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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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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棠挽 - 閨秀本賢良(卷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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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1 19:49:5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妹妹快擦擦,莫要著涼了。”項瑤伸手將巾子遞給她,臉上因著她的抗拒顯了受傷神色。

    “你走開,別過來!”項筠依然沉浸在對她陡然變臉的恐懼中,下意識吼道。看到突然出現的藺王,如見了救星般,“王爺救我!姐姐她要殺了我!”

    項瑤舉著巾子的手僵在半空,頗是委屈。

    顧玄曄擰眉,下意識地瞥了眼項瑤,怕她看出項筠此刻流露的親昵,所幸後者似乎並未察覺,松了一口氣之余對於項筠的失態心生異樣,“項二姑娘自己失足落水,怎能怪乎旁人!”

    項筠哆嗦著怔住,緊緊凝著他,卻是看出他是真的在責怪自己,他……不信自己。眼裡蓄了淚意,不自禁地落下,淚眼迷濛中瞥見項瑤投過來的漠然目光,心中又驚又懼,然無論如何,自己今個又是出醜失態了。

    “筠妹妹估摸是突然受了驚嚇說的胡話,失禮之處,還請王爺見諒。雲雀,送二小姐回房,請大夫好好看看。”項瑤捏了捏手中巾帕,態度恭謹地替項筠圓了道。

    雲雀應聲扶項筠回去,後者臨行一瞥飽含情意,卻得不到那人半分回應,心中不免悲涼頓生,險些身子一歪昏過去。

    “讓王爺見笑了。”

    “本王不是說過,私下裡喚名字即可。”顧玄曄斂眸,似是不滿她的生分。

    “小女不敢。”項瑤正著神色,同他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語調疏離。

    顧玄曄幾次三番示好都遭了冷遇,挫折之餘也生了幾分惱意,然看著女子淡然模樣,偏生又對她重不了語氣。不知從何時起,眼前這人的模樣變得讓他確是動心起來,一開始或許抱著討好父皇的目的,然眼下卻多了幾分真心實意。

    項瑤見他失神望著自己,不覺是自己吸引了人,反而在心中戒備稍許,怕他又打什麼主意。

    顧玄曄察覺,眸色微黯,不由憶起琳琅宴上她對另一人的不同態度,陡然沉了語氣,“項姑娘似乎對宋將軍另眼相待,可是中意?”

    項瑤一怔,隨即明白過來,毫不客氣地拿了某人作擋箭牌,“宋將軍英勇神武,自是萬千姑娘的芳心歸屬。”

    話已至此,顧玄曄只覺面前女子不識好歹,再繃不住溫潤神色,攜著怒火拂袖離開。

    項瑤得逞,憑欄吹風,髮絲撩過臉頰,露了愉悅神色,這般,他該不會再來糾纏自己了罷。正一回身,卻見某塊擋箭牌如憑空出現般杵在了自己眼前,驚得她差些後仰步了項筠後塵。

    “小心!”

    宋弘璟眼疾手快攬住了她的腰,避免了她的悲劇,而她也因著慣性整個撞進了宋弘璟的胸膛,正好面龐貼著了他胸口的位置,伴著裡頭蓬勃有力的心臟跳躍,耳膜跟著咚咚鼓噪了起來。

    “抱夠了麼?”頭頂驀然響起的清潤聲音,尾音含笑。他確是很享受這樣的投懷送抱,只是擔心她被人撞見壞了閨閣聲譽。

    項瑤臉一紅,連忙退了出來,一抬眸正對上宋弘璟那雙深邃的黑眸,心跳仿佛漏了幾拍,心神都被吸入那迷人的眼眸中,鬼使神差地就被他的目光勾著,忘了姑娘家該有的矜持。

    “將軍怎麼會在這兒?”

    宋弘璟想到方才一幕,嘴角彎起的弧度帶了一絲戲謔,“府上太大,一時迷了路。”

    項瑤被瞧得耳根發燙,啞然相對。

    下一瞬耳畔複又響起那人低沉黯啞的聲音,近乎低喃般,“想見你,便特意來尋你,能成為項姑娘的芳心歸屬,我很榮幸。”

    項瑤的臉彭的一下紅了個徹底,腦海裡唯有一個念頭——他都聽到了!

    褚玉閣,臨窗大炕上鋪著猩紅洋罽,正面設著大紅滾花靠背,撚金銀絲線滑絲錦被,兩邊各一對梅花式小幾。地下麵西一溜四張椅上,都搭著銀紅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腳踏。

    老夫人坐在炕上,一邊打量著,一邊忙是吩咐春杏給人看茶,越瞧宋弘璟越覺著滿意。

    宋弘璟頂著老夫人的打量,依然是那副淡定神色,他是來給項家遞帖子的,宋老夫人下月初六過七十大壽,大肆操辦,宴請京中世家,只不過太傅府的帖子他自個兒親自送了,順道拜訪項老夫人。

    “宋老夫人有福氣呐,宋將軍一表人才,可有婚配?”項老夫人樂呵呵笑著,套了近乎道。

    “軍中事務繁忙,尚未定親。”宋弘璟答著,目光卻是溜向了站在不遠的項瑤,後者半垂著臉兒,雖看不清楚神色,可微微泛著緋紅的耳脖子卻是洩露了女子此刻的心緒,不由掠過一抹笑意。

    站在老夫人下首的童姨娘一身明藍錦褙,似是畏寒般裹得嚴實,身上的首飾件兒難得顯得素淨,聞言眉眼間亦是盈滿了笑意,“宋將軍這般,京中定有不少姑娘求嫁的,只怕屆時挑花眼了。”

    說罷,睨了眼坐在一旁的項蓉,眼神裡透了些許暗示。可後者這會兒哪還顧得上她,正一眼一眼瞟著宋弘璟,心中泛起漣漪,顯了少女懷春模樣。那沒出息的樣子落了老夫人眼裡,咳嗽了一聲,暗暗斜過去一眼。

    項瑤倒沒關心他們對話,只在童姨娘出聲時望了過去,自然也瞧著了她同平時不一的打扮,視線下滑,落在她尚未有形的肚子上,流光氾濫的眸子不由深邃了下去。

    能替她確診的大夫確是得耗不少銀子。她一向不喜讓對手太輕易出局,失了樂趣,像眼下這般看著她惶惑終日才有意思。項瑤收回視線,還未來得及隱去眸子裡的精光,卻不期然撞上一雙如墨的眸子,仿若洞察了她意圖般。

    項瑤的心莫名一緊,掩飾已是多餘,索性作了淡漠神色,娶妻娶賢,試問誰會對一個毒婦動心?

    宋弘璟看著她倏然冷淡了的面色,微一挑眉,眼眸中劃過一抹意味深長,稍作逗留請辭離開。

    待人散去,項瑤亦是回了自個苑子,情緒有一抹連自己都難以察覺的低落,揮退雲雀流螢,一人獨坐庭院。

    庭院一側兩株西府海棠過了花期,結出一串兒紅通通的果實墜在枝頭,嬌柔紅豔。項瑤無意識地望著出神,忽而叫悉索動靜驚動,伴著海棠樹一陣劇烈顫動,一抹頎長身影躍然而下,落了牆角。

    “……”項瑤驚詫地看著用這法子折回來的宋弘璟,半晌無話。

    宋弘璟看著女子呆愣的模樣,在陽光下顯了暗棕色的眸子閃過笑意。項瑤察覺,有些惱羞成怒,沉了語調,“將軍未免也太放肆了!”

    “只是突然想起還未回應姑娘,特意回來道一聲。”宋弘璟眸中笑意愈發明顯,側臉上若有若無地染上光線搖曳,俊美得讓人不敢直視。“我也心悅姑娘,很久了。”

    項瑤因著突如其來的告白怔住,在那雙深藏內斂的眸子注視下,項瑤只覺得自己受到莫大的重視,仿若他眼中此刻,只有她一人身影般,下一瞬衝口而出的話卻是連自己都嚇了一跳的直白,隱著一絲自嘲,“將軍莫不是想娶我?可我沒有容人之量,若將軍日後納妾通房,必然是能毀即毀,攪得你府上不得安寧。”

    “求之不得。”宋弘璟唇角一彎,眼中漾開清淺笑意,渾不在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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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1 19:50:0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項瑤聞言輕蹙了好看的眉梢,那雙眸子一瞬不瞬的凝著他的臉,一言不發,似是再探究什麼,宋弘璟將笑容斂下去,愈發鄭重,就在這審視的目光中,毫無閃避的一臉真誠。

    項瑤忽而記起自己魂魄離體,在棺材前看到的宋弘璟,與這時候的神色一模一樣,她險些落下淚來,在自己失態的前一刻轉身奔走,留下情緒正濃等待撲擁入懷的某人默默收回了爪子,在被人發現前翻牆離去,決定找那個出主意的好好聊下人生。

    疊翠苑裡,丫鬟提著熱水進進出出,項筠靠在浴桶邊緣,整個都浸入其中,似乎才緩了身上寒意。

    “我確是尋你開心來的,我還想……看著你死。”

    那眼裡迸出的怨毒真真切切,令人心驚。待至水涼,項筠都沒想出是哪裡出了錯,惹得項瑤如此相對,仿若看透了自己般。

    “小姐,姜湯來了,喝點驅除寒氣。”玉綃見她久不出來,怕有事兒出聲道。

    項筠回神,起身拭幹後換了衣裳,接過玉霜遞上來的毯子裹著坐到了床上,玉綃隨即舀了姜湯喂到她嘴邊。

    “姐姐,聽說你不小心落水了,沒事罷?”項蓉的聲音由遠及近,撩簾子進了屋裡。

    項筠看著人搖了搖頭,面前的少女眉眼含春,一副春心萌動的模樣,嘴裡說著關心她的話,卻沒幾分真心實意。“蓉妹妹可是有事?”

    項蓉一彎嘴角,“筠姐姐看出來啦,確有一事兒想請姐姐幫忙。”稍作一頓,道了目的,“這府裡除了青妤姐姐的繡活兒就屬你的最好,我想繡個荷包,特意來跟姐姐討教。”

    “荷包?”項筠微揚了聲兒,瞧著她手裡拿著的繡花樣兒,再看向人時勾了戲虐笑意,“送人的罷?”

    見她不支聲,項筠接著道,“讓我猜猜,你這心血來潮的,近日來府上的有藺王,可藺王心念的是瑤姐姐,那是……宋將軍?”

