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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老堡主長衫福履,筵客大廳,童維南、岳鳳坤、張氏雙傑和俞小俠劍英,全被邀飲,酒席上談笑風生,看上去一片祥和。
可是俞劍英心中,卻愁緒萬種,百感叢生,忽然他棒酒起身,對著老堡主笑道:“晚輩承蒙老堡主盛情挽留,本應多居時日,以便討領教益,無奈晚輩尚有瑣事待辦,急於就道他住,異日有暇自會常來拜訪,俞某人借花獻佛,這杯酒算敬各位愛顧盛情,晚輩想就此告別了。”說完話,舉杯一飲而盡。
俞劍英幾句話,無疑平地上一聲巨響,第一個吃驚的自然是老堡主程九鵬,他雖然看出來俞劍英今日神色有點異常,但他沒料到俞公子會忽然提出告別的話來,一時間竟無言以對,端著酒杯,怔那裡半晌說不出話。
戲水燕子張瀾,急的站起身子嚷道:“俞老弟,你這是什麼話,我們兄弟都在等待著吃……”
童維南知道張氏兄弟,還不清楚劍英拒婚的事,誤認這次喜事是為劍英準備,下面的話如果叫他說出來,老堡主和俞劍英都無法下台,岳鳳坤自然是更難看,這就趕緊截住張瀾的話說道:“張老二,你嚷什麼,俞老弟既突然提出告別,這中間必有道理,現在我們聽俞老弟說。”
童維南對劍英改變原意,不參加玉玲大禮突然告別,認為必有特殊變故,這位老江湖,也弄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了!
童維南一追問,大家的眼光全集中到俞公子臉上,劍英被看得有點尷尬,自然他要走的理由沒法子說出來,也不能說出來。
一時間真還答不出什麼,老堡主緩緩放下酒杯,帶著勉強的笑容說道:“俞老弟弟既肯屈留綠竹堡,萬望再賞光居留幾天,好歹請吃小女一杯喜酒,過了十五,老弟儘管請便,老朽決不敢再留俠駕。”
老堡說的懇切,又一臉淒惶神色,可是俞劍英的想法又自不同,多在綠竹堡住幾天,原無所謂,何況距十五隻有八天,但這八天可能發生多少事情,程玉玲會不會再找他,和雲姊姊見了面又該如何解釋,一個不巧難免鬧出事情。
正當他心潮起伏,委決不下的當兒,大廳門外急步如風搶進來少堡主程天龍。
果然程天龍急急走到老堡主跟前,附耳低說一陣,程九鵬面色隨之大變,但他仍含笑對眾人一拱手說道:“各位稍坐!老朽去去就來。”說完話,逕自隨程天龍向後宅而去。
不大工夫,老堡主已轉回大廳,他皺著眉淡淡笑道:“小女突染急症,拙荊束手無策,因而請老朽入內商議,事出意外,致害各位久候了。”
張鴻急得跺著腳問道:“怎麼?玲侄女得了急病……”
老堡主苦笑一下答道:“不要緊,病熱雖然來的突然,但幸無生命之憂,只是這杯酒卻不得不延期了。”
說著話,他目視岳鳳坤,微帶歉色。
這時最難過的自然是俞公子,只見他玉面上不時泛起陣陣紅暈,星目微閉,怔神不語。
這異常神情,同時引起了三人懷疑,岳鳳坤神凝雙目,面色冷峻,如罩寒霜,童維南看著俞劍英一語不發。
老堡主冷眼掃射全場後,笑道:“小女不過略染微恙,就是這個丫頭真死了,也不能掃了我們酒興,來!大家乾杯。”
說完話,捧杯敬酒,可是這時誰也沒有心情放情暢飲,勉強吃幾杯,老堡主也不再勸酒,席散後,岳鳳坤被程九鵬邀往後宅替玉玲看病,俞劍英滿懷憂愁回到自己臥房。
他不過剛剛落坐,緊跟著進來了金刀飛叉童維南和張氏雙傑,劍英起身讓客,四個人相互施禮落坐,童維南笑對張氏雙傑說道:“你們兩兄弟,可真並稱得上一對活寶,程姑娘已由老堡主做主許給岳鳳坤,你們兩兄弟也跑了幾十年江湖,怎麼說話仍然是不加思索,衝口而出,不是我截住你下面的話,張老二,你想想當時會弄成個什麼樣子的局面,老堡主、岳鳳坤和俞老弟都沒法子下台……”
