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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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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嘉木-【庶女二嫁(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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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9 00:31:2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邵源泊正語無倫次,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兩人一起停住步子,急忙轉身回去,守門的婆子急奔過來,奔到面前,趔趄了兩步,胡亂曲膝稟報道:“爺,奶奶,門口,好多車子,多的很,說是送賀禮的!”

    邵源泊眼睛睜得溜圓,轉頭看著李燕語,李燕語愕然過後,聳拉著眉梢推著邵源泊:“快去看看,這是誰,是誰家這麼長的耳朵這麼長的腿!”邵源泊答應一聲,忙拎著長衫,幾步奔了出去。

    李燕語失了依靠,一時頭暈目眩,她一夜不眠,急火攻心,邵源泊回來前,全憑一口氣支撐著,如今這變故,真是一團亂,姚黃和魏紫急忙上前一左一右扶住李燕語,扶著她往旁邊暖閣過去,小丫頭飛奔過去尋了只錦墊過來,兩人扶著李燕語坐好,泡了茶端過來,李燕語接過一口飲盡,才覺得緩過口氣,能明明白白的想些事了。

    不大會兒,邵源泊手裡拿著張厚厚的大紅禮單急奔進來,李燕語讓著他坐下,伸手接過單子問道:“哪家的?”

    “甯貴妃家!”邵源泊哭喪著臉說道,李燕語呆了片刻,立時恍悟過來:“你那話?遞出去了?寧家怎麼知道的?”

    “我也不知道!也不知道周皇后那邊知道不知道,這事,怎麼亂成這樣了?”邵源泊攤著手,從昨天一早到現在,這日子就成了一團亂麻!

    “先靜一靜,你先靜靜心,我也靜靜心,先靜一靜!”李燕語深吸深呼著氣,也不知道是安慰邵源泊,還是寬慰自己。邵源泊也跟著深吸深呼了幾口氣,李燕語轉頭看著姚黃吩咐道:“都退下,你到門口看著。”姚黃答應一聲,悄悄示意著眾丫頭,輕快的退出了暖閣。

    李燕語轉頭看著邵源泊:“就當都傳到了,唉!必定是都傳到了,也是沒法子的事了,這樣的事,誰能料得到?這東西,怎麼辦?”

    “收不得!”邵源泊擺著手說道,

    “那就退回去吧?”

    “退不得!”邵源泊又連連擺著手,李燕語無語的看著他,伸手拍了拍邵源泊的額頭:“你清醒清醒!這收不得又退不得,怎麼辦?”

    “唉,你看看,你先看看這禮單子!”邵源泊仿佛看著什麼可怕的怪物般小心的指著大紅的禮單子說道,李燕語疑惑的打開禮單子,長長的禮單頭一條,就是絕色歌舞伎四名。李燕語連呼了幾口氣,看著邵源泊問道:“送禮的人呢?”

    “扔下禮單子就跑了!”邵源泊苦惱的說道,李燕語低頭看完了禮單子,慢慢合上,將禮單子放到幾上,站起來給邵源泊倒了杯茶,坐回去看著邵源泊說道:“如今這事算是定下來了?這過繼的事?”

    “是,皇上跟我說的,說已經擬旨了”

    聽到這裡,李燕語突然跳起來,急步奔到門口,揚聲叫過小羽交待道:“趕緊,讓人把那些禮,那些車子都推到找個地方先堆一堆,把大門和二門都騰出來,等會兒有聖旨過來!”小羽急忙答應了奔了出去。

    李燕語呼了口氣,轉回來坐到邵源泊身邊,又想了想,沒什麼疏漏了,才轉頭看著邵源泊說道:“這事既然定了,咱們得趕緊有個章程,這福甯親王,你要怎麼個當法?”

    邵源泊直楞楞的看著李燕語,瞬間就明白過來,不停的點著頭:“你說的對!這是第一要務,這個福甯王,咱們要怎麼個當法!”

    “是你!你要怎麼個當法?”

    “是我也是你,能怎麼個當法?這麼個位子,能怎麼當?平平安安就是福!這越位高權重的地方,越不好坐!”邵源泊苦惱的說道,李燕語歪著頭看著他,仔細想了想,低聲說道:“位高是不錯,權重卻未必,這歷代福甯王中,一輩子只管著宗正寺的,可不在少數,連宗正寺也管不好的,也不在少數,未必呢!”

    邵源泊眨了眨眼睛,看著李燕語,呆呆的想了半晌,突然笑道:“咱不要那權重,行不行?”邵源泊眼神漸漸靈活起來:“咱們就糊糊塗塗的窩在這福寧王府上,任事不管,任事不理!”李燕語看著邵源泊,凝神想了想,長長的歎了口氣,低聲說道:“那麼個高位上,裝糊塗都不容易!這都什麼事兒!”

    “這禮單?”邵源泊沖著禮單努了努嘴,李燕語斜睇著他沒有說道,邵源泊嘿嘿笑著說道:“既然糊塗,這禮收也就收了,誰送咱都收,反正咱是糊塗人,辦不了事,就是那四個大活人,怎麼辦?”

    “要不也一起收了?”李燕語慢吞吞的說道,邵源泊嚇了一跳,指著李燕語叫道:“我可沒那意思!半分也沒有!我哪敢!往後這收禮的事,你管!收什麼都歸你管!”

    李燕語笑盈盈的看著邵源泊:“你說歸我管,那我管了,你可別怪我!”

    “不怪不怪!”邵源泊連聲答道,李燕語揚聲叫了姚黃進來,吩咐她找了常嬤嬤進來吩咐道:“找幾個妥當的婆子,把那四個美人送回甯貴妃家,悄悄的送,車子一直拉進二門,見到管事的人把人交割清楚,若有人問,就說是爺吩咐送回來的。”常嬤嬤沉穩的答應了,抬頭看了眼仿佛事不關已的邵源泊,告退出去,挑了四個婆子,讓人備了車,將李燕語的話交待了下來,末了,又交待了一句:“咱們爺心裡眼裡只有奶奶一個,就是仙女來了,也不敢看一眼的!”四個婆子心領神會,出去領了車,帶著四個女伎趕往京師。

    李燕語和邵源泊起身正準備回去正院歇一歇,門口一陣喧囂,傳旨的內侍已經到了門口,雖說已經有了些準備,別院裡還是一片忙亂,常嬤嬤指揮著眾丫頭婆子飛快擺了香案,邵源泊和李燕語跪倒接了旨,邵源泊承了福甯親王位,李燕語封了福甯王妃,李氏封了福寧太妃。

    內侍宣了旨,扶了邵源泊起來,笑哈哈的賀了喜,仿佛很隨意的傳著太后的口諭:福寧太妃是個命苦的,太后一向最重這‘孝’字。

    一句話說得李燕語心又提了起來,這孝,要怎麼個孝法?

    兩人恭恭敬敬的送走了內侍,面面相覷的呆了片刻,李燕語歎了口氣:“明天一早要進宮謝恩,只怕就再沒有空閒時候了,我去讓人收拾東西去,還有家裡,總得回去一趟,還有”李燕語話還沒說完,常嬤嬤三步並做兩步,俐落的奔過來叫道:“夫人!”李燕語一時沒反應過來,常嬤嬤已經奔到李燕語面前,端莊的曲了曲膝,神采飛揚的稟報道:“夫人,門外頭又有人送東西來,這回說是福寧王府的,好幾個,像是大管事。”

    李燕語總算反應過來,這‘夫人’就是她了,李燕語歎了口氣吩咐道:“請進來吧,到那邊花廳,我和爺這就過去。”

    “哎!”常嬤嬤脆聲答應,也不叫小丫頭,自己一路奔去傳話了,李燕語看著常嬤嬤奔遠了,回頭看著還在不停揉著額頭的邵源泊,苦笑著說道:“好了,成夫人了,這夫人倒來得容易!”

    “唉!”邵源泊長籲短歎了幾聲,深吸了口氣,看著李燕語說道:“你常說,既來之則安之,來也來了,安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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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9 00:31:2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章

    “嗯,去花廳吧,看看什麼事。”李燕語跟著邵源泊深吸了口氣說道,兩人繞了個圈子,腳步極慢的往花廳過去,走了幾步,邵源泊抓住李燕語的手,走了幾步,拉著李燕語停住步子,拉著她面對著自己,面容鄭重的宣佈道:“燕語,無論往後如何,咱們兩個都跟原來那樣,好好過咱們的日子!”李燕語仰頭看著邵源泊,鼻子一時酸得難受,忙連連點著頭,伸手圈在邵源泊腰間,臉緊貼到他胸前,邵源泊用力抱緊李燕語,抱著她轉了圈又放下,李燕語鬆開邵源泊,臉色微紅,低聲說道:“走吧,別讓人家等急了,既來之則安之,既得之則善待之。”

    “你說的是!極是!走!”邵源泊仿佛轉瞬間心情大好,拉著李燕語的手,大步往花廳過去。

    花廳裡垂手立著六個年紀不一、衣飾整潔、管事模樣的人,聽到動靜,雖未抬頭,卻幾乎一起往門口側過身子,邵源泊牽著李燕語的手,逕直進了花廳,在上首椅子前站住,幾名管事齊齊跪倒在地,磕頭行大禮,邵源泊等他們磕好了,才春風滿面的上前扶起跪在最前面、年紀最大的管事,氣的讓著座,幾個管事哪敢坐下,只陪著滿臉笑容垂手而立,年紀最大的管事陪笑稟報道:“稟王爺,小的叫”

    “老孫叔,從前我可沒少嘮擾您,如今倒跟小六氣上了?”邵源泊親熱的打斷了孫管家的話,孫管家一臉的受寵若驚,驚的忙躬著身子,彎著腰連聲的‘不敢’,再直起身子,笑容就親熱的多了:“爺認得老奴,這幾位管事只怕不熟,老奴給爺介紹則個,這是錢管事,專管府裡各處莊子,這是穆管事,專管府裡各處宅院別莊,這是喬管事,這是林管事,這兩位專管府裡各處鋪子,這是王管事,專管府裡在關外的牧場,今天跟著老奴過來,向爺報帳的。”

    邵源泊打了個呵呵,拍著孫管家的肩膀說道:“什麼莊子鋪子,我最不耐煩這個,這事只管和夫人去說,咱們家的規矩,內務統統歸夫人管,銀錢統統歸夫人管,老孫叔往後喝酒來找我,要是有什麼這個事那個事,尋夫人。”

    孫管家和幾個管事聽得目瞪口呆,齊齊轉頭看向李燕語,李燕語暗暗歎了口氣,溫和的問道:“老太妃身子可好?”孫管家最先從呆怔中反應過來,忙深躬下去,恭敬的答道:“回夫人話,老太妃還好,是老太妃囑咐老奴和眾管事過來磕見王爺和夫人的。”李燕語舒了口氣,緩緩站起來,深曲膝行著福禮謝道:“往後請各位多多擔待。”

    孫管家和幾個管事慌得忙跪倒在地,磕頭答道:“夫人言重了,小的們擔不起!”李燕語示意小羽上前扶起孫管家,笑著說道:“擔得起,若沒有諸位盡心竭力,老太妃和王府還不知道”李燕語仿佛感慨的說不下去了,微微低著頭,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勉強笑著說道:“孫叔,帳的事不急,有您和諸位管著,我和爺一百個放心,明天要進宮謝恩,回來還要祭祖,爺早就念著要到老王爺墳前說說話,我還擔心著母親的身體,聽說不大好,先緊著要緊的事辦,這些先放一放,孫叔您說呢?”