    項蓉聞言臉上染了羞赧神色,“姐姐就別多問了,肯不肯教嘛!”

    項筠見她快要惱羞成怒,忙是應允了聲,後者歡歡喜喜地拿著樣兒選了起來,比對著布料,頗是上心。

    宋弘璟,依著那人在琳琅宴上那番表現,怕鍾情的也是項瑤。項筠思及此,因著一個也字,臉上笑容淡去,眸子裡閃過戾毒的鋒芒,只一瞬又恢復如常。

    “妹妹就算喜歡宋將軍,也是人之常情,那日琳琅宴宋將軍一曲玉簫,不知吸引了多少姑娘目光。”

    “琳琅宴?!”

    “是啊,雖說是皇子,可宋將軍是太后外孫,也在其列,估摸著年歲,是該娶妻生子,說是因著軍務戰事一直拖著。琳琅宴後,那和安郡主可是放了話的,非君不嫁。”

    項蓉捏著布料的手不由緊了緊。“和安郡主……”

    “不過……琳琅宴上那麼多世家姑娘,也沒見宋將軍青眼哪個。”項筠刻意賣關子似的一頓,見她牢牢豎著耳朵傾聽,便接著道,“倒是瑤姐姐琴曲相合,羨煞旁人。”

    項蓉聽了前半句還未來得及高興便僵了神色,呐呐問道,“瑤姐姐?”

    “唔,琳琅宴上姐姐摒棄一貫擅長的字畫,用琴比藝,若非後來宋將軍玉簫相應,怕是奪不了魁的,想來將軍該是精通樂律之人,順手相幫罷了。”

    這話落了項蓉耳裡可生了別個意思,神色略是不滿地嘀咕了道,“可她都有藺王了!”

    項筠眼眸一黯,喃喃應和了聲是啊。“瑤姐姐是個幸運人兒。”

    項蓉可不似她這般‘認命’,宋將軍既然是喜好音律之人,她自認琴藝在項瑤之上,若非她年及限制未能參加,指不定沒有項瑤什麼事兒呢。何況項瑤都有藺王,還招蜂引蝶的真是不知羞恥!本就與項瑤有嫌隙的項蓉,順著項筠話意認定如此,愈發不滿項瑤。

    “話說起來,下月宋老夫人壽宴妹妹可得把握,到時不乏世家貴胄,雖是爭豔,卻也不乏機會。出錯,和不出錯的,有了比較才能顯了好呢。”

    項蓉一怔,卻是很快領會,不知想到什麼,嘴角勾了譏諷笑意。

    項青妤和三皇子的婚事定在了十月初八,欽天監選的黃道吉日。未隔兩日,宮裡就來了嬤嬤來教導項青妤宮中規矩禮儀,書香門第,本就注重禮儀教養,府裡的幾位姑娘都是打小學起,底子好,倒不用特別費心。

    因著這回來的是慣在太后身邊侍候的老嬤嬤,與秦老夫人有幾分交情面兒,秦老夫人便將幾個小的一道拜託給人教導,學得仔細總是好的。

    兩名嬤嬤被安頓在西苑廂房,緊挨著榮禧堂,那處敞亮,特意作了教學的地兒,能讓姑娘們撲騰開。

    知道宮裡的嬤嬤最重守時,項瑤早早起了到的榮禧堂,只見那上頭懸著赤金九龍青的大匾,匾上寫著鬥大的榮禧堂大字,大紫檀雕螭案上,設著三尺來高青綠古銅鼎,地下兩溜八張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對聯,乃烏木聯牌,鑲著鏨銀的字跡,裡頭空無一人。

    一轉身,就瞧見項青妤踱步走來的身影,不一會兒就到的跟前,往裡頭張望了下,開口道,“妹妹來得可真早,嬤嬤都還沒到。”

    項瑤笑了笑,讓雲雀把拎來的食盒交給跟著項青妤來的錦初手裡,“聽說林嬤嬤是蘇州人,裡頭是些蘇州的點心,姐姐待會兒送給嬤嬤嘗嘗。”

    項青妤訝然,隨即化為唇角一抹淺笑,被她的貼心舉動暖了心窩。“還是妹妹周到。”

    兩人一道入了榮禧堂,項青妤揭蓋兒瞧,香甜鬆軟的麻酥糖,酥坯放在撒好的酥屑上,表面再撒上酥屑,用滾筒滾薄,當中夾上酥屑將酥坯相互對折,滾薄再夾酥屑,如此反覆然後卷成細長圓條、切成的小塊,擱在碟子上積了一層屑兒。邊上一碟海棠糕,花朵的形狀,琥珀色的糖漿,豆沙餡心,上面加了果絲、瓜仁、芝麻等點綴……

    趁著嬤嬤沒來,項瑤捏了一塊松子黃千糕遞向項青妤,“我多備了一碟,姐姐吃點兒,免得一會兒又頭昏暈眩。”

    “你怎麼知道我晨起會頭昏暈眩?”她不記得跟人提過。

    項瑤啞然,她也是前世時偶然一次宮宴知曉的,項青妤氣血不足,伴有暈眩,吃些甜食便可緩解,樊王身上便一直帶著松子糖,足見恩愛。

    “我偶然瞧見過一回。”項瑤扯了謊道,忙是轉了話題,“這點心是一早去四喜坊請江南來的大師傅做的,還熱著,姐姐嘗嘗。”

    項青妤對項瑤一向不設防,沒作懷疑,輕咬一口手裡的糕點,鬆軟細綿,松子的清香和焦糖的甜香一瞬充盈齒間,眸子微亮,道了好吃。

    用完點心抹完嘴的當兒,就見嬤嬤走了進來,項筠和項幼寧緊跟其後,舉手投足間顯了一絲緊張。也是,在太后跟前當差的,若是得了青睞,或是一句誇,到太後跟前提那麼一提,那也是不得了的。

    前面的嬤嬤穿著元色暗花的偏襟上衣,下身赭色羅裙用深色線繡著花枝,面正是與秦老夫人有交情的那位林嬤嬤,身姿端正,面上帶著難以親近的肅然。獨獨在接過項青妤遞上的點心時,露了一絲高興神色,看向項青妤的目光裡隱了幾分合意。

    “姑娘們可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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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1 19:50:2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林嬤嬤問話剛落,就聽著門外響起一陣匆忙腳步,兩道身影急急忙忙往這邊來,大抵是知道遲了,顯了慌張,待兩人挨近卻是項蓉與項蓁二人,原是並行的二人在臨入門的口兒,項蓁忽然一個趔趄,重重摔在了地上,滿是不置信地仰著頭看著項蓉入了裡頭。

    也正是這一出的,眾人視線齊齊聚向了摔了的項蓁,尤其是林嬤嬤,眉梢一挑,語調微沉,“遲了便是遲了,也該注意姑娘家的儀態,若是在外頭,豈不讓人笑話!”

    項蓁慌忙從地上爬起,捏了捏磕破的掌心,疼的卻比不上被林嬤嬤那話臊的,垂頭掩了泫然若泣的表情,甕聲甕氣地道了聲下次不敢了,照著一貫尋了一處空的偏角兒站著了。

    “蓁妹妹是替秦老夫人調香才遲了的,老夫人這兩日頭疼,偏巧妹妹有這手藝,見著提了一提,妹妹心急,見嬤嬤未到便跑了趟兒。”

    項瑤倏然開口,卻是替項蓁求情,姐妹幾個連著後者自個在內,都頗是詫異。項青妤站的角度正好瞥見項蓉臨入門前推的一把,睨著方還在沾沾自喜以為躲過一劫的項蓉沉了沉眸子。“蓁妹妹確是來得最早,嬤嬤念在她孝心可嘉的份上莫再怪罪了罷。”

    項蓁從未想過面前這兩人會為了自己說謊,看著嬤嬤瞬間柔和下來的面色,險些未繃住眼淚,趕忙忍住向二人投了感激神色。

    “倒是蓉妹妹,遲了就罷了,蓁妹妹摔了你都不曉得扶一把麼!”項瑤陡然厲了語氣,睨向項蓉道。

    “我……”項蓉沒想到一把火突然就燒到自個身上,下意識就張口強辨了道,“我是沒瞧見!”

    這話一出口,不光是項家姐妹露了不一神色,連林嬤嬤都看向她面露不滿,就那摔著的動靜又不是耳背,怎會沒察覺,不顧姐妹情誼不說,還強詞奪理,實在讓人失望。

    “行了,今個是頭一天,便不追究了,若是再犯,咱們可得講點規矩懲罰了。”林嬤嬤無甚表情地瞥了一眼項蓉,最後下了陳詞結束了這茬。

    項蓉被瞧得發慌,亦是察覺她對自己的不喜,癟嘴心生委屈,暗地裡狠狠瞪了項蓁一眼,都是這個沒用的連累自己。

    之後,林嬤嬤便開始了教學,當然重點還是項青妤,由她親自負責督導,餘下就交由另一名嬤嬤負責,只在講到相通的內容時才在一塊兒學。嬤嬤教得認真甚至於嚴厲,正確的敬語稱謂,與萬不可出現的不敬之詞,以及宮中戒律等,讓項家姑娘率先抄寫一遍。

    這一抄寫的一早上便過去了,待用過午膳,稍事休息過後才開始訓練禮儀儀態等,幾人瞧見嬤嬤手裡拿著的青花瓷碗,心中有了不好預感。

    “姑娘們的禮儀四德,老奴瞧著確是不錯,可宮裡畢竟不比府上,秦老夫人既然把你們交給我,必然是想讓你們學得精細點兒。咱們就從最簡單的走路開始,行不回頭,笑不露齒。走路要安安閒閑地走,不許頭左右亂搖,不許回頭亂看,這是基本的,可要走得款款輕盈,溫柔端莊,就靠這個。”

    嬤嬤說完就讓姑娘們站正,隨即一手一個碗地擱到了她們頭頂,項幼寧性子好動,忍不住用手去扶,當即就被嬤嬤手裡的戒尺拍了下手背,剛想呼痛就對上嬤嬤嚴厲的視線生生忍了下去,露了可憐表情。

    “頂著這碗走,把胸膛挺起來,腰板兒得直,這就是要訣,若是哪個的掉下來就單獨練,其他人休息旁觀。明白了麼?”

