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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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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花如錦 - 望族福星(卷一)篡位小主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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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1 23:22:0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正這麼琢磨著,卻見守門的婆子鬼鬼祟祟推開門探進半個頭,不等二太太和姑奶奶反應過來,陸清寧立刻低喝:「媽媽這是作甚!有話進來回稟不成麼!」

那婆子一臉訕笑的挪了進來,遠遠的在門邊便挨個兒施禮,之後才吞吞吐吐道:「曉月苑的宋姨娘來了……老奴和幾個婆子拼命攔著,才給她攔在外面。」

二太太和姑奶奶立刻對視了一眼,不知宋姨娘所為何來。陸清寧忙低聲將早上的事兒學說了一遍:「……恐怕宋姨娘便是來二嬸和姑母跟前兒替四姑娘叫屈的。」

二太太只覺得好笑般嗨了一聲:「她以為她是個什麼東西?四姑娘不尊重嫡姐,三娘便有權教訓她,用得著宋姨娘一個奴才來要說法兒?」

陸婷姝卻微笑著搖頭:「若真是叫屈她就不會來這兒,去大老爺跟前哭上一通不比來我們這裡告狀管用?恐怕是另有用意呢。」

陸清寧聽她這麼一說,也覺得有道理。眼前這兩位都不是善茬兒,宋姨娘也不是傻瓜,冒冒失失跑這兩位跟前兒來替四姑娘叫屈,根本就是費力不討好的事兒。

「叫我說也不用攔她了,攔得住一時攔不住一世,叫她進來吧,也好看看她到底想做什麼。」陸婷姝也不徵詢二太太的意見,便對門邊那婆子擺手。

門邊的婆子前腳離開,宋姨娘後腳進來,短短的幾步路被她走得搖曳生姿不說,朦朧淚眼亦帶著一副楚楚可憐之相,惹得二太太立刻將手裡的茶盞扔在身邊小幾上——這種狐狸精怎麼無時無刻不忘招搖!

宋姨娘是大老爺陸廷軒還未娶親時便勾搭上的,按說並不能與老太太塞進各房的通房丫頭相提並論;可二太太究竟是正室太太,在她眼裡,什麼樣的小妾都是小妾,是跟正室搶夫君的狐狸精!

見二太太明顯是一臉的不高興,甚至還帶著憎恨,宋姨娘微微有些發抖,眼眶裡的淚也有些包不住了。

陸清寧低頭暗笑,這小白花到底是想幹什麼啊,這麼個腦子還能將陸清雅和四少爺生下來又養大,太太還真是太仁慈了!不過怎麼說呢,這也證明了在這種大宅子裡,男人的寵愛還是挺重要的……

「婢妾是來求……來求二太太和姑奶奶,給四姑娘和婢妾下個禁足令。」宋姨娘不開口則以,開口卻語驚四座。

主動來求禁足令,這是怎麼話兒說的!

陸清寧微微皺眉。她可是早上才給了陸清雅一個大嘴巴,又給按了個不敬嫡姐的罪名,這才不足一個時辰,宋姨娘便主動來求懲罰……

難道說宋姨娘沒腦子,是她低估了人家?陸清雅惹了禍,新姨娘又快進門了,看來宋姨娘這是打算躲起來避避風頭呢!

二太太微微一琢磨,似乎也明白了個中緣故,立刻笑道:「四姑娘是主子你是奴,宋姨娘不覺得,由你出面替四姑娘求禁足,有些太逾越了?」

「再說了,我和姑奶奶雖是受老太爺的囑咐暫時管家,也不能隨便將手伸到各個房頭兒去啊,你若真覺得你和四姑娘做了錯事……」二太太將錯事兩個字咬得極重:「你也該去求大太太下令不是?」

「難不成你也心疼你們太太身子骨兒不好,便來叫我們做這個惡人?做惡人若是為了大夥兒好,你和四姑娘都能領情,我們倒不能推脫,可我看只有你一個人兒來了,四姑娘面兒都不露,你叫我們怎麼開口下這個令!」

宋姨娘顯然是沒想到二太太有這麼多話兒等著她,一時有些慌張無措。可轉眼便盯住了陸清寧,含淚懇求道:「好三姑娘了,能不能替二姨娘求句話?」

「你四妹妹實在是太不懂事,眼下又是要過節,又是三老爺一家要回來,肯定熱鬧得緊,若不給她禁了足,她繼續四處惹是生非,丟的是太太的臉啊。」

陸清寧頓時冷笑出聲:「二姨娘說的沒錯兒,咱們大房無論哪個犯了錯,丟的都是太太的臉。可你自作主張來求禁足,便不是丟太太的臉?」

「若二姨娘真是為了四妹妹好,便該去求千疊園的守門婆子、將懇求替你報給太太不是麼!你卻大老遠的巴巴跑到理事花廳,叫下人們見到了,豈不是以為太太容不得你們娘兒幾個,你們不得不前來尋求庇護了!」

「就算都知道太太寬厚,眼下身子又不爽利,更沒精力調教你們娘兒們,會不會都以為太太管不了你們了,便不得不求二太太和姑奶奶替大房做主,替太太下這個令?二姨娘跑趟腿兒倒是容易得緊,可不知大房的臉輕易之間便叫你丟盡了!」

陸婷姝輕聲一笑:「二太太和三姑娘的話都說盡了,我也不用多說,我且問宋姨娘,你聽明白了沒有?真心想被禁足的話不是不可以,只是你求錯人了。」

宋姨娘連淚也不敢擦,連聲應道婢妾明白了,婢妾這便去求千疊園的媽媽傳話,求太太下禁足令。陸清寧用眼神詢問過二太太和姑奶奶,便迅速站起身來:「我這便去千疊園,你也不用單另跑一趟了。」

「二姨娘來花廳這一趟也好,至少二太太和姑奶奶都瞧見了,你是主動來求禁足的,否則你直接求到太太那裡去,等太太下了令,四妹妹再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倒叫人都說嫡母苛待庶女!」

「走吧,別站著啦!」她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宋姨娘:「你最好抽出帕子來擦擦眼淚再出去,二太太和姑奶奶可不是惡人!」

也許這幾日是於姨娘占了上風!否則為何這宋姨娘放著老爺不求,反跑到理事花廳來?

再不便是沁玉那丫頭終於得了老爺的青眼?那一日太太說得好,說沁玉的避子湯也該停了,二十二歲的沁玉,正是生養的好時候兒啊!陸廷軒這個大種馬,豈會放棄這種機會!

不對不對,她最近幾天好像都沒瞧見陸廷軒呢。也許他乾脆長在那個叫雪芳的清倌兒那裡了?呸,就這種隨便留宿男人的青樓女子,還好意思叫清倌兒!

陸清寧這麼想著,亦不曾忘記與二太太和姑奶奶施禮告退。出了花廳門,也不管宋姨娘到底跟上沒跟上,帶著蘇媽媽和蘭心便匆匆往千疊園走去。

看著花廳門在陸清寧身後緩緩合上,二太太搖頭歎氣:「大嫂吃虧便吃虧在沒生個嫡長子上。不過她又能如何,當年她還沒等嫁過來呢,咱們家那位大老爺卻早就左擁右抱了。」

「好在三娘也逐漸懂事了,方才那一番話說的,嘖嘖,不知道我們家五娘再長一兩歲後,學得來學不來她三姐姐這等本事。」

陸婷姝微笑道:「不如這幾日趁著老太爺高興,抽空求一求他老人家。姑娘們都逐漸大了,若能求來個京裡出來的嬤嬤姑姑來駐館,一是叫她們姐妹一同學些規矩,二也能叫她們多多相處,把情分處得深些不說,還能互相帶一帶。」

「那敢情好!」二太太立刻喜笑顏開:「可是……就我們家五丫頭那脾氣,遇上那個四丫頭還不得天天打作一團?」

「我說句不中聽的,二嫂莫惱。三娘沒落水之前,有眼下這麼聰慧伶俐麼?還不是跟二姑娘四姑娘打出來的本事!」陸婷姝微微眯眼道,「孩子麼,你該放手時就得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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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1 23:22:2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她當年沒有姐妹,可她有老太太這個繼母啊,她的一身本事,也是跟老太太一邊打一邊練出來的。

「有咱們這幾個長輩背後多多教導著,還怕三娘五娘吃了虧不成?」陸婷姝輕笑。

她陸婷姝就是討厭庶女!老太太之所以恨她,不也是恨她命硬,克死了老太太的親閨女麼……她倒要瞧瞧她的命硬到什麼地步,如今和離回了娘家,還能接著克死繼母不?

陸清寧一邊往千疊園走,一邊留意著身後宋姨娘的腳步聲。那腳步一忽兒緊捯,一忽兒又沒了聲音,看來是既不想跟她距得太遠,又怕與她離得太近。

前兩日被於姨娘這麼追,今日又被宋姨娘追,這些人很喜歡背後追人啊。陸清寧立刻回身冷笑:「二姨娘這是做什麼?生怕這滿院子的下人不知道咱們大房的風向麼?」

「婢妾……婢妾害怕……」宋姨娘的眼淚又有些盈盈欲滴。

陸清寧見這人又是這幅模樣,好像她多欺負人似的,真是滿肚子的惱火,不由低喝道:「二姨娘怕什麼?難不成我會吃人?你方才出了花廳喊我等一等你,大大方方走在我身邊、會要了你的命?」

宋姨娘趕緊緊走了幾步,手裡的帕子一把便抹掉淚水,口裡也不停地解釋道:「婢妾不是那個意思……婢妾是被四姑娘嚇到了。」

陸清寧眯眼輕笑,被四姑娘嚇到了,這個說法兒倒也說得過去。

她當初落水之後險些死掉,清醒之後先是小澄被懲治,後是幾個院子都被換了下人,今兒一大早,她又借機給了陸清雅一嘴巴,但凡是個明眼人,都知道這些事兒是對著誰去的。

而這宋姨娘貌似又沒什麼心計,眼見著自己親生的女兒闖了禍,也只能這麼變相的認輸,再主動替陸清雅請求責罰了。不這麼做,怎麼才能保住陸清雅的小命兒,難不成還明目張膽跟太太和她陸清寧對著幹?

