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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子紋 -【狐仙女婿(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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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9 00:19:3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伶姨聽說你額上的傷,是因為今日同屠大娘上市集時,出手救了一名白衣男子留下的?」
  李舞揚撇了下嘴角。早知道這事鐵定傳進府裡,市集裡今日圍觀的人眾多,人多嘴雜,被伶姨知道也是早晚的事。
  她沒有第二句話,放下手中的湯藥跪了下來,低垂螓首,柔聲說道:「舞揚知道今日所為有失身分,舞揚知錯了。」
  司徒伶聽到她的話,雖然知道不應該,還是忍不住輕笑出聲。這丫頭古靈精怪,知道自己可能被責罵,所以就先下手為強,搶先一步低頭道歉。
  舞揚身上少了她家小姐的溫柔靜雅,反而多了股朝氣靈敏。
  「起來吧。」她伸手輕拍了拍她的手,語重心長的嘆道:「下次別再這麼做了。」
  「是。」李舞揚柔順的點頭,重新坐回椅上,端起湯藥,繼續細心的喂著伶姨。
  看著舞揚,司徒伶的眼眶漸漸濕了。有時她實在好想她家小姐,懷念那段他們主僕四人活躍於山林、快樂無憂的歲月。
  這些年來,為舞揚也為了王爺,她幾乎做到耳無妄聽、口無妄言,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地步,不讓任何人有機會找到可以搬弄是非的藉口,為的就是王府一家和樂,舞揚平安成長。
  她無時不牢記著當年離別之時,她家小姐所交代的字字句句——帶著舞揚,她們終身不得返回苗疆。只是最近午夜夢回,她的魂魄卻彷彿能夠騰雲駕霧,回到了那純樸的小村落。
  每回驚醒,她總想該是自己大限之期將至,因此對舞揚的終身大事便更加積極了起來。
  聽到房門口有了聲響,李舞揚微側過身,看著進門的李岳,立刻起身,「父王。」
  李岳微微一笑,將手輕輕一舉示意她坐回椅上,然後坐到床沿。
  「王爺。」司徒伶柔聲的一喚。
  「別起來。」他的手輕壓在她肩上,目光定定地看著她。「今日可好?」
  「臣妾很好。」她淺淺一笑,抬眼專注的望著眼前的高大男人。
  他伸出手輕撫著她憔悴的臉頰,眼眸深處有著無限的擔憂與寵愛。
  李舞揚看著眼前的一幕,菱脣勾起一抹笑。義父與伶姨之間情深意篤,結縭十載恩愛有加,始終不變。
  「父王、伶姨,」她端莊的行了禮,識趣的將空間留給夫妻兩人,「舞揚告退了。」
  「等!」李岳收回自己看著愛妻的視線,瞄了義女一眼,「你先別急著走。」
  李舞揚停下動作,不解的抬起頭看著他,「父王?」
  李岳好整以暇的笑道:「不打算跟父王說說今日你在市集上的豐功偉業嗎?」
  「王爺!」聽到他輕快的語氣,司徒伶不禁嬌嗔的喚了一聲,看他一副志得意滿的神情,就知道他對於舞揚的行徑非但沒動怒,反而還開心得很。
  「別惱、別惱。」他拍了拍她的手安撫,「本王問清來龍去脈,自會好好訓斥舞揚。」
  司徒伶可一點都不相信他的話。雖然舞揚並非兩人所出,但李岳對待這個義女不但是發自內心的疼愛,甚至可以用「寵愛有加」來形容,因為舞揚除了美貌之外,更習騎射、嫻經文。
  他曾不只一次跟她笑著說,要不是舞揚身為女兒身,不然還真頗有為官之相,偏偏舞揚是個女兒家,終究不宜凡事肆無忌憚。
  李舞揚俏皮的眨了眨眼,「父王您就別取笑舞揚了,方才伶姨已經將舞揚訓斥了一頓,舞揚知錯了。」
  「你最好是當真知錯。孩子,見義勇為是好事,但是……」李岳指了指她額上的傷口,「別不自量力啊。」
  「舞揚明白。」她沒有猶豫的順口答道:「這傷口舞揚會牢牢記住,不過……好了傷口忘了疼,父王就饒了舞揚,別說了吧。」
  「哈哈,你這丫頭……」李岳忍不住大笑,「你要幫人,父王沒意見,只是弄傷了自己可就大大不智,下次得記著量力而為。」
  「王爺啊!」司徒伶無奈的嘆了口氣。「您這話不是默許她下次一樣可以在大街上同人動手嗎?」
  李岳再度哈哈一笑,摟了下不勝嬌弱的愛妻安撫。其實兩人都知道舞揚有著無可救藥的正義感,而這點向來也是司徒伶最擔憂的一件事,就怕舞揚像今兒個一樣,不小心把自己給傷了。
  「放心吧,伶兒,我這寶貝女兒機靈得很,懂得保護自己。只是這樣智勇雙全的她,本王實在懷疑這世上可有男人足以與她匹配?」
  「那不正好。」李舞揚聞言雙眼一亮,「舞揚可以終身不嫁,就守在父王和伶姨身旁一輩子。」
  「好啊。」李岳笑得開懷,「你伶姨若有你作伴,父王也較放心。」
  「王爺,您這樣早晚會寵壞舞揚。」司徒伶的目光來回穿梭在父女倆之間,好氣又好笑。「到時這小丫頭萬一真仗著您說過的話,在您安排婚事後還抵死不上花轎,這可怎麼好?」
  「伶兒,你該相信舞揚不會如此沒有分寸。」李岳笑著揮了揮手。
  關於這點,司徒伶可一點把握都沒有,但看著舞揚俏皮的對自己一笑,她眸光一柔,手輕覆在夫君的手上搖頭笑了。
  十年轉眼過去,她的人生因有夫君的寵愛而變得不同,能擁有這樣的幸福,這些年來她總是感激在心頭。
  李岳輕撫著司徒伶的黑髮,輕柔的動作中感情真摯,充分表達了他對愛妻的深切眷戀。相識之初,他便戀上她的端莊秀麗,相處之後,更愛她的心地仁厚、溫柔賢淑,近來可惜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他心裡雖擔憂卻不敢輕易流露,就怕令病榻上的愛妻感到愧疚。
  「時候不早了,」李岳回神後說道,「舞揚你早點歇息,退下吧。」
  「是。」李舞揚立刻起身跪拜,退了出去。
  踏出房門,一陣冷風襲來,等在外頭的婢女夏竹、夏雨兩姊妹,立刻迎上前將紫色大麾披到她肩上。
  「回房吧。」她對婢女說道,蓮步輕移的走向自己的舞絮閣。
  十年前她初入謹王府時,義父便特地派人大興土木,為她建造了這座寢房。單就此舉就可以看出義父是如何的愛屋及烏,因為對伶姨的愛而真心把她視如己出。
  正當李舞揚轉進閣樓的小迴廊時,就看見遠遠走來一位曼妙女子,透過掌燈侍女手上的燈火,她認出了來人是李紫絮——義父和大王妃的掌上明珠,她名義上的妹妹紫絮郡主。
  緊連著舞絮閣的閣樓,就是李紫絮所住的紫揚閣,當初謹王爺以兩位郡主之名為閣樓命名,便是盼年紀相仿的兩人可以成為好姊妹,只可惜在大王妃和李紫絮的心目中,李舞揚與司徒伶的存在,擺明是一根拔不掉的心頭刺,別說成為好姊妹,只要別變成仇人就阿彌陀佛了。
  在錯身之時,李舞揚對妹妹輕點了下頭,只不過趾高氣揚的李紫絮反應卻是冷聲一哼。
  她自認出身高貴,除非父王李岳在場,不然根本連正眼都不瞧李舞揚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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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9 00:19:4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什麼東西啊?」一等她走遠,站在右邊替李舞揚掌燈的夏雨就忍不住咕噥。「咱們郡主才是長郡主,竟然還得讓位給她過!」
  「少說幾句。」夏竹連忙輕斥妹妹一聲。
  她們倆是雙胞姊妹,一出生就被賣進王府裡頭,在李舞揚被王爺帶回府、拜了王爺和王妃為義父母成了郡主的那一年,她們也約莫六、七歲,因為長得伶俐又與舞揚年紀相當,便被府裡的大娘派來跟在李舞揚身旁。
