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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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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6 00:42: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章 輪椅大佬12

  他們又在路上過了幾日,終於到達柳府,柳行風帶著淩淵、顧家姐弟去見柳盟主與柳夫人,姜芮、凝香以及一行護衛則安排去休息。

  凝香看著有些緊張,雖然表現得不怎麼明顯,卻不自覺在屋中走來走去。

  「凝香姐姐怎麼了?是不是擔心莊主?」姜芮問。

  她此時正在整理自己的衣物,雖然她們算是客人,但畢竟只是鳴山莊的下人,因此柳府安排的時候,把兩人安排在一個房間。

  「我……」凝香躊躇一會兒,帶了點苦笑道,「我是擔心一會兒又讓我去伺候顧公子。」

  「應該不會,」姜芮說,「現在情況跟之前在鳴山莊不同,顧家是柳家的表親,顧小姐顧公子到了柳府,自然有府上的丫鬟小廝伺候,怎麼也輪不到咱們鳴山莊的人。」

  凝香皺眉歎了口氣,「唉,你不知道,我先前無意間聽到顧小姐與顧公子談話,才知為何顧小公子如此針對我,原來是因顧小姐喜歡柳少俠,柳少俠從前又與我說過幾句玩笑,他便要為她姐姐出頭,處處為難我,我估計他點名要你跟著伺候,也是因為這個,如果他還沒消氣,肯定又要想法子折騰我們。」

  姜芮先前倒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只以為是那熊孩子當真嬌貴,路上要人伺候膳食,才隨意點了她的名,沒想到其中還有隱情。不過就算她知道了,也不會在意,不管他是因為什麼帶上她,只要這個結果對她有益就行了。

  「顧小公子也太霸道了些。」她皺了皺眉。

  誰讓我們只是下人。凝香將這話藏在心裡,沒有說出口,她的目光掠過姜芮耳朵上、頭髮上的新首飾,那些都是這幾天才出現的,她猜測應該是莊主的手筆。

  凝香從未見過莊主對哪名女子上過心,但這些日子看下來,她覺得他對三娘,應該是有幾分情意的。這讓她心裡有幾分羨慕,羨慕她的好運,也有一絲酸澀,澀於自己的處境。

  兩人剛剛把衣物整理好,就有個柳府的下人來傳話,說是給姜芮重新安排了住處。

  姜芮和凝香對視一眼,兩人都想到,應該是淩淵讓她挪過去。

  凝香扯了下嘴角,「快去吧,別讓莊主久等。」

  柳家的下人給姜芮引路,果然引到一座華美的院子。比她們先前的落腳處好了許多,淩淵已經在裡頭了。

  她跟引路的人道了謝,抬腿跨入院內,「莊主。」

  淩淵正自己跟自己下棋,看她進來,點了點頭,示意坐在對面,「累不累?」

  「不會,一直坐在馬車上,又沒幹什麼活。莊主見過柳盟主了嗎?」

  「嗯,拜見過了。」聽她問起,淩淵忽然想知道,她清不清楚此行的目的,於是問道,「你可知我們拜訪柳府是為了什麼?」

  姜芮說:「我聽護衛大哥們提過,與魔教有關,上一次那些黑衣人也是魔教的。」

  「不錯,是與魔教有關。近期魔教行事張狂,正道攻打魔教只是早晚的事,你怕不怕?」淩淵含笑看著她。

  姜芮點頭,「說不怕是假的,可是真要打起來,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好好做我的飯,讓莊主多吃點,有力氣去打魔教。」

  淩淵像是聽到什麼有趣的事,笑了起來。

  姜芮看他神色,並不是嘲笑自己沒有志氣,而像是真的對這個答案感到愉悅。

  「你說的對。」他的手跨過棋盤,摸了摸她的耳垂,那裡戴著副鈴蘭花耳墜。

  這是兩人第一次觸碰,他的手指很有溫度,姜芮的耳垂卻是微涼的。因而碰到之後,雙方都無法忽略那樣的觸感。

  好在他只碰了一下就收回去,臉上依舊帶著溫和的笑,好像之前沒有對一名年輕姑娘做出逾越的舉動,神情動作顯得十分自然。

  「每個人只需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他說完後半句話。

  姜芮斂著眉眼點點頭。

  淩淵又開始下棋,但不忘對她說:「院裡有幾間空屋子,去選一間你喜歡的。」

  「好。」姜芮站起來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他,遲疑了一下,問:「莊主還會讓凝香姐姐去伺候顧小公子嗎?」

  淩淵說道:「顧公子與顧小姐自然有柳府的人照顧,我們只是客人。」

  「我知道了。」姜芮打算安頓好後去跟凝香說一聲,好讓她放心。

  她倒沒有開口請淩淵同意凝香也搬到這間院子來,因為他似乎不大喜歡自己的地盤上有其他人出現。

  晚上柳府給淩淵接風洗塵,姜芮吃過晚飯,就在院裡自己打發時間,月亮升得挺高了,淩淵才回來,是柳行風送回來的。

  他臉上有些歉意:「我爹很欣賞淩兄,跟他多喝了幾杯。三娘,晚上院外有人守夜,淩兄需要什麼,你就吩咐他們去辦。」

  「柳賢弟不必擔心,我並未喝醉。」淩淵說道,他臉上看起來確實沒什麼醉色,只是雙眼比平時亮了一點,身上帶了幾分酒氣,說話時神情還是溫和,看樣子思緒也是清晰的。

  柳行風見狀放了心,又交代了幾句才離去。

  柳府的小廝送淩淵進屋,給他端熱水洗漱,但很快也被打發出去,在鳴山莊時,他也是如此,不需要人近身伺候。

  姜芮站在院裡張望了一下,沒有進淩淵的屋。

  自從山谷裡出來後,因為淩淵總是把她安排在身邊,所以別人就認為她成了他的貼身丫鬟,甚至有些人以為她已經被淩淵收了房。但實際上,兩人現在的關係在姜芮看來,有些朦朧曖昧。

  淩淵說讓她跟在他邊上,就真的只是在邊上而已,先前她也曾試探過,是否要作為丫鬟去伺候他,但他卻說她不必做這個。

  於是她就果真什麼都沒做,雖然住在一個院子裡,但若沒有淩淵首肯,她連他的屋子也不會擅自進入。

  她思索的這陣子發生的事、淩淵的言行舉止,以及下午他看起來很是愉悅的觸碰,心中對他的想法漸漸有數。

  她猜想他希望她做一個聽話、不會背叛、在他掌控之中的人。

  屋裡,淩淵自己洗了臉,而後坐在堂上,雙眼不知看向何處。

  姜芮看得出,他確實是有了點醉意的,以他謹慎的性子來說,會在柳家喝醉,很有可能是為了應付柳盟主之舉,而當周圍沒人之後,他應該會讓自己清醒起來。

  她猜的沒錯,淩淵確實在運功,準備將體內的酒意逼出,但是當他看到在院子裡探頭探腦的姜芮之後,又把那股內力打散了。

  現在這座院子裡只有他和聽話的小廚娘,他已經查探過了,沒有別人,所以他忽然有了點心思,想要看看小廚娘到底會多聽話。

  要是他此刻完全清醒,顯然不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但是酒意讓他經脈中的毒素蠢蠢欲動,也讓他壓抑的另一面忍不住想要冒頭。

  他對姜芮招了招手。

  姜芮收好思緒,快步走過去,「莊主有什麼吩咐,要不要請他們做解酒湯來?」

  淩淵笑道,「不用。」他對姜芮伸出手,手心朝上。

  姜芮面帶疑惑看了看那隻手,又看看他,但是淩淵並不說話,於是她猶豫了一會兒,試探的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淩淵慢慢收攏手掌,握住她的手腕圈了一下,搖頭道:「太瘦了。」他示意姜芮坐在自己旁邊,而後直視她的眼。

  她剛開始還有些疑惑,但很快變得羞澀,不敢與他對視。

  淩淵笑了一下,有一小部分毒素蔓延到他的喉嚨,於是他用枯啞的嗓音問:「怕麼?」

  姜芮被嚇了一跳,卻是因他的聲音,緊張道:「莊主的嗓子怎麼了?是不是吃了火氣旺的東西?」

  淩淵沒回答,又問:「怕麼?」

  「怕什麼?」她不太確定道。

  他定定看了他一會兒,笑著搖搖頭,又伸手碰碰她的耳垂、臉頰、頭髮,似乎是在碰觸一樣合自己心意的禮物。

  姜芮只微微低著頭。

  那隻手又伸到她的下巴,往上勾了勾,他又問:「會一直這麼聽話嗎?」和剛才比起來,他的聲音又詭異了幾分。

  他尚還清醒的那一部分知道,毒素在體內蔓延的越來越快,越來越廣了。但是他沒有在小廚娘眼中看見懼怕,只有疑惑和擔憂。

  「莊主怎麼了?要不要請大夫瞧瞧?」

  淩淵聽見自己在笑,這個時候他連笑聲都是難聽的,「沒事,明天就好了。我這個樣子,你怕不怕?」

  他看到小廚娘毫不遲疑的搖搖頭,「不怕。」

  「乖。」他說,摸了摸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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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6 08:41: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一章 輪椅大佬13

  夜風習習,風中帶著淡淡的梔子花香。

  燭光下兩人對坐,其中一人握著另一人的手,不時輕觸她的面頰、耳側,動作親昵,氣氛卻有些微妙。

  淩淵看著小廚娘昏黃光線下的側臉,眉眼低垂柔順,眼睫輕顫,顯得很乖巧。這讓他心生滿意。

  他並不介意與她單獨多待一會兒,但剛才的放任,使得毒素肆無忌憚侵襲著他的經脈,要是再不壓制,恐怕會失去控制,他不能在柳府暴露自己,就算周圍沒有別人也不行。

  他最後刮了刮小廚娘的臉頰,身體微微傾過去,似乎想做點什麼,卻在半途停下,只說:「去吧。」

  姜芮站起來,顫動的睫毛與緋紅的面色顯示出羞澀,一經允許得到自由,立刻就想回避,走了兩邊卻又不放心 ,回頭看他。

  方才一直低著頭,只聽見他的嗓音異常,現在才發現臉上神情也不對,往常溫和的臉,此時在跳躍的燭光下,顯出幾分詭異,那雙總是含笑的眼,似乎有什麼異樣的火光跳動。

  姜芮當然知道他怎麼了,但小廚娘不知道,所以她驚了一下,擔憂道:「莊主真的沒事嗎?」

  淩淵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看起來正常了些,他笑著說:「沒什麼,酒氣上頭了。」嗓音依舊不好聽。

  「那……我回房了,莊主早點休息,要是有什麼吩咐就叫我。」

  「去休息吧。」淩淵點點頭,看著小廚娘走出去,小心翼翼關上房門,方才還含笑的臉立刻變得面無表情,眼中翻湧著血腥之氣。

  他發覺自己竟有點捨不得,捨不得讓她離開。她那麼乖,又答應了他會聽話,就算留下來見到什麼,也不怕傳出去。

  但他又覺得該謹慎一些,他是個正常男人,雖然從前不近女色,卻也不會認為如果讓她留下來,兩人只是對坐一晚。

  他不知道何時有了這樣的心思,但有就有了,沒必要刻意忍耐,只不過這是在別人的地盤上,不全在他的掌控之中,有些事不能做。

  姜芮吹滅蠟燭,拉過被子蓋上。

  看淩淵剛剛的樣子,似乎又是走火入魔的徵兆,不知他的功法哪裡出了狀況。

  她思索著,等他信任她之後,要想想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否則長此以往,對他的身體、精神、壽命肯定有害,她可不想費了半天勁,得到一個短命鬼。