    “夫人賢明!是老奴老糊塗了。”孫管家態度恭謹了許多,李燕語輕輕歎了口氣,傷感的吩咐道:“王府裡就托給孫叔了,府裡各事自有成例規矩,該做該準備的,孫叔就照成例辦就是,凡事以老太妃為重,別的不過依著章法,寬厚為懷也就是了,孫叔和幾位管事先回去吧,請幾位多費心。”

    “是!爺、夫人,老奴等告退。”孫管家恭敬的垂手答應,倒退幾步退出了花廳。

    李燕語看著孫管家等人走遠了,輕輕呼了口氣,不過說了幾句話,簡直跟打了一仗似的,唉,這往後,辛苦的日子在後頭呢!李燕語回頭看著邵源泊:“你那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內務統統歸我,銀錢統統歸我,那你做什麼?”

    “我?宗正寺啊,我得管著宗正寺,還有,好多事,好多!我還得教導阿盛和阿念成才,還有還有好多!”邵源泊顧左右而亂說,李燕語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算了,他不管也好!李燕語轉過頭吩咐小羽道:“差點忙忘了,趕緊,咱們該在孝期,斬衰重孝,快去,無論如何準備四身孝服出來,還有,跟常嬤嬤說,這別院,全部換過,你和小翎、文杏仔細檢查幾遍,千萬不能出了差錯!”

    小羽也嚇了一跳,也顧不得別的,忙提著裙子奔去尋常嬤嬤了,李燕語不說,她把這事忘得一乾二淨!

    邵源泊重重拍著額頭:“你不說,我也忘了個乾淨!這若是明天就這麼著進宮了,咱們一家”邵源泊打了個寒噤,要是就這麼進宮了,就算不殺頭,也得流放!

    別院又是一片雞飛狗跳,常嬤嬤命人緊閉大門,這各處沒換好,沒查個十七八遍前,一隻蒼蠅也不能放進來!直到夜幕降臨,別院所有的大紅燈籠一色換成了素白燈籠,連蠟燭,也是一色的素白蠟。

    第二天剛交五更,李燕語和邵源泊就爬起來,穿了粗麻毛邊的斬衰重孝,一人拎著根哭喪棒,讓人將阿盛和阿念裹著被子抬到車上,一家四口趕往進宮謝恩去了。

    緊趕慢趕進了城,先趕到福寧王府,在二門車上換了吉服,車子再出了福寧王府,趕往宮裡。

    這一通折騰,到宮門口,時辰也差不多了,兩人下了車子,步行進了宮門,早有小內侍等著引兩人進去了,邵源泊牽著阿盛,阿盛牽著迷糊著仿佛還沒睡醒的阿念,父子三人跟著小內侍,往正德殿去謝恩,李燕語跟著內侍,微微垂著頭,忐忑不安的往慈瑞宮去。

    慈瑞宮裡,太后隨意的靠在靠枕上,看著李燕語跪伏在地,一絲不苟的行著三磕九拜大禮,源泊這個媳婦,看著倒也面善,生得也太好了些,老魯國公誇她孝順,也會孝順,但願如此。

    李燕語磕好拜好,站起來又恭敬的福了一福,聽到太后慢吞吞的吩咐道:“請福寧太妃來。”片刻功夫,形容枯瘦的福寧太妃轉過偏門,步履極慢的往太后過去,李燕語也不敢多打量,忙沖著福寧太妃深曲膝下去,等她坐定,忙跪在宮女放好的墊子上,繼續磕頭不已。

    “起來吧。”是福寧太妃的聲音,溫和而無力,透著濃濃的沉鬱,李燕語忙起身謝過,太后凝神關注著福甯王妃,福甯王妃仔細打量了李燕語,鬱鬱的扯了扯嘴角,仿佛是笑了笑說道:“果然生得靈氣,你那詩寫的好。”

    “母親過獎了。”李燕語恭謹的曲膝謝道,福甯王妃仿佛沒聽到李燕語的答話,轉頭看著太后,低聲說道:“祭了祖就讓他們趕緊搬進府裡住吧,那王府空了好久了。”

    “好!”太后忙笑著答道,李燕語憐惜的看著遊魂般的福寧太妃,那王府空了好久了?難道王府不是她的家麼?也是,福甯王沒了,王府裡還有什麼?太后轉頭看著李燕語,語氣微微有些嚴厲的吩咐道:“你也聽到了,把府裡收拾好了,再來接你母親回去,這做人,做人兒女,不過一個‘孝’字,你記好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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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是!謹遵太后教誨!”李燕語答得極爽利,李太后‘嗯’了一聲,揮了揮手:“好了,告退吧。”李燕語跪倒磕了頭,告退出來,出了慈瑞宮,跟著內侍到了宮門口,邵源泊牽著阿盛、阿念,已經在等著她了,阿念遠遠看到李燕語,甩開阿盛的手,奶聲奶氣的叫著‘阿娘’直撲過去,李燕語忙彎腰接住他,牽著他的手低聲說道:“阿念乖,出門阿娘再抱你好不好?”

    “嗯!”阿念懂事的點著頭,仰頭看著李燕語獻寶般說道:“阿娘,那個皇上,給我好多好東西!”阿盛嚴肅著臉奔過來,從李燕語手裡搶過阿念的手,一邊拉著他往宮門外走,一邊低頭批評著弟弟:“告訴過你多少回了!是皇上,不是那個皇上!”阿念扁了扁嘴,根本不理會阿盛的批評,邵源泊抱著個包袱,跟著阿盛和阿念,李燕語低聲順眼跟在邵源泊身後,一行四人急步出了宮門,姚黃和魏紫將阿盛阿念抱上車,邵源泊跟在李燕語後面上了另一輛車。

    坐到車裡,邵源泊和李燕語同時長舒了口氣,邵源泊將懷裡的包袱攤在車廂中間,指著裡面的如意、玉蟬、鎮紙等幾樣東西說道:“你看看,這都是皇上賞給阿念的。”

    “這麼多?!”李燕語驚訝道,邵源泊苦笑著解釋道:“都是阿念要的,看到這玉蟬,跟皇上說‘這個真好看啊,送給我吧!’就這麼要了這一堆!我又不敢當著皇上的面管教他!”

    李燕語抬手緊按著額頭,只嚇的差點暈過去,往後,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阿念再進宮!

    兩人車子停在福寧王府二門內,還沒來得及換衣服,王府回事處管事婆子連著串過來回著事:“王爺,禮部堂官求見王爺,這禮儀上頭還有幾件事得趕緊辦了。”“王爺,宗正寺諸堂官候了大半天了,一是請王爺祭祖入宗祠,二來,積了好多事,有幾件急得很,得請王爺示下。”“夫人,孫管家求見,請夫人看看,大少爺和二少爺的院子是不是合適。”“王爺,平江侯李爺求見。”

    兩人面面相覷,呆了片刻,李燕語揮手摒退眾人,吩咐豆綠和紅蓮在門口守著,先進去換了衣服出來,李燕語拉著邵源泊低聲商量道:“得定個章程,不然唉,亂了套了,咱們在孝中,這個,可以用用。”

    “嗯,別怕,沒什麼大事,今天進宮,我悄悄探了探皇上的意思,看那樣子,沒打算委什麼重任,這福甯王原本就是個榮養的爵位,歷代出仕掌重權幾乎沒有,先福甯王是因為和皇上一道那個的情份,咱們可是什麼也沒有!唉,到這份上,咱們什麼也別想了,就求個平安,一家人平平安安就行了,往後我就頂個探花的名頭,跟李謙一樣,做個名士吧,他吃我喝,”

    “酒多傷身,不能多喝,吃也不能多吃,對身體不好,你什麼都不用做就名揚天下了,你以前不是想過修麼?現在有錢有閑了,修吧,慢慢修,修到哪兒算哪兒。”李燕語歎了口氣說道,邵源泊忙點著頭:“修好,就照一輩子慢慢修,我這輩子修不好,還有阿盛,接著修,你看,這章程就有了,有了章程就好辦,你剛才說的對,咱們如今可是熱孝裡頭,正好哪也不去,誰也不見,出了孝出了孝再說出了孝的事!”

    “嗯,還有一堆的禮要走,這幾天只忙這個,再有就是看著人搬家,旁的,任事不理。”李燕語低聲交待道,邵源泊乾脆的答應道:“好!這樣最好,嗯,只一樣,這禮單子我看,照單全收,誰送咱都收,收了全白收,反正咱們任事不管!”

