什麼吵?費多少銀子也不是你的,家裡頭的吃穿用度哪一點不是我賺來的,竟然還跟我吼。你再胡咧咧,小心我收拾東西走人。”

    肖家寡婦沒想到自己女兒竟會如此不客氣,頓時氣得直跳,叉著腰沖上前一把揪住肖姑娘的頭髮就往牆上撞。那肖姑娘又豈是吃素的,反手狠狠扇了肖家寡婦一耳光,放了瘋似的拳打腳踢。那肖寡婦如何忍得下這口氣,手下用力,狠狠地將女兒往牆上一甩……

    這肖寡婦平日裡燒飯提水,很是有一把子力氣,一怒之下手裡頭沒了輕重,竟把肖姑娘狠狠地甩開,猛地撞到了靠牆放著的木桌上,“砰——”地一聲悶響,肖姑娘撞到了桌子角,連聲音都沒出,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

    “你個小娼婦還裝死,趕緊給老娘起來,不然一會兒有得你好受的。”肖寡婦只當女兒在裝暈,根本沒放在心裡,拍了拍手,朝地上的肖姑娘啐了一口,哼了一聲便出了門。

    待她把晚飯煮好,罵罵咧咧地再欲回屋,還沒走到門口便聞到濃濃的血腥味兒,這才猛地察覺到不對勁,三步並作兩步走進門一瞧,只見地上淌了一大灘血,她嚇得一個激靈險些沒暈過去,手腳並用地爬到女兒面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竟然早已斷了氣。

    肖寡婦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沖出房門,一屁股坐在院子的青石板上直發抖。也不曉得過了多久,直到小兒子回家,一臉詫異地問:“娘,你怎麼坐在院子裡,阿姐呢?”

    肖寡婦一動不動地依舊在發呆,肖家幼子見狀不對勁,走上前又問了一句,見她依舊不作聲,索性進屋裡去尋大姐說話。一進屋,他便瞅見這滿地的血腥,嚇得立刻瞪大了眼,“啊——”地一聲尖叫起來。

    “住嘴。”肖寡婦一把捂住兒子的嘴,一邊咬著牙喝止道:“你想讓你老娘陪著你這小娼婦的姐姐一起死嗎?”

    肖家幼子嚇得直哭,偏被肖寡婦捂住了嘴,出不得聲,唯有兩行眼淚嘩啦啦地掉。

    “咱們趕緊收拾東西走。”肖寡婦這會兒總算回過了神來,“反正附近也沒人認識咱們,等這小娼婦的屍體被人發現,咱們就走老遠了。”這般想著,她終於緩緩鬆開捂住兒子嘴巴的手,瞪著他威脅道:“你給我安靜點,若是被人曉得你姐死在這裡,咱們倆都沒活路。聽話,趕緊去收拾東西,一會兒咱們就逃出去。”

    “可……可是……這會兒城門都已經關了。”肖家幼子嚇得瑟瑟發抖,聲音也在打顫。

    “那明兒再走。”肖寡婦一咬牙,拽著兒子出得房門,又尋了把鎖來將門鎖上,危言威脅了兒子一通,這才趕緊去屋裡收拾東西。二人一宿沒睡,等第二日天一亮,便一人拎了個小包出了城。

    因肖家平日裡與鄰居們並無往來,大傢伙兒並未發現異樣,唯有七嬸洋洋得意地提了一句,說是那肖姑娘被她嚇得不敢上門了。直到又過了一陣,隔壁院子裡總飄來陣陣異樣的腐臭味,卓雲這才察覺到些許不對勁。

    “興許是老鼠死在哪個角落裡了。”七嬸捂著鼻子道:“哎喲這味兒可真沖。”

    卓雲皺著眉頭有些擔憂地朝隔壁院子方向看,低聲問:“嬸子有多久沒見過隔壁肖家的人了?”

    七嬸一愣,不明白她為何問起這個,想了想才回道:“怕不是有半個多月了,怎麼了?”

    卓雲沒說話,自去尋了賀均平,與他說起這事兒,又道:“我總覺得不大對勁兒,那肖家一家人好像忽然就不見了,不會是出什麼事兒了吧。”

    賀均平笑,“她不是總往咱們家跑麼,興許是聽說大哥定了親,心灰意冷了。如此看來,那姑娘先前果然是沖著大哥來的。”二人正說著話呢,忽地聽到院子外傳來一陣陣尖叫,“殺人啦,殺人啦——”

    卓雲臉色微變,與賀均平對視一眼,趕緊沖了出來。

    鄰居們聽到動靜也都紛紛出來看熱鬧,只見隔壁肖家大門口坐著個中年男人,已然不會動了,一臉煞白地指著院子裡,口中大聲喊“殺人了,殺人了——”鄰居們認出那是隔壁院子的房東,猶豫著上前去想一探究竟。

    卓雲與賀均平一齊走上前去,七嬸也跟了過來,小聲喃喃道:“還真出事兒了?”她走到院子門口便不敢往動,探頭探腦地往院子裡看。因裡頭房門半掩著,看不真切,但那刺鼻的腐臭味兒卻是一陣一陣地往外飄,熏得人作嘔。

    卓雲拉著賀均平沒讓他進,小聲道:“人都不曉得死了多久了,我們這會兒進去於事無補,反倒還惹得一身騷。趕緊去報官才是。”

    賀均平會意,點點頭出了巷子,不一會兒便領著一隊差役急匆匆地回來了。

    不消幾日,巷子裡死了人的消息便傳了開來,便是刺史府也得了信。那刺史少爺正愁沒藉口來尋卓雲,一聽說此事便立刻領著府裡的幾個侍衛過來了,美其名曰查案,其實堵在卓雲身邊不肯走,話裡話外總刺她說肖姑娘死得蹊蹺。

    卓雲身正不怕影子斜,渾然不怕他嚇唬人,左耳進右耳出,盡由著他亂說,反正沒往心裡去。

    “也真是的怪了,本少爺問了好幾戶人家,大夥兒都說那肖家姑娘平日裡自視甚高,並不與他們往來,唯獨總往你們家跑。二公子且說說看,這到底是什麼原因?”刺史少爺擺明瞭跟卓雲過不去,大冬天的扇著把摺扇坐在院子裡不肯走。

    卓雲笑,臉也不紅地回道:“還能有什麼原因,不就是瞧中了我們院子裡幾個年輕人生得好麼,小姑娘家家的就是這樣,瞧見長得俊的男人便走不動,想必大少爺也常遇到這樣的事。”

    刺史少爺聞言一噎,咳了兩聲,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那是自然。”一邊說著話,又一邊狠狠地揮了揮扇子。

    “自從七嬸來我們院子裡做事後,那肖姑娘便沒進過門了。我們這院子裡一群大老爺們,她一個年輕姑娘總往這裡跑,總是不成樣子。不過——”卓雲故意頓了頓,仿佛想到了什麼似的皺起眉頭,勾起嘴角朝刺史少爺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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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3 08:39:2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刺史少爺被她那一眼瞟得渾身都酥軟了,心裡頭暗罵這男人竟比女人生得還要美,真是不要臉,愈發地生氣,咬著牙惡狠狠地大聲吼道:“有什麼話就直說,吞吞吐吐的做什麼?小爺可沒耐心跟你故弄玄虛。”

    卓雲倒也不惱,笑著問:“不知道這案子而今進展如何?”

    刺史少爺眉目一黯,頓時無精打采起來。他難得有興致,拚死拚活地把這案子搶了過來,一方面固然是想要尋卓雲的麻煩,另一方面卻還想藉著這案子露一手,省得他家裡老頭子整天罵他遊手好閒不如陸家大少爺聰敏懂事。

    “我倒是有些想法。”卓雲正色道:“不是我說死人的壞話,那位肖姑娘平日裡行事做派不似良家,若不是有七嬸在,恐怕我們家早有人著了她的道兒。她們那一家子恐怕早不是頭一回算計人,大少爺不妨去附近的縣裡查一查,定有吃過虧的人報過官,幾個案子合一起,留下來的線索自然也就多了。”

    刺史少爺聞言頓覺有理,想了想,吩咐身邊的侍衛趕緊去查。罷了又朝卓雲道:“若果真依著你的提點把案子破了,本少爺定承你的情。對了,再過不久便是府裡的梅花花會,你到時候也去。若是敢不去,看本少爺不扭斷你的脖子。”

    他盯著卓雲細細白白的脖子看了一眼,忍住了想上前去摸一把的衝動,哼了一聲站起來,招呼著一群侍衛浩浩蕩蕩地出了門。

    待他走遠了,七嬸這才弓著腰小心翼翼地從屋裡出來,抹了把潮汗小聲抱怨道:“這位大少爺可真不好伺候,凶巴巴的煞是嚇人。”

    卓雲無所謂地搖頭,“官宦家的少爺們不都這樣,橫豎我們跟他們也沒什麼瓜葛,不過是說幾句好話哄哄他罷了。”

    又過了幾日,官府果然傳來消息,說是已經將殺人兇手捉拿歸案,那一對母女在益州周邊的好幾個縣裡都犯過事,騙了不少銀錢,還害得隔壁縣的一個年輕書生上吊自殺了。眾人聞言,皆唏噓不已。

    柱子的婚事定在臘月初九,因時間緊促,賀均平特意花了大價錢多請了好幾個工匠,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就把新院子修葺一新,因來不及打制傢俱,便去鋪子裡買了一整套杉木傢俱,仔細漆了層清漆,瞧著倒也形亮。

    宋掌櫃家的新夫人早早地派人送了不少禮,有給新娘子的頭面,也有簇新的綢緞布匹,堆了滿滿一屋子,卓雲與賀均平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東西收拾好。