  一轉眼幾年過去,她們都成了大姑娘,夏竹的個性一向嚴謹,總會小心翼翼的提點一向活潑好動的舞揚郡主,讓郡主得以在這個皇室家庭不至闖下大禍。但夏雨就不同了。她總是跟姊姊唱反調,跟著舞揚郡主同聲一氣,兩人常常做出一些令夏竹覺得好氣又好笑的事。
  「人家說的是實話啊!」夏雨克制不住地又說。「郡主比紫絮郡主年長,當然是長郡主。」
  「還說!」夏竹瞪了她一眼。
  夏雨這才不太情願的閉上嘴。
  聽到兩姊妹的低語,李舞揚不禁笑了出來。
  其實對於李紫絮高傲的態度,她並沒有太介意,畢竟這樣冷漠的對待她早已習以為常。義父鍾情於伶姨,被冷落的大王妃自然心裡不舒服,而大王妃的女兒更不會給她好臉色看。
  這些年來,伶姨總是盡量息事寧人,不讓自己卷進女人爭寵的鬥爭中,她縱使偶爾心有不服,但為了伶姨,也只得把自己的脾氣壓下,久了就成習慣。
  反正井水不犯河水,別人不欺到她的頭上來,她也絕不找人麻煩,日子雖然難免會有小摩擦,倒也沒出過什麼了不起的衝突。
  只是……想起伶姨那副孱弱的身子,她不由得嘆了口氣,心頭不自覺泛起不安,卻無法解釋這股不安的來由。
  此時,她踝上銀鏈寶石像是有靈性似的發熱著,令她感到一陣暈眩襲來,她晃了下身子,抬手壓住自己的額際。
  「郡主,又頭暈了嗎?」夏竹連忙伸手扶住她,「是額上的傷?」
  「不礙事。」李舞揚勉強笑了下,安撫自己的婢女。
  每次只要她心頭有這種不安的感覺,就代表一定會有事發生。她還記得自己上次這樣不舒服,就是李諾三歲那年,掉進謹王府裡蓮花池的時候。那時要不是她正好經過,李諾恐怕早已小命不保。
  這平靜的日子還能長久下去嗎?目光不經意抬頭看著黑壓壓的一片天,她心中也沒有答案。
  大雪紛飛的冬夜,李舞揚莫名醒來,她緩緩睜開雙眼,眨了眨眼睛。
  看著熟悉的床縵,屋裡的光線告訴她,現下天還未亮。
  她略微困惑的坐起身,一個轉頭,雙眼在接觸到一雙濃黑如墨的晶亮眼眸時猛然大睜,整個人立即清醒,臉色大變。
  「你……」她認出了柳岩楓,他依然一身單薄的白衣,面無表情的站在黑暗之中靜靜看著她,「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柳岩楓不發一語,只是慢條斯理的拿起桌上的藥瓶一晃,然後又放回原處。
  「這是什麼?」藉著床邊留下的燭光,她不解的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沒有回答,默默的轉過身背對她。
  她眉頭一皺,立刻翻身下床,身體一接觸到冷冽的空氣立即瑟縮了下。這時,她還真佩服他冬夜裡竟能只穿一身單衣。
  她連忙拿過一旁的大麾披上,走至桌邊拿起桌上的藥,急急的問:「這是給我的?要塗抹在我的傷口上?」
  他原本要離去的腳步微頓了下,緩緩的點了點頭。
  「你特地拿藥來給我?」她拿著藥瓶擋在他面前,抬起頭微笑的看著他。
  他又點點頭。
  李舞揚仔細的把玩手中藥瓶,雖然只是個小瓷瓶,瓶身上卻精心雕刻著一株臨風芍藥,看來精緻又高貴。
  「你人真好。」她不由得喃喃自語。
  他人好?聽到這句話,柳岩楓挑了下眉。
  若真要論人好,這個舞揚郡主才稱得上吧。畢竟以她一個千金之軀,在市集裡形單影只還有勇氣見義勇為,對他這凡夫俗子出手相救,才是少見。
  雖然仔細回想下,他覺得這舞揚郡主人長得美則美矣,但實在沒什麼腦子,竟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以身犯險,可他卻不能否認她令人驚艷的不只是外貌,還有她骨子裡那份難得的正義感。
  「深夜送藥……」她俏皮的揚起嘴角,「這份心意實在令舞揚動容。」
  她得意帶笑的模樣,使柳岩楓忍不住無奈的輕搖了下頭,「你的傷畢竟起因於我。」
  聽到他低沉的聲音,她手上的藥瓶差點掉在地上,手忙腳亂的趕緊接住,一臉驚奇的看著他,「原來你會說話?」
  他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對她的驚訝感到莫名其妙。他可從來沒說自己不會說話。
  「那今日你在大街上、別人欺凌你時,你怎麼不說話?」
  那個時候,就算他出聲了,情況也不會有任何改變,不如省點力氣。這個簡單的道理這丫頭竟然還要問?柳岩楓嘴角一撇。
  「這藥記得早晚擦,」他看著藥瓶,淡漠的開口交代,「才不會讓你留下任何疤痕。」她是個漂亮的姑娘,他並不希望她因為自己的緣故而身上留疤。
  「放心,我會記得的。」她將藥罐緊緊握在手上說。
  他點了頭,轉身想要離去,怎知她竟然再次繞到他面前,硬是擋住了他的路。
  他不解的對她挑了下眉。
  「你是怎麼進來的?」她難掩好奇的問。謹王府戒備森嚴,可不是普通人可以輕易進出的。
  「走進來的。」他回得輕描淡寫。
  「我當然知道你是走進來的!」她對天翻了個白眼,對他的回答不甚滿意,「我的意思是……」她放棄的嘆了口氣,揮揮手,「算了算了,管你怎麼進來的,反正那不重要,你人平安就好。只不過下次,你可別心存僥倖自個兒又偷闖進來,除非有我帶著你,不然給巡視的家丁或侍衛看見了,會以為你是偷兒,把你毒打一頓。」
  「但我畢竟是進來了。」
  「我知道。」她沒有反駁他,「你這次是運氣好。好吧,念在你冒著危險替我送藥的分上,現在我帶你出去吧。」
  他搖頭。外頭已經下起雪,她若真的送他出去,可能會著涼。
  「沒關係。」她豪爽的拉住他的手,「走吧。」
  柳岩楓眯著眼,看她握住自己手臂的手——男女授受不親,這女人難道不懂嗎?虧她還是個郡主!
  注意到他眼神的轉變,她不解的看著他。
  「男女授受不親。」
  聽到這句冰冷的話語,她困惑地眨了下眼睛,手還留在他臂上。
  「以後別隨便對別人這麼熱絡。」
  李舞揚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他陰森的語氣令人發顫,看來似乎動了怒,但她實在搞不清楚他為何發怒?
  她聳了下肩,正打算將手給鬆開,卻聽見他又說——
  「不過你可以拉著我。」
  他的話令她一愣,兩人視線在空中交會,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冷冷的瞧著她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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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9 00:20:0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你這人還真是有趣。」既然他說她可以拉著他,那她就不客氣了。「走吧。」
  不過才走幾步,她突然又停下腳步,身後的柳岩楓差點撞上她。
  他蹙眉,不明所以的看著她。
  李舞揚上下打量著他,隱約覺得有事情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
  突然,她腦中靈光一現,猛地拉起他的手,仔仔細細的檢查著,「你……你手上的傷呢?」
  她記得今日在大街上,他的手明明因為擦到了石礫所以流了血,但現在別說是血了,連個傷口都不見蹤影。
  「好了。」他不甚在意的回答。
  她錯愕的抬頭看著他,「好了你說笑的吧?」
  「我就是好了。」事實擺在眼前,還說他說笑?這郡主八成腦子有問題。
  「我的天!」她嘖嘖稱奇的翻看著他溫暖的大手,「真的好了你是人嗎?不然怎麼可能好得那麼快?」若她沒記錯,那傷口也不算小耶!
