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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晏搖光查探完畢,確走胤征王爺府有四座院落,六座主屋,共七十二間房,門窗皆損,至於裡頭的擺設奇玩早就不翼而飛,裡頭桌倒椅壞,翻箱倒篋,打掃起來得要費足工夫。
幸好幾日下來,倒也已經整理得差不多了。
她踏進主房,檢查每個角落是否都打掃乾淨,最後才坐到妝檯前。
垂眼瞅著擺在妝檯上的扁梳,將保留多時的玉串擱在扁梳旁,卻瞥見映在鏡中扭曲變形的指。
她下意識的交握十指。雖說指傷已癒,也不怎麼影響生活作息,可是手指已完全變形,非常醜陋。
「你在想什麼?」
玄夜爻的沉嗓逼近,她抬眼的瞬間,粉顏噙著完美而無破綻的笑。
「你忙完了?」
「全都打發走了,煩透了。」他垂眼審視她的神色。「累嗎?」
「不累,剛好有些事讓我做。」她笑說,隨即起身,拉他坐在妝台前。「王爺得閒了,可要讓我幫王爺束髮?」
「你想好要替本王束髮了?」他一震,有些激動,更多的是任喜。
如此尋常的舉措背後,其實藏著一份深沉的承諾。
「早就想了。」拿起檯前的扁梳,晏搖光輕輕梳著他滑緞般的檀髮。「可王爺也知道我的手不方便。」
「還疼嗎?」他心疼的瞅著鏡中的她。
「不疼。」她朝鏡中的他嫣然勾笑,隨即專注地梳著髮。
他卻回頭,輕覆她的手,難得的自責起來。「要是本王早點趕到,你就不需要受那些苦了。」
頓了下,晏搖光羞怯地笑了。「王爺回頭救我,我已經很開心了。」以為她狠足了心,肯定把他逼走,誰知道他終究還是牽掛不下,就如她一樣……「王爺,你不把手放開,我沒有辦法幫你束髮。」
唉,她的手好醜,真不想被他抓著。
「不急。」
「我急。」她輕輕抽回手。
「……你急什麼?」他微揚起眉。
「替你束好髮,再到鬼市走走。」她十指有點滯鈍地抓著他的髮尾,以雙手紡紗般往上抓著髮,再緩緩套進玉串裡頭,拉至肩線底下,然後趕緊將玉串頂端的紗繩繫緊。
她看向鏡中的他,長髮束起,面容更形俊朗,神采奕奕。
「這麼想到外頭走走?」他牽起她的雙手,笑容中滿是寵溺。
「當然,西引鬼市可是歷來唯一不受限之區,不管戰情如何,皆不影響各國商人在這兒買賣,這樣稀奇的地方,我當然想去瞧瞧。」這幾天有不少官員上門來找他,但這不是好事,能拉他到外頭走走,避開不必要的寒暄,算是好事一件。「你也說過想帶我去,還記得嗎?」
她笑嘻嘻地望著他。
勾斜唇角,玄夜爻笑道:「那還等什麼?」
鬼市分為食衣玩樂四個部份,各據一方,街形如棋盤整齊,建築融合了多國風貌,就連街上行走的人也穿著不同的服飾。
好比說,百定的服飾樣式為窄身窄袖,垂稻極多的袍或裙,而西引的則較為寬鬆,卻是以一片剪裁,簡約大方。
步行至鬼市,晏搖光停在一家布行前,還沒挑好一塊布,她身邊的男人就快要被人潮給淹沒。
「王爺,咱們西引要是沒了你,往後真不知道要怎麼過了!」
「王爺,怎麼登基的不是王爺?!」
「王爺……」
面對鬼市百姓五花八門的問詞,未曾面臨過這等陣仗的玄夜爻先是微愕,慢慢地耐性告罄,鐵青的臉色益發深沉,可偏偏情況又不容許他抽身。
看著這一幕,晏搖光心想自己並不方便替他解圍,於是乖巧地讓出一方空間,讓百姓將他包圍得更徹底。
她環顧四周,這才發現放眼所見,似乎只有男子,沒有半個姑娘家。
看來西引男尊女卑得極嚴重呢。
忖著,她被不斷湧至的人潮給擠到角落,險些跌倒,趕忙再退開一些,然而就在退開的當頭,目光不經意地被街角的一抹紅給吸引。
「火狐?」她好奇的朝街角走去,果真瞧見一頭小小的火狐被關在木製的小籠裡。
火狐渾身通紅,紅毛蓬軟,圓長的眼眸發著紅,不仔細看,會以為是隻小狗。