    李燕語哭笑不得的看著邵源泊,凝神想了想,也只好如此,一樣不收,倒是求了名,可得罪了人,他們要名做什麼?!可收了,其實是後頭得罪人,唉,得罪就得罪吧,這事也兩全不得。

    兩人又嘀嘀咕咕商量了一刻來鐘,李燕語才揚聲叫了豆綠等人進來,李燕語交待了幾句,兩人出門,跟著宗正寺諸人先去祠堂祭祖添名。

    這一通忙下來,總算趕在關城門前出了門,阿盛和阿念早就累得呼呼大睡了,李燕語歪在邵源泊懷裡,連抱怨的氣力也沒有了。

    第二天,又是一天,連忙了四五天,累得一家四口人人瘦了一圈,這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禮節才算是走完了,他們一家四口,要按著欽天監擇出的吉日吉時,搬進福寧王府。

    這是李燕語兩世加一起,最隆重的一次搬家,確切的說,兩世加一起,前前後後搬了幾十次家,加一起也沒這一回麻煩,直搬了兩天,到處燒香磕頭敬這個敬那個,將巨大無比的福寧王府用兩條腿走了個遍,這家才算搬完了,累得李燕語趴在床上,只想睡死過去。

    可別說睡死,連晚起都不敢,她得趕緊去接福寧太妃回府,若晚了一分半分,只怕太后就得翻臉滅了她!

    李燕語和邵源泊恭敬的不能再恭敬的接了福寧太妃回來,不管孫管家怎麼說,李燕語也沒讓他將福寧太妃挪出正院,只讓人照著府裡的老規矩,將正字匾額換成了‘春暉堂’三個字,自己和邵源泊選了離正院不遠的平月堂住,‘以便於侍候老太妃日常起’。

    福寧太妃回到王府,正院諸陳設幾乎沒什麼大變動,只是各處多了很多蒼翠碧綠的富貴竹、吊蘭、花葉萬年青、綠蘿、大花君子蘭等各種各樣姿態美麗的盆景盆栽,屋角擺著一盆半人多高的粗陶大缸,裡面種著棵形態古拙的綠梅,滿樹綠梅綻放,屋裡滿是寒香,福寧太妃轉頭看著李燕語謝道:“這是你費心了。”

    李燕語忙陪笑曲了曲膝,委婉恭順的笑著說道:“上回見母親一直撚著念珠,我就自作主張,讓人在東廂里間佈置了間小佛堂出來,因為沒得母親允可,請了尊觀音,還沒開光。”

    “噢。”福寧太妃忙抬腳往東廂後間進去,後間面南背北放著尊半人高的汝窯持蓮觀音像,佛龕四周掛著淡黃細紗布帷幔和簾子,顯得潔淨異常,佛像前,放著只比尋常蒲團大了一圈的草編蒲團,佛龕後的屋子一角放著只老榆木高幾,幾上放著盆佛珠,密密匝匝垂下來,幾乎挨著地,另一邊放著只銅鶴,頭上頂著的香爐裡散著極淡的清香,除些,屋裡就再沒有旁的東西了。

    福甯太妃滿意的歎了口氣,轉頭看著李燕語柔和的說道:“你是個有慧根的,這裡極好,別的我也不看了,必是極妥當的,你去歇著呢,我在這裡靜一靜。”

    “是,母親若覺得好,明天就讓人請一請清慎師太,若她有空,請她過來給這佛像開開光可好?”李燕語聲音柔順的問道,福寧太妃微微頜首‘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緩緩盤膝坐到蒲團上,閉上眼睛低低的念起佛經來。

    李燕語輕手輕腳退出東廂,看著人悄悄收拾好各處,又到小廚房看著出了中午的飯菜,侍候著福寧太妃吃了午飯,看著她躺在南窗下的炕上,閉上眼睛似睡非睡,才躡手躡腳退出來,出來想了想,要了紙筆,將福寧太妃回來做了什麼,說了什麼,中午吃了什麼,吃了多少,細細寫了封好,叫了個婆子,吩咐她給太后送進了宮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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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傍晚,李燕語筋疲力盡的回到平月堂,阿盛和阿念大叫著撲上去,差點把幾乎累倒的李燕語撲得背過氣去,阿盛氣的紅著臉,拉著李燕語叫個不停:“阿娘你回來了,你告訴弟弟,這是不對的!阿娘你幹什麼去了?我和弟弟好幾天,不是,是好多天都看不到阿娘了,還在父親,父親呢?”

    “阿父!”阿念已經擠進了李燕語懷裡,聽哥哥說到父親,忙抬起頭,委屈的跟著叫道:“不要阿念了!”

    “不是不要!父親忙,很忙很忙,不是告訴過你了嗎?!”阿盛擰著眉頭,板著臉批評著阿念,阿念白了他一眼,轉身拉著李燕語的衣襟發著哆:“阿娘,要阿父!阿念想阿父!”說著,嘴巴扁著就要往外擠眼淚,李燕語忙抱著他哄道:“好了,阿念不哭,父親忙過這一陣就不忙了,還像原來那樣看著哥哥念寫字,陪阿念玩,好不好?”

    “嗯!哥哥不好好寫字,打他手板!”阿念仰臉看著李燕語建議道,李燕語笑著點著頭:“好,哥哥要是不好好寫字,就打手板,阿念大了,要是不好好寫字,也打手板!”阿念急忙緊握著胖胖的小拳頭,一聲不吭的往李燕語懷裡擠去,阿盛拉著李燕語接著告狀:“阿娘,弟弟又跟人家要東西了,我告訴他,他不聽,你說他!這是不對的!阿娘你說過的!”

    “噢,阿念怎麼又跟人家要東西了!阿娘不是教過你了麼?不能要人家的東西,不但不能要,人家就是給了,也不能要!”李燕語一聽就急了,還敢要東西,這還了得!阿念緊揪著李燕語衣服往她懷裡鑽,阿盛忙拉著李燕語替弟弟開解道:“阿娘,弟弟剛說了‘真好看呀’,就被我捂住臉了,還沒要呢,不算要,阿娘別凶弟弟。”李燕語轉過頭,伸手撫著阿盛的頭髮,又是感動又是好笑:“看來阿念只能哥哥說,旁人一說,哥哥就要心疼了,是不是?”阿盛眨了眨眼睛,想了想,鄭重的點了點頭,李燕語笑不可支,抱著阿念,摟著阿盛笑倒在炕上,一天的勞累疲倦都化在了笑聲裡。

    第二天一早,李燕語悄悄和邵源泊商量著:“你看,讓阿盛和阿念陪老太妃說說話去,這兩個孩子天真爛漫,說不定能讓老太妃生出點活氣來,你看呢?”

    邵源泊如受驚的刺蝟般樹著滿身的刺:“那怎麼行?!萬一要是,那個,阿盛和阿念這麼好,人見人愛,那要是”

    “要是什麼?你是子他們是孫,還能怎樣?要過去養著?我昨晚想了半夜,這幾天看下來,老太妃是個簡單沒心機的,心地厚道,真要是喜歡上阿盛和阿念,也必能替他們兩個著想,咱們既搬進來,做了這個嗣子,總得盡心力讓老太妃活得高興些。”李燕語耐心的勸道,邵源泊呼了口氣,擰著眉頭想了半天,才遲遲疑疑的點了點頭。

    李燕語定了主意,前前後後想周全了,又關著門教了阿盛和阿念兩三天,這天午後,打聽著福寧太妃歇覺剛起來,帶著阿盛和阿念到了垂花門前,放下阿念,示意兩人跟著自己進去。

    阿盛牽著阿念,嚴肅著臉,甩著另一隻胳膊,跟在李燕語身後,一板一眼的沿著抄手遊廊往正屋進去,侍立在門口的小丫頭好奇的看著緊跟在李燕語身後的哥兩個,當值的大丫頭急忙上前拍了拍兩人,示意兩人掀簾子,兩個小丫頭急忙掀起簾子,李燕語率先進了屋,阿念一身棉衣棉褲,被阿盛牽著,兩條胖腿邁來邁去,就是邁不過那道半尺高的門檻,李燕語回頭看著兩人,阿盛沖在李燕語前面,伸手抱起阿念,使出吃奶的勁,才把小胖墩阿念拖進門檻。

    李燕語笑著看著兩人在門內站定,看著阿盛先理好自己的衣服,又圍著阿念轉了一圈,給阿念理好衣服,這才牽著阿念的手,也不管滿屋丫頭婆子好奇稀罕的目光,抬頭看著李燕語,李燕語笑著轉過身,西廂進去,阿盛牽著阿念緊跟其後。

    福寧太妃正端著杯茶坐在炕上,茫然看著窗外出神,李燕語站在門口,聲音溫婉柔順的請安道:“母親醒了?”福寧太妃忙回過頭,滿眼驚訝的看著牽著手,站在門口的阿盛和阿念,李燕語順著福寧太妃的目光看了眼兩個兒子,笑著說道:“阿盛和阿念非要來給阿婆請安,我帶他們過來給母親磕個頭。”

    阿盛嚴肅著臉,認真聽著李燕語的話,阿念根本不理會誰在說話,頭轉來轉去四下看著,一眼瞥見旁邊高幾上放著金邊吊蘭,一蓬蓬吊蘭如花般疊疊垂落,幾乎挨到了地上,阿念甩開阿盛的手,舞著雙手一聲驚歎:“真好看啊!”阿盛忙撲過去捂住了他的嘴,福寧太妃被兩人嚇了一跳,手裡的杯子猛的晃了下,茶水灑了一手。

    李燕語急忙上前接過福寧太妃手裡的杯子,用自己的帕子小心的給福寧太妃拭了手上的手,福寧太妃指著阿盛和阿念,一時怔怔的緩不過神。

    阿盛正在氣急敗壞的訓斥著阿念:“不准要!”阿念用力掰開阿盛的手,委屈的大叫道:“我沒要。”

    “那你說真好看啊!”

    “我說,真好看啊,我不要!”阿念指著吊蘭,胖胖的手指伸出去,又戀戀不捨的縮回來嘀咕道:“給也不要!”