    “明白。”幾人異口同聲,俱是凝神屏息,生怕頭上的碗掉下來。

    隨即,姑娘們挨個排著在屋子裡走了起來,雖說平常也在意走路姿態,可要真頂個碗的,還真有些晃動,除了打頭的項青妤和項瑤,走得穩當,兩人身形亦是高挑,昂首挺胸,走起來煞是好看。

    項蓉勉強頂住碗,一雙眼不安分地提溜轉,心裡還憋著方才受的氣兒,待這麼轉著來回走了幾趟,餘光瞥見戰戰兢兢的項蓁,冒了壞水。轉過一個彎時,故作一個不經意像是崴了腳般,手卻是緊緊扶住了頭頂的碗,就聽得身後響起的瓷器碎裂聲響,隱過一抹得逞笑意。

    跟著她身後的項蓁一臉欲哭無淚地站著,不知所措,在她一側同樣是沒了碗兒的項幼寧,只是後者更是無辜,頂得好端端一走神就撞上了突然停下來的項蓁,看著碎碗還有些呆滯。

    隨即想到嬤嬤臨走前說的,項幼寧捂著撞疼了的鼻子登時就哭了。

    “妹妹,你別哭了,都是我的錯,一會嬤嬤來了,我會說是我自己掉了,連累你的。”項蓁一個勁的道歉安慰,都忘了自己的碗是怎的打的。

    項蓉一副瞧好戲似的再旁邊隱隱作笑。

    項青妤和項瑤兩人瞧的明白,對視了一眼,都沒有說話,只擱下碗去安慰兩位妹妹。

    項蓉心想保不齊一會兒嬤嬤就來了,若是瞧她們都不好好練習,獨獨自己練著,不正好給嬤嬤留下個好印象,於是也就沒有理會她們四人,端正身子自顧練著。

    剛練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底,嬤嬤就走了進來,看到眼前的場景,不由皺了眉頭,“怎麼回事?”

    項蓉搶話道出剛才的事情,自然將自己撇的幹幹緊緊。

    “嬤嬤,我們練得正好時候有人故意使壞連累兩位妹妹掉了碗,幼寧年紀小,怕受罰才哭的鼻子。”項瑤款款說道。

    嬤嬤聞言,嚴厲的視線從她們身上掃過,“是哪個做的?”

    “蓉妹妹,你何故要推蓁妹妹?”項青妤神色清冷地凝著人質問道。

    項蓉聽項瑤開口就覺得不好,完全是沖著自個來的,在項青妤指過來時忙是辯道,“我沒故意推人,是她自個不小心的,怎麼能怪罪在我頭上?”

    “藉著自個絆腳,蓁妹妹好心想扶你一把,卻被你推的掉了碗,你還敢說這般話?!”項青妤見她不思悔改,強詞奪理的模樣,著實動了怒,美眸一豎,重了語氣。

    項蓉還想爭辯,被項青妤一瞪,啞了一瞬,實在是項青妤在姐妹幾個之間太有威信。林嬤嬤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了,見識多了,練就一副好眼神,自然瞧出來是個什麼情況。

    “你兩位姐姐都這麼說,難不成是合起來冤枉你不成!累及姐妹不聞不問已是冷血,何況還是你故意為之,老奴覺得三姑娘在學規矩禮儀之前還是先學會做人罷!”

    說罷,拿出《女戒》、《女論語》放在了桌上,“今個你就不用練了,好好抄寫這兩本兒,學學裡頭的道理。”

    項蓉被林嬤嬤那一番淩厲說辭說紅了眼眶,再被區別對待地拎到一旁桌子邊罰抄,一下顯了落差來,愈發難受,卻沒膽子不照做。

    “姑娘趕緊抄罷,抄不完拖堂可就趕不上晚膳了。”林嬤嬤身邊的嬤嬤在旁出聲提醒道,只是語氣裡沒幾分善意。

    項蓉捏著手裡的狼毫,只覺得姐妹幾個都覺得是在嘲笑自己,橫生怨意。用力咬著下唇一字一字謄抄,眼淚落在紙上,暈了開來。

    直到天色盡黑,項蓉才離開榮禧堂,直接去了香荷苑,月色稍淡,照得不盡清楚,風拂過,樹葉沙沙,顯了淒涼景兒,項蓉抬袖子抹著淚奔進了童姨娘的屋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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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娘……”項蓉一進了門兒就要直撲人去,卻是猛地被眼前這幕驚到,張了張嘴,半晌道,“您這是做什麼?”

    童姨娘同樣也是被嚇了一跳,看清來人後籲了口氣,複又沒好氣地瞪了一眼,“姑娘家的咋咋呼呼像什麼樣兒!”說著一邊往外頭張望了眼,關門落了鎖,回頭把才才塞進被褥裡的東西拿了出來。

    項蓉一下顧不得自個找過來的由頭,忙三兩步上了前,一把拽著了那東西詫異問道,“這是什麼?”

    “噓,輕點聲兒!”童姨娘緊張地拉著人坐下,一邊拿枕頭似的東西貼在肚子上比了比,“還能是什麼,假肚子唄,這都三月了,過陣兒該顯懷了,到時候塞著這個看不出來罷?”

    項蓉徹底讓童姨娘弄的這出給嚇懵了,視線落在她那肚子上,捂著嘴滿是驚慌道,“假的?娘你怎麼敢!要是讓人知道了……”

    童姨娘聞言抓了抓自個縫的墊兒,眼睛有些眯著,目光卻在瑩瑩燭火的映照下含了陰鷙。

    “這事決不會有第三個知道的。”說罷,覷了一眼項蓉,“你把嘴給捂嚴實了,要是出事,咱們都落不得好。”話說回來要不是被顧氏給逼的,她何至於走到這步,弄得提心吊膽,膽戰心驚的。

    “可娘你也不能一直塞肚子罷,到時候生個枕頭出來?”項蓉覺得她娘大概是瘋了,這事怎麼兜得過去!

    “傻孩子,怎麼能撐到那時候,當然是早早弄掉了。至於怎麼個掉法,我……我跟你說這個幹什麼。”童姨娘惶恐過一陣兒,見天想的都是這事,總算讓她想到個兩全的。隨即視線轉落在項蓉微紅的眼睛上,“你這又是怎麼的了,哪個欺負你了?”

    這陡然一問,項蓉又想起了白日裡發生的,一癟嘴的,帶了哭腔道,“她們都欺負我。嬤嬤讓頂碗走路,我練得好好的,她們自個掉了硬賴我頭上,害我被嬤嬤罰到這個點兒才回。”

    “這都快戌時了,用過飯了麼?”

    項蓉搖頭,神色更是委屈了。

    “這不餓壞身子麼,那嬤嬤……”童姨娘一聽就急了,趕緊出門讓人去廚房弄點宵夜來,回來又想,“你就沒跟嬤嬤好好說說,任她們這麼賴你。”

    “是項瑤,項瑤故意跟我過不去,一口咬定是我,還有項青妤,合起夥來欺負我個沒勢的!嬤嬤自然就那麼認為了。”項蓉說著又想起當時情景,不自禁又落了淚。

    童姨娘掏出絹帕替她擦了擦眼淚,心疼之餘,對那母女倆是咬牙怨憤。她敢這般,還不是看她們娘倆勢單力薄好欺負,若非,若非自個出身不及,她的蓉兒指不定就是嫡出的大姑娘,得項老爺子的疼愛不說,日後的婚事都不帶愁的,嫁個顯貴還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兒。

    “蓉兒乖,莫哭了,娘不會讓你白白受欺負,你且瞧著。”童姨娘微微眯起眸子,停在搖晃欲滅的燭火上,滿是算計。

    不知不覺就到了月末,林嬤嬤二人在西苑待了有半月久,每日授課,姑娘們比初時也都長進了不少。秦老夫人客氣,好吃好用不說,還送了禮,嬤嬤教導起來自然更加用心。

    這日放休,趁著日頭晴好,林嬤嬤坐了庭院裡曬太陽,石桌上擱著一套纏枝牡丹紋的茶具茶碗兒,紅泥爐子上煨著紫砂壺,壺下火光隱隱,壺嘴白霧嫋嫋蕩蕩。

    “林嬤嬤。”

    一道輕靈婉轉的女聲打斷了林嬤嬤手上行雲流水般的泡茶動作,抬了眼看,臉上露了一絲訝異,“瑤姑娘?”

    不過也只是一瞬,隨後眼中染了絲絲笑意,面前這姑娘聰慧懂事,又是雲安郡主所出,她和太后一塊看著雲安郡主長大,感情自是不一般,連帶著對於項瑤也是親近。“來,坐下喝茶。”

    項瑤抿著淺淡笑意落了座,接過茶碗輕啜了一口,不掩真心地誇讚道,“這茶真好喝,我娘說她泡茶的手藝就是跟您學的,趁著您在,我也想學一學。”

    提起雲安郡主,林嬤嬤一貫不苟言笑的臉上笑意稍顯,“郡主跟你這般大的時候,什麼都愛學,也耐得下性子,這點兒你們倒是相似。”

    項瑤為自己心底的小打算,眼底隱了一絲難得的訕意,輕咳了一聲,從雲雀那捧了只青釉褐彩茶合道,“這是家兄從滇南帶來的墨江雲針,當是學禮。”

    林嬤嬤打開蓋合,就聞著一股馥鬱清香,再瞧合子裡茶葉外形緊枝條索似針,油潤顯毫,色澤墨綠,是難得的好茶。“姑娘太客氣,要學說一聲即是。”

    “其實……是還有一事。”項瑤嬌俏的面龐顯了一絲紅潤,黑葡萄般的眸子映著金芒,一瞬流光劃過,“嬤嬤可記得宋將軍年幼時在宮裡那回,向太后說……說……”

    林嬤嬤一怔,再瞧面前女子面上紅暈,帶了一兩分的羞澀,不由眯著眼笑道,“老奴就屬這記性最好,何況還時常聽太后念起,這一晃眼的,兩個都大了。”

    項瑤對上林嬤嬤打趣的眸子,微咬了唇角,難掩羞怯。

    林嬤嬤知道姑娘家的面皮子薄,能這麼不扭捏問的,算是難得,便娓娓道,“那會兒你年紀尚幼,記不清也屬常事,那時太后念著你們娘倆,接進宮小住幾日,那日正好是小宋將軍生辰,往年都是長公主和宋將軍陪著,可就在那幾日前兩人先後去了,小宋將軍打一早的就不見了人影,直到後來渾身泥兮兮的跑來跟太后討要個小宮女,一說那打扮模樣,可不就和你對上了。”

    “當時太后還笑說,小宋將軍要是能把你領回去就給他當小媳婦兒,結果他把宮裡翻了個遍都沒找著人,後頭才聽說你跟著郡主已經出宮去了,難得哭了鼻子。”

    項瑤聽著林嬤嬤細聲軟語眼前依稀浮現出一副景兒,黃牆面兒琉璃瓦,一間空殿設著的高門檻兒上坐著個三四歲的小女娃,迷了路,正傷心抹著淚兒,就看到跟前多了一雙小錦靴。一個比她大了幾歲的少年繃著小臉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默了半天也沒句話,反是她漸漸止了哭地瞧,大抵是兩人都有了人作伴,竟奇跡地這麼沉默著坐了半天,後來說了什麼她也記不得了,只模糊記著兩人一塊兒把露了根兒的花苗重新埋起來,再之後便沒了印象。

    所以……這才是他倆的第一面,宋弘璟一直記著?

