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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毛毛雨 -【逗妻(卷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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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8 17:14:4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那我就以這包糖炒栗子為禮,替世子踐行。”謝瀾橋笑著將油紙包遞給他,桃花眼裡滿是鼓勵,“祝世子馬到功成,早日凱旋。”

    夕陽餘暉在她眼裡蕩漾,如粼粼的湖水,澄澈寧靜,沈應時心中一片清明,接過禮物,看著她美麗的眼睛,低聲道謝,說完最後看她一眼,先策馬離去。

    他必須先走,否則他怕自己會忍不住一直追隨著她,有失灑脫。

    男人瀟灑離去,謝瀾橋望著他略顯孤寂的背影,亦有片刻失神。

    她與他並未見過幾面,他何以會如此看重她,竟然不急著回去與家人惜別,而是獨自騎馬來了這邊?街道兩側的百姓有多熱鬧,他孑然獨行的背影就有多蕭索,特別是方才轉身看過去的時候,他怔怔的模樣,竟有些可憐。

    “二姑娘。”陸遲拿著新稱好的栗子走了過來,低聲提醒道,識趣地沒有多問。

    謝瀾橋點點頭,接過栗子,與他一起回了舅舅家。

    薛九知道二姑娘是打聽消息去的,一直在蔣家門口守著,見到謝瀾橋主僕,眼睛頓時亮了。

    他想瀾亭了,迫不及待想見她。

    謝瀾橋遺憾地搖搖頭。

    薛九肩膀一垮,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轉身走了,走著走著腰杆再次挺直,精神抖擻。

    喪氣什麼?說不定此時大爺與瀾亭已經在路上了。

    另一邊,沈應時在侯府門前下了馬,手上托著還熱乎的栗子,他心裡也是熱的。

    孟氏娘仨早就在等著他了,此時一起迎了出來,遠遠看到兒子竟然拿著一包吃食,孟氏惱火道:“都什麼時候了,你竟然還想著吃?明天何時出發?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嗎?你爹走得急,什麼都沒帶,剛剛我讓人給你準備了幾件大髦,天越來越冷了,你們爺倆注意多穿點……應時你還小,別急著往前面沖……”

    數不完的嘮叨,句句都透著關心。

    沈妙則直接抱住了兄長手臂,就連饞嘴的沈應明都沒有饞散兄長手中發著甜香的糖炒栗子。

    面對圍在身邊的名義上的親人,沈應時只覺得愧疚。

    母親可憐,孟氏何嘗又不可憐?

    如果將來太子勝了,他會將世子位還給孟氏真正的兒子,倘若太子敗了,他也會努力保住孟氏娘仨。沈家京城的親戚他沒有打過交道,他不管,孟氏娘仨,他欠他們的。

    秦王府後面的宅子裡。

    蕭元輕輕重複了一遍暗衛的話,“他去見二姑娘了?”

    暗衛低聲道是。

    蕭元鳳眼裡閃過一道玩味兒,“二姑娘什麼態度?”

    暗衛實話實說:“二姑娘送了一包糖炒栗子給世子,因為離得遠,屬下沒聽到兩人說了什麼。”

    蕭元點點頭,示意他下去,他起身走到鳥籠前,對著裡面的黃鶯鳥出神。

    他的瀾音喜歡他,親手摘了櫻桃送他,謝瀾橋同樣送了吃食給沈應時,莫非也……

    倒沒看出沈應時居然也看上了謝家姑娘。

    不過若沈應時一直不肯孝順姨母,他想娶謝瀾橋,他第一個不同意。

    進了九月,早上天明顯涼了,謝瀾音熟練地幫弟弟穿好衣服,交給姐姐謝瀾橋抱著,她再親手用溫熱的巾子給小傢伙擦臉。小孩子都不喜歡沾水洗臉,剛滿三個月的晉北使勁兒往後仰腦袋,不肯乖乖給姐姐洗。

    謝瀾音早習慣了,按著小傢伙腦袋溫柔地幫他擦,擦完了吧唧親了弟弟腦門一口,“我們家晉北洗完臉真香,一會兒抹完香香更香了!”

    晉北不喜歡洗臉,卻喜歡讓姐姐給他抹香香,聽到熟悉的字眼,立即歪著腦袋往旁邊望。

    玉盞笑著將香膏盒子遞了過來。

    謝瀾音就在弟弟巴巴的眼神裡挖了一指,輕輕幫他擦勻。

    蔣氏在旁邊看著三個孩子,耳邊卻是去年分別時丈夫說過的話,他說會趕回來與她們娘幾個過重陽,如今一年過去,馬上又要重陽了,她都給他生了個兒子,他個當爹的卻不知蹤影。

    謝瀾音陪弟弟玩了會兒,無意瞥見母親黯然的眼睛,她心裡驀地一酸。

    她也想父親與長姐了。

    特別是父親,說是有七成把握治好,但究竟如何,沒有看到人,心就放不下。

    “夫人,早飯備好了。”門外小丫鬟輕聲回稟道。

    蔣氏回神,見小女兒看著自己發呆,她笑了笑,過去抱起兒子,娘幾個一道去堂屋用飯。

    飯後沒過多久,李氏與兒媳林萱抱著絨絨過來玩了,絨絨穿著一身繡花的紅衣裳,放到炕上就繞著晉北爬,咿咿呀呀地跟小表叔說話。看著同歲的叔侄倆,眾人總算暫時忘了對謝徽父女的牽掛。

    “夫人,袁公子送重陽節禮來了,才從舅老爺那邊過來,想與您請安。”

    屋裡娘幾個笑著逗兩個孩子,外面玉盞又來回稟。

    蔣氏李氏等人的目光就都落到了謝瀾音身上。

    謝瀾音小臉蛋登時紅了個透,羞答答往外逃了,知道他肯定在前院院門前候著,謝瀾音特意從角門走的,免得遇到他。真是的,她們盼著父親回來,他更著急,先過來同母親提了親,說什麼先討了母親的歡心,回頭她與母親一同勸說父親,父親就容易答應,卻害得她不時被親人們打趣。

    一回邀月閣,卻見院子裡擺著約莫十幾盆菊花,五顏六色,鮮豔燦爛。

    “姑娘,這都是袁公子剛送來的。”鸚哥笑嘻嘻地道,特別滿意這位准姑爺,對著十幾盆名品菊花替蕭元說好話,“現在城裡人人都想著囤糧食,袁公子竟然還惦記著送花給姑娘賞,可真夠有心的。”

    謝瀾音輕輕哼了聲,他是擔心她反悔呢,不用心行嗎?

    但心裡還是甜甜的,湊過去賞花了。

    蔣氏那邊,留謝瀾橋與林萱在裡面看孩子,她與李氏一起去廳堂見客。

    路上李氏感慨著問道:“你真想好了?袁公子儀錶堂堂,氣度不俗,家世也不錯,只是,身份上……”

    自家是商人,李氏當然不會看不起商家,但外甥女是官家小姐,嫁給商人未免太低嫁了。

    蔣氏沒計較那麼多,笑道:“身份那都是虛的,主要是兩個孩子有緣,幾次偶遇,元啟還救過瀾音,既然瀾音那麼喜歡他,就遂了他們的願吧。”

    她唯一不大滿意的,是准女婿催的有點急,女兒才十四呢,這麼早嫁人她實在捨不得。不過小女兒的話也有道理,回到京城再嫁,肯定有不少人指指點點,平白無故給小夫妻倆添堵。至於先嫁小女兒合不合適,長女次女都還沒開竅,她也顧不得了,興許先嫁了小的,兩個姐姐會漸漸著急了也說不定。

    門外傳來長輩們的聲音,蕭元快步迎了出去,遠遠行禮,“元啟見過伯母,舅母。”

    管蔣氏叫伯母,卻隨著謝瀾音稱李氏為舅母。

    李氏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小姑子,這小子可真夠嘴甜的。

    蔣氏微微笑,看著前面玉樹臨風的准女婿,沒有一點不滿意的地方。

    討了岳母的歡心,蕭元神清氣爽地出了蔣府,上了馬車後,想到西北的戰事與不知何時歸來的謝徽父女,心底再次湧起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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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8 17:14:5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面對這場意外的變故,一日沒將她娶進門,他就一日不安,因此他才先向蔣氏提了親,好歹過了明路,只可惜蔣氏只是口頭同意,堅持要等謝徽回來再三媒六聘,他不好催的太急,便沒法拿到定親文書,將婚事做定。

    按按頻頻跳動的左眼眼皮,蕭元強迫自己想別的事情轉移心思。

    只是才回到私宅,對面王府的暗衛急急趕了過來,“殿下,京城來聖旨了,是劉公公,現在韓兆以病重為由拖著,您快點過去接旨吧!”

    劉公公見過殿下,韓兆只是身形聲音與殿下相似,被劉公公看到肯定會露餡兒。

    蕭元神色一凜,迅速從暗道趕去王府,暗道另一頭韓兆等人已經準備好了秦王禮服,蕭元從容穿上,再由會易容的小太監幫忙裝飾了番,這才頂著一張蒼白的臉去接旨。

    劉公公見了他這副體弱的樣子,暗暗搖頭,宣完旨意後,細聲客套道:“王爺親赴戰場,定能壯我大樑君威,然戰場危險,王爺第一次領兵出征,務必要小心啊。”

    蕭元苦笑,接過聖旨道:“父皇委以大任,本王萬死不辭。”

    劉公公也有點可惜這位先後所出的皇長子,不過皇宮裡最不缺可憐人,他可不會白髮善心,辦完差事,這就回京覆命去了。

    蕭元面無表情回了書房。

    葛進觀察主子臉色,憂心道:“主子領兵出征,再用韓兆恐怕不妥。”

    韓兆只是個擅仿人聲的太監,哪裡懂得戰術。

    蕭元看看手裡的聖旨,良久才道:“明早啟程。”

    “那五姑娘……”葛進試探著問道。

    蕭元斜他一眼,看得葛進閉了嘴,他才喊來身邊的心腹安排差事,再去姨母那邊走一趟。忙到黃昏,無心用飯,天一黑,他冒著夜色熟門熟路地去了蔣家。站在她窗前,沉默片刻,蕭元沒有叩窗,而是悄悄潛了進去。

    謝瀾音剛睡著不久,迷迷糊糊地被人弄醒,睡意頓時全無。就著夜明珠發出的柔和光芒認出他,謝瀾音倒是不怕了,拉好被子後意外地問道:“你怎麼來了?”