    福寧太妃眨了幾下眼睛,臉上的表情古怪,仿佛想笑又不知道怎麼笑,李燕語悄悄後退半步,垂手侍立在炕沿邊,順著福寧太妃的目光擔心的看著兩個兒子。

    阿盛只顧氣呼呼的板過阿念的身子,兩隻手搬著他的頭,讓他對著福寧太妃站好,命令道:“跟著我,給阿婆見禮!”說著,一邊盯著阿念,一邊長揖到底跪倒在地,阿念笨笨拙拙的拱好手,沒等揖到底就貼著阿盛一屁股歪到了地上,推得阿盛一個頭沒磕好就歪到了一邊,福寧太妃急忙叫道:“別磕了,快起來,快!快扶他起來,看看摔著了沒有?”

    阿盛已經飛快的跳了起來,“沒有!”阿念坐在地上,一邊伸手等人來扶,一邊奶聲奶氣的答道,福寧太妃嘴角露出絲笑意,招手叫道:“過來我看看,看傷著了沒有。”

    小丫頭扶起阿念,阿盛上前推開小丫頭的手,自己牽著阿念走到炕前,阿念仰頭看著福寧太妃問道:“你就是我阿婆啊?”

    福寧太妃怔了怔,面容溫和的點了點頭,對著阿念和小大人一樣的阿盛,誰也不好板著臉,阿念伸出胳膊放到炕上,一邊用力跳著,看著福寧太妃責備道:“要說是,不能光點頭!阿娘說的!”福甯太妃一時哭笑不得,轉頭看著李燕語正要說話,阿念兩隻胳膊用著力,一邊努力往炕上爬,一邊說著話:“你還沒問我叫什麼名字!”

    “那你叫什麼名字?”福寧太妃好笑的問道,

    “我叫阿念,念書的念,阿婆抱,上炕!阿婆抱!”阿念努力了片刻,看著福寧太妃大聲求援道,福寧太妃忙示意小丫頭抱他上來,阿盛從後面拉著他的衣襟責備道:“要站著!不准上去!那是阿婆!你不能這樣!阿娘!”阿盛轉頭尋李燕語求援,阿念回身推著阿盛的手,一邊趕緊往炕上爬,一邊叫道:“是阿婆讓我上來的,是阿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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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李燕語上前兩步,作勢要去抱阿念,福寧太妃被阿念叫的又是怔神,又是哭笑不得,忙指著阿盛吩咐道:“把他也抱上來坐著,去拿點心來。”阿盛嚴肅的往後退了半步,拱著手,大人一般說道:“多謝阿婆,我坐這裡就成。”說著,兩隻手撐著椅子面,跳到了椅子上端正坐好,福寧太妃看的真眨眼睛,沒等她回過神,阿念已經蹭到她身邊,一邊往她懷裡鑽,一邊拉著福甯王妃問道:“阿婆,我小時候你去哪裡啦?”

    福寧太妃讓他問的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怔神間,阿念已經動作熟練的擠到福寧太妃懷裡,挪來挪去把自己挪舒服了,拉著福寧太妃的手放好,滿足的歎了口氣,仰頭看著福寧太妃問道:“阿婆,我小時候你怎麼不來看我?”

    福寧太妃動作生硬的抱著阿念,這麼個溫溫軟軟的小人兒,這麼依賴著她,全心全意的信任著她,就這麼貼在她懷裡,帶著清清爽爽的奶香味,仰頭看著她,委屈的問著她,“你怎麼不來看我?”福寧太妃心裡一下軟得仿佛化成了水,陪著笑哄著他:“阿婆這不是來了麼。”

    “我不是告訴過你了,那時候咱們在泉州呢!阿婆怎麼看你?!”阿盛忍不住跳起來責備道,阿念扁了扁嘴,福寧太妃忍不住安慰道:“是阿婆不好,阿婆以後天天看你。”

    說話間,小丫頭托了幾碟點心和三碗糖蒸酥酪進來,李燕語忙上前幾步擺放著點心,阿盛目不斜視,阿念卻抓著福寧太妃的衣襟,咬著嘴唇看著那幾碗酥酪,眼饞的感歎道:“這碗真好看啊!”阿盛正要跳起來,阿念飛快的接道:“阿婆你吃!你吃我看著。”

    福寧太妃‘噗’的笑出了聲,伸手溫柔的拍著阿念:“阿念也吃。”

    “不能給他吃!阿娘說過的!一天只能吃一碗,他早上吃過一碗了!”阿盛急忙叫道,阿念扁著嘴,委屈萬狀的看著福寧太妃,福寧太妃忙安撫著兩人:“阿盛也吃,在阿婆這裡沒事,吃吧,啊,阿婆跟你阿娘說,就吃這一回。”說著,看著李燕語說道:“孩子還小,別拘得太緊,想吃就讓他吃吧。”李燕語忙笑著曲膝答應。

    這一碗酥酪吃完,阿念前襟上沾得星星點點,幾乎沒有乾淨地方,福寧太妃看著阿念的衣服,忙吩咐丫頭趕緊取了乾淨衣服過來,不大會兒,小丫頭取了衣服過來,李燕語正要上前幫著換衣服,福寧太妃揮手示意她不必上前,自己笨手笨腳的給阿念換了衣服,剛換好衣服,阿念興奮勁兒就上來了,滿炕跑個不停,李燕語笑著看著,仿佛一點脾氣也沒有,只看著福寧太妃忙前忙後,等福寧太妃好不容易安撫好阿念,外面天都黑了。

    第二天午後,福寧太妃坐在南窗炕上,不時往院子裡張望著,看到李燕語進來,忙往李燕語身後看去,見她身後並無旁人,滿臉失望,悶了半晌,才看著李燕語問道:“阿念睡醒了沒有?小孩子要讓他多出來走動走動。”

    “母親說的是,我這就讓他們出來走走。”李燕語忙笑答道,不大會兒,阿盛牽著阿念,一路走一路教訓著阿念進了垂花門,福寧太妃忙讓人接出來,李燕語站在正屋門口等著兩人,阿念一天生,第二天就是熟了,開始滿屋跑著翻東西,福寧太妃跟在後頭,被阿念跑得頭暈眼花,也沒空理會李小么和端坐在炕上看書寫字的阿盛,這一鬧,轉眼間這一下午就過去了。

    從這天起,李燕語下午過來侍候福甯太妃時,要麼帶上阿盛和阿念,要麼只帶上阿念,福寧太妃的院子很快就成了阿念的樂園,一到下午注熱鬧起來,有時候上午阿念也過來,若是這樣,這一天,福寧太妃真是片刻空閒也沒有了。

    邵源泊忙了一陣子,將那些急得不得了的大事忙完,就閉門在家,反正對外是守著孝,閉門在家,邵源泊又開始天天看著阿盛念書寫字,跟著李燕語去福寧太妃處的,多數時候就是阿念一個,阿念沒了阿盛約束,在福寧太妃院子裡的日子越發舒適無比。

    轉眼間,福寧太妃回到府裡也有大半個月了,天天和阿念一處,也沒空進宮請安說話了,這讓太后牽掛無比,傳了話,請福寧太妃進宮說話。

    第二天一早,福寧太妃猶豫著想帶阿念一起進宮,李燕語牢記著阿念上回見皇上的事,哪敢讓他進宮,不管福寧太妃怎麼敲邊鼓,只是裝聽不懂不接這話,只顧侍候著福寧太妃換了衣服,親自送她到二門裡上了車,看著車子出了二門,暗暗松了口氣,太妃這一去,怎麼著也得吃了晚飯再回來,說不定太后還要留她住兩天,自己可算能歇一歇了,這大半個月,她天不亮就爬起來,光頭淨面的過來侍候太妃晨起洗漱早點,再侍候她去做早課,趁著她做早課的空兒,外頭等著回事的管事和管事娘子們已經站了一院子,這福寧王府裡裡外外上千的人,李燕語只覺得欲哭無淚,從前家裡十幾二十個人,她已經覺得人多麻煩多了,這會兒,她連抱怨的力氣都沒有了。

    趕緊打發了回事的管事和管事娘子,就得趕回來侍候著太妃午飯,午飯後再侍候著太妃歇午覺,可憐她的午覺從搬進福寧王府那天,不,是從知道邵源泊承繼那天起,就拍著翅膀飛走,再也不回來了。

    李燕語從二門直接往議事廳過去,今天一定趕在上午理好那些事,下午,她無論如何也要睡一覺!這將近一個月,她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累得像頭牛,太妃最好在宮裡住上十天半個月的,讓她好歇一歇。

    有了下午午睡這個熱切渴望的支持,李燕語乾脆俐落、快手快腳的處理了那些瑣碎雜事,回去和邵源泊一處,看著阿盛和阿念吃了飯,唉,自從搬進這府裡,這還是頭一回一家人坐一起吃頓飯!平時她都在侍候福寧太妃吃飯,李燕語感慨又傷感,這富貴是最要不得的東西!可這感慨,也只好暗自腹誹下,這個時候,都這樣了,再說這樣的話不過徒增煩惱,往後自己也不能再想這個,既來之則安之,身安也要心安。

    飯後,李燕語看著阿盛自己爬到床上歇下,奶娘輕輕拍著阿念,阿念眼神漸漸迷糊,嘴裡嘟嘟嚷嚷了一會兒,也歪頭睡著了,長長的舒了口氣,懶懶散散的回到正屋,打著呵欠,準備好好睡上一下午。

    誰知道頭挨上枕頭剛睡著沒多大會兒,姚黃就急急的推著她叫道:“夫人快醒醒!快醒醒!太妃回來了!”李燕語一骨碌爬起來:“怎麼這會兒回來了?!到哪兒了?”

    “已經進了大門了!”姚黃和魏紫手腳俐落的侍候李燕語穿著衣服,李燕語光著腳坐到妝台前,急急的吩咐道:“趕緊梳頭!”