「二姨娘想求多久的禁足啊,待會兒到了千疊園,我也好跟太太開口。」陸清寧假作不再在意,一路走一路輕聲問著。

這話卻難倒了宋姨娘。求十天半個月的,看來是躲過了過節加老爺納妾,可仔細看來還是不夠叫四姑娘沉靜下來的;求一個月兩個月,豈不是將好好的姑娘關傻了?

見她好久都不說話,陸清寧又忍不住輕笑:「敢情二姨娘行事匆匆,之前也沒個真正章法?那你說這個口我如何替你向太太開呢,太太說多了不是,說少了還不是。」

宋姨娘聞言沉默了一會兒,便狠狠心咬了咬牙:「三姑娘先替婢妾求一個月罷!若是四姑娘在這一個月裡沒想通,再加些日子也不遲。」

六少爺才三歲時便跟著老太爺開蒙了,她的四少爺卻是六歲才開始跟著先生學認字;六少爺白天跟著先生讀過書,晚上還要去老太爺書房裡寫幾篇大字,每日都能見到老太爺,她的四少爺只有逢年過節才能見到老太爺一面,想表現表現也苦於無門……

原來的日子裡,老爺一個月要歇在曉月苑小半個月,時不時還能將四少爺叫到跟前來提點一二,可如今馬上便有新人抬進來,她已經好久沒瞧見老爺的人影兒了;四姑娘又養成了個跋扈的性子,能指望這個姐姐給四少爺多少助力?

因此上,她只盼望四姑娘別再給四少爺雪上加霜便念阿彌陀佛了!

「我聽二姨娘在理事花廳裡說的話,不單單是給四妹妹求禁足,還給你自己也求了?給四妹妹下禁足令倒是好說,至於二姨娘的……太太身子不好,二姨娘便應該幫著多分擔一些,此時開口求禁足,有些不大合適吧?」陸清甯才不管宋姨娘眼珠子亂轉是在琢磨什麼,該說的也得說。

宋姨娘先是一愣,隨即也反應過來陸清寧的意思,這是責備她想變相躲清靜躲是非呢。

「三姑娘說的是,之前是婢妾唐突了。」她臉色微紅的垂了頭:「婢妾只想著四姑娘愛惹禍,婢妾這個生母也該被連坐,卻沒想著婢妾更該替太太分憂解難,婢妾該死。」

「要不三姑娘只管跟太太回四姑娘的事兒吧,婢妾這一檔子暫且先記上一筆……」宋姨娘並不傻,她之所以要求將她自己也禁了足,確實是想躲開是非,可如今分明躲不過了,再硬生生的求,畫虎不成反類犬!

「我還想問問二姨娘,」陸清寧站下笑看她:「下令給四妹妹禁足容易,可是緣由怎麼說,總不能叫太太隨便編個藉口啊?」

「明明四姑娘不曾做的事兒,卻叫太太這個嫡母給她硬生生按上個罪名,豈不是既招四妹妹怨恨又招外人非議?」

「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大清早的給了四妹妹一巴掌,二姨娘肯定也知道了,否則也不大可能巴巴的跑到花廳去。」

「可我既然已經給了她一巴掌,她不敬我這個嫡姐的事兒也算了了,總不能叫她挨了我一巴掌,再因為這個被禁足,我可不願扛個對庶妹不友愛、仗著得理便不依不饒的名聲。」

宋姨娘的大汗珠子登時便從額頭上冒出來。她過去怎麼沒瞧出來,這位三姑娘如此不好惹?被三姑娘這麼一說,好像她成了挑撥四姑娘與嫡母嫡姐關係的那個罪人了,還無形中敗壞了太太賢淑寬厚的臉面!

「三姑娘莫生氣,這事兒……確實是婢妾只顧替四姑娘著急了,一急切便考慮不周。要不這麼著,就說、就說……」宋姨娘一時半刻也想不出該怎麼說了。

陸清寧微笑著擺了擺手,反正眼前這位也吭哧癟肚的說不出來所以然,不如她替她想個說法吧:「二姨娘你看這麼說怎麼樣,便說四妹妹太過驕縱、不敬姨娘這個生母可好?」

是誰提出來的,誰便擔著吧!叫太太擔,叫她陸清寧擔,那是不可能的。

除非宋姨娘反悔了,又說不用給四姑娘禁足了,就陸清雅那個怪脾氣,四處亂闖禍只能死得快些;若宋姨娘不但不反悔,還應了這個緣由,足夠給陸清雅和她這個生母挑撥得生分了吧。

陸清甯非常明白,宋姨娘既提出這個要求,恐怕也不單是為了護著陸清雅,多半是怕陸清雅闖禍連累她和四少爺才是真的。

若她還是過去的那個陸清甯,宋姨娘巴巴送上門來自請責罰,恐怕不待深想便會答應了,更不會管緣由是什麼——她本就與陸清雅不對付,當然巴不得見到對手吃虧。

可她已經變了,叫她上當,還真沒那麼容易!宋姨娘想利用她年紀小不懂事,她還偏偏要將這球踢回去,誰利用誰還說不準!

見宋姨娘有些猶豫,分明是很不情願的樣子,陸清寧又笑著補了句話:「我方才已經說過了,我與二姨娘明人之間不說暗話。」

明人不說暗話,這話她也對於姨娘說過。可這也不過是個說辭罷了……

「太太從不苛刻幾個庶女,已經是四妹妹的福氣;又有姨娘這個生母百般呵護她,還有個同胞弟弟需要她照拂,她不但不知足不感恩,還費盡心機想攀一攀姑奶奶……如果再不給她些教訓……」

宋姨娘聽罷這話立時花容失色。怎麼著,四姑娘還有這份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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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1 23:22:3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二姨娘不信?四妹妹不但有這心思,還唯恐別人跟她搶呢,要不前些日子我怎麼會輕易掉進池塘裡?」陸清寧乾脆將話挑明。

宋姨娘腳下頓時一個踉蹌,若不是蘇媽媽眼疾手快托了她一把,恐怕當時便得癱軟在地上。

原來三姑娘什麼都明白……怪不得這些天眼見著三姑娘刷刷的長了起來,說話行事都像變了個人兒似的。誰被人背後害了一回撿回條命,也會變得聰明了不是麼。

宋姨娘越這麼想便越害怕,眼神也逐漸渙散得傻了一般。若真是如此,哪是求一個禁足來便躲得過去的?就算四姑娘自己個兒想透徹了,三姑娘能不能饒她?那是一定不能夠的!

「二姨娘不喜歡我提的那個建議?那我可就沒別的轍了,實在不成的話,二姨娘就叫四妹妹裝病吧。」

陸清甯明知宋姨娘被她打擊慘了,也絕不想手軟,這麼好的機會送上門來,不抓白不抓:「病了是個好藉口,正好可以送她找個山清水秀的莊子住一陣子,一是叫她散散心,二也是叫她離了這個後宅想想清楚,她過去到底都犯了什麼錯,以後要不要改掉。」

宋姨娘哪兒能答應這個,被送到莊子上的不都是犯了大錯的?大姑娘還是寄名在太太膝下的嫡女呢,在莊子裡已經住了一年出頭了還沒回來,四姑娘若也被送去,豈不是還不如大姑娘?

雖說送到莊子裡去便能阻止四姑娘再闖禍,可莊子裡的日子哪裡是那麼好過的。不行,這絕對不行,宋姨娘想到這兒便咬了咬牙:「婢妾就聽三姑娘的,說四姑娘不敬生母好了。」

「為了婢妾這麼個細微低賤的姨娘,太太都能下禁足令懲罰四姑娘,往後也不會有人敢於輕易欺負到婢妾頭上,三姑娘的好意,婢妾心領了……」

新人即將進門兒,三姑娘卻出了這麼個主意,這不單是想叫四姑娘恨她,還想要把她留給新人當對手啊。可她又能如何,誰叫她家世不如人,只得屈居妾室之位呢,為了保住四少爺,她也只得認了。

「二姨娘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便好,」陸清寧輕笑:「從來只聞新人笑,有誰聽得舊人哭,新人還沒進門兒呢,咱們老爺已經三天不見人影兒,太太還懷著他的骨肉……」

宋姨娘想必是被她這幾句話真實的觸動了心事,便算是不敢再在陸清寧眼前落淚,淚水還是忍不住的朝下滴落。拿著帕子擦了又擦,無奈愈湧愈多,擦得不如流得快,眨眼間已成淚人兒一個。

「二姨娘想必是事出匆忙,出來也沒帶個丫頭?」陸清寧抬眼巡了一圈也沒找到人,心頭明白,眼前這位根本不信任新分到曉月苑服侍的下人,「本想叫二姨娘先回去歇歇,可沒個人服侍著二姨娘,我也不放心,便委屈你隨我一同去千疊園吧。」

她當然也怕宋姨娘當面一套背後一套,若現在放人走了,這人回到曉月苑又抵口否認,豈不是將她和太太擱淺了。

既是做戲,便得做足了,宋姨娘先是一路狂奔去了理事花廳,之後又梨花帶雨的隨她去了千疊園,這一路上多少雙眼睛看著呢,太太給四姑娘下禁足令更是水到渠成。

「金媽媽給二姨娘打盆水洗洗臉,再陪著二姨娘在穿堂坐下歇一歇,我去看看太太。」進了千疊園,陸清寧便囑咐迎上來的金婆子。這老婆子嘴夠碎,出去打聽個事兒,散播個掩人耳目的消息全靠她了。

謝氏似乎已經得知了老太太咯血的消息,陸清甯跟著施紅進了西次間,謝氏臉上的笑容還不曾散去,見她來了,不由笑得更欣慰,握著她的手拉她坐到身邊,「今兒不用跟著你二嬸娘和姑奶奶理家麼,怎麼大清早兒的便巴巴來了?」