  第二天淩淵很早就出門,他來武林盟不是遊玩,而是要商議討伐魔教的辦法,自然不輕鬆。

  在他們到達柳府之後,又有許多人來訪,男女老少都有,都是為了同一個目的。

  姜芮平時就在客院裡,沒什麼必要不出門,這些江湖人士打打殺殺慣了,脾氣未必好,她雖然不怕他們,也不想無緣無故惹上麻煩。

  一連幾天,淩淵早出晚歸,姜芮單獨待著,並不覺得寂寞,她心裡年紀一大把,過了愛熱鬧的時候,獨自一個也能找到樂趣,光光看看天、聞聞花香都能發一天呆。

  幾天後一個下午,淩淵提前回來了,姜芮跑去開門,同來的還有柳行風。

  淩淵雖然坐在輪椅上,可內力雄厚,驅使著輪椅行動時就跟常人沒什麼兩樣,進來後,很是自然握住姜芮的手腕。這是這幾天做慣了的。

  「莊主、柳少俠,這麼早辦完正事了嗎?」

  「嗯。」淩淵笑問:「今天做了什麼?」

  「雕了一朵木頭小花打發時間。」姜芮不大好意思道。

  柳行風卻驚奇地看著兩人的手,儘管先前就察覺淩兄與三娘之間有點什麼,但他沒料到,兩人當著他的面就這麼坦然地牽上。

  姜芮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才發覺當著外人這麼做不妥,忙紅著臉把手抽回,磕磕巴巴道:「莊、莊主和柳少俠坐會兒,我去泡茶。說完轉身就跑了。」

  淩淵含著笑,道:「柳賢弟請坐。」

  柳行風目送姜芮進屋,坐下來跟才認識似的觀察淩淵,卻只見他面上神色沒有絲毫變化,溫和儒雅,斯文正派,一點也不像剛剛才輕佻地牽了小姑娘的手。

  他不由嘶了一聲,「淩兄,你和三娘這是?」

  淩淵笑著反問道:「我們怎麼了?」

  「你、你們……」柳行風絞盡腦汁,試圖想出一個恰當的、比好上了文雅一點的詞,結果沒想出來,苦惱地擰了下眉,又看他淩兄一派悠然,心裡忍不住就有了點壞心眼。

  「淩兄,先前我們兩人做的約定,你還記得嗎?」

  「啪嗒——」

  淩淵正往棋盤上落下一子,這盤棋他自己一人已經下了許多天,「什麼約定?」

  柳行風壞笑道:「我們說好了,只要三娘點頭,就讓她留在柳府,應該沒忘吧?」

  夾住棋子的手一頓,淩淵抬頭看了柳行風一眼。

  柳行風忽然覺得後頸有點涼,伸手摸了摸,又去看淩淵,見他面色溫和,心說剛才果真看錯了,淩兄眼中怎麼可能會有殺氣。

  他笑眯眯又說:「淩兄可不能裝作忘了這事,我還記得清清楚楚呢,當時你還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現在後悔也晚了。」

  淩淵似乎察覺到什麼,沒理他,轉頭看向屋裡。

  柳行風也跟著看過去,見到有個身影從房裡走出來,不知有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

  「呃……三娘……」他心裡有點不妙的預感,雖然先前他確實想把人留在自己府裡,可自從知道淩淵與她的關係之後,就把這個心思給掐了,剛才的話也只是玩笑,但就是覺得有些不妙。

  姜芮面色如常,端著茶盤笑道:「我泡茶的手藝比不上凝香姐姐,委屈莊主和柳少俠了。」

  柳行風瞄瞄她,又瞄瞄淩淵,雖然兩個人從面上都看不出什麼,但不知為何,不妙的預感越來越強,乾笑道:「怎麼會,能喝到三娘泡的茶,是我的榮幸。」

  說著端起茶就喝了一口,心虛之下忘了茶是剛泡的,被燙得眼眶都朦朧了,吐出來不是,吞進去也不是,快燙死了還不說。

  姜芮忙讓他吐出來,又倒了杯冷茶給他含著,還問要不要上點藥。

  柳行風淚眼汪汪,如坐針氈,她越周到他越是心虛,更重要的是,淩兄一面慢悠悠喝茶,一面嘴角掛笑的樣子讓他坐不住,趁姜芮回房找藥的空隙,尋了個藉口就溜了。

  「咦,柳少俠呢?」姜芮拿著藥瓶疑惑。

  「柳盟主有事尋他。」淩淵道,笑著看她,「來,陪我坐一會兒。」

  姜芮走過去,坐在方才柳行風的位置上。

  淩淵仍然一隻手握住她的手腕,另一隻手夾著棋子沉吟半晌,緩緩落下,而後看她。

  她如以往任何一次那般,柔順地垂著眉眼。

  「剛才聽到了麼?」他問。

  姜芮看了看他,慢慢點頭,「聽到了,柳少俠說想把我留在柳府,莊主……同意了。」

  淩淵並不意外,臉色也沒變,說:「那是柳賢弟的玩笑話,當不得真。你這樣乖,怎麼會讓你跟他走。」

  姜芮抿了下唇。她知道今天是個時機,她和淩淵可以一時不清不楚、曖昧朦朧,但不會一直這樣,現在就是改變的機會。

  以淩淵對小廚娘的瞭解,他以為她並不會說什麼,但卻聽到她開口了,雖然小聲又帶著遲疑。

  「要是我不乖了,是不是……」

  淩淵抬眼看她,她與他對視了一眼便轉開,咬著唇講後面的話說完:「要是我不乖了,是不是就要送給別人?」

  院裡沉默了一下,淩淵伸手準備去她的頭髮,「怎麼會不乖?」

  但他的手沒落到實處,小廚娘把頭偏開了,似乎賭氣似的,像是用行動跟他說,現在就不乖。

  手在半空頓了一下,緩緩收回。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現出拒絕,淩淵心想。

  他希望她乖乖巧巧,也設想過如果她不乖了,要把讓她不乖的人、物處理掉。

  但是現在並沒有別的人、別的物。而且他發現,就算她不聽話,他似乎也沒有想像中生氣。

  並不是沒有別的人違逆過他,但那些人現在都已經沒有開口的機會。此時他看著小廚娘表示拒絕的後腦勺、細白的後頸,心裡卻在想,這種時候是不是得做點什麼,讓她理他一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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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6 08:41: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二章 輪椅大佬14

  對於淩淵來說,說幾句哄人的漂亮話是輕而易舉的事,但是對一名女子說漂亮話,卻是一種新奇的體驗。

  不等他想出該做點什麼讓小廚娘理他,她就似乎自己想通了似的,又把頭轉回來,並不再提剛才乖不乖的話題,只說:「屋裡爐子上還燒著熱水,我去看看。」

  淩淵看著她起身,如平常一般退下,好似剛才的抗拒,只是他的錯覺。而接下來兩日的表現,也正體現了這一點,小廚娘又變得乖巧了。

  但淩淵清楚的知道,那並不是錯覺,而且即便小廚娘表現得像之前那般聽話,他卻依然感覺到一種距離感,兩人相處時也沒有了之前那種坦然。

  這一段時間,武林盟內的事都在他的預期之中,原本對他鳴山莊莊主身份有所懷疑的人,在他遭受了魔教攻擊之後也閉了嘴,而且商討對付魔教也有了眉目,所有的事情都在往他預想的方向發展,也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只除了那一個人。

  在不久之前,淩淵從不知道,一個不會武功的小姑娘、一個看起來任誰都能搓圓捏扁的小廚娘,竟能對他產生這樣大的影響。

  儘管她看起來什麼都沒做,儘管她的行事依舊符合他想要她乖巧的標準,但仍有什麼讓他覺得不滿足。

  「今天有什麼打算?」淩淵在棋盤上落下一子,抬頭問廊下的人。

  姜芮正餵一隻鸚鵡,那鳥兒是柳行風送來的,就在他開了那些玩笑的第二天,當做道歉的禮物送來。

  「要是莊主沒什麼吩咐,凝香姐姐想約我出去走走,可以嗎?」她隔著鳥籠問他。

  淩淵點點頭,含笑道:「當然可以,如果要出府,就讓王三陪你們。」王三是鳴山莊護衛。

  「謝謝莊主。」姜芮餵完鳥,往小瓷盅裡添了些清水,回屋收拾一番便出門。

  見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淩淵慢慢眯起眼,不知在思索什麼,夾在指尖的一顆棋子,許久沒有落下。

  他們到達柳府已有好幾日,淩淵經常去和武林盟的人議事,姜芮一個人待著並不覺得無聊,但是凝香有些受不住了,她沒與姜芮住在一塊,邊上都是不熟悉的人,又不敢獨自出門,怕遇上顧小公子被捉弄,一個人在屋裡悶了許多天,終於忍不住來找姜芮一起走走。

  柳府內客人很多,都是江湖人士,她們兩個怕衝撞了誰惹上麻煩,只在府內一處小花園走動,沒多久找了個亭子坐下來聊天。

  「我們什麼時候能回鳴山莊呢?我想雲香她們了。」凝香愁眉苦臉道。

  姜芮安慰她,「應該不會太久,我看最近莊主回來越來越早,想來事情商議的差不多了。」

  聽她提起淩淵,凝香看了看她,欲言又止,憋了一會兒,終於還是說道:「三娘,你別嫌我多嘴。我這話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你和莊主如今這般……有沒有想過以後怎麼辦?」

  姜芮知道她想說什麼,抿唇微微笑了下,說:「以後怎麼辦,並不是我說了算。」

  微風不知將何處的海棠花瓣刮來,落在亭子裡的石桌上,她撿起來把玩。

  凝香聽了這話,原本皺起的眉眼又多了幾分憂愁,看著她手中的花瓣,歎了口氣,「你說的是,以後的事情,並不由我們說了算,你我就像這花瓣,被風吹到哪兒就是哪兒。不過三娘,我覺得莊主對你是有幾分情意的,雖然這麼說你可能不高興聽,可情意這種東西虛無縹緲,你要趁現在有的時候,好好把握,為自己謀劃。」

  姜芮抬起眼看她,等著她說下去。

  凝香謹慎的看了看左右,才繼續說道:「我們的身份你也清楚,自由身是已經沒了,多的是年紀到了,隨便拉出去配人的,所以才有那麼多丫鬟想要往上爬,想要當人姨娘,是她們自甘下賤麼?顯然不是。如果能堂堂正正,誰願意低人一等?你現在最大的優勢是莊主喜歡你,莊主夫人的位置,不是我們這樣的身份可以奢想的,但你可以好好把握,如果能讓莊主納你做姨娘,有如今的幾分情分,就算將來老了,日子也應該不會太難過。」

  姜芮接進淩淵,自然不是為了給他當小老婆的,但是凝香這番話是為了她好,她也不會當面去反駁,只笑著說道:「凝香姐姐的話我記住了,回去會好好想想。」

  凝香點了點頭,玩笑道:「那天頭一次見面,我就覺得你是個有福氣的人,咱們莊裡如今沒有女主人,等你成了姨娘,算半個夫人了呢,到時候可得照顧照顧我呀。」

  姜芮笑了一下,正要說話,忽然有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道:「果然像我娘說的,都是一些下賤的人,整天只想勾引男人。」

  兩人一同轉頭,只見顧小公子站在亭子外,一臉惡意的看著她們。

  姜芮微微皺了皺眉,這小子年齡不大,說出來的話卻實在不像出自這個年紀的口,況且他還是個男孩子,至少也是讀過些書的,不知怎麼就被教成這個樣子。

  凝香一見他,臉色就微微發白,顯然是先前被折騰怕了,她在府裡躲了這麼久,今天頭一次出門,沒想到就遇上煞星。

  「顧、顧小公子……」

  顧小公子大搖大擺走進來,他原本長得有些圓潤,前陣子受了驚嚇,病過一場,消瘦許多,如今吊著眼角看人的時候,顯得越發刻薄,「喂,你讓她去做你們莊主的姨娘,是不是自己也想當姨娘?我警告你,離我表哥遠一點,表哥是我姐姐的!」