    豆綠奔過來梳頭,姚黃彎腰幫李燕語扣著紐子,魏紫半跪在地上,給李燕語穿著襪子子鞋子,三四個人一通忙亂,總算把李燕語收拾整齊了,李燕語一邊披著斗篷,一邊往院外奔去。

    緊趕慢趕,還是趕在福寧太妃後面進了春暉堂,福寧太妃已經換好衣服出來,正坐在炕上喝茶,李燕語理了理氣息掀簾進屋,曲膝見了禮,笑著說道:“母親也沒多陪太后說說話?我想著母親也許要晚些回來,正在後院看著人理那些水仙,洗手換衣服就耽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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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就是為了這水仙,昨天和阿念說好的,今天下午等他睡醒了,帶他挑水仙去,我怕回來晚了,阿念尋不到我得多難過,吃了飯就緊著趕回來了。”福寧太妃帶著絲笑意,安祥的答道,李燕語一口氣堵在喉嚨裡,一時倒不知道怪誰才好。

    福寧太妃瞄著屋角的滴漏,舒了口氣說道:“總算沒晚,你去看看阿念醒了沒有,阿念膽子小,身邊別離了人,我看你帶孩子也不大細,阿念和阿盛身邊侍候的人都不多,太少了些,一個只有一個奶娘和一個丫頭,太少了,雖說男孩子是要從小吃苦,可到底還小,太刻苦了,給他們哥倆添幾個人吧,啊?”

    “是,母親教訓的是,前一陣子因為剛回來京師,還沒顧上,這會兒又在孝中,若是這個時候添人,怕違了哀苦孝敬之道,原想著除了服再添人的。”李燕語忙笑著解釋道,福寧太妃臉色的神色僵了片刻,看著李燕語一身粗麻孝服,眼淚幾乎落下來,忙用帕子按著眼角,低聲說道:“這是你和源泊一片孝心,我和他都領了,孩子小,太后常說,逝者已逝,活著的要好好活著,別委屈了孩子。”

    “是,我等會兒就讓孫嬤嬤多挑些人送進來,說到這個,母親也知道,我見識少,這看人上只怕看不准,還請母親教導,幫阿盛和阿念挑些人用。”李燕語從善如流,福寧太妃面容舒緩著點了點頭交待道:“你跟孫嬤嬤說,心要細,要本份,不用太好看,略平頭俊臉就成,十四五歲,不能大也不要太小,侍候個四五年就換掉。”

    李燕語仔細聽著,一一答應著,福寧太妃又交待了幾句,才揮著手示意她趕緊看阿念醒了沒有。

    隔了一天,太后又打發人來接福寧太妃進宮說話,這回多了句話:‘把阿念也帶上,太后要瞧瞧他’。李燕語這顆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裡,從上回進宮到現在,這阿念就沒什麼長進!原來看到什麼好,張嘴就是‘真好看啊,送給我吧’,教到現在,變成了‘真好看啊,我不要,給也不要’,這跟要有什麼分別?!可不去她更沒這個膽子,李燕語吊著顆心,這份心驚膽顫也沒法跟福寧太妃說,她這種如履薄冰的心情,太妃只怕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

    李燕語只好和邵源泊嘀咕幾句,抓過阿念拚命交待:‘不准說真好看,不准往人懷裡鑽,不准說阿娘說的什麼什麼的’,一堆的不准,阿念聽一句點一個頭,李燕語越交待心裡越沒底,頹然的看著邵源泊求援道:“你來教教。”

    “阿念不過四歲三周的孩子,上回皇上也誇他”

    “誇他什麼?”李燕語急忙追問道,邵源泊輕輕咳了一聲,含含糊糊的說道:“誇他眼力好,淨揀好東西要。”李燕語眨了眨眼睛,抬手捂著臉,垂著頭,半晌才懊悔道:“早知道阿盛和阿念有機會進宮,一生下來就不許他倆這麼沒規矩!”

    “好了,你也擔心的太過了,阿盛和阿念哪點不好?這孩童,就是要天真爛漫,我看這滿京城沒哪個孩子能比得上咱們家阿盛和阿念!阿念這麼大點,三字經都背完了,阿盛就更不用說了,長大了那是狀元之才!必定青出藍!”邵源泊越說越得意,李燕語默然看著他,有這麼個爹教著,往後阿盛和阿念這自負上頭,必定青出於藍。

    李燕語再怎麼擔心,阿念也就那樣了,這天一早,李燕語給阿念換了身寶藍薄襖褲,外面罩了件靛藍長衫,披了件雪白滾寶藍邊斗篷,福甯太妃滿意的看著粉裝玉砌的阿念,一路抱著進了慈瑞宮。

    太后歪在炕上,看著福寧太妃彎著腰,牽著粉團般的阿念進來,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福寧太妃牽著阿念到了離炕前兩三步處,鬆開阿念,曲膝見著禮,阿念歪頭看著福寧太妃,一邊看著她,一邊認認真真的拱著手往下揖去,旁邊的侍女急忙送了個墊子在阿念面前,阿念歪著身子撲倒在墊子上,一邊磕頭,一邊聲音清脆的說道:“阿念給大婆婆磕頭!”福寧太妃緊盯著阿念,看著他磕好了三個頭,忙彎腰抱了他起來,阿念仰頭看著福寧太妃,滿臉懊惱的說道:“阿婆,又錯了,先說話再磕頭,我再磕一回吧!”

    福寧太妃忙一把抱住阿念,一邊笑一邊說道:“沒錯沒錯,我們阿念懂事的很,這頭磕的好得很,你看,大婆婆也誇你呢!”

    太后怔神的看著柔聲細氣哄著阿念的福寧太妃,又轉眼看著咬著拳頭、正轉著兩隻烏黑的眼珠看著自己的阿念,呆了瞬間,笑著吩咐福寧太妃坐下,看著緊挨著福寧太妃的阿念問道:“你叫阿念?”

    阿念咬著拳頭點了點頭。

    “你幾歲啦?”

    阿念忙仰頭看著福寧太妃,福寧太妃柔聲吩咐道:“阿念乖,自己和大婆婆說。”阿念放下拳頭,飛快的說道:“四歲!”說完,又把拳頭塞在了嘴裡,太后看著眼珠黑亮的看著自己,根本不像怕人的阿念,笑著說道:“這麼咬著拳頭可不好,快放下。”

    阿念忙抬頭看著福寧太妃,福寧太妃輕輕拉著他的手,笑著說道:“大婆婆說了,就不能咬了。”阿念放下拳頭,看著太后苦惱道:“阿娘不讓我說話的!”

    “為什麼?”太后驚訝的問道,阿念重重垂下頭,歎了口氣答道:“說來話長!”太后睜大眼睛瞪著阿念,‘噗’的笑出了聲,指著阿念哭笑不得的說道:“他這麼大點,還說來話長!”

    “阿念天真活潑,看到好看的東西就誇,就想拿過來玩玩,源泊媳婦說這樣太沒規矩,拘他極緊,理雖是這個理兒,可孩子到底還小,跟這麼大的孩子比,阿念可是最懂事的了。”福寧太妃慢聲細氣的解釋道,太后挑著眉梢,順著阿念的目光看向炕頭百寶格上的紫檀木扯篷船,笑著問道:“想要那個玩?”

    “不要!給也不要!”阿念垂涎的盯著紫檀木船,重重點著頭說道,太后失笑出聲,一邊笑一邊說道:“你既然不要,那大婆婆就真不給了。”阿念扁了扁嘴,垂著大腦袋,拉著福寧太妃的衣袖,往她身邊擠了擠,低聲嘟嚷道:“我不要,我就看看。”

    福寧太妃心疼的不行,陪笑看著太后正要說話,太后沖她擺了擺手:“看這樣子,源泊媳婦是個能當家的,像他這麼大的孩子,是要拘緊些做好規矩,你這脾氣,要疼孩子就是個溺字,這孩子極好,一片赤子之心,我也喜歡,從前魯國公說源泊媳婦是個會孝順的,倒沒說錯她。”

    福寧太妃還沒開口就被太后堵了回去,臉色微紅,心疼的摟著阿念正要說話,阿念仰頭看著太妃,伸出胖胖的手指探到太妃臉上,奶聲奶氣的安慰太妃道:“阿婆,那個不好玩,一點也不好玩,咱們不要,啊?”

    太后揚著眉梢,後面的話竟說不下去了,看著也不知道聽見她的話沒有,只顧摟著阿念,心疼的不知道怎麼心疼才好的福寧太妃,抬手揉著額頭,哭笑不得的說道:“好了,我倒成惡人了!那船既說過了,就算了吧,我記的後頭收著只鎦金三桅船,把那個拿來給阿念玩吧。”宮女答應了,急忙到後面小庫房取了鎦金三桅船過來,恭謹的遞到了福寧太妃和阿念面前,阿念眼睛緊盯著那只兩尺來長、金光閃閃、精緻異常的三桅船,緊咬著嘴唇,仰著頭,滿眼渴望的看著太妃,太妃急忙將船推到阿念面前,笑容滿面的說道:“阿念快謝過大婆婆,這是大婆婆賞給阿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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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阿念得了便宜,謝恩那是駕輕就熟的,太妃話音未落,阿念已經撅著屁股從炕上站起來,拱著手撲跪在炕上,聲音響亮清脆的謝道:“謝大婆婆賞!”一邊說著話,一邊磕著頭,頭還沒磕到一半,圓球般的身子就滾倒在一邊,福寧太妃急忙抱他起來,阿念手腳並用,奔著鎦金三桅船爬過去,吭吭哧哧想把船搬到懷裡,可搬了半天,那船紋絲未動,福寧急的就想伸手幫忙,太后抬手止住她,忍著笑示意她只看阿念的舉動。 阿念圍著船轉了半圈,倒回來又轉回去,再轉半圈,俐落的爬到船頭處坐下,岔開雙腿放到船兩邊,看了看,又往前挪了挪坐好,伸手摟了摟中間那根高高的、金光閃閃的桅杆,滿足的歎了口氣。

    太后笑出了聲,抬手指著阿念,轉頭看著福寧太妃問道:“這孩子怎麼說他好?你看看這小心眼多的,抱不動就湊過去摟著,在家裡也這樣?”

