擊鼓傳花的博傻遊戲，你會是那個最後的傻子嗎？

阿拉布拉

（一）

昨天中午我在西單見了一位北大的老師，兩人閒聊，話題很自然地聊到中國當下的經濟形勢，從當下最熱的房價聊到了去年熱的燙手的全民創業。這位老師在北大BiMBA任職，聊到創業，自然因為見多識廣而滔滔不絕，說了不少令人感歎的創業和投融資亂象。

我們倆都不約而同地感歎道，我們立足的腳下真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四個字可以概括：人傻，錢多。

在北京，剛剛冷下去的這場“全民創業大潮”，曾經讓整個中關村都浪了起來，最誇張的那段時期，你走進那條著名的創業大街，和進一座精神病院沒什麼區別：滿條街都是雞血和人民幣的味道，街邊隨便站著的兩個吃肉夾饃的人，嘴裡談的都是幾個億的融資和改變中國現有商業格局的模式，你要說你就想融個幾百萬，都不好意思和人家打招呼——對方要麼覺得你不真誠，要麼就覺得你是個騙子，不嗷嗷叫地融個幾千萬，怎麼好意思說自己是個創業者呢？

這讓我想起了也是剛剛冷下去的天使投資熱潮。有那麼一段時期，在北京，最潮的Title就是名片上“投資人”這三個字。投資人多的像雨後春筍一樣，直接導致創業者都不夠用了，隨便一個剛剛大學畢業的毛頭小子，用又醜又稚嫩的PPT做一份商業計畫書，就有一幫投資人追著屁股後面投錢，那場面，就像每個人家裡都開著一台馬力十足的印鈔機。

其實不用深度分析，因為這些人投身于創業或者投資大潮的動機十分淺薄，不過是因為媒體和輿論日復一日的渲染撩動了自己內心的欲望。

當他們看到隨便一個創業者就能融到幾千萬的時候，當他們看到隨便一個投資人花幾十萬跟投了一個小項目，之後沒過半年就以幾百萬的價格賣掉了自己的股份，成功退出而輕鬆賺了十幾倍收益後，就覺得自己必須也要去投身其中做個弄潮兒了。然後，他們賣掉房子或者拿著畢生積蓄，加入創業大軍或者成為投資人，卻發現市場風向突然變了。

創業的，Copy一下別人的商業模式，在別人的範本上改一下公司名字和LOGO，卻突然發現曾經蜂擁的投資人不見了蹤影；

投資的，花高價從第一波投資人手裡買來一家並不具備價值的公司，興奮勁兒過去之後，卻發現自己用棺材本兒買來的股權，並沒有投資機構會接受，那些跳動紅豔的股權數字，只會爛在自己手裡，直到那家創業公司融資耗盡後宣佈破產。

在那個巨大而駭人的萬人坑中，做團購、做O2O的，做社交軟體的，做生鮮的……曾經的風生水起，千家揚帆，如今只剩下一具具的屍骨未寒。現在想來，恐怕最傻的行為莫過於那些腦袋一熱，賣房子去創業的人了。

（二）

下一個冷卻的概念會不會是今年被熱潮的“內容創業”？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今天我的朋友圈被原創作者們刷屏了，因為微信封殺了市場上刷閱讀量的工具，這導致一大批所謂的“大號”露出了真面目，我看了幾篇分析文章，對比圖十分可笑，那麼多曾經每一篇文章都是10萬+的所謂大號，在刷閱讀量的作弊工具癱瘓後，真實的閱讀量只有可憐的幾千，甚至幾百。

而他們曾經對外的廣告報價，普遍都高達5萬元/條。

我寫過幾篇閱讀量過百萬的所謂“爆文”，不諱言地說，今年上半年有幾個專注于內容創業的投資人和投資機構聯繫我，希望和我一道“借助資本的力量幫你做成一個大號”，甚至有人開出了不錯的價碼，但我都夾緊雙腿，拒絕了。

我當然喜歡錢，但我深知，一件事情，只有當它是個人興趣的時候，才會充滿樂趣，如果一種興趣變成了你安身立命的工作，就毫無樂趣可言了。就像我一個酷愛旅遊的朋友，去某網站做了旅遊線路開發師之後，反而對旅遊這件事兒喪失了興趣，這和女優拍片時不會高潮，這和遊戲策劃師見到遊戲想吐是一個道理。

所以不止一個朋友曾經對我說：慧超啊，你這種人註定是發不了大財的。

就這一點而言，我時常覺得自己是個傻逼。但我有的時候又覺得，當個傻子也沒什麼不好，人生中一個十分危險的狀態是：你覺得周邊的人都是傻子，而只有你聰慧無匹，連孔子老子孟子這些大智者要是見到您老，都得尊稱一句：精子，您好！