  他抿脣不語,不想多作解釋。
  「我知道了!」她一臉讚嘆的說:「因為你是大夫,所以有很多珍貴的藥材是吧?」想起方才他給她的藥,就連裝著藥材的瓶子都如此精美,可見他應該很有一套,不只擅長繪畫,搞不好還是哪來的神醫。
  對此柳岩楓沒有回應。
  「那……你可不可以幫我醫治一個人?」一股希望之火迅速的在李舞揚眼中燃起。
  他低下頭瞄了她一眼,心中隱約覺得不妙。
  「救救我的伶姨吧。」她神情激動,眼底閃著渴求的光芒,「她是謹王爺的庶妃。」
  他眼神一冷,想要拉回自己的手,「不救。」
  「為什麼?」她緊緊抓住他不放。
  「皇室之人……」他嗓音一沉,「我不救。」
  李舞揚一愣。這世上多少人巴不得可以和皇室攀上關係,只有他臉上明顯寫著厭惡。「為什麼?」她輕聲的問。
  他僵著臉冷漠以對,不打算回答。
  「好吧,你不打算告訴我,我也不好勉強。」她像是抓到他的小辮子似的,忽地又追問:「但我也是皇室之人,你又為何肯贈我藥?」
  「那不同。」早在來此之前,柳岩楓就在心頭為自己的行為找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你是因救我而受傷,於理……我不能置你於不顧。」
  「這樣事情就好辦了!」李舞揚輕快的一個擊掌,「我因為救你受傷,所以你可以因此壞了自個兒的原則,那也就是說——你再壞一次原則也無所謂嘍?代表你是可以救我伶姨的,不是嗎?」
  這是什麼歪理?柳岩楓不以為然的看著她。這女人的腦子真的有問題。
  「好不好?」
  「不好。」他還是搖頭,沒因她俏臉上的祈求而有絲毫動搖。
  「我求你!」她不死心的雙手合十道。
  他仍堅決的搖頭。「我只是個江湖郎中,若憑謹王爺所延請的大夫都無法替他愛妃醫治,我又有何能耐?若是一個不好,將人給醫死了,你也能保我無罪嗎?」
  「我相信你的醫術。」
  「事情沒有絕對,你要我以身試險?」
  聽到他的話,李舞揚不由得遲疑了。
  義父鍾愛伶姨的心,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幾個來醫治伶姨的大夫哪個不是戰戰兢兢,就是怕一個弄不好,把伶姨怎麼了,最後可能連自個兒的命都沒有。
  思及此,她露出苦惱的神情,最後幽幽嘆了口氣,「好吧,看來是我唐突了。」沉默一會,她用力的搖了搖頭,「如果你真不願意,我也不好強人所難。」
  雖然嘴巴上是這麼說,但李舞揚的心頭卻難免失落。畢竟伶姨病入膏肓,身子已一日不如一日,若有希望,她說什麼都想試上一試,但柳岩楓不同意,她確實也沒辦法。
  看她一臉落寞,他的心奇異地感到一絲難受,可他依然面無表情,強迫自己不為所動。
  「走吧,我送你出府。」她拉著他熟門熟路的轉過迴廊,在經過灶房時,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停下腳步。「等一下。」她對他嫣然一笑,跑進灶房裡翻找了好一會,找到幾個饅頭和梅花糕,立刻包了幾個,興匆匆的拿到他跟前,「給你。」
  他低頭看著她和她手裡的食物,目光困惑。
  「拿去!」一抹笑浮上她嬌俏的臉蛋。「餓了可以吃。對了,你叫柳岩楓對吧?我看到你畫上的落款。」
  他靜靜的看著她,點了下頭。理智告訴自己不該與她太過接近,但她卻又是這些年來第一次闖進他心房的人。
  一個嬌美動人的率真女子——謹王爺李岳所收的義女,雖然沒有皇族血統,但卻也是皇室的一員,他若還存有一絲理智,就得要與她劃清界線。
  白天她離去後,市集裡來往的耳語已經讓他知道她的身分,也知道她與謹王爺其實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卻依然被視若己出的寵愛著。最近,王府更積極的在替才貌雙全的她物色未來的夫婿……
  想到這個,他心突地一緊。
  「你這幾日還會去市集擺攤嗎?」她問。
  看著她美麗的臉龐,他雙脣緊抿,搖了搖頭。他們屬於兩個世界,不該再有聯繫。
  這些年來,他每到年節時分便會下山,目的在尋找自己的族人,這是他的責任,他不能、也不許自己動情分心。
  「是嗎?」看他搖頭,她心中不禁落寞,「我看你的畫極好,原本還想請你作幅畫給父王做為祝壽之用呢。」送他到了王府後門,她拉開門,抬頭對他一笑,「走吧。下雪了,回去小心些。」
  雪花飄到她的頭上,理智要他邁開步伐離開,但他卻忍不住伸出手撥開她發上的雪。
  在這大雪紛飛的夜裡,她看來美得令人無法抗拒。
  「明日。」
  「什麼?」她不解的望著他。
  他對她挑了下眉,臉上依然不顯思緒,「明日我會畫幅畫送來給你。」
  她的雙眼因為他的話而閃動光彩,「不用了,我去市集找你拿。別再隨意闖進王府,這府裡不全都是好人。」她可不想他被大王妃那裡的人抓到。
  「隨你。」
  「那我們就說定了,明日見。」她朝他嫣然一笑。
  她的笑,使他的心像是猛然被拽了一下。他回過神,如同來時般輕巧地閃出王府後門,很快的消失在黑夜中。
  李舞揚的笑容不因他的離去而消失。這個看來冷硬的男人,其實並沒有她想像中那麼不近人情,或許再求個幾次,他會願意醫治伶姨也說不定。
  而她內心深處也比任何人都明白,想要再見他,除了希望他出手相助伶姨外,她的心中更期盼能多跟他見面。
  此刻冰雪覆蓋大地,寒氣襲人,但她的心頭,依然暖烘烘……
  【第三章】
  「郡主,這事若傳出去可不得了。」夏竹邊幫主子穿戴衣物邊叨念著。
  「那我們不要讓事傳出去不就得了?」李舞揚輕笑的轉身,看著夏竹一臉苦惱,覺得十分有趣。
  此時,夏竹正百般不願的拿著一套婢女的青布衣裳替她換上,這樣的打扮走出去,誰會知道她是個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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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一旁的夏雨看著姊姊猛皺眉,主子卻還一副調皮耍賴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
  夏竹沒好氣的瞥了妹妹一眼。都這節骨眼了,真虧她還笑得出來。
  「姊姊,」夏雨自動自發的在一旁興奮提議,「如果你擔心的話,不如我跟著郡主出府吧?」
  「你」夏竹替主子綁好頭髮,斜睨著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臉蛋,想也不想的搖頭,「還是省省吧,我去就成了。若真讓你跟著郡主後頭出去,只怕原本沒事都被你搞出一堆事來。」
  夏雨一張臉不由得垮了下來。
  「別杵在這裡,去替郡主做些梅花糕,順便溫壺茶。」夏竹交代著,「若郡主回府時餓了,隨時都能用。」
  「知道了。」夏雨不太情願的轉身走了出去。
  「郡主……咱們打個商量如何?」夏竹忽然道。
  李舞揚端詳著鏡裡的自己,新奇的目光在鏡中與夏竹相遇,她抬了抬眉,「什麼?」
  「倒不如這樣,就由奴婢代替郡主出府一趟,去去便回。」夏竹不死心的想要打消主子出府的念頭。
  李舞揚聞言一笑,穿上棉襖之後站起身,面對著她,「夏竹啊,你就放寬心吧,我會凡事小心的。不過就是去趟市集拿幅字畫罷了,難不成你還怕我會出什麼亂子不成?」
  關於這點,夏竹可一點把握都沒有。就算她跟郡主打小一塊長大,郡主也從沒把她們姊妹當外人看,但畢竟主僕有別,若真遇到事,郡主一聲令下,她再怎麼覺得不妥也得遵從。
  「反正我這麼打扮,別人也認不出我來。」李舞揚得意揚揚的說。為了避免落人口實又被一狀告到伶姨跟前,她左思右想後,選擇了低調的扮成婢女,帶著夏竹出府一趟。
  夏竹見狀知道多說無益,嘆了口氣,只能默默的跟著主子從王府後頭專給下人出入的小門離開王府。
  一到大街上,市集一如往常般熱鬧,李舞揚目光在人群中尋找著柳岩楓的攤位,但是卻一無所獲。
  「郡主,那人似乎沒來。」夏竹在一旁輕語道。
  李舞揚沒有回答,目光持續在人群中梭巡著。她相信他會來,因為他答應過她,所以絕對會來!
  「給你。」
  一幅卷軸突然從天而降,她微驚了下,連忙伸出手接住,一個抬眸,就對上柳岩楓晶亮的黑眸。
  他依然如她記憶中只穿了一襲白色單衣,雖然帶了點飄逸的俊朗,但天寒地凍的,她真擔心他會受寒。
  「你來了。」她露出淺笑道。
  「我說過我會來。」他面無表情的說。
  看著神情熱切的她,見她鼻頭因為寒氣凍得都紅了起來,他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冰冷的面頰。看來她在雪地裡等了他好一會兒。
  「不是你來晚,是我來早了。」她沒有閃躲他的碰觸,隱約間似乎看到他眼底閃過一絲不捨。
  夏竹在一旁看得瞪大眼。郡主乃千金之軀,這男子怎麼可以隨意碰觸郡主的臉呢?她心裡不由得急了起來。
  「我可以打開來看嗎?」
  「這已經是你的了。」他淡淡的回答。
  李舞揚小心翼翼將手中的畫打開,只見精心描繪的松竹、鶴月躍然於紙上,落款更有一行筆力蒼勁的草書——與天地齊壽,並日月同輝。
  「畫得好,寫得也好!」她不禁讚嘆,看來既開心又佩服,「謝謝你,我父王一定會喜歡。」
  李岳的喜愛與否,柳岩楓壓根不在乎,他想看的只是她的笑顏。
  夏竹默默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男子。對方白皙的臉上有著挺直的鼻梁,黑眸炯炯有神,雖然面無表情,但卻別有一番孤傲的氣息,無法否認是個英俊的男人……
  這可糟了!