「請問,這火狐是要賣的嗎?」晏搖光蹲在木籠前,逗弄著小小火狐,問著在街角擺攤的商人。然而她一連問了幾次都沒得到回應,不禁奇怪的抬眼望去。「老闆,你擺了這麼多籠子,這兒的牲畜都是要賣的嗎?」
只見商人居高臨下地瞪著她。「走開走開,老子不跟女人做買賣!」
她愣了下。「不都是做生意,為何不跟女人買賣?」
「老子就是不和女人買賣,不成嗎?」
晏搖光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就連數族通商的鬼市裡頭,也傳承著西引的作風,一樣視女人為無物,連生意也不屑做。
這實在是太誇張了。
她繃著小臉站起來,伸出手,正打算對他曉以大義時,話還沒說出口,商人倒是先開口了。
「瞧你的手,肯定犯過什麼罪吧,要不怎會被人給用刑成這模樣?」
聞言,她趕緊縮回手,氣惱自己穿的並不是西引的寬袖襦衫,能夠遮去她變形的雙手。
「一個女人,又是個罪犯,憑什麼和老子做買賣?!」
晏搖光扁起嘴,想反駁,又不想把事鬧大,可這時身後卻驀地有道陰影逼近,她一回頭,便對上玄夜爻冷沉的眸。
「白蘿,把這攤子給本王砸了,從此以後不准他在鬼市裡出現。」
專賣稀奇珍獸的商人雖不識得玄夜爻,但一看他的裝束,再聽他自稱本王,再笨也猜得出他尊貴的身份,趕忙換上笑臉求饒。
「王爺,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還請王爺恕罪!」他趕緊從木籠裡抱出小火狐,期盼眼前人能放他一馬。「小的只是做點小買賣營生,要是不能在鬼市擺攤,小的一家老小可就要喝西北風了。」
「王爺,怎麼來了?」晏搖光趕忙堆笑打圓場,發現他身後的人潮早不知道何時被驅散了。
「白蘿,把攤子砸了,吩咐鬼市官兵,把他趕出鬼市。」玄夜爻沉聲交代,牽著她就要走。
身後的白蘿無可奈何地向前一步,便見晏搖光的速度更快,拉著玄夜爻走前一步,接過商人手中的火狐。
「王爺,這火狐好可愛,買給我,好不好?」她撫著火狐蓬軟的毛,忍不住湊在頰邊輕蹭。小火狐雖有野性,但因為還小,所以也和她玩著,舔著她的頰,教她更喜歡了。「王爺,我一定要買這隻火狐,我連名字都想好了。」
玄夜爻發沉的臉色,因為她嬌笑的俏樣逐漸緩和。
他已經多久沒見過她這麼無負擔的笑容,淺露編貝,笑得那麼孩子氣?
面對她不曾有過的央求,他又怎能說不?
「白蘿。」他嘆道。
「屬下明白。」白蘿笑笑向前,自懷裡掏出錦荷要付錢給商人。
「不用、不用。」對方一臉惶恐,就怕不能在這裡繼續經營不去,卻瞥見方才被他罵的女人朝他淺淺一笑,擺手要他收下。
他頓時怔住,更覺羞愧。
「這是咱們西引胤征王未來的王妃,眼睛睜大點。」給了一錠銀子後,白蘿不忘曉以大義,才趕緊跟上兩人腳步。
「王爺,謝謝你。」她笑盈盈地抱著火狐,挽著玄夜爻離開。「你瞧,這火狐好可愛。」
他睨了她一眼,突問:「你替火狐取了什麼名字?」
「呃……」
「哼。」他勾笑,早就看穿了她的心眼,分明是在替那個販子說情罷了。
「我真的想好了名字,這火狐就叫做朱妲!」她反應極快的說了個名字。
玄夜爻笑著,擺明不信,氣得她哇哇叫。
「真的嘛,我真的早想好了!」可她愈是狡辯,他就笑得愈開心。
然而兩人才走沒幾步,地面卻突地掠過赭紅色滾浪般的光影,玄夜爻疑惑的抬眼睇向天空,驚覺空中泛著弔詭的紅。
晏搖光也抬頭看,天上薄如煙霧的雲層裡隱著淡如月的太陽,只見黑影逐漸覆蓋,缺角的太陽開始暗淡。
「天狗食日!」她驚喊著。「這就是我天官師傅提過的天狗食日,他說這可是千年一回的難得奇景,還會引發百鬼夜行呢。」
玄夜爻見她一臉驚喜,像個孩子般直望著天空,不禁好笑。「怎麼,百鬼夜行你倒是挺樂的?」
「當然,誰有本事活過千年?千年奇景能在這當頭出現,教我親眼看見,這是多大的福份哪!」
「福份?」他失笑。她居然認為可見百鬼夜行是福份堆起的?