一個人的精力有限，雖然我最終沒有把思維補丁做成一個所謂的“大號”，但作為一個公關男，我心裡十分清楚，市場上某些所謂的“大號”是怎麼做出來的，刷粉絲，刷閱讀量，幾個人的小團隊做了幾十個類型不同的公眾號，文摘情感美食財經育兒汽車時尚……你能想到的領域他們都有對應的公眾號，然後靠刷出來的閱讀量賣廣告，圈融資，號稱覆蓋幾千萬用戶，實際上真實粉絲只有幾萬人。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真的有投資機構投資，真的有廣告主每天找他們投廣告。然後，加入這場狂歡舞池的人開始越來越多。

（三）

在中國，擊鼓傳花這樣的故事特別多。

很多年前，一幫人炒普洱茶，一餅陳年普洱可以賣到幾十萬甚至上百萬，不少人傾家蕩產跑到雲南包普洱茶樹，然後，突然有一天，泡沫破了，後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

前兩年，以京津為核心的文玩圈開始炒“文玩核桃”，一對上好的獅子頭能賣到十幾萬，一顆文玩核桃樹的承包價動輒五六十萬乃至上百萬元，北京的大街上盡是揉著核桃用自己酸臭的手汗給核桃包漿的“頑主”，核桃熱導致北京和河北的農民把自己家的核桃樹砍掉，都開始種文玩核桃樹，然後，突然有一天，泡沫破了，後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

最近的例子就是瑪咖，這東西本來一文不值，然後突然就火了，這個其貌不揚的破草根被炒作成了“植物偉哥”，這一屬性直接讓很多人勃起了，畢竟很少有國家像中國一樣，用最少的耕地養活了全世界最多的腎虛男人。然後，無數人傾家蕩產地投入到用瑪咖給中國男人補腎的偉大事業中，一度讓很多村子全村的耕地都種上了這東西，然後，突然有一天，泡沫破了，後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

（四）

很多人在這場擊鼓傳花的遊戲中，很不幸地成為了最後“接盤”的那名傻子。

你初看那鮮花，並不覺得有何鮮豔特別之處，奈何鼓聲一響，每一個高價接手的人都免不了大贊一下手中那一束平談無奇的鮮花，然後一臉不舍地將鮮花傳遞給下一位，同時收回高於自己接手時幾倍的投資回報，然後，你終於用高價從一個人手裡接了那束花……

可是，這時候，鼓聲突然停了。

你一臉的茫然無措，手中是一束已近凋零的爛花，背後是嗷嗷待哺的孩子和提心吊膽的妻子，腳下是突然虛空的土地和蒼涼的人世，遠處是隱隱約約傳來的另一場擊鼓傳花的鼓噪叫嚷，然而，悲涼之處在於，你已經完全喪失了加入新一局遊戲的入場券，你已傾盡所有，徹底成為那個出局者，成為這場擊鼓傳花遊戲的最後那個傻子。

並沒有人同情你，因為大家的潛意識裡，都清楚這場遊戲中最後的那個傻子會死掉，只不過加入這場遊戲的時候，所有人都覺得，自己一定不是最後接盤的那名傻子。

傻子是不值得同情的。

（五）

在這個世界上，傻不可怕，可怕的是做最後一個傻子。

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就解釋了經濟學中博傻理論(greater fool theory)的核心。

博傻遊戲的可悲可歎之處恰恰在於，所有入局者在加入這場遊戲的時候，都十分清楚這場遊戲的殘酷與可笑之處，但入局者依然義無反顧地加入，無論是炒普洱茶還是炒瑪咖，參與哄炒的人在內心都完全清楚，他們親手炒熱的那個東西，根本不值那個價格。

但他們之所以不斷以身家性命去哄抬那個早已超出其自身實際價值的東西時，腦子裡沒有恐懼，只有貪婪，因為他們堅信會有一個更傻的笨蛋，花更高的價格從他們手裡接盤那個形跡可鄙的東西，自己可以賺的盤滿缽滿地全身而退。

我一向認為，更多人死於貪婪，而不是曾經社會普遍認為的愚蠢。

因為一旦涉及到個人實際的自身利益，我相信大部分並不“愚蠢”，相反，更多人眼珠亂轉，目光流露出來的都是自以為是的小聰明和內心無法抑制的“大貪婪”。

潮起的時候，浪尖上的人最是風光，但若是浪突然退了，也摔的最慘。有時候，浪大勁兒了，就不能做到從容和全身而退了。

我的一個奉勸是，一件事情，如果突然所有人都往裡擁，龍捲風呼呼地刮，滿天都是飛舞的豬，這時如果你想要加入的話，你要慎重了。

在大家鬧騰的時候，不妨一個人找個角落靜一靜，對著鏡子刻薄地問一句：

嘿！你會是那個最後接盤的傻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