陸清甯便將宋姨娘跑去理事花廳的事兒說了一遍,一邊說還一邊觀察謝氏的神色。謝氏先是面無波瀾的聽著,可聽她說起一步步引導著宋姨娘入了套兒,終於忍不住滿面驚訝:「甯兒你……」

「這都是誰教你的?你才跟著二太太和姑奶奶學管事十幾天不是麼?」

陸清寧心裡多少有些忐忑,唯恐謝氏看出她早就不是以前的她,可謝氏這麼一問之下,她立刻滿心輕鬆,「等娘親的身子大好了,便替女兒謝謝二嬸娘和姑母吧,她們可不單單教甯兒學習打理中饋呢。」

「若不是二嬸娘當時便回絕了二姨娘,甯兒也想不起帶她一同離開,更想不出怎麼才能既不上她的當、又能順了她禁足的意……」

話也只能說到這地步了,多說便會多錯。

「二姨娘還在穿堂裡等回話兒呢,娘就成全了她,下個令出去吧。甯兒可不想再跟四妹妹耍花腔了,早上給她那一巴掌,現在掌心還疼呢,且將她關上一陣子省省心罷!」陸清寧按著記憶裡的原主兒性格跟謝氏撒起了嬌。

謝氏會心一笑。這孩子啊,看似是長大了,其實還是原來那副脾性兒,若換個心智成熟的大姑娘,怎麼會當眾給四姑娘那一巴掌,這會兒卻來撒嬌說,打人的那只手疼呢。

「好好好,娘就聽你的,反正娘只是下令的那個,也不怕四姑娘埋怨娘這個做嫡母的不愛護她。」謝氏說罷這話便笑著囑咐高媽媽出去傳話,由於四姑娘不敬生母,清雅園打今日起閉園了,一個月後視成效再決定開不開門。

陸清寧微微有些愣神。禁足不是只禁四姑娘麼,難道要滿院子一起禁?就像蹲監獄一樣,每日飯點兒將飯菜送到門口?那淨房裡的馬桶……不得臭死人了!?

「傻丫頭,既然叫禁足,當然不是只叫四姑娘不許出門,院子外面的人也不許隨意探望才是,所謂的閉園便是這個意思。」謝氏輕撫陸清寧的頭頂,緩緩給她解釋著,眼裡卻是一片清冷。

這四姑娘陸清雅,才小小年紀便如此狠辣,也是該給她些教訓了……

今兒是五月初九,昨兒晚上陸家大老爺陸廷軒終於如願以償,將那清倌兒雪芳抬進了陸家後宅。謝氏今日便比往常起得早些,畢竟再養胎也得接了新姨娘的茶不是。

「外面這是嚷嚷什麼呢?」此時謝氏正端坐在妝台前,等著點翠給她插上才挑出來的發簪,便聽得窗外遠遠傳來一陣哭鬧聲。

難道是她這裡心平氣和的準備好了,新姨娘卻不願意敬她這個正室太太?否則這大清早兒的又是哪個敢來千疊園鬧騰!

內室的簾子旋即便被撩起來,施紅本是黑著臉走進來,見謝氏緩緩回了頭,忙調整下臉上的神色,屈膝回稟道:「回太太,是雪芳姨娘和沁玉姨娘打起來了,幾個婆子都拉不開,雪芳姨娘扯掉了沁玉姨娘一大把頭髮,沁玉姨娘也反手抓了她滿臉花。」

點翠撲哧一笑:「你瞧瞧你,給太太回個話兒,什麼這姨娘那姨娘的還不夠繞嘴的,再說了,太太可還沒接她們的茶呢,姨娘身份名不正言不順,你這麼稱呼也太早了些。」

謝氏佯嗔著輕拍了點翠一掌:「就你嘴兒俐落,逮到誰都不忘擠兌誰,也多虧你們從小兒一起長大,施紅也不埋怨你嘴利便是了!」

「太太說的是,點翠這丫頭嘴兒太麻利,求太太給她找個悶葫蘆的小子趕緊配出去罷。」施紅也笑著打趣起點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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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作為太太身邊的大丫頭,樂不得見到幾個姨娘打得人仰馬翻。可今兒這種日子,外面的兩個竟然當眾鬧起來,且不說太太的身子受得了受不了這種揉搓,只論太太的面子,又該往何處放……

這也是施紅黑著臉進來的緣故。可看太太似乎並不在意,反而顧左右言他,她也就暫且放鬆了心情,陪著太太一起捉弄起點翠來。反正外面有幾個媽媽攔著呢,她還就不信了,那兩個姨娘能一路打到正房裡來?

謝氏確實是不大在意。

施紅也說了,外頭那兩人打得正熱鬧呢,何苦在這裉節兒上出去喊停。不管到最後哪個打贏了,又是哪個吃了虧,花容月貌變成猙獰女鬼,溫柔女子變成惡毒潑婦,關她甚事?打到最後,不還是得進來給她這個正室敬茶麼。

至於說面子,面子這事兒是一天兩天找得回來的?反正陸宅上下都知道她寬厚仁慈,背地裡說她軟弱好欺的也不少,暫且披著這個外衣保護好肚子裡的孩子最要緊。

點翠被施紅笑了一番也不在意,手裡的活計亦不曾閑著。謝氏也不用說話,只是微微一低頭,點翠便將那才選好的紅寶石葡萄簪、端端正正別在才梳好的髮髻上,又將與那發簪成套的葡萄耳墜子給謝氏掛好。

施紅亦上前兩步,拿起靶鏡幫忙反照髮髻,謝氏對著眼前的大鏡子瞧了瞧鬢髮服帖,又瞧了瞧未施脂粉的素顏,滿意的點頭:「便這樣吧,也不用太奢華,反正接了茶後還得摘掉。」

既是要養胎,便得有個養胎的樣子。若不是新姨娘進門,總得全了規矩,她才不會自己找罪受。

高媽媽倒也說過,說左右也是借了要養身子的藉口,不如叫姨娘們象徵性的在廳堂跪一跪,由她將茶端進來,再替太太出去賞賜也就罷了。

謝氏平日裡很少跟高媽媽唱反調,今兒卻堅持要親自接茶——九十九拜都拜了,並不差這一哆嗦,何苦寬厚的為老爺納妾忙到今日,再拋出去個容不得人的話柄呢?

「給那兩位準備的賞賜可莫弄混了。」謝氏抬眼囑咐施紅道。

施紅躬身笑道:「太太放心,那兩樣兒東西本就差著模樣兒,絕不會弄混。」

給雪芳姨娘的是一對白玉簪,給沁玉姨娘的是一對白玉鐲,價格上相差無幾不說,亦是出自同一位首飾師傅之手。若非得分出點高下來,不過是白玉簪比白玉鐲多費了些雕工,而白玉鐲卻比白玉簪多用了些玉料。

「怎麼,我這兒都歸置妥當了,她們兩位還不曾停手?」謝氏不喜不怒的問道。

而點翠施紅兩個丫頭,心裡的火氣也有些壓不住了。

這千疊園本就是外松內緊的。就算眼下兩位新姨娘在外面吵了好久,除了幾個婆子拉一拉架,並沒有哪個大丫頭或是管事媽媽去勸一勸,或是替太太拿出些威風來教訓二人一番——沁玉倒是個知道深淺的,可那雪芳,會不會就此以為太太是個軟柿子?

「停手是已經停了,罵卻不曾停口。」高媽媽掀簾走進來:「太太若是捯飭好了,老奴便去將她們叫進來。」

「不忙,」謝氏伸手撫了撫髮鬢:「奶娘不如先給我念叨念叨,她們是為何吵起來的?是一路上吵著來的,還是進了咱們院子才開始的?」

高媽媽訕笑道:「太太……兩人昨晚都算是洞房夜,結果一個守了空房,不吵起來不是怪事?倆人兒不是一起來的,雪芳姨娘來得晚些……」

高媽媽並不想給謝氏學說這個,可她既然問了,也不能不說不是?謝氏聽罷卻渾不在意的笑著搖頭:「敢情這是來給我下馬威,埋怨我不該在昨晚給兩個人一起擺酒?」

點翠忍不住啐了一口道:「不過是幾個小妾而已,難不成還得給她們分開來大排筵宴!便是一同抬進來八個也得放在一晚上,叫她們人腦袋打成狗腦袋去!」

「點翠!太太懷著身孕呢,聽不得你這鄉野話!」高媽媽低嗔。

「這話糙是糙了些,不過也真是這個理兒。你們高媽媽替我打理這些事兒,若不是也這麼想,何必給她們安置在同一日?」謝氏一邊微笑,一邊將胳膊遞給點翠施紅倆丫頭,看來是打算由著兩人扶她出內室,準備接茶了。

高媽媽見狀忙緊走兩步,一人兒先出了廳堂直奔院中穿堂而去。太太都動窩兒了,總不能坐在廳堂乾等那兩位!

「那兩份賞賜,高媽媽也安排得極好,你們兩個也得時不常跟著她學著些,不能總麻煩老胳膊老腿兒替我操心不是?」謝氏這話說罷,便閉緊了嘴坐到鋪好軟墊軟靠的太師椅上。

眼見著廳堂的竹簾被挑起,施紅點翠兩個丫頭也不由屏住呼吸挺直了腰杆兒。要知道,丫頭便是主子的門面,若是丫頭們一個個畏畏縮縮,那麼主子也無疑是個軟蛋不是?