    蕭元看著她明亮的桃花眼,忽然不知該怎麼開口。

    如果一個皇子英勇善戰,那麼皇上派他去出兵,除了希望他打勝仗外,也是為了讓他歷練,但倘若被派出去的皇子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京城裡皇上的用意就值得琢磨了。

    蕭元的功夫是暗中學的,外人一概無知,相反他常用裝病這招躲清閒,在朝臣們眼裡就是個體弱多病的王爺,這樣的王爺派去戰場,能震什麼士氣?

    蕭元人在西安,不知安排他領兵是父皇自己的主意,還是沈皇后攛掇的,他只知道,他在戰場上立了功勞,功勞最終會落在沈捷父子身上,他若吃了敗仗,罪名非他莫屬。

    這些他都不在意,但這道聖旨打亂了他娶她的計畫。

    “瀾音,還記得我那個朋友嗎?”蕭元握住小姑娘的手,低頭問道。

    謝瀾音只聽他提起過一位朋友,心中一緊,擔憂道:“是不是嚴姨娘出事了?”那樣可憐的女人,她真心希望她脫離苦海後能安生度日。

    蕭元搖搖頭,神色卻依然凝重,“不是,她已經搬到了別的地方,那裡沒有人認識她,她過得很好,但我那位朋友的母親病重,可能沒有多少時日了。瀾音,我娘早逝,他母親一直將我當親兒子看待,逢年過節都會送東西給我,現在她出事,我于情於理都該回去看看。所以,我想先回洛陽一趟,這一去不知確切歸期,但你放心,我會儘早趕回來娶你。”

    他先去邊疆,父皇派他去濫竽充數,只要戰事在沈捷父子掌控內,他也不必做什麼,謝徽一回來,他便馬上裝病趕回西安城娶她,兩不耽誤。若沈捷回來的晚,他就在邊疆多待一陣子,專心留意戰事。

    他突然要回洛陽,謝瀾音很是不舍,慢慢坐了起來,注視著他眼睛問道:“那你何時動身?”

    蕭元攥了攥她手,聲音低了下去,“明早。”

    這麼快……

    謝瀾音低下頭,過了會兒才儘量不在意地抬起頭,柔聲囑咐道:“那你路上小心,伯母待你好,你也不必急著回來,多在那邊照顧照顧她。”

    再捨不得,那也是他重要的長輩,生離死別的關頭,不去看看怎麼行。

    小姑娘心地善良善解人意,蕭元心軟地一塌糊塗,伸手就將她抱到了懷裡。

    謝瀾音靠在他胸口,聞著他身上熟悉的淡淡竹香,眼簾一眨,無聲地落了淚。

    父親長姐還沒有消息,如今他也要走了。

    心裡難過,沒聽見他喊她,蕭元察覺到不對,扶著她肩膀看,見她真的哭了,他心疼又愧疚,抬手要幫她擦淚,只是看著她霧茫茫楚楚可憐的眼睛,他改成扶住她腦袋,要去親她。

    謝瀾音怔怔地看著他靠近,卻在他快碰上的時候避開了,低頭道:“你走吧。”

    蕭元動作一頓,仔細看她兩眼,小心翼翼地問,“生氣了?”

    謝瀾音不舍歸不舍,還不至於為這種事情生氣,一邊擦擦眼睛,另一手撥弄他腰間玉佩道:“沒有,就是,怕你亂來。”

    與他親了好幾次了,親著親著就能感覺到他的變化,或是呼吸重了,或是力道重了,像是謙謙君子突然變成了霸道紈絝,從很多細微之處都能發現。以前兩人中間有窗戶阻隔,她能及時躲開,現在在床上,她怕他像在驪山那次收不住。

    蕭元沒想亂來,就想親親她,現在她這樣說了,他不好再繼續,掩飾般摸了摸她腦袋。腰間玉佩被她扯了下,蕭元想到什麼,從懷裡將母親留給他的麒麟玉佩拿了出來,珍重端詳片刻,交到了她手裡。

    “瀾音,這是我娘留給我的玉佩,也是我外祖母家傳女不傳男的寶貝,現在我交給你保管,將來咱們生了女兒,你再傳給她。”額頭貼著她額頭,蕭元低低地道,語氣溫柔又鄭重。

    觸手細膩的玉佩還帶著他的體溫,與他低沉好聽的聲音一起熏熱了她的臉,還沒成親就想女兒了,謝瀾音羞得將玉佩往他手裡塞,腦袋垂得更低,“我不要……”

    等嫁給他了,再收也不遲。

    “瀾音聽話,你不要,我怕你趁我回來前跑了。”蕭元堅持要給她,她不接,他直接往她頭上套。謝瀾音其實是想要的,這會兒就羞答答低著頭讓他戴。蕭元幫她將後面的長髮弄出去時,聞到她身上清幽的女兒香,他看著昏暗珠光下她美玉般瑩潤的脖頸,難以自控,將唇印了上去。

    謝瀾音輕輕一顫,本能地要躲,蕭元立即將她抱住,怕她拒絕,先堵住了她唇。

    夜深人靜,又是離別時分,他忍不住想要更多。

    小姑娘呢,心中不舍,再聽他一聲一聲連續不斷的啞聲相求,攔著他手的力氣便越來越弱。

    得了默許,蕭元小心地將手挪到了她衣襟上,她睡衣上繡著牡丹花,他慢慢感受那牡丹花刺繡的紋絡,她如被風吹拂,不停地顫,額頭緊緊抵著他肩膀,直到他開始用力碾那朵牡丹刺繡,她終於慌了,緊緊抱住他手,“夠了……”

    “瀾音……”蕭元捨不得移開手,湊到她耳邊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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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8 17:15:1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謝瀾音連連搖頭,身上沒力氣,推不開他,她急得要哭了,“你……”

    蕭元聽出了她的哭腔,怕過猶不及,及時鬆開手,緊緊將她往懷裡按,“真想帶你一起走。”

    謝瀾音身子一松,乖順地靠著他,等他平復。

    臨別在即,這晚蕭元陪她說了許久才離開。

    謝瀾音卻睡不著了,握著玉佩輕輕摩挲,一會兒想他何時能從洛陽回來,一會兒想父親長姐。

    翌日早上,蕭元又特意過來與蔣氏辭別,蔣氏理解他必須回去的心情,同樣勸他不必著急這邊。送走准女婿,回頭見小女兒神不守舍的,蔣氏也沒有辦法,就引著女兒陪弟弟玩。幸好謝瀾音只是一時不舍,很快又重新振奮了起來,開心地逗弟弟。

    九月初八這日,謝瀾橋又往鋪子裡去了兩次,依然沒有廣東的消息。

    謝瀾音很失望,但最失望的莫過於蔣氏了,一個是發誓要白頭到老的丈夫,一個是她第一個孩子,哪個出事都無異於從她身上剜肉,夜裡哄了小兒子睡著,蔣氏靠在床頭,對著窗子發呆,望著望著臉上就落了淚。

    是不是她想的太好了?其實丈夫根本沒能醒過來,長女孤身在外,沒有父親庇佑也出了事?

    越想越絕望,蔣氏吹了燈,一個人在黑暗裡掩面痛哭。

    不知哭了多久,肩上突然多了一雙大手,蔣氏身體一僵,還未轉身,忽聽有人低低地喚她小名。蔣氏難以置信地望向來人,紗帳裡昏暗看不清,他卻又喚了她一聲,蔣氏瞬間淚如泉湧,一頭鑽到了他懷裡,“明堂……”

    謝徽緊緊擁著妻子,聲音也不穩,“對不起,我回來晚了,讓你們受委屈了。”

    蔣氏搖搖頭,他回來就好,多大的委屈她都不介意了,只要他與女兒……

    想到長女,蔣氏慌了,緊張地問他,“瀾亭呢?她怎麼沒與你一起回來?”

    “瀾亭沒事,她後日應該能到洛陽了。”謝徽安撫地親親妻子額頭,快速給她解釋,“我們八月底抵達廣州,下船就遇到了父親派去的人,說兵部因為少了一個郎中有些忙不過來,讓我先回京上任,之後再派人來接你們。他這樣說,皇上肯定也是這麼想的,那我再大張旗鼓過來,傳到宮裡皇上肯定不悅,只能偷偷拐過來見你。素英,我馬上就走了,過幾天瀾亭會過來接你們,你們早點進京,別讓我等太久,不過瀾亭過來之前,我們回來的事你誰都不能告訴。”

    長女也沒事,蔣氏迅速鎮定了下來,隨即就明白了。

    短短幾日他們父女倆就從廣東趕到了這邊,肯定是快馬加鞭日夜兼程的,恐怕比她派去傳信的人走的都快,所以她一直都沒等到消息。

    “這就走了嗎?”蔣氏抱著丈夫,想跟他多團聚片刻,“你沒吃晚飯吧?我去找點東西給你填填肚子?”

    謝徽握住她手,親了親道:“不用了,我是裝病過來的,馬車裡空無一人,耽擱時間越長,瀾亭就越容易露餡兒,必須……”

    話沒說完,床裡面突然傳來幼兒抿嘴的聲音,謝徽登時愣在了那裡。

    他記起來了,在廣東等他的人說,妻子又生了個兒子。

    雖然看不見,但蔣氏想像得出丈夫現在的傻樣,掙開他手,笑著將睡得正香的胖兒子抱了過來,小聲道:“吃飯的功夫沒有,抱抱兒子的時間總有吧?”