    眼看著臘月初九就要到了,刺史少爺竟果真派人送了帖子過來,邀請卓雲參加花會。

    “推了。”賀均平皺著眉頭生氣地道:“那傢伙不安好心,你去了准沒好事兒。你上回不是說,雲夢姑娘特意提醒過,那晚碧搭上了刺史府的人要設計害你麼,十有八九就是他。”

    卓雲雖然覺得賀均平反應有些大,但也不能不說他分析得有些道理,遂將那請柬隨手一扔,搖頭道:“不去就不去。”

    賀均平這才高興起來。

    柱子的婚事辦得極為熱鬧,街坊鄰居紛紛登門,就連宋掌櫃也領著他的新夫人親自上門賀喜,劉家二少爺也派下人送了禮來。

    雖說這是柱子的大婚,但忙前忙後的卻是賀均平和小山他們幾個,小橋甚至還不知從哪裡淘換了一套春宮圖來偷偷塞給柱子,卓雲只當自個兒沒瞧見。

    趙姑娘雖父母雙亡,但到底還是有幾個窮親戚,聽說她許了個好人家,想方設法添了些嫁妝,再加上之前方家送過去的聘禮,攏共湊了有十二擔嫁妝,頗是風光地進了門。

    因家裡頭沒有長輩,卓雲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將鄉下的老太婆接了回來。老太婆到底是方家正正經經的祖母,若是柱子成親時她竟沒有出現,傳出去卻是損了柱子的名聲。老太婆聽得柱子大婚,很是歡喜,幾十年的守財奴竟難得地大方了一把,把攢下來的私房錢拿出來打了個金鐲子,說是要給孫媳婦做見面禮。不想鐲子還沒打好,這老太婆竟就開始拐彎抹角地提出想要搬到柱子家的新院子住,被卓雲冷冷地白了一眼,再也不敢作聲。

    第二日大早,柱子領著新媳婦來給老太婆請安,還沒進門就先被卓雲拉到了一邊。趙姑娘這是第二回見卓雲的面了,頗有些不自在,低著頭微微欠身給卓雲行了禮,喚了聲“小叔”,柱子一愣,咧嘴笑,“二丫是我妹子,我竟忘了跟你說了。”

    趙姑娘先是一愣,旋即又是驚訝又是欽佩地看著卓雲,喃喃道:“二妹真是巾幗不讓鬚眉。”她進門之前多少聽說過卓雲的一些事,知道方家幾乎都是靠著卓雲撐起來的,原本就已是敬佩有加,不想今日才曉得她竟是個女子,讓趙姑娘如何不驚訝。

    “我們家那老太太與旁人家的不一樣,大哥日後再與嫂子細說,反正一會兒她若提出要來城裡住,你們可說什麼也不能答應。她老人家一來,這家裡頭可就得雞飛狗跳沒一日安穩日子過了。”

    柱子連連點頭,“二丫你放心,我知道的。”說罷,又拉了拉趙姑娘的衣袖。趙姑娘雖說不知道這兄妹倆為何非要將唯一的長輩送去鄉下,但她也曉得方家兄妹都是厚道人,既有此言定有另有道理,遂滿口應下。

    一對新人進了屋,依足禮數給老太婆請了安,又寒暄了一陣,老太婆果然開腔,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抱怨起鄉下的生活來,一邊哭訴一邊轉著眼珠子朝新媳婦打量,誰料趙姑娘就跟沒聽到似的,眼觀鼻,鼻觀心,安安靜靜地站在柱子身後始終不發一言。

    老太婆有些惱,正欲直接開口,一旁的卓雲重重咳了一聲,冷冽的目光毫不留情地在她身上掃過,只將她嚇得一個激靈再也不敢說話。她心裡頭忿忿地將卓雲罵了個狗血淋頭,面上自然也沒個好臉色,不等新媳婦一一認人,喝了幾口茶便揮揮手把柱子和趙姑娘趕了出去,那原本充作見面禮的金鐲子自然也沒拿出來。

    卓雲也沒心情陪著這吝嗇的老太婆,緊跟著柱子和趙姑娘身後出了門,又招呼院子裡眾人出來與新嫂子認親。趙姑娘早準備了許多鞋子荷包,一一分給眾人,卓雲也得了兩雙布鞋並一個石青色繡翠竹的荷包。

    “先前並不曉得阿雲是女子,所以……”趙姑娘準備的鞋子全是一水兒的男式,且又不曉得她的尺寸,只約莫估算著做的,故卓雲那兩雙鞋實在大了不少。卓雲卻不以為然,笑道:“沒事兒,反正在家裡頭穿穿,舒服就好。”

    賀均平昨兒忙了一整天,好不容易今日偷了空在屋裡歇了一會兒,聽到外頭的動靜,趕緊起床。待收拾好了出門,就瞅見卓雲正坐在院子裡跟柱子說起老太婆那金鐲子的事兒,“……我早先還納悶呢,她怎麼就忽然大方起來,竟捨得給嫂子送什麼金鐲子,果不其然,她那壓根兒就是給自己打的麼。”

    賀均平朝柱子夫妻倆笑著打了聲招呼,很自然地靠在卓雲左側坐下,又理所當然地拿起卓雲面前的茶杯一口飲盡,然後又給她倒了一杯,笑著附和道:“那老太太什麼德行你不早就一清二楚了,怎麼還會做那樣的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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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3 08:39:4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趙姑娘微微垂下眼睛朝賀均平看了一眼,賀均平一臉坦蕩的笑。卓雲還在跟柱子抱怨,渾然不覺這一個照面的工夫,賀均平已經在她新嫂子面前成功裡留下了二人是一對兒的印象。

    抱怨完了,卓雲又想起趙家小弟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趙家舊宅,便叮囑柱子趕緊去接人。趙姑娘正是心憂著自家弟弟,聞言愈發地對卓雲感激不盡。

    中午時分,柱子與趙姑娘便領著趙家小弟回來了。趙小弟模樣生得好,大眼睛白皮膚,眉宇間自帶著一股子機靈勁兒,一進門便“哥哥、姐姐”地招呼著,嘴巴甜,人也懂事,眾人一見便很是喜歡。

    因早說好了要送趙小弟去讀書,第二日卓雲便與賀均平一起去附近的幾個私塾詢問,最後定下了距家不遠的一個姓文的秀才家。那文秀才學問極好,只是脾氣古怪,極少收學生,賀均平備了禮,親自登門送了束書,第二日便將趙小弟送了過去。

    這邊的事忙得七七八八了,賀均平不好在益州久待,便開口說要回宜都去。小山與小橋聽說後,竟主動過來要求一起走,葉子與阿東知道後都快哭了。

    “我們在益州不是好好的麼,幹嘛要去宜都?你們倆跟過去能做什麼?就連石頭大哥都要去打仗的,難不成你們也跟著一起上戰場?那戰場上刀槍無眼,一不留神就要被人給捅一刀,萬一你們倆有個三長兩短的,哇……”葉子終於忍不住與阿東抱作一團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小橋卻是一臉堅決,沉聲道:“大丈夫志在四方,怎麼能安於現狀,貪圖享樂。而今正值亂世,雖說益州暫時還算太平,可難保哪天就打起仗來,若是我們全都龜縮在家裡頭,日後出了事,還有誰能支撐?功名利祿險中求,好不容易有石頭大哥帶著我們一起出去闖,自然要抓住機會,不然,日後打起仗來,恐怕就不是我們自己能說得算了。”

    小山亦附和道:“我們是早就已經下定主意了,葉子和阿東你們不必再勸。”

    賀均平見他們二人態度堅決,自然應下,私底下卻拉了他二人進屋仔細叮囑了一番,又道:“你們可要想好了,便是跟著我過去,也未必就有個好前程。戰場廝殺殘酷無情,一不留神性命都要丟在裡頭,可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容易。”

    小橋鄭重點頭,“大哥放心,我們都理會的。”

    於是,二人行變成了四人行,賀均平既無奈又有些沮喪。

    下午他又去尋卓雲,皺著眉頭道:“小山和小橋都開始收拾東西了,你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

    卓雲一愣,有些糊塗,“我收拾東西做什麼?”

    “你不是跟我一起去宜都麼?”

    卓雲瞪大眼看著他一臉訝然,“你渾說什麼,我好好的跟你去宜都做什麼?大哥好不容易才成了親,我還想等著大嫂趕緊給他生個孩子呢?”

    賀均平的臉都氣歪了,“你都快十六了,你不跟我去宜都,難道你要嫁給別人不成?”