若她們早早將腰杆兒挺直了,等太太不想說話兒的時候,她們也好替太太說上幾句,換句話說,替太太教訓幾個不知羞臊的,誰會不願意呢。

「三姑娘?」先從簾子下進來的不是高媽媽,更不是那兩位新姨娘,卻是陸清甯,施紅先是愣了下神,立刻上前施禮迎接。

「三娘給太太請早安。」陸清寧虛扶了施紅一把,便半玩笑的跑到謝氏身前福了一福,惹得謝氏立刻展開一臉舒心的笑容。

因了陸清寧還跟著二太太和姑奶奶一同學管家,這早請安晚定省的規矩並不曾形成慣例,就算哪一天例外來得早些,也不過是問問娘親昨夜睡得可好,我那小兄弟可曾調皮一類的話語,今天這般正式,還是頭一遭兒。

「您可別覺得甯兒跟您生分了,我還不是做給外面兩位瞧的!」陸清甯附在謝氏肩旁耳語道。

兩位新姨娘已經站在回廊下了,竹簾子也卷起來了,這廳堂裡的一舉一動,外面都瞧得清楚也聽得清楚。

謝氏微微頷首微笑,也同樣耳語回她:「就你最調皮!」

「二姐姐和六弟弟前後腳兒來的,當時外面這兩個打得正熱鬧,我便打發他們走了,六弟弟直接去了學堂,二姐姐回了她自己的院子繡花去了,頭走之前請我替她跟太太告個罪。」陸清寧撿著要緊的話回著,也是變相的在告訴謝氏,其實她早來了。

陸清瑩自打陸清雅被禁了足,也逐漸學乖了,每日大清早便會來千疊園請守門的婆子帶個好兒進來。

謝氏聽了陸清寧的話微微有些驚訝。這孩子早就來了,怎麼不進屋,卻在外面看那些下三濫的你撕我打,好好的女孩子家再被那兩個蹄子帶壞了!高媽媽和幾個丫頭也是的,為何不早早將三姑娘領進來?

「娘放心,我又不是逮著什麼便學什麼的傻孩子,我知道好賴。不過我想求娘個事兒,待會兒娘接了兩位姨娘的茶,便趕緊回屋好不好?」陸清甯開始磨蹭謝氏,好像唯恐她娘不答應似的,只管拿著臉兒摩挲謝氏的肩膀。

「你這個猴兒,弄得娘怪癢癢的!」謝氏忍著笑躲開她,低聲問道:「你又要搞什麼花活?罷罷罷,娘不問了,就依了你!」

怪不得原主兒的記憶裡說她娘是最怕癢的!陸清寧低頭輕笑,這招兒果然靈驗得很,如此她也好實施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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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太太和姑娘已經敘罷母女情,高媽媽在門外看得分明,便低聲輕喝各自低著頭的兩位姨娘:「兩位請進去給太太敬茶罷!」

雪芳和沁玉這才微微抬起頭,邁開腳步便準備往門檻裡走;殊不知兩人誰也不讓誰,險些便撞在一起,當下便各自揚起了頭,狠狠地盯住了對方,雪芳滿眼都是輕蔑,沁玉亦是滿眼怒火……

「你們兩個是不是太放肆了!」陸清寧快步走到門邊也不出門,只管呵斥道:「太太正房門前豈容你們撒野!」

「施紅,拿兩面鏡子來,叫她們倆各自照照鏡子瞧瞧她們的德行!太太還沒接她們的茶呢,便敢如此,敢情是打算一輩子做通房了不成!」

沁玉立時被她這一通呼喝給嚇懵了,隨即便反應過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太太恕罪,三姑娘恕罪!」

陸清寧才不管她跪與不跪,只管抬眼看那雪芳。那雪芳卻是一臉不急不慌的模樣站在原地,可惜好好的面容被沁玉撓了兩把,早已狼狽得不能看,她自己卻尚以為貌美如天仙般。

「怎麼,你不服,還是你真等著拿鏡子照自己呢?」陸清寧被雪芳氣笑了。

「三姑娘方才的話……錯了。」雪芳不慌不忙的回道:「奴家昨日是被光明正大抬進陸宅的,抬房酒擺了,賣身契也簽了,怎麼便得做一輩子通房?」

通房兩字一出,雪芳還不忘用眼風捎帶了地上跪著的沁玉一眼。這騷蹄子是搭了她雪芳的順風車了,否則的話,呸!

「什麼奴家,你跟誰自稱奴家!你也知道這裡是陸宅,你也知道你簽了賣身契,還敢自稱奴家!」高媽媽登時便怒了,若不趕緊插嘴接話,三姑娘恐怕對付不來這等不要臉的青樓女子啊。

再說了,就算三姑娘應付得來,哪有叫主家姑娘對付這種人的,她此時不開口更待何時!

「高媽媽莫跟這等人動怒,值不當的。不如您進來扶太太進內室歇息吧,今兒這茶接不了了。」陸清寧低笑著吩咐罷高媽媽,又邁出門檻來高聲喚道:「金媽媽帶兩個媽媽過來,將雪芳姑娘和沁玉姑娘請回去吧!」

直接請回倒是個好辦法,高媽媽立刻笑著應了聲邁進門,三步並作兩步去攙扶謝氏;而遠遠立在穿堂那邊的金婆子也脆生生的答應了,幾個粗使婆子立時便如餓狼一般朝回廊跑來。

雪芳不敢置信的看著陸清寧。老爺不是說,太太很是寬厚仁慈,三姑娘也很孝順懂事麼,怎麼今兒見了真人,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

「雪芳姑娘逾越了,這麼盯著我們姑娘看可不成!」那個毛婆子腿兒最快,手也快,匆匆跑到雪芳身邊,伸手便將她高昂著的頭按了下去。

好想給這個毛婆子取個綽號叫飛毛腿啊,金媽媽幾個可是還沒上得臺階呢,陸清寧一邊這麼想著,一邊豔羨的看著毛婆子——她自己這身子骨著實不頂用,也不知道何時才能練成前世那般。

雪芳哪裡受過這種屈辱。尤其是方才在穿堂裡與沁玉打架,幾個婆子都裝著無事人一樣不大管她們,她本以為這千疊園的僕婦不過是個擺設,怎麼轉眼間就變了!

「你、你個死婆子,竟敢對我動手動腳,看我不回了老爺打斷你的手腳!」雪芳重新昂起頭顱怒瞪毛婆子。

陸清寧回頭一瞧,太太早被幾人又扶回內室,也就索性放開了手腳,冷笑著回雪芳道:「毛媽媽是太太的下人,你對太太不敬,她便可以替太太責罰你!」

「至於什麼回老爺這種話,我勸雪芳姑娘往後還是莫要再說了。這是陸家後宅,凡事都是女人說了算,是正室太太說了算,你可以說過去不懂,但是從今日起,你也該懂了!」

「今日本該是規規矩矩給太太敬茶的日子,你卻敬酒不吃吃罰酒,不等跪拜太太呢,便在千疊園撒起了潑,你是欺負太太老實,還是欺負太太沒有兒女依仗?真真瞎了你的狗眼!」

「毛媽媽,還不速速將她攆了出去,從今後這千疊園再不許她上門!」

謝氏根本不曾回內室,而是進了西次間便上了木炕斜靠著,豎起耳朵聽起外面的一言一語。眼下不禁微微搖頭:「甯兒還是太急躁了些……氣勢倒是足夠了,可與這種人何須講這麼多?沒得掉了身份。」

謝氏最開始聽說雪芳和沁玉在門外打了起來,心裡別提多高興了。外加上那兩份早就準備好的、不大相同的賞賜,還有給沁玉準備的行四,給雪芳準備的行五,足夠這兩人互相撕咬一陣子了,她自己卻不傷筋不動骨。

誰知陸清寧這一來,一切全亂了套。這茶終於沒接成,大老爺知曉後還不得又來千疊園亂打亂砸?

「三姑娘也是為了給太太出口氣不是。」高媽媽小心翼翼的替陸清寧說著好話兒:「如今您也瞧見了,那雪芳有多囂張,奶娘也就敢跟您學說了。不過奶娘得求求您,您萬萬莫生氣,奶娘才能接著學下去。」

見謝氏神色不驚的點了點頭,高媽媽猶豫了猶豫又接著說道:「方才在穿堂裡……根本便是她主動挑釁的沁玉,甚至說起了‘怨婦們’,分明是將太太也連帶了。」

謝氏嗤笑一聲,示意高媽媽接著說,高媽媽低聲道:「當時正巧三姑娘也來了,我們本還以為三姑娘不定得怒成什麼樣子,誰知她卻坐在穿堂裡看起了戲,還不叫奶娘回來告訴您。」

「三姑娘都快十二了,最近又一直跟著二太太和姑奶奶學管事,往後還能替太太將咱們大房管一陣子也說不準,因此奶娘想著,怎麼也得叫三姑娘先拿幾個人立立威。」

「三姑娘方才那番話,雖是聽來暴躁了些,恐怕也是太太輕言軟語的習慣了,乍一聽覺得不妥,可您仔細琢磨琢磨,為何在穿堂時三姑娘卻不曾這般發怒?」

「前幾日禁足四姑娘那事兒,三姑娘便做得極穩妥呢,太太有何不放心的?」

謝氏笑著點頭:「奶娘說的極是,就算她有些地方看起來不夠穩妥,也許她有她自己的用意……孩子逐漸大了,想事兒也不是誰都看得懂了,且行且看吧,實在不成還有咱們在後面給她支招兒。」

謝氏之所以這麼說,也是看出了自家這姑娘跟她完全不是一種作風。或許是那孩子最近這些天學了些二太太的狠戾,又學了些姑奶奶的狡黠,細細一想這是好事兒啊,何必攔著。

此時便聽得窗外哭聲一片,偶有叫駡聲,卻被響亮的大耳光壓了下去。就算是謝氏也不得不感歎道:「過去總是躲來躲去的,還真不曾有今兒這種痛快。」

此時的陸清甯哪知道謝氏在西次間聽著她聊著她。只見毛媽媽幾個大耳光下去,雪芳的一張臉已經腫成豬頭,她恨不得跳腳歡呼——何止是謝氏覺得今兒這些做法淋漓盡致的痛快,她也一樣啊,誰叫原主兒留下的、關於太太的記憶都是躲啊躲的!

