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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毛毛雨 -【逗妻(卷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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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8 17:17:0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當著客人的面夏桃不好生氣,憋著火讓她將客人帶到暖閣,她告罪一聲先走了。

    小丫鬟這才抬起頭,露出一張精心打扮過的臉龐,眉如新月唇若塗脂,一雙漆黑的眸子顧盼生輝,就是臉上的粉厚了些。怯弱地掃了一眼謝瀾月跟兩個小女娃,她微微低著頭繞到了謝瀾音一側,示意幾人繼續前行。

    謝瀾月牽著妹妹走,怕她不小心踩到水摔了,還沒留意她。

    謝瀾音卻驚訝這丫鬟的身高,比她高半頭,跟長姐差不多了,但也正是因為有長姐的例子,她也沒覺得多奇怪。

    “這位姑娘,你為何一直看我?”就在謝瀾音準備收回視線時,小丫鬟轉頭與她說話了,現在是謝瀾音與她並肩走在前面,最右邊是方菱,謝瀾月牽著瀾寶走在後面。

    她聲音有些粗,嬌滴滴地說話特別古怪,謝瀾音皺皺眉,敷衍道:“看你個子挺高的。”

    小丫鬟笑了,瞄了瞄她頭頂,目光又落到了她臉上,“姑娘個子也不矮,你是謝家五姑娘吧?聽說謝家五姑娘最好看,確實實至名歸……”

    “郭澄!”

    他越說越沒規矩,後面謝瀾月狠狠盯著他瞧了兩眼,終於認出來了,立即鬆開妹妹,作勢要推他。郭澄敏捷地跳到了前面,沒有一點被抓住的慌亂,反而吊兒郎當的抱著胳膊,眼睛盯著謝瀾音,“五姑娘是吧,我看你長得不錯,給我當媳婦如何?我告訴你,我眼光高著呢,一般的,譬如她那樣的我都看不上。”

    說話時特意指了指謝瀾月。

    謝瀾月惱羞成怒,早忘了她叮囑堂妹的,氣得就要上前打他,兩人也算熟了,謝瀾月沒少教訓郭澄。郭澄猴子一樣側身躲開她,再次湊到了謝瀾音跟前,明明穿著女裝,卻目光輕佻,風流紈絝似的。

    “不許你欺負五姐姐!”跟躲到一旁的方菱不同,瀾寶氣鼓鼓擋在了堂姐身前。

    郭澄摸了摸她腦袋算作回應,眼睛依然盯著謝瀾音,“怎麼樣,你好好考慮考慮?”

    謝瀾音在杭州時遇到過幾個自負風流的公子哥兒,但最多只是直白地贊她兩句,初見就談及婚嫁的,眼前的少年是第一個。看著他臉上厚厚的脂粉,謝瀾音嫌棄地別開眼:“我眼光也高,看不上你這麼醜的,更不會嫁給一個不男不女的人,瀾寶別管他,咱們走。”

    牽著瀾寶就要繞過去。

    郭澄還沒從那句嫌他醜的話裡回神,本能地要攔,不想後背被人狠狠砸了一拳,疼得他半邊身子發麻。他呲著牙回頭,就對上謝瀾月警告的拳頭,“再敢追上來,回頭我告訴我大姐姐去!”

    郭澄怎會因為她一句話就退下,只是沒等他回嘴或追上去,身後突然傳來夏桃的聲音,分明是後知後覺認出他領著人過來了。郭澄懊惱地往那邊看了眼,再看看已經走出一段距離的謝家姐妹,咬咬牙,先跳出走廊逃了。

    他動靜不小,謝瀾月回頭瞅瞅,扭頭安撫堂妹,“瀾音別聽他胡說,他一向口沒遮攔。”

    謝瀾音搖搖頭,她只是奇怪一件事情,“我進京後還沒怎麼出過門,他從哪聽來的那種話?”

    其實論美貌,謝瀾音覺得自己與長姐不相上下,只是長姐好男裝且過於冷漠,才顯得她更美些。

    謝瀾月早在郭澄說出那話時就想到了罪魁禍首,有些自責地道:“肯定是晉南,他們倆好著呢,臭小子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他!”