瞧瞧街上各家店鋪莫不嚇得關緊門窗,販子也手忙腳亂的收拾攤子,有誰會認為遇上這事是福份?光是瞧見太陽消失不見,就夠教人驚懼,認定是個壞兆頭了。
笑著的當頭,他瞥見有一抹貼近地面平行飛去的鬼魂,接著,不只是地面,天上、半空中,數量可觀的鬼魂全數趁黑出沒。
空氣中登時瀰漫著一股沉重氣壓,窩在晏搖光懷中的火狐像是被這情景嚇著,跳出她的懷抱。
「朱妲!」她才喊著,便見白蘿已經很認命地去幫她抓朱妲。
然而,當黑暗漸攏,晌午的天色竟然轉為黑夜,驀地,玄夜爻體內蟄伏的魔性竟也開始蠢蠢欲動。
吾王,回歸無間……那無波無浪的低嗓,聽不出是男是女,卻在他耳邊不斷地重複唱吟著。
「走開!」玄夜爻緊抓住最後一絲理智暴喝。
晏搖光被他的喝聲嚇著,抬眼望向他,就見他臉色異常青白,唇紅似血,獠牙也冒出。
「別碰我!」玄夜爻立刻鬆開她,往後退一步。
他並不想飲血,可是現下他的神志渙散,就怕意志力無法撐住,屆時到底會做出什麼事,他一點底也沒有。
晏搖光擔憂地看著他,想要尋找白蘿幫忙,卻不見蹤影,在急亂的人潮中,反倒瞥見一抹眼熟的身影。
「殿下?」她低呼,想要再看個詳實,黑夜卻無預警地降臨,隔絕她的視線。
當日光全數被黑夜吞沒的瞬間,不著燈火的大地,伸手不見五指,倏地,她被人自後扯住——回頭,便對上一雙鮮紅的瞳眸,那是雙失焦恍惚的眼,晏搖光還來不及反應,劇烈的痛楚就自喉間爆開。
她難以置信玄夜爻竟咬住她的喉間,銳利的牙像是刺入她的心底,吸取她體內的血液,使她渾身透著冰涼,只能感覺到血液迅速被抽離,就連神志也跟著一併剝落——
「王爺,清醒!」
嗓音忽至,她猛地張開眼,只見白蘿往玄夜爻的額間一拍,他頓了下,自她喉間拔出獠牙,唇角還淌著吸取的鮮血,黑眸迷亂而錯愕。
「王爺,我沒事……」她虛弱地低聲安撫,卻得靠白蘿撐住她搖晃的身影。
「本王做了什麼?」粗喘著氣息,玄夜爻惱聲低咆,「本王到底做了什麼?!」
瞬間,他猶如一道迅電,消失不見。
「王爺!」她急著要追,可是身體虛弱無力,最後竟厥倒在白蘿懷裡。
回到王爺府時,燦艷光芒正從黑暗中緩慢回到世間,白蘿將晏搖光抱至主房大床上,隨即拎著朱妲離開。
待他一走,一道幾乎融入夜色的影子立即自主房昏暗的角落走出,緩步來到床畔,垂眼瞅著臉色蒼白的人兒。他到底做了什麼?為何會喪失了理智?!天下人,誰都可以死,唯獨不該傷著她,可是……他卻傷害了她。
這回有白蘿擋著,但下回呢?如果他在沒有意識的情況之下,吸乾了她的血……思及此,玄夜爻的長指顫抖著在那微涼的面頰輕撫,卻驀地被攫住。「搖光?」他微愕。
「王爺,別走。」她張開眼,眸底滿是淚水。
白蘿說,王爺肯定回王爺府了,只要她假裝昏迷,必定會引得王爺不捨前來探視,現在一切如白蘿所說,而她也抓住了他,是絕對不放了。
「……搖光,本王真怕有一天,你會死在本王的手中。」他想抽手,卻又捨不得,滿臉掙扎。
「王爺,我也很怕,就怕你不在我的身邊,我會生不如死。」她拉著他的手貼在面頰。
「別離開我,我現在只有王爺了,王爺不要我了嗎?」
她愛憐的帶淚小臉教他心疼。「怎可能?」玄夜爻笑得自嘲。「本王才以為,說不準你怕得都逃了。」
「是啊,我怕得趕緊逃回來,就怕你真的不見。」