    “一眨眼,小宋將軍成了宋將軍,這回京入宮的頭一天兒就問太后當年的話作不作數,可把太后問得一愣一愣的。”林嬤嬤笑著回憶道。

    項瑤先是紅了紅臉,不知該怎麼接話茬,只一轉眼想到了上一世的兩人並未有交集,又或許,其實有過,只是……錯過了?上一世的這時候宋弘璟並未留京,反而去了更遠的北域,而這次留下,估著時間,恰是她與顧玄曄分道的時候……

    她是否可以推測,上輩子的宋弘璟是因著看到她與顧玄曄愈走愈近,才離開的。不知為何,只一想到這一可能,項瑤原以為該如止水般的心驀然又怦跳了起來。

    林嬤嬤越看越覺著有意思,同太后一樣,亦是覺得這倆小的甚是般配。“等老奴調回太后身邊,說說今個,太后替宋將軍懸著的心啊總算可以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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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1 19:50:4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調回?嬤嬤不是一直侍候太后的麼?”項瑤害羞之餘抓了一絲重點,詫異問了道。

    “嗯,是侍候太后,不過聽聞皇后這幾日鳳體違和,老奴會點捏拿的手法,宮裡來人傳了話,讓老奴明個回宮先調去鳳鸞殿侍候陣兒。”

    鳳體違和,陳皇后……項瑤心裡頭又過了遍話,黑亮的眸子裡似乎有了些波詭算計,垂眸掩過,微咬著音淡笑道,“自是皇后娘娘的身子重要。”

    林嬤嬤頷首,作了附和。

    正說話的當兒,流螢急匆匆地奔進了苑兒裡頭,見著慢裡斯條品茶的二人,忙止住行了禮,喘了口氣道,“小姐不好了,二少爺讓人給打了!”

    項允灃?

    項瑤登時就想到了他上回說的買賣事兒,神色一凜,沖嬤嬤福身告退,跟著流螢往東廂趕去。

    “噯噯噯疼疼疼,嘶——輕點。”項允灃疼得呲牙咧嘴,使勁叫喚,俊臉青一塊紫一塊的皺一起都快看不出形了。

    項瑤替他上完藥膏,往桌上一擱,板著臉凝向他。後者被看得陡然一激靈,扒拉了兩下手上的紗布帶兒,悶著聲音道,“上回跟你說的那買賣出了點問題,湯瑪斯那一船貨被扣了。”

    “嗯?”項瑤挑眉,那是什麼怪名字?

    項允灃這才想起當時急,自己又成天撲在了那事上,沒跟項瑤細說,便從頭交代了道,“湯瑪斯是我偶然認識的,金髮碧眼大高個,當時覺著稀奇湊上去結交,後來得知是顛國人,跟咱們這隔著海。喏,這就是他們那兒的玩意兒,我就是看了這個才動的心思。”

    說著就從懷裡摸出了個長管兒鑲金物件,“這個他們那叫望遠鏡,能看老遠地方,跟千里眼似的,不信你瞧瞧。”

    項瑤舉著對準了遠處青山,確是連上頭停著的翠鳥都能看得清楚,煞是驚奇,拿在手裡好奇把玩。

    項允灃本想拿回來,剛一伸手就被她躲了過去,訕訕收回了手,就聽著項瑤淡淡道,“說正事兒。”

    “咳咳。湯瑪斯在大樑遊歷了幾年,很是喜歡大樑的風俗民情,想在這兒久居,遇著他的時候他正打算回國處理那邊的事務,我就想讓運點這樣有趣新鮮的玩意兒回來。我那些狐朋狗友最稀罕這種,定能大大賺上一筆,沒成想船剛一靠岸,就讓市舶司的人給扣了起來。”

    “等我趕過去就瞧見程三兒那孫子跟曹丞相兒子在那兒查貨,曹秉文的舅爺就是市舶司的,一定是程三兒透的口風,跟曹秉文倆人狼狽為奸想霸了我那船貨!”

    “天子腳下,他們難不成還能強搶了不成?”項瑤挑了眉梢,似是不敢相信他們有這般大膽。

    項允灃義憤填膺的氣勢陡地弱了下去,眼神有一絲飄忽,半晌,啞著聲兒蔫蔫道,“要是手續齊全,他們是不敢……”

    “你可別告訴我你忘了辦?”項瑤一下回過味來。

    “哥哥我是那麼糊塗的人麼!”項允灃對上項瑤打量他腦袋的視線,忙是辯解道,“不是賈家老二也是在市舶司的,分了點好處,幫著過,就能省了那筆稅錢,哪能想到程三兒那麼好算計,在這兒逮著我呢!”

    他和湯瑪斯是在悅來酒樓商定的事兒,被程三撞見過,當時打了招呼就走,沒成想人在外面偷聽,坐收現成,一想起來項允灃就恨得牙癢癢,這不一見著面倆人就打了起來,他是掛了彩,那程三也沒好到哪裡去。

    項瑤不由蹙了眉頭,“那眼下怎麼辦?”

    項允灃聞言更愁,懊惱地抓了抓頭髮,最後一咬牙發狠了道,“錢都在上頭,他們想吞沒那麼容易,我一定會想法拿回來的!”

    項瑤瞧著他一貫噙著嬉笑的面兒上顯了陰沉,似是不小打擊,出言附和道,“嗯,總會有法子的,就是別用你那笨辦法。”說著一手按在了他的傷處,就聽得某人一聲慘叫。

    “兒啊,你怎麼樣了?傷哪兒了?”門外倏然響起一道婦人著急的聲音,柳姨娘蹬蹬進了屋,一瞧見項允灃眼眶裡浮起水汽,“怎麼成這樣了啊……誰給打的,疼不疼啊?”

    項允灃一聽聲兒就下意識遮面,一邊擠眉弄眼的似是憤慨項瑤把自己賣了,一邊寬慰道,“娘,我沒事,真沒事,一點皮肉傷。”

    “被揍成這幅豬頭樣子,有本事你別從正門進,翻牆啊。”項瑤沒好氣地低聲嘀咕了句,卻因著翻牆兩字想到了某人,啞了聲兒。

    “……”項允灃被嫌棄得心塞。

    柳姨娘直瞧得心疼,二話沒說拖著人帶回自個苑子找大夫瞧,臨行跟項瑤道了謝,道是添了麻煩。

    待人走後,項瑤亦是陷入了沉思,照著項允灃從自個手裡借的和上回的盈利,那可真是不小一筆,平白便宜了別人可不是她的風格。

    八月初六,宋老夫人壽宴。

    流螢自幾日前就琢磨好了,就待今日一展手藝,項瑤還在瞌睡就被拉起來梳妝。雲雀拿了一早準備好的淡粉色妝花褙子進來,秋香色百褶裙,上面用冷熏的方法熏了好聞的梔子香氣,一縷清香在屋子裡彌漫開來。

    待流螢從妝匣子裡挑著給她比劃戴上的時候,項瑤才算是清醒過來,銅鏡裡倒映出來的人兒螺黛輕掃淡眉,唇瓣內裡朦朦朧朧的點了一層紅脂,細膩鮮豔,香氣蘊藉。

    髮絲挽成三轉小盤鬢,鬢邊兩縷散發似不經意垂下,薄如蟬翼。項瑤直勾勾瞧著,微一垂眸,從匣子裡取了金鑲珠翠挑簪戴在了髮髻上。到底……還是在意的。

    “還是小姐眼光好,這支最襯了!”流螢用翠玉水滴耳墜相配,只襯得那精緻面龐如瓷般細膩白潔,偏又有一分說不出的華貴。

    太傅府門口候著兩輛馬車,項善琛和項善明一輛,帶了項允禮一同,另一輛則是項瑤和項蓉兩姐妹,依著老夫人的意是還要帶上項筠的,奈何她身子不適就留了家中。

    項瑤因著還有一絲困頓,上了馬車便坐在一側閉目休憩,只是始終能察覺到一股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項蓉的心思她清楚不過,只是不愛搭理就是了。

    馬車臨近將軍府,便聽得炮竹聲聲,披紅掛彩,小孩嬉鬧著說著吉祥話,得了賞後哄笑著跑開,項瑤下了馬車,站在了項善琛身旁,一眼就瞧見了門口站著的那人,緇色銀絲暗紋團花長袍穿在身上,領襟貼在下頜上,面上是一貫的清冷神色,正站了門口拱手相迎各位前來道賀的賓客。

    像是察覺了她的視線,宋弘璟的目光穿過人潮與她倏然對上,隨即薄唇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上揚弧度。

    項瑤微微垂了面兒,規矩跟在項善琛的身後,聽著父親三叔同宋弘璟招呼,隨後被請進了將軍府。前面有小廝領路,項瑤卻覺得身後有道視線跟了許久。

    路上不乏朝中大臣,項善琛與項善明停留交際,便囑咐項允禮帶著妹妹先行前往。正好端端走著,卻叫橫沖出來的人撞了個正著,項瑤戴著的幃帽掉在了地上,伸手去撿就聽得不遠一陣調笑,直了身子看人。

    “原來是項家姑娘,得罪了得罪了。”曹秉文沖他身後不遠的幾名年輕男子擠了擠眼,嘴上說著,卻沒半分誠意,反倒顯得輕浮。

    “曹公子你可得好好跟人姑娘賠罪啊!”那些人起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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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1 19:50:5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項瑤蹙眉,就知這人故意,曹公子……再仔細瞧認出了人,不是曹秉文還能有誰,若說項允灃是紈絝,這人更甚,偏生曹丞相老來得子寵得不行,助長氣焰,才能行的出這般不合禮數的事情來。

    就在這檔口,緘默寡言的項允禮卻是突然出手,一把扣住了曹秉文那不規矩伸過來的手,沉聲道,“別自討沒趣。”

    曹秉文向來蠻橫慣了,因著父親緣故,在公子哥兒裡頭屬霸王級的人物,被項允禮這麼擒著,自覺沒了面兒,頓時氣憤地呼哧道,“你趕緊給我松了!”