    謝瀾音愕然,隨即笑了。

    原來在那個看著乖巧實則淘氣的堂弟眼裡,她這個五姐姐是最美的啊……

    年前年後宴請多,謝瀾亭謝瀾橋姐妹倆十次有九次裡都推了,謝瀾音就變成了大忙人,母親去哪兒她去哪兒,光是正月裡就去了十來戶官員家裡做客,忙歸忙,倒也認識了幾個談得來的閨秀。

    進了二月,天氣漸漸暖和了起來,楊柳新綠。

    “娘,大姐的嫁衣快繡好了啊。”謝瀾音腳步輕快地走進母親的屋子,見榻上鋪著一襲大紅的嫁衣,眼睛一亮,立即湊到跟前摸。

    一般嫁衣都是新娘子自己繡的,但謝瀾亭不會針線,只能蔣氏這個當娘的代勞。

    蔣氏也是心甘情願,笑著打量昨日黃昏才繡好的嫁衣,點頭道:“是啊,下午你大姐回來了,讓她試試,應該沒差的。”

    謝瀾音摸著精緻柔滑的嫁衣,想像長姐穿上嫁衣的樣子,忍不住替她高興。薛九催的急,去年臘月裡終於正式將親事定了下來,正好長姐年紀也不小了,大婚的日子就選在了五月。年後一家人都替長姐忙活,只有長姐沒事人似的,整天不著家,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蔣氏知道,摸摸小女兒腦袋,輕輕歎了口氣。

    長女生來就閒不住,但京城規矩嚴,兵部文職武職都不可能授給一個女子,長女又不喜悶在後宅,丈夫就偷偷給她安排了些跑腿的差事,然後跟她說了,女兒與薛九大婚後會安排薛九外放,到了天高皇帝遠的地方,薛九當了一地的守備,反而可以縱容妻子繼續參與軍隊裡的各種事宜。

    之前那十幾年,外人都說她沒兒子,現在想想,長女跟兒子有什麼區別?

    恭房裡傳來晉北咿咿呀呀的聲音,蔣氏連忙將嫁衣收了起來,迅速交給玉盞藏好,低聲囑咐小女兒:“今天還是你哄弟弟,我還得抓緊時間將蓋頭縫好,你看好他,別讓他過來給我搗亂。”

    兒子九個月了,走路不穩當,爬的飛快,還不喜歡跟乳母玩,若不是有小女兒幫忙哄著,蔣氏根本沒有多少時間繡嫁衣。

    謝瀾音笑著應了下來,一轉身,就見乳母抱著剛剛方便完的弟弟走出來了,晉北瞧見姐姐,高興地朝姐姐伸手,謝瀾音熟練地接過弟弟,幫小傢伙穿好外衣,再放進小木車,推著出門了。

    走到院門口,碰巧遇見謝瀾月姐妹倆,眾人就去花園玩。

    梅花已經有早開的了,姐妹幾個去了那邊。

    到了地方,謝瀾音牽著弟弟陪他練習走路,累了就讓小傢伙扶著學步小木車,有瀾寶在旁邊盯著,她與謝瀾月坐在丫鬟們事先擦好的長椅上休息。瀾寶懂事,走遠一點就哄晉北繞過來,兩個大姑娘一眼就能瞧見。

    “瀾寶天天幫你哄晉北,是不是得給我們工錢啊?”謝瀾月瞅瞅妹妹紅撲撲的小臉,打趣問道。

    謝瀾音笑著頂嘴,“晉北天天逗瀾寶高興,真要工錢,也是你給我們吧?”

    “小氣鬼!”謝瀾月作勢要彈她爆栗,扭頭的時候卻見那邊小丫鬟領著一個華服少年走了過來,臉不禁一熱,立即轉了過去,假裝在看弟弟妹妹。

    謝瀾音察覺到不對,疑惑地往後看,就見表哥唐展來了,一身白色圓領長袍,腰間系著一枚碧綠玉佩,行走時面帶笑容,俊朗清雅。

    “展表哥怎麼來了?”謝瀾音笑著站了起來,遠遠跟表哥打招呼。

    “我娘說好幾日沒見到你們姐仨了,讓我過來接你們,剛剛聽舅母說瀾音來了花園,我就過來這邊找了。”唐展聲音清朗,走到跟前,仿佛才瞧見謝瀾月一般,笑著道:“原來四妹妹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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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8 17:17:1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謝瀾月早在堂妹起身時就跟著站了起來,飛快看唐展一眼,微微紅著臉道:“展表哥有事與瀾音說,我先走了。”

    說著扭頭喚妹妹。

    瀾寶還沒玩夠,跟晉北一起慢悠悠走了過來,小聲嘟囔道:“我要跟晉北玩,姐姐自己回去。”

    謝瀾月還想再勸勸妹妹,唐展抱起小表弟顛了顛,黑眸看著她道:“我與瀾音就是隨便聊聊,四妹妹如果不忙的話,留下來一起賞花吧,難得今日陽光這麼好。”

    少年目光似水,謝瀾月攥攥手裡的帕子,重新坐了下去。

    唐展還是盯著她,難得見一面,他捨不得移開。

    他越這樣盯著,謝瀾月就越不自在,忽的又站了起來,牽著妹妹道:“那你們先聊,我給瀾寶摘幾朵花去。”這回不給瀾寶拒絕的機會,強拉著妹妹走了,瀾寶也喜歡梅花,沒有反對,只回頭朝晉北晃了晃手。

    謝瀾音慢悠悠坐到了椅子上,見表哥目不轉睛地盯著遠走的謝瀾月,她輕輕嗤了聲,故意酸溜溜地道:“我還奇怪呢,之前都跟姑母說好了,等大姐出嫁了再過去住幾日,怎麼姑母這會兒又讓表哥來接我,敢情是表哥找的藉口啊。”

    唐展有求于小表妹,根本沒打算瞞她,抱著晉北坐到謝瀾音旁邊,低聲誇道:“瀾音真聰明,什麼都瞞不過你,那以後你到了我娘跟前,多說幾句瀾月好話?”