他感動的緊握她的手,好半晌才問:「……你不怕再有下次?」
「白蘿說,你會有異狀,是因為遇見天狗食日造成的百鬼夜行,百鬼夜行導致陰氣過重,牽動王爺體內的魔性。」她吻了吻他寬大的掌心。「可是王爺,天狗食日千年才有一次,沒有天狗食日就沒有百鬼夜行,我們不可能活過一個千年,不會再遇上第二次,怕什麼呢?」
「是嗎……」事情真有這麼簡單?
他愛得不顧一切,根本不細想後果,如今真遇上事了,像是給他當頭棒喝,教他不得不畏懼。
「當然。」晏搖光笑得篤定,緩緩趴伏在他腿上,抓過他的手,在自己的掌心畫著。「王爺不需要擔心,我可不是什麼弱質姑娘……你瞧,我在畫什麼?」
玄夜爻瞧她拉著他的手,在她的右掌心畫上一橫一豎,再到左手畫了個方形。
「這是劍和盾?」他突地笑了。「讓你右手執劍,左手揚盾,人來擋人,鬼來殺鬼?」
「對呀,讓我來保護王爺。」
他低低地笑著,烏瞳一陣濕熱,有些發痛。「本王還是頭一次聽見有人想保護本王。」而說想保護他的,是他最愛的女人。
「說好了,這個位置只給我,不准再有第二個。」她故意努了努嘴。
玄夜爻笑瞇烏瞳,可仍是懼怕自己可能傷了她,於是加了但書,「搖光,如果有一天本王忘了你——」
「我會喚醒你,夜爻。」她打斷他的話,捧住他的臉,第一次喚他的名,第一次主動吻上他的唇,像是要安撫他的不安。
玄夜爻動容地回吻,他的吻不像她只是溫柔安撫,而是要得濃烈狂切,像是要進入她的魂魄般。
「王爺……」他的吻太狂野,吻得她渾身發燙,意亂情迷。
他一直待她相當君子,儘管她已經入住王爺府多日,也從沒有要求與她同房,或夜宿她的閨房。可是,他現在像是著了火,火也燒上她的身,燙得她暈頭轉向。
「搖光,你真是令本王開心。」他吮著她的秀潤頸項,啞聲說。
耳邊是他裹著春風的笑聲,和衣料摩挲著絲被的窸窣聲,融合成極其曖昧的聲響,而現在天色還是亮著的。
玄夜爻其實一直在等,等她和他一樣牽掛難忘對方,等她把國家大事都拋諸腦後,心裡只裝一個他,而現在,他終於等到了。
「真的嗎?」她傻傻笑開,突地發現衣襟大開,露出底下嫩黃抹胸,而他正咬著細繩,抹胸逐漸下滑。
……
* * *
半月之後,一個久雪紛飛的日子裡,西引皇宮御門大開,接納友邦鄰國的使節同慶。
從南御門直通宣天殿的青石板廣場上,鋪上金紅毛氈,紮彩樓,綴歲蘭,香氣馥郁,一路迎賓入殿,其左右側殿亦全開,黑檀矮几上擺滿醇酒珍饉,舞伶曲倌穿梭其間,渡廊上不見盡頭的兩列樂官,正奏著吉慶之樂。
祥和慶樂飄揚於整座皇城,酒食香氣遠馳數里,讓前來慶賀的各國使節開足了眼界,也見識到西引王朝的繁庶。
身為功臣的玄夜爻一身銀灰織琉黑寬袍大交領錦羅禮服,腰束玄黑革帶,襯出他挺拔身形,長髮垂放肩下,以銀鎖片束起,眸色俊魅流轉,神情瀟灑。
身旁的晏搖光則穿著與他同色的敞領展袖曳地禮服,玉帶束起她不盈一握的纖腰,配了件銀白狐裘斗篷,秀髮不再扎辮,而是與他同樣垂放束於肩下,幾繒髮絲垂在耳際,襯得粉面秀雅凝光。
燭火燦燦中,她坐在宣天殿丹墀右邊第一席,就偎在玄夜爻身旁,兩人交纏的視線,在在說明他們的情感正值如膠似漆階段,不須多語。
