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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唐可親 -【姻緣兔(唐門四少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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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4 07:58:1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唐可親 - 姻緣兔(唐門四少之一)

「你放心,我一定會記住你的!」
「嗯!如果妳忘了,會受到懲罰哦!」
沒想到,他偷偷守護了十多年的小兔兒竟然真的把他給忘記了!
這可真是令堂堂的唐門大少尉之氣結
他發誓一定要對這個迷糊寶貝施以天下間最甜蜜的懲罰!

自從那晚在花園撞見那件事以後
「唐回風」三個字就像詛咒班僅纏著她
這回應試被迫參加唐門的芙蓉選媳花會
難道是她真是註定了在劫難逃……
只是,他待她卻是異常的體貼溫柔害她分辦不清究竟是怕他?還是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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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4 07:58: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我不要——啊——」

  尖叫聲劃破天際,直沖雲霄。

  「別任性了!」

  男子不耐煩的聲音在同一時刻響起,他推開了眼前緊閉的門扉,大刺刺地領著兩個中年僕婦進了房間。

  隔著一重屏風,男子朝裡面喊道:「雪兒,你乖乖的,快點梳妝打扮,大家都在等你。」

  他說完後等了好一陣子,裡頭卻沒半點聲息。

  「秦——舞——雪——」他皺著眉,用僅剩的耐心大聲喊道:「你再不出來,我只好親自去『請』你了!」

  話剛說完,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鬟匆匆從屏風後跑了出來,一臉不知所措地向男子稟告。

  「少爺,小姐把自己悶在被子裡,不管說什麼她硬是不理……」

  秦奐宇哼了一聲,大跨步繞過屏風,走到床邊,用力把被子掀起,低頭瞪著死命抱著青瓷枕頭、整個人縮成一團的妹妹。

  「秦舞雪,你馬上、立刻、現在就給我起來!」

  「不要……」微弱的聲音悶悶地從披散的長發下傳出。

  「沒得商量!」秦奐宇耐心用盡,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硬要將她拉起。

  「不要——」

  她敵不過兄長的力氣,身子快速被拉起,在慌亂中雙手連忙扯住床邊的紗簾,兩只腳在床上奮力踢蹬著。

  他雙乎攬著她的腰,更加用力將她往外拉。

  「嘶——」

  紗簾受不住力,漸漸裂開,秦舞雪仍然不放手。

  隨著秦奐宇腳步的移動,紗簾愈扯愈長,然後被撕裂成兩半。

  「叫你去就得去!」他說著,人已走到了屏風旁。

  「不去就是不去——不去——」她一把扳住屏風,十指緊緊地扣著,「我——不——去——」

  「一定得去!」他狠下心腸,用力一拖——

  砰!屏風應聲倒地。

  她陡然失去依恃,不由得松開了十指,猛然往後一仰,後腦勺重重地敲在他的下巴上——

  「喔!」

  「哎喲!」

  兩聲痛呼同時響起,跟著便冒出了啜泣聲。

  「嗚……人家不要去……不要啦……」秦舞雪低著頭,肩頭隨著啜泣聲發顫著,顯得無限委屈。

  秦奐宇終究心軟了,長嘆一聲,放下了妹妹,不解地問:「雪兒,我和爹娘只是要你去唐門赴宴,又不是要你進龍潭虎穴,你為什麼反應這麼大?」

  妹妹平日總是乖巧聽話,連說話都輕聲細語的,但一說要上唐門,她整個人就變了樣,這一次尤其嚴重。

  「你們就是要人家進龍潭虎穴嘛!」她吸吸鼻子,轉身仰望兄長,語氣頗為哀怨,「這一次的宴會,誰都知道是唐門姥姥在幫『他』找媳婦,參加宴會和進龍潭虎穴沒兩樣!」

  「胡說!他的人品才華都是一等一的好,如果真能被選做他的媳婦,那是你的福氣!」

  「我不要!不要!」她慘白著臉,拚命搖頭。

  「乖,別孩子氣了。」秦奐宇摸摸她的頭,柔聲道:「雪兒,他親自來接你赴宴,顯然是對你另眼相看,你可得好好把握這次機會,不要再任性了。」

  「不——」秦舞雪顫巍巍地倒退了兩步,無力地坐在椅子上,似乎大受打擊。

  打死她都不要被「他」另眼相看吶!就是被「他」另眼相看,她今日才會如此淒慘!「你真是不知好歹……」秦奐宇皺眉搖頭。

  不!不!不!明明是你們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呀!秦舞雪在心中大聲吶喊著,卻沒膽子說出口。

  「算了,反正你快點梳妝打扮,別讓人家久等。」

  「不去!」她昂起頭,凝聚勇氣大喊:「我絕對不去唐——」

  就在此時,一聲問話打斷了她堅決的宣言。

  「請問秦小姐准備好了嗎?」

  優雅而輕柔的嗓音像春風拂過,聽得人心曠神恰,但對秦舞雪來說,卻像是在耳邊響起了一聲霹靂,眼前盡是狂風暴雨。

  「唐回風!」她驚恐地望著站在門口的俊逸男子,原就慘白的容顏此時更是全無血色,身子還微微顫抖著,像是一朵瑟縮在暴風中的嬌弱小花。

  「正是在下。」被喚作唐回風的男子微笑頷首。

  他身材碩長,修眉俊目,神態安閑自適,舉手投足間帶著幾分斯文和貴氣,一眼望去便知是個教養良好的世家子弟。

  「雪兒,你怎麼這麼沒禮貌。」秦奐宇低聲責備她兩句,隨即對唐回風露出歉然的微笑,「唐公子,真是抱歉,舍妹失禮了。她還要些時間打扮,你先請進來等等吧。」

  「多謝秦兄好意,但小姐的閨房在下不方便進去。」唐回風婉言推辭,同時朝房外的花園退了一步。

  「啊!是我糊塗了。」秦奐宇尷尬一笑,心中暗暗贊嘆唐回風的君子風度,跟著想起自己也不宜一直待在妹妹的房間,便回頭命令秦舞雪,「你趕快打扮,不要再拖拖拉拉,說什麼不去的話。」

  「我……」她?著下唇,委屈地望著兄長。

  「或許小姐是身體微恙,所以不想出門,那就別勉強她了。」雖然話是對著秦奐宇說的,唐回風卻帶著溫柔的微笑注視著秦舞雪,眼光裡透著關懷。

  秦奐宇還沒來得及答話,秦舞雪卻像是被針刺到一般,突然跳了起來,沖到了鏡台前。

  「我去,我當然去,很快就好了,很快……翠翠,快來幫我!快!」

  語音裡充滿慌亂和著急,仿佛大難臨頭,小丫鬟翠翠趕緊應聲上前,手忙腳亂地幫她梳妝。

  秦奐宇對她突如其來的轉變猶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但她既然肯去,為了什麼而改變態度也就不重要了。

  「唐公子,我們到大廳等吧。這邊請。」

  唐回風朝房裡望了一眼,才和秦奐宇一起離去。

  *  *  *

  藍天高高,白雲飄飄,風兒輕吹,鳥兒鳴叫,一切多麼祥和寧靜!可是……

  秦舞雪掀開窗簾,哀怨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飄向馬車前方的身影。

  如果沒有他在,那才真的是祥和寧靜呀!騎在駿馬上的男子身材挺拔,衣帶隨著馬兒的奔跑而飛揚,光看背影就挺賞心悅目的,秦舞雪無法否認這點,但只要一想到這背影的主人是怎樣的一個人,她就覺得無力。

  無奈的是,她居然必須參加他的選妻宴!這還不打緊,最無奈的還是她雖然百般不願意,卻沒有膽子在唐回風面前說一聲「不」。

  那時候,他帶著看似溫柔的「猙獰」笑容望著她,眼光和語氣都充滿威脅的味道,如果她說「不」,只怕現在已經見不到太陽了。

  不過就算是答應赴宴,她的前景依舊不樂觀。

  就算是用膝蓋想,她也知道唐回風絕對不會只是單純來接她而已,他一定別有目的!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麼,但光是想到這個「別有目的」,她就不寒而慄。

  難道這次她註定在劫難逃,要悲慘萬分的死在他手下嗎?秦舞雪哭喪著臉,默默地為自己哀悼。

  嗚……她明明從來不做壞事,為什麼會有這種遭遇?每逢初一十五她就燒香拜佛,平日裡連只螞蟻都不敢踩,看到街上有貓狗就帶回家養,見到乞丐就施捨些銀兩,對父母晨昏定省,對兄姊友愛恭敬……她真的連一點點壞事也沒做過呀!秦舞雪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直到一隻手探上她的額頭,她才大夢初醒,回到現實。

  她抬頭要看是誰在摸她的頭,卻對上一雙烏亮有神的眼睛,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身子猛然往後縮。

  「唐……唐……你……」她小臉一陣紅一陣白,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

  「你的丫鬟說你不舒服。」騎在馬上的唐回風淡淡一笑,彎著身子再度把手從窗口探了進去,掌心貼著她的額頭,「嗯,沒發燒。不過既然你不舒服,那就先下車休息吧。」

  說著,他策馬退了幾步,然後躍下馬背,走上前打開了馬車的門。

  直到此刻,秦舞雪才發現馬車早已停下。

  面對著他伸出來要扶她的手,她的身子又往後縮了縮,囁嚅道:「我……我沒不舒服……」

  小丫鬟翠翠一臉擔憂地插嘴:「小姐,剛剛不管人家怎麼叫你都沒反應,而且臉色也好難看,還是別太勉強,休息一下吧。」

  「我……」我只是在哀悼我的悲慘命運呀!秦舞雪在心中暗泣,卻不能宣之於口。

  在她又快陷入冥想時,唐回風那「恐怖」的聲音響起了。

  「翠翠說的沒錯,你別太勉強,下車休息一會兒吧。前面的樹林挺幽靜的,風景也不錯,就當是下車欣賞風景。」

  「幽靜」的樹林?!

  啊啊啊!那真是個適合殺人滅口的好地方呀!可是,如果她不下馬車的話,下場肯定只有更慘……

  秦舞雪打了個冷顫,望著他臉上的微笑,以慷慨赴義的心情緩緩伸出了手,讓他攙扶著下了馬車。

  雙腳一踏到地面,她立刻放開他的手,一把拉住旁邊的翠翠,拚命往翠翠身邊靠。

  唐回風雙眉輕揚,唇角帶著縱容的笑意,緩緩地搖了搖頭,又對朝他投來同情眼光的翠翠點頭表示謝意,然後吩咐所有人在原地休息。

  為了製造唐回風和秦舞雪相處的機會,她的爹娘藉口有事尚未處理,要他們先行啟程,連她隨行的僕傭都遺退到只剩翠翠一人,其餘的都是唐門的部屬,自然對唐回風唯命是從。

  於是他一聲令下,解馬具的解馬具,喂馬的喂馬,所有人都各司其職,一切井然有序。

  唐回風滿意的眼光掃過眾人,再度望向秦舞雪,神色間盡是關懷。

  「秦小姐,我陪你到樹林裡走走吧。我想你大概是暈車,看看花草,看看樹,應該會舒服些。」

  「我……」她想搖頭,但面對著他,卻只能硬生生的將「不」字吞下肚,悲壯萬分地點頭。

  「梔子。」

  他輕喚著,一名年約二十,容貌平凡的婢女立刻往前跨了一步。

  「奴婢在。」

  「你一起跟來。」說完,他抽出腰間摺扇,輕輕揚開,對秦舞雪畫出一個弧,請她先行。

  秦舞雪怯怯地瞥了他一眼,緊抓著身旁小丫鬟翠翠的手,小心翼翼地往樹林裡頭走,仿佛裡面隨時會竄出什麼猛禽野獸。

  唐回風似笑非笑地望著她的背影,慢慢跟在她身後,走到離眾人休息處有一段距離時,眉一挑,對心腹婢女梔子使了個眼色。

  梔子伶俐地會意,小跑步上前,在翠翠耳邊用只有她們兩人聽得見的聲音說了句話,跟著又柔聲地問秦舞雪,「秦小姐,您熱不熱?渴不渴?」

  「有點。」

  「那請您和公子在這邊稍候,奴婢和翠翠去拿水。」

  梔子說完,拉起翠翠的手,兩人嘻嘻哈哈地往回跑,完全不理會秦舞雪在後頭叫喚。

  不要啊——秦舞雪在心中吶喊著,無限淒愴地望著她們走遠的身影。  天呀!樹林裡只剩她和唐回風,她已經預見了即將來臨的厄運!「怎麼了?你的模樣好像是大禍臨頭一般。」

  唐回風手中摺扇輕搖,緩步走向她,臉上笑意盈然,一樣優雅溫柔的嗓音中摻入了一絲不一樣的特殊意味。

  「你……你別過來……」秦舞雪抖得猶如風中的落葉,雪白的嬌顏淨是恐懼。

  「你確定不要我過去?不後悔?」黑水晶似的眼眸斜睨著她,流轉著促狹的光芒。

  「不後侮!」她點頭如搗蒜,心中默默祝禱,如來佛祖觀音菩薩瑤池金母玉皇大帝……不管是誰都好,快救我脫離魔掌吧!「好吧,我不過去,但是……」他在她面前一步左右的距離停下腳步,收攏摺扇,朝她上方的樹枝一指,「你最好先注意一下你頭上。」

  她依言抬頭,隨即爆出尖叫。

  「蛇——」她嚇得撲進他懷裡,死抓著他的衣襟不放,一邊尖叫,一邊哭泣,「嗚……蛇!蛇!好可怕!」

  「別怕,我已經把它抓起來了,你看。」他用溫柔撫慰的語氣說著,然後笑著將手中的東西湊到她的面頰旁。

  眼角餘光瞄到一個條狀的東西,臉上又觸到一片冰涼,她兩眼一翻,昏倒在他懷裡。

  *  *  *

  樹林裡靜悄悄的,只有清風拂動樹葉時,才會發出沙沙的聲響。

  而在這片寂靜的樹林裡,只有兩個人,一個醒著,一個昏迷;醒著的男人抱著昏迷的女人坐在樹下,低頭凝望著懷中的嬌顏,嘴邊噙著一抹微笑,眼中盈滿愛憐與疼惜。

  「我的小兔兒,你怎麼還是這麼膽小呢?」食指輕畫過她白裡透紅的粉頰,他輕輕嘆了口氣,嘆息裡滿滿都是寵愛。

  她的眼角殘留著幾滴晶瑩的淚珠,小巧的鼻頭因為之前的哭泣而微紅,彎彎的柳眉緊蹙著,似乎在昏迷中仍害怕著那條蛇。

  「看來,是真嚇著你了。」他慢慢低頭,將唇附在她的耳際,柔聲呢喃:「小兔兒,乖……別伯,沒事的……只是一個玩笑……」

  仿佛聽到了他的話,她的眉頭緩緩舒展,不再有先前的不安,而像是陷入了沉睡一般。

  「好乖……」

  他滿意地抬頭,將她的面頰貼在他心口上,左手環著她的腰,右手時而輕拍她的背,時而撫摸她的秀發。

  明明知道她膽子小,他偏偏忍不住想捉弄她。

  看著她掉淚,看著她害怕,他既覺得心疼,又覺得好笑;而當她嚇得只能依靠他時,又讓他有一種被依賴的滿足感。

  其實,他並不喜歡膽小的人,但她確是例外。

  她受到驚嚇的模樣總讓他覺得很可愛,想要抱住她好好安慰一番,又想多看看那可愛的模樣。

  「唉……小兔兒,這可怪不得我,是你長得太讓人想欺負了……」他狀似無奈地嘆息著,臉上卻帶著微笑。

  這時,懷中的人兒輕輕的動了動,發出幾聲嚶嚀。

  他低頭注視著懷裡的嬌顏,柔聲問:「醒了嗎?」

  長而微鬈的睫羽振動了幾下,她睜開兔兒般圓圓的眼睛,茫然地望著他。

  「看樣子,你似乎還沒完全清醒。」他輕笑著捏了捏她的粉頰。

  「我……蛇!」她猛然想起昏迷前的事,尖叫一聲,緊緊地抱住他,頭拚命埋進他懷中,身子不停地顫抖。

  「蛇已經被我解決了,別怕。」

  唐回風這麼一提,秦舞雪立刻記起他是害她昏倒的罪魁禍首,馬上一把推開他,半爬半走、手忙腳亂地往後退,急切的模樣彷佛是在逃難。

  「小兔兒,我比蛇還可怕嗎?」他拍了拍衣衫,緩緩站起身來,笑睨著她狼狽的模樣。

  「你……你別過來!我會叫!我……我一定會叫!」她坐倒在地上,用雙手撐著身體往後移動,說著一點力量也沒有的威脅話語。

  他忍不住放聲大笑。

  光看她的模樣和聽她說的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個摧花狂魔呢!不過既然她這麼認真,他是不是也該配合一下呢?「你叫吧,荒山野地的,不會有人來救你的。」深深吸了口氣,他忍住笑,裝出橫眉豎目的模樣,「今天,你是逃不掉的!」

  「啊——不要殺我!」她發出淒厲的慘叫,雙手抱住頸項,把頭埋在兩膝間。

  他愣了一下,好笑又無奈地搖頭,「我有說要殺你嗎?」

  「嗚……你帶人家到這種地方,擺明瞭就是要殺人滅口……嗚嗚……我不想死掉啦……」

  天呀,地呀,誰來救救她呀!嗚……她又不是故意看到那件事的!而且他那時都答應不殺她了,怎麼可以反悔呢!「誰說我要殺——」話到嘴邊,他念頭一轉,改口道:「你不想死也可以,不過要答應我兩個條件。」

  聽到可以不必死掉,她趕緊抬頭,淚汪汪的大眼睛滿懷希望地看著他,抽抽噎噎地問:「什麼……什麼條件……」

  「很簡單。」他揚唇一笑,在她面前蹲下,「第一,以後你不能再避著我;第二,見到我得打聲招呼。」

  「這樣……你真的就不會殺我了?」她怯怯地縮了縮身子,瞥了他一眼就趕緊低頭。

  「當然。」雙眉一軒,他以摺扇挑起她尖巧的下巴,「像你現在這樣,就違背我的條件了。」

  「可是……」她輕咬著下唇,努力鼓起勇氣,小小聲地問:「我……我為什麼不能避開你?」

  她一見到唐回風就害怕,巴不得躲得遠遠的。如果不能避開他,她豈不是要時時提心吊膽!天呀,這樣日子要怎麼過?他一臉理所當然地反問:「如果你老是躲著我,我怎麼知道你有沒有把那件事告訴別人?而且,你一直避著我,我或許會誤以為你已經告訴了別人,因為心虛才躲著我,到時候……」

  未盡的話語令她打了個冷顫,她忙不迭地點頭,「我答應,我答應,我什麼都答應!」

  日子難過總好過沒日子可過,為了每天閉眼之後還能看到隔天的太陽,她也只好委曲求全了……

  為什麼她會有這樣悲慘的遭遇呢?怪她一開始被他斯文的外表所蒙蔽,怪她太過好奇,怪她……倒楣啊!一切,都源於那個春夜。

  那一天,是她及笄的日子。

  秦家是灌縣大族,她又是最受寵愛的麼女,及笄禮辦得異常盛大,廣邀巴蜀的名門望族,炫耀著吾家有女初長成。

  儀式後的筵席上,她初次見到陪著祖母出席的唐回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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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4 07:58: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窗外,花影搖曳,暗香浮動;窗內,燭火晃動,嘆息輕渺。

  「小姐,您今晚怎麼一直嘆氣?」丫鬟一邊仔細地梳理著主子的長發,一邊疑惑地問。

  「是呀,您不開心嗎?」另一個捧著衣服候在鏡台旁的丫鬟也附和著。

  「我沒有不開心呀,只是……」秦舞雪雙手支著下巴,望著鏡中的自己,又嘆了一口氣,「唉!如果我知道自己為什麼嘆氣就好了。」

  頭上綁著雙鬟,懷裡抱著小白兔,有些倦意的翠翠也插口問:「是不是太累了?」

  「沒有呀,我不覺得累,還很興奮呢!」好不容易變大人了,秦舞雪開心都來不及,哪還會覺得累呢!可是,明明很開心,也不覺得累,她卻從宴會結束後一直嘆氣到現在。

  「那怎麼……」

  「哎呀,人家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啦!」她努力地想了一會兒,最後決定放棄。

  打了個呵欠,她從翠翠手中接過兔子,便揮手要丫鬟們都下去休息,自己則抱著心愛的小白兔躺在床上自言自語。

  「兔兔,你說,我到底怎麼了?好像筵席一結束,進了房間,人家整個人都不對勁了,有一種空空的感覺……啊!好煩呢!」

  小白兔像是要安慰她似的,輕輕在她懷裡蹭呀蹭的。

  「兔兔乖,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我平常真沒白疼你。」她坐起身子,感動地抱起兔子湊近臉頰,為寶貝寵物的舉動感到十分窩心。

  磨蹭了好半晌,她放下兔子,趴在床上,睜著圓圓的大眼和它的紅眼睛對望,「兔兔,其實……我知道為什麼心裡會覺得空空的,那是因為……因為我在想一個人……」

  小白兔圓圓的頭兒搖了搖,長長的耳朵也跟著擺動,似乎不相信她的話。

  「真的啦!」她噘起小嘴,鼓著雙頰,摸了摸它的頭,「人家想來想去,就只想到這個原因……你以為我想承認嗎?人家今天頭一次見到他,居然就……這樣很不好意思呢!」

  嘴上說著不好意思,眼前卻又浮現出他的模樣。

  她記得筵席上,他穿著一襲繡有綠竹的象牙色袍子,外面罩上一層墨綠輕紗裁成的薄衫,腰間還系著一條蔥綠色的腰帶,模樣十分俊美瀟灑。

  而且,他俊逸的容顏總帶著淡淡的微笑,顧盼間別有一番風采。

  不管怎麼看,他都像是她夢想中那風度翩翩、溫文爾雅,恍如從畫裡走出來的貴公子。

  當她遠遠的對上他漾著溫柔的清澈眼眸時,心兒突然跳得好快好急,仿佛要從胸口裡蹦了出去;就算是現在沒見到他,光是想著他的模樣,她也一樣覺得臉兒熱熱,心兒怦怦。

  可是她除了在心裡想,又能怎樣呢?雖然知道他是這次邀宴最重要的貴客,又被爹留在府裡過夜,說不定還會多待上幾天,可是她根本想不出理由接近他。而且,她也沒勇氣去找他……萬一不小心讓他發現她偷偷在想他,那多羞人呀!算了吧,算了吧。