    項允禮直勾勾地盯著他,那意思擺明瞭就是他應了才肯放。項瑤站在他身後,望著大哥堅毅側臉,心中滿是感動,上一輩子只是泛泛的感情,這會兒卻看到了一個哥哥對妹妹的愛護,只是這愛護因著這人木訥性子,平常顯不出來罷了。

    “好,好你個項允禮,不松是罷?”曹秉文磨著壓槽擠出話來,隨即一偏頭朝著那幫看熱鬧的吼道,“有人不長眼,還不過來給爺好好教教!”

    這地正好處在折角,剛好讓人發現不著,項瑤無意識地抓了項允禮的衣角,腦中轉動飛快,正要拖延到有人來往,就聽得身後項蓉著急喊著去找爹,一溜煙兒的沒了人影,也正是她這一舉動,曹秉文的人因沒逮著她愈發氣惱,回頭逼近項允禮。

    眼看衝突即起,忽然聽到一道冷冽聲音響起,“哪個要在我祖母的生辰大壽上撒野?”

    語調平穩無波,卻讓人感覺到濃濃的煞氣。

    項瑤一回眸,就對上了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宋弘璟面罩寒霜,宛若保護神般出現在她面前。

    另一廂,項善琛聽完項蓉說的登時變了臉色,即是擔心鬧起來壞了宋老夫人的壽宴,更擔心曹秉文那幫人發起混來傷著孩子,忙是把手裡備著的賀禮往項蓉手裡一塞,道是讓她先拿著,自己急匆匆地往出事那方向去了。

    項蓉捧著手裡略顯沉甸的檀木匣子,往前跟了兩步,忽然停了下來,想起方才馬車旁項善琛囑咐項瑤獻上壽禮,可以想見她出風頭的畫面,眼中掠過一抹不甘。

    出錯,和不出錯的,有了比較才能顯了好呢……耳畔迴響起的婉柔聲音低低說道,項蓉一闔眸子,計上心頭。

    遊廊折角,項善琛擔心的一幕沒有發生,看到宋弘璟也在,大大松了口氣。

    “項大人,前面拐彎即是花廳,弘璟還有點私事處理,失禮了。”宋弘璟同項善琛謙和有禮道,眼神卻仍停留在曹秉文那些人身上,所謂私事,頗是明瞭,叫被盯著的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項善琛忙是應了,帶著人離開。項瑤跟項善琛身後,不由回頭望了一眼,正好瞥見因著宋弘璟一聲咳嗽而踉蹌後退一步的曹秉文,項瑤失笑之餘想起那人在自己面前時的樣子,哪能同那令人聞風喪膽的鐵面閻王聯繫起來。

    還未走到花廳正好碰到等在門口不遠的項蓉,見著項瑤面上露了欣喜神色,趕緊上了前關心道,“姐姐沒事罷?”

    項瑤不著痕跡地避開了她的親昵,淡淡道了無礙。

    項蓉自是察覺她對自己的冷淡,眸中掠過一抹暗芒,抬手將捧著的壽禮遞向她,“姐姐進去獻壽罷,咱們已經有些晚了。”指尖因著迫不及待想要目睹接下來的畫面而有一絲輕顫。

    項善琛聞言亦作了催促。

    項瑤捧著匣子,目光從項蓉面上掃過,後者微有閃躲,但見項瑤拿著往花廳走去暗暗放下了心中大石,露了得逞神色。

    然,還未走出兩步,項瑤驀然停了下來,“父親,怎聽得這聲兒好像不對?”

    項蓉聞言倏地變了臉色,正要攔著,卻已來不及阻止項瑤打開,只見紅絨布鋪成的底兒上和田白玉鏤空雕玉如意斷成了三截,匣子被項善琛一把奪過,臉色霎時難看至極。

    “妹妹怎的這般不小心?若是我將這份賀禮呈了上去,丟的可不止我一人的面兒,整個太傅府都讓人笑話。”

    隨著項瑤柔柔話語,項善琛的目光落在了項蓉身上,帶了幾分幽深神色。

    “我……”項蓉被項瑤率先發話一堵,緩了半拍才說了方才想好的說辭,“姐姐莫要冤枉我,可能是馬車上震……震碎的!”

    只是她那心虛模樣叫人怎麼都信不了罷了。

    項善琛瞪著人氣得不行,只礙著大庭廣眾發作不得,用力抓著匣子你了半天氣急敗壞地歎了口氣,更急的是不知該如何收場,這賀禮拿不出手,在場那麼多同僚……豈不丟份。

    “爹爹莫急,興許還有補救的法子。”項瑤見狀,亦是蹙眉凝著匣子,似作深思。

    項蓉暗暗翻了個白眼,那玉如意都碎成三瓣還怎麼補救。卻聽得跟在項瑤身旁的雲雀如被點醒般興奮地從隨身帶著的布袋裡拿出了個物件道,“小姐,用這個成不成?”

    “……”項蓉看著那一幅精緻繡品,徹底瞪圓了眼。

    項善琛接過細瞧,臉上焦灼之意散去,浮起欣慰,繡品借“桃”代指壽桃,寓長壽,“靈芝”為保長壽之物,亦寓長壽,“蟬”寓意高潔人品……邊緣精繡百壽圖及纏枝紋飾,寓意喜慶祥和、祝壽延年、福壽齊天。

    “這幅福祿百壽圖是我向青妤姐姐討教自個繡的,原想搭著一道送……”項瑤作了解釋道。

    項善琛連聲道好,心緒大起大落,凝向項瑤只覺得女兒生得百般貼心,瞧哪兒哪兒好的,忙用百壽圖替了匣子裡的玉如意,交給項瑤。正要進去裡頭賀壽,回頭看,只見項蓉呆若木雞地站著,面上一會青,一會紅,最後變成了煞白,活脫脫一副惹人嫌的樣子。不由得擰緊了眉頭,低沉著嗓音怒道,“還不趕緊跟上,回家再算帳!”

    項蓉如晴天霹靂,因著項善琛臨進門前那一瞪眼,後背一陣冷汗,心情兀然沉重起來。

    花廳裡宋老夫人穿了件福壽吉祥紋樣鑲領赤金團花褂子,正笑盈盈地坐在正位上,兩個女兒一左一右圍在她身旁,旁邊不少穿著錦衣的婦人有說有笑。穿著青緞褙子白綾細折裙的丫鬟們穿梭不停,忙於上點心或續茶,一派熱鬧的氣氛。

    榮親王府和安郡主一襲淺紅流彩暗花雲長裙,頭上斜挽一支碧玉七寶玲瓏簪,笑意盈盈地獻上紅珊瑚福祿雕件一對,恭祝外祖母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順勢站在了老夫人身旁,微揚下巴,似是同在場那些巴望著宋弘璟而來的大家閨秀們示威。

    項瑤入了花廳,便瞧著她不掩愛慕地盯著宋弘璟看,微垂了眸子,給老夫人祝壽,隨後將賀禮遞給了丫鬟呈到老夫人跟前,道是自己親手所制。

    一前一後,難免作了比較,論價值自不如和安郡主,後者稍稍掠過一眼,並未放在眼裡,只在心底嗤笑太傅府寒酸。

    宋老夫人展開細瞧,繡品以金線繡成之百壽紋為框,又在其內刺就壽星賀壽圖,壽星、麻姑、喜鵲、獮猴祥瑞雲集,吉慶熱烈,歡聚一堂,精刺細繡,栩栩如生。

    “項姑娘不僅手巧,還很有心。”一邊說著一邊招了跟前,像是要好好瞧看似的,抓著她手兒眼中露了欣賞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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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1 19:51:0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

    項瑤的手觸到宋老夫人手裡的繭子,微微斂眸。老夫人是女將出身,同宋老將軍南征北闖的巾幗英雄,心中欽佩。老人家上了年紀最盼著的是子孫繞膝,人丁興旺,偏偏……故此,她的繡品上還有一株葡萄藤,垂掛著一串串擠擠滿滿的果子,其中寓意暖了老人家的心窩。

    這還是從宋弘璟那天離開前那句老人家喜歡熱鬧東西得來的靈感,想到這,項瑤抬眸瞥向了身旁不遠的男子,後者眼裡盛了笑意,一絲戲虐裹雜其中,周邊嘈雜,項瑤卻恍惚聽得那人道了多子多孫四字。

    兩人互動落在一旁的和安郡主眼裡,暗中攥緊了袖子下的手,極力忍下了快要噴薄而出的嫉妒神色。

    賓客賀過壽,便被請去了月華苑聽戲。園子很大,中間的小橋流水將整個園子一分為二,亦是分了男女席。女眷們坐在一處聊著,數十張黑漆四方桌,桌上用白瓷果盤裝著水果、點心等物,不多時,高築起的戲臺傳來鏘鏘樂響,麻姑扮相的角兒粉墨登場,提著一籃圓潤飽滿的壽桃往臺上那麼一轉,登時引來一片叫好。

    有眼尖的婦人認出上面的伶人是京城最有名的的戲班金大班的臺柱子,不由同旁人邊道,“喲,這不小鳳仙麼,那嗓子真沒話說,難怪京城裡多的是掏票子請她上門的,還難請的很。”

    那婦人說話的聲兒不算小,正好挨著名梳著圓髻的年輕婦人,聞言挑了一抹自得笑意,正是宋老夫人的外甥媳婦,戲班子也是她三月前就請好的,得這般好的反響,自然能在宋氏面前漲點兒好印象。