殿外的內務總管接待著各國使節入內,當喚出「百定太子,青臨到時,晏搖光心頭跳顫了下,目光看向殿外,看見走入殿內的青臨,心微微發痛,目光灼灼地鎖住那一如往昔的月牙白身影。
只見青臨頭戴金冠,腰束龍帶,身形比以往清痩了些,但他目光清雋,臉色紅潤,緩步踏進殿內。
她驚訝的瞠大眼,動也不動地看著那人在對面落坐。
玄夜爻雖也有幾分錯愕,但隨即恢復神色,濃睫低垂。
「啊……真的是殿下,真的是殿……」晏搖光掩嘴低呼,淚水閃閃盈亮,即使對方曾意圖輕薄,可他終究還是照顧自己多年的人,恩情仍是在的。
「你偎在本王懷裡,卻喚著其他男人,要本王情何以堪?」玄夜爻冷哼,舉起矮几上的玉瓷杯朝對面的青臨一敬,隨即一口飲盡。
「王爺,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淚水難以自遏地滑落,「殿下他活著呢,真是太好了。」
玄夜爻的視線落在她喜極而泣的笑顏,不滿的俯身吻去她不斷滾落的淚。
「王爺!」
她羞得想要掩臉,難以置信他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親吻她的頰,甚至、甚至還用舔的!「本王沒帶帕子,你就將就點吧。」他勾起唇,眸底堆滿邪氣笑意。
「你根本是故意的吧!」她扁嘴瞪他。
這小動作看在玄夜爻眼裡,就像是在撒嬌,想必其他人的感覺也應該都是一樣的。
「本王身上確實沒有帕子。」他說,瞥向對座的青臨,只見他眸色不動地僵直著身子。
「我有啊。」晏搖光沒察覺不對勁,只是低聲哇哇叫。
「你又沒告訴本王。」他擺手,一臉無辜。
「你又沒問我。」她略側著臉,偷咬他的指頭洩憤,順便要他自重。
玄夜爻登時縱聲大笑,殿內所有目光隨即投向他,自然他身旁的晏搖光亦在眾人視線之內。
她見狀,趕緊摀住他的嘴,又羞又氣地瞪著他,粉頰發燙,不點而暈,誘得玄夜爻心頭發癢。
他快手攫住她的小手,輕咬她粉嫩的掌,並舔吮纖潤的掌心。
「王爺!」她急得秀顏快冒火。
他濃睫纖密,在眸底形成陰影,讓那雙懾魂的眸更加深邃,在搖曳燭火底下,更顯多情。
「你別這樣看著我。」她心頭大顫,小手抽不回,眼神也離不開。要是平常這樣鬧著玩,也沒什麼大不了,可現在不同,宣天殿上有好多人在,而且青臨殿下就坐在對面……
她微偏頭,可眼角餘光還沒瞥見對座的人,下巴便被強力扳過,對上一雙微瞇噙怒的眼。
「你敢看過去,本王就馬上吻你。」
「……王爺,你該不會是在吃殿下的味兒吧?」
「你說呢?」他哼笑,笑不達眸底。
「……王爺,你要不要改名叫小氣鬼將軍?」她抿笑。
「搖光,你膽子確實很大。」
「想嫁給鬼將軍,膽子能不大嗎?」她出言挑釁。
定定看她半晌後,玄夜爻突地低笑,笑得濃睫輕顫,接著,他猛地按住她的後腦勺,俯身吻住她的唇,吻得狂野忘情,教殿內所有人全瞠大了眼,眼睛都不知道該擺到哪去。
而對面的青臨,向來風雅的眸則閃過狠戾陰險。
半晌,玄夜爻才放開她,不捨地再三摩挲她被吻得漲紅潤澤的唇。
「你真是不知羞!」晏搖光氣惱的垂下臉,細聲咕噥。
「本王要是不知羞的話,做的可就不只如此了。」他難得說笑,黑眸有意無意掃向對面的青臨,不是尋釁,而是一種宣示。
「你!」她咬唇,氣得牙癢癢的。
玄夜爻縱聲大笑,得意狂囂間儘是滿足之情。