    “阿念最惹人疼,在家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先拿過來給我,前天皇上賞了幾隻鮮桃,大冬天的,難得這樣的稀罕物,我讓人切了塊喂給他吃,誰知道他非得讓我先吃一口,讓了我,又給他阿娘、阿父和哥哥一人留下一塊,你沒看到他那個樣子,桃子沒吃好,眼巴巴看著給他阿娘他們留的那幾塊,流著口水念叨‘這是阿娘的,這是阿父的,這是哥哥的,阿念才不想吃呢’,真是笑倒一屋子的人!”福寧太妃說的眉飛色舞:“我心疼的不行,就想打發人來尋姐姐再要幾隻鮮桃給阿念吃,源泊媳婦硬是攔住了,說孩子不能慣著,唉,我只好帶他看人分水仙去。”

    “那他給他阿娘留的那幾塊桃子呢?你也讓他吃了?”太后笑著問道,

    “哪有!阿盛吃了也就吃了,那孩子也比阿念大不幾歲,也懂事的很,可源泊媳婦還真吃了,下剩的那塊,還真讓人給源泊送過去了,你說說,這大人怎麼跟孩子搶這口吃食?我也不好深說,源泊媳婦孝敬也極孝敬,可到底我也不好管得太過。”福寧太妃說著說著,又心疼起來,看著聚精會神、想方設法拆著三桅船的阿念,又心疼起桃子沒吃好的事來,太后長長舒了口氣,往後靠到靠枕上,看著福寧太妃笑著說道:“你這麼一說,我就放心了,怪不得源泊冒著欺君也要娶這個媳婦,果然是個難得的,他倒沒說錯,他這媳婦見識學問只怕比他還強呢,你聽著,這是你的不是,源泊媳婦做的對,我早就說過,你要是有了孩子,那孩子也得讓你溺的百事不成,你疼孩子太過了!”

    福甯太妃被姐姐說慣了,倒也不以為意,留一隻耳朵聽著太后的話,大半卻留神看著玩得興奮不已的阿念,仿佛那些婆子使女們都不中用,非得她自己這麼不錯眼的看著才行,太后又是笑又是無奈的搖了搖頭,轉頭看著已經將那船頭上甲板掀起扔到一邊的阿念,心念微微一動,把阿念交給她看著,只怕也是源泊媳婦千思萬想後的安排,太后轉過頭,仔細打量著福寧太妃,她勸了這大半年也沒勸好,源泊媳婦丟了個孩子給她,她這就活過來了!

    太后笑著正要再交待幾句,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算了,也不用她多交待,源泊媳婦對她,倒比自己更有辦法,如今打聽下來,人也是個本份知好歹的,她們府裡的事,往後她只看著,也不用再管太多去。

    阿念玩的一頭的汗,福寧太妃早就挪過去,用帕子細心給他拭著汗,心疼的勸道:“阿念乖,歇一歇再玩好不好?大婆婆這裡也有酥酪,比咱們家的還好吃呢,咱們吃一碗再玩好不好?”阿念揚著小胖胳膊抓了抓微微濡濕的頭髮,忙點了點頭:“阿婆也吃!”

    “好!咱們兩個一起吃!”福寧太妃忙伸手抱起阿念,轉頭示意使女們取酥酪進來,太后看著福寧太妃笑道:“好了,你如今有了孫子,連跟我說話的空也沒了!”

    “要說說話,源泊媳婦最會說話,看著仿佛不言不語的,最能說到人心裡去,回回我跟她說過話,心裡就舒服的多,下回我帶她過來,讓她陪姐姐說話。”福寧太妃一邊看著使女們給阿念淨手,一邊笑著說道,太后瞥了她一眼,笑著沒有接話,使女們上了酥酪,阿念吃東西時最安靜不過,三人吃了,太后將碗遞給使女,漱了口吩咐道:“把那幅外國進貢的紅寶頭面取出來,再拿十匹今年新貢的織金緞,賞給福甯王妃,傳我的話,福甯王妃教子有方,孝心亦可嘉。”使女凝神聽了,將話重複了一遍,見太后點了點頭,垂手退了出去。

    李燕語送走了頒賞的內侍,和邵源泊並肩呆看著託盤裡那幅奢華到極處的紅寶頭面,又挪到旁邊堆著的織金緞旁邊,伸手撫著那些稍稍顯硬的織物,邵源泊用扇子抵了抵額頭,伸手攬過李燕語安慰道:“別想太多,反正就這樣了,還能怎樣?”

    “想多了才安心呢!”李燕語笑語盈盈:“哪,太后說了,一,教子有方,那就是說,阿念今天肯定沒出格”

    “那是,阿念怎麼會出格?誰見了這孩子不喜歡的?!”邵源泊打斷了李燕語的話,得意揚揚的說道,李燕語瞥了他一眼,接著說道:“其二,還有個孝字,那就是說,咱們這些日子這麼侍候老太妃,太后點頭了,就這麼著,就是對的。這往後咱們就有方向了,照著這麼孝敬就是。”邵源泊贊同的連連點著頭,用扇子敲著那幾匹緞子笑道:“東西倒是小事,教子有方不用說了,那必定是有方的,難得的是這個孝字,這頭一關算是闖過去了。”

    李燕語長舒了口氣,雙手合什念了句佛。

    福寧太妃直到天色傍晚,才帶著阿念回到府裡,阿念呼呼大睡著被人抱下車子,後頭兩個丫頭吃力的從車上抬了那只鎦金三桅船下來,李燕語無語的看著那只金黃到閃人眼睛的巨大三桅船,原來還是要了東西!

    春節將近,邵源泊除了認認真真在家守孝,宗正寺的事也不得不管起來,這中間千頭萬緒,一件事扯著另一件事,今年的果扯著去年的因,牽牽連連一路牽扯不清,這中間,能送到邵源泊手裡的,都是五代以內的皇族近支,哪一處也馬虎不得,但凡有一星半點不公,就有人跳腳叫撞天屈,這屈就能一路叫到皇上面前去,邵源泊只好耐下性子,一處處剝,一點點理,從無數年前數起因由,你來我往間,有時候根本就無法找出誰因誰果、誰是誰非來,只把邵源泊煩的天天錯牙陰臉,想發脾氣,又找不到能發脾氣的人。

    李燕語也顧不上他了,她也是一堆的事,王府裡裡外外上千的人,過個年還真不是一般的麻煩,特別是對她這個對福寧王府一無所知的人來說,邵源泊從無數年理宗正寺,她從無數年前理福寧王府的舊例舊事,晚上回來,兩人垂頭相對,歎氣無語。

    歷史長久的王府不是李燕語一時半會能理清楚的,她只好守定一件,凡事只依舊例,但凡有事必先問‘往年舊例是怎麼辦的?’若沒有舊例先要驚歎‘怎麼會沒有舊例呢?’沒有舊例的事,統統一邊放著!不過幾天功夫,滿府的管事、管家婆子就都明瞭新王妃的脾氣了,凡事先尋好舊例,回了事就趕緊說舊例如何如何,這差事就回的順當無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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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邵源泊卻沒有那麼多舊例好守,萬分苦惱之下,和李燕語嘀嘀咕咕商量了幾晚,那些事,能理就理,那些亂麻般的家務事,乾脆一路和稀泥,說起來都是一家人,這邊勸勸,那邊勸勸,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萬事大吉。

    一個年過的李燕語和邵源泊都瘦了好幾斤,年三十忙到年初一,守好歲,祭了祖,賀了元旦回來,好在守著孝,不必應酬戲酒,初一晚上邵源泊早早歇下了,李燕語看著人收拾年三十和祭祖的東西又是忙到半夜,年初二,一早太后就命人過來接了福寧太妃進宮說話,她們姐妹都是不能回娘家的人,太后就年年初二接福寧太妃進宮一處說話,福寧太妃如今走到哪兒都得拎著阿念,這初二進宮自然也是帶著阿念一處去,阿念跟著太妃去太后宮裡也是熟門熟路的了,李燕語乾脆橫了一條心,孩子早晚得長大成人,總有放手的時候,放就放吧,唉!其實,擔心也沒用不是!

    李燕語剛把福寧太妃和阿念送上了車,車子還沒出門,邵源泊尋到李燕語,一臉古怪的看著她問道:“你猜猜誰來了?”李燕語白了他一眼,她累的站著都能睡著,還有功夫跟他玩猜謎兒?

    “平江開國侯李你父親來了。”邵源泊乾咳了兩聲,避過了李俊卿的名字,畢竟是李燕語的生父,直呼其名總有點那個。

    “他來幹什麼?”李燕語警覺的問道,

    “你別急,他能怎麼樣,咱們如今,咱們以前也沒理會過他,今天不是年初二嘛,你是皇家宗婦,依例不能回娘家,他的意思,想接阿盛和阿念過去玩一會兒。”邵源泊伸手攬著李燕語的肩膀,忙安撫著她,李燕語皺著眉頭正要搖頭,邵源泊忙接著勸道:“照我看,讓阿盛過去玩一會兒也成,畢竟是你生身父親,那個我知道你從前過得苦,可這禮,這大禮在這裡,一年不就一個初二嗎?昨天父親和三哥也過來過,要不這樣,先讓阿盛跟李侯爺去趟平江侯府,拜個年就出來,再去趟咱們府上,挨個拜個年,也算是替咱們拜年了,你說呢?”

    李燕語想了想,無奈的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邵源泊忙讓人叫了阿盛出來,細細的交待了三五遍,又將隨著出門的小廝、長隨和護衛們交待了兩遍,才帶著阿盛出到前院,讓他和李俊卿一起去李府拜年去了。

    阿盛和阿念都不在府裡,李燕語和邵源泊又守著孝不能出門,這一天總算清靜了半天,李燕語攤開手腳躺在炕上,閉著眼睛似睡非睡,邵源泊翹著腿,手墊在頭後,看著雕畫精美的屋頂出神。

    半晌,邵源泊輕輕推了推李燕語,有些寥落的說道:“李謙點了泉州市舶使,出了十五就發明示了。”李燕語睜開眼睛看著滿臉悵然的邵源泊,低聲問道:“難過了?”