    今個老夫人壽宴都是宋老夫人的大女兒宋氏一手操辦,宋氏心氣高,因接受不了夫君納妾和離,帶著一兒一女回了將軍府住,這些年盡心服侍老夫人,姑代母職照顧宋弘璟,不可謂不能耐。此時身邊圍著不少錦衣婦人,大多都是因著宋弘璟的關係,交好套關係,說不準能攀成門親事。

    戲臺上方唱罷,忽而聽得咚的一聲鼓響兒,一下接著一下,隨即連成磅礴之勢,十數名身著盔甲的將士從檯子一邊湧到台前,喝的一聲站定,長矛槍拄地,擲地有聲,伴著鼓點舞了起來。

    宋弘璟一身玄衣勁裝躍上檯子,陽光下白得如同脂玉的面頰,襯得那眉眼驚心動魄的烏亮,渾然天成的清俊,帶著不染煙塵的涼薄氣息。

    “烽火城西百尺樓,黃昏獨上海風秋。更吹羌笛關山月,無那金閨萬里愁。琵琶起舞換新聲,總是關山舊別情。撩亂邊愁聽不盡,高高秋月照長城……”

    那清冷語調伴著整齊劃一的呼喝聲,響徹月華苑,看得眾人沸騰之餘,更讓宋老夫人熱淚盈眶,想起了往昔從戎歲月。孫兒的這份賀禮亦是送到了她的心坎上,激動地站起道了聲好。

    宋弘璟靈活舞著環首刀,只見銀光耀眼,待刀光隱去,刀尖上憑空多了兩朵盛放的茶花,伸手拂過,帶著花下臺徑直走向了老夫人。

    “孫兒祝祖母慈竹風和,福壽綿長。”

    老夫人接了他遞過來的那朵,臉上笑出了皺紋,聽著身旁婦人們的小聲議論無一不是誇讚,目光落在他手裡持著的另一朵,笑容更甚,確是該有個孫媳婦了呐。苑兒的茶花種了那麼多年,終於等到了……

    這廂,宋弘璟腳步一側,朝向了女眷席,在座的不少姑娘紛紛心動,和安郡主坐在趙夫人旁,早在宋弘璟舞刀的時候就心中激蕩,此時見他朝著自己走來,忍不住站了起來,正要伸手,卻見那人越過了自己站在了她旁邊不遠。

    臨窗的雕花大炕,一名相貌平常卻自有一股精明幹練氣質的中年婦人斜坐炕沿,遞了絹帕給旁邊坐著哭的和安郡主。“郡主莫哭了,今個老太太大喜的日子,你哭哭啼啼的多難看。”

    “嗚嗚……姨母,我唔我也不想的。”和安郡主淚眼汪汪的,接了帕子卻還是止不住傷心,“弘璟哥哥他他……他就是故意的。”

    宋氏聞言斂眸匿了一絲無奈,方才她那行徑確是過了,哪有姑娘家家這般不矜持的,要不是後來她圓場把人帶回屋裡,豈不讓人笑話。打一進屋就開始哭,哭到現在都有些頭疼了,怎奈這孩子是妹妹妹婿的心頭肉,讓受點委屈她的耳根子就清靜不了。

    “你弘璟哥哥怎麼會故意呢,你和玉珠都是他的妹妹,都一樣疼的。”宋氏只得出言安慰道。

    “姨母,和安想一輩子呆在您身邊伺候您。”和安止了哭,猶帶淚痕的小臉上浮了一抹羞赧之意。

    “傻孩子,說什麼傻話。轉眼你可就及笄了,姨母還想給你說個好人家……”

    和安假意紅了臉,在一旁囁嚅道:“和安不嫁,旁人再好,也沒姨母好。”

    宋氏哈哈大笑,末了憐愛地握住她的手。她一早就看出這小丫頭的心思,奈何這幾年弘璟都在外頭,回京也逮不住見幾回,可小丫頭就是惦記著,一門心思撲在他身上,偏偏弘璟又是個自個主意大的,她藉機提過一回,反而讓他三言兩語斷了後續。

    和安雖說有些嬌蠻,可底子是好的,她看著長大的孩子說到底還是中意的,看著人兒梨花帶雨的可憐樣,終究還是疼惜了道,“姨母也想你過來做個伴,我們和安多貼心啊。”

    “姨母……”和安撒嬌地喚了聲,因著想起方才險些大眾出糗的原因,眸光有一瞬晦暗,卻是很快隱去,傾身膩近人,“姨母幫和安把弘璟哥哥喚到這兒來可好?”

    宋氏的身子被她輕輕搖著,被小輩兒這麼膩著,嘴角不由勾起了笑意,“好好好,怕了你了。”

    “姨母別說我在這兒,我要躲起來嚇唬他,誰讓他方才讓我下不來台。”和安故意嗔道,顯了嬌蠻氣兒,垂眸的一瞬卻有精光隱匿。

    宋氏應了聲,出去繼續招待賓客,留下和安招了門外經過的丫鬟進門,耳語一番,望著丫鬟照著她的吩咐匆匆離開的背影展開笑顏,只這笑容裡含著滿滿惡意。

    月華苑,宋弘璟從女眷席回了座兒,就聽得身旁響起一道戲虐聲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項姑娘接受了你的花,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接受你這人?”

    話音甫落,坐在旁邊的顧玄曄嘴角噙著的溫和笑意稍有凝滯,“三皇兄何出此言?”

    顧玄胤一雙桃花眼瞟了過去,笑得不諳暗湧,“弘璟心念人家多年,如今終於得了機會,藺王難道不替兄弟高興麼?”

    顧玄曄心口一堵,所謂機會,若沒有燕姝那回……思及此,顧玄曄的眼眸晦澀了幾分。目光掠過宋弘璟,後者正好望過來,交接的一瞬似有火光閃現,透著同樣的堅持,不肯退讓。

    顧玄胤瞧著這一幕彎了彎嘴角,未再言語,像是被臺上的戲伶吸引了全部注意,摺扇一攏,聽得煞是癡迷。

    宋氏的貼身丫鬟憐兒繞過幾人來到宋弘璟身旁,道了幾句後,宋弘璟便起身往後堂去了。

    時值黃昏,溢香閣的門大大敞著,幾縷斜陽從朱紅的雕花木窗透進來,零碎地撒在了一把支起的古琴上,淺黛色的紗簾隨著風從窗外帶進一些花瓣,輕輕的拂過琴弦,香爐離升起陣陣嫋嫋的香煙,卷裹著紗簾,彌漫著整間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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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1 19:51:2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宋弘璟進了屋子喚了聲姑姑卻沒得到回應,敏銳地察覺一絲不對勁,站在原地微蹙了眉心。忽聽身後有細微動靜響起,轉身俐落地擒住了那只伸向自己的手,動作連貫一氣呵成,只聞一聲尖細的慘叫,和安郡主漲紅了臉拍著宋弘璟的手背讓他鬆手。

    “是我,弘璟哥哥,你捏得我好疼!”

    宋弘璟看清了人,面上的冷峻褪去稍許,鬆開了鉗制,“不要隨便在我身後偷襲,傷著不划算。”

    “……”本想從他身後捂他眼玩猜人遊戲的和安郡主癟了癟嘴,頗是委屈,只一想到自個的‘正事’,忙拉著人坐了下來,“小時候你都會陪我這麼玩的,現在那麼小氣!”

    宋弘璟默,他只記得小時候他和趙瑞都是被迫的。

    見人沉默,還挺習慣了的和安郡主也不在意,拿了桌上兩個薑花玉茶碗自顧斟茶,嘴上一邊不住地埋怨道,“自打你回來,我天天擱你眼前晃,讓你帶我出去逛逛你都不肯,瑞哥哥成了家,我不好打擾,你有那麼忙麼!”

    宋弘璟繼續沉默,他確是有躲著她,畢竟不同小時候,姑娘家的,男女之事還是設防些好,奈何這話他不好意思出口,同姑姑暗示過,可和安還是照舊,也不知姑姑到底有沒有同她說過。

    百萬軍隊對陣都不曾皺眉的宋弘璟難得覺了一絲苦惱。

    如此截然不同的兩種態度,讓和安暗暗咬牙,若是那個什麼項瑤的,弘璟哥哥不會這般無動於衷罷,只一想到自己打小愛慕的人喜歡上別人,和安心中如螞蟻啃噬難忍。

    茶碗斟滿,和安起身端著遞向宋弘璟,在他要接的一瞬手腕陡然歪了稍許,茶水傾倒,浸濕了宋弘璟的衣領。和安斂過眸子裡的得逞,忙是拿了絹帕要上前替他擦拭。“弘璟哥哥,都是我,笨手笨腳的。”

    宋弘璟愈發皺了眉頭,按住她那只亂蹭的手,“我自己來。”

    和安神色愧疚,仍前傾著身子掖著他衣領的濕處,就聽得門外一道清淩淩的聲音無甚起伏道,“姑娘帶錯路了罷?”

    宋弘璟倏然一頓,和安像是被燙著般縮回了手,臉頰泛紅,活像是被撞破了什麼。

    從項瑤的角度看去,方才兩人依偎一起,曖昧至極,眼底冷意席捲。

    宋弘璟遙遙看著,視線相對,仿若要望進她的眼底,連深處那些細微情緒都不錯漏。

    項瑤最初的一絲惱怒,在他這般逼視下悄然褪去,反而有些受不住地挪開了視線,究起自己方才心底分寸大亂的緣由,不敢深想。雲雀一直跟在她身後,瞧得分明,自家主子分明在意那位宋將軍的,連她都看得出來的設計小姐不可能沒有察覺,只當是關心則亂,蒙了眼罷。

    宋弘璟似乎亦是察覺,眼底不自禁浮了絲絲縷縷的笑意,落在項瑤眼裡更染了緋紅,正欲離開,就聽得宋弘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衣服浸了茶水漬,我去換一身。”

    偏偏就這句似是解釋般的話,又把項瑤給窘在了原地,同樣把打斷半天重啟醞釀要開口的和安堵了回去,啞在當下,憋悶得不行。

    頎長身影經過項瑤時,十分順其自然地牽起了她的手,將呆愣中的人兒領著一塊兒走。

    “弘璟哥哥!”和安在身後氣急敗壞地喊了聲。

    宋弘璟眸中掠過一絲寒意,和安這次是踩了他的禁忌,雖說他甚是滿意帶來的效果,可不代表他能任人算計。

    “你要帶我去哪兒?”項瑤的手被他緊緊握著,掙了兩下掙不出後索性放棄了,一回頭卻是發現雲雀不見了蹤影,莫名多了一絲緊張。

    “換衣服。”

    “……”這是要讓她看著的意思麼!