    母親仇視陳氏與她的三個孩子,唐展知道,若是二夫人所生的謝瀾薇,他肯定不會喜歡,但他喜歡三房活潑俏皮的瀾月,兩年前就動心了,情不自禁。偷偷跟父親提,父親不反對,只讓他哄好母親,唐展便委婉地暗示過一次,卻被母親一口回絕。如今瀾月都十六了,跟她母親也不好再拖,他現在唯有寄希望于擅長哄長輩開心的小表妹了。

    “那你先跟我說說,你們倆是怎麼在一起的?”想要她幫忙,當然得跟她坦白交代。

    小表妹好說話,唐展咧著嘴笑了,“我先抱晉北去摘花,改日再告訴你。”

    他見小表妹的機會多,跟瀾月在一起就難了,唐展不想浪費今日的大好機會,說完抱起懵懂無知的小表弟去林子裡找心上人了,瀾寶傻乎乎的更好騙,瀾月仔細叮囑兩句,小丫頭肯定不會去三夫人跟前告密。

    弟弟被人抱跑了,謝瀾音望著表兄弟倆的身影,好笑地搖搖頭,自己坐了會兒,囑咐鸚哥留在這邊,她從另一個方向緩步進了梅林。

    她想單獨散散心。

    原來瀾月與表哥兩情相悅了,以姑母對陳氏的心結,表哥這樁婚事確實讓人發愁。

    但兩人也算門當戶對,只要哄好姑母,婚後應該沒什麼煩惱,不像她……

    謝瀾音很清楚,自己是真的喜歡他,但在京城住了幾個月,她控制不住地煩躁,她想像不出當她要嫁給他的消息傳出去後,那些新認識的閨秀們會怎麼看她,有時候她甚至不確定自己的選擇到底對不對,然後或許時太長時間見不到面,謝瀾音原本很盼著三月快點到來的,眼下,她隱隱希望他晚點來,給她時間想個明白。

    視線從樹梢掠過,謝瀾音漫不經心地往前走,正出神,後腦勺突然被什麼砸了一下。

    有點疼,謝瀾音捂著腦袋轉過去,就見一個穿淺藍色錦袍的少年從一顆梅樹後走了出來,雙手抱胸懶懶地靠著樹,什麼都不說,就那樣微微揚著下巴盯著她,眼眸微眯,不知是瞧不起人,還是單純地觀察她。

    謝瀾音不認得他,取下陷入髮髻裡的小石子,皺眉道:“你是何人?為何無緣無故扔我?”

    “誰讓你說我醜?”聽她不認得自己了,郭澄好心提醒道。

    謝瀾音進京後只遇到他一個怪人,馬上就想起來了,再瞧瞧對面的少年,不得不說,郭澄生的十分俊俏,膚白唇紅,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下巴有點尖,怪不得扮成姑娘那麼像。

    從瀾月那裡知道這個少年不好惹,謝瀾音不想與他多做糾纏,朝來路高聲喊鸚哥,隨即平靜地勸道:“你若是來找晉南的,最好早點走,否則事情傳出去害晉南受罰,相信他也會怪你胡鬧。”

    郭澄確實是以謝晉南為藉口溜過來的,他也知道分寸,瞅瞅鸚哥過來的方向,毫不在乎地道:“我來賞花,偶遇五姑娘,又沒欺負你,晉南怎麼會受罰?”

    謝瀾音哼了聲,往回走。

    “等等,”郭澄跳過來擋到她跟前,依然揚著下巴,趾高氣揚地道:“你不是嫌我醜嗎?現在你再看看,我配不配得上你。”

    這位五姑娘比他見過的所有姑娘都好看,臉白嫩嫩的,桃花眼水靈靈的,聲音嬌嬌好聽,笑起來特別好看,他確實有點喜歡她,都沒有想過捉弄她。

    “你自己回家照照鏡子不就行了?”謝瀾音真不知道郭澄哪裡來的自信,盯著他道:“我大姐喜歡穿男裝,你先去看看她,我喜歡的男子肯定要強過我大姐。若你覺得你不如我大姐,以後休要再來我跟前胡說八道,若你覺得你比我大姐好看,說明你眼睛瞎,我更不會喜歡你。”

    一口氣說下來,說得眼前少年氣紅了臉,謝瀾音十分暢快,也揚著下巴朝鸚哥走了過去。

    顧忌好兄弟的安危,郭澄沒再追上去,過會兒見到尋過來的謝晉南,他不服氣地道:“你五姐姐真夠奇怪的,竟然讓我跟她大姐比誰好看,男人跟女人能一樣嗎?”