「夜爻,看來不早點替你備好婚事,是朕不對。」玄逢之不知何時走下王位,笑睇著他,身後跟著天官鍾離癸。「鍾離癸,你替他們找個好日子,得快,否則朕怕孩子都出生了,婚事還未辦。」
玄夜爻淺勾笑,晏搖光則是羞得乾脆躲進他懷裡,不想見人,免得丟臉,卻還是被他抓了出來示人,嬌顏火紅。
鍾離癸一揖,來到兩人面前,細長瞳眸一對上晏搖光,明顯一愕,再睇向玄夜爻時,眸色頓變,儘管力持鎮靜,但還是被玄夜爻給發現了。
「皇上,依臣看,就走在三日後的申時,那是個大吉之日。」他深吸了口氣,面向玄逢之恭敬地道:「半月前,天狗食日,百鬼夜行,乃是大破之局,大破之後必走是大福,再加上王爺婚慶,更是喜上加喜,對皇上而言更添祥瑞。」
玄夜爻揚眉睇著他的側臉,懶懶開口,「皇上,臣未見過他,他是誰?」
「夜爻,鍾離癸是現任天官,他的眼可觀陰陽,會施法落咒,是朕在民間不經意得到的瑰寶,先前亦是他指點朕得要先揮兵離開西引,才讓朕逃過了大皇子的追殺。」玄逢之頓了頓,別有寓意道:「他挑選的日子,絕對錯不了。」
「是嗎?」他對鍾離癸沒太大興趣,只是本能告訴他,對此人必須多加提防。「臣謝皇上指婚。」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鄰近幾個位置必走能聽得詳實。
如他所料,對面的青臨瞬間變了臉色。
「朕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就連百定的事也替你擺平了,這下你可滿意?」玄逢之靠近他低語,示意青臨到來,是因為晏搖光通敵叛國一事早已經解釋清楚。
微揚起眉,玄夜爻面對他百般討好的表情,心領地勾笑。「謝皇上。」
既然是這樣,他就姑且相信吧。
宮宴開始,絲竹聲及歌聲繚繞,所有殿內的各國使節在酒足飯飽之際,開始穿梭在各席之間,當然最受青睞的,莫過於胤征王玄夜爻。
說是怕他也好,敬他也成,反正大夥都忙著巴結他。
夾在其間的晏搖光尷尬極了,不想面對百定軍師為何會在西引鬼將軍懷裡的種種揣測眼光,於是趁隙到外頭的渡廊上喘口氣。
渡廊上,燭火通亮,映得殿外石板廣場上的白雪黃澄如金,驅散了幾分寒意,她探手掏著從天而降的白雪,手卻突地被人握住。
她猛地回頭,神情頓時化為說不出的歉意。
「……殿下。」她垂下臉,囁嚅。
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他曾經是她頭上的一片天,是她相當景仰的人,可是她從未想過,他對她竟有非份之想,而她竟也錯手傷了他,讓他一度在鬼門關前徘徊。
「搖光,抬起頭來。」
那溫雅的軟嗓,更教她無臉見人。
「我教養的搖光可是仰不愧天,俯下怍人,如今,可變了?」
聞言,晏搖光緩緩抬臉,水眸覆著淚光。「殿下,搖光未變。」
「可,我瞧你改了髮飾,換了服飾,全身上下找不到半點百定氣味,你……捨棄百定了?」
「我……」她不知所措地扁起嘴,淚水滑落。
「搖光,你真打走主意捨棄百定?」
「殿下,我不是要捨棄百定,而是決定留在西引,王爺待我極好,我……」她腦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夠讓殿下明白她的想法。「我喜歡王爺,我捨不得離開他。」