  「唉……」長長地嘆口氣,她從懷裡掏出兩片菜葉,放到兔子嘴邊,「兔兔,你宵夜快點吃一吃,吃完我們就該睡覺了。」

  白兔兒張嘴咬住菜葉,喀喀喀地啃了起來,沒一會兒就吃得精光。

  正當她准備要招呼它睡覺時,它卻蹦蹦跳跳的跳下了床,繞過床邊的屏風,從沒關緊的門扉之間硬擠了出去。

  等她趕到門邊時,只看到一個白影從花徑間穿過。

  「臭兔兔,每次都不乖!等我找到你,你的小屁股就慘了!」

  她嬌嗔完,右足一跺,顧不得長發披散,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羅衫,腳上只穿著繡花小襪,匆匆忙忙追了上去。

  穿過花徑,走過假山,步上回廊,鑽過各院落的月洞門……秦舞雪努力地跑著,跑到香汗淋漓,卻奈何不了一隻白兔。

  「呼……」她氣喘吁吁地停下腳步,又無奈又氣惱地盯著前方不遠處的寶貝寵物。

  它居然在她停步的同時跟著停下,還轉過身子,歪著頭看她,好像在嘲笑她跑得太慢,抓不到它似的。

  「太過分了,你竟然這樣對我!」呼吸略緩之後,她一臉委屈地控訴白兔的罪行,跟著撂下狠話,「壞兔兔,你再跑的話,明天我就不給你宵夜吃!」

  話剛說完,小白兔馬上跳到她腳邊,磨磨蹭蹭地對她示好。

  「我不要理你了!」她嘟著嘴往一旁觀星台的樓梯走去,口中直嘟噥:「哼!你這見風轉舵的傢夥,要想我原諒你的話,就自己爬上來找我。」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走了上去。

  安坐在台頂的石椅上,她伸了伸懶腰,舒了一口長氣。

  「今天的月亮好漂亮呀!」

  風涼涼的,仰頭就看得到月亮,真好。

  突然,遠處天空出現了一片迅速移動的黑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眨眨眼,想要看清楚些,黑影卻瞬間消失,像是從未出現過。

  是雲嗎?可是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了,而且飛得好低喔!?蝠嗎?可是有那麼大只的蝙蝠嗎?還是……她看錯了?可是她的確有看到呀!好奇心一起,她連忙跑下樓梯:跑到一半時,看到她的小白兔正可憐兮兮地往上跳,似乎頗有悔意,她便順手抱起它,帶著它一起跑向黑影最後消失的地方。

  *  *  *

  空空如也。

  左瞧瞧,右瞧瞧,前看看,後看看……除了花草樹木,剩下的就只有眼前這堵圍牆了。

  秦舞雪仰頭望著圍牆,估量著圍牆後面是家裡的什麼園子。

  可是秦家實在太大了,有些地方她一年還去不到一次,甚至可能從沒去過,根本想不起來那是什麼地方。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之前的黑影好像就是飛過了圍牆。

  到底那是什麼東西?她盯著牆頭,用力地想著,卻怎麼也想不出答案。

  看來她如果真想知道,只能學那片黑影一樣越過圍牆了,因為她若再繞道從門口進園子,恐怕就來下及了。

  可是她又不會飛……

  正苦惱時,眼角餘光恰好瞥見牆角擺了一把梯子,她趕緊把梯子放好,一手抱著兔子,一手攀著梯子,小心翼翼地往上爬。

  幸好圍牆下高,她只爬上三四階,眼睛已能見到圍牆後的情形。

  然而這一瞧,她卻吃了一驚——

  一群黑衣蒙面人僵直地站著,月光照出他們的影子,影子同樣是動也不動,像是被釘在地上。

  他們看起來像死了一般,但她卻又聽到他們粗重的喘氣聲,而且還帶著恐懼與驚疑,像是遇上了什麼可怕的事。

  一陣惡寒自她心頭升起,令她打了個冷顫,手心頓時變得冰冷。

  現在,她一點也不想知道之前的黑影是怎麼回事了,只想帶著她的兔子,在下被人發現的情況下,安安靜靜的回到房間睡覺。

  當她試圖爬下梯子時,一道耳熟的聲音讓她停下了動作。

  「是誰讓你們來的?」

  柔和的話音悠悠響起,像微風輕輕吹過,但那群黑衣人卻悚然變色,呼吸變得更加急促,僵立著不發一語。

  「各位都不說話,莫非是嫌在下招待不周嗎?」

  話聲剛落,一道挺拔的身影步入庭院。

  唐回風!秦舞雪屏住呼吸,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著庭院裡的景象。

  他仍穿著筵席上那襲象牙色袍子,神態自若地輕搖摺扇,踏著綠茵緩步走向那群黑衣人。

  夜風拂過,吹動他的長發,揚起他的衣帶,月色籠罩著他,將他襯得飄然出塵,但是看在她眼裡,卻添了一抹詭魅的氣息。

  隱隱約約的,她知道有事情要發生了。

  她想離開,卻不敢移動分毫,生怕她的行蹤會被他察覺。

  於是,她只能瑟縮著嬌小的身子,拚命把頭壓低,只在牆頭露出一對眼睛,不安地注視事情的發展。

  月光下,她看到他帶著從容的微笑,在他們面前停下了腳步。

  「當真沒人願意開口?」

  他問話的聲音就像她在箍席上聽到的一般溫和優雅,可是卻又有些許的不同,而回應他的,除了沉重的呼吸聲和慘白的臉色,只有沉默。

  唐回風的視線緩緩在他們臉上掃過,淡淡一笑,「諸位從城郊一直跟著在下到秦家,總不會沒有理由吧?」

  終於,其中一名黑衣人開口了。

  「要殺便殺,休想我們會洩漏什麼!」他口中說的雖硬,額上卻冒出了冷汗。

  「喔?真有骨氣。」唐回風長眉一軒,斜睨著他,神色間似乎是証賞,卻又像是輕蔑。

  當他的眼光射來時,那名黑衣人只覺心中一寒,想再出言頂撞,竟無法開口。

  但聽得唐回風悠悠說道:「從你們踏進這個園子的那一刻起,就已經中了我唐門的『十日僵』,有骨氣的,盡管硬撐。」

  乍聞「十日僵」之名,一干黑衣人莫下心中一震。

  這種毒只對身懷內功者有效,中毒者起先是關節不能動彈,漸漸的連嘴巴、眼睛也無法活動,只有神智不失。十日中,非但無法進食飲水,而且每隔一個時辰,關節處需受萬針刺骨之痛,因此中毒者不是活活餓死、渴死,便是受不住劇痛而身亡。即使幸運熬過十日,僥倖存活,也是落得終身殘廢。

  見他們神色慘然,唐回風微微一笑,輕輕?動著手中潔白的摺扇,絲毫不改溫文氣度。

  「如何?諸位是否願意告知在下,誰是主使者?」

  「是……」一名黑衣人恐懼欲言,卻張大了嘴,再也合不攏。

  餘人見狀,大驚之下,意圖開口求饒,卻同時發現他們的嘴已無法控制。

  一對對充滿惶怖與哀求的眼睛盯住唐回風,他恍若不覺,只緩緩搖頭,狀似惋惜地輕嘆。

  「罷了,既然說不了,那也不必說了。正巧我今日心情甚好,便作個人情,免了你們十日的折磨。」

  看似溫和,實則潛藏著殺意的目光,落在最初開口的那名黑衣人身上。

  唐回風收攏摺扇,倒轉扇柄朝他一指——

  銀光閃動,一枚鋼針穿額而入,他瞬間斷氣,額心留下朱砂般的紅點。

  摺扇再度揮開,順勢攝出,他便直挺挺地倒下。

  「有骨氣的人,總該有些特殊待遇,不是嗎?」帶著安適的淺笑,唐回風眸光一轉,望著其餘的黑衣人,「接下來,輪到你們了。」

  牆頭的秦舞雪愣愣地看著地上的那具屍體,唐回風說了什麼,她全沒聽到,只覺得全身冰冷。

  回過神的那一刻,她見到他臉上閃過猙獰殘忍的笑容。

  他手一揮,摺扇劃出一道血色的弧,隨即疾沖上天,在半空中翻轉了幾下,承接住飛濺的血珠:又一個翻轉,摺扇穩穩落入他手中,原本僵立的黑衣人則在同一時間倒下。

  冷風揚起,半空飄落朵朵紅花,迷蒙月色照耀著一地殘紅,竟難分是落花或是鮮血。

  凝視著血跡斑斑的扇面,他勾起一抹滿意的微笑,執起鬢邊的一絡長發,將扇面上未凝的鮮血化開,繪成暮春殘色,那詭異又嫵媚的紅,恰如此刻草地上血染的落花。

  他得意,她卻驚恐不已。

  死了?!

  這麼多人都被他殺了?!  少女的幻想在瞬間破滅,只剩下無邊的恐懼。

  她不停地顫抖著,牙齒咯咯作響,腦中一片空白,連逃都忘了。

  「誰?!」

  嚴厲的喝問震醒了她,她趕忙要逃,可是雙腿早嚇得發軟,不受控制地踩了個空,摔落地面。

  她不敢叫疼,掙紮著要起身,但剛站起來,那襲象牙色袍子已映入眼簾。

  「我什麼都沒看見呀!真的什麼都沒看見!」惶急之下,她一邊叫,一邊跌跌撞撞的往後退。

  唐回風斜睨著她,雙眉一挑,手中摺扇揮出——

  「啊!」

  她尖叫一聲,跌坐在地,恰好昂起了頭。

  這一瞬間,他看清了她的容貌,倏地停下動作。

  「是你!」

  「不是我!不是我!」她害怕的把頭埋在兩膝問,沒頭沒腦地喊著。

  這副模樣讓他看了忍不住想笑,即使剛才還有肅殺之意,現在也都沒了。

  「你真的什麼都沒看見?」他收攏摺扇,一把拉起了她。

  「沒有沒有!我……我……我是瞎子!什麼都看不到!真的看不到!」

  一滴冷汗自她的額頭滑落,流過眼角,她睜大了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連眼珠子都不敢亂轉,生怕給瞧出了破綻。

  他放開她的手,揚高了眉毛,打趣地問:「哦——你是瞎子?瞎多久了?怎麼我從沒聽說。」

  「不久不久,剛剛而已!」她一邊說,一邊用力點頭強調,而且還張開雙手,手掌往前揮呀揮的,作出摸索的模樣。

  唐回風忍住笑意,又挑了挑眉,但微微勾起的唇角仍洩漏了他的情緒,只可階秦舞雪淨顧著害怕,根本沒留意。

  「這麼說來,『這個』你也看不到羅?」他提起一團顏色雪白、毛茸茸的東西在她眼前晃了晃。

  「兔兔!」她失聲驚呼,這才發覺她的兔子不知何時已不在她懷中。

  「你不是看不見嗎?」

  「我……我……」她臉色發白,雙唇顫抖著,兩汪淚泉忍不住流下,「嗚……不要……不要殺我!我會保密的!別殺我!」

  她披散著長發,幾縷青絲因為被淚水沾濕而黏在臉頰上,原本潔白的羅衫也因為之前從梯子上跌落,沾上了灰黃的塵土,而且還弄得皺巴巴的,模樣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要多可憐就有多可鄰。

  眼看她淚流滿面,哭得慘兮兮的,他卻只覺得好笑。

  真是個傻丫頭,如果他要殺她的話,她的命現在還在嗎?他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微微一笑,伸手拭去她的眼淚,將沾在她頰上的青絲塞到她耳後。

  「只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不殺你。」

  她想避開他的碰觸,可是卻不敢,只能僵著身子,怯怯地問:「你想問什……什麼問題……」

  「很簡單,你記得我是誰嗎?」他凝視著她的臉,神色間有些期待。

  即使不明白他的用意,但為了保命,她還是抽抽噎噎地回答:「你……你是唐回風,唐門……大公子……」

  聽到這樣的回答,他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小兔兒,經過了這麼多年,原來你還記得你的承諾。」

  「什麼?」她睜著茫然的淚眼,吸了吸鼻子,不解地問:「我今晚第一次見到你,怎會有什麼多年前的承諾?」

  她說什麼?!

  她竟敢說今晚才第一次見到他!「你居然忘了!很好……」他的笑容瞬間消失,化作陰冷。

  他該不會不守信用,要殺了她吧?!

  敏銳地感覺到他突來的改變,她害怕的縮了縮身子,眼光不由自主地往他手中的摺扇瞥去。

  淚水模糊了視線,蒙朧中,她只見到一片腥紅。

  隨即,她憶起那片腥紅都是鮮血所染,雙腳發軟,幾乎要暈去。

  就在這時,一道冷漠的聲音拉回了她的神智。

  「我改變主意了。為了確定你會守口如瓶,這只兔子就押在我這裡。只要你洩漏任何有關今晚的事,我就剝下它的皮,刮下它的肉,剔下它的骨頭,送回秦家給你。」

  他無情地宣告完他的決定,不再理會她,足下輕點,拎著兔子躍過圍牆,將她留在冷清的夜色中。

  「嗚……兔兔……」

  無助的她只能坐倒在地上,將嬌小的身子縮成一團,嚶嚶啜泣,哀悼著她心愛的寵物,哀悼著她悲慘的遭遇。

  *  *  *

  「你又胡思亂想些什麼?該走了。」

  隨著這聲催促,一柄扇子敲上秦舞雪的額頭,把她從回憶中敲醒。

  「沒……沒有。」眼光瞄了瞄唐回風手中的摺扇,秦舞雪偷偷退了一步。

  一想起那件事,她就對他的扇子感到害怕,因為料不准哪時候,那柄摺扇就會揮到她的脖子上,瞬間取了她的小命。  「你又想違約?」眉一挑,隱含威脅的目光掃過她雪白的頸項。

  「沒!」她身子一顫,不由自主的摸了摸頸子,帶著僵硬的笑容朝他跨了一步,「那個……唐公子,我們走吧。」

  「唐公子?」他不甚滿意地皺眉。

  這麼生疏的稱呼出自她口中,聽來著實覺得刺耳。

  雖然很想要她換個親近些的稱呼,但是怕逼她太緊會造成反效果,唐回風最後還是勉強接受了她的改進,與她並肩走出了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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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4 07:59:1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一行人再度啟程後,原想直奔唐門,孰料卻在午後遇上了一場秋雨。

  雖然只是細雨霏霏,但霧氣隨之而生,蒼茫間令人難以辨識路徑,他們只得趁霧氣尚薄時退到路邊,等候雨停霧散。

  臨到傍晚時分,霧終於散了。

  唐回風見天色已晚,離唐門尚有一段路程,若要在城門關閉前趕回成都,實在有些倉卒,便決定就近在前面的小鎮上過夜。

  當眾人揀定一家幹淨的客棧時,秦舞雪的父母也恰好趕了上來。

  他們一訂好房間,立刻命人將秦舞雪喚進房裡,還要她貼身的小丫鬟翠翠留在門外把守。

  請安之後,她不明所以地問:「爹、娘,你們叫女兒有事嗎?」

  秦夫人一見到她,未語淚先流,低著頭,掩面啜泣,秦老爺則是三目不發,連連嘆氣。

  「爹、娘,你們怎麼了?」秦舞雪吃了一驚,心中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覺。

  抬頭看了她一眼,秦夫人哭嚎著抱住女兒,口中連聲嚷著:「我苦命的女兒,爹娘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呀……」

  「娘,您……」秦舞雪著急地為母親擦眼淚,又慌亂地問父親,「爹,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唉,這都是為了你的親事啊!」

  「我的親事?」她的心頓時懸得高高的,忐忑不安地問:「爹,女兒的親事怎麼了嗎?」

  老天保佑,千萬別跟唐回風有關!「唉,爹把事情都辦好,准備要出門跟你會合的時候,家裡突然來了一個媒人,帶了一堆禮物要提親。」

  「提親?那是好事呀。」她登時喜出望外,心花怒放,急急忙忙地追問:「您答應了嗎?一定答應了,對不對?」

  啊!多麼美妙的消息呀!只要爹答應了別人的提親,她就有理由不參加芙蓉花會,像塊肥豬肉似的任人挑選了;最重要的是,她終於有藉口避開唐回風了!呵呵,她平日裡燒香拜佛果然還是有用啊!她正開心得快要跳起來時,秦老爺卻狠狠的潑她一盆冷水。

  「爹沒答應,也不可能答應。」

  「啊!為什麼?」她垮下臉,興奮的心情瞬間跌落穀醫。

  這麼好的一個脫離苦海的機會,爹居然就那樣推掉了!雖然她不知道是誰來提親,但是不管嫁給誰,都好過繼續被唐回風欺淩啊!嗚嗚嗚……

  就在秦舞雪暗自哀悼著自己的不幸時,不知何時已收住淚水的秦夫人,突然對秦老爺使了個眼色,張著嘴,無聲地說了幾個字。

  秦老爺清了清喉嚨,一臉嚴肅地問女兒:「你可知道是誰想娶你?」

  「女兒不知。」反正不是唐回風就好了……她在心中嘟噥,不敢說出口讓爹娘聽到。

  「唉,是縣太爺的兒子啊!」秦老爺長嘆一聲,神色凝重。

  「什麼?!」她瞪大了眼,揚高了嗓子,「您是說,那個娶了十幾個妾,整天花天酒地的敗家子想娶我?!」

  天呀!如果要嫁給那個敗家子,她還不如出家當尼姑!「就是他。你現在還怪爹不答應這件親事嗎?」

  「當然不!」她連連搖頭,討好地朝他甜甜一笑,「爹,您最好了,什麼都為女兒想,剛剛是女兒不明就裡才會亂說話,您要原諒人家喔!」

  好險爹沒答應,不然她可要暈了。

  她悄悄地籲了口氣,慶幸自己逃過了一劫。

  「傻孩子,爹怎麼會怪你。其實爹娘叫你來,是另外有事情要交代。」秦老爺瞥了秦夫人一眼,和她交換了個眼神,然後哀聲嘆氣地說道:「雖然爹娘推掉了縣太爺的提親,不過……」

  「不過什麼?」聽到「不過」,她一顆心立刻吊得半天高。

  「不過我們是規規矩矩的老百姓,不好得罪當官的,所以我和你娘只好騙媒婆說,你已經許給唐大少了。」

  轟隆!秦舞雪只覺一道驚雷狠狠地劈向她,劈得她頭昏腦脹,眼前一片漆黑,耳邊的聲音卻仍然繼續響著。

  「縣太爺如果知道我們騙了他,肯定不會善罷罷休。雪兒,你得為爹娘圓謊才行。」秦老爺握住女兒的手,臉上滿是憂慮,「這次到唐門赴宴,你要努力親近唐大少,讓他娶你為妻,不然我們家就大禍臨頭了!弄得不好,你最後還是得嫁給那個浪蕩子……」

  我不要——她在心底拚命吶喊著,卻怎麼也喊不出口。

  深深吸了口氣,她艱澀地吐出她最不想問的問題,「爹,您要我勾……勾引唐回風?」

  「也不是勾引,只是要你多親近他,讓他喜歡上你。」見女兒臉色發白,神情恍惚,秦老爺輕拍她的手背,安撫道:「爹知道難為了你,可是爹娘也是逼不得已的。」

  秦夫人也柔聲道:「雪兒,爹娘沒有逼你的意思,如果你真的不願意,我們就趁縣太爺報復前,帶些簡單的行李逃走。」

  秦舞雪看看父親灰白的頭發,又瞧瞧母親瘦弱的身軀,忍著淚水,緩緩搖頭。

  前門有虎,後門有狼:縣太爺的公於是匹大色狼,而唐回風則是吃人的老虎,雖然橫豎都是死,但她好歹可以選擇要死在誰手上。

  與其嫁給一匹大色狼,還是嫁給唐回風來得好一些,至少他這只老虎還不見得一定會吃掉她——就算真被他殺了,起碼不至於連累爹娘。何況她之前答應下再避開他,既然避不開,那就乾脆聽爹娘的話,好奸的親近他。

  總之……嗚……是她命苦!「女兒聽爹娘的吩咐,你們放心。」

  說完,她仿佛遊魂一般,失神地走出房門。

  候在門口的小丫鬟翠翠見到她這副模樣,吃了一驚,連忙問:「小姐,你怎麼了?」

  她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抱住翠翠,嚎啕大哭。

  翠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能一邊安慰秦舞雪,一邊扶她回房。

  才剛走到房間外,唐回風的心腹婢女梔子便笑容滿面地迎上前,傳達唐回風共進晚膳的邀請。

  秦舞雪低著頭,默不作聲,翠翠趕緊替她解釋,「梔子姊姊,小姐她人不舒服,只想好好待在房裡休息。」

  「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看看?」

  「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沒事了。」秦舞雪微帶哽咽地說完,隨即低聲吩咐翠翠,「扶我進房,我想睡了。」

  翠翠遞給梔於一個微帶歉意的眼神,扶著主于進了房間。

  *  *  *

  「她怎麼回答?」

  「秦小姐說她人不舒服,想待在房間裡休息。」

  「果然。」

  唐回風淡淡一笑,似乎不以為意,但梔子卻發現了他語氣中摻有一絲不悅。

  「公子,我想秦小姐是真的不舒服,剛才奴婢見到她時,她整個人靠在翠翠身上,還得由翠翠扶著進房間。」

  他斂住笑容,關心地問:「她真的不舒服?有請大夫嗎?」

  「奴婢問過要不要請大夫,秦小姐卻說她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他皺著眉,起身往外走,梔子要跟上去,卻被他攔下。