    提到大堂姐,謝晉南心頭一跳,盯著郭澄瞧了瞧,拍拍他肩膀道:“你還是算了吧,被我大姐知道我幫你追五姐姐,我怕她打我。”

    “連女人都怕,沒出息!”郭澄鄙夷了他一句,故意在謝家賴到了謝瀾亭回來的時候,謝瀾亭往裡走,他假裝剛剛要離開。

    轉過影壁,卻只看到有個俊公子冷著臉走了進來。因為對方生的太過俊美,郭澄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才要低聲問謝晉南這人是誰,怎麼從來沒見過,謝晉南已經十分老實地走上前,恭恭敬敬地喊了聲“大姐”。

    謝瀾亭點點頭,掃了眼郭澄,難得提醒道:“天色已晚,晉南送完朋友就回來吧。”

    這個堂弟貪玩,謝瀾亭怕他傍晚出門。

    謝晉南趕緊應下。

    目送大堂姐離去,謝晉南長長地呼了口氣,回頭,對上郭澄目瞪口呆的傻模樣。

    “怎麼樣,見識到了吧?”謝晉南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好言勸道:“我大姐從小跟我祖父習武,功夫可厲害了,咱們一起上都打不過她,你還是趁早死心吧,真讓五姐姐去大姐跟前告一狀,有你好果子吃,對了,我大姐夫也是武將……”

    郭澄根本沒聽清他都說了什麼,腦海裡全是謝瀾亭冷若冰霜的臉龐。

    有點怕,可是想到謝瀾音嬌俏的笑臉,兩相對比就越發顯得謝瀾音溫柔了。

    又美又溫柔的媳婦,他怎麼能輕易放棄?

    好好的賞花突然被郭澄攙和了一腳,唐展怕心上人被外人說閒話,不得不先走了。

    瀾寶繼續陪晉北玩,謝瀾音抓空審問謝瀾月,這才知道兩人是在兩年前的上元節認識的,當時謝瀾月與謝晉南一起賞燈,人來人往不小心被人撞上,碰巧唐展就走在她身後,扶了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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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8 17:17:3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哪有那麼巧的事,我表哥肯定先被你的美貌吸引,故意跟在你後頭,這才能及時扶住你。”謝瀾音低聲分析道。男人們狡猾著呢,就像她,剛開始也以為與蕭元那些相遇都是偶遇,後來兩人在一起了,偶爾談及過去,謝瀾音才清楚有些是巧遇,有些根本就是他專門找她去的。

    但這種耍心眼,知道真相後反而會歡喜。

    看著謝瀾月若有所悟隨後羞澀臉紅的樣子,謝瀾音忍不住有點羡慕。

    長輩們再反對,好歹都在京城,總有見面的機會,哪像她……

    賞完花,與謝瀾月姐妹告辭,謝瀾音推著弟弟回了自己的院子。

    晉北玩累了,謝瀾音哄弟弟睡覺,她在旁邊躺著,翻出上一封信看,目光落到了最後幾行字,說是三月裡進京,具體哪天還沒個准日子。

    “姑娘,袁公子又來信了。”鸚哥快步走了進來,笑嘻嘻地將一封信遞給了她。

    謝瀾音不自覺地笑,依然是等鸚哥走了,她才展開信封。

    熟悉的字跡,霸道有力,稱他三月初六進京,但那日有事走不開,他會另找機會與她見面。

    三月初就回來,謝瀾音松了口氣,如今已經是月中,再等半個月就能見到他了。

    像是吃了定心丸,那些與身份有關的煩躁暫且都被謝瀾音壓到了心底。

    黃昏謝瀾亭回來的時候,謝瀾音正在陪母親說話,聽說長姐過來了,謝瀾音竊笑著將嫁衣準備好,謝瀾亭一進來她就撲了過去,“大姐快試試,娘剛給你做好的!”