    “那倒沒有,也沒什麼難過的,就是跟你說說。”邵源泊語氣低落,李燕語挪了挪,將頭靠在邵源泊胸前,伸手搭在他身上,歎了口氣,邵源泊攬住李燕語,反倒勸起她來:“我沒事,以前祖父常說,人生不如意十之□,如今我是人生如意十之□,再不知足就是天理難容!”李燕語聽得伏在邵源泊胸前笑起來,笑了一會兒,支起上身,雙手托著腮問道:“李謙來找你討教了?”

    “嗯,我讓他放心,有我在,他這市舶使就等著五年卓異升遷吧!”邵源泊挑著眉梢,自滿洋洋的說道,李燕語笑著看著他,蕩開話題,說起了別的事:“年前太妃和我說,皇后跟她提兩回,想讓阿盛和皇長子一處讀書,我給推了。”邵源泊嚇了一跳,連聲說道:“推的好!推的好!唉,太妃什麼都好,就是耳根子太軟!這伴讀哪是那麼好當的!伴對了還好,伴不對腦袋都能伴沒了!”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咱們到這地步兒,位極人臣,只能不求上進,萬不能再上進了,唉,一上進,就是個死字!”李燕語苦笑著歎氣道,邵源泊重重的歎著氣,輕輕拍了拍李燕語:“可不是!只好吃喝玩樂,混吃等死!”李燕語笑出了聲,伸手拍著邵源泊的臉,語笑盈盈的說道:“當豬也不行,你聽我說,你在泉州行的那個行會之法”

    “這還是你的主意!我不貪功!”邵源泊心情好了很多,伸手抿起李燕語散落在耳邊的頭髮,笑著說道,李燕語也不理他,接著說道:“你不是總說是好法子麼,其實這行商一行裡頭,門道極深,照我說,比做官從政不差什麼,不過如今這商人不入正流,不上檯面罷了,我看,要不你往後在這上頭花花功夫,你看,這京師裡幾家大錢莊、當鋪都是咱們府裡的,你先從這上頭做起,研究研究這錢莊、當鋪裡頭的門道,也試著定個行規出來,哪些是能做的事,哪能是不能做的,若做錯了,當如何擔責,先在這京師試試,給這錢莊和當鋪的商人定個為商之道來,再順便把生意做大,多掙些銀子回來,你掙了銀子,回頭咱們用太妃的名義修橋補路建義學,到處做善事去,豈不好?”

    邵源泊聽的來了興致,摟著李燕語一下子坐起來,鼓掌贊成道:“我也覺得這商之道大不簡單!咱們以貴從賤又不會犯了忌,正好!掙了銀子,除了給你修橋補路,我還想打條大船出海去!胡七就一門心思想出海看看那些什麼黑的象木炭一樣的人是真是假,我也想親眼看看,你說的那些海外的事到底有沒有,聽你說的認真,不像是假的,可又太匪夷所思!真是讓人嚮往!”

    “你可出不得海!你連京城也離不得!”李燕語推著邵源泊笑道,邵源泊悶聲長歎道:“那就打發可靠的人去看看!回來說給我聽!”

    “好!再畫了圖!”李燕語笑不可支:“我跟你說,這商之道,你若真能做的好了,百年之後,人家自然會念著你,過上幾百年,說不定那些人不記得這會兒的皇上是誰,可人人都知道邵源泊是誰呢!”邵源泊聽的哈哈大笑:“這我可不敢想,這流芳百年的都是聖人,我只求守著你,今生安閒,死後不要遺臭萬年,不要禍及子孫就是大福了!”李燕語歎了口氣,靠在邵源泊懷裡沒有說話,半晌,邵源泊突然拍了拍李燕語說道:“等出了孝,咱們再生個女兒,一定要生個女兒!”

    “我說過不要孩子了!你也答應了的!”李燕語忙叫道,

    “我是說不要兒子了,女兒還得要一個,要個像你這樣的,家裡沒個姑娘怎麼行?!”邵源泊忙陪笑分辯道:“就生一個,就生一個女兒就行!”

    “你怎麼知道再生一個就是女兒?要再是個兒子這兩個就夠頭痛的了,不要了!”

    “肯定是女兒!你放心,再生一個必定是女兒!”邵源泊眨著眼,極其肯定的說道,李燕語白了他一眼:“你以為這事由著你的心意?你想要什麼就是什麼?”

    “那是!我心裡有數!”邵源泊狡黠的斷然肯定,李燕語懶的理會他,邵源泊陪著小意勸道:“你看,府裡這兩個猴小子,沒一個讓人省心的,好歹得生個乖巧柔順的女孩兒,也能讓你我好好疼疼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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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你以為女孩兒就乖巧柔順了?說不定比你那兩個兒子還不省心!”李燕語松了口風,兩人歪在炕上,閑閑的說著話,享受著這難得的片刻閒暇。

    守孝的日子到底安閒,等李燕語和邵源泊理清各自手頭的事,一個管家上了手,一個總算弄清楚宗正寺積下的百年亂麻,剛要鬆口氣,除服的日子就到了。

    除服前幾天,太后就單獨召了李燕語進宮,細細交待了,小心別讓太妃哭過了,除了服就別那麼苛待自己,日常供奉上不能再像孝期那樣等等等等。

    李燕語領了訓出來,回到家裡愁苦了半宿,想來想去,這事,還得藉著阿念的手。阿念六歲了,越長越懶,也越長越有心眼兒,李燕語仔細想定了主意,叫了阿念進來,細細交待了,又叫阿盛進來,也細細交待了一遍。

    除服是大禮,宗正寺和禮部都跟著忙了幾天,在墓前行好了儀禮,丫頭婆子們奉了吉服上來,司禮官一聲長長的呼呵,邵源泊和李燕語先接過福寧太妃的吉服,轉身遞給阿念和阿盛,阿盛和阿念一身孝服,托著衣服走到福寧太妃身邊,福寧太妃跪坐在墓室前,呆呆的看著福寧的牌位,眼淚一直不停的流,邵源泊和李燕語跪倒膝行上前,請福甯太妃成禮,福寧太妃搖著頭:“我一個未亡人,我跟他說過,我給他穿一輩子孝”

    “祖母我陪你!我也穿一輩子孝!”阿念將手裡托著的吉服遞給哥哥,膝行上前,滿臉鄭重的說道,福寧太妃伸手抱住他,泣不成聲的說道:“我的傻孫子,祖母是未亡人,你是個孝順孩子,這可不能陪祖母,去成禮,啊?”

    “祖母這麼疼我,我一定要陪著祖母,祖母活著我要最最孝敬祖母,祖母走了,我也要最最孝敬祖母,我就搬過去住在祖母旁邊,哪兒也不去,就陪著祖母,我要讓祖母天天都喜歡!”阿念堅決的宣佈道,福寧太妃聽的一時忘了哭,摟著阿念,又是感動又是心疼,又帕子按著眼角,哭了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來:“傻孫子噢!你這麼孝敬,祖母豈不心疼死?祖母就喜歡看著你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你可不能這樣,不然祖母死了也不能安心!不能這麼孝敬,乖,去成禮。”

    “我不去,我要陪著祖母!祖母對祖父也是這麼好的,祖父都安心了,祖母怎麼會不安心呢?”阿念眼睛裡閃著慧黠,臉上還是一樣認真的說道,福甯太妃一時呆住了,李燕語忙上前扶著福寧太妃,低聲勸道:“母親,阿念說的有道理,您這樣不愛惜自己,父親泉下有知,不知道難過的怎樣輾轉反側,不能安寧呢!”福甯太妃一時傷心的嘴唇抖個不停,李燕語溫柔的勸道:“母親想想,父親在世時,是看到母親平安喜樂時心情好,還是看到母親哀傷傷身時心情好?就算為了父親,母親也要愛惜自己,平安喜樂,開開心心的活著,替父親照顧好孫子、重孫子們,母親您說是不是?”

    福甯太妃被李燕語的話說的萬分難為,李燕語仔細看著她,輕聲勸道:“母親知父親最深,必定知道如何讓父親安心歡喜,母親若覺得這樣好,咱們就這樣,都隨母親的心意。”福寧太妃楞楞的看著李燕語,又轉頭看著筆直的跪在面前的邵源泊和阿盛,再低頭看看懷裡的阿念,落著眼淚長歎了口氣,伸著胳膊,由著李燕語侍候著換了吉服。

    過了除服這一關,李燕語稍稍松了口氣,福寧太妃這樣不怎麼明白的人,真要是拗在了哪一處,說道理講不通,以情相動吧她根本不知道顧忌別人,別的她這身份尷尬,又不敢多做,唉!這一關總算過了!

    回到福甯王府,太后遣來接太妃的內侍已經等在二門裡,福寧太妃照舊帶著阿念,連府門也沒進,車子調頭就去了宮裡,當天晚上,太后又賞了頭面、衣料,還有一柄金玉如意,李燕語和邵源泊親自將東西送進那間專放皇上和太后賞賜之物的庫房,站在庫房中間,環顧著這一年多多出來的幾十件琳琳總總、什麼都有的物件,李燕語歎了口氣,指著那柄金玉如意說:“有了這柄金嵌玉如意,也算能安下心了。”

    “嗯,”邵源泊伸手挽住李燕語,笑著說道:“你就是想的多,從成了親你就擔憂,有什麼好擔心的?”李燕語看著他,怔怔的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她經歷過沒有皇帝的那種社會,她怕皇權,怕那不可測,不知道在哪兒,又不知道突然會出現在哪兒,那無法捉摸又不講理的天威!