  「你招呼其它人吃飯,這桌酒菜賞給你們,不必伺候我了。」

  交代完,他逕自前往秦舞雪的房間。

  才到她住處的院子,他便聽到了她的哭聲,雖然微弱,卻逃不過他的耳朵。

  她怎會哭得這麼傷心?他停下腳步,心中有些詫異。

  莫非有人欺負她?想到這個可能,他頓感不悅,除了他,沒有人可以弄哭他的小兔兒。

  他加快步伐走到門口,恢復慣有的笑容,舉手敲門。

  「誰呀?」房門應聲打開,翠翠探出頭查看,發現是唐回風,趕緊行禮。

  「你家小姐怎麼了?我好像聽到了哭聲。」他朝房裡望了一眼,只見秦舞雪仍趴在桌上哭泣,並沒發現他的存在。

  「小姐從老爺和夫人房裡出來後就一直哭個不停,問她怎麼了,她也不肯說,所以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你在房外等著,我試試能不能問出些端倪。」

  翠翠一心希望小姐能止住哭泣,沒有多想便開門讓唐回風進房,自己則走到房間外,順手把門帶上,獨自在院子裡踱步。

  唐回風在秦舞雪身旁坐下,輕撫著她的發絲,柔聲問:「小兔兒,你為何哭了?!」

  聽到他的聲音,她吃驚地抬起頭,一時竟忘了哭泣。

  「哭成這樣,真的變成兔子了。」見她哭得眼兒紅紅,鼻頭紅紅,他微微蹙眉,有些心疼地拭去她的淚水。

  她心中第一個念頭是想避開,但想起爹娘的吩咐和之前的承諾,只得動也不動地坐著,神色間卻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委屈。

  唐回風敏銳地察覺了這細微的改變。

  往常她必然會有閃避的意圖,雖然最後不敢躲開,但她臉上的神情是害怕而不是委屈。

  是什麼改變了她?想起先前翠翠說過的話,他挑眉問:「你的爹娘對你說了些什麼?」

  「沒有……」她咬著唇,慢慢低下頭。

  「你想對我撒謊?」他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注視著他,「告訴我實話,你不是撒謊的料。」

  她心虛地別開目光,用比蚊子叫還微弱的聲音回答:「我沒撒謊……」

  「小兔兒……」他的聲音變得輕渺,卻更顯出威脅,「你知道我的脾氣,別讓我問第二次。」

  繪著燦爛春色的摺扇緩緩展開,扇緣斜抵著她雪白的頸項。

  她閉上雙眼,睫毛微微顫動,嚇得臉色慘白,卻緊抿著雙唇,不肯開口。

  這副害怕卻又強裝勇敢的倔強模樣勾動了他的回憶,他收回摺扇,撫著她的失去血色的面頰輕聲嘆息。

  感覺到他手心的溫熱,她訝然地睜眼,卻望入一雙蕩漾著溫柔的黑眸,那款款柔波似流水般俏俏流進她的心湖。

  似乎,她又回到了初次見到他的那一刻。

  情竇初開的年紀裡,她幻想著意中人的模樣,當她遇到他,他的風采讓她以為夢想成真,誰知道——

  憶起那血腥的一夜,她倏地回神,身子輕顫,低頭避開了他的目光。

  他瞭解不管再怎樣嚇她,為了保護她想保護的,她絕不會鬆口,但他一定要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尤其這件事與她切身相關。

  掩去眼中的溫柔,他冷冷地威脅,「如果你不說,我就直接去問你爹娘,但我對他們絕對沒有對你的耐性。」

  說著,他便要起身。

  「不要!」她心中一慌,連忙伸手拉住他,「我說,我什麼都說!」

  他順勢坐回原位,靜候下文。

  擔心他對爹娘出手,她只好支支吾吾地全盤托出,但說到必須誘使他娶她為妻時,她羞紅了臉,再也說不下去。

  即使她後面說得含糊,他仍猜得到是怎樣一回事,而她爹娘的意圖更是昭然若揭——或許縣太爺的兒子真的想娶她,但他們所說的一切,最終都是為了讓她主動接近他,以求在選妻宴上脫穎而出。

  他知道他們是想把握住他這個乘龍快婿,但他不屑他們用這種手段逼迫她,更不需要旁人來干涉他和小兔兒之間的事,一切他自會處理。

  很快的,他就有了決定。

  望著滿臉通紅,羞窘不已的秦舞雪,唐回風淡淡地道:「你不用擔心,秦家絕對不會有事的。」

  「真的?」她驚喜地看向他,正想問他有何解決的方法,一個念頭卻突然闖進她腦海,令她心中一涼,顫聲問:「難道你……你要……」

  「娶我」兩個字她實在說不出口,但就算她沒說,他也知道她想說什麼。

  「不是。」他揮開摺扇,神態自若地揚著風,「就我所知,灌縣縣令已經升職,預定調往揚州,不久就會離開,所以就算你爹騙了他,他也來不及報復。更何況他的兒子雖然素行不良,他卻是個講道理的人,不至於報復。」

  她愣了一下,才傻傻地問:「那我爹為什麼……」

  「或許你爹不知道縣令調職的消息。」他輕描淡寫地回答。

  「原來如此……」她點點頭,長長地籲了口氣,「還好還好。」

  「既然知道不會有事,就別再哭了。」食指輕點她的額頭,他勾起一抹帶著疼寵的笑容。

  「嗯。」心中一安,她對著他露出了甜美的微笑,「謝謝你告訴我。」

  他仿佛見到一朵緊閉的花蕾在瞬間綻放,展露出娉婷丰姿。

  除了第一次見到她那天,她不曾再對他微笑,久得讓他忘記她也會笑,久得讓他以為只有逗哭她才能誘發他的憐惜——原來,她的笑容一樣讓人心動。

  面對他的凝視,她突然覺得害羞,低頭避開他的眼光,俏聲問:「你為什麼會願意告訴我這些?」

  他總是欺負她、威脅她,似乎她越怕他,他就越開心,今晚為何會安慰她呢?難道是怕她因此纏著他?想到這個可能,她竟覺得心裡悶悶的,頭垂得更低了。

  「你不知道為什麼嗎?」雙眉一揚,他別有含意地回答:「或許是因為我不許別人讓你傷心,或許是我想見到你的微笑……或許,還有更多的或許,你可以慢慢的想。」

  他收攏摺扇,緩緩站起,同時以扇柄挑起了她的小巧下巴,然後低頭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留下一抹微笑,轉身離去。

  *  *  *

  這一夜,秦舞雪失眠了。

  她在床上輾轉反側,心中想的淨是他臨去前說的話語和笑容。

  或許是因為我不許別人讓你傷心,或許是我想見到你的微笑……或許,還有更多的或許,你可以慢慢的想。

  為什麼他要那樣說?那些話是說給她聽的,但是話裡的含意她卻不太瞭解。

  他說不許別人讓她傷心,可是每次讓她哭泣的都是他!雖然,她的哭泣不是源自於傷心……

  他說他想見到她的微笑,可是他向來只會欺負她,讓她一看到他就害怕,除了今晚,她沒有一次見到他還笑得出來。

  如果他真想見到她的微笑,為什麼還要欺負她?既然他喜歡欺負她,那麼該當是以她的哭泣為樂,可是為何這次卻又對旁人弄哭她的事介意呢?想到這裡,她懵懵懂懂地感覺到了一些什麼,卻又無法明白指出到底是什麼。

  至於那更多的或許,她更加不明白。

  她想告訴自己不必多想,那或許只是他的另一個捉弄,但心底卻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反駁。

  到底唐回風怎麼了?她又怎麼了?似乎經過這一晚,有些事情改變了。

  她仍然怕他,恨不得遠遠的躲開他,可是卻又一直想起他,他的模樣、他的聲音不停地在腦海中盤旋。

  她忘不了已偷偷潛入她心底的溫柔眼神,忘不了他唇邊的那抹笑意。

  只是短短的一晚,她對他的印象除了血腥的記憶,竟又增添了當年初見他時的翩翩風采。

  然後,她記起了那一夜,他帶著兔兔離開後,卻又突然出現的事。

  當時,她失去了兔兔,獨自在圍牆邊哭泣了許久……

  「嗚嗚嗚……」

  嬌小的白色身影孤孤單單地坐在地上,啜泣聲不斷地自她口中逸出,直到另一道冷漠的聲音制止了她。

  「不許哭。」

  突來的聲音讓她嚇了一跳,猛地抬頭,竟是她現在最怕見到的唐回風!她不敢再哭,睜著紅腫的眼睛,咬著下唇,恐懼地望著他。

  一陣夜風吹過,她只穿著一件薄薄的羅衫,冷得直打哆嗦,雙手環住臂膀,不停地摩擦,但她的雙眼仍然不敢有片刻離開唐回風身上,生怕他一有什麼動作,她會來不及逃。

  正在擔心的時候,卻見他皺起眉頭,舉高手——

  「啊!」她嚇得全身發軟,根本動不了,只能閉目待死。

  忽然,一塊東西罩在她頭上,並且又聞到一股淡雅的蘭花香味,她愕然睜眼,拉下蒙住她頭的東西,才發現是件衣服,再仔細一看,竟是他身上的袍子。

  「穿上。」他面無表情地命令。

  她不敢違抗,乖乖地套上他的袍子,頓時覺得溫暖了許多,只是他的身材遠比她高大,袍子穿在她身上,袖子、衣擺都拖得長長的,看來有些滑稽。

  他冷冷地望著她,漠然道:「衣服穿好就離開,不要在這邊擾人安眠。」

  「我不敢一個人走夜路,兔兔不在,我會怕……」她吸吸鼻子,忍住快要流下的眼淚,「求求你……把兔兔還給我好不好?我一定不會說出去的。」

  「不可能,你現在就得走。」他雙眉一軒,眸光變得暗沉。

  正當她以為他要逼她離開的時候,他卻低聲喚出了一個叫作梔子的婢女,要她陪她一起回房。

  於是,那一夜,她終於在梔子的陪伴下回到了房間……

  從往事中回過神,秦舞雪輕輕嘆了口氣。

  到底,他是不是真像她想得那麼可怕?他所有的善意是否都只是一時的心血來潮,或是他並非她所想的那樣?她弄不清了,一切都模糊了。

  胡亂地想了好半晌,她終於閉上了雙眼,努力拋開紛雜的思緒,慢慢沉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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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4 08:00:0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一彎血月斜掛天幕,月暈輕籠些微紫霧,映得湖面上流光朦朧,而平湖無風,漣漪不起,湖心也照出一彎血月,紅艷猶似鮮血。

  水波輕蕩,一艘小舟滑過水面,劃破紅色血月,停泊在湖心。

  夜漸深,萬籟俱寂。

  忽然,一道迅捷如箭的銀影飛越湖面,落在船頭,小舟輕晃了兩下,隨即歸於寧靜。

  「你怎麼來了?」隔著白色紗簾,艙裡傳出幽渺的問話。

  船頭的銀衣人沉默不答,手腕一動,劍影漫舞,紗簾碎成千百隻粉蝶,緩緩飄落;再一動,長劍已化作腰帶,安穩地扣在他腰上。

  紗簾一除,船艙裡現出一男一女兩個人影。

  容色嬌艷的女子穿著一襲粉紅縐紗裁成的薄衫,斜倚著艙壁而坐;男子正啜飲美酒,他身著水藍綢衫,前襟半開,橫臥船艙,頭枕著女子的大腿,左耳上的銀扣環閃著微光。

  銀衣人神色漠然地朝船艙裡一瞥,冷冷地道:「出來。」

  艙裡的男子身形不動,舉起翠玉酒杯,神色自若地問:「三哥,要不要也來杯斷腸紅?」

  寒光閃動,玉杯裂成兩半,摔落,男子的手卻毫發無傷。

  這一劍就是答案。

  「三哥,你今晚的脾氣可真差。莫非我得罪了你?」男子淡淡一笑,擦乾被酒水弄濕的手,腰一挺,身子立刻坐起。

  「你心知肚明。」銀衣人昂首望月,不願再多看他一眼。

  他接過身旁美人遞來的酒杯,飲盡之後,輕聲問:「是為了那幾封信?」

  「不錯。」銀衣人目光如箭,毫不留情地射向他,「你竟違背大哥命令,私自扣下那幾封信!」

  「我不過是防患未然,畢竟誰都無法確定你不會倒戈。」

  「唐月劍,你是什麼意思?」銀衣人瞇起雙眼,右手撫著腰扣,蓄勢待發。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唐月劍揚高雙眉,唇邊勾起一抹輕蔑的笑,「你唐凜霜不夠格讓我信任,如此而已。」  話聲剛落,銀光躍起——

  當!一物擊在唐凜霜的劍上,蕩偏了劍刀。

  「媽的!你們兩個半夜不睡,居然跑到船上鬧內哄!」岸邊響起暴雷般的怒吼,一名穿著紅色短衫勁裝的男子指著湖心小舟大罵,「你們當我是死人嗎?老大不在,起碼還有我。有事不能解決,不會來找我嗎?」

  唐凜霜收回軟劍,冷冷地瞪了唐月劍一眼,足尖輕點,竄上小舟蓬頂,再提加內力,飛身縱出,躍過湖面,落在紅衣男子面前。

  唐月劍吩咐舟子把船劃回岸邊,但到岸之後卻不上岸,仍是安坐船艙裡,倚著美人享用醇酒。

  「好了,誰來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紅衣男子皺起了一雙濃眉,目光在唐凜霜和唐月劍身上來回審視。

  唐凜霜沉著臉,默不作聲,唐月劍則輕描淡寫地說出了事情的經過。

  聽完他的話,紅衣男子不悅地輕斥,「老大說過要相信凜霜,你忘了嗎?」

  「你當真信他?」唐月劍仰頭睨著同父同母的兄長唐焰刀,語氣甚是懷疑。

  「老大相信他,我就相信他,你不要自做主張,免得把事情搞砸。」唐焰刀雙眉一挑,用肯定的語氣回答他,然後又對唐凜霜道:「三弟,你別管我老弟說什麼,我和大哥絕對相信你。」

  聽到這些話,唐凜霜本來比冰霜還冷的臉色才和緩下來,朝唐焰刀點頭致意,轉身離去。

  「既然事情解決了,我也要回去睡我的覺了。最近不太平靜,你把該處理的盡快處理完,不要繼續待在外面鬼混了。」唐焰刀打了個呵欠,也離開了。

  這時,湖岸邊又只剩唐月劍所乘的小舟,舟裡除了他,還有一名美人與船夫。

  嬌滴滴的美人兒早已被之前的沖突嚇白了臉,無力地倚著唐月劍。

  好不容易閑雜人等都走光了,她才恢復了血色,柔聲問:「四少,您和二少三少怎麼吵起來了?」

  「你想知道?」魅惑的桃花眼斜睇她一眼,薄唇帶著邪氣的笑容緩緩貼近她的櫻桃小口,「給我一個吻,我就告訴你……」

  她嫵媚一笑,藕臂攀上他的頸子,仰頭吻上他的唇,然後是他的喉結、鎖骨……慢慢遊栘到他半敞的胸膛,在他的胸懷間悄悄失去了氣息。

  「如果唐凜霜沒來打擾,你也不會聽到不該聽到的事,可惜了……」撫摸著懷中人兒的秀發,他極輕極緩地嘆息,挑起她的下巴,溫柔地印上一吻,「你放心,這毒叫美人香,死後容色久久不變,你仍然是討人喜歡的美人兒……」

  小舟後梢在此同時,傳來了重物倒地的聲音,宣告船夫已毒發身亡。

  唐月劍微微一笑,抱起懷中美人,緩步上岸。

  他回身朝小舟一彈指,火星撲向小舟,瞬間竄升,化作熊熊火焰。

  在血紅月色與艷紅火焰的輝映下,人影慢慢消失在遠方。

  *  *  *

  天色漸明,達達的馬蹄聲在青石大道上響起,越來越急,直奔向大道底端一座巍峨的大宅。

  勒住馬,一名勁裝大漢從馬上躍下,口中嚷著:「動作快,大少就快回來了,叫總管佈置一下。」

  守門的四個侍衛之二止刻進門稟告總管,大漢則重新跳上馬,掉轉馬頭,全速往回騎。

  在大漢上馬的同時,大門後石板路旁的一棵大樹下,一道灰色的身影也迅速離開,穿過走廊和小徑,進了一座花團錦簇的園子。

  確定沒人跟蹤他後,他敲了敲某個房間的門,說了暗號,小心地走進了房間。

  那是一間寬敞明亮的書房,桌前坐著一個面目清?的中年男子,正拿著毛筆,不知在寫些什麼。

  「主人,大少要回來了。」灰衣人壓低了聲音,仿佛怕被人聽到。

  「都安排好了?」

  「還有一個人沒有回報消息,怕是出事了。」

  「嗯?」中年男子放下毛筆,沉聲問:「哪邊還沒消息?」

  「是派到三少那邊的人沒消息。」

  「馬上再派人去,在芙蓉花會結束前,一定要解決唐凜霜。」中年男子瞇起狹長的雙眼,眼中透出陰鷥的光芒,「唐凜霜一死,唐門的守衛勢必大亂,我們辦起事來會方便許多。如果能夠乘機拿到掌理守衛的要任,那就等於是我們的天下了!」

  「是。」

  「老妖婆那邊有何動靜?」

  「老夫人忙著籌備後天的芙蓉花會,整天不是看閨秀名冊就是監督花會的佈置,門裡的事務都由大少處理,大少出門之後,則由他手下的兩大總管代管。」

  「哼,看來老妖婆真的要在花會結束時把家業傳給唐回風那個毛頭小子!」

  他臉上的神色愈發陰狠,冷冷地問:「唐焰刀和唐月劍那邊呢?」

  「二少聽說老夫人改變主意,在花會上不只是要選出大少的妻子,而是四個一起選,前天就已經躲到城外雙鏡湖的別苑了,老夫人知道二少離家後,馬上要四少去勸他,所以四少目前也在別苑裡。他們兩人的作息跟平常沒兩樣,二少照常鑽研暗器,四少除了試毒采藥,就是沉醉溫柔鄉裡。不過……」

  「不過什麼?」中年男子挑眉問。

  「今早屬下收到二少那邊臥底所傳來的消息,昨夜三少和四少起了沖突,兩個人在湖上打了起來,二少出面後才把事情解決。但是臥底的人怕被發現,不敢太靠近湖邊,所以沒打聽到是為了什麼原因。」

  「叫那人去查清楚。他們如果有嫌隙,我就趁虛而入,挑撥他們的關系!不管最後是唐月劍毒死唐凜霜,或者是唐凜霜殺了唐月劍,都是有利無弊。」

  「屬下以為,最好是三少殺了四少,如此一來,二少必然要為弟弟報仇,我們又可以從中得利。沒有他們三個的幫忙,大少就孤掌難鳴了!」灰衣人說著,露出諂媚的笑容,奉承道:「不過就算他們四個同心合力,一樣鬥不過您呀!」

  「說得不錯!」中年男子贊許地點頭,頗滿意手下的說法,「等我從老妖婆手中奪得大權,唐門大總管就由你來當。」

  灰衣人大喜,躬身應道:「多謝主人。」

  「把這封信安全送出去,」中年男子將桌上的紙折好,放進一個信封裡,交給了灰衣人,「有消息立刻回報。」

  接過信封,小心地放入懷中後,灰衣人迅速退下,循原路往大門而去。

  *  *  *

  艷陽下,四匹駿馬並肩而馳,急奔至唐門的大門前,同時停住。

  四名黑衣勁裝的男子跳下馬背,拉著坐騎的?繩退到青石大道兩旁,讓出正中的道路,屏氣凝神地等候著。

  接著一匹青花騵達達小跑,慢慢在大門正前方停下,騎在馬上的年輕女子不慌不忙地下馬,轉身朝來時路走去。

  這時,又一陣蹄聲響起。

  青石道上白影奔馳如電,足不點地,雪白的鬃毛在風中飛揚,馬上男子的衣帶也隨風飄動,人馬皆白,猶如一體。

  將到門口,白衣男子左手按住馬鞍,騰躍而起——

  寬闊的衣袖迎風飄蕩,仿佛大鵬展翅,幾個飛旋後,翩然落在門前臺階上。

  「恭迎大少回府。」門內等候已久的奴僕和守衛們同時行禮。

  唐回風手一擺,示意他們免禮,隨即抽出腰閭摺扇,輕輕揮開,遙望著路口。

  梔子命人將他的坐騎飛雲帶回馬廄,慢慢步上臺階,滿臉關懷地問:「公子,您一路旅途勞頓,是否要先回房休息?」

  一旁的大總管也附和,「大少,您請先回房休息,屬下會妥善招呼客人,絕不敢怠慢。」

  「不必了,我不累。房間都准備好了嗎?」

  「屬下安排他們住鳳儀館,不知是否合您的意?」

  唐回風回頭看著大總管,微微一笑,「看來你什麼都想到了。」

  鳳儀館離他所居的頤風園不遠,卻遠離唐月劍所住的的眠香園,顯然大總管已先推敲過他的心意了。

  「屬下只是盡心辦事。」

  唐回風點點頭,目光緩緩掃視四周,發現少了一些人。

  「他們呢?」

  「二少和四少在雙鏡湖別苑裡,三少一夜未歸,屬下也不知道他在哪。」

  即使他沒有明指,大總管仍然知道他問的是誰。

  「派人去別苑叫他們回來,就說是我找他們。凜霜那邊就隨他去,等他回來,再讓他到頤風園找我。」

  大總管正要答話,唐回風卻快步走下了台階。

  秦舞雪一家所乘的兩輛馬車已駛近,後頭還跟著四騎人馬,一見他定上前,紛紛停下。

  秦舞雪在翠翠的攙扶下,步下了馬車,和父母一起走到他面前,但她始終緊抓著翠翠的手臂,低著頭,不看他的臉。

  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壓下心中的不悅,帶著笑容招呼她的家人,命人帶領他們到鳳儀館安頓,自己則逕行前去向祖母請安。