    “你去點燈。”好久沒有抱這麼小的孩子了,謝徽想走也挪不動腳了,激動地使喚妻子。

    蔣氏揉揉眼睛,心滿意足地去點燈。

    謝徽冒黑摸兒子的小臉,燈一亮,他眼睛就落在兒子身上了。

    他目不轉睛地看兒子,蔣氏目不轉睛地看他,見丈夫黑了瘦了,卻依然俊美不俗,她情不自禁趴到了他背上,唇輕輕地碰他脖子。她真的沒想做什麼,就是太想他,一年的思念,找不到旁的方式傾訴。

    妻子軟軟的唇一碰到他,謝徽呼吸就亂了,再喜歡兒子,他更想念妻子,慢慢將兒子放了回去,轉身就抱起妻子朝恭房走去。夫妻倆養育了三個女兒,知道在哪兒辦事最安全。

    “不是急著走嗎?”蔣氏貼著他胸口,又緊張又好笑。

    謝徽沒有說話,只用行動告訴妻子他有多不想走。

    一夜春風度,謝徽陪妻兒躺了會兒就悄悄地走了,蔣氏懸了一年的心終於落了地,又與丈夫恩愛了一場,這晚睡得格外香甜,翌日起來,不用梳妝便明豔動人,像是枯萎了一年的花突然獲得了雨露滋潤,再煥新光。

    謝瀾音姐妹倆過來給母親請安,都特別詫異。

    人逢喜事精神爽,蔣氏一開口就忍不住笑,抱起兒子親了親,很是自然地解釋道:“昨晚我夢到你們爹爹跟大姐回來了,估計這幾天就會有消息了,你們倆也別瞎擔心了,該玩就去玩吧,多陪陪你們舅舅舅母,下次來西安還不定什麼時候呢。”

    她一副篤定的語氣,謝瀾音偷偷與姐姐對了個眼神,母親該不會是太思念父親,思念到將夢境當真的了吧?

    謝瀾橋也有點擔心,不過此時卻不好說喪氣的話故意敗母親的興致,飯後妹妹留在家裡陪伴母親,她繼續去鋪子等消息。

    等到日上三竿,謝瀾橋泄了氣,叫上陸遲要回去。

    出門時卻碰到有人風塵僕僕的下馬,正是他們派去廣東打探消息的夥計,認出謝瀾橋,那夥計興奮地道:“二姑娘,大爺大姑娘都平安回來了,只是皇上有命,讓大爺即刻去京城赴任,大爺說他安定下來便派人來接你們!”

    父親長姐都平安!

    謝瀾橋心花怒放,立即搶了他的馬往蔣家趕。

    消息一帶回去,蔣家上下喜氣洋洋,謝瀾音也高興地笑個不停,笑著笑著忽的想起一事。

    她與他商量在西安成親,是因為他們都以為父親回來後肯定會先來西安見她們娘幾個,畢竟父親那麼疼她們,肯定會來的。但是,父親因為皇上沒能過來,豈不就是說,他想娶她,還是得進京?

    念頭一起,謝瀾音竟然沒有覺得怎麼失望,反而竊喜更多。

    她答應他在西安嫁給他,更多的還是看他求的可憐,她心中不忍,其實她還是想去京城的,多跟家人住一年。父親長姐才回來,她還沒有好好跟他們敘舊,弟弟越來越可愛了,她實在捨不得這麼快就與他分開。

    等他回來,她再跟他好好商量吧,只要她不在意被人笑話,她不變心,他有什麼好擔心的?

    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趕在父親派人來接她們之前回來了。

    夜裡躺在床上,謝瀾音迷迷糊糊地想。

    然而她沒料到,三日後長姐就來了西安!

    聽聞消息,謝瀾音撇下母親先往外面跑,跑到前院,就見長姐已經到了院門口,一身天青色圓領長袍,個子似乎高了,酷似父親的俊美臉龐依舊清冷,只在姐妹倆目光相對時,裡面才多了笑。

    “大姐!”久別重逢,謝瀾音沒出息地哭了,聽聞姐姐落海後的害怕此時莫名又湧了上來,謝瀾音哭著撲到長姐懷裡,緊緊抱著她,什麼都不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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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哭什麼,這不是回來了。”謝瀾亭一手抱著比她矮半頭的小妹妹,一手熟練地摸她腦頂,見二妹妹也撲了過來,她連忙把這個也抱住,再笑著同走在最後的母親打招呼,“娘,父親先回京城了,讓我來接你。”

    一聲“娘”,喚得蔣氏當場落淚。

    這個女兒,除了是女兒身,其他什麼都與男兒一樣,妹妹們喊爹爹娘親,她總是父親母親的喊,這次可見也是想她想厲害了,才喊了聲娘。

    “怎麼瘦了這麼多啊?”隔了幾步打量女兒,蔣氏心疼地問,“也曬黑了。”

    每次她出遠門回來母親都這樣問,謝瀾亭卻一點都不嫌煩,望著母親道:“海外熱,父親也黑了不少,娘,我還沒去見舅舅舅母,咱們一道過去吧,別讓他們久等。”

    蔣氏點點頭,見兩個小的還抱著姐姐不肯鬆開,她笑著一人拍了一下,“行了,回來再抱!”

    謝瀾音謝瀾橋這才鬆手。先沒管屋裡還在睡覺的小傢伙,娘四個熱熱鬧鬧地去正院,走到一半,就見對面急匆匆跑來一道身影。

    是薛九。

    謝瀾音姐妹倆不由停住腳步,不約而同地看向長姐,不知長姐對薛九到底是什麼態度。

    蔣氏也是同樣的動作,薛九對長女的心意,他們一家子都知道,但再滿意,還是得看長女。

    親人們都停了,謝瀾亭就站在了最前面,看著對面似乎一點都沒變的男人,她想到了與他在海上漫無邊際漂流的那幾個日夜,想到了分別時他執著熱誠的目光,想到了他唇快要貼上她臉時,她亂了的心跳。

    “大姑娘,你回來了。”薛九喘著氣停在心上人面前,不顧其他人在場,明亮的雙眼緊緊盯著她,“去年你說的話,還算數嗎?”

    一年不見,他怕她反悔,他現在什麼都不在乎,就想知道她還願不願意嫁給他。

    此話一出,蔣氏娘幾個都愣住了,謝瀾音嘴最快,好奇走到兩人身邊,“什麼算不算數?”

    薛九沒理她,只盯著謝瀾亭,目光如火。

    那眼神太熾熱,謝瀾亭第一次有點不敢與他對視,垂眸,沒有任何猶豫地道:“我從不毀約。”

    這簡直是他這輩子聽到的最入耳的話,薛九大喜,撲過去就要抱抱他日思夜想的大姑娘,然而謝瀾亭怎麼會讓他在大庭廣眾下做這種事情,一個側身便躲了過去。薛九撲了個空,卻一點都不失望,瞅瞅傻了眼的岳母小姨子們,他撓撓腦袋,撲通跪到了蔣氏身前,咧著嘴道:“夫人,瀾亭答應嫁給我了,回到京城您就把她嫁給我行嗎?我盼這一日盼了五年了啊!”

    她十二歲的時候,他就瞧上她了!

    他聲如洪鐘,遠處的小丫鬟們都聽到了,蔣氏看看難得露出尷尬神情的長女,笑得合不攏嘴,低頭嗔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快先起來,真不嫌丟人!”

    好了,長女的婚事總算有著落了,小女兒也有了主,她只需操心二女兒了。

    意味深長地瞥了謝瀾橋一眼,蔣氏笑眯眯地將大女婿扶了起來。

    當天晚上,邊疆秦王的王帳裡,蕭元從睡夢中被人驚醒。

    “謝徽回來了?”見外面跪著留在西安的暗衛,蕭元平靜地問。

    暗衛從懷裡取出一封信,低聲道:“回殿下,謝大人奉命直接回京任命去了,派大姑娘來接謝夫人一家四口進京。謝夫人回京心切,決定後日一早啟程,五姑娘托三公子送了一封信到葛進手裡,屬下一併帶了來。”

    蕭元看著那信,僵硬片刻,才接了過來。

    信上是她娟秀的字跡,小心翼翼地跟他賠不是,字裡行間卻透露出雀躍,然後約好京城再見。

    京城再見。

    蕭元笑了笑,手裡信紙被攥得變了形。

    因為晉北太小,謝瀾音一行回京路上走的很慢,途徑洛陽時,蔣氏決定在這裡多逗留一日。

    謝瀾音知道,母親都是為了她好。

    她雖然留了信給他,還是希望當面跟他說清楚的,也是想再見他一面,現在來了他的老家,得到信兒後,他肯定會過來見她吧?

    因為想念,顧不得羞了,謝瀾音心不在焉地待在母親屋裡哄弟弟,耳朵不時留意外面。

    離開西安前三表哥幫她要了他祖宅地址,剛剛派了陸遲去報信的。

    “夫人,陸管事回來了。”日頭漸漸升高,玉盞終於過來傳話了。

    謝瀾音正在拿紅綢麒麟逗弟弟,聞言緊張地抬起頭,晉北見姐姐看向了別處,蹬著小短腿抱住了近在眼前的紅綢麒麟,咧著嘴笑了起來。

    謝瀾音摸摸弟弟小胖手,目送母親出去,回想玉盞的話,心頭浮現不好的預感。

    如果他在家,肯定會跟陸遲一道過來的,但玉盞只說陸遲回來了。

    那邊蔣氏聽完陸遲回話,暗暗歎息,回來時見小女兒眼巴巴望著自己,她遺憾地道:“袁家管事說元啟前天早上回西安去了,多半走得與咱們不是同一條路,所以沒碰上。”

    謝瀾音失望地垂下眼簾,忍不住抿緊了嘴。

    小女兒難過了,蔣氏心疼,走過來摟住女兒打趣道:“就那麼想他?在娘跟前都不知道掩飾一下。傻丫頭,著急什麼,看元啟那麼心急娶你的樣,估計咱們沒到京城他就又追上來了,瀾音別急,多陪陪你姐姐弟弟,等明年你大姐出嫁了,娘就開始準備你跟元啟的,不管你二姐了。”

    謝瀾音撲哧笑了,靠在母親懷裡嘀咕道:“娘小心讓二姐聽見。”

    話音才落,外面就傳來了玉盞喊大姑娘二姑娘的聲音,謝瀾音立即從母親懷裡掙了出來,朝母親眨眨眼睛,裝作沒事人一般繼續陪弟弟玩。

    幾日後,西北邊疆。

    盧俊挑簾走進王帳,將一封信送到了蕭元手中,“殿下,是洛陽來的。”

    蕭元拆開信,見信上說她真的派人去他來西安前就安排好的“袁家”祖宅了,眼裡浮現愧疚。

    沒有看到他,她一定很失望吧?