老武師話至此處,戲水燕子張瀾冷笑一聲接道:“這樣說起來,怪我兄弟失言了,不過程老哥事先不說明白,我兄弟一直被蒙鼓裡,如果你現在不說,我兄弟還是一樣的糊塗,程老哥既然無意讓我們兄弟吃這杯喜酒,那我們不妨早點告辭……”
說這裡,回頭對夜遊神鷹張鴻道:“老大,走,難道我們一定要賴住在綠竹堡訛人家飯吃不成。”
童維南深知浙北雙傑的性格,說得出就做得到,看他兄弟兩人,氣得臉上全變了顏色,離坐而去,不由急道:“你們兩兄弟這大年紀了,怎麼還是這樣火爆性格,我的話還沒有說完,你們發的什麼脾氣,回來坐下,聽我把話說清楚。”
張氏雙傑只得又轉身回來坐在原位,四隻眼都盯注童維南,等他說話。
老武師被事情擠住,沒法子只把劍英拒婚經過說了一遍,他一邊說,一面不住回頭看劍英神色,俞公子只是瞪著眼一語不發。
童維南說完話。俞劍英說道:“晚輩留居綠竹堡,不想招致如許麻煩,目前情勢自難再留下去,何況晚輩尚負有家仇血債急於早報,老堡主留客情殷,晚輩又不便堅於求去,事不得已,晚輩只好留柬告別了……”
俞劍英話剛說完,夜遊神鷹猛的一陣呵呵大笑道:“想不到俞老弟還有一段血海家仇,是非我兄弟雖不清楚,但極願為老弟稍盡綿力,這不敢說是感恩圖報,實在是我兄弟對老弟敬佩異常,只望能追隨左右,略表敬仰之心。”
俞公子沉吟了一陣答道:“二位盛情,晚輩感激異常,不過晚輩仇人並非綠林中人物,都是權重一時的封疆大吏,御前寵臣,二位雄居浙北,履厚席豐,如隨晚輩趟這次混水,恐怕不太方便吧?”
戲水燕子張瀾,霍然離坐一聲狂笑道:“俞老弟把我兄弟這兩條命看得太值錢了,其實我兄弟半輩子江湖行蹤,大都在刀槍劍林中出生入死,別說是封疆大吏,御前寵臣的府弟,就是刀山油鍋,我兄弟死亦無恨。未知老弟出身靈虛道長門下,長在名山仙峰,何以和這般人結下了深仇大恨?”
這一席話問的俞劍英星目淚蘊,憶爹娘慘死經過,猶如利劍透胸,不再隱瞞自己身世,從父母蒙冤,一直說到了技成下山止。
俞劍英說完身世,老武師童維南及浙北雙傑全聽得憤慨異常,夜遊神鷹張鴻咬牙說道:“俞老弟身負這種大仇,自然要報,急不如快,我們最好早日就道,愚兄弟雖然不才,但當竭盡綿薄,全力以趕,拼上我兄弟兩條命,也要助老弟手刃元兇。”
劍英皺眉答:“只是老堡主留客情殷,小弟固可不辭而去。但我等如結伴同行,大家不告而別,老堡主難免感到傷心?”
戲水燕子張瀾接口答道:“白燕兒突染急症,這杯喜酒不知得要延到那天,何況姓岳的神氣活現,我們何苦要錦上添花,早走一步,少生閒氣,不過玲侄女溫柔和善,確討人愛。”
童維南近日中察顏觀色,也感到岳鳳坤對張氏昆仲不滿,多留一天,就多一天發生衝突的機會,早離綠竹堡不失上策,隨點點頭笑道:“早日上道,我老頭子亦有同感,老堡主方面,有我留柬作婉轉說明,料想不致有所誤會。”
童維南說完話,四人即席決定當夜三更天,離開綠竹堡。
那晚上初更之前,陰雲四合,似要落雨,初更過後,一陣大風,雲斂天晴,半圓月輪,乍現碧空。俞劍英收拾好隨身帶來衣服,帶上寶劍,看臥室清雅布設,不覺想起了玉玲和梅香相待之情,長長嘆了口氣,緩步走到門邊,拉開一扇門輕輕走出去,剛剛回身帶門。猛聽身後傳來程老堡主的聲音道:“俞老弟,請晚走一刻,老朽有一物奉送。”
劍英回頭,見老堡主手捧寶劍,卓立月光下,長衫飄風,他緩緩走到劍英跟前,臉上掛著淒涼的微笑,說道:“老朽知小俠辭意堅決,不能挽留,望能稍停片刻,容老朽說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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