    宋弘璟倏然停住,回身對上項瑤驚詫圓睜的眸子,嘴角向上微揚,帶著濃濃的戲弄之意,“你在想什麼?”

    “我沒有……”項瑤看著他瘦削的勁腰矢口否認,但因著太快,反而顯了一絲欲蓋彌彰。

    宋弘璟嘴角笑意更甚,嗓音低沉帶了一絲沙啞的性感道,“換身衣裳,帶你去個地方。”

    說罷,將人推進了一間閨房,同一時刻恍若有一道白色閃電咻地躥入,項瑤怔愣的瞬間,就見宋弘璟黑著臉兒把只白團兒提溜出來。

    隨即,一名丫鬟捧上疊得齊整的衣裳。“項姑娘請。”

    夜色漸濃,三兩顆寒星伴著一彎殘月從天邊升起,幾縷清輝落在城南一堵灰牆上,牆內樹影叢叢,斑駁了牆面,靛青瓦上隱約有黑影閃過。

    身著小廝青色長衫的項瑤緊緊攀著宋弘璟,望一眼底下距離甚遠的地面,暈眩不已,把聲音壓得極低道,“這是哪裡?做……”

    後面倆字還未出口,宋弘璟略有些清冷的氣息,從身後環繞過來,一聲噓音拍打在她耳畔,清晰地感覺到心跳一窒,忽而響起倉促的節奏。

    宋弘璟乾淨修長的食指擱在了那片薄唇上,攬著她趴伏在屋頂上,悄然揭開了瓦片,示意她瞧,屋內的情形因著透亮的燭火一覽無餘。

    程萬金帶著熏人酒氣搖搖晃晃地撞門而入,身後跟著侍候丫鬟作勢要扶卻被他一把揮開,“出出出出——出去,別擾爺的好好好好事。”

    說著,一屁股墩坐在了椅子上,從懷裡掏出幅畫像嘿嘿傻笑了起來。坐了一會兒拿著畫像跌撞著往床上摸去,床上不知何時坐了名女子,一襲大紅絲裙領口開的很低,露出豐滿的胸部,鮮紅的嘴唇微微上揚,甚是美豔嫵媚。

    程萬金瞧見人兒頓了頓,醉眼迷離地盯了會兒,忽然癡癡念起了項瑤的名兒,嘴邊笑意顯了猥瑣,就要往床上摸去。

    項瑤見狀被噁心得不輕,正耐著不舒服別過眼,餘光卻瞥到一白色影兒快如閃電般從床上飛起,直撲他面門,一撩爪兒毫不留情在程萬金臉上留下三道血印子,更是將他那畫像撓了個碎。

    程萬金慘叫一聲忙捂住被抓破的左臉,晃了晃身子正要看清楚是什麼東西,眼前又是一陣繚亂,臉被甩得生疼。

    等程萬金醒過酒意要抓之時,白團兒咻一下躥出了屋子,隱入窗外黑夜中,項瑤在屋頂看得清楚,視線回落在程萬金五彩紛呈的臉上,禁不住笑彎了眉眼。隨即腰上一重,身子再次騰空,跳躍之間落在了程府外。

    程府程萬金的房裡,醒過酒來的程萬金捂著臉唉喲叫喚著,驀然瞧見上前來關心他的女子受驚不小,方才夢見的不是項……怎麼突然變了?

    “你是誰,怎麼會在我的房裡?!”

    “是公子喚奴家來的啊。”女子嫵媚嬌笑,挨近了他道。

    程萬金啞著口兒,當自個是醉糊塗了,這會清醒忙把人趕了出去,一頭栽倒在了床上。

    牆外,項瑤甫一落地,就看到雪貂朝她撲過來,忙是伸手接住,忍不住摸上它毛茸茸的腦袋,眼中帶了讚賞之色,心中頗是解氣。視線不自覺地往身旁之人溜去,那人繃著下頜,眼神深沉而冷冽,似是不虞。

    氛圍一時顯了沉默。

    “二哥要是瞧見定也覺得解氣。”項瑤呐呐開口,像是想打破這僵硬氣氛。

    宋弘璟輕輕應了聲,隨即拉著人往旁邊一拐,只見十數道黑影從牆內躍出,在宋弘璟面前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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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1 19:51:3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主子,成了。”

    項瑤在人出現的一刹下意識往宋弘璟身後躲了去,就聽道面前那些黑衣人如是道,黑□□的眸子眨了眨,一臉不明。

    “這裡是貨倉。”宋弘璟出言解釋。

    “嗯?”

    “程家的。”

    話音落下,項瑤便意會了過來,未過多久,就遠遠瞧見一輛馬車朝著他們方向疾馳而來,項瑤下意識要拉著宋弘璟躲起來,眼光卻瞥見馬車上頭坐著的項允灃,當時頓了動作。

    馬車停在牆根前,項允灃瞥見宋弘璟頗是意外,往左右張望了眼,像是在瞧什麼人似的。

    項瑤從宋弘璟身後走出,“二哥?”

    項允灃這才細細打量方才就覺得太過秀氣的小廝,可不就是他妹妹麼,“你不是在將軍府祝壽麼,怎麼約我來這兒?”

    項瑤聞言再看向宋弘璟,唇角一彎,示意他往那道門看,“東西在裡頭,還不去拿回來。”

    項允灃愣了片刻後反應過來,忙跟著宋弘璟那幾名手下進了程家貨倉。待出來時自是滿載而歸,除了被吞的,還撈了不少程三兒的私藏,高興地咧著嘴直笑,幸虧來報信的讓自個多租兩輛馬車……

    等東西都裝上,項允灃站在馬車前,看向宋弘璟的眼神滿是敬仰,這些日子他一直打探東西在哪,愣是沒尋出點蛛絲馬跡來,還以為東西還在市舶司扣著,沒想到會在程家貨倉,也是,曹秉文和程萬金即是打算私吞,必然不會過帳,而東西又回了他手中,即便他們醒過神要追查,也不敢拿他怎麼樣。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實在是高。幸好自己跟這黃雀關係……還不錯,項允灃瞟著站在宋弘璟身邊的項瑤,露了一口白牙。

    項瑤被他笑得古怪,不自覺地緊了緊衣裳,正想讓他帶自己一程,就見那人麻溜地上了馬車,沖宋弘璟燦爛一笑,“我家妹子就勞將軍照顧了!”

    “不客氣。”宋弘璟一本正經地答道。

    “……”項瑤啞然瞪著,看著那輛馬車絕塵而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視野裡。

    初秋夜涼,弄堂風大,項瑤剛好站了風口打了個噴嚏,宋弘璟解了身上外袍罩在她身上,身子一擋,遮了穿堂風,“回去罷。”

    “嗯。”項瑤點頭,宋弘璟的手下不知何時匿了蹤影,只剩下她二人,月光將影子拉得老長,投在牆面上,重疊在了一起。

    程府離將軍府不遠,兩人步行走著。月色極好,石階上的秋蟲唧唧,雖沒有言語,卻是無聲勝有聲,只覺得這一路走得格外安心,甚至有些不想那麼快就到達。

    遙遙望見將軍府門口垂掛著的紅色燈籠,項瑤斂眸,倏然道,“不知道宮裡那株茶花還在不在。”

    宋弘璟驀然停了腳步,側過身子與她相對,一雙眸子緊緊盯著她,透著股難以形容的光華。

    “你想起來了。”

    項瑤頷首,凝著人,腦中浮現的卻是這人上一世跪在自己靈堂前的陰鬱模樣,此時想起仍是震撼,就像那時忍不住伸手描繪他的眉眼,這一回觸到卻是實實在在的溫暖。

    薄唇輕啟,喃喃念道。“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宋弘璟擒住她意欲離開的手,漆黑眸子在黑沉夜色裡愈顯幽深,嗓音倏然暗啞,“你說的可當真?”

    在那般灼熱注視下,項瑤眉眼染了一絲羞怯,垂眸點頭算作應答。

    “彭”一道優美的弧線劃過天際,頓時在天空中炸開,散落的火星映在幽邃黑瞳之中,俯身吻上了項瑤略顯涼薄的唇瓣,噙著點點笑意伸手覆住女子驚詫定格的眸子,在唇上廝磨,“我引以為豪的自製力在你面前根本不管用。”

    項瑤的意識就這麼在他微啞的音色,寸寸親吻裡恍惚,心底的防線潰不成軍。

    她又何嘗不是呢。

    煙花落盡,暗昏的夜色裡,一抹人影蕭索孑立,死死凝視著這一幕,狹長眼眸裡說不出的陰沉,在煙花閃落的一瞬間正好照應出一張臉來,卻是藺王無疑。

    兩人悄然回了將軍府,換回衣裳回到宴廳,迎面就碰上出來尋她的項善琛,皺著眉顯了一絲不悅,“去哪去了那麼久?”

    “陪老夫人說了會兒話。”項瑤搬出宋弘璟替她圓好的理由,見項善琛被糊弄了過去,暗暗松了口氣,跟著父親一道回了宴會。

    宋弘璟與項瑤分錯開,路過穿堂的地兒被人攔住,“姑姑?”

    “你祖母壽宴,你不好好在前面待著,跑哪兒去了?”宋氏微擰著眉,頗是不滿。

    “城北大營有些事要處理,我去了一趟。”宋弘璟淡色的嘴唇輕抿著,淡淡答道。

    “……”宋氏睨著他,半分不信,卻又拿他無可奈何,依著他的性子不願說的那是半個字兒都不肯多說,半晌擺了擺手讓他走了。

    宋弘璟一挑眉梢,同她告退。

    “姨母,你瞧,為了那人弘璟哥哥現在連你都瞞騙了!”和安郡主從柱子後現身,口氣裡不乏酸澀。

    宋氏眸子微沉,亦是不虞,若真進了門,那還了得。

    清晨天光大亮,臨窗設置的金絲楠木矮案上,樹影瑟瑟,青絲垂肩的少女垂著面孔,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染了光暈,淡彤底色的長裙籠了腳踝,裙邊舒展的海棠紋落下流轉晃動的柔和光影。

    小丫鬟流螢在邊上替她研磨,瞧著宣紙上巍然府邸上空綻放開的絢爛煙花,估摸著是昨個的景兒,小姐一向喜歡把自己難忘的記憶用畫留下,可這煙花逢年過節的不都能見到?