    如今她回了京城,他再想隱瞞身份娶她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想在一起,他只能回京,用他真正的身份見她。那麼嬌氣的小姑娘,受不得一點委屈,知道真相後九成會生氣,但她那麼喜歡他,親手砸杏仁給他吃,也不計較嫁給一個商人身份的他做妻子,只要他誠懇道歉,哄得她消了氣,她應該也不介意給他做妾室吧?

    曾經她對做秦王妾室嗤之以鼻,是因為不認識他,現在情況完全不一樣了。

    所以當務之急,他必須回京。

    “傳令下去,命沈捷等人來王帳議事。”收好信,蕭元看著盧俊吩咐道。

    盧俊詫異地回視他,知道主子向來說一不二,他不再試圖勸阻,立即出了王帳。

    沈捷是此次抗擊匈奴的主帥,自開戰以來已經過了四十多日,匈奴的攻勢被他們攔下來了,但大樑也沒有討到便宜,兩軍處於膠著狀態。剛剛他得到斥候戰報,明日匈奴運送糧草的隊伍會從雁鳴山經過,沈捷準備派兵去截獲那批糧草。

    “父親,這次消息獲得的太容易,我懷疑其中有詐。”沈應時站在沙盤前,指著雁鳴山附近分析道,“要過雁鳴山,只有這一條窄路,而這處山坳是我們埋伏的最好地點,但如果這是匈奴故意挖的陷阱,他們極有可能在我們進山埋伏之後堵住去路,屆時咱們將腹背受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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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站在沙盤前的幾位將軍連連點頭,沈捷當然也想到了這層,欣慰地看了長子一眼,剛要說出他的計畫,外面盧俊朗聲傳令,命眾將領去王帳商議戰事。

    沈捷麾下一位姓賀的參將立即嗤了聲,不屑道:“一個病秧子王爺也想指手畫腳,他以為皇上真是派他來打仗的嗎?拿著雞毛當令旗,若非他是王爺,我早將他扔回西安城去了!”

    “王爺奉旨督軍,我等本該讓他知道戰況,過去吧。”

    沈捷警告地掃了他一眼,淡淡吩咐道。

    “侯爺你……”賀參將傻了眼,瞅瞅周圍的同僚,見他們也很是震驚,這才確定他沒有聽錯。以前侯爺最是看不起這位秦王的,怎麼這次秦王來督軍之後,侯爺對他竟然客氣了不少?秦王裝病侯爺也不管,任由秦王每日躲在營帳裡享清福,他還以為王爺會派秦王領兵出征,趁機……

    畢竟皇子裡面,秦王雖然最不得皇上所喜,卻是唯一能在身份上給皇后太子添堵的王爺。

    沈捷擺擺手,讓他們先過去。

    人都散了,他抬起頭,卻看見兒子還站在旁邊,對上那雙像極了她的鳳眼,沈捷心口又是一陣疼,垂眸道:“應時也過去吧,我隨後就到。”

    沈應時多站了片刻,神色複雜地離去。

    沈捷坐到了椅子上,後腦靠著椅背,伸手揉額。

    他收到妹妹的信了,讓他找機會殺了秦王。

    她活著的時候,他就答應過她,只會壓制秦王,不會下手要秦王的命,現在她死了,她在天上看著他,他做什麼她都知道,他怎麼會再去殺秦王?就算她看不見了,他也不忍心再害了她那麼在意的外甥。

    平復下來,沈捷立即去了王帳。

    蕭元今日沒有裝病,一身黑袍坐在主座上,冷峻又高貴,待眾將到齊,他淡淡道:“本王已經病癒,以後會參與所有戰策定奪,現在戰況如何?”

    他聲音平靜威嚴,煞有介事,賀參將輕哼一聲,朝帳外扭過了頭。他以為光憑他一個不受寵王爺的身份就能使喚他們了?做夢!

    “應時,你替殿下介紹。”沈捷沒什麼表情,吩咐兒子道。

    蕭元以商人身份定居西安,但那些借用鋪子暗中與人聯絡的事都是心腹屬下做的,他除了與謝、蔣兩家相處,很少露面,路上更是會刻意避開與西安官員正面交鋒,因此沈捷沒見過“袁公子”,那些駐守各地的將領更沒有機會見他。

    唯一認識他另一個身份的,就是沈應時。

    沈應時卻只當他是秦王,恭敬又疏離地將之前說的戰報重複了一遍。

    蕭元點點頭,盯著輿圖看了會兒,目光移向沈捷,“本王到了這邊還沒有立下任何功勞,這次便由本王領兵去截糧草,侯爺再安排人領兩對人馬,一隊遠遠跟在本王軍後,留著攻打雁鳴山南出口的匈奴伏軍,另一路繞到雁鳴山北出口,如此對方真的打算前後伏擊,咱們便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他說的頭頭是道,賀參將卻是不服,世子都點明對方可能有埋伏了,秦王怕死,當然能想出這樣萬無一失的計畫,還白白搶了一份功勞。

    不過這倒是個除掉他的機會。

    賀參將興奮地望向沈捷,只要侯爺有意,他願意領兵去“幫助”秦王。

    沈捷卻起身,鄭重勸主位上的男人,“殿下病體初愈,此役還是交給我等來做吧,應時曾經截過糧草,對雁鳴山地勢也熟悉,是佯裝中埋伏的不二人選。”

    這位王爺從來沒有上過戰場,刀劍無眼,沈捷不敢讓他去冒險。

    沈應時意外地看向父親,視線在沈捷戰甲上轉了圈,迅速收回。

    蕭元皺眉,似乎不太滿意這個安排,不過最後還是答應了。

    翌日三路兵馬一明兩暗先後趕往雁鳴山,沈應時假裝去截糧草,沈捷親自率軍跟在後面接應,而他們離開不久,本該躺在王帳裡的蕭元卻易容成了一個小兵,單槍匹馬追了上去,到了雁鳴山,他閃進了山林中,再出來時,一身匈奴裝扮。

    十月的邊境,秋高氣爽,萬里碧空湛藍如洗。

    平日只聞鳥鳴的雁鳴山,今日卻突然響起了陣陣廝殺聲。

    匈奴先設下圍攻的計謀,大樑將計就計,幾路人馬迅速混戰成一片。

    雁鳴山南路口,沈捷一馬當先,手中紅纓槍靈活翻轉,一槍收一魂。

    蕭元隱匿在匈奴兵裡,鳳眼平靜,像是周圍的打殺都與他無關,手裡弓箭早已搭好,看准機會,箭頭對準沈捷脖頸,兩支利箭齊發,弓弦還在震盪,他迅速又搭上一支,動作俐落,目光狠辣。

    他的外祖父舅舅們,他還沒記事就死去的母后,他們的死,都是拜他所賜。

    不親手殺了沈捷,他不配為人。

    風聲瀟瀟,利箭破空聲更為刺耳,剛剛擊退一個匈奴悍將,餘光裡見有雙箭飛至,沈捷一槍劈開,長臂揮槍的動作還沒收回,他本能地望向利箭飛來的方向,脖子忽然一疼,緊跟著整個人被那無盡的力道帶得朝後栽了下去。

    “侯爺!”

    “父親!”

    身體重重撞到地面,耳邊同時傳來各種各樣的呐喊,夾雜著戰馬嘶鳴,沈捷眼裡卻只有頭頂蔚藍的天,那麼藍那麼熟悉,好像,好像那日在護國公府門前,她一身紅衣騎在馬上,他仰頭看她時,她身後的那片天。

    可他不想回憶那日的天,他想再看一次她驕傲冷豔的臉。

    但沒等他記起,眼前忽的一片漆黑。

    “父親!”沈應時紅著眼睛趕到男人身前,瞥見生父被利箭穿透的喉嚨,雙腿一軟,跪了下去。

    幾丈遠外,親眼目睹了一場孝子哭爹的好戲,蕭元冷笑,如來時那般悄然離去。

    雁鳴山一役,匈奴三萬伏兵全軍覆沒,但大樑也損失了一名主帥。

    沈捷死了,一箭穿喉而死。

    屍首抬回大營,全軍憤慨,士氣空前高漲,揚言要血洗匈奴為主帥報仇。

    “世子,只要你一聲令下,我立即帶兵跟你走!”

    賀參將紅著眼睛道,他是沈捷一手提拔上來的,對沈捷極其忠心。

    旁邊七位將軍裡,五位紛紛贊同,只有兩個四旬左右的將軍沒有出聲,被賀參將虎目瞪了一眼,其中容貌較為儒雅的李將軍才沉聲道:“主帥被匈奴偷襲,我跟大家一樣急著替他報仇,但打仗不是兒戲,最忌諱衝動,我覺得還是先上報朝廷,等皇上任命新的主帥後,再共同商議。”

    另一位董將軍沉思片刻,朝沈應時道:“世子,此去京城一來一去要用六天,太耽誤功夫,此時我軍士氣最盛,出兵將事半功倍,且匈奴剛吃了敗仗,正是士氣低迷之際。只是,我等出兵,是不是要請示殿下一聲?”

    “請示他做什麼?” 如被觸了逆鱗,賀參將怒氣衝衝跨到董將軍身前,攥住他衣襟便質問了起來,“董由,你曾經是顏家的部下,是不是看主帥走了,便想投奔舊主去了?”