  凝香忙說:「顧公子誤會了,我和柳少俠什麼都沒有。」

  「賤人的話我可不信。」顧小公子一臉鄙夷。

  凝香臉色更加蒼白,卻不敢說什麼。

  姜芮有點手癢,熊孩子她不是沒見過,可這樣一口一個賤人的卻不多,而且她看出來了,有外人在的時候,這小子還不會這麼惡劣,最多耍耍小孩子脾氣,現在顯然是看只有她和凝香兩人,所以就毫不隱藏惡意。

  不過,她眼角注意著不遠處走來的兩個人,對於顧小公子的話沒有開口反駁,他不是在大人面前裝乖麼,這下看他還如何裝下去。

  正想著,那顧小公子不知發什麼瘋,忽然甩了凝香一個巴掌。

  「你——」姜芮上前一步,正要將人拉開,有人卻快了一步。

  「顧瑾,你不要太過分!」是柳行風。

  柳行風是去找淩淵的,那天的事過後,他沒敢親自上門,第二天讓小廝給姜芮送了隻鸚鵡,等到今天,感覺事情應該過去了,才笑嘻嘻上門。讓他意外的是,院子裡竟然只有淩淵一個。

  他拉著人有的沒的說了一堆,然後才問:「淩兄,三娘呢?」

  淩淵始終盯著棋盤,頭也沒抬,「出去了。」

  柳行風看看他的臉色,試探著問道:「那天……三娘沒和淩兄鬧彆扭吧?」

  將棋子丟回去,淩淵終於抬起頭來,自言自語:「鬧彆扭?」

  以為他是對自己說的,柳行風道:「是啊,我那天的話,不管是誰聽了都要不高興,況且淩兄你和三娘又是那樣的關係,她會誤會也正常,你應該和她解釋過了吧?」

  淩淵不知聽沒聽進去,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維中。

  他覺得小廚娘這兩天的表現,好像正是用鬧彆扭這個詞可以解釋。雖然看著乖乖的,也不拒絕他的要求,可就是讓他感到違和,原來這就是鬧彆扭。

  他抬頭看著柳行風說:「她跟我鬧了。」

  柳行風張張嘴:「三娘會鬧?看起來不像啊。」

  「不是那種鬧……」淩淵皺了下眉。

  他往常總是一臉溫和,除了遇上什麼嚴重的大事,柳行風還沒見過他這種表情,又是稀奇又是好奇,還有點愧疚,畢竟這很有可能是他造成的,於是他問了淩淵那天他走之後的情況。

  他和小廚娘子私底下的相處,淩淵本不願叫別人知道,但眼下他遇到了問題,無法解決,權衡一番之後,還是對柳行風說了。

  柳行風聽完,沉吟許久,說:「淩兄,我覺得這件事說到底,是你沒有給三娘一個交代。」

  「交代?」淩淵已經完全把棋盤拋在一旁,專注的盯著他。

  被他這樣看著,柳行風很有幾分自得,原來淩兄也有不如他的時候,雖然他還未娶妻,但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麼,對於男女之間的事,他敢說十個淩兄也比不上他。

  他清清嗓子,很是鄭重的樣子,「是的,交代。淩兄你看啊,你和三娘現在應該算是兩情相悅吧?」

  淩淵頓了頓,緩緩點頭,雖然他並不覺得自己對小廚娘有什麼深刻的感情,但是看柳行風的樣子,似乎對此事有辦法,他也就沒有否認這種說法。

  「看來我下次見到三娘,得叫一聲嫂子才行。」柳行風搓著手笑眯眯道,又說:「可是男女之間,光光兩情相悅還不夠。淩兄你和三娘身份差距太大了,就像當時我開的玩笑,只要你點個頭,就可以把三娘送給我——別別別!這麼看著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淩淵慢慢勾起唇角,溫和笑道:「柳賢弟請繼續。」

  柳行風搓了搓手臂,從前淩兄這麼笑的時候,他只覺得春風拂面,什麼時候他的笑容變得這樣滲人了?

  「你看,就是像這樣的玩笑,讓三娘覺得不安,淩兄你既然喜歡人家,就應該負起責任,給她應有的身份地位。」

  柳行風並沒有確切的說,該是什麼身份地位,就算他平時不拘小節,沒什麼架子,也知道鳴山莊莊主和一個小廚娘,兩人之間的天壤之別,他雖然不大希望三娘做個姨娘,但以她的身份,想要做莊主夫人,似乎是不大可能的事,除非淩兄願意。

  但他們的感情真的深到那種地步了嗎?

  淩淵沒有說話,斂眉盯著棋盤,不知在想什麼。

  柳行風站起來道:「咱們也出去逛逛吧,淩兄你來了我們家這麼多趟,似乎還沒有參觀一下,走,我帶你去。說不定還會遇上三娘。」

  淩淵沒拒絕,兩人一同出了院子,沒走多遠,就看見亭子裡兩個熟悉的身影,正要打個招呼,顧小公子就闖進去了。

  三人的對話,柳行風聽得一清二楚。

  他原以為表弟只是嬌縱慣了,有些頑劣而已,沒想到這樣不堪入耳的話會從他嘴裡說出來,這麼小的孩子,用心竟如此惡毒。而且鳴山莊的人在這裡是客人,他卻當著淩淵的面,把他鳴山莊的人打了,他不得不給人一個交代。

  「馬上給凝香道歉!」

  顧小公子見他來了,一開始還有些慌,可聽見這話,又挺直了腰板兇狠道:「讓我給這些下賤的人道歉,不可能!」

  「啪——」柳行風毫不客氣打了他一巴掌,氣得脖子都粗了,「姑母姑父捨不得說你,現在到了我的地盤,由我說了算。你小小年紀,卻說得出這種話,我替姑母教訓你!」

  說著,按住顧小公子的頭給凝香道了個歉,然後拎著後頸把他提起來,不顧顧小公子的拳打腳踢和嚎叫,對幾人說了句失陪,就把他拖走了。

  「你怎麼樣?」姜芮靠近凝香,皺眉觀察她的臉,那顧小公子年紀雖然不大,手勁卻不小,一巴掌扇得凝香半邊臉都腫了。

  凝香眼中含著水汽,卻笑著搖了搖頭,給淩淵行了個禮,「見過莊主。」

  又看了姜芮一眼,發覺自己不適合留下,便找了個藉口要離開,「我房裡還有衣服沒洗,先退下了。」

  「我送你回去。」姜芮道。

  凝香忙拒絕:「不必了,這裡離我住所很近,馬上就到,你陪著莊主說話吧。」說完她就飛快離開。

  姜芮只能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小道上,想著一會兒回房找些藥給她送去,然後回頭看向淩淵。

  「莊主也出來散心嗎?」

  淩淵示意她坐下,「剛才被嚇到了麼?」

  姜芮搖搖頭,「沒有,顧小公子似乎特別針對凝香姐姐。我看她的臉腫得很厲害,斗膽想向莊主求些消腫的藥,不知有沒有?」

  「說什麼斗膽不斗膽,藥在哪裡你知道,去取來給凝香就是了。」

  「我替凝香姐姐謝謝莊主。」姜芮說完,遲疑了一下,又說:「顧小公子不是第一次針對凝香姐姐了,不知以後還會不會……」

  淩淵道:「放心,顧家雖然沒把孩子教好,柳家的家風卻不錯,凝香是我鳴山莊的人,在柳府被打了,柳賢弟看見不會坐視不管,他會給凝香一個交代。」

  姜芮這才點點頭。其實她心裡清楚,柳行風雖然人不錯,但是要他為了一個下人去,責備自己表弟,要是沒有淩淵當場的話,最多也只是嘴上訓幾句罷了,有他這個主人家在,要給客人一個說法,所以才會那麼生氣。

  淩淵又道:「方才和凝香討論什麼?」

  姜芮略略一怔,移開眼看著桌面,輕聲道:「沒什麼,隨便說幾句。」

  然而對面的人卻不打算被糊弄,他說:「我聽見了。」

  他的內力比柳行風深厚,在注意到亭子中坐著的兩人時,就有意留心她們的談話,沒想到是那樣的內容。

  先前柳行風說的話,他也一直在思考。

  雖然準備把小廚娘留在身邊,但是在今天之前,淩淵還沒有想過,要給她一個什麼身份,並不是說他不準備負起責任,而是沒有那個意識。

  就如從未有人對他鬧過彆扭一樣,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有一個夫人,因為這不在他的計劃之中。但如柳行風所說,他需要給人一個交代,如果這個交代能讓小廚娘安安心心留在他身邊,沒有其他念頭,那麼從現在開始,增加這個規劃也未嘗不可。

  聽見他的話,姜芮面色有些發白,抿住了唇。

  淩淵卻握住她的手,溫言道:「是我考慮不周,柳賢弟和凝香都想到了,只有我沒想到,等這次回府,就讓他們去辦。」

  雖沒有明說,但他說的去辦是什麼意思很明顯,他滿以為小廚娘應該開心,可看她的眉眼卻蹙了起來,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話,最後卻沒說什麼,只道:「謝謝莊主。」

  淩淵意識到有事情沒有說清,在腦中思索了一番,忽然想到剛才凝香話中的意思。

  他溫聲問她:「不高興麼?」

  「沒有,很高興。」姜芮笑著說。

  淩淵伸手點點她的眉間,「小騙子。」

  她立刻低了頭,睫毛飛快的顫動著。

  「不高興為什麼不說出來?是不是以為我要讓你做姨娘?」

  姜芮抬起眼看他,雖然沒說話,可眼睛分明是在反問,難道不是這樣?

  淩淵笑了一下,說:「有你一個,已經足夠我苦惱,難道還能應付得了別人?」

  這話出口,他就看著小廚娘先是疑惑,而後驚訝,接著眉眼展開,變得喜悅,最後微微鼓了下臉頰,有點不高興似的。

  他光光看她變臉,竟也看得津津有味。

  他清楚自己雖然在人前有一副面具,看著溫和儒雅,實際上並沒有太多耐心,脾氣也絕不能算的上好,可對著她時,似乎不知生氣不耐煩為何物。

  「又不高興什麼,說來聽聽?」他聽見自己帶了些笑意的聲音。

  姜芮面上帶著緋紅,臉頰卻輕輕鼓著,「莊主說我讓您苦惱,我難道還不夠聽話麼?不都是照您的吩咐做的?」

  淩淵搖頭笑道:「聽話,太聽話了。」

  聽見她的控訴,他不由得也反思了一下。他以為他只想要她聽話乖巧,可是當她只是聽話乖巧的時候,他卻似乎又有所不滿足。

  他在心裡對自己搖了搖頭,心說這樣善變可不好,但卻絲毫沒有反思糾正的意思,反正不管怎麼樣,小廚娘都註定是他的,不是麼?