    “是呀。”不知什麼時候小橋從門後探出個腦袋來壯著膽子給賀均平幫腔,“師父你就答應了吧。”

    小山也附和:“師父你就別扭扭捏捏了,你們倆都好了這麼久了,早該去見婆婆了。”

    “可不是,都用一個杯子喝水呢,我們都瞧見了。”

    卓雲看著這一群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叛徒氣得不打一處來,偏偏拿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總不能一個個拎起來打一頓,氣得她把三個人全都趕了出去,“砰——”地一聲關上門生悶氣,連晚飯都沒出來吃。

    卓雲其實挺瞧不起自己這種忒矯情的彆扭樣兒的,可是這會兒她還真想不出什麼法子來應對。賀均平的步步緊逼讓她無路可逃,卓雲不大喜歡這種怪異的感覺,她習慣了無論什麼事情都由自己掌控,習慣了從來不依靠別人,這般猛地落入賀均平的“陷阱”,讓她有些無法接受。

    晚上賀均平在門外喚了一陣叫她去吃晚飯,卓雲始終不搭理他,悶頭悶腦地躺在床上發呆,正迷迷糊糊的時候,忽地聽到院子裡一陣喧鬧,她豎起耳朵,竟然仿佛聽到了刺史少爺的大吼大叫。

    “……人呢?”刺史少爺氣吼吼地大聲喝道:“本少爺給的請柬他竟然敢不來,是不是不把小爺放在眼裡。方卓雲,方卓雲——你再不出來小心小爺把你們家院子給砸了。”

    賀均平冷冷地看著他,似笑非笑,“大少爺不妨試試?”他說話時眉頭微微挑起,漆黑的眼睛陰沉沉的,仿佛透著寒氣,一眼瞟過來,刺史少爺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卓雲趕緊翻身起床,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髮推門出來,眯著眼睛朝刺史少爺道:“急什麼,又不是不去。”

    賀均平臉色頓變,深吸了一口氣,原本寒氣森森的臉上漸漸露出些許陰沉沉的笑意,和顏悅色地朝刺史少爺道:“大少爺請稍等,容我們倆換身衣服。”說罷,轉頭就將卓雲拽回了屋。

    刺史少爺喃喃自語,“小爺又沒請你。”

    賀均平將卓雲拉進屋,壓下心頭的氣惱朝她看了幾眼,伸手欲給她整整衣服,卓雲往後退了一步,賀均平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

    卓雲白了他一眼,小聲道:“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

    賀均平一副倍受打擊的模樣,垂著腦袋低聲喃喃:“你真去啊?那刺史少爺擺明的沒安好心。”

    “我就是去看看他到底折騰出什麼點子來。”卓雲道:“我若不去,你覺得他能罷手?”正所謂民不與官鬥,那刺史少爺既然纏上了她,她若是不去,今日定不得消停。他們還能出去躲一躲,可柱子跟阿東他們卻是要一直在這裡住下去的,豈不是給他們惹麻煩。

    賀均平也曉得她說的有道理,無奈地歎了口氣,小聲道:“今兒我跟著你一起,我們倆相互幫襯著,多少比你一個人去好些。明兒我去跟表哥說一聲,讓他照看一下這邊,省得那刺史少爺再來找麻煩。”

    卓雲低著腦袋沒說話,過了許久才輕輕地“唔”了一聲,爾後抬起頭來,小聲罵道:“我要換衣服了,你還不趕緊滾。”

    這一回卓雲穿得很素淨,淺灰色的長袍並素色腰帶,渾身上下一點配飾也沒有,渾不似先前的騷包。刺史少爺有些不高興,一臉嫌惡地道:“小爺好心請你去賞梅花,你怎麼穿得跟死了人似的,忒晦氣了。”

    卓雲還沒來得及反駁,剛剛換了衣服出來的賀均平倒先接了話,毫不客氣地回道:“梅花品性高潔,堅貞傲骨,不沾世俗之氣,既然是賞梅,怎好濃妝豔抹一身光鮮,沒得汙了梅花的品格。”說罷又冷冷地朝刺史少爺那一身華服掃了一眼,話中譏諷之意沖著誰來一眼便知。

    刺史少爺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不悅地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三人乘著刺史府的馬車到了梅園,園子裡早已到了不少人,瞅見刺史少爺親自領著人進來,不免好奇,紛紛上前打探卓雲與賀均平的身份,待聽得只是兩個平頭百姓,頓時沒了興趣,倒也有人見他二人長得俊美,生出齷齪之心,擠到他倆身邊說些難以入耳的玩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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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3 08:40: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這種人卓雲見得多了,並不往心裡去,但賀均平卻實在不願卓雲被這種人侮辱,氣得臉色微變,拳頭握得緊緊的,若不是卓雲及時發現不對勁拽了他一把,恐怕他這會兒已經毫不客氣地把拳頭砸在那些人臉上了。

    梅園客多,刺史少爺自然沒時間多搭理她們,立刻就被其他客人拉走了。賀均平巴不得他離得越遠越好,拉著卓雲悄悄地踱到園子角落無人處,一邊喝茶一邊說著話。一會兒,陸鋒也到了,他沉著個臉,一貫是一副不苟言笑拒人千里的樣子,饒是如此,還是一批接著一批的人厚著臉皮去與他搭訕。

    陸鋒在院子裡走了一圈,很快發現了角落裡的賀均平與卓雲,陰沉的臉上這才稍稍緩和了些,快步踱到他二人面前,低聲道:“原來你們倆也在,怎麼躲在這裡?”

    卓雲低著頭站在賀均平身後朝陸鋒拱了拱手,爾後便一直垂著眼睛聽他們兄弟倆說話,自己則沉默不語。賀均平雖察覺到不對勁,但終究沒有出聲問起。

    他們三人在角落裡說了一會兒話,很快便有小廝過來請他們入大廳落座,說是表演就要開始了。卓雲這才知道那刺史少爺竟把益州城的三大花魁都請了過來,排場著實不小。

    “一會兒平哥兒與二……二公子便與我坐一起,”陸鋒低聲叮囑道:“刺史家大少爺一向胡來慣了,今兒特特地把你們請過來,恐怕另有所圖,跟我坐一起,多少我也能攔著些。他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會胡來。”

    卓雲不大願意跟他離得太近,但賀均平卻覺得陸鋒說得有道理,遂點頭應下,又悄悄扯了扯卓雲的衣袖,讓她莫要任性。

    於是二人隨著陸鋒一起進了大廳,在上首靠陸鋒右側的位子上坐下。廳中客人見陸鋒對他們和顏悅色,不知他們與陸鋒究竟是何關係,俱不敢亂來。刺史少爺很是忿忿,欲開口刺卓雲幾句,陸鋒忽地抬頭朝他瞥了一眼,目光鋒利猶如利箭,刺史少爺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幾聲鼓響後,三位美人一齊入場,雲夢因是此屆花魁,自然站在正中,她依舊是平日裡清清冷冷的樣子,穿了身白色繡紅梅的襖子,領口圍著一圈雪白的狐狸毛,襯得那一張小臉愈發地清麗脫俗。她抱著把古琴,嫋嫋上前朝眾人行了一禮,並不言語,目光在堂上一掃,瞅見卓雲,眼睛一亮,旋即又立刻收斂起來,緩緩低頭,轉到一邊去。

    接下來才是疊翠與晚碧上前與諸位行禮,她二人一綠一紅,相映成趣,很是養眼。

    三人行禮完畢,又緩緩退了出去,不一會兒,便有歌姬與舞姬相繼步入大廳,絲竹樂起,大廳中頓時一片歌舞昇平。卓雲打定了主意今兒要老實安分不出風頭,故一直低著腦袋不急不慢地吃菜喝茶,連酒都不沾一口。

    偏生那刺史少爺卻不肯放過她,故意指著她高聲道:“大家可識得這位小哥兒?上回花魁大賽上他可是大出風頭,就連陸大人也被他給灌醉了呢。今日梅花會本少爺特特地把他給請了來,便要讓他再來評一評這三位美人,也不知今日究竟誰能入得了方二公子的眼。”

    既然他都點到自己頭上來了,卓雲無論如何也沒法再縮著腦袋裝低調,遂站起身來朝刺史少爺拱了拱手,笑著應和道:“大公子莫要再取笑了,那天在下喝多了酒,口無遮攔,這才胡咧咧。您再這麼說,我可真是不敢見人了。”

    刺史少爺卻不肯放過他,舉起手裡的酒杯朝他道:“喲,可真看不出你竟然還會謙虛了。”他既然舉了杯,卓雲哪裡敢不喝,無奈之下,只得端起杯子問一旁伺候的丫鬟要了杯酒。

    酒杯將將送到唇邊,卓雲立刻察覺到這酒不對頭。她當土匪的時候什麼事兒沒幹過,簡直就是這一行的祖宗,酒裡下藥這種下作手段都不屑做的,端起杯子聞一聞便曉得裡頭放的是什麼料。

    刺史少爺竟是打的這樣的主意?真真地下作!

    她腦子裡飛快地轉著,左手也抬起來掩住酒杯,胳膊一抖便將杯中酒悉數倒進了衣袖裡,作出一飲而盡的樣子,罷了卻不坐下,一伸手將那丫鬟手裡的酒壺搶了過來,盈盈淺笑,當著眾人的面上前去給刺史少爺斟了一杯,眉一挑,眼角自有一股風流姿態,勾起嘴角道:“我不過是個平頭百姓,怎麼當得起大公子給我敬酒,理當我敬您才是。”說罷,又故技重施將杯中酒再倒了一遍。

    那刺史少爺竟恍若無知,目光游離地盯著卓雲看了一陣,毫不遲疑地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

    待卓雲回到座位上,賀均平的臉都已經扭曲了,壓著嗓子氣鼓鼓地道:“不是說了不要惹事麼?”

    卓雲也生氣,怒道:“那小子竟敢跟我玩陰的,那酒裡頭摻了料。”

    賀均平氣得臉色立刻變了,一旁的陸鋒微微側過頭來看了他一眼,關切地問:“出什麼事了?”

    賀均平咬著牙搖頭,狠狠地道:“沒事。”

    說話的時候,上頭的刺史少爺仿佛已經有了些不對勁,皺起眉頭摸了摸肚子,過了一會兒,又起身離開。卓雲想了想,緊緊跟了過去。賀均平哪裡放心,也趕緊追了上去。陸鋒見狀,想了想,也悄悄跟在了後頭。

    刺史少爺一出大廳便邁開步子飛奔,卓雲悄無聲息地一路追過去,直到眼睜睜地看著他進了茅房,這才趕緊停住腳,捂住嘴偷笑了一陣,折身準備回廳。不想剛轉身走了幾步,方才在她身邊伺候的那丫鬟竟不知從哪裡繞了出來,見了她,趕緊上前來見禮,又道:“奴婢方才還準備去廳中尋二公子的,不想竟在這裡遇著了。”

    卓雲愈發地察覺到不對頭了,盯著這丫鬟上下打量了一番,面上隱隱帶笑,“不知姑娘找我有何事?”果然是刺史府,便是連丫鬟也生得嬌俏可人,也不知道這府裡頭到底是誰看她不順眼,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對她動手。

    那丫鬟恭聲回道:“方才奴婢在後院悅心樓遇著了雲夢姑娘,也不曉得她究竟出了什麼事,急急忙忙地托奴婢來尋您。”

    竟是托了雲夢為藉口來哄她?卓雲有些想笑,微微眯起眼睛盯著那丫鬟看,不回她的話,反而問:“你叫什麼名字,是哪個院子裡伺候的?”