    “我董由駐守邊疆幾十年,只知道盡忠職守守衛西北百姓,從不知什麼舊主新主!”董將軍一把推開賀參將,氣憤地轉了過去。

    賀參將狐疑地盯了他一會兒,再次朝沈應時走了過去,“世子,到底怎麼著,你說句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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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沈應時恍若未聞,看著父親的屍首,依然不敢相信,他就這樣死了。

    他是怨父親,怨他對不起母親,但這是他的父親啊,親手教他習武撫養他長大成人的父親。

    “世子,殿下請您過去。”盧俊停在十步外,朗聲傳話道。

    沈應時閉上眼睛,再次睜開時,除了眼睛裡佈滿了血絲,與平時倒沒有太大的區別。

    沒讓其他人跟著,他單獨去了王帳。

    “他死了,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蕭元站在輿圖前,背對他問。

    盧俊在外面守著,偌大的營帳裡只有他們兩人,沈應時朝輿圖走了幾步,盯著蕭元側臉問道:“他死了,你是不是很高興?”

    蕭元唇角微揚,轉身走向他,兩人相隔只有一臂之遙時,他才停下,毫無感情地回視眼前的名義上的表弟,“如果他在陷害顏家之前死,或是在擊退匈奴大軍後再死,我會更高興,其實我最希望他早死二十幾年,那樣顏家眾人不必冤死,姨母也不必委身仇人,更不會生出你這樣不孝的兒子。”

    他話很平靜,平靜地就像在陳述一件事實,沈應時看著他只有嫌棄鄙夷的眼睛,心頭那一絲絲不受控制的懷疑忽然就沒了。

    是啊,如果蕭元想殺父親,他不會選在兩軍交戰之際。

    父親死了,他不想再評論他生前的功過,視線落到輿圖上,沈應時公事公辦地道:“殿下找我做什麼?”

    蕭元看他一眼,領著他去了輿圖前,伸手指向一處,對著輿圖道:“他活著,戰事輪不到我操心,我便是有良策,你們也未必會採用,但現在他死了,全軍士氣高漲,我不想為他報仇,卻想趁此機會徹底擊退敵軍……”

    說著,將他的戰策簡單又清楚地說給沈應時聽,末了道:“你若同意,便去安排你那些將領吧,他們更聽你的。”

    沈應時還在震驚他詭譎的兵術,忽聽他要將功勞推到他身上,目光變了變,低聲道:“你意在大位,為何不趁這次兩軍交戰立功揚名?既得軍心,又得民心。”

    蕭元笑了笑,轉身看他,“我的功勞越大,父皇就會越忌憚我,貪功有何用?而且我也無需貪功,戰事一結束,你馬上會繼承侯府,繼承他手中的兵權,既然你先前保證過兩不相幫,只守西北,那西北對我來說就是安全的,我需要對付的只有京城裡的人。”

    沈應時抿了抿唇,想到父親對顏家對母親的虧欠,默認了此話,轉身要走。

    “等等,”蕭元叫住了他,“不過我確實有一事相求。”

    沈應時頓住腳步,頭也不回地等他說。

    蕭元慢慢走到他前面,臉上罕見地帶了點笑,讓他的聲音聽起來多了點人情味,“明天安排些人手給我,我也出征,回頭你上呈戰報時略微給我記點功勞,然後再派人給你那位取代你親姨母的皇后姑母帶個口信兒,就說我繼續留在西安恐怕會贏得越來越多的民心,如此一來,我便能回京了。”

    沈捷已死,沈應時還年輕,沈皇后肯定不放心讓他在這邊培養勢力。

    “我說過誰也不幫,你想回京,自己想辦法。”沈應時沒理會他話裡的諷刺,冷漠拒絕。

    “我回去不僅僅是為了謀位,也是為了娶瀾音。”蕭元有些無奈地道,“謝徽回京了,瀾音一家已經動身去了京城,她留信給我讓我去京城娶她,而我一個王爺想回京,必須有聖旨。應時,看在她們姐妹與你的一番交情上,你幫我們一次?”

    謝家母女回京了?

    沈應時心口忽的一空,隨即想到,如果蕭元也回去,母親……

    都走了,就剩他一個。

    “好。”

    幾不可聞地回了他一字,沈應時大步離去,背影孤寂。

    蕭元目送他出門,不知為何,罕見地生出了一點同情。

    不過有的時候,知道的越少,反而會活得輕鬆些。

    西北的戰事,一直忙著趕路的蔣氏娘幾個並不知情,只在快進京的時候,道聼塗説匈奴吃了敗仗,正節節敗退,大樑凱旋在望。

    國泰民安,戰事要停了,百姓們都松了口氣。

    “娘,好像又要下雪了。”謝瀾音稍微扒開一絲窗簾縫隙,見外面陰沉沉的,扭頭同母親笑道,“真是奇怪,去年咱們回舅舅家也趕上下雪,這次來京城,竟然也要下雪了。”

    去年父親長姐遠在海外,一家人剛剛受了委屈,她心情沉重,眼下即將與父親團聚,小姑娘心情當然也不一樣了,緊緊身上厚厚的狐毛斗篷,似乎都不覺得多冷了。

    蔣氏心情也很輕快,笑道:“瑞雪兆豐年,下大點才好呢。”

    謝瀾音嗯了聲,俯身去逗乖乖裹在繈褓裡的弟弟。晉北前日剛滿五個月,下麵冒出了兩個小小的牙尖,一笑就愛流口水,坐馬車的時候最愛姐姐們逗他玩,這會兒就笑彎了眼睛。

    “晉北像爹爹,幸好比爹爹愛笑。”謝瀾音稀罕地將弟弟接過來,低頭親了小傢伙一口。

    蔣氏瞧瞧兒子,贊同地點頭,對著長女笑道:“瀾亭是容貌脾氣都隨了你們爹爹,小小年紀就繃著臉,好像誰欠了她似的,瀾橋瀾音就都愛笑了。”

    謝瀾亭清冷面容不變,只有目光柔和了些,謝瀾橋則伸手跟妹妹搶弟弟,“該給我抱會兒了!”

    謝瀾音笑著將弟弟送了過去,謝瀾橋剛逗了小傢伙一句,外面薛九突然興奮道:“夫人,大爺來接你們了,旁邊的好像是表公子!”

    娘幾個一聽,謝瀾音立即挪到了車門前,謝瀾橋動作比她不慢什麼,一把將弟弟塞回母親懷裡,她也湊了過去,姐妹倆一起朝對面馬上的俊美男人喊爹爹,一個聲音清越,一個嬌軟動聽,合在一起聽得謝徽心都快化了。

    “爹爹,我好想你啊!”父親越來越近,謝瀾音望著久別重逢的父親,眼裡忍不住轉了淚。

    謝徽身披石青色大髦,面如冠玉,趕到車前見小女兒眼睛水汪汪的,若不是年紀大了要避諱,謝徽真想將兩個女兒都抱到馬上稀罕稀罕,這會兒只能壓抑著思念之情勸道:“別哭,外面風大,仔細皺了臉。”

    謝瀾音乖乖點頭,努力將眼淚憋了回去,再抬眼見父親旁邊多出了一個十八九歲的俊公子,白袍外系著華貴的貂皮披風,唇紅齒白清俊端方,正默默笑著打量她們,與記憶裡的少年模樣重合,她笑容更甜,親昵地喊道:“展表哥。”

    舅舅家裡三個表哥,親姑母家裡就唐展一個,因姑母厭惡陳氏,出嫁後再沒回過杭州,謝瀾音便只在小時候進京時與唐展相處過,論親密,是遠遠不如與蔣懷舟三兄弟的,但那並不影響表兄妹間的親情。

    謝瀾音可不是內向的人,只要是她喜歡的親戚,便能甜甜地打招呼。

    唐展上次見表妹們還是三年前,如今表妹們都長成了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他由衷誇道:“瀾音瀾橋越來越好看了,若不是舅舅領著,我都不敢認了。”

    謝瀾音抿唇一笑,高高舉起車簾打趣道:“大姐也好看,展表哥快誇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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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唐展順勢看過去,對上大表妹酷似舅舅的冷臉,哪敢隨便誇,朝謝瀾亭點點頭,翻身下馬,朝最裡面的舅母行禮:“舅母遠道而來,景揚未能遠迎,還請舅母恕景揚不敬之罪。”

    “起來吧,都是一家人,瞎客氣什麼。”蔣氏將兒子抱緊了些,看看一表人才的外甥,再瞅瞅眼中含情的丈夫,柔聲催道:“行了,這邊太冷,咱們先回去,進了屋再好好敘舊。”

    唐展點點頭,恭敬地退到了一旁,重新上馬。

    而此時的武定侯府,謝定領著一家人已經在廳堂等著了,子女孫輩的都在,唯獨他旁邊那個屬於陳氏的位子,是空的。

    謝瀾音一行人抵達武定侯府門前時,天空裡已經飄起了零星的雪花。

    謝徽接過被繈褓裹得嚴嚴實實的兒子,輕聲詢問妻子,“先去廳堂?”