「三姑娘饒了奴婢吧!」沁玉此時也跪爬過來,一把拉住陸清寧裙角:「三姑娘方才可是都瞧見了,是這小騷蹄子不敬太太,奴婢才與她爭執起來的,奴婢並不是為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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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陸清寧微微皺眉低頭看她,眼神冷得嚇人。沁玉頓時嚇得一哆嗦,趕緊將手中的裙角放開,卻依然還是痛哭流涕懇求,反反復複就是饒了奴婢那幾個字。

要知道她做了好幾年通房丫頭,昨晚好不易抬了房,三姑娘一句話便將她打回原形去,這叫她情何以堪!

卻見陸清寧沉吟了片刻,終於笑道:「你……還不錯,雖然有時候潑了些,喜歡來給太太添麻煩,動輒便是長跪不起,不過關鍵時刻還知道維護太太,這便很不錯了。」

「不過你方才做得真不對。雪芳姑娘再是如何不敬太太,畢竟馬上便要敬茶了,你便該先顧全大局不是麼,你在太太的院子裡跟她扯什麼?等正事兒完畢,再要個誰是誰非的說法兒也不急不是?」

「你這麼一弄之下,倒叫我看不懂了,你到底是想維護太太啊,還是想給太太抹黑啊?你也曾經是太太身邊的人,怎麼這麼點子小事都看不清?」

「太太是賞罰分明的好主子,跟在太太老爺身邊伺候是你的福氣,你偏偏自己給搞得一團糟,若還是不知悔改如此糊塗下去,我今日救得你,明日救得你,我還能天天救得你?」

沁玉一時聽不懂陸清寧到底想說什麼了,這一會兒誇讚一會兒訓斥的,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啊?

卻見陸清寧又是一聲冷笑:「敢情我這麼多話都對牛彈琴了!」

沁玉慌忙伏倒在地:「三姑娘,奴婢知錯,奴婢往後再不敢給太太添麻煩,再不敢來千疊園撒潑耍賴,太太召奴婢來伺候奴婢便來,不召奴婢來,奴婢、奴婢便好好在院子裡繡花做衣裳,念經替太太和姑娘少爺祈福!」

「這就對了嘛!」陸清寧輕笑:「不過咱們且將醜話說到頭裡,方才那些話,只當你發了誓了,今後若有反悔或有違犯,天打雷劈!」

這話是她低身附在沁玉耳邊說的,隨後便直起腰身對著廳堂裡喊道:「施紅姐姐沏一碗茶,再請太太到廳堂就坐,四姨娘要給太太敬茶!」

又低聲對沁玉道:「四姨娘莫以為敬了茶便萬事大吉,稍後的懲罰也免不了,你忍一忍……」

沁玉才不管什麼懲罰呢,只要不要了她的命,什麼懲罰她都能受。立刻含著淚抬頭道:「奴婢謝過三姑娘的大恩大德!」

俗話說佛爭一炷香,人爭一口氣。三姑娘說得好,她沁玉確實是潑了些,可她卻也是為了爭個名分,爭個做回真正母親的權力。

如今名分有了,還能壓那個雪芳賤人一頭,避子湯也停了,保不齊哪天便能懷上一個,就此說三姑娘是她的再生父母也不為過!從此她沁玉就是三姑娘一條狗,三姑娘叫她咬誰她絕不猶豫!

此時的沁玉並不知道,便是她眼下這決定救了她。今後的許多年裡,雖然她並不曾給陸大老爺陸廷軒生下一男半女,直到老死,卻也始終衣食無憂……

而那個雪芳,雖是被毛媽媽給了幾個大嘴巴,卻是耳不聾眼不花。尤其是聽到陸清寧高喊四姨娘要敬茶,她幾欲瘋狂。那個該死的通房丫頭都能壓她一頭,這怎麼可以!

卻見陸清寧轉身朝她走來,雪芳立刻勉強壓住心頭怒火。

方才那個通房丫頭伏低做小得了好處,都被她看在眼裡,她也明白不能跟眼前這位三姑娘對著幹,越對著幹越不討好。

可叫她跪在地上磕頭求饒,無論如何她也做不出啊,那麼她該如何是好……

「雪芳姑娘的膝蓋好金貴,卻全然忘了自己已經是我們陸家的奴才了!」陸清寧冷冷的話語響起,就像灌進雪芳耳廓裡一個大炸雷,「若早知道雪芳姑娘跪不得,這茶壓根兒便不用準備了。」

「難不成你聽說過誰家的姨娘是站著給正室敬茶的?」

雪芳又驚又喜的抬起頭,三姑娘這話是說,她也可以進去敬茶?只要太太願意接她的茶,跪一跪也無妨麼,老爺今兒早晨還交代來著……

陸清甯卻根本無視她的驚喜,只管冷冽的盯著她打量:「嘖嘖,這臉上的傷怕是得養上十天半個月了。」

雪芳頓覺滿心委屈,淚珠子也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滾落:「請三姑娘給奴、給奴婢做主!」

陸清寧只覺得渾身一冷。這是什麼作風,不管對上男女老幼都是這幅腔調這幅模樣兒,還真不愧是青樓出身的紅姑娘!

毛媽媽站在一邊將這一幕看得真亮兒,立刻低聲呵斥道:「快快收起你這套嘴臉!若是帶壞了我們家姑娘,重新將你買回窯子裡去!」

陸清寧低頭忍笑。這毛媽媽真有趣,先頭一句還像模像樣的呵斥人家呢,後面這半句可真是不著調,當著她面兒說什麼窯子,笑死個人!

毛媽媽也立刻覺察到自己的話語不對勁,可當著雪芳的面兒又不能自抽嘴巴,只好對著陸清寧擠眉弄眼,言之意下便是您大人大量饒了老奴這一回。

陸清寧不在意的對她擺了擺手,心中卻道,若是可能的話,真該跟太太張回口,將這毛媽媽要到清寧園去。

經過這小一個月的觀察,近身服侍她的幾個已經瞭解得差不多,都是可以信賴的,穩兒轉兒兩個小丫頭和廚房的兩個媳婦子也不錯。

可那幾個粗使婆子……除了守門的童媽媽,分明沒有一個好鳥兒!不是借著抬水進淨房時四處亂瞧亂看,便是偷懶躲清靜的懶蟲,她陸清寧的院子裡可不需要這種混飯吃的貨色!

而那被毛媽媽呵斥了一回的雪芳,此時只管低頭抽泣,抽泣聲越來越大不說,瘦削的肩膀和腰肢還隨著抽泣的節奏一抖一抖的,分明是過去那種惹男人垂憐的手段。

陸清寧見狀,也顧不得再打自己的小算盤,只管一臉厭惡的看著她,好想一腳將她踹飛——宋姨娘便是朵小白花了,如今又來個更甚的,真真是討厭死人了!

正在拼命的壓抑怒氣,便聽得高媽媽的聲音在身邊響起。陸清寧抬頭看去,原來高媽媽是送沁玉出來的,看來敬茶還挺順利。

沁玉見她抬起了頭,也慌忙走過來給她施禮告退:「奴婢這便回去了,三姑娘可有何交代?」

陸清寧微笑搖頭:「四姨娘只管守好自己的本份便好,還有……我方才跟四姨娘提起的懲罰,午後便到。」

沁玉格外恭謹的應聲,便側身退後直到下了臺階,又恭敬的跟高媽媽說了聲請回,沒一會兒便消失在千疊園大門外。

高媽媽也便往廳堂裡走回去,臨進門檻前,還不忘給了陸清寧一個贊許又鼓勵的笑容,隨後便將廳堂門口卷起的竹簾放下了。

雪芳被高媽媽這個舉動徹底嚇到了。看來太太這是真不打算接她的茶了?於是也不再猶豫,一跺腳便要朝門外跑。

「毛媽媽將她拉住!」陸清寧這個氣呀,那真是不打一處來。

這個死女人想跑哪兒去?去前院兒找老爺告狀?她不要臉,大房還得要臉,太太還得要臉!

「雪芳姑娘還真是沒規矩!太太的院子是你想來就來、想走便走的地方麼?毛媽媽,替太太掌嘴十下!」陸清寧怒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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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1 23:23:3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又轉頭吩咐另一個婆子道:「金媽媽您往前院跑一趟找老爺,就說是我說的,雪芳姑娘出身不好,動輒便想往前院兒男人紮堆的地方跑,需要學的規矩實在太多了,踏雪苑閉園一個月,先叫她學學規矩再出來見人,省得給老爺丟臉!」

「至於教雪芳姑娘規矩的人,也不用另選了,便叫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輪流教導便好,其他人不許在踏雪苑隨意出入!」

陸清寧只管交代來交代去,一不留神便被雪芳欺到了身邊,一個指頭險些指到她鼻子上:「你、你欺人太甚!」

陸清寧大怒,揚手便是一揮,揮飛雪芳那胳膊的同時,一隻手迅速照著雪芳的脖頸而去,只聽哢吧一聲,又聽得雪芳哎呦一聲慘叫,人便軟軟的朝地上癱去。

她陸清寧才不屑去抽這臭女人的臉,她那一掌,是直直奔著雪芳的頸動脈去的。雖然眼下這幅身子骨不盡如人意,可位置選准了,依然一砍一個準兒。

「住手!」似乎是陸大老爺陸廷軒的聲音,聲音裡還包含著無數的震怒。

陸清寧緩緩回頭,果然是陸廷軒來了,見他身邊還站著一臉忐忑的金媽媽,顯然是沒等出門便跟他撞上了,她不由一臉淒然的笑容。

這個種馬男這麼不放心太太?太太一直這麼寬厚忍讓,他都不放心,還扔下前院的庶務不管,跑到後院來給新姨娘撐腰?