    在謝瀾音的印象裡,長姐穿女裝的次數屈指可數,她當然迫不及待想看看長姐新娘扮相了。

    小晉北在榻裡面看著,以為兩個姐姐在玩什麼,也蹭蹭地爬到了榻沿前,被娘親抱了起來,他興奮地跟著拍手。

    謝瀾亭是真的不想穿。

    謝瀾音不依,將人往內室裡面推,“這次說什麼都不行,不試試怎麼知道嫁衣合不合身,娘你們在外面等著,我幫大姐換,換好了娘你抱著晉北進來,免得人多了大姐害羞。”

    蔣氏笑眯眯地看著兩個女兒進了屋。

    謝瀾亭打得過十來個身強體壯的將士,卻敵不過小妹妹的纏功,無奈地走到屏風後去換衣裳。

    謝瀾音跟二姐一起泡過溫泉,卻從來沒見過長姐裡面是什麼樣,忍不住好奇,悄悄往屏風那邊挪了過去,鬼鬼祟祟地探出腦袋瞧。那麼大一顆腦袋,謝瀾亭餘光裡瞥見了,但她不覺得這有什麼,外袍一脫,露出白色中衣,跟著轉過去,朝妹妹伸手。

    謝瀾音維持剛剛的姿勢站了會兒,走出來時瞅瞅長姐平整的胸口,笑道:“既然要穿嫁衣,大姐把束胸解了吧,那個,穿女裝,還是……鼓點好看。”

    謝瀾亭目光不由挪到了妹妹胸前。

    十五歲的小姑娘穿了身白底繡海棠花的褙子,春衫已經薄了,鼓鼓的胸脯將衣襟高高撐了起來,顯得那裡的海棠刺繡都比別處好看。

    再看看自己……

    沉默片刻,謝瀾亭才淡淡道:“我沒束胸。”

    謝瀾音傻了眼,難以置信地盯著姐姐胸口,“怎麼可能……”

    謝瀾亭被妹妹的傻模樣逗笑了一下,背轉過去,將中衣退到腰處,大大方方道:“現在信了?”

    謝瀾音盯著長姐羊脂白玉般的美麗脊背,目光在那肚兜帶子上多停了會兒,本能地往前面轉,謝瀾亭並不介意,在妹妹震驚的注視下不緊不慢系好中衣,再接過妹妹手裡的一套嫁衣,抖擻開瞧瞧,重新遞給了妹妹,“瀾音幫我穿。”

    謝瀾音終於回神了,一邊幫笨拙的長姐穿,一邊納悶問道:“大姐一直都沒束胸?我怎麼記得有次母親提醒你晚上解開束胸睡覺,你還答應了?”

    謝瀾亭看著鏡子道:“跟起居有關的,母親說什麼我都答應。”

    不答應或是反問,母親肯定有更多的話說。

    謝瀾音也明白了長姐的心思,額頭抵著長姐胳膊笑,“大姐你真是……回頭我去廚房要個調理的方子,大姐按著方子吃,會鼓起來的。”怕長姐也拿對付母親的那套敷衍她,謝瀾音小聲提醒道:“大姐你別陰奉陽違,要是一直這麼平,將來餓了我外甥怎麼辦?我聽娘說過,小了奶水就不足。”

    “請乳母照看。”謝瀾亭從未想過自己會像母親那樣照顧孩子。

    謝瀾音急了,轉過去盯著長姐道:“那怎麼行,都說親娘喂的最好,大姐忙的時候沒辦法,空閒時還是自己喂喂吧,別欺負我外甥,而且,而且這裡鼓了,穿衣裳也好看啊。”

    “我不穿女裝。”謝瀾亭無動於衷。

    她油鹽不進,謝瀾音抿抿唇,垂著眼簾哼道:“我還聽說,男人,都喜歡鼓的,大姐小心姐夫哪天變心了。”

    謝瀾亭眼神終於有了些許變化,然而轉瞬即逝,也沒對妹妹的話回應什麼。

    翌日她出門辦事,離開京城不久,薛九就從後面追了上來。

    “瀾亭,今日我不用當差,我陪你一起去。”在杭州時兩人就常常見面,薛九面對未婚妻可沒有旁的未婚夫那樣扭捏,除了眼裡全是情意,說話什麼的都與往常無異。

    謝瀾亭看他一眼,默不作聲。

    薛九習慣了,與她並肩而行,主動找話說,哪怕說了十句她才回一句。

    離京城越遠,路上行人就越少,待到只剩兩人,謝瀾亭突然勒住韁繩,轉身問薛九:“你確定真的要娶我?”

    薛九心頭一跳,以為婚事有變故,肅容問道:“為何這樣說?我若不想娶你,何必跟你一起跳海?”

    謝瀾亭直視他道:“如果咱們成親,以後讓我知道你有旁的女人,我肯定會殺了你,所以有些事我也該先跟你交代清楚,免得你婚後才後悔。”

    薛九茫然地摸摸腦袋,疑道:“你要交代什麼?”

    兩人就差一個被窩沒睡過了,她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秘密?