    那丫鬟一愣,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又鎮定下來,低著頭小聲回道:“奴婢晴雪,是桂姨奶奶院子裡的人。”

    “名字倒是挺雅致的。”卓雲正欲再追問,忽又瞥見刺史少爺皺著眉頭慢吞吞地從茅房裡出來,遂扯著嗓子喚了他一聲,刺史少爺一抬頭瞥見是她,臉都綠了,氣鼓鼓地沖過來,怒道:“好你個方卓雲,竟敢在酒裡下藥害我,是不是不想活了。”

    卓雲一臉無辜地看著他,作出渾然無措的樣子來,訝道:“大公子說什麼藥?那酒裡有藥?難怪我方才喝了酒就肚子痛,可那酒不是她——”她一轉頭,方才還乖乖地守在一旁的晴雪已經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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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3 08:40:25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卓雲笑,“這丫頭倒是溜得快。”說罷,又搖頭道:“大公子,恐怕我們都著了別人的道兒。方才有個自稱是在桂姨奶奶身邊伺候的丫鬟晴雪邀我去悅心樓,說是雲夢姑娘有急事尋我。我怎麼想也覺得不對勁,我與雲夢姑娘又不熟,攏共不過是見了兩回面,她便是再怎麼急,也斷然不至於來尋我才對。對了,方才我們倆喝的酒就是那個丫頭伺候的。”

    刺史少爺臉色頓時變得鐵青,額頭上甚至沁出了汗,咬著牙喃喃道:“悅心樓住的是我母親。”

    卓雲聞言頓時愣住,她原本只以為這事兒是沖著她來的,而今看來,竟是一石二鳥之計。她一個“大男人”若果真貿貿然地沖進了悅心樓,不說她沒了活路,刺史夫人恐怕也跳進黃河洗不清了。

    “那丫頭去了哪裡?”刺史少爺繃著臉怒氣衝衝地問。

    卓雲只是搖頭,“我只跟你說了句話,一扭頭就沒見人了。”話剛說完,就聽到走廊那頭“砰——”地一聲響,賀均平與陸鋒一前一後地走了過來,賀均平手裡拽著那個丫鬟,輕輕一甩,那丫鬟便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刺史少爺氣極,立刻高聲喚人,被陸鋒攔住,道:“這是貴府的家事,何必鬧得人盡皆知,外院裡還有許多客人在,大公子莫要太衝動了。”

    刺史少爺竟還聽得進勸,勉強壓下心頭的憤恨朝陸鋒拱手道謝,罷了又朝卓雲道:“今兒的事你若是敢往外說——”

    卓雲連連揮手,“大公子放心,我又不傻。”

    出了這麼大的事,刺史少爺哪裡還有精神來跟卓雲過不去,卓雲便與賀均平趕緊回了廳。陸鋒因與刺史府有交情,遂陪在刺史少爺身邊幫忙,過了好一會兒,才見他與刺史少爺沉著臉回到座位上,之後整個花會二人都一言不發。眾客人察言觀色,知道定是出了什麼事,遂很有眼色地紛紛告辭。

    卓雲與賀均平也趁早溜了。

    第二日下午,卓雲便聽賀均平說刺史府裡逐了許多下人出府,就連姨奶奶也被打發了兩個,到卓雲收拾東西跟著賀均平出城那一日,小紅樓又傳來了晚碧落水溺亡的消息。卓雲這才知道,原來那晚的事竟與晚碧也脫不了關係。

    無論當日的事情如何,都與卓雲無關了,她終於被賀均平和家裡頭那群吃裡扒外的小叛徒們說動,收拾東西起身去了燕地。

    她才不是要去宜都呢?卓雲跟自己說,她只是去方頭山去看看老當家,順便回去再做一回她的老本行,當土匪頭子什麼最痛快了!

    依著賀均平原來的計畫,他們一行四人快馬加鞭,在年前趕到宜都沒有任何問題,但計畫終究是趕不上變化,才將將出了益州地界,他們便得到消息,洪城那一路大雪封山,道路早已停了。

    無奈之下,四人只得改變行程從東面繞過去,剛開始幾天路上還算順利,雖說也有風雪,但勉強還能出行,一直到了臘月二十三,終於還是被迫停在了一個叫做岩楊的小鎮上。鎮裡只有一家宏升客棧還略像些樣子,四人便在客棧投宿,要了四間上房。

    “往宜都方向還在下雪麼?”上樓的時候賀均平問店小二道:“可曾聽說什麼時候能走?”

    那店小二卻直搖頭,“那可說不好,前頭有一年大雪封山足足有一個來月呢,馬車根本就走不動,幾位客官恐怕得在小店多住些時日了。不過您放心,咱們鎮上平時人雖不多,到了快過年的時候卻是熱鬧起來。每年冬天都有不少客商滯留在此,你們還算是來得早的,再過幾日,恐怕連柴房都住滿了。”

    賀均平不由得有些洩氣,悄悄看了卓雲一眼。自打她進了岩楊鎮之後就忽然安靜下來,一直低著頭在發呆,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他當然不曉得岩楊鎮其實已經是方頭山的地界了,再往北走不到半天的工夫便是那一片大山,山裡住著全是她十幾年不見的老朋友。卓雲想,都到了地兒了,她是不是應該去拜個山頭,順便探望一下多年不見的老當家呢?

    他們四人的房間都靠在一起,卓雲的在最裡頭,賀均平一路將她送到房門口,想了想,又抬腳跟了進去。小山和小橋最有眼力見的人,怎麼會傻乎乎地跟過去,於是屋裡便只剩下卓雲與賀均平兩個。

    “阿雲你今兒怎麼了?”賀均平也不拐彎抹角了,逕直問:“我看你一直皺著眉頭,精神也不好,可是路上著了涼這會兒身上不舒服?”

    卓雲卻置若罔聞,神情恍惚地一屁股坐到床上,托著腮繼續發呆。賀均平愈發地覺得不對勁,靠在她身邊坐下,伸手戳了戳她的臉,卓雲這才猛地一轉頭,瞪大眼睛凶巴巴地喝問道:“你幹嘛?”

    “跟你說了半天話,你怎麼愛答不理的?”賀均平直直地盯著她的眼睛,仿佛要從她的眼眸中看出真相來。卓雲趕緊挪開目光,心虛地別過臉去假惺惺地笑,“沒什麼,就是覺得,明兒就是小年了,咱們卻得在這冷冰冰的客棧裡頭過,怪不習慣的。大哥他們這會兒也不知在什麼?”

    她說到最後一句時卻已是真心實意,雖說這些年她與賀均平常常在外押送貨物,但每年到了臘月裡卻從不出門,無論是臘八、小年還是新年,大家都是熱熱鬧鬧地一起過的,而今一家子人卻分成了兩隊,且還被困在這荒郊野嶺的小鎮上,光是想一想就覺得怪可憐的。

    賀均平被她說得也有些感觸,不過在他看來,只要卓雲在身邊,無論在哪裡過年都是一樣。當然,這麼肉麻兮兮的話他也就只敢在心裡頭想一想,可不敢對著卓雲說,要不然,她准得氣惱,萬一生氣起來不理自己了怎麼辦?

    “大哥他們一定好好的,”賀均平柔聲安慰道:“家裡頭有大嫂在呢,還有趙家小哥兒,一準兒熱鬧得緊。不曉得七嬸有沒有做糖餅,可惜我們卻是吃不到了。要不,一會兒我們去鎮上轉轉,說不定能買到。那店小二不是說過幾日客棧裡愈發地熱鬧麼,恐怕到時候咱們連口吃的都搶不上,不如提早去買些東西存著。”

    卓雲也不願在客棧裡窩著,遂滿口應下。

    二人用過午飯後,又去喚小山與小橋一行,他本欲應下,一抬頭瞅見賀均平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兩人心裡頭一顫,立刻就改口了,“外頭冰天雪地的,我們可不耐煩走動,倒不如窩在床上多睡會兒。師父跟石頭大哥去吧,記得多買些。”

    賀均平這才露出欣慰的笑意,卓雲歪過腦袋來瞥了他一眼,他又趕緊擺出一張端正肅然的臉來。

    這小鎮的街道並不長,二人並沒有趕馬車,沿著小街的屋簷一路往裡走,走不多遠果然瞧見了兩家雜貨店,雜貨店對面是個小茶樓,門口搭著個簾子,屋裡隱隱約約傳出說笑聲。

    “去裡頭坐坐?”卓雲道。賀均平點頭,當先一步為她打起簾子。

    別看岩楊不過是個小鎮,這小茶樓裡客人竟不少,大廳裡坐了約莫有十來個人,三個一桌,五個一桌,熱熱鬧鬧地說著話,因卓雲與賀均平都生得俊美,一進門便引得不少人頻頻回顧,賀均平有些不喜,下意識地擋在卓雲身前,眾人瞅不見卓雲,索性放肆大膽地盯著他看,更有人竊竊私語,“岩楊鎮上啥時候來了兩個這麼標緻的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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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3 08:40:3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卓雲迅速地朝廳中眾人掃了一眼,沒瞅見熟面孔,心知山裡那些兄弟恐怕看不上岩楊真小地方。二人尋了個不起眼的角落裡坐下,又問店小二要了壺茶並幾碟小菜,一邊喝茶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客人們盯著他二人看了一陣,倒也有人壯著膽子想過來搭話的,還沒開口就被賀均平冷厲的眼神兒給嚇了回去,再不敢作聲。二人在屋裡坐了一會兒,門口又有了動靜,簾子一開,進來一大小姐壯漢。