  看著主子一臉開心的神情,夏竹心中的不安急速加深,再怎麼說,一個堂堂的郡主都不好跟個平民百姓有牽扯。她連忙拉了下李舞揚。
  「郡主,畫拿到了,我們回府吧。」
  「好不容易出府一趟,何必那麼急?替我拿著。」李舞揚將畫收好,交到夏竹的手上。
  夏竹接過手,心中暗暗叫苦。
  「今兒個是今年最後一場市集,大夥都忙著采買年貨,咱們也去湊湊熱鬧。」李舞揚興匆匆的說。市集裡頭攤販的吆喝聲此起彼落,人群熙來攘往。她雙眸發亮的看著柳岩楓。「跟我們一起,好嗎?」
  他思索了一會兒,幾不可察的點了下頭。
  一見他首肯,她立刻興奮地拉著他在市集裡的攤子間轉來轉去。
  堂堂謹王府的舞揚郡主,在大街上拉個大男人像什麼樣子?夏竹看到這一幕,嚇得雙眼大睜,連忙跟上去。
  「前幾日見到這個,我就想買回府給諾諾。」她拿起一個活靈活現的捏面人,側頭看著他說道,「可惜被那些惡棍打壞了主意。」
  他看著她的額頭,「還痛嗎?」
  她搖頭,「你的藥很神奇,明明才剛受傷,敷了藥竟然已經結痂,看來真的會不留疤痕。或許你該去看看伶姨——」
  他眼神微斂,「不!」簡單一個字便打斷了她的話。
  李舞揚的嘴忍不住一撇。
  「郡主,」夏竹附在主子耳際低語,「不過是個江湖郎中,你怎麼可以叫他去醫治王妃?如果他真那麼行,也不會窮得這麼冷的天還穿得那麼單薄了。」
  夏竹的話不無道理,李舞揚聞言愣住了,一時也不知該怎麼回答。
  雖然與他只能說萍水相逢,但他一直給她一股熟悉的感覺,令她總認為他們似乎是在哪裡見過,只是她怎麼也想不起來。
  柳岩楓拿起一個捏面人,交到她手上。
  她難掩驚喜,「送我的嗎?」
  他點頭。
  「先謝過你了。不過……」李舞揚眸光一轉,看到不遠處的一個攤販,找到自己此行的主要目標,「我要禮尚往來。」說罷她便走了過去。
  柳岩楓不知她想做什麼,但仍跟著她的身軀移動,沒多久,她手上多了件羊毛氈,他不解的對她一挑眉。
  「這給你。天冷了,晚上睡覺時記得蓋上。」
  他沒有伸出手,只是靜靜的看著她。原來她拉著他穿梭在這個市集裡,說好聽是為了湊熱鬧、買捏面人送弟弟,其實最主要是想送他一件保暖的氈子。
  「別又說不。」她專注的看著他,注意到他的黑眸轉為深沉,她不由得先聲奪人,「快點拿去。」
  他依舊既沒回答也沒有動作,只是靜靜的看著她。
  即使隔了一段距離,她依然可以感受到他難解的目光,他的身體似乎緊繃著,面容也看不出情緒。
  「不過就是張氈子罷了。」她輕聲的開了口,「岩楓……拿著吧。」
  她把他的名字喊得很好聽……柳岩楓這才發覺,好像已經許久沒有人喊過他的名字了,而他竟然渴望這種親密的感覺。
  看著她明亮的眼神,無絲毫做作之態,他不禁揚起了嘴角。
  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陣騷動,接著是氣急敗壞的吼叫聲——
  「前面的人快閃開!閃開!馬兒發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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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原本人聲鼎沸的市場,現在因為一隻掙脫韁繩的野馬,更像是煮沸炸開的鍋。發狂的野馬不顧一切的在街上橫衝直撞,一路上已不知撞傷了多少來不及閃避的路人。
  李舞揚聽到騷動,手拿著羊毛氈,困惑的微轉過身面向吵雜處,只見一匹棕色馬踏著雜亂的步伐,筆直的朝她的方向衝過來。
  她的腦子驀然一片空白,知道自己該閃開,但事出突然,她的身軀完全無法反應。
  「郡主!」夏竹看到這一幕,當場嚇得白了臉。
  而柳岩楓只是冷靜的瞄了一眼,然後就像變戲法似的,閃身擋到李舞揚身前。
  她錯愕的看著他的舉動,伸出手正要推開他,卻沒料到他反而握住她的手,神色自若的將她給拉到自己身後。他側著身,炯炯黑眸直視著前方,眼睜睜看著野馬直奔而來,不動如山。
  李舞揚的心提到半空中,幾乎不敢看接下來的發展,不過不管她腦中浮現多少可能,都絕不會是眼前這一幕——
  只見原本發瘋的野馬到了柳岩楓面前,竟然突地長嘶了一聲,一揚首,馬蹄奮力的在路上踏了踏,在只差分毫的距離緩緩停下腳步。
  原本吵鬧的市集瞬間鴉雀無聲,沒人想得透事情到底是怎麼開始,又怎麼結束的。
  在場的人,只有柳岩楓依然神色自若,他伸手輕拍了拍馬兒的頸子,馬兒居然也溫馴的接受他的碰觸。
  那撒嬌服從的模樣,可一點都看不出前一刻它還在狂奔傷人。
  現場看到眼前這一幕的人,無不嘖嘖稱奇。
  第一個回過神來的是馬匹主人,他連忙趕到柳岩楓身旁,急忙給馬匹套上韁繩,牢牢的綁住它。「小夥子,你挺行的!」他一邊拉住馬匹,一邊忍不住好奇,分心的問:「你是怎麼辦到的?」
  柳岩楓沒有回答,看著四周人潮越聚越多,他臉色微冷。
  「我都快被這匹野馬搞瘋了,」說到這個,馬匹主人又一臉苦惱樣,「原本以為抓到的是匹難得一見的好馬,可惜野性難馴,看來我是看走了眼。」
  「我倒覺得它挺好的。」或許是柳岩楓在身旁,李舞揚放大膽的伸手拍了拍馬兒的頸子,而它倒也聽話,還轉過頭舔了舔她的手,令她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這馬兒好可愛。」
  柳岩楓見狀,丟了個碎銀給馬匹主人。
  馬匹主人微驚的看著眼前的年輕男子,「這匹馬……你要?」
  柳岩楓淡淡的點個頭。「這些銀子夠嗎?」
  「夠夠夠——」馬匹主人沒有遲疑的將馬交給他們,反正難馴的野馬對他而言已無用處,現在有人接手是最好不過。
  「太好了!」李舞揚的眼底閃過光亮,將手中的羊毛氈塞進柳岩楓懷裡,自個兒則立刻伸手拉住馬匹。「馬兒、馬兒,你有新主人了。」
  此刻她臉上的笑容如同春風襲來,令柳岩楓怦然心動,但是他沒讓情緒表現出來。
  看著圍觀的路人,他拉起她的手,頭一低,疾步的離開。
  「你好厲害。」一手拉著馬匹,她一邊跟上他的步伐,抬頭看他的眼神中有著崇拜。「你怎麼辦到的?讓馬兒停下來?」
  柳岩楓沒有回話。他天生就有控制萬物的能力,但他總小心翼翼的不讓能力顯現,以免曝露身分,豈知方才千鈞一發之間,為了她,他竟將一切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這種神通可以教人嗎?」她輕快的語調中有著滿滿的好奇與佩服,「如果可以,你得要好好教我,要我拜你為師都沒問題。」
  他沒有開口,只是漠然的搖了下頭,擺明拒絕。
  「你這人實在小氣,明明深諳醫術卻不隨便出手救人,懂得功夫也不想教給別人!」她有些嬌嗔的看著他。
  驚訝那匹馬竟只因柳岩楓一個眼神就沉靜下來,夏竹慢半怕才眨了眨眼,回過神來,忙跟上他們的腳步。
  此時此刻,她不得不承認,這個神秘男子其實沒她所想的那麼簡單。雖然他那一身寒傖的穿著跟她家郡主還是不太相配,不過就氣度來說,這男人可一點都不輸給她家威嚴的王爺。
  「別怪我沒有警告你,」李舞揚不死心的繼續說道,「若你不將功夫傳給別人的話,到時可會失傳的。」
  一直走到較無人煙的角落,柳岩楓才放慢自己的腳步。
  「你不明白。」他淡淡的回了句。
  「我有時間聽你說明白,不過現下……」她指了指他另隻手拿著的羊毛氈,「把這收下吧。不必有顧慮,不過是條氈子罷了。」
  他斂下眼,低頭看著手上的氈子,知道她是打定主意一定要自己點頭收下了。
  手中過去的經歷令他難以敞開心,當年的屠殺改變了一切,他娘慘死在皇室派來的軍隊手中,他因此沒有無憂的童年,有的只是擔在肩上的沉重責任。
  這些年來,他被迫封閉自己的情感,不論面對任何情況,都不能有一絲軟弱畏縮,喜怒不形於色。
  不過是條氈子罷了——清脆的聲音迴盪在耳際,他的手有些遲疑地撫過柔順的氈子,此刻竟不自覺心跳加速。她的出現,使他熟悉的一切全亂了。
  他們不屬於同一個世界,他與她都明白這一點,但她卻依然無所畏懼……他溫暖有力的手握住她的,一個強烈的念頭閃過心中——他要她!