「那就好。」
晏搖光詫異地看著他。
「我祝福你。」
「殿下?」
青臨揚開如往常般的春煦笑意。「我還得向你道歉,那日在鬼川鎮,我……逾矩了。」
「不、不,是我的錯,不管再怎樣,我都不該對殿下……我日日夜夜地祈求老天爺能讓殿下安好無事,哪怕是要折我的壽,我都願意。」
他笑抿著唇。「不必如此,如果你是因為愛而來到西引,你愛他,他也愛你,那麼……這樣就夠了。」
「殿下,謝謝你。」
她感動不已,從沒想過自己可以得到殿下的原諒,還相信她從來無心背叛、甚至是捨棄百定。
「謝什麼呢?我什麼都沒做。」
「光是殿下這些話,就夠了。」她笑著哭著,淚流滿面。
「都快成為嫁娘了,怎麼還哭得像個孩子?」青臨探指,輕撫去她的淚,然而才觸及微溫的頰,便見她被用力扯至後頭。
「王爺,你做什麼?」晏搖光被這道蠻力給扯得失去平衡,硬生生撞進熟悉的懷裡。
玄夜爻注視他半晌,突地譫笑,「太子殿下,多日不見,你似乎是憔悴了。」
「傷勢初癒,還在養傷。」青臨淡笑。
「怕是好不了了吧。」他意有所指。
「王爺!」晏搖光低吼。
「病由心起,心要是不正,再有珍材奇藥,怕也是藥石罔效。」玄夜爻笑得慵邪。「你說,對不?」
青臨眸色輕淡,舉手作揖。「胤征王言之有理。」
「王爺,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殿下?!」晏搖光不滿的低斥。
她一旦摻雜私情就容易看不清,但還不至於糊塗到連他在暗指什麼都聽不懂。
「我才想問你,你將本王丟在殿上,和其他男人走得如此近,不覺對本王太失禮?」
她白他一眼,「我和殿下是主從關係,你又不是不知道。」
「在他人眼裡,本王會成了他人恥笑標的。」
「在百定這根本沒什麼大不了——」
「這兒是西引,你所站之處是西引宣天殿,你可知道殿內有多少雙眼正在看著你和青臨?」玄夜爻打斷她未竟的話,沉聲警告。
晏搖光一愣,美眸輕轉,果真瞥見殿內的人饒富興味地往這頭看。
可她心裡坦蕩,問心無愧,「只要王爺信我便成。」她的美眸純凈,不管他人如何議論,她要的只有他的信任。
玄夜爻看了她半晌,突地低笑。「成,咱們回府,你好好說服本王相信。」說罷,他將她打橫抱起。
「王爺!」她嬌呼,雙手急忙環過他的頸項,還來不及跟青臨道別,抱著她的男人揚笑飛步朝軟轎而去。
青臨眼眨也不眨地走在遠去的交頸身影上。
「青臨殿下,既然你能夠撿回一命,就不知道咱們之間曾經有過的協議還在不在?」玄逢之刻意壓低的聲音在他身後如鬼魅般響起。
他緩緩回頭,「當然。」
早在百定驛站客棧裡,他們便達成協議。
當時的協議內容是——百定大軍助玄逢之取得皇位,再趁亂除去玄夜爻,只可惜後來因為鬼川鎮爆發瘟疫,一連串的事讓協議不得不喊停。其實,在更早之前,他就有意要取玄夜爻的性命,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要拿下玄夜爻,就要先控制住晏搖光!」青臨陰沉的眸中頓時掀起顯而易見的怒火。
如今他既然還能站在這裡,決定也依舊沒有改變,只因他只剩下這條路可走。
除去玄夜爻,奪回晏搖光!