    謝瀾亭面不改色道:“聽說男人都喜歡大胸,我這裡平的很,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薛九不受控制地瞄向了她胸口,看著看著,腦海裡忽然浮現那年他們奉命去剿匪,大戰一場後眾人筋疲力盡,她突然單獨離開,不許人跟著。他放心不下跟過去,追到河邊,卻發現她想沐浴。他心砰砰地跳,躲在草叢裡不敢現身,撓心撓肺地忍著,忍到她上岸時終於沒能忍住,悄悄往岸邊看了一眼。

    他只看到了一個背影,正好她披上衣袍,白皙脊背眨眼間就被褶皺的中衣遮掩,唯有一雙腿完完整整露在了外面,修長筆直……

    記憶太深刻,如再臨其境,薛九隻覺得鼻頭一熱,伸手一抹,又流鼻血了。

    見對面未婚妻皺眉看他,薛九心虛,匆忙轉了過去,一邊摸出帕子捂鼻子一邊道:“那個,我,我就喜歡你這樣的,你不用亂想,大了有什麼用,只想要大的我養幾頭母豬好了,還娶什麼媳婦。”

    謝瀾亭看著他捂鼻子的狼狽背影,攥攥韁繩,繼續前行時,唇角微翹。

    謝瀾音是一點都不知道自己無意一番話惹出什麼事來的,耐心待在家裡數日子,數到月底,謝瀾月突然興奮地過來找她,進屋就道:“瀾音,初六秦王班師回朝,你想不想去街上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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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8 22:08:3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三章

    聽到秦王二字,謝瀾音嫌棄地撇撇嘴,“不去。”

    換個王爺她多半會去看熱鬧,但是秦王,她在陝西時就白等了他那麼久,早長教訓了。

    “為什麼不去啊?”謝瀾月不理解這個好熱鬧的堂妹為何突然變乖了,努力慫恿道:“我跟你說,秦王殿下可是皇子裡面容貌最出眾的一個,我爹爹親口跟我說的,他在宮裡見過秦王。瀾音去吧,京城好久沒有大軍班師凱旋了,我跟瀾寶去沒意思,你陪我一起,就算不看秦王,還有那麼多威風凜凜的大將軍呢。”

    謝瀾音對將軍也沒興趣,但她忽然記起一件事。

    他也是明日回來,或許也會看看這難得的大軍進京?興許能在街上遇見他……

    念頭一起,謝瀾音立即心動了,朝謝瀾月笑道:“行了,既然你那麼想去,我就陪你去。”

    而距離京城幾百里的一處營帳裡,葛進遛完鳥回來,將鳥籠放到主子身前的書桌上,低聲道:“殿下決定騎馬進京,就不怕五姑娘瞧見嗎?”那姑娘可是好熱鬧的主。

    蕭元看向鳥籠,與黃鶯鳥那雙豆粒大的黑眼睛對視片刻,淡淡道:“早晚都會知道。”

    與其見面時突然表明身份惹她生氣攆人,不如先用這種方式告訴她,然後他過去的時候,就可以直接哄人了。

    主子心意已決,葛進不再多說,默默退了下去。

    蕭元提過鳥籠,聽著黃鶯鳥悅耳的叫聲,莫名有些不安。

    秦王領兵歸京,富貴人家們提前在主街兩側的茶館酒樓裡定了雅間,謝家自然也不例外。

    謝瀾音頭戴帷帽,與謝瀾月並肩站在窗前看,隔著單薄的面紗,她先是眺望對面鋪子裡露出來的客人們,確定沒他,再逐一掃過街道兩側的人群,希望能看到他的身影。

    “好像要來了!”

    遠處傳來整齊的腳步聲,謝瀾月輕輕戳了戳朝反方向張望的謝瀾音,興奮地往外探頭。

    謝瀾音興致寥寥地望了過去。

    旁邊謝瀾橋拍拍妹妹肩膀,無聲安撫。

    下麵的百姓們也都在翹首企盼,那腳步聲越來越近,約莫過了一刻鐘,終於有身騎駿馬的護衛領頭走了過來,前面八個護衛分成兩排,兩側也有護衛,一同圍在一座氣派的車駕前,正是秦王儀仗。

    馬車車窗掛著輕薄的白紗,同帷帽面紗一樣,朦朧不清,更何況離得遠,雅間裡的人更是看不到裡面。

    謝瀾音盯著那窗紗,輕嗤了聲,側頭同謝瀾月道:“看見了吧,我早說過秦王殿下架子大,咱們這種普通百姓輕易看不到的。”

    卻不知正是她這偏頭的動作,吸引了馬車裡男人的視線。

    蕭元靠在馬車裡,看著那邊窗前的三個姑娘,雖然隔著面紗,他還是認出了她,因為所有人都會盯著他的馬車看,只有她,很快就轉過了頭,接下來目光也是投向了圍觀的百姓們,仿佛在找誰,而非看凱旋的大軍。