  剛進唐姥姥的居所,唐姥姥就把一堆簿冊塞給了他。

  「所有參加花會的幹金閨秀都記載在這些冊子裡,你看看有沒有中意的。」

  「奶奶,孫兒心中已有人選,這些還是留著讓焰刀他們看吧。」唐回風將懷中的簿冊都交給梔子,然後扶著唐姥姥走到桌邊坐下。

  「你心中的人選是那個秦姑娘?」唐姥姥早已知曉他親自去接一個姑娘參加芙蓉花會的事,立時便猜到了他的意中人。

  「是的。」

  「可是我聽說人家對你是避之唯恐不及,你當真想娶她,她願意嫁你嗎?」唐姥姥仰頭看著她最疼愛的長孫,滿是皺紋的老臉帶著慈祥的微笑,「我們唐家雖然稱霸蜀中,但逼婚強娶這種事可是不做的。」

  「奶奶您不必擔心,孫兒自有主張。」唐回風露出自信的笑容,心中也早有把握。

  「嗯,你向來有自己的主意,不必我操心。只是,唉……」唐姥姥長嘆一聲,眼中流露出哀傷,「你爹和你叔父過世得早,我身邊只有你兩個姑姑陪著,心裡就巴望著你們能早早娶房媳婦,開枝散葉,我也好享受含飴弄孫之樂。現在你有了心上人,我算是安了一半的心,可是另外三個可讓我這個老太婆傷透了腦筋。」

  「他們有什麼好讓您老人家操心的?」唐回風接過一旁婢女送來的茶杯,小心地送到唐姥姥手邊,「您喝口茶,寬寬心。」

  唐姥姥喝了一口茶水潤喉,又繼續道:「我要操的心可多了!焰刀那孩子整天就只知道打這暗器,這次我說要在花會上幫他找個老婆,他馬上就躲到別苑去,說什麼也不肯參加花會。」

  「您放心,孫兒已經派人去叫他了,他一定會回來的。」

  「嗯,他向來最聽你的話,那事情算是解決一部分。後頭我這老太婆就跟他娘一起去求他,怎麼說我也要讓他在花會上挑個媳婦。但是就算焰刀的事解決了,凜霜卻更讓我擔心。」

  「凜霜一向都敬重您,您的吩咐他從未違抗過,您擔心什麼?」

  「唉!就是太聽話了,所以我才擔心。」唐姥姥放下茶杯,又嘆了口氣,「雖然他不是我的嫡親孫子,但總也是跟在我身邊長大的,就算急著抱孫子,我還是希望他找的是他喜歡的姑娘,而不是因為我想要他娶妻他就娶。」

  「那您不妨先別跟他說娶妻的事,等他遇上喜歡的姑娘再談。」

  「就不知他哪時才會看到中意的。先不提他,最讓我操心的還是月劍,這孩子……」唐姥姥搖搖頭,滿臉無奈。

  唐回風挑眉笑道:「奶奶,您想抱孫子,月劍隨時都可以幫您達成心願,您何必擔心?」

  她板起臉,哼了一聲,「我正擔心他在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個私生子呢!」

  「怎麼會呢,他不是那麼隨便的人。」

  「你不用幫他說好話,我還不知道他嗎!那張蜜糖似的嘴除了哄我這個老太婆,就是哄年輕姑娘。」

  怕唐姥姥動怒傷身,唐回風趕緊為唐月劍說話,安撫她的不滿:「奶奶,他只是風流了點,您別擔心。」

  「只是一點嗎?」唐姥姥斜睇愛孫,皺眉道:「說到底,我想抱孫還是只能靠你和焰刀了。你要爭氣些,想辦法讓人家姑娘喜歡上你,如果真遇上困難,那就去找月劍幫你奸了。」

  才剛嫌唐月劍太風流,馬上又要他去請教他,唐回風不由得啞然失笑,卻不便反駁,只好順著唐姥姥的意思點頭。

  「說了這麼半天話,我也累了,你去休息吧。」她擺擺手要他退下。

  「您好好休息,孫兒告退了。」

  他吩咐婢女們好好照顧唐姥姥,又向唐姥姥問了句安,才帶著梔子離開她的房間。

  *  *  *

  鳳儀館裡,秦舞雪的父母又再次叮嚀她把握機會。

  她沉默地聽著他們的話,許久才怯怯地冒出一句,「我真的得接近他嗎?可是我……我還是怕他……」

  雖然她對唐回風的印象已經有些改變,可是心中的懼怕仍然還在,總覺得他一直反反復覆的,教人弄不清他想些什麼,是個怎樣的人。

  「傻孩子,他又不是三頭六臂,有什麼好怕的?」秦夫人擁住女兒,慈愛地輕撫她的頭,「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對你有意思,像這樣家世好又有才幹的世家公於你不好好把握,還想嫁怎樣的人呢?難道你願意嫁給縣太爺的兒子嗎?」

  「我……」

  「爹娘也是為了你好,如果能結成這門親事,對你、對我們秦家都有好處。」秦老爺拉起女兒的手,溫言道:「雪兒,你向來乖巧聽話,一定不會讓爹娘失望的,是不是?」

  她還能怎樣回答?雖然想告訴他們不必擔心縣太爺報復,也不必擔心她會被迫嫁給那個敗家子,但話到嘴邊卻硬是咽下了,因為他們若問理由,她怎能告訴他們,那是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唐回風後,唐回風再分析給她聽的結果。

  讓他們知道唐回風已經瞭解整個事情,不論是對爹娘或者對她而言,都太丟人了!秦舞雪只能委屈地咬著下唇,緩緩點頭。

  「這就對了。」秦老爺和秦夫人相視而笑,露出欣慰的笑容,「爹娘不打擾你休息了,晚一點記得去向唐老夫人請安,留個好印象給人家。」

  她低聲稱是,將父母送出了門外,然後要翠翠也下去休息,一個人悶坐在床邊發呆。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令她害怕的聲音突然響起。

  「你又在胡思亂想什麼?」

  「沒什麼……」她回過神,身子往旁邊挪了挪,避開站在床前的唐回風。

  「又忘記你答應我的事了?」他雙眉一挑,有些不悅地睨著她。

  她垂首搖頭,既無力又緩慢。

  「把頭抬起來,我有東西給你。」

  她不敢違抗,依言抬頭——

  「兔兔!」

  黯淡的小臉瞬間嫁放出光彩,不敢置信地望著他手中那只白白嫩嫩的肥兔子。

  「兔兔,你長大了……我好想你喔!」她歡呼著將它抱進懷裡,粉頰摩挲著它的身體,恣意愛憐。

  唐回風見她笑得開心,心中原有的不悅就淡了,但又忍不住想捉弄她一下。

  他俯身湊近她,一臉嚴肅地問:「這只貪嘴的兔子每個月都耗去我不少銀兩,你是它的主人,打算怎麼賠償我?」

  「啊?」她眨眨眼,愣愣地和他對望了一會兒,趕緊移開視線,低聲道:「你要我怎麼賠償?」

  就算是他之前硬搶了她的兔子,可是他要「求償」,膽小的她就是不敢說一聲「不」。

  「本來呢,這只兔子養得這麼肥,剛好可以宰來吃,但……」

  「不行!」她嚇得緊緊抱住兔子,尖聲道:「賠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能吃掉兔兔!」

  「什麼都行?」他挑眉斜睨著她。

  「什麼都行。」沒發現他不懷好意的神情,她用力點頭,一心想保住寶貝兔的小命。

  「你過來。」他在床的另一端坐下,朝她勾了勾手指。

  「你……你想做什麼?」她戰戰兢兢地栘向他,心中湧上一種不安的感覺,心跳猛地加速。

  「再過來一點。」

  迫不得已,她只好再靠近些,心中卻更加不安;仿佛感染了她的心情,兔子也蹭呀蹭地一直往她懷裡鑽。

  「把眼睛閉上。」

  「你……你想怎樣……」她大吃一驚,漲紅了臉,身子微微顫抖,連話都說不清楚。

  「你閉上眼睛就知道了。」他微微一笑,大掌撫上她的雙眼,逼得她乖乖閉眼,口中還威脅道:「我沒說可以張開以前,不許張開,不然……」

  她緊緊閉著眼睛,忐忑不安的在黑暗中等待著他的命令。

  突然,一個溫暖的東西輕輕碰了下她的唇,她倒抽一口涼氣,驚訝地睜眼,一團毛茸茸的小白球出現在她面前,仔細一瞧,竟是只小兔子。

  他從哪變出來的?!

  「我有叫你張開眼睛了嗎?」

  耳邊傳來他帶著不悅的低沉嗓音,她趕緊再次閉上眼。

  「哼!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我們重新再來,但你不許再睜眼。」

  她忙不迭地點頭。

  這一次,她已經知道他要做什麼了,心情不再緊張,想到剛才可愛的小兔子,嘴角還忍不住露出一絲期待的微笑。

  唐回風盯著她粉嫩的俏臉,低下頭,緩緩地吻住她的唇,輕得像一縷柔風停佇在嬌嫩的花朵上。

  意外的,她竟回啄他的唇,紅撲撲的臉上還帶著甜笑。

  看來,他被當成了小兔子。

  他抬起頭,無聲地笑了,笑容裡有一絲邪氣,還有幾分得意。

  「你可以張開眼睛了。」

  她依言睜開眼,懷裡已多了一隻巴掌大的兔子。

  「給我的嗎?」圓圓的大眼直望著他,眼中滿是希冀。

  「嗯,既然你的兔子害我賠了不少錢,我就給你一隻兔子,讓它幫忙把你欠我的錢吃回來。」他似笑非笑地瞅著她,眼中漾著寵愛。

  「謝謝。」她綻開笑顏,一手抱起一隻兔子,開心地把它們湊到臉頰旁磨蹭。

  就在這一刻,她突然覺得,其實他真的不是那麼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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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4 08:00:1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梔子,老大到底哪時回來?」唐焰刀臭著一張臉,不耐煩地在頤風園的涼亭中踱步。

  「二少,您不到半個時辰已經問了十幾遍了。」梔子扳著手指數了數。

  他橫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道:「你就只會站在這邊嗎?還不快去把你主子找回來。」

  「公子吩咐了不許找他,奴婢只是聽命行事。」她抿嘴一笑,烏眸輕眄,「二少,您都來這麼久了,四少怎麼還沒到呢?」

  他哼了一聲,揀了張石椅坐下。

  「我一聽老大找我,騎上快馬就趕回來了,那傢夥卻和他的美人們糾纏不清,這當口只怕還在溫柔鄉裡。」

  「四少不會那樣吧。」梔子剛說完,立時眼尖地瞧見一個人影,喜道:「啊,四少來了!」

  「在說我的壞話?」

  唐月劍帶著微笑,徐徐走進涼亭,順手摘下涼亭旁的芙蓉,手腕一動,邢朵芙蓉便安安穩穩地插在梔於的發髻上。

  她習以為常地淡淡一笑,「二少和奴婢正候著您來呢。」

  「是嗎?」他在涼亭落坐,目光流轉,瞥向唐焰刀,「可是我剛才明明聽見有人在說我的閑話。」

  「這叫實話實說。」唐焰刀毫不客氣地反擊回去。

  唐月劍不以為意地笑笑,轉而問梔子,「大哥人呢?」

  她還沒來得及答話,有人已先做了回答。

  「在這裡。」唐回風神色愉悅地跨進頤風園,眼角眉梢盡是笑意。

  「老大,你看起來很愉快嘛!自己出去逍遙,卻讓我在這裡等了半個時辰,未免太不夠義氣了。」相較他臉上的笑容,唐焰刀卻憋了一肚子悶氣。

  「我以為你會再耽擱幾天,怎麼想得到你會回來得這麼快。」眉一挑,唐回風問梔子,「怎麼不准備些酒給你二少呢?」

  「公子,您忘啦,是您規定二少一年最多只能暍三百壇酒,免得傷身,二少今年的份早已經暍完了。」

  唐回風一臉的恍然大悟,促狹地望著唐焰刀,「難怪有人火氣這麼大,原來是酒癮發作。」

  「老大,你再繼續提酒,我可要預支明年的三百壇了!」唐焰刀咽了咽口水,只覺肚裡酒蟲直叫嚷,趕緊轉移話題,「你叫我回來做什麼?」

  「當然是為了那件事。聽說你為了不想參加芙蓉花會,特地躲到別苑去。不怕事情出紕漏嗎?」原該是帶著些許責備的語氣,卻因為唐回風臉上的笑意而添了調侃的意味。

  「沒辦法,只要想到家裡多了一堆扭捏作態的千金閨秀,我就渾身不對勁。真不知道奶奶在想什麼,主意變來變去的,之前明明說是幫你找老婆,結  果連我也遭殃。」唐焰刀眉頭皺得死緊,一副不敢苟同的模樣。

  「大事為重。」唐回風右手搭著唐焰刀的肩膀,笑道:「其實你根本不必躲,因為應付她們只需要做一件事。」

  「哪一件事?」

  「把月劍帶到她們面前。」

  「哈!不錯不錯!」唐焰刀拍掌大笑,猛然醒悟。

  望著豁然開朗的兄長,唐月劍勾起一抹略帶諷刺的笑,「你現在才想到嗎?」

  「現在想到也不遲。」唐焰刀瞪了弟弟一眼,籲了口氣,「有你在,那些女人根本沒空來煩我,這兩天我真是自尋煩惱。」

  「閑聊得夠了,談談正事吧。」為免他們兄弟閱牆,唐回風笑著導入正題,「我不在的這幾天,事情還順利吧?」

  「當然,這種小事情輕輕松松就解決了。」唐焰刀撇撇嘴,頗為不屑,「那老頭還想在我身邊安排奸細,可是一下子就被我揪了出來,再送他一顆腐骨化血丸,他就變成一條聽話的狗,按著我們的命令把消息傳給那老頭。」

  「他不只在你身邊安排奸細吧?」

  「我身邊也有。」唐月劍攀下一朵芙蓉,拿在手中把玩,「不過她自己向我洩漏了老頭的陰謀。」

  「你怎麼處置她?」唐回風雙眉一挑,頗感興味地看著他。

  他將芙蓉湊到嘴邊吻了一下,但笑不語。

  唐焰刀冷笑著說:「我說呀,那個老頭根本是個大笨蛋,居然笨得派女人到他身邊臥底!」

  對于唐焰刀的這番評論,不只唐回風和唐月劍點頭贊同,連一旁的梔子都深有同感,心中暗想,派女人去接近風流的四少,根本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啊!

  跟著,唐焰刀又問:「老大,既然我們已經確實掌握了老頭的陰謀,為什麼不直接揭穿他,讓他受家法的處置,偏要這麼麻煩的兜圈子?老是派人攔下他寫的信,換上我們另外寫的信,或者攔下對方給他的信,換上我們寫的信……這麼久了實在是很無趣!」

  聽完唐焰刀的抱怨,唐回風笑道:「前陣子你不是老說日子太無聊,現在有事讓你做,不好嗎?」

  「我要的是旗鼓相當的對手,不是他那種笨蛋。」唐焰刀皺著又黑又濃的眉,輕蔑地哼道:「像他那種貨色就好像是蝨子,我用兩根手指就可以把他捏死了。」

  「就算是蝨子,讓它咬上幾口也是會痛的。」唐回風淡淡一笑,拍拍唐焰刀的肩膀,「你暫時耐著性子吧,想想信被掉包之後,他請的殺手要殺的就不是我們而是他;能夠讓他花大錢請人殺自己,難道不有趣嗎?」

  「有趣是有趣,只是總覺得不夠痛快,太便宜他了!」

  「由我們解決他,終究不如讓他自作自受。何況他到底姓唐,事情一揭穿,家裡不少人都會受到波及,所以勢必要讓影響降到最低,我們現在所作所為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既然你都這樣說了,我也只有繼續忍耐。」唐焰刀聳聳肩,表情有些無奈。

  唐回風沉吟片刻,緩緩說道:「其實,原本我也曾考慮過是否該直接揭穿他,但心中有所顧忌,最後還是決定作罷。」

  「你是擔心……」話到嘴邊,唐焰刀卻不再往下說,從懷裡取出一封信交給唐回風,「你看看這封信,這是今天早上攔到的。」

  唐回風接過信,越讀眉頭皺得越緊。

  看完後,他神色凝重地問:「凜霜看過這封信了嗎?」

  「還沒有。」

  「沒有正好。」他把信交給了一旁的梔子,鄭重吩咐:「你立刻進屋去把信燒了,灰燼灑到屋後的池子裡。」

  梔子恭敬地接過,回身要往屋裡走,突然眼前閃過一道人影,手中的信便不翼而飛。

  「三少!」她驚訝地望著來人。

  「三弟,那封信沒什麼好看的。」唐焰刀立刻走下涼亭,意圖取回唐凜霜手中的信。

  唐凜霜雙足後彈,瞬間退到丈餘之外,隨即抽出信紙展閱。

  看完後,他神色漠然地將信放回信封裡,向來冷傲的面容此時更猶如覆著一層萬年寒冰。

  「原來,他第一個要殺的是我。」

  冷冷地說了一句,手一揚,他把信丟回給梔子,轉身欲走。

  「三弟!」唐回風喚住他,快步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衷心勸道:「你別想太多,免得困住自己。」

  唐焰刀也道:「因為你掌管著唐門的守衛,所以他才會把腦筋動到你身上,換成是我掌管,那他第一個想殺的就是我了。」

  唐凜霜沒答腔,沉默地推開唐回風的手,頭也不回地走出頤風園。

  「三弟!」

  唐焰刀一邊呼喚,一邊就要追上去,卻被唐月劍拉住。

  「他既然要走,你何必追。」相較于兄長的急切,唐月劍顯得十分冷淡。

  「可是……」  「算了,由他去吧,我相信他自有分寸。」唐回風嘆口氣,回身吩咐唐焰刀和唐月劍,「你們各歸崗位,跟平常一樣作息就行了,等到半個月後花會結束時,一切自會有個了結。」

  *  *  *

  傍晚時分」秦舞雪提著一隻竹籃,獨自走進了頤風園。

  剛穿過月洞門,她便瞧見了唐回風的身影。

  他獨自站在一株芙蓉花下,仰望著天空,淡金色的夕陽餘暉灑落在他身上,映著深紅色的花影,光影交錯間透出一種安詳的閑適,卻又帶著些微無言的空寂。

  一時間她竟移不開眼光,直到他轉身注視她。

  雖然他們隔了一段距離,可是她感覺得到他在看她,那眼光不似平常一般帶著捉弄的意味,而像是在思索些什麼。

  不習慣這樣的注視,她低著頭,慢慢走向他。

  「你一個人來?」唐回風有些意外,沒想到她居然會主動來找他。

  「嗯。」她垂著頭,點了兩下。

  「翠翠呢?」

  「呃……」她扭著手指,支支吾吾地回答:「翠翠……翠翠她另外有事……」

  其實她本來是帶著翠翠的,可是娘一知道她要去頤風園,便拉走了翠翠,逼著她獨自前往,說是免得翠翠礙事。

  光是想到娘那曖昧的說法,她就覺得不好意思,又怎敢告訴他真正的原田呢!「你找我有事?」

  「嗯……」她把手中的籃子遞給他,抬頭對他露出微笑,「這個給你,謝謝你送我兔子。」

  原本她並沒打算送謝禮,可是她越看越喜歡他送的小兔子,於是心底就紱來越過意不去,覺得光是說「謝謝」好像不太有誠意,所以才改變了主意。

  他接過籃子,又問:「你幫它取名字了嗎?」

  「取了,叫小兔兔!」她眉開眼笑,用嬌甜的聲音宣佈了它的名字。

  「小兔兔?」他雙層一揚,打趣地問:「莫非原來的那一隻叫做兔兔?」

  「對呀,我每次都叫它兔兔,你不知道嗎?」她一臉詫異,仿佛聽到什麼奇怪的事。

  「兔兔和小兔兔……真像你會取的名字。」他搖搖頭,忍不住發笑的沖動。

  「它們是兔子,不叫兔兔和小兔兔的話,要叫什麼?」她眨眨眼,小臉上充滿疑惑。

  他沒回答她的問題,笑了笑,抬了抬手上的竹籃問:「籃子裡是什麼?」

  「芙蓉糕。」

  「廚房剛送過去的?」他笑著揭開蓋子。

  「咦?」睜著圓圓的眼睛,她愣愣地問:「你怎麼知道?」

  「是我讓人送去的。」

  「喔……」她羞紅了臉,慢慢低下頭。

  真丟人,那居然是他叫人送的!她原想謝謝他,誰知道卻出了糗。

  明知她發窘,他卻故意拿起一塊芙蓉糕問:「該不會因為這糕是我派人送去的,你不敢吃,所以又送回來給我?」

  「不是不是!我是真的想謝謝你!」她急忙搖頭。

  「真的?」他仔細地端詳手中的芙蓉糕,一臉的懷疑,「那這些糕裡有沒有放不該放的東西呢?」  「我又不是你!」她沖動之下脫口而出,但一瞧見他劍眉一挑,便嚇得掩住嘴,怯怯地回答:「當……當然沒有……」

  「我不信。」他搖搖頭,把芙蓉糕湊到她嘴邊,「把嘴打開。」

  「做……做什麼?」她放下掩著嘴的手掌,卻不敢張口。

  「你先咬一口,証明給我看。」

  如此的被人懷疑,她不由得有些生氣,忘記了原本的害怕和羞窘,噘著嫩紅的小嘴嘟噥著:「咬就咬嘛……」

  張口咬了一小塊芙蓉糕,感覺到嘴裡甜甜綿綿的滋味,她登時忘了怒氣,滿足地嘆了口氣。

  「好好吃喔……」

  「看來這塊沒有攙下該有的東西。」他說著,將剩下的芙蓉糕都吃進了嘴裡。

  她瞪大了眼,雙唇微啟,呆呆地看著他。

  在她還沒從驚愕中回過神時,又一塊芙蓉糕送到了嘴邊,她傻愣愣地張開嘴,又咬了一口。

  想當然爾,剩下的大半又都進了唐回風嘴裡。

  眼睜睜看著他吃下第二塊芙蓉糕,她才猛然發出一聲驚呼,紅著臉囁嚅:「你怎麼……那個……我……」

  到最後,她終究是說不出口,小臉羞得比晚霞還紅。

  他放下竹籃,微微一笑,「你是不是真的想謝我?」

  「真的呀,只是……」想到她做的蠢事,她不禁有些懊惱。

  「想謝我的話,就陪我到處走走吧,晚飯前我會送你回去的。」

  她想拒絕,但終究還是答應了,只是這次,她不再是因為害怕他不高興,而是因為腦海中浮現出他那獨立在殘陽下,看來有些孤單的身影。

  *  *  *

  黃昏的小徑上,兩個人影拉得長長的。

  秦舞雪偷覷了下身旁的人,有些不自在地道:「你今天好像不太一樣耶。」

  「哪裡不一樣?」

  「嗯……就是……呃……那個……你今天沒……欺負我。」她吞吞吐吐地說著,好不容易才把「欺負」二字給說了出來。

  面對這樣的唐回風,她有些不習慣。

  哎呀呀!難道她居然已經習慣被他欺負了?這真是太可悲了!不不不,她只不過對他今天的反常感到奇怪而已!心底兩個聲音交戰著,各執一詞,不肯讓步。

  「你確定我沒欺負你?我今天欺負你可比平時多得多了。」唐回風斜睨薯她,目光中流轉著笑意。

  「啊?!有嗎?」她停下腳步,偏著頭,努力地回想著。

  可是不管她怎麼想,她都想不出來。

  難道她已經被欺負到麻木了嗎?想到這點,她忍不住紅了眼眶,為她悲慘的人生哀悼。

  發現她沒跟上來,他轉身走回她面前。

  看到她努力地思索,想到眼眶都紅了,他輕輕敲了下她的額頭,笑道:「呵,我現在不就是在欺負你!」

  「啊?你——」圓圓的眼兒瞪著他,閃動著不滿。

  她被騙了!他果然本性難栘呀!「瞪我?看來你膽子大了不少。」他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這是否表示她沒有那麼怕他了?如果是,那還真是不枉他這兩日「痛改前非」,盡量欺負她於無形之中。

  想起上午的吻,他的眼神不自禁地變得溫柔愛憐,目光停留在她微微噘起的櫻唇上。

  秦舞雪被他看得臉紅心跳,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

  「那個……我……我要回去了……」她不明白他為什麼這樣看她,但心底有個聲音提醒她快逃。

  「小兔兒,你過來……」他微微一笑,低柔的嗓音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

  她遲疑地朝他走近,剛跨出一步,便被擁入一具溫暖的胸懷中。

  訝然抬頭,輕輕柔柔的吻正好印上她的唇,她完全愣住了。

  初始的吻仿佛蝴蝶翩然拂過,輕的不帶一絲重量,卻又搔動著她的心,然後,他的吻悄悄轉為綿密,細細啄著她的唇。

  「小兔兒……」

  他在她的唇間呢喃著專屬於他的昵稱,語氣中漾著無盡的溫存與憐惜。

  聽著那樣溫柔的輕喚,她忽然有些恍惚,似乎一切都不真實,她好像漂浮在夢中,神智漫遊……

  他在喚她嗎?而且,吻著她……

  吻她?!