    打完招呼一家人就可以回自家的院子團聚了,免得坐了會兒還得再去見父親。

    蔣氏都聽丈夫的,逐個掃過三個女兒,示意她們跟在身後。

    謝瀾亭面無表情,謝瀾橋微微抿了抿嘴,謝瀾音走在兩個姐姐中間,臉色最不好看。

    像是知道幾個女兒心裡都在想什麼般,繞過影壁後,謝徽用不高不低的聲音囑咐孩子們道:“那件事,你們祖父有他的苦衷,如果你們不能釋懷,私底下怎麼不滿都行,人前還是要敬重。你們三叔三嬸為人公正,一直都很關心你們,往後相處不可失了禮數。”

    害他的人是陳氏,如果長女出事,謝徽定要陳氏賠命,但現在他們父女平安,謝徽就不想再對付一個婦道人家。父親,謝徽對他從來沒有抱過什麼期待,與其說是父親,他更願意將父親看成傳授他功夫戰法的先生,對他有教養之恩,所以父親對陳氏的處置,謝徽以局外人的身份看,能夠理解,他只是心疼妻子與女兒們為他受到的委屈。

    陳氏與謝循、謝瑤兄妹,謝徽把他們當外人,從未放在心上過。

    至於自小聰慧而立之年就當上戶部郎中的老三謝律,在謝徽眼裡則更像是兄弟,小時候謝循聽陳氏的話冷落他,謝律則不知為什麼,更喜歡纏著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兄長,為此沒少挨陳氏的罵。謝徽喜歡獨來獨往,最初並不想與謝律當兄弟,不過被纏的次數多了,他漸漸就習慣了身邊有一個被陳氏數落“吃裡扒外”的三弟,不像親妹妹謝瑾,對陳氏等人一概仇視。

    父親的意思謝瀾亭早就明白了,此時微微頷首,神色不變。

    謝瀾橋早就知道父親的脾氣,肯回侯府便是不計較的意思,是以也淺笑著表示明白。

    唯有謝瀾音幽怨地望著父親,恨鐵不成鋼。

    她的爹爹,就是太大度了。

    謝徽安撫地摸了摸小女兒腦袋,注意力終於都回到了妻子身上,怕她心裡不痛快,他壓低聲音道:“她自進京後便以身體不適為由獨居在靜心堂,以後你只當沒有這個人,不必過去晨昏定省。”

    這是父親給他的交代,謝徽接受了,畢竟謝家的名聲不能壞,剩下的,只要妻子兒女們不用看人臉色,不能違心再去孝敬陳氏,他自己不覺得有什麼委屈。

    蔣氏無奈地回了丈夫一眼。

    丈夫常年都繃著一張冷臉,不知情的人都以為他對謝定陳氏懷有怨恨,冷是因為不滿,只有她清楚,丈夫的冷是因為不關心。在他心裡,除了她們娘幾個就是朝廷大事,說好聽了是心胸寬廣,說難聽了,就是腦袋缺根弦兒,不懂計較。

    一盞茶的功夫後,一家人浩浩蕩蕩地進了廳堂。

    謝定自然是知道長子的脾氣的,所以他能與長子繼續做父子,卻不怎麼敢面對兒媳婦與三個孫女,見到人影,他盯著地面,過了會兒才慢慢抬起了眼睛。

    “兒媳見過父親。”蔣氏從容地上前行禮,身後謝瀾亭三姐妹齊齊跪下,齊聲喊祖父。

    謝定盯著險些喪命海上的大孫女,眼眶有些濕了,這麼多孫子孫女,他最喜歡的其實就是謝瀾亭,這個繼承了他一身武藝的孫女。此時看到孫女清瘦的小臉,謝定心中有愧,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嘴唇動了動,最後再看看旁邊兩個小的,只說了幾句客套話。

    蔣氏起身,示意乳母將兒子抱過去給老爺子看看。

    謝定眼睛一亮,接過這個不知道他做了什麼的么孫,揭開繈褓看清裡面白白胖胖轉動一雙烏溜溜大眼睛的小傢伙,終於笑了,欣慰道:“晉北模樣像他爹,不過這機靈勁兒就隨娘親了,長大肯定是個聰明的。”

    “我也要看弟弟!”

    一道嬌嬌的童音響起,謝瀾音看過去,就見謝家最小的六姑娘謝瀾寶興奮地從三夫人身邊跑了過來,小丫頭才九歲,穿了一身桃紅的褙子,頭上梳了雙丫髻,髻間插著粉牡丹絹花,白裡透紅的小臉胖乎乎的,跑動的時候都跟著微微顫動,小嘴兒咧著,嘴角一邊有個梨渦,轉眼就湊到了祖父跟前,靠著祖父低頭看堂弟。

    三夫人笑著跟了上來,輕聲同蔣氏寒暄後,伸手將小女兒拽了過來,指著蔣氏道:“先別急著看弟弟,瀾寶還沒喊大伯母呢。”

    謝瀾寶仰頭看蔣氏,有些羞澀地喊了聲大伯母,才說完突然張嘴打了個哈欠。

    三夫人提醒般輕輕點了她一下。

    謝瀾寶委屈極了,揉著眼睛解釋道:“祖父騙人,說大伯母一會兒就到,結果我坐了半個時辰大伯母才來,就打盹想睡覺了。”說著腦袋轉向堂姐們那邊,看到謝瀾亭時,小姑娘瑟縮了一下,看到謝瀾橋,明顯放鬆了不少,再看到最美的謝瀾音,小姑娘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好奇地問她:“你是五姐姐嗎?”

    謝家三房是五年前進京的,所以謝瀾音跟三房一家五口打過交道,記憶裡四歲的謝瀾寶又懶又饞,最喜歡睡覺,一家人看戲的時候,她最後總是被三夫人抱著回去的,這樣懶的人,單純好欺負,沒少被二房的謝瀾薇作弄,但很快又被三房護妹妹的謝瀾月報復回去了。

    三個姑娘裡,如果兩個人都不喜歡一個人,那她們就容易做朋友。

    想到童年趣事,謝瀾音忍不住看向那邊笑著走過來的只比她大幾個月的謝四姑娘謝瀾月,對上她有些俏皮的杏眼,謝瀾音回以一笑,低頭摸了摸瀾寶腦頂,“瀾寶怎麼知道我是五姐姐?”

    難道小丫頭竟然還記得她?

    謝瀾寶笑了,瞅瞅自家姐姐道:“姐姐說除了我咱們家最矮的姑娘就是五姐姐了!”

    謝瀾音聽到那個“最”時,還以為後面跟著的形容會是美,萬萬沒想到會是矮字,頓時不服氣了,三兩步走到謝瀾月身邊,瞅瞅她腦頂,再次問謝瀾寶:“你再看看,我們倆誰高!”

    父親母親都高過三叔三嬸,她怎麼會比同歲的謝瀾月矮?

    謝瀾月看看她,悄悄踮起腳尖,卻被親妹妹壞笑著拆穿了。

    她們兩房姐妹親的一般,那邊的謝瀾薇氣得攥緊了手,始終想不明白為何親堂妹反而更喜歡外人。而一直默默站在舅舅身側的唐展,目光卻在進屋後就落到了謝瀾月身上,黑眸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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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謝瀾月若有所覺,對上男人毫不躲閃的打量,她臉上一紅,悄悄躲到了好姐妹謝瀾音身後。

    一大家子敘完舊,外面的雪大了起來。

    謝瀾音依然堅持要去給親姑母請安。

    當初去舅舅家,謝瑤身為妹妹不來看母親,謝瀾音就不想去探望她,但親姑母可不一樣,謝瀾音知道,姑母肯定很想他們了,但姑母發過話不再回謝家,所以只能她們過去。

    “算了吧,天色不早,還下雪了,你們先好好休息,明日雪停了再去。”唐展笑著勸道,知道舅舅一家久別重逢肯定有無數話要說,他識趣地告辭,臨走前又回頭看了一眼三房所在的侯府西院,眼眸明亮。

    舅母回來了,他以後就有理由常來這邊了。

    謝瀾音並不知道表哥的小心思,她高興地隨父親去了自家的院子。

    與在杭州時一樣,他們大房的院子位於侯府中間,只在謝定主院之後,二房三房分了東西兩院。這讓謝瀾音心裡多少舒服了些,不提父親的世子爵位,父親現在與三叔都任六部郎中,官職是平起平坐的,看來祖父並沒有偏心到將最好的院子給陳氏的兒子。

    謝瀾音並不反感三叔謝律,相反還很親近那位文質彬彬的三叔,但她習慣用祖父對待父親與兩個叔父的態度判斷祖父是不是偏心陳氏。

    “爹爹,你真的一點都不生氣嗎?”進了屋,謝瀾音依賴地坐在父親旁邊,不解地看著他,想到憤慨處,眼裡落了淚,靠到父親懷裡道:“薛大哥沒回來前,我們都以為爹爹跟大姐回不來了,你不知道我們多害怕……”

    謝徽心疼壞了,只是他不擅長在孩子們面前表現出來,這會兒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輕輕拍拍小女兒的背,輕聲道:“是爹爹不對,讓瀾音擔心了,不過瀾音放心,以後爹爹絕不會再讓自己出事。”

    他知道,在外面那一年他有多想她們娘幾個,妻女就會有多擔心他們。

    父親避開祖父不提,謝瀾音徹底咽下了那口氣,緊緊抱著依然康健硬朗的父親,好像也不是很在意曾經的怨恨了。父親活著,一家人終於團聚了,她比任何時候都滿足。

    在暖和的屋裡聊了快半個時辰,謝瀾音三姐妹才一起告辭。

    已經長大懂事的女兒們都走了,丫鬟們也識趣地退了出去,謝徽再也按耐不住,一把將妻子……懷裡的兒子搶了過來。上次夜裡看的兒子,時間太短根本沒稀罕夠,這會兒就愛不釋手了,不知道怎麼誇,就對著兒子傻笑。

    晉北這一路身邊都沒有男性長輩,突然瞧見個沒戴首飾的大男人就有些認生,只是看到娘親很快湊了過來,兩人都笑著瞧他,晉北就不怕了,抬起小手要抓這個陌生人。

    “叫爹爹。”謝徽主動低頭,握著兒子的小手讓他摸自己的臉,柔聲哄道。

    晉北聽不懂,大眼睛好奇地盯著爹爹的臉。

    “這下高興了?”蔣氏滿足地打趣丈夫,目光柔柔地看他,“終於也有兒子了。”

    謝徽高興是因為又當爹了,並不是因為多了兒子,偏頭,凝視妻子美麗的桃花眼道:“是女兒我也高興,素英,辛苦你了,懷孕那麼累,我非但沒能陪你,還讓你擔了一年的心。”

    丈夫回來了,蔣氏渾身輕鬆,愜意地躺了下去,頭枕著丈夫的大腿,仰面看他,“是啊,不過我覺得辛苦的時候就在帳本上記下一筆,一會兒拿出來你自己看吧,咱們一筆一筆慢慢算。”

    她還有大半輩子跟他算,不急。

    謝徽最喜歡妻子跟他算帳,外面大雪紛飛,他聽著那簌簌的輕響,再看著妻子狡黠的眼睛紅豔的唇,低頭就親了下去,大手還穩穩抱著兒子。

    夫妻倆小別勝新婚,那邊謝瀾音走進自己的新屋,看看裡面陌生的陳設,心裡沒來由一陣冷清,哪怕屋裡早就燒了地龍,溫暖如春,她依然覺得冷,加上一路的疲憊,早早就鑽進了被窩。

    “姑娘,剛剛陸遲托人送進來的。”桑枝輕步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封信。

    鸚哥剛替姑娘選好一會兒晚飯前要穿的衣裳,瞥到桑枝手裡的東西,立即興奮地湊了過來,“是袁公子的信吧?我就說袁公子肯定沒忘了咱們姑娘,先前咱們在路上他的人不容易找,但侯府他們知道啊,這不,姑娘一到袁公子的信就也到了。”

    這一路姑娘常常鬱鬱寡歡,她們都知道是為了什麼。

    這是離開洛陽後謝瀾音第一次收到他的信,期間一個來月都沒有消息,從原本每隔十來天就能隔著窗子夜談甚至摸摸手親親嘴的甜蜜狀態變成兩地相隔杳無音訊,那滋味兒只有真正經歷過的人才懂了,特別是身邊准姐夫還每天變著花樣討長姐歡心時,謝瀾音的思念就更甚。

    “都出去!”