  他突如其來的緊握令李舞揚感到些許驚訝,但她沒有閃躲,只是露出一個疑惑的淺笑看著他。
  他輕搖了下頭,沒有開口,看著她的笑,心中萌生溫情。
  就在此時,他突然察覺有一道目光緊鎖在自己身後,不禁微蹙起眉頭。
  他稍微側過身,漆黑的眸子不經意對上遠處一對發亮的黑眸,眼神一冷。
  對方一點都不為所動,依然緊盯著他不放。
  「怎麼了?」李舞揚側著頭看他,注意到他的不對勁。
  柳岩楓分心看了她一眼,等再轉頭,方才那個角落已不見任何人影。
  「沒什麼。」伸手拍著馬匹,縱使察覺不對勁,他依然神色自若。
  那個神出鬼沒的人可以稍後再處理,現在他眼中只有笑得開懷的她——此生唯一觸動他心弦的女人。
  今夜的謹王府被沉重的氣氛所籠罩,守在司徒伶的明月閣外頭,李舞揚難掩一臉的心焦。
  北方的早春仍然是雪白一片,寒氣逼人,才過了年,原本就體弱的伶姨偏在這時又染上風寒。
  今兒個入夜,伶姨突然整個人暈厥過去,義父派人請來的大夫正在房裡診視。
  為了不要驚擾大夫,所以李舞揚只好心急的待在房門口,不停的來回走動,不時還拉長脖子看著屋內。
  「郡主,你別急,伶王妃不會有事的。」夏竹在一旁出聲安撫,其實自己心頭也著急。伶王妃是個好人,王府的下人們都希望她能平安度過這一關。
  「我知道。只是大夫都進去那麼久了……」她憂心的看著自己的婢女,「夏竹,會不會是伶姨的身子……」
  「郡主,你別自己嚇自己,王妃吉人天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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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9 00:20: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這時,她想起了一個人。「明日我定要岩楓來看一趟伶姨。」
  夏竹眨了眨眼,很中肯的說了句話,「只怕柳公子不會肯吧。」
  這些日子,雖然她還是不認為郡主跟柳岩楓太過接近是件好事,但前些天她不慎從閣樓上摔下來,摔斷了腿,本以為這輩子可能都不能走了,沒料到柳岩楓竟出手相救。
  他施針治療之後沒幾天,她原本無力的雙腿就有了力氣,這兩日已可下床行走,行動自如,跟從前無異。
  所以,縱使她心頭對柳岩楓還有懷疑,但他畢竟成了她的恩公,她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了。
  李舞揚聞言心一沉,忍不住咕噥,「真不知道他在小氣什麼?」每回只要提到請他出手醫治伶姨,他就會拉長個臉給她看,讓她也莫可奈何。
  「郡主,」夏竹的聲音響起,目光落在李舞揚身後,「世子來了。」
  李舞揚一個旋身。「福嬤嬤」她驚訝的看著抱李諾走來的老婦人。「你怎麼將諾兒給抱出綠竹閣了?」
  「世子吵著要母妃。」負責照顧李諾的福嬤嬤,此刻也是一臉擔憂,「伶王妃還好嗎?」
  李舞揚伸出手抱過李諾,輕搖了下頭,「還不知道。」見懷裡的李諾輕咳幾聲,她連忙拍了拍他的背,心疼的說:「世子風寒也還未痊癒,快把他抱回房裡吧。」
  「不要!」李諾窩進她懷裡,「諾諾要找母妃。」
  「諾兒乖。」她輕聲的安撫著,「天黑了,母妃睡了,等明兒個一早姊姊再帶諾諾找——」她的話還沒說完,身後的門就開了,她顧不得說話,抱著李諾心焦的轉身。
  「世子和郡主在此正好。」謹王府忠心耿耿的老僕孔總管出現在房門口,一臉凝重,「王爺有請!」
  看到孔總管的神情,李舞揚的心直直往下沉,她抱著李諾的手一緊,急忙進入屋內。
  只見大夫一臉歉疚的立在一旁,義父的臉色也同樣沉重。
  她抱著李諾,沒有絲毫遲疑的奔到床邊半跪下來,床上的司徒伶面容蒼白,雙眼緊閉。
  「伶姨?」她不安的輕喚了聲。
  躺在床上的司徒伶聽到叫喚,緩緩張開眼睛,勉強揚了下嘴角,「舞揚……」
  李諾見親娘轉醒,小手立刻抓住了她的手。
  看著病容憔悴的司徒伶,李舞揚的淚水在眼眶打轉。伶姨鞠躬盡瘁的扶養她長大,讓她得到最好的一切,要不是有伶姨,她李舞揚說到底也只是個無依無靠的小孤女,她無法想像沒有伶姨在身旁的日子。
  「母妃……」李諾爬上司徒伶的床,窩在她懷裡。
  司徒伶微微一笑,吃力的抬起手,拍了拍兒子的背。「以後諾兒可得有勞你和你父王費心了。」
  「伶兒,」李岳聞言不禁輕斥,「別胡說!」
  她抬頭看著站在一旁一臉嚴肅的夫君,輕搖了下頭,「王爺,讓臣妾說完吧。當年要不是王爺,臣妾與舞揚可能早死在破廟裡頭了。王爺的大恩大德,臣妾只有來生再報。」
  「我不愛聽你說這些!」李岳沉下臉。
  「想當年,臣妾十三歲隨著小姐陪嫁……」司徒伶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思緒遠揚,這麼多年來她第一次提到過往,「姑爺與小姐鶼鰈情深,但幸福的日子過沒幾年,姑爺就慘招橫禍,小姐隨之而去,承蒙王爺厚愛,收留了臣妾與舞揚,不然我們的下場只怕難以想像。」當年若李岳將她們交到國師手中,恐怕她們早就不能倖存於世,死在荒嶺了。
  她吃力的想要起身行禮,卻被李岳給壓下來。
  「王爺……」她柔柔的目光直視著他,「臣妾怕只能等來生再報答你了……」
  「別胡說!」李岳輕觸著愛妻蒼白的臉頰。「本王不準你死!」
  看著他表情嚴肅,眼中有擔憂及心疼,她略帶凄婉的笑了,忽地一陣猛咳,使得她原本蒼白的臉色更是慘白。
  「伶兒?!」李岳語氣慌亂的喚道。「大夫——」
  一旁大夫連忙上前施針,好不容易才使她的氣息穩定下來。
  微微喘息地輕靠在夫君懷裡,司徒伶閉著眼,幽幽的開口,「王爺,臣妾……想回家鄉。」
  她與小姐在故鄉無憂無慮的成長,度過了此生最快樂的時光,只不過這麼多年來,為了保護舞揚,也怕真應了小姐臨終時的預言,所以她縱有不捨也斷了回歸故里的念頭。
  但或許是人之將死,總希望落葉歸根,她腦海中近來不時浮現四季雲煙環繞的村落景象,她好懷念啊……
  「好。」沒有任何遲疑,李岳一口應允,「本王帶你回去。」
  司徒伶嘴角一揚,「真的?」
  李岳肯定的一點頭。
  「有王爺一句話,臣妾已經滿足了。」
  「不!」李岳堅定的看著她,感覺她在他的懷裡柔弱不堪,他眼眶紅了,口氣卻依然豪情,「我會帶你回去,回去你的故鄉,讓你再看一看你懸念的美麗景色。」
  「對,伶姨跟著父王回鄉吧,諾兒我會照料。」李舞揚也在一旁附和,不想伶姨留下任何遺憾。
  司徒伶閉上眼,靜默了一會兒,一滴淚珠出現在她黑色的眼睫底下,閃閃發亮,慢慢滑下她的面頰。
  「我的身子……」她嘆息著開了口,「怕是熬不到回鄉了吧。」
  「可以的。」李舞揚看著大夫詢問道:「大夫……可以吧?」
  大夫露出一臉為難,別說舟車勞頓回南方,以王妃身子孱弱的狀況,只怕出城不久就撐不住了。
  大夫的表情已經給了答案,但是李舞揚並不死心,「我不信,難道真沒辦法了嗎?」
  「辦法也不是沒有,只是……」
  看著大夫欲言又止,李舞揚雙眼一亮,立刻起身面對他,「快說!」
  「我也跟王爺提過了,」瞄了眼一臉陰郁的李岳,大夫硬著頭皮繼續說道:「夢魂谷……」
  「夢魂谷?」李舞揚懷疑地挑起眉。
  她曾耳聞在關外的神秘山谷,裡頭有個不問世事的部落,谷主擁有一身好醫術,但卻性格怪異,不與人打交道,更不隨意出手救人,一旦出手便是有所求,而所求往往正是對方最重要的珍寶。
  不少達官顯要送上金銀財寶,只為一請谷主出谷,但往往都無法得償所願。也曾有人不自量力的想要進谷一探究竟,但擅自入谷的人幾乎都是有去無回,久而久之,就沒有人敢再以身犯險了。
  為了愛妻,李岳也曾派人去夢魂谷尋找谷主,但最終仍一無所獲。
  「父王……那不只是個傳說嗎?」李舞揚喃喃道。
  李岳輕搖了下頭,「我試過了,但不得其門而入也就罷了,還有兩名部屬莫名的墜谷身亡。縱使想要求夢魂谷的谷主,總也得先找到他的人才成。問題是,我雖然貴為一個王爺,卻連見他一面的機會都不可得。」
  「算了。王爺,不用再做無謂的努力了。」司徒伶虛弱的開口,一臉蒼白的看著他,「臣妾不敢再有妄念,只求臣妾若真有個萬一,還請王爺多加照顧舞揚,她是臣妾小姐最珍貴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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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李岳垂首,表情嚴正地看著她,「我不許你盡說些不吉利的話!」
  「是啊,伶姨,你不會有事的。」李舞揚深吸一口氣說道:「我去求人來救你!」就算要她跪在柳岩楓的面前三天三夜,她也要他答應來看伶姨一面。
  「不!不準你衝動妄為!」司徒伶急喘著氣,蒼白的臉上有著擔憂,「聽到沒有?」