  她倏地驚醒,猛然推開了他,轉身就跑。

  一股異樣的感覺自心頭蔓延開來,她的心狂跳著,雙頰火熱。

  「小兔兒!」

  他喚著,輕易地追上了她,攔腰將她擁進懷裡。

  「放開我……」她羞怯地掙紮著,聲音細若蚊蚋。

  「不放。」他抱起她,讓她與他平視。

  「不要!我怕高!」感覺身子騰空,她嚇得摟住他的脖子,閉上了眼睛,縮在他懷裡發抖。

  他不舍地輕撫她的背,柔聲安慰,「別怕,我不會讓你摔下去的。」

  她搖搖頭,依舊緊摟著他。

  見狀,他微微一笑,更加放柔了聲音問:「我記得你以前並不怕高,現在為何怕?」

  「那天……我從梯子上摔下來……」說著,她顫抖得更厲害了。

  即使她只說「那天」,他仍清楚地知道她指的是她及笄的那個晚上。

  原來是因為他的緣故,她才變得怕高……想著,他有些歉疚,有些心疼,卻仍不願放下她。

  「沒事的,乖……」他在她耳邊低喃,更加抱高了她,讓她更害怕地貼近他。

  她緊緊閉著眼,眼角滲出雨滴淚珠,哽咽道:「不……不要嚇人家……」

  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勾動他的不忍:心中柔情陡生,慢慢地放下了她。

  「小兔兒,別怕……」

  腳一踏到地,她立刻放開了他,背過身子,小小的肩膀顫抖著。

  「嗚……你又欺負我……每次都這樣……你是壞人……」她低頭掩著臉,抽抽噎噎地指控他。

  他把她的身子轉回來,拉下她的手,一邊溫柔地擦著她的眼淚,一邊哄道:「好好好,我是壞人,別哭了,乖……」

  「嗚……」她不理會他,一逕地哭著。

  不得已,他只好沉下臉,低聲威脅,「你再哭的話,我就把你帶到樹上去。」

  「不要!」她連忙止住哭泣,但兩行眼淚仍不受控制地流下。

  他用袖子拭去她臉上殘余的淚水,然後握住她柔嫩的小手,揚起了愉悅的微笑,「走吧,我送你回鳳儀館。」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卻又不敢,只好任由他牽著。

  「小兔兒,以後別落單,一定要帶著翠翠出門,免得危險。」

  危險?在他家會有什麼危險?「知道了。」她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仍然聽話地點頭。

  璀璨嫣紅的夕陽下,一雙儷影漸漸遠去,沒入餘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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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4 08:02:3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秦舞雪紅著臉,悄悄的溜進了鳳儀館。

  她挨著一棵棵芙蓉,躲在樹後小心翼翼地穿過花園,瞞過了爹娘安排在花園裡的婢女,好不容易才來到她的房間外。

  怕爹娘會在她房裡等著問東問西,她到了門口也不敢馬上開門,先從門縫往裡頭瞧了好久,確定只有翠翠在前堂,她才轉到房後的窗戶外,准備爬窗進房。

  「別怕別怕,才這麼一丁點高,不會有事的……」

  秦舞雪拍拍胸脯,安慰自己不必緊張,然後輕輕拉開了窗戶,再次確定四下無人後,她閉上眼睛,手掌一撐,用力往上一躍——

  咚的一聲,她的腰撞到窗臺,身體前半在窗內,後半懸在窗外。

  因為撞疼了腰,她的雙眼不小心睜開,跟著又不小心看到自己離地三尺,心猛地一跳,全身登時虛軟無力,動彈不得。

  再度閉眼想要說服自己別怕高,可是卻越想越怕;想呼救,但這麼丟臉的模樣若讓人瞧見,她也不必做人了。

  早知如此,就算翠翠會好奇地纏著她問東問西,她也會直接從門口進去,再怎樣也比現在好上太多了!何況翠翠年紀小,也不一定會問出什麼不該問的問題。

  啊!為什麼她得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為什麼她會落到這副慘狀?  說到底都是唐回風害的啦!「嗚……」

  她忍不住紅了眼眶,想大哭卻又不敢,怕引來旁人,只好把哭聲悶在嘴裡,心中愈發委屈。

  「怎麼又哭了?還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飽含笑意與驚訝的聲音在窗外響起,她愕然地回頭,正好對上一張帶笑的俊逸容顏。

  如果方才她是「悔恨交加」,那麼現在得稱之為「無地自容」了。

  「嗚——」她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但只哭了一聲,又立刻悶在嘴裡。

  已經有個唐回風見到她的慘狀,如果再多個人見到,那她真的不要活了。

  「你在窗臺上練游水嗎?」他雙手環胸,打趣地睨著她,「最近天氣是有些熱,如果你真想游水,鳳儀館後頭的池子就可以讓你遊了。」

  「嗚……你明明知道不是……」她努力地側轉頸子,委委屈屈地瞅著他,「既然你都看見了,就幫幫人家嘛!•」

  唐回風望著她既可憐又好笑的模樣,心頭不由得發噱,直想捧腹大笑,但未免她羞愧而亡,只好勉強忍住大笑的沖動。

  「幫你有什麼好處?」

  「我……你要什麼啦?人家又沒東西可以給你……」小嘴一扁,兩行眼淚撲簌簌地流了下來。

  這次,他終於忍不住了,但又怕引來旁人,只好痛苦的悶笑著。

  他笑得越厲害,她眼淚流得越凶。

  好不容易他終於止住了笑,她的淚水才收斂了些。

  「你先告訴我,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再考慮要不要救你下來。」他抽出腰間摺扇,輕輕的揮開,神態優閑地搖呀搖的。

  「還要考慮……不說的話,我就先走了。」

  「好嘛……」她抽噎了兩聲,收住淚水,低聲道:「我怕被人發現我回鳳儀館了,為了躲開其它人,我花了好大的工夫才來到房間外面。可是翠翠在前堂,我怕她會問我一堆問題,就想從窗戶偷偷進房間,結果……嗚……就變成這樣了……」

  「你為什麼不想讓人知道你回來了?」

  「人家剛說啦,不想被問東問西的,我會不好意思嘛!」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他壞心地明知故問。

  「如果我娘問起我去找你的事,難道我能跟她說你……你偷……偷親我……」她越說越小聲,小臉羞得通紅,轉頭避開他的視線,改盯著前方牆上的掛軸。

  「我是光明正大地親。」他雙眉一挑,勾起一抹邪笑。

  「嗚……好嘛,你是光明正大的偷親,快幫人家下來啦……」她雙腳在半空晃了兩下,語氣裡帶著哭音。

  她竟會小小頂撞他?!唐回風又驚又喜,卻也有些好笑。

  光明正大地偷親?真虧她想得出來。

  戲弄得也夠了,他終於大發慈悲將她抱下了窗臺,讓她安安穩穩地站在地上。

  「謝謝……」背靠著窗臺,她低著頭,紅著臉,用比蚊子叫還小的聲音道了謝,又俏聲問:「你怎麼會出現?」

  而且還剛好看到她的糗樣,真是羞死人了!「沒什麼,我只是在外面多待了一下,剛好聽到你在哭,所以就來了。」

  他說得簡單,卻令她訝然下已,猛地抬頭看他,大眼眨呀眨的。

  「我哭那麼小聲你也聽得到?!」

  「當然。」他微微一笑,寵溺地摸摸她的頭。

  事實上是,她回鳳儀館的模樣鬼鬼祟祟的,像個偷兒般,他才好奇地跟在她後面,然後就看到了她落難的慘狀。

  當然,以他的武功,她是沒機會發現真相的。

  「好厲害!」這麼靈的耳力,真是教人佩服!她圓圓的眼中閃動著崇拜的光芒,眼角還掛著雨滴未幹的淚珠,鼻頭紅紅的,小嘴紅紅的,加上紅撲撲的粉嫩臉蛋,可愛的讓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這次可不能怪我……」

  他呢喃般地發出嘆息,然後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這一次,不再像剛才在小徑上的吻那般輕柔,而是帶著一種挑逗的意味。

  他的手輕輕捧住她的臉,在她反應之前,以舌開啟她的唇齒,探入其間引誘她的丁香舌與之共舞。

  除了最初那次蜻蜓點水般的吻,她未曾應付過這樣大膽的舉止,只能無助地倚靠著窗臺,任他予取予求。

  一簇小小的火焰在她心中跳動,她弄不清是怎樣的感覺,但火焰般的熱力卻漸漸延燒。

  感覺到懷中人兒的嬌軟無力,他溫柔地將她擁進懷裡,更加輕憐密愛。

  許久,他終於不舍地抬頭,但仍舊摟著她不盈一握的纖腰,依戀地凝望著她那我見猶憐的羞澀嬌態。

  「你又……」她咬著唇,慢慢低下頭,連耳根都紅透了。

  他挑起她尖巧的下巴,拇指摩挲著她紅嫩的唇辦,呢喃道:「別咬了,我會捨不得……」

  嚶嚀一聲,她羞怯地別開眼,卻又忍不住偷覷他。

  「天晚了,你快回房吧。」他柔情萬千地吻了下她的額,放開了她的腰。

  她轉身欲行,卻突然停下腳步,回頭望了他一眼,嬌羞地朝他微笑,才又匆匆跑開。

  *  *  *

  秦舞雪剛到門口,房門便咿呀地打開了。

  「嘻,小姐,你回來啦!」小丫鬟翠翠掩嘴偷笑,曖昧地看著主子。

  她走進房裡,不自在地問:「你做啥這樣看著我?」

  「呵,沒什麼。」翠翠關上門,搶在秦舞雪之前跑到桌邊倒茶,笑嘻嘻地問:「小姐,您剛剛爬窗累不累,要不要暍口水,休息休息?」

  「你看到了!」秦舞雪又羞又窘地跺腳。

  「沒有沒有,我什麼也沒看到。」翠翠忍不住噗嗤一笑。

  秦舞雪背轉身子,頓足問:「你……你說,你到底看到了什麼?」

  「哎呀,真的沒什麼,只不過有個人被抱下窗臺,然後被另外一個人吻得……」

  「討厭啦!不許說了!」

  「是小姐要我說的呀!」翠翠露出無辜的笑容,隨即又竊笑道:「小姐,人家是『奴為出來難,叫君恣意憐氣您是『奴為回房難,請君抱下窗』,真是與眾不同呢!」

  「你哪時學會取笑我了?」秦舞雪惱羞成怒,回頭瞪了翠翠一眼,嗔道:「讓你跟著一起讀書,是找個伴,可不是讓你讀了詩詞來笑我的!」

  一不笑就不笑嘛。」翠翠吐了吐舌頭,雙手奉上茶杯,「小姐,喝杯茶,消消火氣。」

  秦舞雪接過茶杯,喝了幾口茶,臉上的臊熱才慢慢消了。

  「如果有人送晚飯來,你就說我不想吃,有人找我,你也替我打發掉,我要睡了。」

  「這麼早就要睡呀?」

  「我偏偏就是想睡,你別問那麼多嘛!」

  她把喝完的茶杯塞給翠翠,轉身就往裡面走。

  解下頭發,脫掉外衣鞋子躺上床,想著今天一整天發生的事,她嘴邊不由得露出甜笑。

  也許是之前哭累了,也可能是心情愉悅,才躺下沒多久,她便進入了夢鄉。

  *  *  *

  微風飄送著花香,彩蝶翩翩漫舞,日光透過木芙蓉的枝葉縫隙,輕灑在縮在樹下的小女娃身上。她抱著一隻雪白的小兔子,正在嚶嚶啜泣。

  年約四、五歲的小女娃眼裡蓄著兩汪清泉,小小的臉蛋上滿是淚水,可愛的鼻頭紅通通的,顯然已哭了許久。

  小手輕撫懷裡的小兔子,她抽抽噎噎地責備它,「兔兔沒乖乖,亂跑……

  才會迷路……嗚……怎麼辦?我們回不去了……」

  小兔子仿佛聽得懂她的話一般,動了動身子,討好地偎近她。

  「壞兔兔……不跟你好了……」她放下兔子,把頭埋在雙膝之間大哭,「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嗚……」

  小兔子長長的耳朵動了動,蹦地跳向她,輕撞她的腳。

  她抬起頭,張著迷蒙淚眼,扁起了小嘴,正要罵它不乖,卻見到它突然蹦蹦跳跳地往前面跑。

  「兔兔!」她驚呼一聲,趕緊跟上,一邊跑,一邊哭喊:「兔兔等我,人家怕怕啦!」

  她心中著急,不小心跌了一跤,立刻又急急忙忙爬起,生伯追丟了心愛的小兔子,到時候就真的只剩她自己一人了。

  也不知跑了多久,小兔子終於停下,她匆匆奔上前抱起它,這時才發覺自己跑到一個好大好大的空地,空地上還有一群人。

  還沒來得及反應,她便發現有一群人正圍著一個瘦瘦高高的少年,不由得義憤填膺,連哭泣害怕都忘了。

  她放下小兔子,邁開短短的腿兒,一口氣沖進人群——

  「不可以欺負人!」她張開雙手,宛如保護小雞的母雞一般,勇敢地擋在少年面前護衛他。

  眾人一愣,驀地爆出一陣大笑。

  她昂頭瞪他們,才發現他們個個都長得好高好壯,而且一臉凶相,勇氣頓時消失,換成了恐懼。

  「娃兒,你快讓開,要玩去別的地方玩,別在這邊礙事。」一名高大的男人嗤笑著,聲若響雷。

  她害怕地縮了縮身子,想讓開,卻又不忍心看少年被欺負,猶豫地回頭望了身後的少年一眼,只見他清秀的臉上帶著微笑,眼裡閃著亮晶晶的光,好像在跟她說謝謝。

  這一眼讓她下定決心,絕對不讓壞人欺負好人。

  「壞人走開……我……我爹很厲害……會打壞人……」她漲紅了臉,眼裡又開始凝聚淚水,小小的身子不停顫抖著,卻仍努力地睜大眼睛,裝出兇悍的模樣。

  眼看她一邊打顫,一邊威脅人,眾人笑得更大聲了。

  這時,原本微笑不語的少年手一擺,他們便立刻止住了笑聲,躬身退下,片刻間走得不見蹤影。

  小女娃瞧不見身後的動靜,見他們突然走開了,心中又驚又喜,以為自己唬過了他們,不由得破涕為笑,拍手歡呼,「他們走了,真好!」

  「這都是你的功勞。」少年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朝她微笑,「真是謝謝你,可是,你為什麼要幫我呢?」

  「他們壞,欺負你,你好可憐,我幫你……」她很認真很認真地說著,還伸手輕撫他的肩,「不痛喔……我幫你把痛痛趕走……」

  他一愣,隨即輕揚嘴角,露出一抹莫測高深的笑容。

  「你叫什麼名字?」

  這時,小兔子不甘心被主人冷落,一蹦一蹦地跳到了她腳邊,挨著她的腳蹭呀蹭的。

  「秦舞雪……娘說,我是跳舞的小雪花。」她一邊說,一邊把兔子抱進懷裡。

  「小雪花?挺不錯的名字,可是我覺得你比較像小白兔。」他笑著抱起她,柔聲問:「小兔兒,你怎麼會一個人跑來這裡?」

  「我玩捉迷藏,兔兔亂跑,迷路了……」她眼眶登時紅了,串串淚珠滾落。

  少年輕拍她的背安慰她,慢慢問清了事情的經過,才知道她跟著父母來作客,卻在和丫鬟玩捉迷藏時,因為追兔子而迷了路。

  他用衣袖拭去她的眼淚,溫柔地安慰道:「別哭了,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帶你去找爹娘。」

  「真的嗎?」她揉揉眼睛,吸了吸鼻子,滿懷期盼地望著他,「你快帶我去,我爹很有錢,可以送你很多錢買糖果喔!」

  「我不需要錢。」他摸摸她的頭,微微一笑,「我只要你記住今天的事,記住我——唐回風。」

  「這樣就行了嗎?」她眨眨眼,笑了,「我一定記住今天,記住你。」

  「別忘了你的承諾,如果你忘了,會受到懲罰喔!」他仍然笑著,炯亮的雙眼閃爍著認真的光芒。

  小女娃毫不考慮地點頭,交出了她的承諾。

  於是,少年陪著她玩耍了好半天,直到快天黑才帶著她找到了父母。然而,許久之後,她卻遺忘了她的諾言……

  *  *  *

  清風徐拂,秋蟬低鳴,月光皎皎,灑落一地銀亮。

  好景令人心恰,美人令人難忘。

  唐回風獨坐涼亭裡,回想著今日的甜蜜,臉上不自覺地流露出滿足的笑意。

  然而,一個不識相的聲音打擾了他。

  「公子,這是今天的帳目。」他的貼身婢女梔子捧著一疊帳冊,恭恭敬敬地放在涼亭的石桌上,「您要在這裡看嗎?奴婢立刻去拿燈火過來。」

  「不用了,你捧到書房裡,我馬上過去。」

  「是。」

  應聲完,梔子馬上捧著帳冊走了,他隨後也進了書房。

  梔子貼心地點燃了燈火,將帳冊分別放好。

  「公子,奴婢和他們在帳房那兒已經先對過了一遍,您看看有沒有疏漏的地方,如果有,奴婢立刻去查。」

  她口中的他們,乃是唐回風手下的兩員親信,在他出門時為他管理家業。

  「你先退下,有事我再叫你。」

  她遵命退到屋外等候吩咐。

  起初唐回風還能全神專注於帳冊上,但看完一冊之後,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秦舞雪臨去前的嬌羞模樣。

  眼睛明明還盯著帳冊,可是他看到的只有她水汪汪的圓圓大眼,嫩紅的臉蛋,以及甜美可愛的少女神態。

  握筆的手停住不動,嘴邊露出了微笑。

  顯然的,她對他並不是無意。

  她似乎已拋開了那件事帶給她的陰影,不再躲著他、避著他,而且還願意讓他親近。

  對他而言,這該算是件再好不過的事。

  然而,他的心中仍有一個遺憾。

  多年前的初遇以及承諾,對她而言似乎微不足道,輕易地便遺忘了,連一點模糊的印象都沒有。

  那一夜,乍知她根本不記得往事,他心中突然感到氣悶。

  就為了個小女娃的童言童語,他將她放在了心上,每隔一段日子聽取手下報告她的近況成了他的期待——雖然,一開始的時候,只是個意外的美麗錯誤。

  最初,他純粹只是好奇,所以派手下調查了她的身分背景,但手下卻誤會了他的意思,連她身邊大大小小的瑣事一併報告,再加上他一時疏忽忘了撤回命令,因此他能持續地掌握她的近況。

  對于手下的誤解,他沒有糾正,因為他發現她的身邊總會發生許多趣事,教他聽了心情不禁愉快起來。

  於是,他開始刻意命人留心她的情形。

  不知不覺間,一年一年過去了,她悄悄地在他的心中生根發芽:對他而言,她仿佛是與他青梅竹馬,一起成長的女孩。

  慢慢地,他開始幻想她長大的模樣——雖然他的手下每年都會送上她的畫像,可是他越來越難滿足,越來越想見到真正的她。

  在她十五歲及笄的那一年,他終於按捺不住,陪同祖母出席了她的及笄禮,見到了他念念不忘的可人兒。

  一如他所想的,她不單已長得亭亭玉立,粉嫩可愛的嬌態更甚畫中模樣。

  然而,見到她的喜悅很快就被她遺忘了他的不快所取代。

  如果她什麼都不記得,那麼他一直記掛著她,豈不是白白費心!既然他一直記得她,她就不該遺忘,不該違背她的承諾。

  或許是他從未想過自己會被遺忘,所以才會特別在意——他必須承認,他的自尊在那一刻受到了打擊。

  沒有人可以忘記他,特別是她——即使他們當年相遇時,她不過五歲。

  對於這一點,他始終介意,而之所以會欺負她,在一開始其實是有一些報復的意味,只是沒想到竟讓她嚇過了頭,變得避他唯恐不及。

  幸好,一切還是導回了他預定的道路。

  如果有一天,她回想起往事,事情就更完美了。

  不過,他現在不急,他有的是時間等。

  這是個甜蜜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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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4 08:02:5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日上三竿,翠翠端著水盆走進房間裡,把水盆放好之後,她走近床邊,輕聲喚道:「小姐,該起來了。」