  如此想著,他帶著特別的寬和縱容說:「不管聽不聽話,乖不乖巧,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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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輪椅大佬15

  他們並未在武林門停留太久,於初夏之前啟程返回鳴山莊。

  攻打魔教並非一朝一夕能夠實現,還需要等待恰當的時機,各門派都打道回府,暗中蓄力。

  鳴山莊眾人在迎回莊主的同時,也迎來一個驚天消息:莊主準備成親了,對象是府中名不見經傳的小廚娘,不是收房,不是納姨娘,而是聘為真正的莊主夫人。

  這話是莊主回府之後,當著許多人的面吩咐大管家去籌備的,所以在一個時辰之內,鳴山莊上上下下,從主院大丫鬟,到馬棚小廝,再到後門外的貨郎全知道了這事,而且不到半天就傳遍全城,一時間滿城議論紛紛,都在討論那廚娘是怎樣的絕色之姿,才能引得鳴山莊莊主不顧身份尊卑,娶她進門。

  而這短短的時間,姜芮才洗了個澡,又小睡一覺。

  淩淵重新給她安排了住所,就是主院旁邊的院子,緊鄰著兩人當初第一次見面的花園,那時候滿園桃花,如今樹上已經結了不少桃子。

  見她醒來,丫鬟端上糕點羹湯給她墊墊肚子,姜芮問過,得知淩淵正在議事,就準備去廚房看看李媽等人。

  一路上遇見不少人,熟的不熟的,見了她都跟第一次認識似的,恭恭敬敬見禮,遮遮掩掩打量,等她走過之後,必定議論不休。

  此次離府前後才一個多月,廚房並沒有什麼變化,如他離開之前一樣,此時未到飯點,張嫂子正在院中洗菜,柳柳在一旁幫忙。

  小姑娘不怎麼認真,一雙眼睛左顧右盼,忽然看見從門外走進來的人,一下蹦起來,又驚又喜,「三姐姐!」

  丟下菜幫子就朝姜芮奔去,正要像往常一樣笑嘻嘻撒個嬌,猛的想起什麼,硬生生止住,捏著衣擺又叫了一聲:「秦姑娘好。」

  這是大管家方才知會全府的,以後見了她,得恭恭敬敬稱秦姑娘,等過了門,再改口叫夫人,可不能像從前那般隨意。

  「聽得我彆扭,還是像以前那樣叫吧。」姜芮笑道,拉著她的手腕往裡走,與張嫂子打招呼。

  張嫂子站起來,頗為拘謹的應了一聲,手不住在圍裙上擦著。廚房裡其他人聽到動靜出來,反應也都與她們兩人差不多,只有李媽看著還算鎮定。

  姜芮知道,要像從前那般自如相處已是不可能,只會讓他們更不自在,也不勉強,說笑了幾句,便去灶下與李媽單獨說話。

  「李媽媽最近怎麼樣?」

  李媽一面仔細打量她,一面應道:「我整天在府裡,日復一日就是那樣,倒是你看著瘦了不少,這一趟是不是很辛苦?」

  「不怎麼辛苦,就是在外面吃得不好,總是想念李媽媽的手藝。」姜芮帶了點撒嬌道。

  李媽聽得高興,嘴裡卻說:「我那三兩下子,也就能夠糊弄糊弄你們。」

  兩人說了一會兒,生疏感漸漸消失。「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你和莊主怎麼……」李媽試探問道。

  姜芮並未隱瞞,把路上發生的一些事說了。

  聽說他們曾遭遇追殺,李媽心驚不已,「還好沒事,你的膽子也太大了。」

  不過話說回來,要是沒有那麼大的膽子,一個小姑娘敢下崖去找莊主,哪能有現在的造化?

  李媽先前還擔心她的婚姻前程,要她多出去走走,看能不能和府裡的護衛、管事有緣,沒想到她這一走出去,姻緣線倒是和莊主牽上了。

  就是她掌勺的手藝,好不容易有了個不錯的小姑娘,被莊主截了胡,如今又後繼無人,還得重新培養一個。

  院子裡,柳柳洗著菜,視線不住往屋內瞥,「張嫂子,三姐姐真的要做咱們的莊主夫人了啊。她穿的衣服可真好看,原來三姐姐打扮起來,比主院的凝香姐姐還漂亮。」

  張嫂子忍不住笑道:「三娘本來就長得好,也就你們這些小姑娘不會看人,專盯著漂亮的衣服首飾看。」

  柳柳吐吐舌頭。

  從廚房離開,姜芮回到自己住的院子,遠遠看見凝香在屋外徘徊,「凝香姐姐。」

  凝香忙道:「秦姑娘往後叫我凝香就好。」

  她原本以為她能被莊主看上,當個姨娘已是有幸,哪裡料到莊主這樣喜歡她,真被自己說中,果真成了莊裡的女主人,若對方是姨娘,還能隨性些,可成了莊主夫人,那規矩就不能亂。

  姜芮笑了一笑,「找我可有事?」

  「莊主在主院等秦姑娘一同用晚膳。」

  姜芮的院子和主院只有一牆之隔,跨過一道月亮門就到,淩淵正在膳桌邊等她。

  說是一起吃完飯,吃完了他卻沒讓人走,牽著她的手到院子裡賞月。

  才是上旬,天還未黑透,月亮已經掛得老高了,園裡也開始有了些草蟲,不知疲倦的鳴叫。

  「趕了幾天路,累不累?」淩淵問她。

  姜芮搖頭:「先前已經睡過一覺,不累了。」

  他圈住她的手腕,跟玩似的有一下沒一下捏著,「新院子住得慣麼?要是住不慣,搬到我這邊來。」

  「這樣不合規矩……」她飛快看他一眼,眼中幾分羞意。

  他覺得心裡似乎有什麼蠢蠢欲動,伸手將她的髮絲別到耳後,語氣依舊溫和,含著笑道:「規矩是人定的。」

  姜芮仍舊搖頭,「還是不好。」

  淩淵便捏捏她的臉頰,「你說了算,我已經讓人看日子,這個月沒有好的,最早下月初三。」

  姜芮張了張嘴,正要說話,他又狀似無奈道:「你是不是也覺得太遲了?」

  她瞪著圓溜溜眼睛看他。決定成親也不過是這陣子的事,日子要是真的定在下月初三,從頭到尾才一個月時間,趕得不能再敢,她怎麼會嫌晚?

  有人卻偏偏要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歎了口氣說:「明天我再催催李二,讓他抓緊點,不能讓夫人久等了。」

  李二就是鳴山莊大總管,有正經大名的,可是在淩淵這裡,就叫李二,跟王三孫四周八一樣。

  他這話說出來,姜芮站起身埋頭就要往外走,剛跨了兩步,腰間一緊,就被一隻強有力的手臂摟住,那人附在她耳邊笑道,「夫人莫走,再陪陪我。」

  先前在別人家,他端著個正人君子的架子,如今回到自己地盤,就有點原形畢露的趨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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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6 08:42: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四章 輪椅大佬16

  明月高懸,清輝灑遍大地,鳴山莊主院裡,不時傳出幾句低語。

  姜芮被攔腰抱住,此時不得不坐在他的腿上。

  一般有腿疾,需久坐輪椅的人,雙腿大多乾枯瘦弱、蒼白無力,可他這一雙腿卻結實健壯得很,坐在上頭,能感覺到緊繃的肌肉,以及源源不斷傳來的熱度。

  淩淵摟住她的腰撈來,才發現其身形之輕巧,只需一條手臂就能抱起來,放在腿上之後,更像是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安安穩穩嵌在懷裡,似乎他的懷抱空了這麼多年,就是為了等待這一刻。

  他今日方第一次抱住她,卻已不準備再放手。

  「再陪我坐一會兒,嗯?」

  姜芮回身瞧他,咕噥道:「莊主的手摟得這樣緊,反正是不鬆開,還問我做什麼?」

  淩淵輕笑,下巴在她頭頂上蹭著。

  初夏的晚風還很清涼,兩人這樣抱在一起,恰好不冷也不熱。

  「先前說過要幫你找父母,今天已經讓李二去尋當年的人伢子,你若想起一點小時候的事,就來跟我說。」

  「謝謝莊主。」姜芮輕聲道。

  自得到秦三娘的身體,她就一直留心要替她尋父母的事,只是秦三娘被拐時年紀小,並不記得什麼,後來又生了一場病,等姜芮來時,她腦中幾乎沒有幼年的記憶。姜芮回想了許久,才記起一點有用的信息,知道是南方人,家附近有座山,叫三姑娘山,她的名字就是由此而來。

  「跟我還需說謝?」淩淵附在她耳邊,不知有意無意,溫熱的氣息噴在耳廓上,引得後腰陣陣發癢。

  姜芮縮縮脖子,往外挪了挪,才挪出不到一寸,腰上的手收緊往後一拉,又拉到了底。

  淩淵還在耳旁笑,溫聲殷勤道:「坐得不舒服?需不需要我為夫人調整調整位置?」

  姜芮輕瞪一眼,偏過頭不說話,他見狀,卻笑得越發開懷。

  莊主要成親,時間又緊,整座鳴山莊上上下下都忙碌起來,選日子、送請帖、裁制喜服、準備喜宴……哪一樣都疏忽不得。

  莊裡大管家二管家、諸位管事門人都已忙得團團轉,兩位當事人自然也閑不得。

  姜芮還好,只需要配合裁縫量量身、做做喜服,再熟悉一下成親時的流程即可,淩淵除了這些事以外,還有許多是要他最後做決定的,例如賓客名單、聘禮禮單等等。

  而他做這些事時,最喜歡把姜芮抱在懷中,使得府裡人來向他彙報事宜的時候,頭都不好意思抬起來。

  日子在忙碌中一天天過去,到了成親前三天,姜芮搬入鳴山莊別院,大喜當天,她一大早就被從床上挖起來,洗漱開臉,梳妝打扮,等時辰到了,坐上轎子在城裡繞了一大圈,由正門抬入鳴山莊。

  拜堂過後送入洞房,剩下的事就由淩淵去應付,與她無關了。

  夕陽西下,暮色四合,龍鳳喜燭火光跳躍,不知過了多久,聽得房門吱呀一聲,淩淵終於擺脫賓客回房,隨之而來是一股醇香酒氣。

  新房內除了姜芮,還有喜娘、丫鬟候著,淩淵並不看她們,目光只鎖定床邊那個身影,「都回去休息吧。」

  「可是——」喜娘還有話說,被他神色淡淡看了一眼,立刻噤聲,忙不迭和其他人一同退下。到了房外,才敢直起腰來,拍著胸口喘大氣。從來只聽說莊主為人寬和,卻沒料到這樣不淺不淡的一個眼神,就能壓得人不敢喘氣。

  大紅的蓋頭慢慢掀起來,下巴精緻,紅唇水潤,面頰粉嫩,含羞的眼中閃爍著搖曳燭光。

  待被這樣一雙眼似羞還怯的看過來,淩淵才發現,自己從方才開始,竟一直屏息。

  他輕笑一聲,帶著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失態溫柔問道:「餓了麼?要不要吃點東西?」

  「好。」姜芮點點頭。

  他便牽起她的手,一同坐到桌邊,桌上除了喜糕喜餅,還有先前讓人送來的食盒,裡面是幾樣好入口的麵食。

  「莊主要不要吃一點?」姜芮問他。

  「喜宴上吃了不少,你吃吧。」淩淵含笑道,雙眼不曾離開她身上。心裡卻想,既然已經成親,再叫莊主未免生疏,一會兒得哄她喊個好聽的,如此想著,便有四五個好聽的稱呼冒上心頭,只等著一一來試。

  他今天喝了酒,而且被灌下不少,之前回房的路上,酒氣上頭,連帶經脈中的毒素跟著蠢蠢欲動,怕嚇到她,在外面吹了會兒風才進來。

  他知道有朝一日會被她發現真面目,到時候她或許驚恐、懼怕、厭惡,想要從他身邊逃開,他自然是不允許的,從她踏入他的視線範圍內那日起,就已經註定是他的,不論使用什麼手段,他都會將人留下。