    這一行足足有十來個人,有高有矮,有老有少,但每個人身上都無一例外地透著一股陰寒的殺氣,眉目間兇神惡煞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善茬。

    “是土匪吧。”賀均平湊到卓雲耳邊小聲道:“我聽說前頭不遠就有個方頭山的土匪窩,恐怕都是從那裡來的。”

    這才不是他們方頭山的兄弟呢!卓雲心裡暗道,這當土匪的大多喜歡把自己整得文質彬彬,就連山上最大老粗的老五,下了山,也都裝得跟個土財主似的,誰會這麼蠢,把自己整成這幅模樣,生怕招不來麻煩麼。

    卓雲有心為方頭山的兄弟們正名,遂搖頭道:“那可說不好,便是土匪也不一定就是人家方頭山的。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他們在自家地界怎麼會如此囂張。”

    賀均平滿臉狐疑地看了她一陣,不大明白卓雲為何會替方頭山說話。但仔細想想,這方頭山的名字仿佛在哪裡聽過?賀均平琢磨了半晌,終於想了起來,上次去武山,卓雲不就曾在孟老爺子面前提過她是方頭山羅老爺子的弟子?賀均平愈發地驚疑,小聲問:“阿雲你跟方頭山的羅老爺子是舊識?”

    卓雲“啊——”了一聲,打個哈哈想岔過去。賀均平見她如此反應,心中愈發地疑惑。實際上,卓雲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小時候賀均平還能被她給糊弄住,但而今卻是越想越不明白,再仔細想想她幼時曾經糊弄過他的那些話,真是漏洞百出。

    但既然卓雲不願意說,賀均平倒也不追問。他可不傻,既然曉得卓雲不願意提,自然有她的道理,他若非要打破沙鍋問到底,恐怕卓雲立刻就得逃開,再也不理他了。

    那些壯漢旁若無人地尋了位子坐下,高聲喊著店小二過來伺候,桌子拍得“砰砰——”響,煞是嚇人。店裡的客人們果然面色變色,膽子稍稍小些的,趕緊結帳走人,店小二卻是躲不開,擠出笑臉巴巴地過來伺候。

    “有什麼好吃的都趕緊上,再弄幾罎子好酒來。”其中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大漢高聲吩咐道。店小二面露難色,小聲回道:“客……客官,小店是茶樓,這……店裡頭只有些小點心,沒有旁的吃食。倒是前頭的宏升客棧有酒菜,諸位客官不妨去那邊,離得也不遠,出門不過幾步路就到了。”

    “叫你去做你就去做,說這麼多廢話做什麼?”那絡腮鬍子很不耐煩地一拍桌子,發出“砰——”地一聲悶響,直把店裡的眾位客人嚇得心都顫了幾下,剩下幾個也趕緊付了錢飛快地逃了出去,賀均平不欲惹事,正欲也跟著一起走,不想卓雲卻忽地伸手拽住他的胳膊,沉著臉小聲道:“稍等,聽他們說些什麼?”

    賀均平微訝,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愈發地覺得看不懂她了。

    “……那些人都到了?”

    “剛到……晚上再……”那些人壓低了嗓門在商量些什麼,瞥見卓雲與賀均平在,聲音愈發地壓得低,這樣躲躲閃閃的樣子愈發地讓人生疑。

    “走吧。”卓雲也察覺到那些人格外謹慎,知道她們今兒聽不到什麼了,遂站起身來,扔了錠銀子給那店小二,爾後拉著賀均平往外走。走到門口時,還隱隱約約聽到身後有人輕蔑地哼了一聲什麼“兔兒爺”,卓雲拳頭一緊,腳步微滯,似欲回頭尋那人算帳,但終究只是頓了頓,生生地忍住了。

    待出得門來,卓雲方才一臉嚴肅地道:“那些人果然是土匪,應該是從別處來的,恐怕已經盯上了人,一路跟過來的。”

    賀均平看著她的眼睛,小聲問:“你打算怎麼辦?”

    卓雲沉默了一會兒,腦子裡飛快地轉了幾圈,最後還是道:“他們還害的人應該就住在客棧,我們去跟人家提點一句。”

    二人走了幾步,果然瞧見客棧大門口停了不少馬車,有管事模樣的正指揮著下人搬運馬車上的行李,看這架勢,竟是個大戶人家。大廳裡也坐滿了人,正中央的桌子周圍坐了三個主人打扮的,一對中年夫妻領著個少年人正說著話,也不知說到了什麼,三個人一齊笑起來,卓雲聽到那少年人的聲音,頓時打了個激靈,腳下沒留意,一個趔趄往前倒下去。賀均平慌忙伸手拉她,總算沒倒在地上,但卻撞到了那少年人的身上,年輕人手裡的茶水頓時灑了一桌。

    “我說你這人——”年輕人生氣地轉過身來朝她怒目而視,俊秀的小臉上寫滿了不耐煩,“你沒長眼睛啊?”他氣鼓鼓地罵,待看清卓雲的臉,被她那雙微微上挑的鳳眼瞟了一眼,臉上頓時一紅,聲音也不由自主地低下來,結結巴巴地小聲道:“怎……怎麼這麼不小心。”

    賀均平實在見不得這少年人看著卓雲的眼神,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沉聲道了聲“抱歉”,便拉著卓雲欲往樓上走,卓雲卻不動,死死地盯著那年輕人看了半晌,臉上的表情很是複雜,仿佛是遇著許久不見的老朋友一般,有驚有喜,還有說不出來的慶倖。

    “阿雲——”賀均平直覺不對勁,他的心忽地跳得厲害,越來越多的事情無法掌控,好像卓雲也離他越來越遠,這讓他忽然生出些無力感,說不出的擔心和害怕,“阿雲,”他又喚了她一聲,拉了拉她的衣袖。

    卓雲這才猛地回過神來,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又轉過去看著那少年人,眨了眨眼睛,小聲道:“敢問各位可是姓舒?”

    那年輕人一愣,不由得回頭看了自己父母一眼。中年男人眉頭微皺,凝神看了看卓雲,起身回道:“在下正是姓舒,請問二位公子有何指教?”他見多識廣,只一眼便能看出卓雲與賀均平二位絕非等閒,故言辭間頗為客氣。

    卓雲勾起嘴角笑笑,仿佛只是善意的提醒,“方才我們在隔壁的茶樓吃茶時遇著一些壯漢,他們在茶樓竊竊私語,說什麼舒家人已經到了客棧,今晚便要行動。我看他們行為舉止絕非善類,故特特地過來提醒諸位一聲,省得晚上著了旁人的道兒也不曉得。”

    廳中諸人聞言臉色頓變,中年婦人立刻白了臉,拽住男人的衣服小聲道:“老爺,這可如何是好?”倒是那年輕人卻不以為然地道:“不過是些土匪,怕他們作甚,正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既然曉得晚上有人要夜襲,早早地做好準備,還能怕了他們不成。”

    中年男人斜睨了他一眼,小聲罵了一句“你懂什麼”,罷了,又鄭重地朝卓雲謝過,道:“多謝二位公子提醒。”

    卓雲笑笑,朝那年輕人看了一眼,點點頭轉身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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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3 08:40: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二人一進屋,賀均平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你認得他們?”

    卓雲點頭,老老實實地承認道:“認得那個年輕人,他叫舒明,唔,他曾經與我師父有恩。”她傳說中的師父再出江湖,卓雲張口瞎編,“我早跟你說過的,我師父,那個……能掐會算,早就算出來他們舒家將有一劫,就在今年年底的方頭山下。因為時間久了,我險些就給忘了,幸好今兒遇著了他們。”

    賀均平半信半疑,他不止一次地從卓雲口中聽說過那個神秘的師父,雖然他一會兒是個僧人,一會兒是個道長,但若不是有這麼個神秘的大人物,也無法解釋卓雲那通身的本事,而今更不得了,竟還化身成個能掐會算的半仙了。

    “我說的可是真的,”卓雲一臉嚴肅地道:“師父甚至都跟我說了哪些人是誰派來的。”她壓低了嗓門輕聲道:“兄弟鬩牆的事可不少見,劉二少爺家不就有過麼?”上輩子舒明的父母便是死在他的叔叔手裡,舒明被府裡的下人拚死護送出去,勉強保住了一條性命,回到舒家後,他那兩個叔叔又多次暗下殺手,舒明暗中調查,這才曉得父母被害的真相,一怒之下設計將那兩個叔叔殺死,爾後才被逼上了方頭山。

    賀均平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似有不信,但見卓雲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仿佛又不是在瞎說,腦子愈發地亂成一團糟。

    晚上吃飯的時候,小山笑眯眯地問賀均平,“石頭大哥今兒買了些什麼好定西?”