  「我……」
  「聽到沒有?」司徒伶的聲音更急了。
  李舞揚不情願地抿了下嘴,「舞揚聽到了。」
  「好。」司徒伶這才放下心,輕嘆了口氣,「伶姨要你牢牢記住——你是李舞揚,是謹王府的舞揚郡主,找個好人家嫁了,平平穩穩的過一生吧。王爺……一切就拜託您了。」
  李岳摟緊她,忍住自己眼眶中的男兒淚,「別說了,你累的話就先睡一會兒,本王……一定想辦法帶你回鄉。」
  「好。」抱著懷中的兒子,司徒伶露出一個心滿意足的微笑。「臣妾相信王爺。」
  李舞揚靠過去,將她懷中的李諾抱起來。「諾兒乖,母妃睡了,跟姊姊回房去。」
  「好。」李諾親了親娘親的臉頰,乖乖的讓姊姊抱起他。
  雖然答應了司徒伶絕不會恣意妄為,但抱著李諾離去的李舞揚,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為什麼不救?」
  「她是皇室之人。」
  又是這個說了一百零八遍的爛理由!李舞揚氣得想跺腳。
  柳岩楓知道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臉上,但他並沒有轉頭看她,只是將梅花糕放進嘴裡。
  他跟她一樣都喜歡梅花糕,因為這是他幼時熟悉的味道,他依稀記得當年自己遇險差點身亡時,救他的人給他吃了這個東西,此後他便對這滋味念念不忘。
  「那如果我叫父王休了伶姨,伶姨就不是皇室之人,你就願意救了嗎?」
  這女人的腦子真是有問題!他面無表情的瞄了她一眼,根本沒把她的話當真。
  「醫者父母心,你這樣見死不救跟草菅人命有何不同?」
  「我不過就是個江湖郎中,沒有多大本事。」
  「哼!你根本就不是江湖朗中,只是不想出手相救才貶低自己!」她站到他面前,強迫他抬起頭看她,「大不了本郡主拿項上人頭保你,縱使伶姨有任何不測,你也不會掉半根寒毛,這樣行了吧?」
  一大清早,在瑾王府側門角落的一條死巷裡,李舞揚跟柳岩楓吵了起來——認真說起來,其實只有李舞揚在吵,柳岩楓僅是靜靜的聽,他一直坐在門檻上一臉平靜,老半天也不答腔。
  站在巷子口把風的夏竹、夏雨,雖然聽不到他們的對話,但看見自己主子那副氣急敗壞的樣子,不用聽也明白郡主八成是在浪費精力。
  老半天過去了,李舞揚還是不死心的繼續游說,而柳岩楓依然無動於衷。
  「柳岩楓,今天我一定要你點頭,若你不救我伶姨的話,我就……」
  柳岩楓冷冷的看著她,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我就……」她的眉頭皺了起來,「與你老死不相往來!」
  他輕嘆了口氣,窮極無聊的低下頭繼續吃梅花糕,一點都不把她的威脅看在眼裡。
  「柳岩楓!」看他滿不在乎的樣子,她氣憤的拉住他的手,因為太過激動,還不小心打掉了他手中的梅花糕掉到了雪地上。
  他彎腰正要撿起。
  「別撿了!」她制止他。
  他停下動作,緩緩的抬起頭看她,她的神情嚴肅又認真。
  「這次我是說真的!」她忽地聲音一低,喃喃問道:「難道我之於你……一點意義都沒有嗎?」
  他目光靜靜的盯住她,久久,才吐出一句,「別逼我。」
  「我不是逼你,只是若沒有伶姨,我可能早就死於荒野了。」她蹲在他面前,握著他的手,雙眼一刻不離的瞅著他,「求求你!」
  「別逼我。」他還是重複同一句話。
  「你跟皇室到底有什麼血海深仇,非要弄得你見死不救不可?」她忍不住激動的嚷道,「除非你有一個好理由,不然別說我逼你!」
  「我不想說。」他可以答應她一切,但就是不能出手救皇室之人,就算天降紅雨也不可能。
  她倔強的抬起下巴,並不打算退縮,兩人誰也不服輸的僵在原地。
  「郡主,要吵等晚點兒吧。」夏雨突然大驚失色的衝過來,「外……那個紫絮郡主的轎子朝這方向來了!我們快走!」
  「你跟夏竹自己找地方躲著。」柳岩楓輕摟住李舞揚,輕輕一躍,人就消失在夏雨的面前。
  夏雨錯愕的眨了眨眼。人呢
  一個抬頭,她就見郡主和柳岩楓已經跑到屋頂上頭了。
  哇!她不由得一臉讚嘆。不過這時可不是她讚嘆的時候,她連忙跑了回去。
  兩個下人出現在王府後門,就算被發現,隨便編個理由也能唬弄過去,但郡主乃千金之軀,可就沒那麼簡單,若讓紫絮郡主看到郡主跟個男子在一起,到時肯定要刮大風、卷起千尺浪了。
  李舞揚新奇的看著自己站在屋檐上。
  「怕嗎?」柳岩楓問。
  「有你在,不怕。」她被緊抱在他懷裡,手指著李紫絮的轎子,「那是我妹妹。」
  他只是分心的瞄了一眼,隨即收回目光。謹王府裡除了她之外,其他人他都沒有半點興趣。
  「走!」
  她還來不及開口,就被他整個人抱起,嬌小的身軀緊貼著他,他的體溫因而傳到了她身上,讓她一點都不覺得冷。
  柳岩楓帶著李舞揚出了城,雖然已是初春,但城外依然雪白一片,望過去茫茫無際。
  「馬兒!」看到在城外的馬匹,她驚喜的叫道。
  那日他在市集買下那匹會傷人的脫韁野馬,立意原是要送給她,但怕她將馬兒帶回府裡會難以交代,所以就暫時由他照料。
  他鬆開手,她立刻興奮的跑向馬匹,臉色紅潤、充滿活力,在馬兒的身旁滿心開懷。
  她拍著馬兒的頸子,注意到它身上沒有馬韁或馬鞍。「這馬兒還真是遇上了一個好主人。」
  柳岩楓不解的對她挑了下眉。
  李舞揚嘴角輕輕一揚,「獵人抓住野鷹,要褪其野性必須先綁住雙腳、蒙其雙眼,讓它腳不能行、眼不能見,活在一片黑暗之中,訓練到它聽話為止,此舉稱之為『熬鷹』。」
  她明亮的雙眼直視著他,不帶絲毫羞怯,反倒噙著對他的佩服。
  她繼續道:「這匹野馬被獵戶捕抓到,送到市集販賣原是不幸,因為它來自荒野,本有與生俱來的野性,若要褪其野性它肯定得吃不少苦,但它遇到了你,受你照料,卻依然可以留住自己的本性,著實非常幸運。」
  就如同人一樣,繁文縟節總是麻煩,她不也想要自由自在,卻得被圈在繡房里長大,等著嫁人?
  他嘴角微揚,伸手將她摟進懷裡。「舞揚,這世上總有許多的身不由己。」
  他低柔的聲音幾乎迷惑了她,她靠在他懷中,輕聲說道:「你堅持不救我伶姨,也是身不由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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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聽她又提起這件事,他心頭沒有不悅,只是淡淡的嘆了口氣,明白她是說什麼都不打算放棄了。
  「告訴我,」她抬起頭,一臉期盼的看著他,「你不救皇室之人的理由到底是什麼?」
  他靜默了好一會兒,目光無意識的落向遠方。此刻雪後初晴,空氣清新,遠方山巒上一層晶瑩的雪花,別有一番美感。
  「當年朝廷派人殺了我娘,」他開了口,聲調沒有太大的起伏,「從那時開始,只要是皇室之人,都算是我的仇人。這算是個好理由嗎?」
  她身軀因為他的回答而一震。
  他給了她理由,而這個理由……她找不到任何立場可以反駁。理智和心中情感強烈的拉扯,最後,難以言喻的苦澀淹沒了她。
  殺母之仇……
  她心裡一痛,嘆了口氣,知道此生要他出手救伶姨是強人所難了。
  「我明白了。」她斂下眼眸,擠出一個顫抖的微笑,「你早該告訴我的,我若早知道,就不逼你了。」
  注意到眼淚在她眼眶中打轉,他的心突然有股痙攣的難受,可他不能心軟。
  他低下頭來認真地望著她。「舞揚,人世間百年聚合終有一別,草木會枯,人會死,命由天定,半點不由人。該走的就讓她走吧。」
  「我知道命由天定,」她伸出手輕撫著他臉頰,「只不過下一句不是『事在人為』嗎?」她輕聲又問:「告訴我,朝廷的人為什麼殺了你娘?」
  他身軀驀然一僵,臉色冷硬如冰。
  見他神情一變,她連忙開口安撫,「呃,如果你不想說就算了,我只是好奇隨口問問……」
  看著她慌張的樣子,他略微一愣,接著堅定的緊握住她的手。
  「因為她愛了不該愛的人。」這些年來,她是他第一個與之提及過往的人。
  「愛上不該愛的人?」她喃喃的重複,將頭靠在他懷裡,感覺他的溫暖包圍自己,思緒飛快地轉著,「你爹嗎?」
  他沉默了。
  「她愛上不該愛的人,所以朝廷派人殺了她——」她倏地離開他懷抱,略帶驚奇的抬眼看他,在他簡單的字句中找到聯結,「所以你爹是朝廷的人?既然會讓朝廷派人殺了她,身分肯定不凡,應該是個皇室中人……位高權重的人……對嗎?」
  幾個問句柳岩楓都沒反應,似是默認了,這給了李舞揚答案。
  「原來……你居然是皇室血脈!」凝視他良久,她從初識就知道他特別神秘,果然如她所料,他的身世與眾不同。
  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不解的看著她的笑容。
  她星眸微眯,閃著莞爾的光芒,「不覺得有趣嗎?想我李舞揚身體裡沒有半點皇室血統,卻成長在帝王之家。而你明明是皇室之人,卻活在市井山林之中……老天到底在開什麼玩笑啊?」