  而在那之前,他會好好掛好這副她喜愛的面具。

  姜芮就在灼灼注視之下吃完晚飯,慢吞吞漱了口,抬起頭來看他。

  他的表情與那灼人的視線並不相稱,看著依舊溫和,「睏了麼?」

  「還沒喝合巹酒呢。」她小聲說。

  「是我忘了。」淩淵笑道,端起桌上小酒杯,兩人交頸喝下。

  那酒並不濃烈,也只有一小口,然後喝下之後,他卻覺得方才好不容易清醒了些的腦子,此時似乎醉得更厲害了。

  他目不轉睛盯著對面的人,看她白皙粉嫩的面頰染上緋紅,漆黑的眼眸水光盈盈,雙唇上似乎還沾了一滴酒,晶紅剔透,像是一顆散發著甜香的紅櫻桃。

  淩淵按按額頭,覺得自己是真的醉了。

  「頭疼麼?」姜芮伸手在他太陽穴上輕輕按揉。

  那雙手的涼意叫他稍微清醒了點,搖頭笑說:「先前宴席上被人灌了酒,現在有些上頭。」

  聲音不知什麼時候不像平常醇和,帶了點乾啞,淩淵知道是毒素作祟,又暗暗使了內力壓下。不論如何,今夜是兩人洞房花燭,他可不能第一次就暴露原形,把人嚇到。

  姜芮也察覺出些許異常,偏頭擔憂看了看他的臉色,「要不要讓人煮解酒茶?」

  「不必。」淩淵握住她的手腕,把人拉來自己懷裡,雙手圈住了,低下頭輕聲含笑耳語,意有所指:「只不過為夫身體不便,先和夫人謝罪,今夜還要煩夫人多多動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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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錯,老八的意思就是,小妖精,坐上來自己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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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輪椅大佬17

  龍鳳喜燭燃燒過半,紅色的燭淚顆顆滾落,在燭臺上聚成一潭。

  房內彌漫著一股奇異的幽味,此時兩人已經洗漱乾淨,重新躺下休息,姜芮側身面朝牆壁,滿頭墨髮披散在背後。

  身後靠過來一具健壯溫熱的身軀,有雙手挑開剛剛穿好的裡衣,細密的吻落在白皙脖頸上。

  起初她還放任,後來見那手與唇舌不知收斂,越發放肆,便往床內避去,拉起被子蓋好,只露了個腦袋在外面,這才回過身瞪他。

  因側躺的姿勢,她的眼顯得比平時幽長,眼尾帶著殷紅,更添幾分嫵媚,瞪過來的時候,不但沒讓人安分,反而更加蠢蠢欲動。

  淩淵也只穿裡衣,背對著光,叫人看不清他此刻臉上是什麼神色,只聽得低低笑了笑,湊過來在她略顯紅腫的唇上又添一吻。

  姜芮仰頭回應,等他準備往下時,撐住其胸膛推開,「該休息了。」

  「眼下不就正在休息?」淩淵盯住開開合合的紅唇,低下頭,與她額頭對額頭蹭了蹭。

  「不許耍無賴,該睡覺了。」姜芮抿著唇,臉頰微微鼓起。

  淩淵與她對視一會兒,見確實沒有再來一次的可能,惋惜歎了口氣,翻身躺回自己的位置上,伸手把她抱緊懷裡,語帶遺憾道:「夫人說了算,夫人說要睡覺,為夫也只能乖乖睡覺。」

  姜芮哼了哼,不去搭理他。這個懶人,他的腿並非全然不能動,卻非要裝瘸,既然是個瘸子,那就安分點,別想學別人來什麼一夜幾次狼。

  聽見軟軟的哼聲,淩淵嘴角不自覺帶上笑,低頭在她額頭上輕吻。

  長久以來,這是他第一次入睡時身邊還有另一個人,他原以為將無法入眠,可是看著她的睡顏,抱著她溫熱的身軀,鼻尖全是她的味道,他連自己什麼時候睡著都不知道,一覺醒來,天已經亮了。

  新婚燕爾,濃情蜜意。

  鳴山莊的人本就知道莊主喜愛夫人甚深,還未成親時就總把她帶在身邊,以往端正自持的莊主,到了夫人跟前,就跟換了個人似的。如今已然成親,未見他的情致轉淡,只有更濃。

  前來觀禮賀喜的客人,在兩人新婚第二日便陸續告辭離開,柳行風也在其中,不過他是去別處訪友,幾日後又來了鳴山莊。

  淩淵好友不多,他算得上一個,是鳴山莊常客,都不需要別人領路,直接熟門熟路到了主院。

  「淩兄,小弟又來——」見到院子裡兩人,他默默把後半句話吞下,然後背過身。

  其實淩淵與姜芮並未做什麼,只是一個抱著另一個下棋罷了,這樣的場面,凝香等人早已見習慣,並不覺得有什麼奇異,所以看柳行風急匆匆進去,也沒將他攔下。要是叫她們知道柳少俠此刻面紅耳赤,尷尬不已的模樣,指不定還要在心中說一句少見多怪哩。

  「柳賢弟來了。」

  柳行風自覺給足了緩和的時間,等聽到淩淵與姜芮和他打招呼,小心翼翼轉過頭來,卻見那兩人仍抱在一處,眼睛就不知該往哪裡看了,「淩兄、三娘,你們……」

  他很想問一句,你們臉皮怎麼變得這樣厚了?當面撞見這樣親密的舉動,他都覺得害羞,兩個當事人倒還還穩如泰山,面不改色。

  其實柳行風錯怪了,面皮這樣厚的人只有他淩兄一個,姜芮是想起來的,可是環在腰上的手臂就跟鐵鉗一樣,她只能繼續坐著。

  見柳行風臉紅尷尬,姜芮又去瞪淩淵,終於瞪得他鬆了手,她站起來道:「柳少俠請坐。」說完便去讓人倒茶,自己回了房。

  柳行風鬆了口氣,坐下來正要說話,卻見淩淵的眼神早已經跟著姜芮走了,直到看不到人才收回來。他嘴角抽搐,一個在房內,一個在院子裡,離了十幾步遠而已,至於這樣依依不捨麼?

  「淩兄和三娘真是好得蜜裡調油啊。」柳行風謝過雲香的茶,玩笑道。

  「柳賢弟見笑。」淩淵悠悠落下一子,嘴裡說見笑,臉上可半點沒有見笑害臊的意思,嘴角微微勾著,看似溫和含蓄。

  柳行風覺得自己被騙了,以往淩兄這樣笑,只讓人覺得光風霽月,如沐春風,好一個翩翩君子,現在再看,什麼君子,分明是個衣冠啥啥!

  知人知面不知心吶,他頗為滄桑感慨的搖著頭。

  柳行風此次並未久留,當日就走了。他來,是為了告訴淩淵,攻打魔教時機已定,本該前幾日就說出來,只是見他新婚,不願敗興,直到今天要離開才開口。

  本月月底,是江湖上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輩七十大壽,屆時各門各派都要趕赴壽宴。但實際上,賀壽只是個幌子,他們將以此為掩護,包圍魔教所在的洛林山,攻其不備,打個措手不及。

  這個計劃十分隱秘,武林盟甚至沒有使用信件傳遞,而是借著柳行風等人,以訪友為由親口告知,能夠得知的,只有各門派掌門,以及各方正道勢力一把手,將洩密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只是誰也沒料到,淩淵還有另一重身份,於是秘密也就成了沒有秘密。

  夕陽西下,晚霞染紅半邊天空,淩淵坐在寬大的書案後頭,像一座冷冰冰的雕塑,面無表情看著窗外的遠山。

  或許已經蟄伏太久,謀劃太多,冰涼的歲月將所有濃烈的血恨都凍住,即便如今終於要收網,他的心緒並沒有想像中起伏,只麻木僵硬地等著血債血償、塵埃落定的時刻。

  暮色四合,火紅的天空不知何時已變成灰藍色,書房依舊籠罩在昏暗與寂靜中,沒他開口,其他人不敢來打擾,這種天地間彷彿只剩一人的孤寂,他已經獨自品味了許多年,但今日,註定有什麼與從前不一樣。

  窗外忽然出現一盞燈籠,燈籠之後是一張美人面,細細的遠山眉微微蹙起,眼中含著憂慮,視線在書房內轉了一圈,見到他,眉眼才展開來,雙目流光婉轉。

  「黑燈瞎火的,怎麼一個人坐在這兒?該吃晚飯了。」

  淩淵盯住她看了許久,唇角才緩緩彎起,「我的不是,叫夫人久等。」

  房間裡的紅雙喜還未揭下,到處都帶著喜色。

  淩淵靠在床頭看著懷中的人,她已經睡了,眼角尚帶點淚光,臉頰略鼓著,不久前還在控訴他欺負的行為。

  不知過了多久,他慢慢低下頭,在那白皙的額頭落下一吻,手指要從睡穴上撫過,盤旋了一會兒,不願讓她傷身,終究沒有落下。

  將新婚妻子安置好,細緻地攏起被角,他掀開被子下床,雙腿如常人無異,一步一步走向房中隱藏的暗室,每走一步,眼中的溫情便消去幾分,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冷酷以及肅殺之氣。

  聽到暗室石門關上的細微動靜,姜芮才睜開眼,撐著身體坐起來。

  淩淵的異常,她自然察覺了,不外乎與他另一重身份有關。而且她知道武林盟一直謀劃攻打魔教,從今天柳行風拜訪後淩淵的表現來看,應該就在近期。

  她不準備再等下去,等真正打起來,淩淵的功夫又是那個路數,變數太多,她不想冒險,是時候戳破那層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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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輪椅大佬18

  夜涼如水,寂靜無邊。

  已是後半夜,窗外的草蟲早已停止鳴唱,整座鳴山莊,除了巡夜的護衛,其他人都陷入睡夢中。

  淩淵悄無聲息從暗室內走出,身上帶著涼意,房裡如他離開時那般寧靜無聲,但他敏銳感覺到幾分異樣,屏息蓄力,無聲無息繞過屏風,徐徐撩起帷幔,卻見本該熟睡的妻子,此時安安靜靜坐在床頭。

  氣息凝滯。

  不論是被撞見秘密的那個,還是撞見秘密的那個,都帶著一種可以稱得上平靜的表情看著對方。除了燭火燃燒的細微嗶啵聲,此時再沒有別的動靜。

  無聲對視中,燭芯忽然爆出一個小小的火花,淩淵先有了動作,嘴角如往常般勾起,緩步走近,拿過衣架上的外衣披在姜芮肩上,溫聲關切道:「夫人怎麼枯坐床頭?當心著涼。」

  雖然是溫和的語氣,但他那枯木般暗啞的嗓音,在夜裡驟然響起,卻帶著叫人毛骨悚然的詭異。

  淩淵仿若未覺,將人抱在懷裡,握住對方微涼的手,「我給夫人捂捂。」

  今夜雖然來得突然,卻並不叫人意外,他知道早晚會有這一日,而先前離開時,發覺自己甚至不忍心點她的睡穴後,他就意識到這一天,將比先前以為的來得更早。

  剛才從暗室裡出來,察覺到不對,他沒有重新退回去,也沒有再次戴上面具,在那短短一瞬,已經做好抉擇。

  如果來的是個宵小,他並不介意被看到真面目,因為對方不可能活著離開。若沒有外人,只有他的夫人,被看了也就看,左右她是他的,不會有變數,他也不允許有變數。

  「怎麼不說話?」他把吻烙在她的頸上,細細密密,溫柔得如和風細雨。

  姜芮偏過頭,回身看他,「你沒有什麼要和我說的麼?」

  淩淵眼神晦澀,啞著嗓音柔聲道:「我不知道夫人想聽什麼。」

  燭光影影綽綽,姜芮觀察他的神色,知道這話並非推脫,過去對於每個人而言,並非只有美好的回憶,也有可能是黑暗、血腥、絕望,她無意叫他再去回想,只問:「你的腿沒事?」

  「是。」

  「你是不是正在謀劃一些事情?」

  「是。」

  「有性命之憂麼?」

  他緩緩點頭,「……有。」

  「那麼,」她看著他,慢慢開口:「我呢?你若沒了命,我怎麼辦?」

  還在腰間的手頓了頓,而後慢慢收緊,似乎準備將她揉進骨血裡,這個問題,是近段時間來淩淵一直在回避的,但此時被她指出來,已到了避無可避的地步。

  仇要報,仇人的性命要收,而他在謀劃這一切的時候,從沒有把自身安危考慮進去,換句話說,他不準備留下這條命。

  但是最近,他卻發現自己開始變得惜命了。

  原本計劃中,他將在眾人圍攻時將內力提升到極致,也將毒素升高到極致,成為失去理智,只知殺戮的兇器,一柄兇器是沒有必要留在人間的,他安排了後手,殺了全部仇人之後,世上也亦不會有淩淵這個人。