陸廷軒方才也沒想到,動手打他新姨娘的人竟然是女兒三娘,還以為是哪個小丫頭撒野呢,怒喝自然便擋不住般溜了出來。

再看陸清寧一臉悽楚,他只覺得渾身發涼,良心也稍稍有些不安不起來,可隨即便冷了臉大步走來:「三娘這是做什麼!你雪芳姨娘犯了錯,便找個媽媽好好教她規矩麼,怎麼你個小姑娘家如此不矜持!」

陸清甯依然一臉的悽楚:「找個媽媽教導她?三娘身為陸家長房唯一嫡女,都沒個教養媽媽,只有個奶娘身兼數職,給她找個教養媽媽?四妹妹犯了錯,至今還關在清雅園禁足,都沒個教養媽媽,給她找個教養媽媽?」

陸廷軒不由一臉訕然:「爹爹不是那個意思,爹爹是說,金媽媽湯媽媽便能勝任……何勞你個金貴的姑娘動手?」

「老爺要給奴做主啊!」雪芳此時也悠悠醒轉,抬眼瞧見陸廷軒來了,立刻連滾帶爬的過來求救,一雙素手緊緊拉住他的袍子不放手,宛然是抱住了救命佛爺的大腿了。

陸清甯早發現了陸廷軒的些許歉疚,既是如此這戲也好演了,又是淒苦一笑:「爹爹說得是。誰不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叫幾位媽媽替太太教導她一下便好。」

「可您問問雪芳姨娘,她同意麼。大清早尚不等見到太太的面兒,便在這院兒裡跟沁玉姨娘撕扯起來,嘴裡還不乾不淨的罵罷這個罵那個。」

「您再問問幾位媽媽,哪個不是拼命的勸阻,直說敬茶是件大事,勸兩位姨娘以大局為重,這位姨娘卻不依不饒,將幾位媽媽嚇得根本不敢再開口,只因一勸她她便要往前院兒跑。」

陸清寧並沒撒謊。她之所以早早的來了,又端端的撞上雪芳和沁玉打架,卻不叫高媽媽進去跟太太回稟,便是想看看這雪芳是個什麼路數。誰知這也是個上不得檯面的,打不過便要去告老爺……

陸廷軒聽了她的話,立刻狐疑的望向雪芳。要知道這裡可是陸家後宅,這雪芳也不再是什麼客人都招待的青樓女子,怎麼能夠不顧臉面隨意往前院兒跑?

雪芳自小長在青樓裡,因了天生貌美,老鴇總想待價以沽,因此也不曾叫她輕易接客;她認識陸廷軒時,確實也還是個清倌兒,陸廷軒被她的美貌吸引,立時便花了大價錢將她包下。

可就算她當真是個清倌兒,青樓裡又不比尋常人家,怎麼會教給青樓女子如何在後宅生存?便是教過,也不過是說,靠你的美貌和千嬌百媚將爺拴住便萬事大吉,哪是什麼正經路數。

因此雪芳也確實不知道,在這種大戶人家裡,是不能隨意往前院那種男人聚集之處隨意亂跑的。如今被陸清寧當著陸廷軒說破,她立刻覺得滿面羞臊,之前想好的、諸多撒嬌賣癡之類的話語也再說不出口。

陸廷軒見雪芳面有羞愧,立刻怒火上頭,撩開大腳便將她從自己腿邊踹開……

雪芳挨了這個窩心腳,心口疼得更說不出話來,陸清寧卻猶覺不夠,一臉委屈的對陸廷軒說道:「雪芳姨娘沒來之前,誰不說太太寬厚賢良,因此使得老爺妻妾和美,子女成群,真真兒是個天大的福分,就算在天穎府,也是一段美談。」

「誰知她一來,便說老爺的妻妾是以太太為首的一群怨婦。沁玉姨娘替太太分辨兩句,便被她薅下好大一撮頭髮,若不是幾位媽媽拉得緊,沁玉姨娘昨日大喜,今日破相……」

「三娘被雪芳姨娘這些舉動嚇得夠嗆,毛媽媽直說不叫沁玉姨娘帶壞了三娘,雪芳姨娘卻依然口不擇言,三娘、三娘哪裡受過這種委屈啊!」

陸清寧說到這兒,便有淚珠滾滾落下,「有個這種不守規矩的姨娘,三娘往後如何做人!咱們陸家的姑娘如何做人!」

陸廷軒是個軟耳朵,這是原主兒給她留下的寶貴記憶。既是軟耳朵,今日聽了今日信,明兒再聽了不一樣的,也許便會轉頭信別的。

於是她今日最要緊的事兒,便是給這雪芳搞個長期的禁足出來,日子久了,他聽得雪芳的不是越來越多了,饒是這女人有萬般手段,恐怕也不好扭轉乾坤吧!

果然,陸廷軒是越聽下去臉色越精彩,不由回想起前些天老太爺罵他的那些話:若要納妾,有的是良家女子和家生丫頭,為何偏偏要選個青樓女子!

青樓女子自小缺乏教養,除了學些諂媚男子的手段,處處上不得檯面,你一要當心她背著你勾引外男,二要當心她帶壞咱們陸家姑娘的名聲,三是可能要白白養著她一個癟肚皮,你何苦來哉!

他當時還覺得老太爺實在太言過其實了,如今再回頭一看,老太爺說的可不是句句在理!

這種不顧他臉面的臭婊子,挑撥他妻妾不和的臭女人,妄圖帶壞他家姑娘的爛汙貨,竟值得他豬油蒙心的抬舉,他陸廷軒也當真瞎了眼,偏生忘了青樓女的不貞不淑!

「金媽媽毛媽媽,你們倆人兒再帶上兩個精幹的婆子,將雪芳姑娘送回踏雪苑,沒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出入!」陸廷軒紫著臉膛吩咐道。

兩位媽媽強忍著歡喜麻利的應了聲,轉眼間,幾人已經拖著雪芳消失了。

陸清甯趁著媽媽們拖人時,偷偷抬眼望瞭望陸廷軒的臉色,見他確實是怒到極致,便垂頭低聲道:「方才爹爹沒來前,三娘也這麼說來著,正想叫金媽媽去徵詢下爹爹的意見,誰知爹爹便來了。」

「三娘還想叫金媽媽給爹爹帶個話兒來著,左右雪芳姨娘……」

「什麼姨娘,叫雪芳姑娘!」陸廷軒怒喝般打斷陸清寧的話。

她慌忙點頭:「是,左右雪芳姑娘已經進了陸家的門,成了爹爹的人,一直關著也不好,總得叫她學些規矩,等規矩學好了,也不是不能不出來見人不是?」

「太太懷著身孕,身邊又離不開伺候的媽媽們,好在其他幾位姨娘都是懂規矩的,不如叫幾位姨娘替爹爹和太太分分憂,輪班換著往踏雪苑去,該教導教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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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陸廷軒伸手朝陸清寧頭頂摸來,嘴裡還欣慰的說道:「三娘真是長大了,看來這些日子跟著二太太和你姑母學了不少啊。」

陸清甯強忍心頭厭惡,任由他那大掌在頭頂撫了撫,依舊垂頭低聲道:「爹爹說的是,全靠娘親和二嬸娘、姑母的教導,三娘早日長大,也好為爹爹和娘親分憂解難。」

「你娘被她們胡鬧嚇到了沒有,要不要找個婆子去請郎中來?」陸廷軒破天荒的知道關心起謝氏來。

陸清寧搖頭:「娘親確實不大舒服,可方才那些事兒沒處置清楚,娘親也不敢輕易叫哪位媽媽出去請郎中,說是怕郎中撞到院子裡的不像,平白給爹爹丟臉。」

又抬臉綻開欣慰的笑容:「眼下可好啦,爹爹來得及時,替娘解了大心寬,三娘這便叫高媽媽親自去請郎中回來給娘親把脈,爹爹只管回前院忙去,等郎中走了,三娘便找個媽媽去給爹爹報平安,爹爹放心罷。」

陸廷軒頻頻點頭,「既是如此,爹爹便不去打攪你娘歇著了,若有需要的珍貴藥材,記得寫下來給爹爹送到前面去,爹爹立時打發人出去採辦。」

陸清寧一邊應聲,一邊將陸廷軒一路送達大門外,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方才狠狠的咬牙暗道,恐怕這大種馬是沒臉見她娘罷,跑得倒快!

在外面折騰了這麼半天,也不知道太太有事沒事?

等陸清寧急急忙忙回了正房,低頭穿過西次間欲往內室走,卻覺得西次間裡有動靜兒,抬頭一瞧,謝氏倚在木炕上笑盈盈的望著她,高媽媽站在炕邊一臉欣慰的笑容,就連槅扇門邊的施紅和點翠亦是滿臉微笑。

敢情這幾個人都躲在西次間裡偷聽呢!怪不得她在院子裡時總覺得不大對頭,可惜今世這身子不是她原裝兒,各種反應都不如前世靈敏,說什麼也沒想出是哪兒不對……

見謝氏伸出手欲拉她上炕,她小心翼翼的打量了謝氏好幾眼,見的確是平安無事的模樣,方端端正正坐在謝氏身邊,這才靦腆的笑道:「都這樣瞧著我,我都害臊了。」

謝氏撲哧一笑,伸出手來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個鬼精靈,心眼子真不少!」

點了她這下,謝氏又頗帶些撒嬌的意味朝高媽媽埋怨道:「奶娘您說,我這麼老實一個人,怎麼偏生養了一對鬼精的孩兒呢?」

跟這孩子方才鬧起來的那些事一比較,她那不同式樣的兩種賞賜,還有那四啊五的排行,實在是說不出口的小伎倆啊。

雪芳在老爺嘴裡都成了姑娘,幾位姨娘還要輪番去踏雪苑做惡人,這孩子,將這水攪得夠混!