    賀均平一直想著白天卓雲說過的話,心不在焉地聽著,沒回話。小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悄悄地問卓雲,“師父你不會又跟石頭大哥吵架了吧。”

    “誰跟他吵架啊。”卓雲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我們出去遇著一群兇神惡煞的強盜,便忘了這事兒。對了——”她一臉鄭重地提醒道:“今兒晚上客棧恐怕不大太平,你們倆警醒點,別睡死過去。萬一那些人找錯了房間,摸到我們那邊兒去了,可不能傻兮兮地白挨刀。”她其實有些擔心,那些強盜身上都帶著殺氣,絕非善類,說不準還真會趕盡殺絕,將客棧裡所有人都給卡嚓了。

    小山和小橋立刻緊張起來,臉色也變得認真而嚴肅,小橋顯然也是存著跟卓雲一樣的想法,道:“我聽說外頭的強盜都心狠手辣,下手絕不留情,不會把我們給捲進去吧。”

    “晚上睡覺前把刀放在枕頭底下,那些人也不過十來個,我們仔細提防著,吃不了大虧。”賀均平終於回過神來,低聲朝小山與小橋吩咐道。

    用完晚飯,賀均平便直接去了卓雲屋裡再不肯離開,“我若不看著你,一會兒那些強盜進來,你保管得沖到最前頭去。”他盯著卓雲道:“我還不曉得你的性子啊。”

    卓雲訕訕地笑,“那不是師父叮囑過讓我一定要護住舒明麼。”雖說去方頭山做土匪沒什麼不好,但她卻實在不希望舒明被逼上方頭山。既然老天爺讓她在這裡遇到舒明,那便是上天註定了要她助他一把,若是能護住舒家老爺夫人,也不枉上輩子舒明在她身邊勤勤懇懇的許多年。

    因卓雲事先提點,舒家上下早已緊張起來,護衛們徹夜不眠地守在客棧內外,只等門外稍有異樣,便出聲提醒。

    果不其然,二更之後,客棧外果然悄無聲息地來了一群蒙面人,牆後的護衛立刻警覺,飛快地將消息傳進屋裡,所有人都緊張起來。屋裡的舒明也提起刀意欲開門迎敵,被舒夫人死死拉住,急道:“你要去哪裡?那些強盜都殺人不眨眼,你若傷到了哪裡,豈不是要了我的命。”

    舒明無奈道:“娘,孩兒也是學過武的,哪裡就那麼沒用了,您若是這麼一直攔著我,我整天窩在家裡頭,哪裡能有什麼長進。”

    “不行!”舒夫人斬釘截鐵地道:“你要長進哪裡不能長進,日後讓護衛們陪著多過幾招就是,哪裡就要跟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強盜們動手了。反正娘不准你去,說什麼都不行。”

    舒明拿他這個母親實在沒辦法,只得求助地看向舒老爺。舒老爺卻搖頭,沉聲道:“明兒莫要胡鬧,現在可不是你任性的時候。”說罷,外頭又傳來一陣陣兵刃交接的聲響,間雜著些許悶哼與慘叫,舒夫人的臉色愈發地煞白。

    舒明無奈,只得老老實實地守在舒夫人身邊。

    外頭早已打成一片,客棧裡的客人們都聽到了動靜,紛紛開門查看,瞅見那刀光劍影,血肉紛飛的,立刻嚇得兩腿發軟,哆哆嗦嗦地連“救命——”都喊不出來。卓雲早已拉弓上弦,待那些強盜稍稍一靠近,長箭便呼嘯著直奔強盜要害而去,“嗖——”地一聲響,立刻帶走了一條性命。

    她又連發了幾箭,很快便被樓下的強盜發現了蹤跡,那絡腮鬍子立刻認出了她,怒道:“就是那兔兒爺殺了小三,兄弟們,趕緊上去滅了他。”

    他話剛落音,立刻就有三四個強盜朝卓雲所在的方向沖過來。他們可不是以前卓雲押貨時遇到的那些烏合之眾,一上手卓雲便發現這些人通通是練家子,手裡頭頗有些工夫,動起手來又狠又准。雖說卓雲武功不差,但到底寡不敵眾,繞是與賀均平聯手,應付起來依舊有些吃力。

    一不留神,她背上就被劃了刀口子,雖然不深,卻多少滲出些血來,在夾襖上印出一道狹長的血印。她還沒怎麼反應,賀均平卻已大怒,大吼一聲,竟是不要命地朝那些強盜沖了過去。

    卓雲生怕他有什麼閃失,趕緊跟在一旁幫他掠陣,那些強盜都身經百戰,自然看出這二人很是難纏,其中有個漢子眼中精光一閃,朝同伴使了個眼色,同伴會意,立刻沖上前去與卓雲二人纏鬥起來吸引走他的注意力,另一人趁機暗下黑手,那將淬了劇毒飛刀朝卓雲胸口擲去。

    卓雲反應還算快,一見不對勁,慌忙側身欲躲,但終究晚了一步,眼看著那飛刀就要刺入胸口,身上忽地被人撞開,卻是賀均平擋在了她身前。

    “石頭大哥——”隔壁的小山和小橋解決完一個強盜沖過來救援,正正好瞅見這一幕,頓時大驚,高呼著沖進屋來與將那幾個強盜隔開,卓雲趁機拔了三支箭,瞄準敵人,箭箭斃命。剩下最後一個強盜,被悲憤的小山和小橋不要命地砍了一刀,從窗口逃了出去。

    “賀均平——”卓雲扔掉手裡的弓箭,慌忙將倒在地上的賀均平抱在腿上,低頭查看他的傷口,只見那傷口處一片青黑,淌出的血甚至帶著些許腥臭,頓知他中了劇毒,一時間心神巨震,腦子裡竟一片空白。

    賀均平倒在卓雲的懷中早已不省人事,平日裡紅潤光彩的臉頰立刻變得煞白,嘴唇泛起烏青,連呼吸都幾不可聞。小山和小橋都嚇傻了,撲上前來早已不曉得說話,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淌。

    卓雲努力地讓自己冷靜下來,深吸一口氣,吩咐小山去問舒家是否有隨行的大夫,自己則小心翼翼地檢查賀均平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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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他被那枚飛刀傷在左胸上方近鎖骨的地方,飛刀沒入胸中約莫有兩寸,淌了不少烏血,卓雲仔細查看,確定了並未傷到致命處,這才回頭朝小橋道:“你去準備些烈酒和紗布,我得把刀拔下來。”賀均平的傷都是小事,重要的是身中劇毒,她雖在藥鋪裡做了許多年,但對毒術卻是一竅不通,而今唯一能做的,就是趕緊將毒血逼出來,然後趕緊尋大夫救治。

    小橋早已習慣了萬事聽從卓雲指揮,聞言趕緊奔出去尋客棧掌櫃要烈酒。待把東西準備好回來的時候,小山也領著舒老爺和舒明過來了。

    “聽說賀公子受傷了?”舒老爺剛剛進屋,一眼就瞧見了剛剛被卓雲抱到床上昏迷不醒的賀均平,臉上頓時露出羞愧內疚的神色,關切地上前查看賀均平的傷勢,待瞅見他胸口泛黑的飛刀,繞是舒老爺見多識廣,也立刻變了臉色,“那賊人好歹毒,竟在飛刀上淬毒。”

    卓雲實在沒有精神與他們寒暄,只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床上的賀均平,一邊伸手擦著他額頭上滲出的冷汗,一邊轉回頭朝小橋催道:“東西都找來了沒?”

    小橋趕緊將烈酒和紗布搬上前,卓雲伸手接過,打開酒罈子到處一碗烈酒來先洗淨雙手,爾後又坐到床頭,緩緩將賀均平扶得坐起身靠在她胸口,一手穩穩扶住賀均平的身體,一手握住飛刀柄,牙一咬,心一橫,手中用力,“蓬——”地一聲將那淬毒的飛刀拔了出來。

    汙血立刻從賀均平的傷口“汩汩——”地往外淌,直嚇得小山和小橋兩腿發軟,卓雲倒還鎮定些,也不顧還有外人在,飛快地將賀均平上衣扒光,露出潔白的胸膛,先將他傷口的汙血擠出,想了想,又用烈酒漱了口,埋頭將他傷口處的毒血再一口一口地吸得乾淨。直到那傷口再滲出的血變得鮮紅,她這才停手。

    小山趕緊上前幫忙,用紗布沾了烈酒清洗賀均平的傷口,擦洗乾淨後,再一層層裹上乾淨的紗布。待一切都妥當了,眾人這才暫且先送了一口氣。

    雖說卓雲一直沒搭理他們,但舒家父子也一直守在屋裡不肯走,待見卓雲終於暫時歇下來,舒明才趕緊上前拱手道:“若非諸位出手相助,恐怕今日舒家上下早已無一倖免。賀公子因救我們才受傷,父親與我實在內疚不已。只可惜此行並未帶著大夫,不過我這裡倒有一顆清毒丸,是早年從神醫洛大夫手中得的,雖不能解百毒,但多少能有些用處。”一邊說著話,一邊從懷中掏出一個白色小瓷瓶遞給卓雲。

    卓雲而今滿腦子只有賀均平一個,絲毫沒有推辭,道了聲“多謝”後,便接過瓷瓶將藥丸倒出在手心,轉頭伺候賀均平服下。

    小山低聲問:“師父,我問過店裡的夥計了,這鎮上連個正經大夫都沒有,街尾倒是有個暫住的游方郎中,要不要我去請過來?”