  他的嘴角因為她率直的言論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淺笑。「我與帝王之家扯不上丁點關係。」淡淡的一句話劃清界線。
  「我明白,因為你不想。」她離開他的懷抱,思緒翻轉著。只不過就是愛上一個人罷了,卻得賠上一條命……她的心擰了起來,怎麼都想不透。
  看向溫柔望著自己的他,她眼神一黯,想起他死去的娘。
  雖然不知前因後果,她仍為早已香消玉殞的女人感到悵然,心中做下決定。
  「我要去夢魂谷!」
  她的話使他表情微變,神情中的溫柔散去,大步上前抓住了她。
  她微驚,低呼一聲看著他,「怎麼了?」
  「你要去夢魂谷?」
  「是。」她坦率的說:「因為大夫說夢魂谷的谷主醫術高超,只不過——」
  「他不輕易救人。」他接口。
  「沒錯。你也聽過傳聞吧?」她一笑,低語,「雖然不知傳聞是真是假,但我總要去試試。」
  「妄自進谷的人有去無回。」
  「我知道。」這點她早有打算,「所以我在山腳下等就行了。從這裡出發,約一日就可以到了吧?」
  他看著她的眼神閃過一絲無奈。「不怕最後一無所獲?」
  「總比什麼都不做來得強。」她微笑,伸出手拍了拍他臉頰,「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他黑眸專注的凝視著她,好像想要看穿她的心思,最後只能輕輕嘆息一聲。
  「別嘆氣。既然你有苦衷,無法出手相救,我就去試另一個方法,不讓你為難也能救我伶姨。縱使希望渺茫,但總是一線生機。」
  他已經可以肯定的告訴她,無論她做什麼,到最後都只會徒勞無功。
  大手輕觸她紅脣,她沒有閃躲,只是用溫柔的雙眸看著他。
  他低下頭,吻上了她的脣——
  他的吻強烈而索求,帶來的騷動情感她從未經歷過,此生……她知道自己已經認定了他。
  柳岩楓沒有試圖要她打消念頭,因為了解不論他說什麼她還是會去,等最後她發現做盡任何事都無力迴天時,自然就會放棄了。
  殺母之恨,就算是為了她,他也無法放下。
  【第四章】
  下雪了。
  李舞揚抬起頭看著降雪的天空,早春時分,山下雖已不若寒冬峻冷,但是春天的腳步遲遲未到這個山頭,看著眼前一片的蒼茫雪白,她呼了口氣,立刻化為一縷白煙。
  要在這樣無際的雪地中找一個人,似乎不是太容易的事。
  夢魂谷因為各式各樣的傳聞人煙罕至,因為入谷之人往往有去無回,所以這裡的山妖、樹怪之說也就不逕而走,使得它在神秘之中又添了更多的詭譎。
  天還未亮,李舞揚就一人一馬離開王府,一直走到半山腰,積雪太深,馬兒跑不動,她才放棄騎馬,拉著馬匹在寒風之中一步步的走。
  一路上,她並沒有遇到任何特別的人事物,看來傳聞畢竟只是傳聞。
  又走了會,她突然停下腳步,因為眼前出現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懸崖。據義父的說法,他的兩名部下就是沒有留意到這個懸崖而失足。
  她眨眨眼,安定了下心神,看著眼前的山谷,一個不留心,她可能也會摔個屍骨無存。
  她拉著韁繩,抬頭望向四周,一頭是深不見底的無路懸崖,另一邊則是陡峭彷彿直入雲霄的山壁——除非她能飛檐走壁的上山壁,或騰雲駕霧的到另一個山頭去,不然到這個地步,她已無路可走。
  她失望的舉目四盼,難道辛苦走到這步田地了,當真要無功而返?
  苦澀的感覺強烈涌上心頭,她勉強抑制住。現在說放棄言之過早,她偷溜出府,花了好半天工夫才來到這裡,可不想就此打道回府。
  「谷主——」她停下腳步,雙手圈在嘴邊,站在懸崖邊上用力的呼喊,「夢魂谷谷主——小女子乃謹王府舞揚郡主,今日來此有事相求,請撥冗一見。」
  除了她自己吶喊的回音外,四周一片寂靜。
  天空的雪依然飄個不停,落在她的發上、肩上,身旁的馬兒都冷得發抖了,但她全然不退縮。
  「走吧。」她鬆開手中的韁繩,拍了拍馬背,「回家去,不然你可會凍死在這裡。」
  將馬匹趕下山,但她卻沒打算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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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9 00:21: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谷主,小女子乃謹王府舞揚郡主,」她不死心的又重複一次,也不管是否真會有人聽見,她只是不想輕言放棄。「今日來此有一事相求,請撥冗一見。」
  回答她的,還是只有空谷回音和一陣冷風。
  「沒關係,谷主不出谷,我有耐心等。」她下定決心,跪了下來,「谷主,小女子就跪在這裡,等到您老得空撥冗一見。」
  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李舞揚堅定信念的跪在雪地之中,不一會兒,她的膝蓋已全被覆在白雪之下,但她依然不願放棄的看著前方,等著夢魂谷谷主心軟,出面相見。
  不過就是一個跟她沒有血緣關係的女人,為何她要堅持到如此地步?
  柳岩楓目光須臾不離跪在懸崖邊上的嬌小身軀,雖然面容一臉平靜,但眼中已滿是風暴。
  這麼冷的天,她竟然就這麼跪在雪地裡她的身子怎能受得住?
  「這丫頭倒挺倔強的。」
  聽到身後蒼老的聲音,柳岩楓沒有分心回頭,跟在他身旁的崔昂一見來者,立刻頭一低,「長老。」
  白髮蒼蒼、面貌慈祥的老人站定在柳岩楓身旁,對他的沉默不以為意,視線與他落在同一個方向。
  這郡主個頭嬌小、容貌柔美,卻有一副與她外表完全相反的火烈性子。從她一出現在山腳下,谷主便一直站在山壁之上,在山嵐霧氣的環繞下,目光緊緊追隨著她不放。
  對於這陣子谷主總是獨自出谷一事,老人不是沒有耳聞,只是他全然沒有過問一字半句。他相信這個由他扶養長大的孩子,凡事自有分寸。
  長老斂下眸光,思索了一會兒,轉身看著柳岩楓,不放過他臉上絲毫的神情轉變,「谷主,老身可否冒昧問您一句?」
  柳岩楓沒有答腔,默然同意。
  「這位郡主跟谷主您的關係是……」他話聲隱去,等著柳岩楓的答案。
  柳岩楓緩緩別過臉,看向長老試探的眼神,無法說出違心之話。當年要不是長老,他可能早已死於荒野,他不該欺騙這位亦師亦父的恩人。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因為娘當年愛上了不該愛的男人又生下他,害得他們幾乎被滅族,而娘雖然已死,但在存活下來的族人心目中,他卻也是罪人。加上他的舅舅狐主為了救他,落崖生死未卜,族人更因此對小小年紀的他無法諒解。
  若非長老在當年獨排眾議保他一命,還帶著他在夢魂谷裡替殘存的族人重新找到一個安身立命之所,他也不會有今天。
  老者精明睿智的眸光看出了他眼底深處流轉的情意,身子不禁僵了一僵,久久不言不動。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谷主像極了他的娘親。
  谷主的娘是個狐族公主,深知人妖殊途的道理,可縱使早知世人的成見最後會將她傷得體無完膚,她仍為情愛義無反顧,依然飛蛾撲火。
  長老已活在這世上超過千年,看多了男女情愛,公主死前的後悔和椎心之痛他明白,因為她沒有料到會因她一人的情愛害死這麼多的族人,只是若時光重來,長老也不認為公主會放棄這段情感。
  「谷主,」他長長嘆了口氣,幽幽的說道:「她畢竟是個凡人。」
  「我也是個凡人。」柳岩楓淡淡的回答。
  長老沉默了一會兒,關於這點,他無法反駁。雖然谷主的娘是狐族公主,但他的親爹卻是凡人,所以谷主其實自小與凡人無異。
  「谷主別忘了您的娘親是狐族公主。」長老提醒,「通曉日月靈性。」
  柳岩楓的目光從老人身上移開,繼續鎖在李舞揚身上。
  「但那畢竟是我娘不是我,」他的語調極為平穩,「我是人也是妖,但又非人也非妖。」
  他處在人妖兩界,茫然不知自己到底歸屬何方,直到遇上李舞揚,才讓他找到了安定的力量,無論是人或妖,對他都已不再重要。
  「這些年來,谷主的努力族人全都看在眼裡,現在族人不也都敬您為王嗎?」
  柳岩楓沉默著,不發一語。
  他死去的娘親曾跟在一位隱居山林的神醫鄭西子身邊習醫,也因為這個機緣,才會認識了那個凡間男子,進而相戀。
  娘親當年的死訊令鄭西子十分悵然,他也想不通原是件世間美事,為何會落得芳魂夢斷的下場?於是,他轉而將畢生所學都授給柳岩楓,因為他看出這孩子有他母親的聰慧與不同於一般人的靈性。
  然而他習得卓絕醫術之後,卻從不輕易出手救人,只要一救人,便是有所求。他索取的一切往往是族人所需,最主要的目的,便是讓族人能在最快的時間內開枝散葉,日益強大。
  這是他的責任,他也從未想要擺脫,只是現在……他只是要得到一個女人,難道也不成嗎?