高媽媽呵呵笑了個夠,方才說道:「三姑娘瞧見沒有,太太這哪裡是埋怨,分明是炫耀呢。」

又正顏道:「過去的些許年裡,太太守成守得多難!今兒老奴才從三姑娘的作為中嘗到了攻城拔地的歡快!」

陸清寧輕呵了一聲:「高媽媽好像女將軍!還要攻城拔地!」

她這一聲大驚小怪的輕呼,立刻惹來滿屋的笑聲,可謝氏隨即便掩了口:「會不會聲音太大,叫外面聽見?哪有我們這樣幸災樂禍的?」

高媽媽笑得不行:「三姑娘將太太都帶壞了,說話像個孩子似的如此促狹。這偌大一個千疊園,難不成都不敢笑了?」

說是如此說,高媽媽心頭卻感慨道,可憐的姑娘,怕是從打嫁進陸家門兒那天起,便不曾如今日這般淋漓盡致的高興過吧。

甚至連她都記不起上一次大笑是何時了,是六少爺降生那一天麼?不是的,那時的她和姑娘,更多的擔心是壓在六少爺頭上的兩個庶子吧……

「高媽媽,勞您親自跑個腿兒請陳爺爺來一趟吧,方才老爺問起太太,我說太太不舒服呢……」陸清寧不好意思的商量道。

高媽媽的感慨立刻被打斷,卻沒有半點不快,反而笑著應聲:「老奴只顧得高興了,倒把這茬兒給忘了,老奴這就去。」

謝氏卻在一邊幽幽的來了一句:「奶娘年歲大了,我真不忍心叫奶娘這麼日日擔驚受怕的,還要時不時的出宅替我跑腿兒。」

高媽媽一驚,立刻顫抖著聲音問道:「太太……太太莫叫奶娘出去養老,奶娘還能伺候太太幾年呢,還想替太太照顧小少爺呢。」

謝氏心下衡量了良久,方才又道:「恐怕最遲明年秋,您的娘家侄子便又得來接您,我再想留您也留不住啊……」

「大姑娘在莊子上待了快一年了,什麼樣的性子也該磨礪得差不多了,等我抽空商量了老爺,便將她和石媽媽都接回來罷!」

高媽媽緊著擦掉眼角的淚。明年秋,還好還好,太太的產期在今年臘月底,她還能幫著太太帶帶小少爺。可是那大姑娘……

「等太太生產之後再接她們不成麼?三姑娘好不易打發了外面一群虎狼,太太為何又要再接回來一個放在身邊呢。」高媽媽急得嗓子都啞了。

陸清寧垂眸回憶,這個大姑娘到底是個什麼樣兒的人。可腦海裡的記憶裡只有那麼零星的片段,譬如幾年前的一個春天、太太似乎小產過一次?之後大姑娘也被禁了足,在清嫵園裡一關便是兩個月……

再結合起那位姑娘沒多久又被送到莊子裡去,還有高媽媽的急切阻攔接她回來,這大姑娘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呢!陸清寧如此判定後,忙抬頭附和高媽媽的話道:「媽媽說的是,太太急需養好身子,不忙著接她們回來。」

「便算是石媽媽回來,太太多了個助力,也不急在一時,太太還是從長計議吧。高媽媽擦擦淚洗把臉,先去辦差,別的事兒回頭再說。」

也許謝氏從今兒這些事裡嘗到了主動攻擊的快樂,便想趁勝追擊,將那大姑娘也提溜回來好好訓誡一番,不想再留著她在莊子上逍遙自在了。可大姑娘若真不是個好鳥兒,又能自在多久,何必眼下給自己這邊添麻煩。

謝氏聽了高媽媽和陸清寧的話,也緩緩點頭。她方才只是心疼奶娘,全然忘了自己這不足三個月的身孕了,「是我想的不周到,千疊園打今兒起也許能真正寧靜些日子了,我偏生要給自己個兒找事兒做,真是個不會享福的。」

高媽媽被陸清寧吩咐了一遭,又聽太太這麼說了,心裡的大石頭終於落地,洗了臉出去請陳郎中過來把脈不提。

這廂陸清寧便喊著點翠施紅扶太太進內室:「這木炕又硬又窄的坐著不舒服,不如還是回床上躺一躺吧,娘親只管好好歇著,外面有我呢。」

什麼一動不如一靜的說法,對於陸清寧這個做過特情的人來說,遠遠不止是字面的意思。

她認為所謂的一靜,不過是靜靜觀察破綻,以期之後的一動能達到雷霆一擊的效果;而不是說就像謝氏常年所用的這種法子,你動你的我靜我的,彼此兩不相干。

既是從今日敬茶之事上下手了,效果又異常的明顯——雪芳的姨娘身份被大老爺一口否定,沁玉雖如願以償,想必短時間內也不敢如何,便從今日開始,將大房裡裡外外換個模樣兒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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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1 23:23:5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七章

如今連謝氏都認可了這主動出擊的好處,正是她陸清甯大展身手的好時候兒到了!她這具身子已經快滿十二歲了,總不能便隨著謝氏一起這麼忍著,忍來忍去到了出嫁的年紀,再換個人家兒繼續忍上下半輩子!

千疊園鬧了這一場之後,若擱到早以前,曉月苑和吟風苑恐怕不出盞茶工夫便已經知曉。

可如今兩個小院兒早都換了下人,千疊園這邊又不曾吩咐金婆子幾個故意放出風聲去,等宋姨娘和于姨娘先後知曉時,已經是晌午飯之後。

即便如此,這消息也不是倆人兒院子裡的僕婦們打聽出來的,而是金婆子湯婆子上門來替太太吩咐說,叫兩位姨娘午後歇過起身,便前往四姨娘的聽琴苑、替太太賞四姨娘二十記手板兒,一人負責打十下,手下不得留情。

宋姨娘聽罷這吩咐便慌了神兒。身邊的丫頭婆子全被換掉了,該找誰商量這件事兒?打的時候不留情,自然討好了太太,可四姨娘不是就此恨上她了?留了情分高高舉起輕輕落下,又得罪了太太,便算是太太軟弱,那也是正室不是麼?

「二姨娘稍安勿躁,還有另一件事沒吩咐呢。」金婆子稍帶了些厲色:「從明日起,每三日一輪值,由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分頭前往踏雪苑,替太太對雪芳姑娘進行訓導。」

宋姨娘登時愣住。雪芳姨娘怎麼又成了雪芳姑娘?這到底是發生什麼事兒了,她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太太這一招來得也太突然了些,全然不是過去的作風了,這該怎麼辦才好!兩個婆子交代罷還不等離開,宋姨娘便當兩人已經走了,自顧自的團團轉起了圈兒。

金婆子立在一邊見她半晌都沒一句話,看似冷眼旁觀,心頭卻有些不大樂意——這宋姨娘也忒沒規矩了些,平素裡還不忘給些賞錢或是送些茶點,今兒怎麼連句話都沒有!

還是湯婆子有眼色,輕輕拉了金婆子一把,兩人便退出了宋姨娘的房門,又朝院門外走去。湯婆子便趁機在金婆子耳邊道:「姐姐忘了今兒是替太太來傳話的?這可不是以往了……」

金婆子恍然大悟。可不是怎麼著,以往都是被授意出來「嚼舌頭」的,今兒卻是正兒八經替太太來吩咐差事,差事辦好了回去也有賞,就算屋裡那個賞了錢,她們也不該要啊!

「多虧妹子提醒,否則你老姐姐今兒就給太太丟人現眼了。」金婆子笑著攬住湯婆子的肩膀,耳語道:「妹子你說,咱們家三姑娘是不是太膽大心細了?那雪芳姑娘抬進門來,不過是一夜的疼寵,眨眼便什麼都不是了,全靠三姑娘機靈啊!」

湯婆子那經年累月的煙酒嗓兒嘎嘎一笑,將曉月苑守門的婆子驚了一個腿兒軟,傻愣愣看著兩人勾肩搭背出了門,依然站在門邊不知所措,還是湯婆子扭頭瞪過一眼來,方才慌手慌腳將門虛掩了。

見身後再無眼睛盯著,湯婆子止住笑,低聲道:「這算什麼,三姑娘的後手兒才狠呢,就說咱們這差事吧,這是打算叫幾個姨娘互相打成烏眼雞呢。老姐姐你只管瞧著吧,太太有孕,人又寬厚,高媽媽年紀也大了,恐怕往後替太太當家的便是三姑娘了。」

金婆子歎了口氣。三姑娘替太太當家沒什麼不好的,畢竟從此也能真正揚眉吐氣了;可過去她們是經了太太允許,靠出去散播消息換賞錢的,這往後……

「敢情妹子我方才的話老姐姐都沒聽懂?今兒是出來辦正經差事的,回去自有賞錢,往後不也一樣?再者說,咱們老姐兒倆今兒可是對著好幾個人動過了手,往後咱們倆再說什麼,恐怕也沒人敢信啦。」

湯婆子說是叫婆子,其實不過四十出頭,依著她的性子,當然覺得跟個狠戾些的主子,每日裡出來發號施令更得臉。出去散消息嚼舌頭的事兒,她早就膩了,這些年可沒少有人指著她的後脊樑,說她是個背主的小人呢!

金婆子給了自己一嘴巴,訕訕笑道:「還是妹子明白,又體貼老姐姐,時刻不忘提點。唉,也是老姐姐目光短淺,只顧盯著眼巴前兒那麼一點子賞錢,全然忘了揚眉吐氣過一輩子最要緊。」

她的小孫女今年也有八歲了,就快能進府辦差事了。就算她自己看重嚼舌頭得的賞錢,總不能叫自己的子孫也過跟她一樣的日子。

「可不是怎麼著,老姐姐就是要把眼光放長遠些,有個好主子最要緊。我不止一次聽三姑娘念叨過,說是她院子裡缺人呢,咱們只管好好給太太和三姑娘辦差,回頭也好求太太個恩典不是?」湯婆子也有個媳婦為了養孩子在家歇了一年多……

話說到這份兒上,吟風苑就在眼前,兩人立刻心有靈犀的閉緊了嘴,直到進了於姨娘的廳堂,於姨娘又歡快的迎出來笑問、是什麼風將兩位媽媽一起吹了來。

她這小院兒,兩個婆子都沒少來過,可都是分頭前來,又皆是偷偷摸摸的,唯有今天還真是破天荒。

因此於姨娘雖是臉上掛著笑,心裡卻如同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起來——四姑娘被禁足的事兒可是嚇死她了,難不成兩個婆子這次又是對著二姑娘來的?