    直到馬車前進看不到她了,蕭元才閉上了眼睛。

    要不要今日就告訴她,他一直在猶豫。

    給她寫信的時候,他不確定,所以沒有告訴她確切見面的時間。決定騎馬進京時,他是真的想好了,可是距離京城越近,他就越不安,最終還是選擇了今日不見。

    如果只有她,他敢給她看,但他要顧忌她的家人。

    蔣氏看見了,她會怎麼看待他的隱瞞身份?他能哄謝瀾音,可他能用同樣的辦法哄蔣氏哄謝徽嗎?之前隱瞞身份,是因為他計畫在西安娶她,計畫裡他能隱瞞到將來登上那個位子,屆時木已成舟,他又給了謝瀾音女人最高的名分,謝徽夫妻只能接受,奈何人算不如天算,被一場戰事打亂。

    他沒有個好理由解釋,謝徽夫妻絕不會答應將女兒嫁給他,真的實話實說,得知他有奪位的野心,謝徽會不會告密?就算謝徽保持中立,誰都不幫,他會放心讓寶貝女兒也跟著他冒險?

    這一切蕭元都沒有把握,因此他不能一下子就讓謝徽夫妻知道。

    還是得先哄好她,在隱瞞謝徽夫妻的前提下,哄她願意站到他這邊了,他再去謝徽夫妻面前負荊請罪,卻也只能說怕他們不肯讓女兒做妾才籌謀騙婚的,不能提及將來的打算。那件事太大,他必須每步都謹慎。

    儀仗慢慢到了宮門前。

    蕭元下了馬車,著一身深紫色繡蟒長袍,在兩側侍衛的注目下,不緩不急地走向最前面的巍峨宮殿。大殿裡,文武百官分列兩側,看著從容走進來的秦王,看著男人不復蒼白反而因為微微曬黑更顯冷峻剛毅的臉龐,都看失了神,特別是曾經見過護國公父子英姿的老臣,目光慢慢複雜了起來。

    外甥肖舅,大皇子就像極了顏家人。

    “兒臣拜見父皇。”走到大殿之前,蕭元恭敬地跪了下去。

    宣德帝盯著下麵的長子,卻好像看見了已故的護國公。

    就因為他娶了顏氏為妻,登基時護國公府也出了力,那些臣子們便都將功勞歸在了顏家身上,他也連帶著成了靠姻親關係登位的皇上。宣德帝不愛聽,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能登基是因為他會用人,當他想換人時,任憑那些人有多大的本事多大的功勞,都得乖乖按照他的心意倒下去。

    “起來吧。”

    回了神,宣德帝再看看眼前已經長成大男人的兒子,笑道:“這次大敗匈奴,聽說你也立了戰功?”

    蕭元垂眸道:“父皇過獎了,兒臣只是依照軍令出了微薄之力,算不上功勞。”

    宣德帝點點頭,“嗯,你從未上過戰場,自小體弱多病,西北將士是看在你王爺之尊上才分了你些功勞,你沒有居功自傲,算是有自知之明。好了,長途跋涉你也辛苦了,先回王府休息吧。”

    立了功,卻沒有任何賞賜,反而變相訓誡了一番。

    大臣們互相看看,都垂下了眼簾。

    十九歲的太子也偏頭看向了身後的胞弟衡王,兄弟倆相視一笑,再看向轉身離去的蕭元時,嘴角都不屑地翹了起來。以為身體好了立了戰功便能翻身了?做夢,只要父皇一句話,他就還是那個體弱多病平庸無能的不受寵秦王。

    蕭元坐車回了他在京城的秦王府,離京那年他是直接從皇宮皇子們居住的東三所裡出來的,因此這是他第一次來他在京城的家,其實路上就知道了,這座王府乃先前一個不受寵的王叔府邸,那位王叔膝下無子,過世後王府便空了下來。

    既然不受寵,位置就較偏僻,花園也不大,至少比不上以前護國公府為主宅改建的衡王府。

    但蕭元並不在乎。

    “將這封信送給五姑娘,你再去宜豐茶樓佈置一番,明日我們在那裡見。”

    寫完信封好了,蕭元頭也不抬地吩咐道。

    葛進知道主子心情不好,歎口氣接過信,趕緊忙活去了。在宮裡受什麼委屈都沒見主子心煩過,只在遇到五姑娘後,費盡心思籌算,結果沒有一樣順利的。

    親自挑了一個看起來比較憨厚的暗衛去與陸遲聯絡,葛進低聲叮囑他別暴露了行蹤。暗衛領命,兩刻鐘後就到了蔣氏進京後置辦的一處綢緞鋪子前,陸遲聞訊出來見人,收好信後,看看轉身就走的袁家小廝,皺皺眉,派人暗中跟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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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8 22:08:5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章

    他一直覺得那位袁公子有秘密,現在人到了京城,難道不該先去拜見夫人嗎?