  可是這些日子,他腦子裡卻常常出現另一些畫面,只有他們兩人,遠離江湖紛爭,悠閒度日的場景。

  那景象太誘人,以至於他明知不可能,卻總忍不住時時遐想。

  懷裡的人仍看著他,等一個答覆,他發覺自己嗓子乾啞得很,一時竟發不出聲音。

  姜芮在他懷中坐起來,雙手環住他的頸項,額頭抵著額頭,低聲說道:「我不在乎你是好人還是壞人,也不管你要做好事還是幹壞事,我只問你,願不願意跟我白頭到老?」

  她說話的語調並未有太大起伏,神情也與平時沒什麼,淩淵素來以為他的夫人是位柔弱女子,然而此時不知為何,忽然有種感覺,她嬌弱的身軀裡,有著一股強大的力量,似乎只要他點頭說願意,那麼,美夢就能成真。

  不管能否成真,他都是願意的,因為那就是他最美好的夢。

  「……願意。」他說,聲音乾啞枯澀。

  姜芮輕輕啄他的唇,像是獎勵一般,又問:「你信我麼?」

  淩淵聞言,勾唇苦笑:「信。」

  到了眼下,他怎麼不知他的夫人不對勁,從前他就懷疑她的身份不簡單,然而那時候並不在乎,因為有自信能掌控一切。現在他發現自己過於自信了,可就算這樣,他竟還是信她,或許就算此時她將匕首推入他的胸口,他也依舊會信她,這才是他對自己苦笑的原因。

  姜芮又在他的唇上親了一下,「我不會害你。」

  淩淵一手摟住她的腰,另一隻手護在她後背上,像是抱著小孩坐在腿上的姿勢,「我信夫人。」頓了頓,又說:「夫人若願意聽,也沒什麼不可說的,不過是條又臭又長的裹腳布。」

  柳州淩氏傳聞是皇室後裔,守著一座寶藏,這是族中機密,只有嫡系子孫才知曉。然而淩淵祖父是個性情豪邁之人,交遊廣泛,一次酒後,不慎吐露幾句,被別有用心之人聽去,就此招來滅族之禍。

  族中一百多口人,上至耄耋老者,下至三歲小兒接被滅口,淩淵是唯一倖存下來的,奶娘用自己的兒子替了他,又將他藏在花園水塘裡,那晚流出的血將整座池塘都染紅了,而後又被一把火燒了乾淨。

  行兇之人皆蒙面黑衣,他卻通過其中一人手上的六指認出,這些人不久之前,還在與他祖父把酒言歡。

  他僥倖留了一條性命,卻又被上一任魔教教主虜上洛林山,魔教練的是一種邪門功夫,雖然內力增長迅速,經脈中卻會滋生毒素,那教主逼他練功,打的是日後吸取他內力的算盤,只可惜淩淵命大,不但沒叫人把內力吸走,還反噬了前教主,將他一身功力與教主之位一同接收。

  有了實力之後,他開始打探仇人,可笑的是,那些強盜匪類,借著他們淩家寶藏,搖身一變成了正道武林中德高望重之輩,而他卻成了人人喊打的魔教妖人。

  「……夫人說,他們該不該死?」

  他的眼神在跳躍的燭光下叫人看不真切,姜芮能感覺到,那雙眼正灼灼看著自己。

  她不閃不避與之對視,「自然該死。可在我眼裡,他們的命全加起來也不及你一根指頭,不值得為此堵上自己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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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6 08:42: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七章 輪椅大佬19

  月末,武林盟眾人借著賀壽之名,如天降之兵,驟然包圍了洛林山,魔教教眾無力抵抗,正道人士一路殺進大殿,只見高座之上,赫然坐著一名身裹黑衣、臉覆銀皮面具神秘人。

  「魔頭,還不快來受死!」有位年輕俠士舉著劍衝上去,氣勢洶洶,迅如閃電,卻連神秘人的衣角也沒碰到,就被掌風掃得飛出數丈遠。

  他的同門師兄弟忙跑去將人扶起來,一些看著年紀更輕些的小弟子義憤填膺,正要為師兄報仇,那神秘人不緊不慢開了口。

  「諸位,別來無恙。」

  他的聲音不大,在場每個人卻聽得一清二楚,就像是在他們耳邊說的。

  「呸!誰跟你無恙!」有些年輕人一臉憤恨,又要往前衝,被各自師長攔下。

  武林盟柳盟主示意眾人稍安勿躁,上前一步,沉聲道:「閣下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我看他是見不得人!」

  「魔教妖人,必定賊眉鼠目,醜陋不堪!」

  「難怪要戴面具!」

  那神秘人聽見這話,卻只笑了一聲,他的聲音並不好聽,嗓子像是受過損害,如粗糲的沙石摩擦,他慢吞吞道:「並非在下見不得人,只是擔心有些人嚇壞膽。」

  一面說,一面將那銀色面具揭下,大殿之中立刻響起陣陣倒吸聲。

  那面具之下,竟是一張被火燒過的臉!火舌灼傷了他半邊臉頰,疤痕猙獰恐怖,如厲鬼修羅,另外半邊臉卻是完好無損。

  「是你!」

  「淩……你沒死……」

  大殿上有幾人臉色驟變,驚疑不定。

  神秘人用僅剩的一隻眼在人群中緩緩掃過,目光定在幾張又驚又懼的面孔上,嘴角詭異勾起,「看來我的老朋友都在這兒,二十四年了,有些賬,該要清算清算。」

  「魔頭休要胡言亂語,老夫送你一程!」那幾個人中,有一個按捺不住欺身而上,身形詭譎,出手狠辣,是一來就要取人性命的招數。

  「黃掌門且慢!」柳盟主出言制止,卻已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出手。

  然而就像剛才制住那位年輕俠士一樣,誰也沒看清魔頭如何出手,只覺眼前一花,就見黃掌門已經被他踏在腳下,口吐鮮血。

  「師父!」

  「掌門!」

  黃掌門門下弟子個個雙目赤紅,要上前解救師尊,都被其餘人攔住。

  柳盟主等人神色凝重,他們早知這位魔教教主武藝高強,卻沒料到已到了如此深不可測的地步,黃掌門的身手在江湖上雖不是頂尖,卻也屬一流。可在魔頭手下,竟走不過數招,只怕大殿之上,無人是他的對手。

  神秘人這一手鎮住了許多人,剛才還有躍躍欲試的,眼下只能望向師長和柳盟主。

  就在這時,殿外又傳來一陣響動,眾人回過頭,驚見方才被他們打得落花流水的魔教妖人,眼下竟肅然整隊,每人手中搭著一把弩箭,弩尖閃著銳光,對準殿上眾人的胸膛。

  中計了!

  這是武林盟眾人的想法,恐懼爬上每一個人心頭。

  神秘人又慢悠悠開了口:「不知柳盟主有沒有興趣聽個故事?」

  柳盟主看著負手而立的魔頭,心中苦笑不已,到了現在,難道還有他們說不的餘地?就算他一把年紀不怕死,卻不能讓所有的年輕一輩斷送在這裡,若果真那樣,正道就完了。

  「請說。」

  「當年柳州淩氏滅族之禍,柳盟主可還有印象?」

  柳盟主面色一整,緩緩點頭,「自然有,傳聞是魔教所為。」

  那神秘人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驟然笑起來,詭異的笑聲聽得在場眾人毛骨悚然,而他每笑一聲,躺在其腳下的黃掌門口中就吐出一口血,到後來已面如金紙,不知死活。

  他終於笑夠了,才道:「在下是當年淩氏唯一倖存之人,依柳盟主所說,莫非是我帶著魔教殺了自己的族人?」

  「有什麼不可能!魔教妖人什麼事做不……」柳盟主還未開口,人群裡忽然有個聲音喊道,只是被神秘人眼風掃過,立刻兩股戰戰,後來的話便說不出口。

  柳盟主眉頭緊鎖,想著神秘人的話,又想想剛才黃掌門以及正道隊伍中幾人的異常表現,臉色幾變,「莫非還有隱情?」

  「這便是我要說與諸位聽的故事。二十四年前,淩氏乃柳州大族……」

  枯啞的聲音在大殿上緩緩響起,語調寡淡得很,沒有絲毫起伏,似乎果真只是在說一個故事,然而那故事內容卻聽得人不寒而慄。

  待他說完,久久沒有人開口,殿上眾人視線隱晦地在幾人身上打轉,甚至有人不易察覺的退了幾步,遠離他們。

  「你胡說,我師父不可能做那樣的事!」

  「魔頭血口噴人!」

  也有那幾人的徒子徒孫不願相信,爭辯得面紅耳赤。

  神秘人並不理會,只有一個一個點來:「蕭門主、汪幫主、孫大俠……你們說,我說的是不是事實,我的老朋友?」

  最後一個字落下,原本已面色蒼白、直冒冷汗的幾個人,像是被誰忽然抽去了骨頭,跌倒在地。

  他們雖沒有承認,可這樣的表現已經說明了一切,眾人譁然。

  神秘人——淩淵冷眼看著。

  他現在扮做已逝祖父的模樣,並由一名屬下易容成他的樣子,以鳴山莊莊主身份出現在武林盟中,這是姜芮提議的。

  淩淵要報淩家的血海深仇,姜芮自然支持,卻不贊成他拿命換命的做法。仇要報,當年的真相要大白於天下,報完仇之後,她也要讓淩淵能夠堂堂正正站在天地之間,所以謀劃了今天這場戲。

  想要讓眾人相信當年的真相並不容易,畢竟時間久遠,他們手上沒有證據,而那些兇手如今卻成了德高望重之輩,就算淩淵當面揭穿他們,他們也可以矢口否認,在場的人更願意相信誰,自不用多說。

  所以一來,就讓淩淵以祖父的面目示人,先讓那些兇手心中發虛,再以武力震懾,讓武林盟的人願意聽他說話。

  先前姜芮已經替淩淵解了部分毒素,他此時的實力比鼎盛時期更強,不管願不願意承認,一個功至強者所說的話,總是更容易讓弱者下意識信任服從,這就是人的慕強心理。

  這個時候再說出真相,就會有部分人開始相信了,但還不夠,只要兇手不認罪,依然有人會替他們狡辯。

  因此就剛剛,姜芮趁著那幾人心虛波動劇烈,防備崩塌之際,給他們下了暗示,逼著他們點頭認罪。

  若是可以,她更想不用繞彎子,直接暗示他們認罪,只是那些人畢竟武藝高強,心智比常人堅定,她沒有把握能夠一下子全部將他們迷惑,才繞了這麼大的彎子。

  眼看武林盟的人都已經接受這個事實,越吵越烈,淩淵再次開口:「我的目的相信諸位都明白了,我只想報當年滅族之仇,其他無關之人,只要不妨礙,都可以安然離開。」

  這話又讓眾人炸開了鍋,原本以為必死無疑,現在卻又有了生的希望,既然可以活,那當然誰都不願意死,當即就有不少人表現出想要離開的欲望。

  也有人仍然仇視他,「你這魔頭作惡多端,說出來的話誰敢信!」

  淩淵看向柳盟主:「柳盟主以為如何?」

  其餘人也都看過來,只等著他做決定。

  對於淩淵的話,柳盟主願意相信,回想魔教前幾次行兇作為,如孔老爺子、游大俠等人,他們雖然遭到魔教復仇,卻只自身遭遇毒手,不曾殃及家人。

  而且眼下的情況,也由不得他們不信,如今是他們為魚肉,魔教為刀俎,魔教願意刀下留情,比起當年那幫人滅族的做法,竟可以稱得上仁義之舉,不得不說諷刺,柳盟主再次在心裡苦笑。