兩個婆子並不搭理於姨娘的熱情,這使得她心頭更是忐忑了,便是請兩位落座的話語聲,都帶了些顫音。

待金婆子冷臉立著、將那些差事一一吩咐出來,於姨娘臉上的笑容立時如同被凍住了,很是尷尬的停在面上,鼻子眼睛眉毛嘴巴沒有一樣兒會動了。

這是太太的吩咐?這真是太太的吩咐?等她終於納過悶來,立刻一臉的不敢置信。

「怎麼著,難不成於姨娘以為我兩個膽大包天到這個地步了,敢假借著太太的名頭傳這種話?」湯婆子明知金婆子是個軟面子,拿人家的拿多了便有些抹不開,立刻搶先開口問道。

「不是不是,兩位媽媽誤會了。」於姨娘慌忙擺手,卻說不出自己之前先是愣神後是不信的緣故。

難道她能直白的告訴兩個婆子,說她根本不相信太太變了個人一樣,本來軟弱可欺,突然卻變得雷厲風行了?!

又抬眸望了一眼陸宅的大門,陸婷姝示意梅媽媽可以放下簾子,再叫車夫趕車離開了。

陸清寧端莊的坐在陸婷姝身邊,從打上了馬車便垂著腦袋不曾抬眼,直到梅媽媽遵從吩咐、將那馬車帷幕放下,她這才變了個人兒似的,昂起頭笑著握住陸婷姝的手:「三娘多謝姑母。」

陸婷姝輕笑:「我就知道梅媽媽將簾子一放下,你便會裝不下去了,果不其然。」

說實在話,她也裝不下去了。好不容易找個藉口說去上香才離了這深宅大院,誰的心裡不像小鹿一樣躍躍欲試?

她陸婷姝雖是個婦人,照理是比年輕姑娘家規矩寬鬆,可以時不時出去逛上一番,可她畢竟是個和離的婦人,為了陸家的名聲,她想那麼做卻不能做!

和離的婦人便該隅居於娘家最偏僻的那個角落,輕易不出房門,以免叫人家覺得晦氣。老太爺給了她跟著二太太一同管家的機會,便是要叫她出了自己的院子來散散心,她不能不識好歹,反倒日日出宅閒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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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1 23:24:1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

這一次離開陸宅,還是今年來的頭一次。本來清明前後,二太太也曾攛掇著說不如一起出去踏青,陸婷姝一想那踏青的人山人海,立刻望而卻步,最後也只得是幾位太太帶著孩子們走了一趟,她自己依舊是窩在房裡獨自望天。

「三娘裝不下去可不是因為別的,而是……」陸清寧忍不住翹起嘴角。

姑奶奶找的這個上香的藉口實在太可笑,竟然堂而皇之說是要去慈濟庵替病重的老太太祈福,老太爺竟然也還答應了!

「噓!」陸婷姝調皮的豎起指頭放在嘴邊輕噓:「就算四太太的馬車跟咱們距得遠,還是不說破為妙。」

陸家後宅的變天僅限於陸家後宅知曉,面上的和美還是必須裝樣子,否則老太爺也不會便這麼應了這種蹩腳藉口;自家人覺得這藉口好笑,等到了慈濟庵,以那無念師太為首的一眾老尼,卻會讚不絕口的說她們純孝呢。

其實無念老尼什麼不知什麼不曉?陸清寧落水後昏迷不醒,大太太謝氏便請她來過,大戶人家內宅裡、勾心鬥角鬧出人命來的事兒多了去了,誰不是心裡明鏡兒似的,即便真是個意外,還攔不住人家胡思亂想呢。

陸婷姝只不過是覺得這次出行跟隨的人太多了,有些不大滿意。可這種機會對於她來說,本就是很難得,於是也不在乎多來幾個不喜歡的人,只管珍惜這難得的機會好了。

「慈濟庵的火頭師傅做得一手好素齋……」陸婷姝一臉嚮往。

這話卻令陸清寧險些笑個倒仰。她只聽說過火頭僧的說法,難不成尼姑也能這麼稱呼?不過不叫火頭師傅又該叫什麼呢,總不能說慈濟庵的廚子不是。

至於姑奶奶的嚮往,恐怕也不全是對著素齋去的,更多的還是迫切需要體會廣闊天地和鄉野情趣吧。

在深宅大院關久了,誰不盼望著有這麼個機會呢。一眨眼,她已經穿來一個月了,雖說前世受訓時也曾被圈在很偏僻的院子裡,一關就是好久,可那時心中明知之後有海闊天空等她啊,跟眼下哪能同日而語。

就這麼嚮往著雀躍著,馬車碌碌的行進了有小半個時辰,終於出了城。

陸清寧只覺得沒了那高聳的城牆阻攔,就連空氣都變了樣,吸進肺裡潤潤的叫人舒服。只可惜,這大順朝雖不曾在歷史文獻裡出現過,看來只是個架空王朝,女子地位依舊不高,不單單是經商就學,就算是抛頭露面都不容易……

「姑母,三娘有句話不知道當問不當問?」她使勁呼吸了幾口新鮮的郊野空氣,終於強迫自己靜下心來。

陸婷姝輕聲一笑:「這樣的三娘反倒叫姑母不適應了呢。你先叫我猜猜……是不是跟這次出府有干係啊,你是想問姑母,除了上香、去世交之家參加花會暖爐會,還有什麼能當出府的理由吧?」

陸清寧咬唇搖了搖頭,笑道:「姑母雖猜中了些,不過還不大一樣。三娘是想問,女子成年出嫁後,不是都有自己的嫁妝產業麼,可女子鎮日裡都在後宅,若有鋪子需要打理,那該如何?」

陸婷姝輕瞟了梅媽媽一眼,梅媽媽只管裝聾作啞的模樣令她放了心——其實她一直都對梅媽媽挺放心的,這才低聲道:「怎麼,你娘已經將你的嫁妝告訴你了?這也忒早了些吧?」

「姑母!」陸清甯裝作小女兒家神色,拉住陸婷姝的手搖晃著不依不饒。

若說婚後的嫁妝可以請管事打理,她是不是現在也能做些什麼?

當然她如今只是個小姑娘家家,並沒太多私房錢,又沒有得用的人手,也許大半都得靠謝氏;可若是謝氏信任她,她也可以費些心思給謝氏和自己姐弟賺更多的錢財傍身啊……同時還能提前練練本事。

至於說到底要做什麼生意,那不是現在能想的事兒;她眼下只想知道,這內宅裡的女子到底是用什麼路徑打理生意的。

見她有些羞澀又有些迫切,陸婷姝也就不再打趣她,笑指了指梅媽媽:「姑母的陪嫁鋪子和莊子,都是梅媽媽每月月中和月尾各自出府一趟替我打理的。鋪子也好,莊子也罷,都有能幹的管事們支應著,也都是用慣了的老人,梅媽媽除開替我傳些話,便是看看帳冊。」

敢情還是得有得力的媽媽媳婦子來回出入傳遞消息,陸清寧微微有些失望。

她本以為,成了婚之後的女子便能親自打理產業呢,原來還是和未嫁之時沒什麼區別。既是如此,在這種年代成婚有什麼好處,不但不能自由行動,還要跟好多女人分享一個男人……

「不過我告訴你,你可不許給姑母說漏了……連跟你母親也不能講。」陸婷姝拉著她與她耳語了一陣子,聲音之低,就連梅媽媽也聽不見她們姑侄倆到底說的什麼。

只見陸清寧的眼神越來越亮,頻頻點頭,等陸婷姝打她耳朵邊離開,她又覺得有些驚訝:「姑母……這真的行得通?」

她怎麼覺得這跟做夢一樣?陸婷姝給她出的主意,她也不是沒想過,可等真有人告訴她可以那麼做了,她倒有些猶豫了……

陸婷姝眯了眯眼,方才道:「那就要看你到底想不想做生意了。你若真是那麼想做,便先將你身邊的人都調教好,否則你提早做了只是害你自己,賠錢事小,甚至還會影響今後的婚嫁。」

陸清寧凝重的點了點頭,她明白陸婷姝說的道理,那便是欲速而不達。

她身邊的幾個丫頭在屋裡伺候伺候還行,可卻沒有一個是能替她打理生意的料,就算有,那也是姑娘家,出府不會比她容易半分,至多只能叫幾人學學識字看帳,捎帶替她保守秘密而已。

至於說影響婚嫁,那便是說她自己了,若是哪裡行動不慎影響了名聲,婚嫁當然也就大生波折。

既是如此,陸婷姝的「那個」主意也遠遠不能稱之為主意,最最要緊的還是聽從後面幾句,抓緊調教身邊人並完善自身最重要了。

若她做得夠好,最遲明年便能開始賺錢行動,若她成長得太過緩慢,至少也能積累些經驗,以便成人之後也能親手打理自己的那份財產。

想透了這些,陸清甯便對陸婷姝綻開一個很真誠的微笑:「三娘明白了,多謝姑母教誨。」

她始終不敢太過相信,陸婷姝這麼幫她只是為了不叫她重蹈覆轍,或被老太太太調教的上不得檯面,或被老太太胡亂安排了婚事;今日她卻終於百分百相信了,陸婷姝還真是這麼想的。

因為陸婷姝根本便不是尋常女子,方才在她耳畔說的那幾句話,講得便是陸婷姝自己過去的經商經歷。

陸婷姝的生母去世後,幾位老爺尚不成才,老太爺根本沒精力照顧這個唯一的女兒,只顧忙活著陸家的各項生意;誰知繼室老太太卻對這個女兒屢次下手,老太爺不得不將陸婷姝打扮成男孩兒帶在身邊行走。

就是這種經歷,使得陸婷姝有一得也有一失。一得是她在老太爺身邊跟隨著,學會了做生意的同時也開闊了眼界;一失便是老太太包氏趁著父女倆經常不在家,隨意給她安排了一樁看似不錯實則要命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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