    雲雀端著紅漆木方盤走進來,擱到桌上,裡頭盛著一盅燉雪梨,濃稠的湯汁夾著枇杷的清甜味兒撲鼻,“將軍差人送來的枇杷膏,奴婢用雪梨燉,咳嗽許能好更快。”

    項瑤掩唇輕聲按捺著咳嗽,昨個晚宴後就覺著喉嚨癢,起了咳嗽,沒想到那人注意到了。

    “宋將軍對小姐可真上心!”流螢想到那個冷面將軍對待小姐時的樣兒,圓溜的眸子裡騰起興芒。

    雲雀的目光掠過桌上宣紙,笑容裡添了幾分促狹,“昨個放煙花的時候小姐不是在老夫人房裡陪著說話麼,這又是打哪兒瞧見的?”

    項瑤不自覺地想到了那輕淺一吻,面頰染上緋紅,藉著咳嗽掩飾。“誰說在老夫人房裡就瞧不見了。”隨後端著碗盅,狀似認真地吃了起來,梨子的水分足,味道甜,煨出來的梨汁兒融進熬煮開的枇杷膏裡,愈發清甜,一直入了心頭。

    雲雀和流螢對視一眼,眼中俱是笑意滿滿,可是難得瞧見主子這般嬌羞模樣,宋將軍這如同制敵的速度真是……生猛?

    因著項瑤喝湯而停下研磨動作的流螢忽然想起件事兒,一拍腦袋,“看奴婢這記性,小姐,昨個有位宮裡的小公公受林嬤嬤來府上找您,道是上回您給的香囊很是好用,想請小姐多制兩個。”

    項瑤舀著勺兒的手一頓,暗芒清晰的自她深邃眼底掠過,掀起層層波瀾,片刻後,恢復一潭冷清,點頭應了聲。

    那香囊是林嬤嬤走的時候她特意送的,香囊是尋常物,裡頭裝的卻是西域的上等香料,經年香氣不褪,能解疲乏,對於久站侍候的林嬤嬤來說,此舉不可謂不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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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1 19:51:4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甲之蜜糖。那香料能替林嬤嬤解乏,卻對體虛之人如虎狼之藥,致人久病不愈,陳皇后的病症她試探詢問過一二,才會用上當年對付德妃的那一招,即便查起,也決查不到她身上。

    “小姐,方才奴婢路過正廳,瞧見三小姐跪著,想是為了昨個賀禮的事兒。”雲雀忽然出言,昨夜裡回來的時候老爺喝多沒顧得上,三小姐還以為能逃過一劫,誰知道一早就讓管事的喚去了正廳跪候。

    項瑤抬眸,差點忘了這茬,她自然不會錯過這等好戲,當即帶了兩丫鬟去了正廳。

    剛一走近正廳,就瞧見揉著頭迎面走過來的項善琛,後者瞥見是她,臉上的神色有所緩和,“瑤兒來得正好,隨我一道進去。”

    項瑤頷首跟著走了進去,實則在外頭時就看到了跪在正座下方的項蓉,原本有些歪斜的身子一聽見項善琛的聲兒立馬繃得直直的,小聲啜泣著。

    項善琛本就有些宿醉頭疼,聽著那哭聲愈加心煩,“哭哭哭,你還有臉哭上了。”

    陡地一聲呵斥,驚得項蓉霎時收了音,打起了哭嗝,淚眼裡帶了委屈,弱弱喚了聲爹。

    項善琛看著她,一想起昨個她幹的好事氣就不打一處來,視線所向有溫婉大方的項瑤作比較,更顯出項蓉的不是來,“我怎麼就生出你這麼個沒腦子的女兒來!”

    話說回來,這孩子也確不是他想要的,老夫人硬逼著他納的姨娘,自打過門後他就連房門都沒邁進去一步,熟料被老夫人知道,竟使出下藥的事兒……才有的項允晁,但畢竟是圓了老夫人念想,那份氣兒也隨著時間消了,但眼前這項蓉卻是那女子算計,趁自己醉酒……故此,他一瞧見她便想起她娘那行徑,實在疼愛不起來。

    項蓉紅著眼眶,抬眼看向神色嚴厲的項善琛,即便這事情真是她所為,可又沒旁人瞧見,父親就聽著項瑤的話認定自個,偏就這樣更讓她覺得不服氣,她不敢怨父親,直把這帳算在項瑤頭上,心底怨極。“姐姐冤枉我,父親這麼不分青紅皂白罰我,我不服。”

    項善琛見她目光凝向項瑤,眼裡怨毒之意明顯,心中大震,起身正要動手教訓就聽得門外一道急喝,“住手!”

    “娘?您怎麼來了?”項善琛煞是意外看向老夫人,餘光瞧見跟在老夫人身後的童姨娘倏然沉了面色。

    “我不來,還不知道你怎麼折騰孩子,我聽童姨娘說都跪了一早兒了。”老夫人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不是娘,我管教孩子您就別插手了。”項善琛只覺得頭更加疼了,耐著性子道。

    “孩子是得管教,可也不能厚此薄彼,黑白不分啊!”老夫人立刻駁了回去,瞟了一眼項瑤,牙根隱隱作疼,藺王的事兒自己創造的機會生生讓她給攪和毀了,就沒見過這麼添堵的孩子,心頭還悶著氣兒。

    項瑤自老夫人進門福身行過禮後始終淡定地旁觀著,瞥見童姨娘自以為搬來救兵暗自高興的神色,陡然插了話道,“祖母,蓉妹妹碎了賀禮,爹才罰的,怎麼叫厚此薄彼,黑白不分呢?”

    後面倆詞兒項瑤微咬重了音兒,聽在老夫人耳裡,跟嘲諷她沒什麼學識似的尖銳刺耳。“你——”

    “不是我碎的,祖母,姐姐拿進去的時候發現,怎麼能怪了我頭上!”項蓉為自己爭辯,這會兒有了疼愛自己的老夫人在,話裡有了些許底氣。

    項善琛睨向她,繃著面色道,“賀禮我下馬車時瞧過,完好無損,也就交給你拿一會兒的功夫碎了,不是你難不成是我?”

    項蓉被反詰地啞口無言,推脫給馬車顛簸的藉口突然不能用,猛地噎了聲兒。

    項善琛眼眸一眯,方才就是詐的,若真沒有做,以她的性子定會爭到底,這反應反倒坐實了罪名,轉向老夫人道,“娘,瑤兒說得屬實,這丫頭想看瑤兒出醜,作的這等沒分寸的事兒,害我險些在同僚面前失禮,若不教訓,日後指不定還怎麼禍害。”

    “這——”老夫人一聽著在同僚面前失禮就皺了眉頭,在她眼裡孫女兒自沒有兒子的重要,登時不滿地瞪向了跟她通風報信來的童姨娘,怨她沒說清楚,在項善琛面前顯了一絲訕訕,轉而對這項蓉淩厲道,“胡鬧,該罰。”

    項瑤嘴角匿了嘲諷,聽項善琛不僅扣下項蓉這半年的月銀來填補她打碎的玉如意,還要罰她去西山庵面壁思過,童姨娘登時跪下為女兒求情,念在肚子裡孩子的份上。

    本來不提也罷,這一提起,項善琛惱意更甚,原本念著顧氏身子不好,老夫人年事已高,她能盡心服侍也就罷了,偏生不是攢說著鬧事,就是自個挑事,若非有了孩子,他連她一併罰去。

    隨即從她手裡拽出了衣角,黑著面走了。

    “童姨娘小心身子啊。”項瑤笑意淺淺,眼神卻是幽冷道。

    童姨娘像是害怕地縮了縮身子,護住了肚子,往老夫人身旁挪了挪。老夫人因著她的反應還以為項瑤要做什麼,當即把人護到了身後,童姨娘再怎麼不對,那肚子裡總歸是項家長子的骨肉,不能有個閃失。

    項瑤不甚在意地彎了彎嘴角,出了門兒,臨了還聽見童姨娘在說怕,怕自己跟她不對付,先是項蓉,後是她肚子裡的孩子……

    呵——

    “明者處世,莫尚於中。優哉游哉,於道相從……聖人之道,一龍一蛇。形見神藏,與物變化。隨時之宜,無有常家。”

    淺雲苑小兒念書的朗朗聲傳出,一板一眼,甚是認真。項瑤執著書卷點頭和著,待皓哥兒背完東方朔的《誡子詩》展笑顏誇獎地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背了一早上了,歇會兒。”顧氏拿著件霞帔笑言道,手上金絲線來回拉長,在帔子上勾勒出的孔雀外廓,層層疊疊的綠色尾羽悉數展開,好似要活過來般。

    項瑤擱了書卷,眼底溜過一絲無奈,就是知道顧氏這心性才攬了皓哥兒的教學,後者聽到顧氏發話喜笑顏開,在項瑤的注視下稍微收斂了些。

    小傢伙挨著紫檀炕桌,胖嘟嘟的手兒費力地拿起茶壺搖晃不穩地倒了杯茶,小人精兒似地討好道,“姐姐也歇歇。”

    項瑤看著他眼珠子骨碌碌地轉,古靈精怪的模樣讓人忍俊不禁,忍不住拿起炕桌上擱著的筆在他的額頭上畫了幾畫。

    皓哥眨了眨眼沒敢亂動,等項瑤畫完了蹬蹬跑去鏡子前照了照,赫然是個王字,鏡子是項允灃送給顧氏的西洋鏡,照得清清楚楚的,皓哥跟小老虎似的在鏡子前張牙舞爪了下,高興地樂了起來。

    “我去外面玩會兒,很快回來!”說完一溜煙兒跑沒影了,快得讓人來不及反對。

    項瑤瞧著他就是故意躲懶,搖了搖頭,瞥見顧氏滿當當的針線笸籮,看她都做了一早上了,便道,“青妤姐姐下月才出嫁,娘您不用這麼趕。”

    顧氏聞言笑了起來,“妤姐兒的賀氏早早著寶衣閣的大師傅量身定做了,我呀這是給你做的。”

    這未免也太早了罷?!項瑤窘窘地喚了聲娘,道是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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