  他頹唐地拱了拱手:「多謝教主高抬貴手,我等願意離開。」

  武林盟眾人面面相覷,卻沒有人提出異議,只有那幾名兇手的門徒兒孫一時不願離去,後來有的被其他人或拉走,有的仍固執留下。

  淩淵並未心慈手軟,親手了結了仇人性命。

  濃厚的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開,姜芮慢慢從教主座位後面走出來,還沒看清滿地屍體,就被一個寬闊的懷抱緊緊摟住。

  那雙手臂很有力量,摟著她有點疼,但她沒有掙扎,反手摟住他的腰,在其背上安撫般輕輕拍著,兩人誰也沒有說話。

  聲勢浩大的討伐魔教義行,最終以這樣笑話般的方式落下帷幕。

  江湖上的風風雨雨,對於鳴山莊普通下人來說,就如話本中的故事一般,還不如他們莊主的腿來得叫人關心。

  這幾日,鳴山莊上下所有人都面帶喜色,因為莊主打聽到一名神醫,要帶著夫人求醫去了,聽說那名神醫可以活死人肉白骨,莊主的腿肯定可以治好。

  主院的人忙忙碌碌,正在收拾出行的行李,而他們的莊主與莊主夫人卻膩在書房裡,眾人對這樣的狀況習以為常。

  淩淵的腿自然不需要神醫來治,所謂神醫也未必治得好,姜芮自有辦法慢慢清去他的毒素,只是眾人皆知鳴山莊莊主是個瘸子,要是他不想再瘸了,總要有個由頭,所以才有去尋神醫一說,不過是個幌子罷了。

  對於姜芮的能力,淩淵不能說不驚奇,但他一句話也未多問,當初說了信她,如果真信她,不曾有絲毫懷疑。

  而且就算清楚自家夫人一點都不嬌弱,甚至實力比他還強,他卻仍像從前一樣,不管到哪兒都要抱著人,到哪都要給人當坐墊,很是樂在其中的模樣。

  「先去柳州,我帶夫人去給爹娘上柱香,然後去蘇杭一帶,先前交代李二尋夫人父母之事已經有了苗頭,我得去拜見拜見泰山泰水大人,希望他們別拿掃把把我趕出來才好。」淩淵懷裡抱人,愜意道。

  姜芮瞥他一眼,「要是趕你,你就扒著房門,別說用掃把,就是鏟子都鏟不走。」

  淩淵聞言,含笑反問:「夫人這是暗指為夫死皮賴臉?」

  「這是你說的,我可沒說。」

  淩淵搖搖頭,想了想卻又笑道:「賴皮便賴皮,若我一直做正人君子,如今哪能佳人在懷。」

  就他這樣,還好意思說正人君子。姜芮暗自腹誹。

  兩人正親親蜜蜜說話,院外有人傳報,柳行風來訪。

  從前柳行風上門,從來直來直往,並不通傳,自從撞見淩淵和姜芮抱在一塊兒之後,他就老實規矩了。

  姜芮起身準備回房,淩淵卻不讓她走,拉拉扯扯了一翻,最終她沒有離開,只是坐到一旁去。

  柳行風此次來訪,並沒有什麼要緊事,討伐魔教之後,江湖上氛圍很是低迷了一陣,連他這樣向來嘻嘻笑笑、不管正事的,也不像從前那般無憂無慮,而且他心裡還藏了事,更加開懷不了,整個人卻因此看著沉穩不少。

  他走到書房外,見裡頭兩人雖各自坐在自己位置上,卻時不時偏頭說話,含笑對視,溫馨默契的樣子叫人羨慕。他定定站了一會兒,似乎想通了什麼,深吸一口氣,揚起笑臉跨進去。

  「淩兄,三娘,我又來打擾了。」

  三人說笑如常,得知淩淵二人即將出門拜訪神醫,歸期不定,柳行風離開前,又與他們話別了一會兒。

  這陣子,他一直在懷疑當日那個魔教教主是否與淩淵有關係,原因很簡單,一來兩人身形十分相似,二來,記得許久之前,他曾開過一個玩笑,說淩淵若能走路,邁出的每一個步子必定是一樣長短的,那天看見魔教教主的儀態,他忽然就有了熟悉之感。

  只不過,不管兩個人像不像,不管是不是,他在看見淩兄和三娘如今的狀態後,就不準備再問出口。

  目送柳行風走遠,姜芮忽然帶了點笑意看著淩淵:「他起疑了。」

  「何以見得?」淩淵挑挑眉頭。

  姜芮不答,反而玩笑道:「我發現柳少俠對你是真愛呀。」

  淩天面色不改,含笑遺憾道:「只是我一顆心全在夫人身上,註定要辜負柳賢弟一片真情。」

  已經走遠的柳少俠,不知為何忽然狠狠打了個寒戰,差點從馬背上滾下來,他狼狽抓好馬韁,看看左右,見無人發現,方舒了口氣,撓著臉頰自言自語:「莫非哪位女俠在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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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6 08:42: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八章 異族蠻王01

  三月裡,正是京城青年男女們賞花踏青,赴一場好春的時節,然而遠在中州千里之外,西北境中,依然是個冰天凍地,銀裝素裹的國度,在這白茫茫一望無際的雪地上,朝陽公主的送嫁隊伍,如一條灰樸樸的毛蟲,慢吞吞蠕動著。

  車輪艱難在雪中滾過,留下深深的車轍,隊伍中最精緻的馬車,無疑就是朝陽公主的鸞輿,然此時大車裡,卻彌漫著濃濃的藥味。

  「公主,該喝藥了。」

  大車分內外兩間,朝陽公主身邊的大宮女秋華小心護住手中的玉藥碗,在內間門外請示,在這樣寒冷的天氣中,想要熬好一盅藥並不容易,她為此親自在爐子前守了一個上午,只願公主服了藥後能有所好轉。

  「端過來吧。」車內傳來兩聲低咳,說話人的嗓音虛軟無力。

  秋華聽了,卻眼前一亮,忙應了聲,小心翼翼掀開帳簾——自公主久病難癒,精氣神便一日比一日低迷,從三日前開始,已經拒絕進藥,隨行之人急得團團轉,卻無可奈何,眼見公主日漸虛弱,眾人的心也跟著往下沉。他們是公主陪嫁,若公主不幸生了什麼意外,他們的下場可以想像。

  帳簾掀起,為車內帶去幾分亮光,凜冽的北風也驅散了其中沉悶之氣。秋華以為公主還如前幾日一般臥在錦被之中,不想她竟有力氣坐起來,此時正透過帳簾縫隙往外望。

  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即使久病憔悴,亦難掩傾國傾城的風華。

  誰都知道朝陽公主貌美無雙,是皇帝最寵愛的女兒,是大昭朝最鮮豔的牡丹。但即使這樣又如何?一旦異族來犯,邊境告急,高貴如公主,也不得不辭別父母,背井離鄉,捨己一身,換萬民安康。

  連日趕路,思鄉離愁,加上對未卜前途的憂慮,車隊離京後沒多久,朝陽公主就染上風寒,纏綿病榻至今。本也不至於喪命,三日前,北狄傳來消息,月餘前王庭動盪,汗王暴斃,王弟成了新王。

  得知此事後,護送朝陽公主的北狄將領,故意在鑾輿外說了些陰陽怪氣的話,原來這些蠻族與中州不同,竟有兄死弟及,父死子繼的荒唐習俗,前汗王暴斃之後,朝陽公主的和親對象變成了新王。

  《禮記》有云:「夫唯禽獸無禮,故父子聚麀。」

  且不說公主自小熟讀詩書禮儀,就是尋常女子也難以接受此事,羞憤氣急之下,病得越發嚴重,連藥也喝不進去,最終於昨晚夜間香消玉殞。

  眼下的朝陽公主,內裡是姜芮的芯子,她得了公主身份,作為交換,需完成她的遺願:替她和親,求兩國交好,邊境安寧。

  姜芮在這個世界的目標,正是北狄新王。

  「公主?」見她怔怔出神,秋華不自覺也屏住呼吸,唯恐將她驚醒,可藥再不喝就該涼了,她又不得不出聲。

  姜芮收回視線,接過藥碗一飲而盡。有她調理這副身體,自然比什麼藥都管用,但她不能無緣無故好轉,所以還得喝幾口藥做做樣子。

  秋華見她願意喝藥,更加欣喜,忙從精緻的食盒裡拈了顆蜜餞,遞到她嘴邊,「公主清清苦味。」

  姜芮張嘴含住,道:「現在到了哪裡?」

  「已過了庸州。」秋華斟酌著回答。

  庸州是大昭朝最西北邊關的一座城,一旦出了庸州,再往北就是北狄境內,離故土越來越遠。

  姜芮不是真正的昭陽公主,對此沒什麼感觸,她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如今護送公主出嫁的分為兩撥人,一撥是大昭朝送嫁隊伍,一波是北狄迎親隊伍,一旦到了北狄王庭,大昭的人就會離開,到那時候,她這個公主才算真正陷入四面無依的境地。

  可就算現在她身有倚仗,北狄區區一個小將領也敢在她面前放肆無禮,生生將朝陽公主氣得丟了性命。說來說去,不過是大昭太過軟弱,要靠得女子和親才能換來和平,如此卑顏屈膝,沒有血性,怎麼能夠得到尊重。

  姜芮可以想像,就算朝陽公主留了一條性命到王庭,以她素來柔順平和的性情,在那樣的虎狼之地,只怕也活不長久。

  所以這一次,她準備改一改脾性了,一昧的溫順柔和,以她的本事,自然也能夠在北狄生存,但要是能夠活得更容易,更加肆意張揚,為何要委屈自己呢?