* * *
翌日,青臨上門拜訪胤征王爺府。
白蘿方巧在王爺府中,便充當通報小兵來到主屋寢房前,卻沒有勇氣敲門,只能在寢房外的渡廊問來回徘徊,直到房內傳來不耐聲響。
「白蘿,滾遠點!」
「王爺,屬下也想要滾遠一點,可是有客來訪。」哎呀,走到他腳都酸了,總算有點回應。
「叫他滾。」
「屬下也是這麼想的,可是青臨殿下說,有件東西一定要交給晏姑娘。」他乾脆蹲到門邊回話,托著腮等著回應。
然後,他聽見了細微聲響,不想瞎猜那是什麼聲音,只是靜靜地等待有人前來開門。
可這一等,又是好半晌,還好他夠聰明,早就坐著歇腳了。
「人在哪?」開門的是玄夜爻,冷凜著俊容。
「在主廳裡,王爺。」他連忙起身,有些疑惑開門的為何不是晏搖光。
待玄夜爻大步離去,他準備跟著要離開時,卻聽見裡頭傳來她的聲音。
「白蘿?」
「屬下在。」
「你進來。」
瞪著已掩上的門,白蘿乾笑。「這……不妥吧?」
「你快點進來為我鬆綁!」
「嗅?王爺這麼好……雅興呀?」居然把人綁了起來?白蘿琉璃般的眼轉來轉去,愈想愈害……
「你在胡扯什麼!王爺不讓我去見青臨殿下,把我給綁起來了!」晏搖光氣呼呼地低罵。
「喔……」他這才明白。嘖,幹麼說得那麼引人遐思?「既然王爺說不能見,就別見了吧。」
「白蘿!」晏搖光嬌吼,在房內死命掙扎。
而主廳裡——
「搖光未醒,不便見客。」玄夜爻一踏進門,便毫不客氣地說。
「無妨,我等她。」
玄夜爻坐上主位,傭懶地橫睨著他。「在西引,女眷是不得有人造訪的,太子還是請回吧。」
「看來西引女於的地位依舊卑下,真不知道搖光怎麼能適應這樣的生活。」青臨狀似無奈的搖頭。
「她跟著本王,遲早要適應。」
「搖光是我的義妹,我這個義兄連要探訪她都不成?」
「本王會傳口訊給她。」這一步,他絕對不退。
青臨看著他半晌,淡笑。「我到今天才知道,胤征王是個獨佔欲如此強烈的男子。」
「那是因為本王在意她。」
聞言,青臨若有所思,神色有些恍惚。
「怎麼,你是來跟本王敘舊的?」微瞇起眼,玄夜爻忍遏著體內翻湧的殺氣。「別以為你一聲義兄,本王就會忘記你曾對搖光不軌,別以為搖光不在意,本王就能夠原諒你!」
青臨一怔,極力掩飾憤懣,笑得淡然。「我確實錯了,正因為知道自己錯了,今天才會特地送上百定皇室公主出嫁所用的髮飾,希望搖光在出閣時可戴上。」說著,翻開擱在桌面的一隻木匣,裡頭擺放著綻放璀燦光澤的金玉,形似如意精雕祥獸團花,兩頭結了一尺長的玉穗。
玄夜爻隨便看了一眼。「本王會轉交給搖光,既然西引宮宴已經結束,太子還是及早離開西引吧。」
他垂眼忖了半晌,才點點頭,「那我先告辭了。」
「不送。」
青臨踏出主廳時,方巧白蘿到來,與他點頭錯身,才踏進廳內,便聽見玄夜爻道:「白蘿,把桌上那匣子拿去丟了。」
「呃……」他還沒回答,後頭便竄出一道怒氣沖沖的女音。
「那不是青臨殿下要送給我的嗎?」
玄夜爻抬眼,濃眉攏起。「白蘿,你好大的膽子。」
「王爺,不關屬下的事,屬下只是剛好踏進房內,不小心踢翻了椅子,撲倒在地,剛好被晏姑娘抽出我身上的佩劍,割斷床幔。」他立刻呼天喊地的叫冤。
「真巧。」他冷哼,眸露狠光。
見狀,白蘿二話不說地逃之夭夭,把爛攤子交給晏搖光自行處理。
打從踏進主廳內,她就不斷地瞪著眼前人。
「你在氣什麼?」
她氣呼呼地上別桌前,看著桌上的木匣,撫過那金玉髮飾,「我是氣王爺為何要丟殿下送給我的禮物!」
白蘿很「巧合」地幫助她脫困,而後,他倆便躲在主廳外聽兩人對話,這樣一來便可以不惹他生氣,因為她並沒有親自面對殿下。
玄夜爻將臉輕貼在她柔軟的髮上,無奈妥協。「你要留著就留著吧,可別用上就成,安心準備婚禮,等著當本王的王妃就好。」
「嗯。」她這才滿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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