  「嗯……別吵我……」秦舞雪翻了個身,仍是睡得安安穩穩的。

  「可是已經辰時了呀!從昨天酉時到現在,你睡了快要八個時辰啦!」

  「八個時辰?!」秦舞雪乍然驚醒,猛地揭開被子坐起,蹦地跳下床,「人家變成小懶豬了啦!討厭,你怎麼不叫人家嘛!」

  「我剛剛不就叫了嗎?」翠翠把手中的手巾遞給她,一臉無辜。

  秦舞雪快手快腳地梳洗完畢,又趕緊坐到鏡台前讓翠翠為她梳妝打扮。

  「小姐,您今天怎麼會睡這麼晚?」

  「我也不知道。睡呀睡的,就睡到現在啦!」秦舞雪納悶地聳聳肩,隨口道:「翠翠,我昨天做了個夢耶!」

  「夢到什麼?」

  「不知道,我醒來就忘了,好像是夢到小時候的事。雖然我對八歲以前的事有很多都不記得了,不過偶爾會夢到。」

  「小姐,怎麼您到那麼大還記不得事情呀?人家我可是五歲左右的事就記得清清楚楚呢!」翠翠有些得意。

  「才不是呢!」秦舞雪回頭扮了個鬼臉,昂起可愛的下巴,洋洋自得地道:「人家我三歲就會寫字,四歲讀書就過目不忘,怎麼可能記不住事情!」

  「小姐你吹牛。上次朱夫子要你背詩集,結果你過目即忘,還是靠我給你打暗號才過了關呢!」

  秦舞雪嘟嘴抗議,「我哪有吹牛!那是我娘說的。她說,八歲那年我養的兔子死掉了,我因為太傷心,不吃不睡,結果大病了一場,醒來後就忘記所有跟兔兔有關的事,連記性也變差了。」

  「兔兔?」翠翠往床邊一大一小兩團白球瞄了一眼,疑惑地問:「兔兔不是還好好的,哪時死掉了?」

  「不是現在這只兔兔,是我小時候養的第一隻兔兔。」

  「原來如此。」翠翠恍然大悟。

  燦爛的陽光照得滿室明亮,她一邊加快手中動作,一邊道:「小姐,今天早上你還在睡的時候,鳳儀館裡住進了兩位幹金喔!她們都是來參加花會的。而且我還聽說,被安排在鳳儀館是因為她們頗有機會成為唐門的未來主母。」

  「喔……」秦舞雪悶悶地應了一聲。

  未來主母,意思就是她們可能成為唐回風的妻子羅?想到這種可能性,她的心好像揪了一下。

  沒發覺主子的不對勁,翠翠繼續滔滔不絕地說著。

  「她們住進來的時候,一個是前呼後擁,帶著一堆丫鬟婢女,另一個只帶了一個小丫鬟。我稍微打聽了一下,她們原來是我們四川有名的兩大美人,叫什麼『蜀中雙倩』。」

  「楚倩倩和聶小倩?」

  「是呀,就那首『雙倩歌』裡唱的:『蜀中有雙倩,大倩牡丹艷,小倩才如天,尋常百姓難入眼。』小姐,等會兒我們出去看看她們長什麼樣子好不好?』雖然秦舞雪一點也不想見她們,可是聽翠翠說得興致勃勃,她不忍掃了她的興致,便點頭答應了。

  梳妝完,穿好衣服,用過早膳,她們便一起出了門,准備瞧瞧四川有名的兩大美人。

  剛出大屋,主僕二人便愣在門口。

  只見花園裡擠滿了人,人群分成兩邊——事實上,一邊只有兩個人,另一邊卻是聲勢浩大,起碼有三十個還不止。

  秦舞雪把嘴附在翠翠耳邊,低聲問:「你覺不覺得氣氛怪怪的?她們好像要吵起來了。」

  翠翠用力點頭,也壓低了聲音道:「小姐,我猜那個和其它三個幹金小姐模樣的人站在一起,長得特別漂亮的美人,應該是大倩楚倩倩,另外那個只帶了一個丫鬟的,是聶小倩。」

  「我也這麼想。」秦舞雪頗有同感地點頭,同時努力的端詳大小雙倩。

  大倩杏眼桃腮,眉目流轉間盡是嬌艷,身材高姚豐腴,一襲火紅紗衣更襯托出她膚白如雪。

  小倩則一身白衣,似水仙般高雅脫俗,神色間充滿書卷氣,即使面對著來勢洶洶的大倩人馬,照樣是一副安閑自在的模樣。

  不管是大倩的美艷,還是小倩的氣質,同樣都令秦舞雪自嘆不如,跟她們一比,她實在是太不起眼了,難怪這裡這麼多人,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

  就在這時候,大倩開口了。

  「聶小倩,你別以為住進了鳳儀館就表示你有希望,大少看不上你的。」

  紅衣大倩高傲地抬高了下巴,信心十足地宣佈:「大少是我的。」

  白衣小倩沒答話,只微微地挑了挑柳眉。

  跟在大倩身旁的另外三位幹金小姐也紛紛道:「大少是倩姊姊的,而二少是我的,你別妄想。」

  「三少是我的。」

  「四少我要了。」

  聽她們你一言我一語,毫不慚愧地說著,秦舞雪不由得吐了吐舌頭,悄聲自語:「這些人真有自信。」

  翠翠露出一絲輕蔑的微笑,但隨即掩去。

  等她們都表達完以後,白衣小倩才淡淡一笑,緩緩地道:「唐門四少我一個也不想要,只有傻子才會搶著要當他們的妻子。」

  「你敢拐著彎罵我們是傻子!」紅衣大倩雙眉微豎,怒瞪著她。

  「我沒說,不過你要承認,我也不好反對。」小倩斜睨她一眼,又是一笑,「唐門是何等人家?三百年武林世家,蜀中稱霸,可想而知長房媳婦的位置不好坐。就是嫁給其它三人,多半也是空闔寂寞,勞於持家。更何況……」

  「更何況什麼?」

  「更何況這幾十年來,唐門等於是女人撐起來的。唐姥姥喪夫喪子,獨力撐持大局,不但使唐門聲名不墜,還培養出優秀的孫輩。她老人家如此強悍,當她的孫媳婦豈是件容易的事。」

  「你想嚇唬我們!」

  「我只是實話實說。這般高門大族我不想攀,只是礙于父命,下得不虛應故事,你們要就盡管去搶。」

  「你……」

  「哇!好厲害!」眼看著大倩一夥人被堵得說不出話來,秦舞雪忍不住拍手叫好。

  但是這麼一叫,所有的人立刻注意到她的存在。

  「你也住鳳儀館?」大倩有些輕蔑地瞪著秦舞雪。

  好凶喔!秦舞雪嚇了一跳,硬著頭皮點頭。

  大倩從上到下把她打量一番後,不屑地哼道:「就憑你也想來搶大少?」

  「我……我沒有……」秦舞雪偎向翠翠,有些害怕地拉著翠翠的手臂。

  「真的沒有?」大倩挑高眉毛,慢慢逼近秦舞雪,低頭睥睨她。

  「沒……沒有!」抑下心中突生的酸澀,她言下由衷地回答:「你要就讓給你嘛!我一點也不希罕!」

  剛說完,她便覺得心揪疼了一下,卻故意忽略。

  「讓?你根本搶不過我。」大倩連一眼也不再多看她,轉身回到人群裡,揚聲道:「算了,別跟她們計較,我們向唐姥姥請安去,留個好印象給她老人家。」

  三個跟班連忙附和,在婢女們的前呼後擁下離開了鳳儀館。

  小倩朝秦舞雪略一頷首,微微一笑,帶著丫鬟回房。

  「翠翠,我們也回房吧。」

  秦舞雪低著頭,悶悶地說完,轉身欲行,卻被翠翠拉住。

  「翠翠?」她疑惑地看向翠翠,卻見她的手指著園門的方向,轉身一看,立時愣住。

  「秦舞雪,你給我過來!」唐回風沉著臉,冷冷地望著她。

  「啊!」

  她驚呼一聲,轉身就跑,但隨即被攔腰抱起,跟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  *  *

  悠悠轉醒,神智兀自迷迷糊糊,一道冷淡的聲音傳入秦舞雪耳中。

  「醒了?」

  陡然想起昏迷前的事,她倏地睜大眼,愕然望向聲源,果然見到唐回風坐在她身旁的一根樹枝上……

  樹枝?!

  不祥的預感升起,她?覺雙手環抱著某個東西,回頭一看,竟是樹幹。

  有樹枝又有樹幹,這代表……

  她慌亂地低頭——

  「啊——」

  尖叫聲中,她用力抱緊樹幹,連兩只腳也緊緊纏在樹幹上,閉著雙眼,身子不停地顫抖。

  「不許叫,否則我就把你丟下去。」唐回風的聲音再度響起,帶著惡意的嘲弄。

  她不敢再叫,卻顫抖得更加厲害。

  「秦舞雪,你知道這是哪裡嗎?」

  「不……不知……」

  他喚她的語氣聽來好生疏、好遙遠,聽得她一顆心直往下沉。

  他想怎樣?即使他從前會欺負她、捉弄她,可是從沒像現在這般對她說話。

  「這裡是唐門最偏僻的角落,就算你死在這裡,也不會有人知道。」

  「我不要——」她尖叫著,拚命搖頭。

  「你不要?」他輕柔地重復,?地一拳捶向樹幹,怒聲狂吼:「你不要什麼?你什麼也不要!什麼叫你不希罕?我是東西嗎?我是你的嗎?在你心中,我隨隨便便就可以被出讓?你把我當成什麼?!」

  「我……嗚……」她哽咽著,緊閉的眼角滲出淚水。

  「好,就算我是你所有,就算我是東西,你要拿什麼証明我是你的?」昂揚的怒氣在宣洩後略微和緩,他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對我,你即使是稱呼也只是生疏的『唐公子』能代表我屬于你嗎?既然我是你的,我現在就要你換個稱呼!」

  「叫……叫什麼……」

  「既然我是你的,你就該知道如何稱呼。」他漠然回答,不帶一絲暖意。

  她低聲啜泣,抽噎地喚道:「唐……唐大哥……」

  「大哥?」他輕哼,冷冷一笑,「叫我大哥的人太多了,換一個。」

  「人家……嗚……想不出來……」她哭得脹紅了臉,淚流滿面,委屈地喊著:「為什麼你要這樣逼人家?」

  「我逼你?不,是你逼我的。」嘴角輕撇,他神色愈發陰沉。

  「我沒有!」她睜開眼,淚眼迷蒙地側頭望著他。

  「哭也沒用,你勢必要給我一個滿意的稱呼。」即使她哭得楚楚可憐,他早已決定狠下心腸不予理會。

  理智上,他知道她對大倩說的話只是因為害怕,可是他的情感和自尊依然因此受到了打擊——那種連威脅都稱不上的話語,竟可以讓她說出要放棄他的話,可想而知他在她心中的地位顯然不夠重要,又或者她根本就完全不明白他的心。

  既然溫和的方式無法讓她理解,他乾脆下猛藥,硬逼也要逼到她明白。

  「嗚……」

  「我沒空聽你在這邊哭,一個時辰後我再來聽你的答案。」

  他佯作不耐地說完,右手在樹枝上一撐,幾個旋身,飄然落地。

  「別走!」她驚叫著,含淚哀求,「別走……我求求你,別丟下我……」

  「那就給我一個稱呼。」他抬起頭,面無表情地仰視她。

  「我……」她咬著唇,遲疑不語。

  見狀,他轉身作勢欲行,毫下留情的跨出步伐。

  「不要走!我……啊——」

  她一急,竟忘了自己身在樹上,也忽略了和他相距遙遠,慌亂地斜著身子,伸出右手想攔住他,不料卻重心不穩地往下栽——

  他剛跨出兩步,突然聽到風聲蕩衣,伴隨著她惶怖的尖叫,猛然回身抬頭,一顆心如墜冰窖。

  「小兔兒!」他瞠目驚吼,縱身而起,及時將她攬入懷中。

  兩人安然落地後,他自責又著急地低頭探視她的狀況,只見她俏臉慘白,緊閉著眼,雙唇微顫,虛軟地癱在他懷裡。

  「謝天謝地……」慶幸的嘆了口氣,他心疼地將她擁緊,握著她發冷的小手,低聲安慰,「小兔兒,沒事了,別怕……我在這。」

  睫毛輕顫,她慢慢睜開了雙眼,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突然爆出哭喊。

  「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我討厭你!最討厭你——」她用力捶打他的胸口,掙紮著要推開他。

  她小小的拳頭全然不具威力,她的掙紮也是徒勞無功,但那一聲聲的哭喊卻刺痛了他的心。

  「就算你真的討厭我,我也無法放開你。」澀然的語氣裡有的不只是堅決,還有無奈。

  如果能放開她,他不會因為她隨口說出的出讓與不希罕而發怒。

  如果能放開她,他不會因為她險些墜地而驚隍。

  如果能放開她,她現在不會在他懷中。

  他不知道她在何時進駐他的心房,或許是當年她強裝勇敢,試圖保護他時:或許是她同情地望著他,用稚嫩的聲音為他驅趕疼痛時;或許是在聽取她的近況時,不知不覺的習慣了她存在他的生命中……

  他習於掌握一切,卻無法控制心,而他的小兔兒既然已在他心中,就無法被抹去——即使是他自己也做不到。

  秦舞雪依舊哭泣著,聽不見他苦澀的呢喃,但捶打的力道卻因疲累而慢慢的變輕了。

  「嗚……我討厭你……討厭你欺負我……討厭你莫名其妙地生氣……討厭……」

  終於,她停下了動作,也不再開口,無力地靠著他,把頭埋在他懷中啜泣。

  前襟被她的淚水浸濕,他的胸口似乎也感覺到了她灼燙的眼淚,心狠狠地被揪緊。

  「我生氣,因為……」他鬆手放開了她,悠悠低語:「有個令我牽念不已的姑娘遺忘了她的諾言,遺忘了我和她最初的約定。」

  她的啜泣聲轉趨低微,心被輕輕觸動了。

  「我生氣,因為……」他退開一步,離開她柔軟的身子,凝望著她悄悄抬起的淚顏,「我以為我喜歡的姑娘對我也有意,可是卻聽到她迫不及待地要把我讓給旁人。」

  淚水乍止,她愣愣地與他對望,良久才垂下頭,絞扭著十指囁嚅道:「你……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嘴上說不懂,耳根卻偷偷的紅了。

  瞧著,他終於露出了一絲微笑,揪緊的心也舒緩了。

  「你不必懂我在說什麼,只需要懂我的心。」

  他拉起她的左手,讓她的掌心貼著他的心口,而他的掌心則貼著她的背。

  輕咬著下唇,她的心不由自主的狂跳。

  她感覺雙頰發熱,耳朵發熱,連心也在發熱:身子卻變得輕飄飄的,像浮在虛空中。

  「小兔兒……」握住她貼著他心口的小手,他親密地喚著專屬於他的昵稱。

  那溫柔的呼喚令她情難自禁,含羞帶怯地望了他一眼,嬌軟的身子柔若無骨般地偎進他懷裡。

  「小兔兒,你懂的,是不?」

  「不懂、不懂,偏偏不懂!」一種絲絲甜蜜的滋味在胸臆間漫開,粉頰幻出兩渦笑靨,她羞澀地把頭埋在他的肩窩,嬌嗔道:「誰懂你的心呀?那是你的心又不是人家的!」

  他低頭,唇在她耳畔喃語:「我的心早就是你的了……你的呢?」

  紅通通的臉兒更往他的肩窩裡鑽,她雙手揪著他的衣襟,不依地搖頭,「人家不知道啦!哪有人這樣問的!」

  「你一定知道的。小兔兒,告訴我……」

  他的呢喃柔得像微風,拂過耳際,拂上她心頭;他的手挑起她小巧的下巴,唇拂過她嫩白的耳垂,沿著她優美的輪廓烙下輕吻,最後吻上了她嬌紅的櫻唇。

  綿綿密密的秋雨悄悄飄落,輕若柳絮,細如遊絲,漫天漫舞,而後緩緩化作薄霧,將景物遮掩得迷迷濛濛。

  周遭的變化他恍若未覺,仍是愛憐地吻著她,傾訴心中無盡的柔情。

  萬縷情絲纏繞著她,她不自覺地閉上雙眼,啟唇回應。

  霧漸濃,情更濃。

  許久,他們終於下舍地分開了彼此的唇。

  迷霧中,他眷戀地凝視著她蒙朧的嬌顏,溫柔地撫上她的粉頰,「答應我,你只屬於我,我也只屬於你。」

  她嬌羞無限地在他懷中點頭。

  「不會再隨便說要把我讓出去了?」

  「不……」她做了個深呼吸,鼓起勇氣抬頭,「你……你是我一個人的。」

  說完,她還是忍不住羞得躲進他肩窩裡。

  他笑了,但仍不滿足。

  「小兔兒,叫我的名字,只屬於你的名字。」

  「回……回風……」

  「不行,還不夠。」他執起她的手,湊在嘴邊細細吻著,舌輕滑過她的指尖,然後是指腹、手心,並在她手心間流連,誘哄般地輕語:「至少,叫我風……」

  一種酥麻的感覺自她的指尖透向心口,她低吟一聲,頓覺身子柔弱無力,似乎連神魂也失了主。

  「風……」

  意亂情迷間,她膩聲低吟,語音最後消失在他的唇裡。

  *  *  *

  霧深夜濃。

  近午一場短暫的小雨止息後,將到申時又下起了綿綿秋雨,雨勢微弱卻下了兩個時辰,伴隨秋雨而來的霧氣也漸漸彌漫,即使現在已是半夜卻仍未散去。

  唐凜霜獨自站在雙鏡湖畔的竹林裡,依著一叢巨竹,動也不動地站著。

  放眼望去,盡是茫茫迷霧,所見不及五尺,不知何處有竹阻道,若往前欲至湖邊,更不知何處是水,何處是岸。

  霧中,一切未知,他只能默默的等候霧散去。

  寂靜中,一陣陣極細微的沙沙腳步聲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右手撫著腰扣,蓄勢待發。

  敵不動,我不動。

  等待,是霧中最好的防衛,也是霧中最好的攻擊准備。

  模糊身影竄過,劍出,血濺五步。

  一名黑衣人倒落在他腳邊,但他吝於對屍體投注一絲目光,橫劍戒備,仔細傾聽周遭動靜,雙眼掃視四方。

  聽腳步聲,竹林中尚有九名黑衣人。

  劍出雖是無聲無息,但或許是黑衣人的倒地聲洩漏了唐凜霜的位置,不到片刻,同時有三道影子分別從三個方位出劍——

  間不容發之際,唐凜霜縱身躍起,足蹬竹幹,借力橫飛而出,避開了分刺他喉、胸、腹的狠辣劍招,同時越過那三人的圍堵。

  為防偷襲,他在空中舞劍成盾,護住全身要害,待落地後又旋轉身子,持劍刺向四面八方。

  霧中不耐久戰,敵方人數又占上風,他確認身旁無敵之後,當下決定不再戀戰。憑著對地形的熟悉,唐凜霜選擇了應該是通往湖邊的方向而去。

  面前時有竹子擋道,身後則有黑衣人緊追不舍,他雖遇險卻不慌亂,步伐快速而不匆忙。

  將出竹林之時,前方刺出一劍——

  這一劍來得意外,他一時疏忽,競未加以防範,待要閃避已經遲了。

  緊急中他身體微側,避開了咽喉要害,但劍尖仍刺入他左肩。

  他悶哼一聲,挺劍?向對方,趁那人退避抽劍之時往右方疾沖,但這麼一耽擱,便給了他身後的黑衣人可乘之機。

  一道破空聲傳來,他感覺背上一痛,三支利爪般的東西刺進肉裡,似乎是飛爪之類的武器。

  不待回頭,唐凜霜當機揮劍後擊,割裂爪上繩索,步伐疾催。

  突然,他一腳踩空,墜入湖中。

  *  *  *

  清晨,幾名唐門守衛被發現死在雙鏡湖畔的竹林邊。

  雙鏡湖竹林是三少的私人禁地,死去的守衛平日負責在竹林外巡視,防止外人侵入。他們本身並不被允許進入竹林,但這次他們並非全部陳屍竹林外,其中兩人是在竹林中被發現。

  除此之外,竹林間殘留著諸多淺淺的腳印,地上還有數攤血跡,而原該在今晨回到唐門參與芙蓉花會的唐凜霜,卻一直不見蹤影。

  種種跡象顯示,守衛應該是受到入侵者的殺害,其中兩人試圖進入竹林警告三少卻未成功,而血跡和腳印則証明三少與敵人曾有一番格鬥。

  由於三少下落成謎,生死下明,有人便推論他即使不死也必定受了重傷,因為他若安好,定會回到唐門,絕無失蹤之理。

  消息傳回唐門,眾人震驚,為了不引起太大騷動,唐姥姥立刻命人封鎖消息,不許任何知情者洩漏,尤其不能讓府中賓客知曉。

  但外敵既然犯到了唐門頭上,負責唐門守備的三少又失了蹤,為防再有事故發生,唐姥姥決定讓他手下的四大護衛之首暫代他的職務。

  對於這個決定,反應最大的是三少的父親——唐兢。

  他認為三少不久必當歸來,而在他回來之前,他的職務理應由他代理。

  在唐兢的堅持下,唐姥姥只好答應。

  為了尋找唐凜霜,唐競將大半守衛派到城外,只留少部分護衛唐門。

  但,即使派出大批人馬搜尋,三少的行蹤依舊成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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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4 08:03:1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芙蓉花會持續進行著,與會的千金閨秀尚不知目標之一的唐三少已經失蹤,兀自使盡渾身解數,互相較勁。

  秦舞雪向來不喜歡跟人爭,何況她和大少已經相屬,根本沒必要下去鏜渾水,又因為之前大倩放話不許人搶唐回風,秦舞雪更是處處避著兇悍的大倩,不想和她起沖突。

  於是這幾日裡,她只是拉著翠翠到處賞花,或者和大少在隱蔽處談情說愛,與其它千金都無來往。

  這一日,主僕二人為了不想跟旁人擠,淨往僻靜處定去,定累了便坐在一株芙蓉樹下休息。

  「小姐,您最近好像春風滿面的,看來唐公子一定對您很好。」翠翠偏著頭,曖昧地朝秦舞雪微笑。

  「還……還好啦!」她粉頰微紅,眼角眉梢都漾著甜蜜。

  「哦!只是還好——」翠翠特別把「好」字拉得長長的,笑嘻嘻地用眼角瞄著她,「之前有個人怎麼樣也不肯到唐門,誰知一到了唐門卻全變了樣,現在怕是怎樣也沒法子把她拉回家了。」

  「你笑人家!」秦舞雪羞惱地瞪著翠翠,臉更紅了。

  「不敢。」翠翠連忙搖頭,但臉上的表情還是笑嘻嘻的。

  「哼,敢笑我就要接受懲罰!」

  話剛說完,秦舞雪立刻伸手采向翠翠的胳肢窩,輕輕呵她癢;翠翠不甘示弱,也伸手去搔秦舞雪的腋下。

  「好癢!」

  秦舞雪咯咯一笑,連忙站起,轉身想跑卻倏地停下腳步,詫異地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兩個男人。

  瞧打扮,他們似乎是唐門的人,可是臉上卻都帶著不懷好意的表情。

  「小姐!」翠翠趕緊起身,腳步一跨便擋在秦舞雪面前,擦腰問:「喂,你們想做什麼?」

  他們互相看了一眼,一個伸手要抓翠翠,另一個卻繞往左邊,撲向秦舞雪「啊——」秦舞雪尖叫著閉上雙眼,恐懼著即將來臨的痛楚。

  意外的,她預想中的情況並未發生。

  耳中傳入一聲呼暍,她驚疑不定地睜開眼,這一瞧,她立刻瞪大了眼,驚訝得連嘴都合不攏。

  翠翠在跟他們打架?!