  至於公主性情大變會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想來大病一場這個理由,足夠糊弄許多人了,至於那些仍然心中存疑的,以她如今的身份,除了北狄汗王,誰還有資格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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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6 08:43: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九章 異族蠻王02

  越往北走,越不見人煙。

  春神終於眷顧了這片土地,凍了一個冬天的雪慢慢開始融化,然而對於車隊來說,這並不是好消息,雪化後泥濘的地面讓前行更加困難,時常有車輪陷入泥坑中,數匹馬拉不動的狀況。

  即使這樣艱難,大昭送嫁一行人的心卻比前一陣鬆快許多,因為一直纏綿病榻的公主,身體日漸好了起來。於他們而言,朝陽公主就是主心骨。

  姜芮這幾天在學北狄語言,她的吸收速度相當快,不過數日已經學會了日常對話,連教她的使臣都驚歎不已。

  這日傍晚,車隊在一處湖泊邊安營。

  連日晴天,氣溫回暖,路上的雪終於化乾淨了,綠色的嫩草毛茸茸鑽出地面,碧綠的草地,蔚藍的湖泊,這是他們走了這麼多時日,除了黃沙與白雪外,難得見到的美景。

  姜芮更衣梳妝,戴上帷帽,打算下車透透氣。

  秋華在一旁欲言又止。他們從京都出發,已經走了一個多月,其間除了下榻驛站,這是公主第一次主動提出下車。

  公主願意出去走動走動,她自然高興,悶在車中那麼久,就是好好的人也要悶病了,何況公主大病初癒。

  可她又擔心,下了車會不會遇上那些無理的北狄人,公主身體才好,可經不起那些蠻夷衝撞。

  穿戴完畢,姜芮對著銅鏡左右照了照。

  即便經歷那麼多世界,見過那麼多美人,初次見到朝陽公主這張臉,依舊讓人覺得驚豔。

  姜芮原以為自己並不是看臉的人,然而此時腦中卻也浮現出一句話:長得好的人,有資格任性。

  「把我的金鞭拿來。」她吩咐。

  「是。」秋華下意識應下,而後才反應過來,遲疑道:「公主要金鞭做什麼?」

  那鞭子是北狄送來的聘禮之一,跟一把金匕首湊成一對,以往公主是看也不看的。

  姜芮放下帷帽偏偏頭,串在帽子邊緣的珠子跟著她的動作晃動,「還能做什麼?要是遇上不長眼的人,只好用鞭子讓他們開開眼。」

  秋華輕吸一口氣,她當然聽出了公主話中的意思,這幾天公主身體好轉,她欣慰之餘,也察覺出公主似乎有些轉了性,眼下看,那並不是錯覺,不過她並沒有多說,只恭恭敬敬找出金鞭呈上。

  正是安灶做飯的時間,北狄人與大昭人徑渭分明。

  姜芮下了車,身後跟著幾名隨從,慢慢走到湖邊。

  一望無際的綠色草原,在草原盡頭,火紅的夕陽正緩緩下沉,霞光染紅了天空和湖水。

  在大昭,很難見到這樣的景象,秋華與幾名宮女內侍小聲驚歎著。

  但寧靜的氛圍很快被一陣馬蹄聲打破,秋華警惕回頭看了一眼,而後靠近姜芮身邊,小聲道:「公主,是那個北狄將軍。」

  雖然言語不通,但他們仍記得,這陣子以來北狄人傲慢無禮的模樣,內侍們雖然依舊低著頭,卻靠得更攏了些,無聲中把姜芮簇擁在中間。

  姜芮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面,鞭子有一下沒一下在手中輕磕。

  馬蹄聲越來越近,忽的從後方飛過來一顆石頭,噗通丟進湖裡,濺起不小的水花。

  「你!」秋華立刻轉身,怒目而視。

  巴音歪歪靠在馬上,居高臨下,眼底帶著幾分鄙夷,口中說道:「嚇到了尊貴的公主,真叫人惶恐啊。」

  其餘人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可看他的神情也知並非是道歉的話,秋華等人氣得漲紅了臉。

  「你見到我,為什麼不下來行禮?」

  巴音戲耍了大昭人,臉上得意笑著,正要策馬離開,忽然聽到一個從未聽過的聲音,疑惑了一下才明白,是那個大昭公主在說話。

  他來不及細思為什麼大昭公主會說北狄話,就被話裡的意思逗笑了,輕蔑地嗤了一聲,「別說是公主,就是你們的皇帝來了,我也不會跪下行禮,北狄勇士的忠誠只屬於汗王!」

  「是前汗王還是新王?」姜芮轉過身,往前走了兩步,圍在她身邊的內侍自覺退到其身後。

  「什麼意思?」巴音眯起眼打量面前的大昭公主。

  姜芮透過帷帽漫不經心看了他一眼,「說起來還要感謝將軍提醒我,讓我知道,原來即使前汗王不在,我也還是北狄閼氏,你口口聲聲說忠於汗王,那為什麼見到汗王的閼氏卻不行禮?」

  巴音鄙夷地動了動嘴角,「一個大昭女人——」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迎面甩來的鞭子打斷。他是看著對面大昭公主出手的,並不放在心上,輕視伸手準備將鞭子抓住,給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公主一個教訓。

  然而在場眾多人,卻眼睜睜看到巴音將軍揮了揮手,連鞭影都沒碰到,鞭子的尾尖就毫不客氣甩在他臉上,發出一聲脆響,頓時留下道血痕。

  麻、痛、癢,巴音還未反應過來,心頭已經湧上屈辱憤怒,低吼一聲就要伸手抓人。

  姜芮不緊不慢往後退了一步,又說:「我勸將軍謹言慎行,從我大昭接受北狄求親那一日起,我就已經是北狄閼氏,將軍卻口口聲聲一口一個大昭女人,不知是不願承認我的身份,還是不願承認新汗王的身份?」

  「你不要胡說八道!」即便巴音心思粗獷,也聽出這話不妙。特別是他乃前汗王心腹,從前就與這位新王不太對付,現在地位尷尬,他自己心煩意亂,所以才總是遷怒這些大昭人。

  姜芮正是知道這一點,才用言語激他,這一鞭子就當是給已逝的朝陽公主出出氣。

  「我要是將軍,就該明白現在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要是將軍連護送的事情都做不好,恐怕汗王知道了,會更加不高興吧?」

  巴音兇狠的盯著她,面上陰晴不定,最終還是悻悻走了。

  見他離開,秋華繃著的一口氣才鬆下,腿一軟差點跌倒,心有餘悸小聲問道:「公主的膽子怎麼那麼大?」

  這些北狄人,一個個又高又壯,兇神惡煞的,公主竟然敢用鞭子抽他們。

  「怕什麼,他難道還敢打我?除非他不打算回去交差。」姜芮道,她賭這個巴音不算太蠢,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他該夾著尾巴做人,而不是繼續在她們面前傲慢跋扈。

  此後一路,果然清靜許多,隨行護送的大昭人與北狄人,頗有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再有半日路程就能抵達王庭,車隊在一處河邊停下,做最後的補給。

  秋華與幾名宮女拿著水囊下車,到河邊灌水,姜芮掀開帳簾,和煦的春風灌入車中。

  北地的春天,比起中州整整晚了一個多月,恐怕此時,京都的桃花都已經謝了。

  風裡帶來一絲異樣的氣息,她微微眯了眯眼,放下帳簾,將屜子裡的匕首找出。

  剛握在手上,車外就傳來幾聲怒吼,是北狄話,她聽出是劫匪的意思。

  在距離王庭如此之近的地方,竟有劫匪出沒,此事著實值得琢磨。

  姜芮聽到那些劫匪嘶吼著向車隊衝來,很快刀劍相擊在一處,馬嘶、慘叫與驚叫不絕於耳。

  秋華等人尖叫著爬上大車,連滾帶爬衝進內間,臉都嚇白了,「公主,有、有劫匪!」

  「不要慌,李將軍會保護我們,而且這裡靠近北狄王庭,劫匪數目必然不多,救兵很快就會來。」姜芮安撫道。

  聽了這話,秋華等人好歹鎮定了些,幾人團團將姜芮圍在其中。

  姜芮說的沒錯,劫匪數目確實不多,只是一個個像是亡命之徒,十分難纏。

  戰況膠著許久,大車忽然晃動了一下,有人從車下跳上來,一柄帶血的彎刀刺入帳簾中!

  宮女慘叫連連,甚至有一人倒在姜芮身上。

  她將人推開,握住匕首起身,趁著來人不熟悉鸞輿結構,被帳簾纏住看不清事物的短暫時間,猛的將其踹出去。

  那一腳她帶上了內勁,成功將人踹到車外,而後緊跟其上,腳後跟踏住對方的手腕用力一碾,彎刀落地,來人反應迅速,變手為爪欲要抓住她的腳腕,但姜芮比他更快,金色的匕首在空中劃過,鮮血噴湧而出,而後才見一截小臂落下,嘶聲裂肺的慘叫瞬間充斥耳膜!

  姜芮也微微驚了一下,沒想到這把匕首竟如此鋒利。

  來犯幾乎發了狂,呲目欲裂,又向她撲來,卻在下一瞬被飛來的箭羽狠狠釘在車壁上!

  臉頰似乎濺上了什麼,溫溫熱熱的,姜芮來不及分辨,就聽得那些北狄將士興奮喊道:

  「是大汗!」

  「大汗來了!」

  「大汗來了!」

  這話似乎有什麼魔力,叫北狄人變得勇猛無比,那些劫匪則眼見地慌了手腳,局勢立刻扭轉。

  姜芮站在車上,望著不遠處一座緩坡,有一人跨坐馬上,正收起弓箭,兩人遙遙對了一眼。

  「末將救護不力,請公主責罰!」

  車下的聲音讓她收回視線,她看了眼李將軍,他的鎧甲浸滿鮮血,跪在地上搖搖欲墜。

  「將軍先去處理傷口吧。」

  李將軍越發羞愧,「……是。」

  姜芮沒再說寬慰的話,雖然他確實盡力,但救護不力也是事實,若今天不是她,而是真正的朝陽公主,只怕此刻已經殞命,那麼這些人回了大昭也要被問罪。

  場面已經控制住,除了當場擊殺的,剩餘劫匪被抓住後,竟也立刻自殺,果然是一批死士。

  「公主……擦擦臉吧。」秋華驚魂未定,顫聲說道。

  姜芮接過錦帕在臉上擦了一下,鮮紅的血被塗開,竟似一抹豔麗的胭脂,又擦了兩下才算乾淨。

  察覺到有人靠近,她抬了抬眼,是方才北狄人口中的大汗。

  他的年紀應該不大,卻留著短短的絡腮鬍,五官深刻,身形精悍,皮膚顏色有些深,帶著風吹日曬的粗糲,嘴唇薄而冷硬,眼中閃著狼似的精光,所有一切,無不顯示出這個男人與斯文儒雅的大昭男子不同。

  與此同時,烏爾汗也在打量他的閼氏。

  得益於極好的眼力,方才遠遠看了一眼,他就發現這位大昭公主有著驚人的美貌,只是這並不能夠打動他,娶一名軟綿綿的公主,可不是他樂意做的事。

  但就在剛才,看著這位美麗的公主冷靜與他對望,鮮紅的血緩緩從她臉頰上滾落的模樣,烏爾汗發現自己血液裡有什麼在翻騰,所以他改變主意了。

  因為他靠近,其他人的視線也不自覺跟了過來,然後都怔住。

  這是大昭公主第一露出真容,誰都沒想到她竟有如此叫人驚豔的容貌,她的皮膚似乎比新鮮的羊奶還要白,嘴唇的卻像最豔麗的花朵,而那雙眼比月亮湖還要漂亮。

  她比草原第一美人琪琪格更美!這是此刻在場北狄人的心聲。

  前一天還在心中咒駡大昭人的巴音也愣愣呆住,手臂上的傷口不住往下滴血,他就跟感覺不到痛似的。

  烏爾汗扯扯嘴角,嘴唇因此顯得更薄,「尊貴的公主,我是狄族汗王烏爾汗。」

  說著,他又伸出一隻手,「請下來吧,我的閼氏。」

  所有人都不自覺屏住呼吸,關注兩人的動靜。

  秋華抿著發白的唇,想要說這不合規矩,可是被這位汗王看了一眼,腿腳發軟,立刻沒了開口的勇氣。

  姜芮垂眼看著伸到面前的手掌,慢慢把自己的手從衣袖裡伸出來,白皙細長的手指,指尖帶了點紅,比春天草原上新抽出的草芯還要細嫩。

  烏爾汗一把握住,郎笑出聲,然後在秋華的驚呼中,一把將他的閼氏帶上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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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關於稱呼,本來可汗的妻子應該是可敦,可是我覺得閼氏看著順眼些,所以亂喊了,小天使們不要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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