    “我怕怕皇上,怕那些皇帝,怕他們生殺予奪,怕一點不好,就獲罪抄家,殺頭示眾。”李燕語靠著邵源泊,顫聲說道,邵源泊楞了楞,面容漸漸凝重,伸手摟了李燕語,半晌才低聲安慰道:“能有什麼?別怕,皇上不是昏君,咱們不犯忌,就沒事。”這安慰如同沒說,李燕語傷感的歎了口氣,低頭靠在邵源泊懷裡,半晌才低聲說道:“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沒了這皇帝,大家都是一樣的人。”邵源泊駭然的看著李燕語,抬手摸著她的額頭愕然道:“你這是說的什麼胡話,沒了皇帝?就是皇朝的更替,也不過換一家一姓之天下罷了,大家這人怎麼能一樣?貴賤之道,天理綱常”

    “好了,我知道了,不過隨便說說,你也太認真了。”李燕語伸手捂了邵源泊的嘴,生氣的嗔怪道,邵源泊忙住了口,笑著說道:“你把我嚇壞了,往後千萬別再說這樣的傻話,這可是”

    “我知道了。”李燕語垂著頭,失落的說道,她今天過於脆弱了,以後這樣的念頭,要連根扔到天外去,她有這樣的夫,有這樣的子,心甘情願的為了他們,撐一輩子翅膀,提一輩子心,吊一輩子膽。

    “回去吧,外頭還一堆的帖子呢。”李燕語苦惱的歎了口氣說道,邵源泊笑起來:“請你的帖子可比請我的多!”

    “你那帖子雖少幾張,不是也一樣應付不過來?有什麼分別?”李燕語笑著駁道,兩人出了庫房,看著婆子落了鎖,一路低聲說笑著回到正院。

    果然,榻上的矮幾上,滿滿的堆著幾十張大大小小各式帖子,李燕語和邵源泊一張張翻著帖子,李燕語連翻了十來張,煩惱的將帖子扔回幾上:“你看看,不是無聊,就是麻煩,就沒一張省心的!”邵源泊接過那十幾張帖子看了看,笑著建議道:“無聊的去去倒也算了,這些麻煩的才真麻煩。”兩人對著那些帖子,愁眉愁眼的愁了半晌,邵源泊思量了半晌,看著李燕語,遲疑的說道:“燕語,這事,我看咱們得定個章程。”

    “嗯。”李燕語忙點頭應道,這話說的是,如今出了孝,這日子就沒什麼好藉口推脫的了,如今的福寧王府,有福寧太妃在,在誰眼裡都是股極大的助力,這是非就得天天找上門來,這事,是得定個總章程出來,往後也不至於前後不搭,行事錯亂。

    邵源泊仔細想了半晌,苦悶的長歎了口氣:“你看,咱們想安安生生少生麻煩,就得想法子讓那麻煩別來找咱們,要麼咱們精明過人,只有咱們算計別人,沒有別人算計咱們的!”

    “這不成!咱們兩人四眼,外頭那麼多人,再說,只有日日做賊的,哪有日日防賊的?”李燕語急忙否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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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我知道這不行,就是說說,若不是精明到讓人不敢招惹,那只能讓人不願意招惹了,誰跟咱們一處,只有壞處沒有好處,那就行了!”邵源泊得意的說道,李燕語瞥著他問道:“那你說說,怎麼能讓跟咱們在一處只有壞處沒有好處?”邵源泊連連眨著眼睛,嘿嘿笑著說道:“這也容易,當年胡七就是這樣的混帳貨,他年青時候不學無術,胡鬧成性,誰要是說跟胡七一處喝酒宴飲了,都會被人側目瞧不起,後來我和李謙看他人還不壞,至少仗義,也沒那麼多花花腸子,倒比那些仁義道德們好多了,就帶著他常跟我們在一處,慢慢這名聲才好些,後來才能娶了梁家的姑娘,你看看現在,誰還說他不好?”

    “你別又說遠了,只說你這容易的法子。”李燕語推著邵源泊,笑著把他跑題的話趕緊扯回來,邵源泊攤著手說道:“就是這法子啊!照胡七這法子,咱們得荒唐,稀泥糊不上牆,不著調,不成才,不成才這一條就算了。”

    “這一條也成,往後留著給阿盛阿念用!”李燕語笑意盈盈的說道,邵源泊大睜著眼睛連忙擺著手:“這可不成!阿盛和阿念那天賦,什麼都成,就是不能不學無術!”李燕語高挑著眉梢,想了想,沒再反駁邵源泊,只看著追問道:“這章程定下了,這荒唐不著調,你準備怎麼個荒唐法?”

    邵源泊苦惱萬分的抓著頭:“我這會兒才知道,這沒出息比有出息可難多了!燕語,你別難為我,這上頭你主意最多,你替我想想,要做點什麼事,才能又荒唐不著調,又無傷大節,上不得檯面?”

    “荒唐麼,要麼像你從前那樣,化了妝唱戲,打架捧女伎,胡鬧荒唐,”李燕語看著邵源泊,慢吞吞的說道,邵源泊忙擺著手打斷了李燕語:“這不成!你放心,你肯我也不肯!”

    “那就好!”李燕語重重的舒了口氣說道:“那只好從另一頭荒唐,你若是懼內,這也夠荒唐。”

    “這法子好!這也是實情不是?也容易!”邵源泊一邊笑一邊乾脆的答應道,李燕語斜了他一眼,接著說道:“這懼內再荒唐也是小事,往後就是皇上不派你差使,那來探話、求情、通路子的也少不了,這是朝廷大事,軍國大事,也得想法子恰到好處的荒唐荒唐。”邵源泊連連點著頭:“這話說的極是!正好這也臘月裡了,年裡年外事多,這個年過好,咱們家這荒唐不著調的名聲一定得傳出去!傳的越遠越好!”

    兩人低低的說笑著定了章程,又細細商量好一些能準備的細處,李燕語心裡莫名的安穩了許多,有夫有子,懼與不懼,都得好好活著。

    那些帖子,李燕語仔仔細細斟酌了幾遍,去了那些無關緊要的,餘下的吩咐小羽捧了,往正院尋福寧太妃商量去了,福寧太妃剛從宮裡回來,正看著阿念寫千字文,李燕語站著看阿念寫了一會兒字,從小羽手裡接過帖子放到幾上,笑著說道:“母親,這是今天收到的,都是請過府的,母親看看。”

    “這事你處置就行,我最煩這些應酬。”福寧太妃厭煩的看著那堆帖子說道,李燕語笑著答道:“這事是不得不過來討母親煩,母親知道,我自小居於內院,出嫁前從來沒出過府,出嫁後又一直跟著阿念父親在任上,這京師人家,別說認,就是聽也沒聽說過,至於這中間的淵源,哪家跟哪家有什麼過往,跟咱們家這遠近又如何,都一無所知,母親也教導過我,這外頭的應酬來往,馬虎不得,這不,只好來討母親的主意了。”福寧太妃聽她說的有道理,直身坐起來,接過李燕語遞過的帖子,一邊看一邊和她說著各家如何如何,李燕語凝神聽著,不時苦惱的皺著眉頭,福寧太妃將帖子扔了大半,留下七八張笑著說道:“我最厭煩這你來我往的應酬,可這應酬又省不得,這幾家,這兩家請酒的,你得去一趟,陪她們老夫人好好說說話,這三四家,過去坐坐,喝杯茶就成,那兩家,你沒去過,就去一趟吧,往後就不用去了,逢年過節打發幾個婆子過去請個安問個好就成。”

    李燕語一一答應,為難的看著福寧太妃央求道:“母親可不能讓我一個人去!我沒見世面,又人生地不熟的,萬一失了禮,自己丟人現眼倒是小事,損了咱們府裡的體面就不好了,再說,萬一哪一處不妥當,還怕得罪了人,母親得陪我去!”福寧太妃指著李燕語嗔怪道:“你看看你,怎麼跟孩子一樣,出個門還得拉上大人帶著!”

    “母親,這事您可不能不管。”李燕語慇勤的給福寧太妃捏了肩膀,討好的說道,福寧太妃看著歪頭看著自己和母親的阿念,只好點頭答應道:“少不得走一趟,你把那幾張帖子再拿來我瞧瞧。”李燕語忙將帖子遞過來,福寧太妃一張張又翻了一遍,轉頭看著李燕語歎氣道:“這些,真都得走一趟,不然就成了咱們過於傲慢了,不過這要是都走一趟,再怎麼緊趕,也得五六天,要不,我看這麼著吧,乾脆咱們下帖子請她們過府,一起過來,也算是咱們府除了服,跟親戚朋友道個謝,用我的名義發帖子,這樣,忙一天就夠了。”

    李燕語聽的眉開眼笑,她就是這麼想的,不過,福寧太妃不說,她可不敢自說自話的在家裡宴客,這個家,唉,是福寧家,至少現在,還不是她的家,不過,福寧太妃這不願意應酬的懶脾氣,最合她的胃口不過。李燕語忙出著主意,將各處都和福寧太妃細細商量好了,笑著說道:“母親,我看哪,要不這樣,往後咱們府上定出日子,趕著應時的節氣,請大家過府聚一聚,說話玩笑,比如這臘月裡就挑著雪好的日子請大家來賞雪看梅,正月挑個日子請大家吃回年酒,三月三咱們也學著外頭的才子們,曲水流什麼觴,就是個樂子,再往後賞一回荷花,秋天裡再請大家去一趟莊子裡登高求福,這一年,就這麼幾回,大家聚也聚了,熱鬧也熱鬧了,也就夠了,有了這些,外頭這些請宴的帖子,咱們只要去幾位老夫人的壽辰,外面也就說不出什麼了,母親您說呢?”

    “這主意好!我最不耐煩出門,話裡套著話,別說說,聽著就累!就照你說的這樣,我看今天這天不好,說不定晚上就得下雪,正好,這天冷了,阿念和阿盛太小,屋裡夾牆火炕要趕著兩個孩子不在的時候燒好,晚上歇下了,就不要再大火燒了,免得招出火氣,我看阿念這兩天火氣就有點大,你等會去趟廚房,看著她們用心熬碗冰糖雪梨水,讓兩個孩子多喝一碗,請客這事交給那些管事嬤嬤們就成,她們都是做老了的,知道怎麼安排,你得空多管管孩子,還有源泊,這是大事”

    福寧太妃的話從一路扯到另一路,越扯越遠,李燕語帶著溫婉的笑,認真的一路聽到底,這應酬的事,只要福寧太妃在,她就打定主意不出頭,只管跟在太妃身後,這份能幹說什麼她也不要,只要能少在外面轉來轉去,笨就笨了,她認了就是。這外出應酬的事由太妃擋著,旁的,她都不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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