  翠翠會武功?!

  秦舞雪不敢置信,怕是自己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更用力地盯著眼前那個穿梭在兩個大男人間,拳腳俐落又淩厲的嬌小身影。

  就在她愣住的時候,翠翠連著兩下飛踢,狠狠地將腳尖對准那兩人的太陽穴,重重地將他們給踢昏。

  翠翠踩住其中一個男人的臉,不屑地啐了一口,「呸,這種貨色也敢在本姑娘面前丟人現眼!像你們這種沒用的傢夥,難怪只能跟個沒用的王子。」

  「翠……翠翠?」秦舞雪抖著聲音,完全無法接受突然變了樣的小丫鬟。

  聽到這聲叫喚,翠翠轉過身子,歉然道:「小姐,對不起騙了您,奴婢不叫翠翠,而叫丁香,是公子派來保護您的人。」

  「你不是翠翠?」秦舞雪揚高了聲音,見丁香點頭,忙問:「那真的翠翠又到哪去了?又是哪個公子派你保護我?」

  事情來得如此突然,她只覺得滿腦子都是疑問,弄得她頭昏腦脹。

  「小姐,奴婢還是從頭說吧。」丁香微微一笑,開始解釋原委,「其實,從來就沒有翠翠這個人。奴婢是唐門大少的貼身婢女,因為生來矮小,又有一張長不大的臉,旁人總以為我是個孩子,不會防備我。公子看准了這一點,所以三年前命奴婢賣身做小姐的丫鬟,一方面是保護您,一方面也讓公子可以知道您的近況。」

  原來是他派來保護她的!聽丁香這麼說,秦舞雪心頭滿滿都是甜意,但猛然想起一事,詫異地說道:「三年前我還不認識他呀!」

  「呵,您不認識公子,可是公子卻偷偷喜歡您好多年了!」丁香抿嘴一笑,對秦舞雪眨了眨眼,「雖然公子嘴上沒說,但誰都看得出來他對您的不同。」

  秦舞雪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她又羞又喜地垂下頭,小聲問:「他偷偷喜歡我好多年?」

  「是呀!」丁香點點頭,瞄了秦舞雪一眼,故意長長地嘆了口氣,「我家公子多年來都只想著一個姑娘,可是人家姑娘偏偏什麼都不知道。聽梔子姊姊說,前兩年他們再見面,公子被人忘得一干二淨,心裡悶得差點要生病了。」

  更早以前他們見過嗎?怎麼她一點都不記得了?秦舞雪低著頭,努力地回想著,可是卻一絲印象也沒有。

  只聽得丁香又道:「小姐,您說這姑娘是不是過分了些,居然把我家公子這樣溫柔多情的男人給忘了。唉,公子真是可憐呀!」

  「思……是有點……」秦舞雪頭垂得更低了,拉著衣袖絞呀絞的,沒瞧見丁香眼中閃著頑皮的光芒。

  「那,您說這姑娘是不是該補償他一下?」

  「怎……怎麼補償?」小手繼續扭著袖子,將薄薄的絲袖扭成了麻花。

  雖然他早說了喜歡她,可是她不知道他竟然喜歡她那麼久了,而且還派人偷偷保護她。

  相較於他,她什麼也沒為他做,而且還把他們以前的事忘得幹幹淨淨……

  越想,她越覺得愧疚。

  她突然好想去找他,把她的心意統統告訴他,讓他知道她也想為他做些什麼,讓他知道他的用心讓她好感動。

  可是,她又忍不住擔心,那樣的行為會不會太過輕佻……說到底,她總是膽小。

  遲疑間,丁香爽朗的聲音響起,鼓舞了她。

  「哎呀,補償還要人教嗎?那姑娘現在心裡怎麼想,就怎麼去做呀!」

  小手停止動作,低垂的頭突然抬起。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秦舞雪朝丁香微微一笑,拉高了絲裙,轉身跑開。

  她一轉身,丁香立刻籲了口氣,「還好她被翠翠的身分和公子的事轉移了  注意力,不然,還真不知怎麼解釋這兩個人抓她的原因。」

  同時,丁香心中不由得暗贊大少料事如神。

  三少失蹤之後,謀叛者果然想趁唐門守衛空虛時抓走秦姑娘,既可擾亂大少心神,又能製造混亂,幸好她早有防備,沒讓歹人得逞。

  只是,大少明知接近秦姑娘會讓謀叛者注意到她,卻又為何不避著她呢?想來想去,丁香只想到兩個理由,若不是大少信任她會保護好秦姑娘,要不就是他已經忍不下去了。但,最可能是二者都有。

  既然大少已經忍不住了,她做人奴婢的當然得幫忙推一把羅!嘿嘿!不敢讓秦舞雪獨自走遠,得意地竊笑了幾聲後,丁香立刻又對著空無一人的四周命令道:「把這兩個人處理一下,我要跟上去照看小姐。」

  話一說完,丁香立刻提氣追了上去,而原本空蕩的花徑上卻瞬間冒出了人影,又瞬間消失無蹤,連地上的人也一起不見了。

  一切,就像從未發生。

  *  *  *

  踏著輕快愉悅的步伐,秦舞雪喜孜孜的奔向頤風園。

  她一邊跑,一邊回想著丁香的話,越想心情越激動,剛要跨進園門,便忍不住揚聲呼喚了起來。

  「風,你在——」聲音戛然而止。

  一對相擁的男女匆匆分開,女的是梔子,男的卻是她所沒見過的人。

  「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秦舞雪尷尬地低著頭,兩只眼睛盯著自己的腳尖,完全不敢看他們。

  「您別誤會,阿武只是送帳冊過來,我們順便聊了一下而已。」梔子力持鎮定地說著,又對那男人催促道:「我要把帳冊送去給公子,你也該回帳房了。」

  男人嘆口氣,望了梔子一眼,默默的走了。

  一直等到他離開後,秦舞雪才抬起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對梔子笑了笑。

  梔子回她一笑,說道:「您要找公子嗎?他正在書房裡,奴婢帶您過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

  「那麻煩您把這本帳冊交給公子,奴婢去為您和公子泡一壺好茶。」

  梔子把帳冊拿給秦舞雪,告退之後,逕往小廚房而去。

  秦舞雪籲了口氣,拿著帳冊走向唐回風的書房,在門口輕輕敲了兩下,書房裡立刻傳來了回應。

  「小兔兒,進來吧。」

  她依言開門,進房後順手再把門關上,轉過身子,疑惑地看著他。

  「你怎麼知道是我?」

  「因為是你,所以我知道。」

  他笑著放下手中的毛筆,招手要她過來,一等到她繞過書桌,走到他身邊,便一把將她拉進懷裡。

  「怎麼突然想到來找我?」

  他一邊問,一邊調整姿勢,讓她側坐在他的腿上,頭枕著他的肩,而他的雙手則環著她的腰,舒舒服服的擁著她。

  「沒有呀……」她本是一時情感沖動才跑來找他,但真見到他卻又不知如何開口,正躊躇時,忽然瞥見手中的帳冊,登時找到了藉口,「是梔子要我幫忙把帳冊交給你,所以我才會來。」

  「是嗎?」他雙眉一挑,拿過帳冊放在桌上,「梔子應該都在頤風園裡,怎麼會突然跑去拜託你?」

  「那是……哎呀,人家沒事不能找你嘛!」謊言被揭破,她羞惱地嘟嘴嬌嗔。

  「當然可以。不過……」他把玩著她柔嫩的小手,低頭在她耳邊柔聲問:「告訴我,你是不是太想我了,所以才來找我?」

  她口是心非地搖頭。

  「真的不想?」他逸出一聲嘆息,唇抵著她的耳垂輕喃:「你不想我,可是我好想你……」

  「其實……我也是……」她小小聲地回應他,輕咬著唇,俏臉慢慢染上瑰紅。

  「又咬著唇?真是壞習慣。」他抬頭輕斥,語氣裡卻盈滿寵溺,溫柔如水的眸光凝望著她,食指輕撫著她紅嫩的唇辦,「別咬了,真要咬,咬我吧。」

  她遲疑地啟唇,碎玉般的牙輕輕咬住他的食指,跟著羞怯地回望他一眼,舌尖慢慢舔了下他的指尖。

  剛做完這令她臉紅心跳的動作,她便匆匆鬆口放開他的食指,將整張小臉埋進他懷中。

  唐回風有些驚喜又有些想笑,驚喜的是她第一次主動做出這樣親密的舉止,笑的是他的小兔兒臉皮太薄,敢做不敢當。

  可是她越是羞怯,越是激起他滿心的愛憐,縱使平日裡喜歡戲弄她,這時卻怎樣也不忍心取笑她。

  他可以想見他的小兔兒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經過了怎樣的掙紮,才敢做出這樣大膽的舉止。

  所以即使想笑,他也沒有笑出聲。

  但是,她偷瞄他的反應時,卻瞧見了他嘴邊的笑意。

  「你取笑人家……」她把臉悶在他懷中,一雙小手緊揪著他的衣襟,低微的聲音透著委屈,似乎轉眼便要哭了。

  他不舍地擁緊她,柔聲安撫,「小兔兒,我一直等著你主動親近我,好不容易等到了,我開心都來不及,又怎會取笑你呢?」

  聽他這麼說,她不由得想起丁香先前說的話。

  秦舞雪微微抬頭,半垂眼簾,含羞帶怯地望著他,欲語還休。

  「有事問我?」

  貪戀她嬌羞的可人模樣,他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她,看得她心兒怦怦,差點要失去問出口的勇氣。

  遲疑半晌,她終於還是支支吾吾地開口了。

  「風……你對我……呃,丁香說,你偷偷……偷偷喜歡我很多年了……」她越說越小聲。

  丁香身分暴露了?不,不可能,除非……

  唐回風心一緊,急切地問:「有人想傷害你嗎?你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丁香把壞人都打昏了。」秦舞雪把耳朵貼在他心口,聽到他的心跳變得急促,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有人想抓她,她應該感到害怕,可是不知怎地,她卻一點也不在乎。

  關心的問話,急促的心跳,溫暖的胸膛……所有他給予的,都讓她感到窩心,心頭滿滿都是甜蜜,哪有多餘的心思去害怕。

  瞧見她的微笑,他放下擔憂,也露出了笑容。

  「你不怕嗎?」

  「有你在,我不怕。」

  她說得篤定,他不禁感動。

  「小兔兒……」他動情地呼喚著,慢慢低下了頭。

  他的唇印上她的額,她的眉,她的眼……緩緩覆上她的唇,極輕極柔地吮吻著,不同於以往的誘哄,而是充滿了珍愛與憐惜,小心翼翼地呵護著他的小兔兒。

  她感覺自己彷佛被捧在手心上呵護著,整顆心都沉醉在他的溫柔裡。

  吻,漸漸轉濃。

  他以舌描繪她的唇形,流連許久後,探入她微啟的唇,汲取她的芳甜,挑弄她的丁香舌,她羞怯地伸出丁香小舌與之纏綿,在唇齒間交換著彼此的誓言。

  她的回應恰似春風,吹得野火燎原。

  止不住心中沸騰的熱情,他眷戀不舍地離開了她的櫻唇,輕啄她小巧的下巴,沿著她纖細的玉頸逐漸往下吮吻,來到了她鎖骨間的凹陷處。

  左手扶著她的肩,右手則自她的背遊移至腰間,輕輕解開了她的衣帶,再一寸寸地慢慢褪下她肩頭的衣服,而他的唇也隨著衣服的褪去,一寸寸進襲。

  「風……」她意亂情迷地喚著他,柔軟的身子輕顫。

  那聲嬌膩的親密呼喚提醒了他,在他懷中的是他要共度一生的人兒,是他用真心呵護的脆弱小花,他不該在她妾身未明時佔有她。

  抑下蠢動的欲望,他毅然抬頭,輕啄了下她的唇,隨即匆匆穿好她的衣服,靜靜將她擁在懷裡。

  她還沉醉在方才的溫存中,好半晌才回神,一想起剛剛的事,她羞得直往他懷裡鑽。

  「小兔兒,你知道嗎?你現在的模樣讓我好想一口吃了你……」他嘆息著,更加擁緊了她。

  她微微一愣,然後才聽懂了他的意思。

  纖巧的指尖畫過他的胸口,她咬著下唇,悄聲喃語:「人家……人家沒說不可以……」

  他身子一僵,握住她妄動的小手,苦笑道:「小兔兒,別誘惑我,你擔不起後果。」

  她紅著臉,再度躲進他懷裡。

  挑起她鬢邊的一繒青絲,卷在食指上把玩,他柔聲問:「小兔兒,告訴我,你願意嫁給我嗎?」

  沒有半分遲疑,她輕輕點頭,反手摟住他的腰。

  多年的心願終於得償,他擁緊了她,與她一同品嘗喜悅。

  一切,盡在不言中。

  *  *  *

  在書房裡耳鬢?磨了好半天,午膳時間都快過了,唐回風才牽著秦舞雪的手走出了房門。

  如果不是怕餓著了她,這當兒他還捨不得佳人在懷的好滋味呢!原本他想邀她一起用膳,可惜她已經先跟父母說好了要回去陪他們,他只好作罷。不過來日方長,唐回風也不急於一時,和她約好了明日相會,便准備送她回鳳儀館。

  將出頤風園的時候,秦舞雪才猛然想起一直沒再見到梔子,疑惑地對唐回風道:「怎麼都沒看到梔子呢?我來的時候,她說要去泡茶,結果現在我都要走了,她的茶還沒泡好,真奇怪。」

  聽她問出這麼個傻問題,他不禁莞爾。

  泡茶只是梔子的藉口,她是個伶俐的婢女,哪會不識相的打擾他們,只有他的傻兔兒才會當真。

  「梔子大概另外有事,等等就回來了。」唐回風輕點秦舞雪的鼻頭,微微一笑,「好了,我送你回去吧,再耽擱下去,你爹娘大概要著急了。」

  她沒再多想,點點頭,和他並肩離開。

  鳳儀館和頤風園相距不遠,他們走沒多久就到了鳳儀館門口;為了不想引起館內其它千金小姐的注意,避免她被人為難,兩人便在門外話別。

  這個時間所有人都在吃飯,鳳儀館的花園顯得十分安靜,跟往日裡的吵吵鬧鬧大不相同。

  貪戀這份難得的安靜,秦舞雪踩著徐緩的步伐往主屋走去。

  行過一排芙蓉樹下時,忽然一道極猛烈的力道將她往後拉,一隻粗大的手捂住她的嘴,她想要呼救,卻只能發出幾聲唔唔的悶叫,接著,她的手也被牢牢反剪在背後。

  她驚惶地掙紮,雙足往後亂踢亂踹,身後的人卻毫無反應,仍是緊緊地箝制住她,拖著她匆匆退出了鳳儀館的大門。

  情急之下,她掙紮得更加用力,雖然仍是徒勞無功,卻發現手指竟能觸碰到對方的手腕,於是她用盡全身的力量,狠狠地把指甲刺進那人的手腕。

  那人痛呼一聲,手上的力道頓時松了,她乘機掙脫,卻不小心使力過度,狼狽地跌倒在地。再要起身逃跑時,一隻手已抓住了她的肩膀——

  「啊——」

  她尖叫著,肩上的力道卻突然松了,身後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緊接著她便被擁入一具溫暖的胸懷。

  她驚魂未定地抬起頭,唐回風焦急擔心的面容映入她眼簾,她緊繃的心陡然放鬆,眼淚奪眶而出。

  「嗚……風……」她摟緊了他,用力地哭泣著,宣洩她的恐懼與驚惶。

  「別伯,我在這裡,沒有人可以傷害你了。」他輕拍她的背,柔聲安撫她的不安,對她的淚水心疼不已。

  他一時大意,沒親自送她進屋,丁香又沒在她身邊,竟然讓人有了可乘之機!如果不是他忽然想起只和她約了時間卻沒約地點,因而折返,只怕她現在已經被人抓走了。

  思及她方才的遭遇,他的心重重地揪疼了一下,殺意頓起。

  鋒利如刀的眼光射向昏倒在地的黝黑大漢,他抽出腰間摺扇,展開一片血紅的爛漫春色,慢慢舉起,倏地揮下——

  「不行!」

  一隻纖細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力道雖然微弱,卻遠比任何力量更能阻止他。

  「小兔兒?」他詫異地望向懷中的淚人兒,不明白她為何阻止他。

  含淚的水眸直視他的雙眼,她輕聲道:「不可以殺人,我不想看到你殺人。」

  「不行,我絕對饒不了傷害你的人!」他皺著眉,不為所動,手中摺扇再要揮出,卻又被她攔下。

  「不要這樣!」她低聲喊著,另一隻手也攀上了他的右臂。

  「你要幫他求情?」他握緊扇柄,不悅地挑眉,冷冷地道:「他想害你,難道你不知道嗎?」

  見唐回風似乎在生氣,她小嘴一扁,猛地推開他,起身背對著他,滿懷委屈地掩面啜泣。

  「嗚……人家……人家又不是要幫他求情……你幹嘛對人家生氣……」

  眼看她小小的肩膀不停地顫抖著,嬌弱可憐的獨立在一株芙蓉下,他心腸頓時軟了。

  他放柔了聲音,從她身後摟住她,低頭附在她耳邊喃語:「小兔兒,別哭了,是我不好,不應該凶你。」

  她拉開他的手,抽抽噎噎地控訴他,「你都亂冤枉人家……嗚……人家不要跟你好了……」

  他無奈地嘆口氣,沒理會她的抗拒,再度摟住了她,柔聲道:「是我錯了,我沒問清楚你的意思就冤枉你,原諒我好嗎?」

  「原諒你可以……你不可以……不可以殺他……」她揉揉眼睛,抹去淚水,轉身和他對望,「你不答應,我就不理你。」

  「好,我不殺他,但是你要告訴我為什麼幫他求情。」

  「他是壞人,人家才不會幫他求情,你剛剛都沒注意聽人家說話……」她吸吸鼻子,淚水又要溢出,大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

  見狀,他連忙拭去她眼角的淚珠,安撫道:「是我不小心說錯了,我要問的是,你為什麼叫我別殺他。」

  「因為他雖然是壞人,可是我們還是應該要把他送到官府去才對,不可以自己把他殺掉。而且,如果有人不小心看到你殺人,一狀告到宮府裡,那該怎麼辦?」她摟住他的腰,面頰貼著他的心口,「我不要你被官府抓走,不要!」