  「我族人曾因公主所愛非人而遭受屠殺,死傷大半,就連狐主至今仍是下落不明,十年來,谷主以醫術見長於天下,借此尋找族人,使他們得以在此安身立命,眼看報仇之事指日可待,大家對谷主也都心悅誠服……她不過就是一名凡人女子罷了,老身只希望谷主別因兒女情長誤了大事。」
  前塵往事歷歷在目,長老搖了下頭,輕嘆口氣,萬萬不想看到谷主再踏上當年公主的老路。「老夫言盡於此,還請谷主三思。」
  他對崔昂使了個眼色,要他好好看著谷主,便帶著沉重的心情離開了。
  「谷主,天暗了,回去吧。」崔昂走到主子身旁,輕聲說道:「雖然長老表面什麼都沒說,但現在心頭該是對您眼下的行為不甚認同,不然,他老人家也不會親自走這一趟。所以我們還是走吧。」
  柳岩楓彷彿沒聽到似的,腳步沒有移動分毫,依然不動如山的盯著李舞揚。
  崔昂見狀只能無奈的在心中嘆了口氣,繼續默默的站在一旁守候。
  不過就是一名凡人女子罷了——柳岩楓不是不能理解長老語氣底下的擔憂和語重心長,他也明白她只是一名凡人,偏偏她卻牽動了他的情感。他想放,但卻舍不得放。
  眼看天色已暗,降雪卻沒有任何趨緩,溫度急速下降,他在等,等她受不了、放棄打道回府,怎知她仍是無動於衷的跪在雪地裡,絲毫不理會落在自己身上的雪花。
  她到底是在折磨誰?她的倔強舉動,激起他心中複雜的情緒。她口口聲聲說不為難他,卻不知她現在的做為正逼得他進退兩難。
  漫天冰雪中,寒風極具穿透力,穿過層層衣物直刺骨髓。可他很清楚令自己有刻骨之疼的不是這寒風,而是跪在雪地裡的人。
  李舞揚早被寒冷的天氣凍得臉色發青,但卻依舊靠著意志力強撐著。
  她只祈禱上蒼真能垂憐,夢魂谷谷主也能大發慈悲。雖然無法肯定他是否真如傳聞般有妙手回春的能力,但只要有一絲希望,她就不能放棄。
  只是……好冷啊!從她嘴裡呼出的氣都化為白霧了,她從來沒有如此冷過。
  中午的時候,太陽還露了臉,但卻只將落在她身上的雪花化成水滴,令她的衣服濕了,然後當再次下起雪還伴著寒風吹來時,刺骨的寒意幾乎奪走她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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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9 00:21:2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到如今,她的四肢早就已經麻木到沒有感覺,看著天色轉暗,她也知道自己跪了好幾個時辰,可別說是夢魂谷的谷主了,她連半隻山林野獸都沒看見。
  神情恍惚中,她眼前突然一黑,身軀一晃,差點就倒在雪地中。
  柳岩楓壓抑許久的情緒在看到眼前這幕時猛地爆發了,他再也顧不得其他,立刻飛身向前。
  「谷主?!」崔昂一驚,就見主子在轉眼間便疾步趕到李舞揚身旁,一手扶住了她。
  谷主此舉可能會引起狂風暴雨啊!他不由得皺起眉,頭一搖,也跟著走過去。
  突如其來的溫暖包裹住她,令李舞揚吃力的打起精神,她抬起頭,有些意外的看著眼前的人。
  「岩楓?!」是幻覺吧?他怎麼也在這裡?
  「你這笨蛋!」柳岩楓忍不住輕斥,一把抱住她,她整個人冷得就像冰塊一樣。
  感覺到他有力的臂膀,李舞揚知道這不是錯覺,忍不住揚起一個淺笑,「我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我已經跪了大半天了,不能在這當頭才放棄,我要求這山谷的谷主救我伶姨。」
  「這個谷主不輕易出手救人。」他的聲音很冷,臉一沉。
  「我知道。」被他抱起,她才知道自己的雙腳早凍得沒知覺,就連移動都覺得使不上力。她抬起的小臉上沾滿薄霜,「但是我總得試試看,只望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要試也得掂掂自己的分量。」他繃著臉,一把抱著她站起來。
  感受到暖烘烘的熱氣包圍自己,這使李舞揚舒服的嘆息,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發現她真的好累,好想睡一覺。
  她沒有試圖撥開自己臉上的殘雪,只是喃喃說道:「放我下來……我、我還不能走……」
  「要他出手救伶王妃是不可能的!」柳岩楓的口氣因為聽到她的低語而轉為嚴厲,「不用白費心機了。」
  她擰起眉頭,雖然他的懷抱很溫暖,但她堅持離開。
  看著倔強的光芒在她眼中凝聚,他不禁感到惱怒,偏偏對她莫可奈何。最終他也只能緊抱著她,強迫她留在他懷裡,不讓她再跪在冰冷的雪地之中。
  「算我求你了,」她略微虛弱的開了口,「我已經沒有力氣跟你爭,把我放開吧。」
  「不放!」他難得動怒了。
  「你不放也行,可你願意救我伶姨嗎?」
  柳岩楓的眸光閃過又急又氣的心疼。
  「你願意嗎?」她追問。
  「我不願意!」他狠下心說。
  「那就放開我。」
  「她跟你沒有血緣關係!」他被惹火了,相信她很清楚自己是拿命在搏,卻還堅持不讓步。
  「我知道。但是沒有伶姨,我可能早就死了。」她倔強的揚起下巴,「伶姨現在唯一的心願只是回故鄉一趟,但偏偏她病體孱弱,連完成最後一個小小的心願都沒辦法……如果你是我,你不會心痛嗎?」
  她的話使他的心猛然抽了一下,他鐵青著一張臉道:「我不會讓你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若是沒有他在一旁守著,恐怕她死在這裡也不會有人知道。一想到此,他俊臉浮現懊惱,抱起她就往回走。
  「我不走……」她睜大美眸不依的看著他,即使她很累了,沒有多餘的力氣跟他爭,卻仍然掙扎得想離開他的懷抱。
  他的手臂緊擁著她,臉上籠罩著冷冽的氣息。
  寒風不停的夾著雪飄來,李舞揚喘著氣,感覺視線開始逐漸模糊,掙扎的力道也不自覺轉弱。
  察覺到她的動作停止,柳岩楓立刻低下頭,卻只見她面色蒼白如雪,雙眸緊緊閉上。
  「舞揚?!」他的心一驚,彷彿被刀狠狠一刺,有著說不出的痛。
  他將手指放在她頸上,感覺脈搏微弱但依然在跳動,不禁松了口氣。只是她若繼續待在這裡,小命肯定會沒了!
  他立刻伸手輕拍她毫無血色的臉頰,見她沒有任何回應,忍不住急了起來,「別睡!聽到沒?還不可以睡!」他向一旁的崔昂使了個眼色。
  「谷主」崔昂露出驚愕的神情。
  「開門!」他粗暴的吼了出來,冷靜從他冷沉的眸中隱去,取而代之的是火爆的怒氣。
  這樣的谷主是崔昂所不熟悉的。他不再遲疑,舉起手一揮,只見原本看似無路的山壁竟開了一道足以容人旋身的縫隙,原來山壁裡別有洞天。
  柳岩楓抱著李舞揚,疾步走下山壁裡那條好似沒有盡頭的石階,不久,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和樂的村落,外頭的冷冽風雪似乎沒有降臨此處。
  不理會一路上族人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逕自往前方走去,一座富麗堂皇的宅院轉眼出現在他們眼前。
  大門左右有兩隻白玉雕刻、一人半高的白狐像,崔昂率先快走了幾步,上前將朱紅色的大門給推開。
  柳岩楓抱著李舞揚,幾個快步便登上通向大門的大理石階梯。他很清楚自己現下的所作所為馬上會傳得眾所周知,掀起一場風暴,但此刻的他壓根不在乎,只一心牽掛著懷中昏迷的人兒。
  他絕不容許她有任何的萬一。
  掌燈時分,四周一片寂靜,柳岩楓坐在床頭,看著雙眼依然緊閉的李舞揚,心頭五味雜陳。
  執起她的手,上頭有被冰寒凍傷的痕跡,他心疼地輕撫著。即使他的藥可以治癒她凍傷的手,卻無法抹去她為了司徒伶連命都能不要的那份心。
  他放下她的手,煩躁的撫過濃密的黑髮,起身走到窗邊。
  從這裡,可以看到大堂裡的燈火通,今夜在那裡將有一場大會審。
  長老已經派人來請,但他卻置若罔聞,難道在她與對族人的責任間,他真的只能擇其一,無法兩全?
  床上的人兒眼皮動了一下,似乎要醒了。
  他彷彿心有靈犀,立刻轉身走回床畔。
  李舞揚張開迷濛的雙眸,有些困惑的看著四周陌生的環境。
  「你醒了?」他坐下來,仔細的端詳著她,「可有任何不適?」
  她輕搖了下頭,「這是……那裡?」
  「我家。」他柔聲的回答,將她散在頰上的黑髮撥開。「你暈了過去。」
  他的話使她立即醒悟,失去知覺前的印象全回到了腦子裡,她坐起身,「你怎麼把我抱離山谷了呢?」
  她的動作,使她驀然驚覺自己胸前一涼。
  「啊!」她驚呼一聲,發現自己竟未著寸縷,立刻把原本蓋在身上的羊毛氈給拉了起來,難掩錯愕的問:「我的衣裳……」
  「全濕了。」他看見她蒼白的臉上漸漸出現些許紅暈,「所以我替你脫了它。」
  她神情驚愕的看著他,「你……脫……脫我衣服?」
  她驚慌的樣子,令他忍不住大笑出來。
  第一次看他笑得如此率性,第一次聽到他的笑聲,她不由得有些失神。這股笑意柔和了他臉部的線條,使他看起來不再冰冷。
  雖然知道他笑是因為看到她困窘,但她心頭卻沒有半點怒氣,她喜歡看著他笑容滿面的模樣。
  「我並未將你抱離山谷,」他伸出手,將她連同包裹著她的羊毛氈一起抱進懷裡,「這裡是夢魂谷的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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