    佯裝鎮定地打發了兩個貼身丫鬟,謝瀾音興奮地坐了起來,急切地看信。

    發現只有一張薄薄的信紙時,謝瀾音就忍不住失望了,再看到信中他說生意臨時出了事大概明年開春才能進京見她然後簡單地賠了幾句罪後,謝瀾音從頭到尾又讀了一遍,眼睛突然發酸。

    甜言蜜語的時候有多熱,這封信就有多冷。

    距離明年開春,還有三四個月呢。

    她隨母親進京不能如約嫁給他,謝瀾音是愧疚的,但現在他爽約一下子將重逢的日子推遲到了幾個月後,謝瀾音就不舒服了。

    生意出了事,很嚴重嗎?嚴重到比見她還重要?連解釋都不解釋一下,稍微提提都沒有,怎麼想都不覺得可信。

    是不是他嫌京城太遠,或是對自己太沒信心,怕她移情別戀,所以臨陣退縮不想再娶她了?

    謝瀾音不願相信,摸了摸他最後幾行答應會常常寫信的小字,謝瀾音總算舒服了些。躺到床上,回想他霸道熱烈的眼神,小姑娘底氣慢慢又回來了,他那麼喜歡她,不會爽約的,肯定是真的遇到麻煩了。

    於是謝瀾音又忍不住擔心他了。

    心神不安地睡了一覺,鸚哥及時過來叫她,晚上還得參加家宴,得早早打扮起來。

    “姑娘,原來三姑娘已經跟人定親了!”一邊服侍姑娘裝扮,鸚哥一邊邀功般將她趁姑娘休息時打聽到的最大消息說了出來。

    謝瀾音真的震驚到了,不過想想謝瀾薇與二姐一樣的年紀,過完年就十六了,定親也沒什麼奇怪的,“對方是什麼人家?”

    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謝瀾音心情複雜地問道。

    在他面前,她真的覺得嫁給他就好了,不必在意旁人的目光,此時他不在,聽到謝瀾薇定親了,謝瀾音就有些不安了,她怕謝瀾薇嫁的太好……

    “是平西侯府二房的嫡子,沈應旭,”鸚哥馬上說了起來,“聽說今年十七了,四月裡去靈光寺上香對三姑娘一見鍾情,很快就來提親了,本來臘月裡就要成親的,因為平西侯戰場罹難,沈公子身為侄子需要守孝,婚期就推遲到了明年臘月。”

    竟然是沈家人?

    謝瀾音頗為吃驚,沈家二老爺雖然不是沈捷的親兄弟,但同為沈家人,有沈皇后這座大山,謝瀾薇這門親事也不錯了,而且謝家現在也算勳貴之家,謝瀾薇容貌不俗,在外面裝裝大家閨秀,確實也配得上沈家三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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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8 17:16:4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一下子攀上了皇后娘家,再看看自己……

    謝瀾音抿了抿嘴,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

    除了身份,她的元宵哪都比旁人強,沒什麼值得自卑的。

    夫妻團聚,昨晚謝徽跟妻子說到眼睛快睜不開時才睡了,早上醒來,繼續躺在溫暖的被窩裡說話,今日謝徽請了一日假,不必摸黑去上朝。

    長女的婚事幾乎有章程了,次女還沒開竅,接下來便是小女兒的婚事。

    對於妻子已經看中並讚不絕口的所謂准女婿,謝徽不太滿意。

    薛九他們一家人都熟悉,知根知底,那位袁公子妻子他們才認識一年,能有多少瞭解?謝徽最不滿意的是對方心急娶他小女兒的舉止。

    “就算我去了西安,也不會草率地將瀾音嫁給他,他想娶,至少要等到瀾音及笄後。”

    雙手摟著妻子,謝徽冷聲道,“如果他連在京城迎娶瀾音的底氣都沒有,瀾音更不必嫁給他。”

    他不需要一個孬種當女婿。

    蔣氏笑著點點頭,沒有跟丈夫辯解。不管之前怎麼打算的,現在一家人都進京了,准女婿肯定得先討好他岳父。蔣氏覺得吧,准女婿不會計較多等一年,而且丈夫的話確實有道理,這一年他們正好仔細觀察觀察准女婿,看他是否能坦然面對這些官家親戚,真不能,女兒也不用嫁了,免得婚後來往時女婿的心結越來越嚴重。

    “那你為難元啟行,一會兒見到瀾音別亂說,女兒臉皮薄。”聽外面丫鬟開始收拾了,蔣氏慢慢坐了起來,一邊穿衣服一邊不放心地囑咐丈夫。

    謝徽看著妻子白皙肩頭上被他弄出來的紅點點,心思又回到了昨晚。

    但妻子的意思他明白,早上見到女兒們,他沒有提那個尚未謀面的女婿人選,一家人圍在一桌用過早飯後,一起去了唐家。

    謝瑾是謝徽一母同胞的妹妹,小謝徽兩歲,或許是姑娘家心思更敏感,謝徽從不將陳氏等人做過的事說過的話放在心裡,謝瑾卻特別在意陳氏謝瑤等人所說所做,甚至弦外之音都聽得出來。明白陳氏不是她親娘後,她不喜繼母,連父親都怨上了,不想留在謝家,所以十三歲那年杭州解元唐封說喜歡她,謝瑾看他也還算順眼,決定當年就嫁過去。

    謝定覺得女兒純粹是在賭氣,苦口婆心勸說,謝瑾只一句話,真當她是女兒就替她做一次主。謝定沒轍,打發兒子謝徽去勸妹妹。面對兄長,謝瑾態度好了點,但依然咬定不鬆口,爺倆都勸不住,便一起去找唐封,想著讓唐封拖延一年再提親。

    唐封巴不得早點把媳婦娶回家,怎會幹背叛心上人的事,擺出一副軟硬不吃的樣子,謝定父子最終服軟,早早將謝瑾許給了他,但父子倆也不是白學功夫的,早早發了話,暗中威脅唐封不得在謝瑾及笄前圓房。

    關係到妻子的身體,這次唐封答應的挺痛快,只可惜婚後謝瑾知道了這個約定,嫌父兄管太寬,硬是要與唐封睡。唐封不怕岳父妻兄真的打他,但他不想讓妻子早早有孕危險,欺負謝瑾人小不懂事,夜裡在門口蹭蹭就當是圓房了。謝瑾信以為真,直到十四那年她過完生辰,光看不能吃的唐封實在忍不住了,謝瑾才明白洞房到底是怎麼回事。接下來唐封一個月都沒碰到媳婦,終於哄好媳婦了,謝瑾有孕了,然後又被岳父叫過去收拾了一番。

    但除了這一樣,唐封對謝瑾是千依百順的好,謝瑾生兒子時才十五歲,骨架太小難產,好不容易救回來了,卻再也不能生育,唐家其他幾房明著暗著勸了他好幾次,讓他再納房妾室多開枝散葉,都被唐封拒絕,後來唐封進了吏部,小倆口搬到京城,日子過得蜜裡調油般,直到謝家人先後也來了京城。

    “嫂子,你帶著瀾亭她們姐仨來我們家住吧,晉北也抱過來,我哥哥不怕死,我可捨不得你們再出事。”見了面,謝瑾看都沒往親哥哥那邊看,將三個侄女叫到身邊挨個稀罕,最後握著大侄女謝瀾亭的手心疼地道:“我可憐的瀾亭啊,姑母差點就看不著你了!”

    她穿了一身櫻桃紅的褙子,明豔張揚,因為故意說話諷刺兄長,聲音有點大,顯得有些刻薄。

    謝徽習以為常,默默地任由妹妹撒氣。

    謝家三姐妹都知道姑母與家裡的恩怨,一個個識趣地不說話,將難題留給了母親。

    蔣氏跟這個小姑子打交道也不多,但她擅長應付各種各樣的人,此時感慨著勸慰道:“妹妹別心疼了,瀾亭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而且她們姐仨路上都說好了,要來姑母這兒住幾晚,也都想你呢。”

    謝瑾並非不講道理的人,知道嫂子不可能真領著侄子侄女們過來住,現在聽說侄女們想來,立即笑了,仰頭看跟前的三個侄女,“好好好,姑母屋子都給你們收拾好了,往後一直住姑母家裡吧。”

    謝瀾亭扯了扯嘴角,謝瀾橋笑得雲淡風輕,謝瀾音急著轉移姑母的心思,偷偷往姑父那邊看了眼,故意用不高不低的聲音跟姑母說“悄悄話”,“我們都在這兒住,姑父會不會不高興啊?”