    “那頂什麼用。”卓雲揉了揉太陽穴,晃了晃腦袋,忽地想起什麼,趕緊朝小山道:“你們倆趕緊去收拾收拾,小山你去準備馬車,車裡備個火爐子,小橋去收拾被褥行李,被子多要兩床,我們馬上動身去找大夫。”

    小山大驚,“外頭冰天雪地的,便是勉強趕了馬車動身,便是最近的壽通縣恐怕都得兩天才能到。”

    “我們不去壽通縣,”卓雲沉著臉,一字一字地道:“我們去方頭山。”她若是沒記錯的話,方才舒明口中的洛大夫就曾經在山裡待過幾年,算起來,可不就是現在這時候。便是洛大夫不在,山裡也還有旁的大夫,總比束手無措地守在這客棧裡頭強。

    “方……方頭山?”舒明不可思議地瞪大眼,“那……那不是遠近聞名的土匪窩麼?方公子要去那裡求醫,他們豈會幫忙。”

    卓雲實在沒有精神跟他多作解釋,直抬手朝他道了謝,又沉著臉朝舒老爺道:“今日平哥兒若是無恙也就罷了,他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舒老爺盡可與您府上那兩位兄弟提醒一聲,我方卓雲可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舒老爺臉色頓變,今日劫匪突襲,雖說他們勉強勝出,但大多匪徒要麼已經伏誅,要麼就逃走,剩下兩個活捉的,他們根本還沒來得及訊問,故根本不曉得幕後指使究竟是何人。而今聽得卓雲如此言語,竟直指府上兩位兄弟,這讓舒老爺如何不既驚又怒。

    舒明聞言亦是大驚,不敢置信地看著卓雲,還欲再問,卓雲已經掉過頭去守在賀均平身邊再也不看他。小山與小橋飛快地收拾好東西,又過來幫著卓雲一起小心翼翼地將賀均平抬進了馬車。

    “出鎮後往西邊走,儘量走得穩當些,我怕他顛到。”卓雲掀開馬車叮囑了一句,小橋立刻應下,小山還欲跟進馬車裡照顧賀均平,被小橋伸手拽住,悄悄使了個眼色,小山會意,遂老老實實地坐在了馬車外。

    路上積雪約莫有三寸厚,馬車走得極為艱難,卓雲守在賀均平身邊,握住他的手,輕輕喚了他一聲,賀均平似乎有所感覺,迷迷糊糊地道了聲“唔”,這一聲回音忽然就戳中了卓雲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先前一直強忍的眼淚在一刻鐘猶如潮水般傾湧而出。

    “阿……阿雲……”賀均平艱難地半睜開眼,仿佛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終於找到了卓雲,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淺淺的笑,“你……你的傷怎麼樣了?”他記得卓雲被強盜劃了一刀,傷在背上,鮮血立刻滲出來,刺得他的心仿佛被割了一刀似的難受。

    “我沒事。”卓雲強忍住沒哭出聲來,可眼淚卻不受控制嘩啦啦地往下掉。賀均平重重地喘了口粗氣,斷斷續續地問:“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盡胡說什麼,”卓雲哭著罵他:“你都睡迷糊了是不是,這種事兒怎麼能拿來玩笑。你再胡說,等你好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你……你別哭……”賀均平努力地睜大眼看著卓雲,仿佛要把她的樣子刻在心裡,他使出身上所有的力氣朝她伸出手,卓雲會意,趕緊湊上前,握住他的手,歪過頭去在他手背上蹭了蹭,眼淚婆娑,“你要好好的活著,你不應該死的,你……你怎麼能死呢?你以後還要做……做燕國的大將軍,事情不會是這個樣子的。”

    “阿雲……”賀均平的手緩緩地在卓雲的臉上摩挲,一點點地擦乾她臉頰的淚,眼睛裡全是溫柔的心疼,“別哭,我心疼。我……我一直都喜歡你……我知道……你知道,可是……我……我還是想……親口告訴你……”

    “別說了,別說了——”卓雲使勁兒搖頭,最後,終於還是忍不住抱著賀均平嚎啕大哭起來。這麼多年來,卓雲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徹底崩潰過,她從來不知道賀均平在她心裡原來已經這麼重要。

    五年多來,賀均平一直陪在她身邊,就仿佛吃飯喝水一般自然,卓雲以為只是習慣了,可是,直到現在,看著他氣息奄奄地躺在自己面前仿佛隨時要離開,她才真正意識到,原來他已經深深地刻在了它的心裡,就好像吃飯喝水一樣必不可少。她無法想像如果有一天賀均平不在了,那她從此以後的人生就會多麼晦暗和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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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3 08:41:1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賀均平,”卓雲的眼淚猶如斷了線的珍珠不斷地往下落,甚至滴到了賀均平的臉上,她一字一字地道:“你給我聽好了,你要是敢死,我……我回頭就去找個又老又醜又沒用的男人嫁了。你別以為我會給你守寡。”

    賀均平“撲哧——”一下笑出聲來,抽動了傷口,痛得額頭上立刻又滲出了冷汗,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一臉欣慰地小聲道:“乖,我……我怎麼捨得……讓你守寡。”他說了一會兒話,身上愈發地無禮,眼皮耷拉了幾下,又喚了聲“阿雲”。卓雲趕緊擦乾眼淚湊上前,只聽得他喃喃自語,“冷,你抱著我睡……”

    卓雲吸了吸鼻子,毫不猶豫地鑽進他的被子裡,小心翼翼地伸手抱住他的腰,腦袋湊過去,歪在他的頸項處柔聲地勸慰:“好,我抱著你,你好好睡,睡一覺醒來,你就好了……”

    馬車趕了整整一晚,一直到太陽升起,才終於到了方頭山下。

    四周一片茫茫的雪白,小山和小橋跳下馬車朝四周環顧,找不到上山的路,未免茫然。卓雲察覺到馬車停了,輕輕拍了拍賀均平的背,湊到他耳邊柔聲道:“我們快到了,均平你松鬆手。”

    賀均平卻不動,兩隻胳膊緊緊地纏繞在卓雲的腰上,腦袋埋在她胸前,也不曉得到底有沒有聽到卓雲的話。卓雲等了好一會兒,不見賀均平有動靜,無奈之下,只得小心翼翼將他的胳膊扒拉開,因生怕碰到他的傷口,費了好大的力氣方才逃出他的桎梏。

    卓雲掀開簾子跳下馬車,小山和小橋趕緊過來道:“師父,到這裡就沒路了,我們怎麼上去?”

    “再往前走一截兒,就能瞧見左邊有道小山谷,先進穀再說。”馬車沒法兒上山,但她卻能先上山尋洛大夫下來救治。山谷裡有個小院子,原本是巡山的兄弟們住的,而今寒冬臘月,一般都空著,正好讓他們暫且住下。

    小山和小橋雖有些狐疑,不明白卓雲為何會對此地如此瞭解,但這會兒不是多問的時候,遂從善如流地將馬車趕至山谷裡,待瞧見隱藏在小樹林後的院子,二人愈發地又驚又奇。

    卓雲先進院子查看了一番,沒瞧見人,便將正屋的床收拾了出來,小山與小橋抬著賀均平進了屋,飛快地將他安置好。這院子雖小,陳設卻是齊全,廚房外的走廊裡還碼著整整齊齊的柴火,小山和小橋一見到這個心裡頭就踏實了,小聲道:“有柴火就好,好歹石頭大哥不會凍著了。”

    只要有柴火,便是沒糧食也不打緊,大雪封山,山裡的傻孢子都會出來覓食,他們倆都帶著弓箭,每天出去打獵,總不愁沒得吃。

    賀均平這會兒已經醒了,半睜著眼睛小聲問卓雲,“阿雲,這是哪裡?”

    卓雲仔細給他掖好被子,小聲回道:“我們在方頭山腳下,山上有個厲害大夫,我去請他下山幫你解毒。”

    賀均平立刻拽住她的手不讓她走,激動道:“不行,方……方頭山不是……土匪窩麼,你一個女孩子……怎麼能,不行……”

    卓雲笑著拍了拍他的臉頰,柔聲安慰道:“你忘了,我不是跟你說過我認得方頭山的大當家羅老爺子麼。孟老爺子與他也是老交情了,便是看著孟老爺子的面子,他也不會為難我。”

    賀均平卻不肯鬆手,直直地盯著她的眼睛一字字地道:“從……從你十歲起,我……我就一直……在你身邊……從來……從來沒見你……跟方頭山……有什麼往來,你以為……我會信麼?”

    雖說她完全可以掙開賀均平的手,卓雲卻怕他一時激動傷到自己,心中一動,竟忽地探過頭去輕輕柔柔地在賀均平的臉上親了一下,賀均平一愣,整個人都懵了,正飄飄欲仙著,手中一空,卓雲已經飄到了幾尺外,朝他笑笑,轉身便開門走了。

    卓雲對方頭山瞭若指掌,手腳又靈便,繞是大雪封山也沒費多少時間就到了山腰的寨子門口,守門的兄弟瞅見她一身裘皮大衣饞得哈喇子都快掉下來了,盯著看了半晌,才想起正事兒,板著臉大吼,“你這小子膽子不小,竟敢硬闖我們山寨,不想活了?你從哪裡上來的,俺怎麼沒看到下頭兄弟的信號?”

    卓雲盯著他看了半晌,笑,“我從西山的小路上來的,有事求見羅老爺子,還請這位大哥幫我通傳一聲。”

    那兄弟聞言一愣,訝道:“你怎麼會曉得西山的小路?”那條路便是山裡的兄弟知道的都不多,這外頭來的小子竟然會抄近路上山,實在是蹊蹺。他顧不得多想,趕緊朝後頭的同伴招呼了一聲,飛快地奔去正安堂給羅大當家報信。

    卓雲山寨門口等不多時,先前通報那個漢子便一路小跑過來,揮揮手示意門口兄弟放行,大聲道:“你這小子運氣好,今兒過小年,大當家正高興著,一會兒有什麼事兒要求他十有八九能成。”卓雲心裡牽掛著賀均平傷勢,面上多少能帶出幾分,那漢子火眼金睛,一眼就瞧出來了,這才善意地提醒她。

    卓雲鄭重地謝過,爾後隨著他指引一路往正安堂走去。

    因今日是過小年,正安堂裡很是熱鬧,除了大當家之外還聚著不少兄弟,卓雲掃了一眼,依稀看到許多熟面孔,眼睛開始發酸,一時沒忍住,竟滾出兩滴眼淚來。那漢子有些狐疑地頻頻回頭看她,小聲道:“你這小子膽子怎麼一會兒大一會兒小,既然都敢上山,怎麼還沒見上面就給嚇哭了。”

    卓雲抹了把臉,挺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我就是……冷。”