  原來她阻止他殺人,是因為擔心他……她說得天真,可是話裡的關心卻讓他感動不已。

  「小兔兒,你放心,我不殺他。」他擁緊了她,既愧疚又不舍地問:「我剛剛有沒有嚇到你?」

  「沒有,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她在他懷裡輕輕搖頭,破涕為笑。

  「又哭又笑的,臉都臟了。剛才有摔疼嗎?」他微微一笑,愛憐地擦去她臉上的淚痕和塵上。

  「早就不疼了,只是衣服都弄臟、弄皺了,等一下不知道怎麼跟爹娘說。」

  她一邊說,一邊用袖子拍拍衣裙,細細的眉為難地皺在一起。

  他抹去她鼻尖的小灰點,調侃道:「就說有只小兔兒走路沒走好,不小心跌了一跤羅!」

  她嬌嗔跺腳,瞪了他一眼,他則回她一笑。

  突然,她想起一事,疑惑地問:「風,那個人為什麼要抓我?還有,早上也有人要抓我,到底是為什麼?」

  早已料到她一定會問這個問題,他事先便將說辭准備好了。

  他淡淡地回答:「沒什麼,大概是唐門的仇家混進來搗亂,我會叫守衛小心注意些,絕對不會再有這種事發生了。」

  有了他的保証,她安心地點點頭。

  見她絲毫沒有懷疑他的說辭,他輕輕撫摸著她的粉頰,笑道:「好了,趁現在大家還在吃飯,沒人瞧見你這副模樣,快些回去吧。」

  說著,他牽起她的手,和她一起走回鳳儀館,目送她進屋。

  幸好午時太陽正大,又是吃飯時間,每個人都躲在屋子裡,她雖然曾經尖叫一聲,但隔著圍牆和花園,根本沒人注意到,因此並未引起任何騷動,她也才能悄悄回去。

  確定秦舞雪安全後,唐回風又走回那黝黑漢子所躺的地方。

  當初他急於救人,來不及下殺手,只是隨手擲出暗器點了那漢子的穴道,讓他倒地昏迷。

  低頭望著那漢子,唐回風的臉色變得陰沉,眼底充滿肅殺的光芒,但他隨即便壓下殺意,因為那漢子還有用處。

  留住那漢子的命,可以避免打草驚蛇,若再讓他服下月劍的獨門毒藥,他更將為他昕用。

  只要讓那漢子不敢說出今日的事,幕後主謀就不會知道他已有所防備:若能再藉由那漢子將所有奉命對小兔兒下手的人都一網打盡,喂以毒藥,那麼將遠比派人保護她要來得安全。

  評估利害之後,唐回風決定暫時饒過那漢子——但,沒人可以傷害了他的  小兔兒,卻不必付出代價。

  他勾起一抹無情的笑,眼中閃過嗜血的光芒。

  一等事情解決,他必定要所有傷害她的人生不如死,連同早上襲擊她的人都必須受到制裁。

  除了死,還有更殘酷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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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4 08:03:3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一條逶迤的小徑沒入叢叢芙蓉問,滿樹的花朵輕啟粉辦,盈盈可愛,招引蜂蝶穿梭漫舞。

  秦舞雪手拈一朵白色芙蓉,翹首等待唐回風的到來。

  躲在暗處保護她的丁香見她似乎有些著急,不由得抿嘴在心裡竊笑。

  ?地,一個挺拔的身影自另一邊的花叢間轉出,丁香暗暗叫了聲不好。

  四少怎會來這裡?丁香猶豫著是否該現身,遲疑間,唐月劍已走向了秦舞雪。丁香心中一急,連忙奔離原先躲藏的地方,匆匆去通知唐回風。

  「姑娘,你怎會獨自在此?」

  秦舞雪正專注地遙望著前方,?聽身後傳來低柔的問話,不禁吃了一驚,轉身察看。

  眼前出現一名她生平所見最俊美的男子,惑人的桃花眼直瞅著她,薄薄的紅唇噙著傭懶的笑意。  她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勉強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暗忖她應是參加芙蓉花會的某家千金,唐月劍輕聲道:「姑娘,此地過於偏僻,你若無事,別逗留太久。」

  「謝謝公子好意。」她頷首致意,眼睛卻看向一旁的花叢,視線隨花間的蝴蝶而栘轉。

  他隨著她的眼光望去,發現她在看蝴蝶,當即笑問:「姑娘,你喜歡蝴蝶?」

  她心不在焉地點頭,依舊凝望著那對雙飛的蝶兒,心底想起了唐回風。

  如果他們也是蝴蝶,終日共舞花問,比翼雙飛,那會是多麼美妙的光景呢?想著,粉頰現出圓圓酒窩,染上甜蜜。

  心中正歡悅,卻見雙蝶翩翩舞著,彼此迴旋纏繞,倏地轉了方向,彩翼損動漸緩,慢慢地停在一隻手指上。

  秦舞雪詫異地張大了眼,抬頭望向手指的主人。

  「蝴蝶不怕你嗎?」

  「你說呢?」唐月劍長眉微揚,唇角斜勾。

  她沒答話,小臉上盡是艷羨之色。

  「想要這對蝴蝶嗎?」

  「嗯!」她忙不迭地點頭。

  他微微一笑,示意她走近,要她學著他的樣子伸出手指,她立刻依言而行,伸出了右手食指。

  「就這樣,別動。」

  叮嚀完,他以極為緩慢的速度移動著停棲蝴蝶的手指,直到指尖與她的指尖接觸。然後,他將左手食指放在唇上,作了個噤聲的手勢,她會意地點頭,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過了些時候,那對蝴蝶輕輕地動了下翅膀,靠近她指尖的那只開始慢慢向她移動,長而纖細的腳爬過她的指尖,帶來一絲癢意,讓她有些想笑,但她還是動也不動,生怕驚嚇了它。

  當它終於在她的指節停下時,她不禁笑靨如花。

  「你怎麼辦到的?」圓圓的眼兒裡淨是好奇,原有的生疏已褪了大半。

  「祕密。」他輕搖手指,嘴角微揚,柔聲問:「還沒請教姑娘芳名?不知可否見告?」

  「我……」

  正要回答,一道聲音驀地打斷她。

  「你以後就知道了。」

  話聲剛落,唐回風已自另一條小徑轉出。

  「風——」顧不得指上蝴蝶受驚飛起,她回身撲進他懷裡,嬌嗔道:「人家等你好久喔!」

  「我被公事耽擱了一下。」他摟著她的纖腰,微笑解釋,雙眼卻望向唐月劍。

  唐月劍了然地挑眉,似笑非笑地回望他,「原來這個不必我處理,你該早點提醒。」

  「你們認識?」秦舞雪好奇的目光在他們二人身上流轉。

  「他是我四弟唐月劍,人稱唐四少。」

  「哦!我聽說過他。」

  她點頭完,想起自己還在唐回風懷裡,又有旁人在看,臉一紅,拉開他放在她腰上的手,小腳一跨,規規矩矩地離他半步遠。

  「你們慢慢賞花,我不打擾了。」

  「等等,我有事問你。」

  唐月劍識趣地轉身欲行,卻被唐回風喚住,便回身等侯他開口。

  「你先到旁邊等我一下,我和他說說話就來。」待秦舞雪點頭走開後,唐回風立即換上嚴肅的神色,低聲問:「凜霜呢?按照計畫,他假裝失蹤後應該在昨晚便會潛回唐家向我報告消息,何以至今未見人影?」

  他們原本計畫由手下的人馬佯作行刺,佈置激鬥痕跡,再讓三少唐凜霜詐死失蹤,使敵人以為奸計得逞,疏於防範;而他便乘機在暗處窺探敵人佈局,以便在花會結束時一舉反擊,讓首謀自食惡果。

  所以一開始唐凜霜沒回唐門,唐回風並不以為意;直到昨日午後,約定的時辰已過,他卻仍無音訊,唐回風才感到事有蹊蹺。

  唐回風自信計畫不會出錯,除非他身邊有人暗中動手腳,而最有可能的人選,便是向來和唐凜霜不合的唐月劍。

  既然他問了,唐月劍也不隱瞞。

  「他是二房的人,我無法相信他,因為他有可能在最後關頭因為顧慮太多,壞了我們的計畫。所以,那天竹林裡的刺客是真的,全是老頭請來的殺手。」

  唐回風握緊雙拳,強抑驚怒,沉聲問:「凜霜死了?」

  「只是受傷而已。」唐月劍不慌不忙,淡淡地道:「沒有你的命令,就算我認為他該殺,我也絕不會出手。」

  「他在哪?」既然月劍能明確說出凜霜只是受傷,那就表示他一定知道他的消息。

  「在城外一處隱密的地方,安全無虞,傷勢也無大礙。但為了防止他在花會結束時現身作亂,我讓人用迷香使他終日昏睡。」心知唐回風憂慮唐凜霜的處境,唐月劍乾脆一次說清楚。

  「罷了,他不再參與行動也好,免得日後為難。」事既至此,唐回風只能嘆口氣,但仍鄭重叮囑:「如果你還認我這個大哥,就不許再擅自行動,尤其不許再對凜霜下手。明白嗎?」

  知道他真動了怒,唐月劍只好答應了。

  唐回風一拂袖,轉身便行,走向候在遠處的秦舞雪。

  當他走到她身邊時,心中雖有餘怒,但仍換上溫柔的笑容,攬著她的肩,與她一起漫步在小徑上。

  「你剛剛好像不太高興,發生什麼事了?」他轉身時,她見到他的眉頭緊鎖。

  「沒什麼。只是些煩人的公事,不過見到你,心情就好了。」他微微一笑,低頭輕啄了下她的粉頰,「好了,別多想,我們在附近走走。用過午膳後,我再帶你去見奶奶。」

  「你奶奶會不會……很凶?」她忽然憶超前幾天在鳳儀館聽到的話,那個小倩把唐姥姥說的好強悍,如今要去見唐姥姥,她不禁有些膽怯。

  她自認不是精明能幹、善於持家的女子,唐姥姥會喜歡她嗎?早知如此,初到唐門時爹娘要她去向唐姥姥請安,她就該聽話照做。那時她還不知道唐姥姥的事,不會害怕,若在那時去請安,或許真能給她老人家一個好印象,不用像現在這樣提心吊膽的。

  「別怕,奶奶她很慈祥的,而且我之前向她提到你,她就一直很想見你,這次你去看她,她一定很開心。」

  「真的?」在她心底真正擔心的不是唐姥姥很兇悍,而是怕她對她印象不好。

  「一切有我。」

  他停下腳步,擁她入懷,低頭給了她一個自信的微笑;她回他一笑,惶惑蛇心不再有疑慮。

  *  *  *

  唐姥姥笑瞇了眼,拉起秦舞雪的手,對著她左瞧瞧,右瞧瞧,不停地點頭。

  「好、好、好,看來就是個乖巧聽話的孩子,奶奶我很喜歡。雖然身子骨單薄了些,不過不打緊,入門後補一補,很快就養胖了,到時候你們得多幫我生幾個曾孫。」

  秦舞雪一聽,羞得耳根都紅了。

  見她不好意思,唐回風趕緊打圓場,「奶奶,您怎麼現在就說這些,未免早了點。」

  「早?」唐姥姥盯著孫兒直瞧,嘴裡哼哼兩聲,「你小子是奶奶看大的,什麼事都逃不過我的眼睛。嘴上說早,其實心裡巴不得現在就把人家娶進門。」

  他微笑默認,側頭凝視一旁的心上人。

  「好娃兒,你如果願意嫁給我孫兒,就跟著喊我一聲奶奶吧。如果不願意……」唐姥姥斜睨長孫一眼,隨即又望向秦舞雪,慈祥地拍拍她的手背,「不願意的話,你現在就告訴奶奶,諒這小子也不敢在我面前作怪。」

  秦舞雪沒答話,紅著臉低下頭。

  「不說話就是不願意羅!」明知她害羞,唐姥姥卻故意裝作不知情。

  她趕緊搖頭,怯怯地抽回手,絞扭著纖纖十指,聲若蚊蚋地喚道:「奶奶……」

  「好孩子,好孩子……這聲奶奶一叫,我就當你是願意了。等一下我就派人去跟你爹娘提親,成了這樁美事。」

  唐姥姥笑開了老臉,喜不自勝,唐回風和秦舞雪相視一笑,也自歡喜。

  這時,忽聽得唐姥姥道:「風兒,你去做你該做的事吧,讓雪兒留下來陪我聊聊,我這老太婆很久都找不到人陪了。」

  秦舞雪一聽,同情心大起。

  「奶奶,您如果不嫌棄的話,以後雪兒每天都陪您聊天。」

  她語出由衷,辭意懇切,唐姥姥見多識廣,自然知道她是真心的,不由得老懷暢慰。

  「好孩子,風兒果然沒看錯人。」唐姥姥又拉起了秦舞雪的雙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帶著笑容調侃道:「不過你不用每天都來陪我,免得風兒受不了相思之苦來找我要人。風兒,你說是不是?」

  最後這話是對著唐回風說的,說話時還滿懷興味地瞥了他一眼。

  明知奶奶是故意開自己玩笑,他回答是也不妥,不是也不妥,只好一笑置之。

  幸好唐姥姥也不為難他,揮了揮手,要他退下。

  「你去吧,我老太婆有人陪了,不需要你了。」

  唐姥姥一邊說,一邊拉著秦舞雪往內堂走。唐回風戀戀不舍地望了心上人一眼,最後還是得聽話的離開。

  進了內堂,唐姥姥讓所有的奴婢都退下,只留秦舞雪在她身邊。

  秦舞雪雖不伶俐,卻也猜到唐姥姥必定是有話想說,才會特意遺開眾人。

  帶著些許的不安和迷惘,她問:「奶奶,您有事跟雪兒說嗎?」

  唐姥姥嘆口氣,緩緩說道:「孩于,奶奶真的喜歡你,所以有些事更要對你說明白。」

  「奶奶請明示。」秦舞雪抑下忐忑不安的心情,勉強一笑。

  「好雪兒,你應該知道我唐家乃武林世家,雖然有正當營生,可是過的畢竟是刀口舔血的江湖日子。你若嫁入唐家,免不了要擔心受怕。」

  唐姥姥這樣一說,秦舞雪立刻想起先前曾聽說過唐家長媳須得撐得起大局,能幹精明,和她膽小怯弱的個性完全是兩樣。接著,她又想起昨天遇到有人尋仇,她除了掙紮,根本沒本事應付敵人。

  她身子微微一顫,眼眶登時紅了,淚珠兒在眼裡打轉,只是忍著不掉下來。

  「奶奶是嫌棄雪兒膽小嗎?雪兒知道自己沒用,可是我會努力學著變勇敢,不再那麼軟弱。」

  「好孩子,你誤會奶奶的意思了,奶奶不是嫌棄你,只是擔心你會後悔嫁進來。」握緊了秦舞雪的手,唐姥姥刻著歲月痕跡與滄桑的臉,寫滿了對她的憐惜。

  「您怎會這樣想?雪兒絕不會後悔的。」她說的很輕,可是卻很堅決。

  唐姥姥凝望著她年少的容顏,思緒飄向了遙遠的過去。

  許久以前,曾有兩個美好的姑娘回答同樣的話。唐姥姥不知道她們最後有沒有後悔,可是她們的眼淚,她們的傷心……種種的一切都看在她眼裡。

  長嘆一聲,唐姥姥悠悠說道:「武林紛紛擾擾,鬥爭不休,難保風兒將來不會有萬一。我那兩個不孝兒子已經讓我的兩個好媳婦流盡了眼淚,我怎麼忍心再看到你這樣乖巧的孩子步上後塵?所以我必須先告訴你最壞的情況。」

  知道唐姥姥不是嫌棄她,秦舞雪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更感動于唐姥姥對她的愛護。

  擦去眼中的淚水,她微微一笑。

  「奶奶,那都是將來的事,您也說了是萬一,但不一定會有萬一,我相信他不會讓那個萬一發生的。」

  未來的事或許難料,可是她絕對相信唐回風不會讓她一人孤孤單單的。

  唐姥姥點點頭,再度露出了笑容,慈祥地握緊了秦舞雪的手。

  「既然你這麼說,我也不瞎操心了。之所以會對你說這些,實在是你這嬌怯怯的模樣看了就讓人心疼,忍不住要說。」

  「奶奶,我會努力改的。」她雙頰淡染霞色,有些羞愧。

  「用不著改。」唐姥姥搖著頭,喟嘆道:「柔弱一點也好,免得男人因為沒有後顧之憂,沖得太快。我和我的兩個媳婦就是太堅強了,讓丈夫太過放心家裡,毫無顧忌地往前沖,結果命喪江湖,英年早逝。」

  想起早亡的夫婿和兒子,唐姥姥一陣心酸,眼中泛起了淚光。

  「奶奶,您別難過……」秦舞雪不知該怎麼安慰她老人家,只能手足無措地在一旁站著。

  「我沒事。」唐姥姥拭去眼角的淚水,溫言道:「你就繼續這樣吧,讓風兒心有顧慮,讓他放不下你。你們只要守住這個家就成了,我也不想要唐門稱霸武林,現在這樣已經夠好了。所以,孩子,你就保持現在的樣子吧。」

  秦舞雪輕輕點頭。

  「好了,不說這些了。來來來,你告訴奶奶,你平常喜歡做些什麼?吃些什麼?然後也把你和風兒之間的事說一說,奶奶很想知道。」

  唐姥姥說著,殷勤地拉她坐在身旁。

  不忍違勘她老人家,秦舞雪開始述說起一切經過。

  *  *  *

  夕陽西下時,唐姥姥才終于捨得放秦舞雪離開,還沒出門口,她就見到丁香在門外踱步。

  「你在等我嗎?」她加快步伐朝丁香走去。

  一哎呀,小姐,您終於出來了,奴婢等好久喔!」丁香槌槌肩膀,一副很累的模樣,「公子要奴婢來等您,沒想到老夫人和您那麼投緣,一聊就是一個下午。」

  「嗯!奶奶人很好,和我想的都不一樣。」

  秦舞雪微笑著,一邊說,一邊往回鳳儀館的路上走去,丁香趕緊跟上。

  「老夫人本來就是好人,您聽到的那些謠言根本做不得數。就算謠言說的是真的,像那種怕人磨練的幹金大小姐,老夫人也瞧不上她們!」丁香說著,還不屑地哼了一聲。

  「你似乎不太喜歡大倩小倩她們?」聽她語氣憤然,秦舞雪忍不住好奇地問。

  「豈止我,還有梔子姊姊也是。那個小倩還好,只是亂說話而已,大倩她們可過分了!」

  「她們做了什麼?」

  「她們一天到晚想纏著公子,光是這點就夠討厭了。像昨天您和公子在書房裡說話,梔子姊姊就擋了好幾次,結果她們居然說她想獨占公子,還嫌她長得醜,公子根本看不上。哼!梔子姊姊哪有她們那種骯臟心思。」丁香越說越氣,簡直咬牙切齒了。

  聽到她的話,秦舞雪不由得回想起那天在書房發生的事,一張俏臉直發燙。

  原來她和唐回風在書房裡卿卿我我、呢聲喃語的時候,梔子正在外頭幫她打發情敵。

  她後來還想著梔子說要泡茶,為什麼泡到不見人影了呢!唉,相較於梔子奮力幫她阻擋情敵,她卻不小心妨礙了梔子談情說愛,真是太對不起她了!丁香沒察覺秦舞雪的心思,仍是絮絮叨叨的說著。

  她本就有一張利嘴,或許是先前假扮年幼天真的翠翠憋得太久,這一開口簡直就像要補足過去三年的分量,毒舌毒嘴地把所有見過的、記得名字的千金閨秀都批評了一番。

  等她說得過癮了,兩人也已經快到鳳儀館了。

  一陣陣喧嘩聲從鳳儀館傳出,她們同時停住了腳步。

  「小姐,有人在吵架耶!」

  丁香興致勃勃地說著,腳步一跨就想去看熱鬧,但是想到身負保護秦舞雪的責任,跨出去的腳又乖乖收了回來。秦舞雪其實也很好奇發生了什麼事,見丁香有興趣,便拉著丁香的手,慢慢走到了門口,偷偷摸摸地往裡頭張望。

  只見花園裡再度擠滿了人,除了小倩和她的丫鬟不見蹤影之外,上次在場的另外四位千金統統都在,只不過這一次她們是各有立場,互不相讓。

  說話最大聲的是大倩,她還是一襲火紅的衣裙,趾高氣昂地睥睨其它人。

  她們似乎已吵了好一陣子,但聽得大倩冷哼道:「笑話,憑你們也想跟我爭?也不瞧瞧自己的模樣!」

  「就算你比我漂亮又怎樣?他偏偏就是喜歡我。」

  「你胡說!他喜歡的是我!」又一個聲音插入,大聲反駁前一個人。

  「你們都在自作多情!他喜歡的是我,他還特別摘了一朵芙蓉,親手插在我的鬢上呢!」另一個聲音駁斥著眾人,但說到後來,語調卻充滿甜蜜。

  「胡說,你才自作多情呢!」

  「明明之前說好是我的,你們怎麼不講信用來跟我爭!」

  「誰跟你爭呀,是他自己喜歡我的!」大倩的聲音變得尖銳,姿態高傲得不得了。

  「那是你勾引他……」

  四個女人你一言我一句,說到後來連她們的婢女也跟著幫腔,壯大主人的聲勢,根本誰也聽不清誰說了什麼。

  秦舞雪離開門口,反身靠著圍牆,輕輕嘆了口氣。

  「小姐,您為什麼嘆氣?」對於她的反應,丁香納悶不已。

  「沒什麼,只是想到這麼多人都喜歡風,心裡有些不舒服……」她噘著嘴,又悶悶地續道:「雖然他只喜歡我,可是猜也猜得到他為了身為主人的風度,對那些千金小姐們肯定是溫柔有禮又體貼,弄得人家姑娘以為他對她們有意思,才會為他在那裡爭吵。」

  她心中酸氣直冒,卻又忍不住責備自己小心眼:明明是她們自己誤會了唐回風的意思,明明知道唐回風並無二心,偏偏她還是介意,實在太不應該了!丁香聽到她這麼說,卻哈哈大笑。

  「小姐,公子才沒那麼隨便呢!只有對您啊,他才會真的溫柔體貼。要說唐門裡有誰能讓這麼多女人為他爭風吃醋,那就只有四少了。」

  「她們是為了四少?」秦舞雪先是驚訝,跟著便羞愧地低下頭。

  想不到她生平第一次吃醋,居然就搞錯了對象,好丟臉喔!「當然呀!?,大倩那麼不講理的女人,四少居然也要,真虧他受得了!」

  丁香笑嘻嘻地搖頭。

  憶起上午見到唐月劍的情形,秦舞雪這時才發覺原來他當時是別有企圖的。

  她吐吐舌頭,笑自己的遲鈍。

  不過這也不能怪她,當時她除了覺得四少很俊美,其它一點感覺也沒有,心裡想的只有唐回風,又怎麼會注意到他的不良企圖。

  丁香又往花園裡探了探頭,見她們兀自吵個不停,便對秦舞雪道:「小姐,我們回房吧,她們應該不會注意到我們。」

  秦舞雪點點頭,和丁香一起進入鳳儀館。果然她們吵得正起勁,壓根沒發現自己和丁香;主僕兩人便順利回到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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