    “他敢!”謝瑾立即瞪了丈夫一眼。

    唐封在那邊笑彎了眼睛,樂呵呵道:“瀾音不用怕,姑父家你們想住多久住多久,當自己家就行了。”

    一下子來了三個如花似玉的侄女,他高興還來不及,這下吃飯時可熱鬧了。

    因為太想侄女們,當晚謝瑾就沒讓姐仨走,蔣氏同情地掃了眼女兒們,抱著兒子與丈夫回家了。

    謝瑾對哥哥有多冷,對侄女們就有多親熱,次日便領著姐仨去逛鋪子,回家又請了京城最好的繡樓繡娘來給侄女們做衣裳。謝瀾亭最大,首當其衝,被熱情的姑母按著非要逼她穿女裝,於是次日謝瀾亭便以回家拿東西為由沒有再回來,謝瑾派兒子去接,唐展不得不去,到了謝家看到面如冰霜的同歲表姐,話都沒說就灰溜溜回來了,免不得挨了母親一番數落。

    大侄女逃了,謝瑾盯剩下兩個侄女更緊。謝瀾音喜歡穿衣打扮,不覺得這是受罪,根本沒想逃,是最配合姑母的那個,謝瀾橋可堅持不住了,趁陪姑母逛首飾樓時,以去恭房為藉口跑了。

    兩個姐姐都溜了,謝瀾音想走也不行,還是蔣氏收到旁人邀請自家娘幾個過去做客的帖子,親自過來說項,謝瑾才不情不願地放走了已經在自家住了一個月的小侄女。

    “瞧著好像胖了一圈。”上了馬車,蔣氏笑著端詳女兒。

    謝瀾音也覺得自己胖了,聞言忍不住抱怨了起來,“姑母說我太瘦,每頓都盯著我吃,晚上還頓頓都有補湯,簡直快把我當豬喂了。”

    蔣氏卻瞧著女兒精神好了不少,欣慰道:“其實也不算胖,正好把趕路瘦下去的都補回來了,瀾音我跟你說,姑娘家還是圓潤些更好看,你看瀾寶,多招人稀罕。”

    謝瀾音嚇了一跳,想到瀾寶不算太明顯的雙下巴,她摸向了自己的,“難道我有雙下巴了?”

    蔣氏趕緊搖頭,哪就胖成那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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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8 17:16:5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怕女兒總惦記著胖瘦,蔣氏及時轉移話題道:“臘月十六戶部尚書郭大人的母親慶六十歲壽辰,請咱們都去祝壽,瀾音這幾日勤快點,繡樣禮物送過去,老人家更喜歡小輩兒們親手繡的。”

    “大姐二姐送什麼?”謝瀾音更好奇這個。

    蔣氏歎氣道:“她們都不去,你大姐馬上定親了,娘用這個當藉口,你二姐,就說她肚子不舒服吧。”兩個女兒都不愛這種熱鬧,所以她只能帶小女兒去了。

    謝瀾音了然地點點頭,靠到母親懷裡撒嬌道:“娘放心,我一定好好準備禮物,讓她們知道謝家姑娘要貌有貌要才藝有才藝,大姐二姐只是不喜歡做這些,才不是娘親不會教女兒。”

    女兒嘴甜會哄人,蔣氏笑著點了點她小臉。

    謝瀾音的女紅還算不錯,當然也沒有太出挑,但就像每個人總有幾個寫出來比較好看的字一樣,謝瀾音繡壽桃就特別拿手了,因距離郭老太太的壽宴只差十來天,大件肯定繡不完,謝瀾音就決定繡個桌屏當壽禮。

    先讓人買好屏架,比對好大小後,謝瀾音就挑了塊兒淺淺宣紙黃的緙絲料子,坐在暖閣裡認真繡了起來。有時候在自己的院子裡,有時候會挪去母親那邊,繡一會兒陪弟弟玩一會兒,因為手裡有事情做,倒沒怎麼想他了。

    “這是送給郭老太太的?”這日天氣暖和,謝瀾月領著妹妹瀾寶過來做客,進屋見到暖榻上繡了大半的樣子,笑著問。

    謝瀾音點點頭,拿起繡活兒問瀾寶,“五姐姐繡的好看不?”

    瀾寶有著一雙水靈靈的杏眼,盯著緙絲料子上栩栩如生的大壽桃瞧了會兒,說話前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好看,五姐姐繡的真好,可惜現在沒有桃子。”

    她突然想吃桃子了。

    “就知道吃。”謝瀾月摸摸妹妹腦袋,輕聲哄道:“去大伯母那邊找晉北玩吧,你不是最喜歡晉北嗎。”她想跟謝瀾音聊些大姑娘的事,妹妹傻乎乎地留在這裡也沒意思。

    想到白白胖胖會吐泡泡的弟弟,瀾寶馬上就領著丫鬟走了。

    “又想說什麼?”謝瀾音收好東西放到一旁,示意謝瀾月也坐上來,炕桌上擺了桂花糕杏脯,姐妹倆邊聊邊吃。

    “我是來提醒你的。”謝瀾月毫不客氣地捏了個杏脯放到嘴裡,吃完了才繼續道:“郭家有兩位公子,大公子已經成親了,是個很穩重的人,咱們過去多半遇不到他,二公子郭澄今年十六,從小就是個淘氣包,長大了也沒正經,經常捉弄去他家做客的姑娘們,萬一你遇到了,千萬別跟他吵,咱們就當沒看見,他自己沒趣就去別處了。”

    父親在戶部做事,與郭大人關係不錯,謝瀾月每年都會去郭家做客幾次,因此對郭家很熟悉。

    “我怎麼聽說晉南跟他玩的挺好?”謝瀾音打趣地問。

    謝晉南是三房的長子,今年十二歲。

    提到自己那個不學好的弟弟謝瀾月就來氣,哼道:“是啊,所以爹爹才天天訓斥他,結果一點用都不管,幸好祖父來了,他才收斂了些。我跟你說,以後你可不能慣著晉北,我弟弟就是因為我們都太慣著他了,長大了他才不害怕。”

    從提防外男,姐妹倆很快又聊到了如何管教弟弟上。

    轉眼就到了臘月十六。

    用過早飯,謝瀾音跟在母親身邊走到侯府門口,就見二夫人從東院那邊走來了,謝瀾薇已經定親,不再適合出門,但是二夫人帶了八歲的方菱,小姑娘一身粉色衣裙,頭上頂著兩個可愛的丫髻,脖子上套著赤金項圈,很是漂亮。

    看到謝瀾音母女,方菱小聲喚人,始終跟在二夫人身旁。

    很快三夫人也領著謝瀾月姐妹來了,謝瀾音暗暗瞧著,發現方菱對三房的人也不怎麼熱絡。

    簡單寒暄幾句,三房人分別上了馬車。

    郭家。

    老太太做六十整壽,郭府賓客滿堂,廳堂裡郭老太太穿身絳紅新衣,紅光滿面地與女眷們說笑,好不容易得了點空閒,惦記著那個調皮搗蛋的孫子,郭老太太問身邊的大丫鬟春桔,“派人去瞧瞧,二公子現在在做什麼。”

    春桔馬上去了,過了會兒快步回來,有些不安地道:“老太太,二公子不知道去哪兒了,都沒找到。”

    郭老太太暗道糟糕,每次家裡宴請孫子都會整點事出來,這次她可不會異想天開認為孫子變乖了,眼瞧著外面又有客人來,趕緊打發丫鬟再派人去找,找到了務必盯緊了。孫子已經到了娶媳婦的年紀,未來媳婦說不定就在今日宴請的小姑娘們裡,可不能讓他自己給攪黃了。

    “呦,這是哪家的姑娘這麼俊啊,跟仙女似的。”注意力回到新來的客人身上,郭老太太愣了愣,微微眯著眼睛端詳謝瀾音。

    老太太生的慈眉善目平易近人,謝瀾音笑盈盈上前,乖巧行禮道:“老太太萬福,我叫瀾音,是瀾月的堂妹,上個月才進京,聽瀾月誇了您那麼多次始終沒機會給您請安,今日終於見著了,瀾音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一年比一年更精神。”

    小姑娘聲音好聽,連串說起來更叫人身心舒服。

    郭老太太唯一的孫女已經嫁人了,如今大著肚子不能回來,她就更喜歡旁人家的小姑娘們,現在來了個貌美如花聲如天籟還嘴甜會說話的,郭老太太忍不住喜歡,接過謝瀾音送的禮物一瞧,笑得更歡了,“這壽桃,我活了大半輩子都沒瞧過比這更水靈的,瀾音快過來,讓我仔細瞧瞧。”

    謝瀾音大大方方走了過去,任由老人家握住手打量。

    “明堂媳婦,聽說你家裡有三朵花啊,怎麼只帶了瀾音來?”稀罕完小姑娘,郭老太太一點都不認生地同蔣氏道,謝家也算是京城的新貴了,家裡都有什麼人她這個常在貴夫人圈裡走動的當然有所耳聞。

    蔣氏笑著將早就準備好的說辭搬了出來,郭老太太點點頭,叮囑她下次把謝瀾橋也帶來,再同二夫人等熟客說說話,就讓身邊一個二等丫鬟夏桃引路,請謝瀾音姐妹幾個去東暖閣裡玩,今日來的小姐妹都在那邊。

    今日日頭好,姐妹幾個跟在小丫鬟身後走,偶爾曬到暖融融的陽光,很是舒服。沿著走廊拐個彎後,忽見前面一處長椅上坐了一個紅衣小丫鬟,手裡拿著帕子擋著半張臉,似是咳嗽一般,見她們走過來,小丫鬟怔了會兒才低下了頭,卻依然穩穩坐著。

    夏桃皺了皺眉,看著那丫鬟露在外面的眉眼,覺得眼熟,但又想不到是哪個院裡見過的,暗暗決定送完謝家幾位姑娘回來再訓斥她,躲懶也要挑對地方,竟然敢明晃晃來這邊礙眼,真是沒眼力。

    想先給對方個警告,夏桃故意挨著她那邊走的,結果眼睛光顧警告人家了,快經過時沒留意那人將腿伸了出來,一個前撲就摔到了地上,好巧不巧的,那裡還有灘水,夏桃狼狽地站起來時,就見衣服上髒了好大一片。

    “啊,夏桃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你,你快回去換身衣裳,我領姑娘們過去。”小丫鬟慌忙站了起來,像是知道自己闖了禍般,縮著肩膀,腦袋垂得低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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