    那漢子“嗤——”了一聲,別過臉去,顯然一點也不信。

    屋裡兄弟們正說得熱鬧,瞅見卓雲進屋,當下便有個年輕後生驚呼連連,“哎喲,武大哥,您這是打哪兒領了這麼個標緻小夥子上山,這模樣便是咱們寨子裡母老虎們也沒一個趕得上啊。”

    老武沒好氣地大喝,“你個小崽子竟敢背地裡說七姑她們壞話,回頭傳到她耳朵裡,看她怎麼收拾你。”

    上輩子這個時候卓雲還未上山,故許多人她並不認得,但這個七姑卻是熟識,她出身鏢師世家,年紀輕輕便守了寡,因膝下沒有兒女,娘家便一直張羅給她另尋一門親,七姑與過世丈夫感情敦厚,哪裡肯應,娘家兄嫂們便總說些不中聽話,後七姑一怒之下離了家,上了方頭山。因她武藝不差,方頭山待了幾年,現已然有了些威望,寨子裡排行老七,人稱七姑。

    七姑為人很是爽朗,與山寨裡兄弟們處得極好,卓雲上山后,跟著她一個院子裡住,還跟著她學過水下功夫,雖未正式拜師,卻有師徒之情,故一聽得老武提及七姑,卓雲臉上頓時露出激動又興奮神情。

    羅老爺子還是老樣子,穿著身半不舊皮夾襖,頭上戴著狐狸皮氊帽,瘦瘦小小身子窩太師椅上眯著眼睛看她,沒什麼派頭,倒像是尋常人家小老頭子。卓雲貪婪地看著面前這個曾經視她為親生女兒一般慈祥仁厚長者,眼淚脫眶而出,生怕被旁人瞧見不對勁,趕緊低下頭,悄悄把臉上淚痕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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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3 08:41:3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這冰天雪地,小兄弟怎麼來了我們方頭山?莫不是有什麼要事?”羅老爺子笑眯眯地問她,沒有提及她怎麼知道西山小路事兒。

    卓雲將欣喜眼淚逼了回去,恭恭敬敬地朝羅老爺子行了一禮,又恭聲回道:“回大當家話,我今日上山其實是有求而來……”她遂將岩楊小鎮上發生事一五一十地說給眾人聽,罷了又道:“我與武山孟老爺子是舊識,因曾聽他老人家提起方頭山,故才匆匆地趕了馬車過來求助。還望大當家大發慈悲,救我朋友一命。”

    羅老爺子朝廳中眾人掃了一圈,面露難色,搖頭道:“小兄弟仗義出手救人,老夫也十分欽佩。只是既然小兄弟與老孟是故交,當曉得我們方頭山規矩,除非是寨子裡兄弟,不然,我怎麼好讓洛大夫出手救一個不相干人。”

    喂,她怎麼不曉得山寨裡竟還有這樣規矩!卓雲瞪著羅老爺子哭笑不得,這老爺子分明是聽說賀均平如何驍勇,所以才生出招攬之心吧。卓雲自己倒是無所謂,可賀均平卻是一定要回宜都,他將來要是做大將軍,如何能將他束縛小小方頭山。

    卓雲苦著臉朝羅老爺子拱手道:“大當家明鑒,我那位朋友乃是世家子弟,因遭遇橫禍,家裡頭只剩孤兒寡母,府裡對他期望極高,晚輩萬萬不敢擅自為他作主。不過說起功夫,晚輩也不比他差,不如由我替了他上山可好?”

    羅老爺子故作為難,“那怎麼成?我們方頭山可從來沒有這樣先例。你們倆……不過是朋友一場,這如何好?當然,小兄弟果真有心要上山?”

    卓雲一臉鄭重地點頭,“晚輩父母雙亡,家中另有兄長支撐家業,自無太多顧慮。何況,晚輩早從孟老爺子口中聽說方頭山種種事蹟,早已心馳神往,能留山裡亦是晚輩榮幸。”

    “哼——”羅老爺子卻不信,盯著卓雲看了半晌,連連搖頭道:“你們這些小娃兒們都言不由衷,罷了罷了,你既然是老孟故交,老夫多少要看他面子,不過是救個人,老夫也不為難你,一會兒我就讓洛大夫跟著你下山走一趟。不過咱們可事先要說好了,你們都老老實實地給我待山下,沒事兒可別往山上走。我們方頭山弟兄們有時候脾氣不大好,萬一哪天你們胡亂竄地掉進哪個陷阱裡,可沒人管你們。”

    卓雲哭笑不得,上輩子她一無所有時候羅老爺子還巴巴地將她帶回山上,當親生女兒一般疼愛教導,而今她學得一身本事,一心一意地想上山,沒想到羅老爺子竟然不收她,真是天理何!

    若不是這會兒急著要回去給賀均平治傷,卓雲非得要仔細與羅老爺子講一講道理。

    因路上全是冰雪,羅老爺子不放心,非派了老武帶了兩個兄弟將洛大夫送下山,待他們出了寨門,羅老爺子想了一陣,又吩咐道:“去庫房背一袋糧食並些蔬菜魚肉送下去,他們出來得急,恐怕什麼都沒來得及帶。”

    下頭弟兄笑道:“大當家真是心善,這小子莫不是上輩子燒了高香。”平日裡羅老爺子可沒怎麼好說話。

    羅老爺子搖頭歎道:“也不知怎麼了,這小姑娘一進屋,老夫就覺得怪面善,好像哪裡見過。”他雖然年紀大了,眼睛卻不瞎,卓雲看著他時那眼睛亮亮,一臉真誠和孺慕,那眼神兒就跟他許多年前去世女兒一般,老爺子一瞅,心裡頭就軟了。

    “小姑娘!”下頭兄弟們頓時哄鬧起來,“方才那小子是個姑娘?我就說呢,哪家小子生得這麼俊?”

    “大當家也真是,咱們寨子裡難得來個姑娘,好歹也多讓她待一待,光是瞧瞧也挺好。”

    “要不咱們把她接上山吧……”

    “就是說麼,方才那小姑娘不是自己說了要上山麼,您怎麼還不肯收。長得那麼俊,武功也不差,多難得啊。“

    “別胡鬧了!”羅老爺子把眼睛一瞪,沉著嗓子道:“咱們方頭山是什麼地方?雖然咱們覺得它好,可外頭誰不曉得這裡是土匪窩,這小姑娘明明曉得這一點,卻還冒著生命危險上山求助,這說明什麼?那受傷小子十有八九是她情郎。沒聽說那小子是世家子弟嗎,那小姑娘要真跟著咱們成了土匪,人家以後還能讓她進門?”

    “他敢!”山上兄弟頓時就急了,“那小姑娘長得多好啊,還這麼死心塌地對那小子。他要是敢忘恩負義,我們兄弟們就殺過去給那小姑娘撐腰。哎對了,那小姑娘叫啥名字來著?”

    “沒問啊……”

    “……”

    結果,卓雲與洛大夫剛進院子,洛大夫甚至還沒來得及給賀均平查看傷口,外頭就又熱熱鬧鬧地擠進來五六個弟兄,有背著米,有拎著臘肉,鬧哄哄地大聲打著招呼。小山和小橋看得只咋舌,悄聲道:“乖乖,沒想到這方頭山土匪們這麼熱情。”

    卓雲聽到動靜也趕緊出來察看,瞅見滿屋子食物,又是意外又是感動。因曉得卓雲是個女兒家,那些兄弟們多少還是有些顧忌,沒上前推推搡搡,只拍著胸脯朝她道:“妹子你放心,有咱們給你撐腰,要是床上那小子日後膽敢欺負你,看我們兄弟不揍得他滿地找牙。”

    卓雲:“……”

    洛大夫給賀均平把過脈,又仔細查看了他傷口,方才朝卓雲沉聲道:“沒事兒,死不了。”

    卓雲終於松了一口氣,床上賀均平微微動了動,一會兒又睜開眼睛,瞧見床頭老爺子,微微蹙起眉,眼睛立刻到處搜索,直到尋到了卓雲,這才滿意地停下,一雙眼睛便直直地鎖她身上。

    “回點神!”洛大夫毫不客氣地他腦袋上拍了一把,板著臉道:“也不看看你自個兒都成什麼樣子了,還死盯著人家姑娘看。看了也白看!也不曉得上輩子修了什麼福,不就是模樣長得好點兒麼,竟把人家小姑娘哄得服服帖帖……”

    下山時候,這個洛大夫一直板著臉不說話,卓雲便以為他性子如此,沒想到他見了賀均平竟會滔滔不絕,喋喋不休,賀均平被他教訓了一通,立刻老老實實再不敢亂來,不說講話,連眼皮兒都不敢抬,不敢像先前一般盯著卓雲看了。

    外頭兄弟們也湧進屋裡沖著賀均平好一通威脅,小山和小橋一旁聽著,你看我,我看你,總覺得好像他們威脅錯了人。

    雖說洛大夫言之灼灼地道賀均平沒有性命之憂,但接下來幾日治療卻也讓賀均平吃了不少苦頭,就為了將體內毒素一點點排出來,整日裡上吐下瀉,沒有安穩時候,沒過幾日,賀均平便瘦了許多。

    當然,比他身體悲慘是他心,一想到這幾日狼狽全被卓雲看眼裡,賀均平就覺得欲哭無淚。

    “石頭大哥,明兒就大過年了,你真不讓師父進來看你一眼?”小橋擔心地問:“師父都要生氣了。”

    賀均平用被子捂住臉都哭出來了,“我這渾身上下臭烘烘,你讓我怎麼見人。”

    小橋吸了吸鼻子,忍俊不禁,言不由衷地勸道:“哪有那麼嚴重,一會兒我把窗戶開開透透氣。你這不是正傷著麼,洛大夫不讓我們給你洗澡,生怕弄到你傷口。要不,我去跟師父說說,晚上屋裡再多加兩個爐子讓你洗個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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