    但懷疑歸懷疑,他還是將信送去了謝家。

    謝瀾音正因為沒有看到心上人生悶氣呢,轉眼收到約她明日見面的信,連到了茶樓怎麼見他的法子都說好了,頓時心花怒放。

    心情好,傍晚一家人用晚飯時,謝瀾音突然想起一事,好奇地問父親,“爹爹,都說秦王殿下容貌不俗,今日你看到他了嗎?”等了兩次都沒見到的貴人,謝瀾音想不在意他都難。

    謝徽自然從妻子那裡聽說過女兒對秦王的不滿,想了想,點頭道:“確實不俗。”

    父親向來話少,謝瀾音也沒指望聽父親對一個男人的容貌各種形容,吃了一口菜,目光掃視一圈,瞅著長姐道:“比大姐如何?”

    蔣氏嗔怪地瞪了女兒一眼。

    謝瀾亭毫不在意,安安靜靜地吃飯。

    謝徽認真回想一番,公正地道:“秦王要勝三分。”

    畢竟是男人,還是皇子,再不受寵,氣度都是自小養出來的。

    比長姐還好,謝瀾音有些意外,不過很快就將此事拋到了腦後,第二日叫上提前約好的謝瀾月,姐妹倆領著瀾寶去逛街,謝瀾音專門挑的宜豐茶樓附近,逛累了,自然就去那家茶樓歇腳。

    下馬車時,謝瀾音隱約覺得樓上有人看她,她抬頭望過去,果然對上一雙熟悉的明亮鳳眼。

    蕭元朝頭戴帷帽的小姑娘點點頭,離開窗前時,心跳突然快了起來。

    好像……有點怕。

    坐下品茶,謝瀾音請了說書的女先生,再點了一出瀾寶喜歡的七仙女。

    瀾寶聽得津津有味,小胖手不停地抓桌上的茶果吃。

    謝瀾月笑著陪妹妹,偶爾托腮看看窗外。

    謝瀾音的心在看到蕭元那一刻就飛走了,強忍著躁動聽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她按了按肚子,湊到謝瀾月耳邊道:“肚子有點不舒服,我出去一趟,可能會久一點,你跟瀾寶先聽。”

    謝瀾月點點頭,目送堂妹領著鸚哥走了,她也捏了一塊兒茶果。

    走廊裡,謝瀾音緊張地攥了攥袖口,眼睛盯著前面帶路的丫鬟,昨晚的疑惑又冒了出來。昨日他在信裡說了,這茶樓是他的私產,裡面全是他的人,最初謝瀾音只是高興要與他見面了,現在想想,卻越想越困惑。

    聽謝瀾月說,這家茶樓早就有了,那一開始就是他開的,還是他進京才買下來的?

    太多不明白的地方,正失神,前面的小丫鬟忽然停了下來,輕輕推開左側雅間的門,再退到一旁,示意謝瀾音進去。謝瀾音走到門口,試探著望進去,就見日思夜想的人已經朝她走了過來。她心跳越快,羞澀避開,平復後朝昨日就知曉這計畫的鸚哥點點頭,這才抬腳跨了進去。

    小丫鬟低頭帶上門,領著鸚哥去了真正的恭房,裝裝樣子。

    雅間裡面,安靜地只有清淺的腳步聲。

    看著越走越近的男人,看著他黑了瘦了的臉龐,還有那雙隻一瞬對視就讓她發慌的鳳眼,謝瀾音幾乎快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了。佯裝鎮定,她儘量自然地往茶桌那邊走,輕聲笑道:“你做什麼去了,怎麼黑了……”

    話沒說完,突然被人一把扯了過去,謝瀾音不受控制地撞到他懷,仰頭,他俊臉陡然靠近。

    熟悉的姿勢,熟悉的呼吸,謝瀾音順從地閉上了眼睛。

    蕭元卻在快碰上她的時候停下了,目光從她飽滿的唇漸漸上移,將她緋紅的臉龐墨筆勾勒般的黛眉都看到了眼裡。小半年不見,她長高了,更美了,抱在懷裡也更舒服了,就連那淡淡的玫瑰香,也更加醉人。

    “瀾音,五個多月沒見了。”一手抱著她,一手捧著她臉,蕭元啞聲道。

    他想她,很想親親她,但他不敢,怕現在占的便宜越多,一會兒她知道真相就會越生氣。

    謝瀾音慢慢睜開了眼睛,因為他沒親而她等著了,小臉更紅,抿抿唇,對著他衣襟上的繡紋蚊呐般道:“那怪誰?我早進京了,是你來的太晚。”

    嬌嬌的埋怨,有點責備的意思,蕭元輕輕摩挲她凝脂般的臉龐,最終還是戀戀不捨地收回手,將她抱了起來。謝瀾音意外地望著他,蕭元看著她笑,“胖了。”

    謝瀾音聽了,氣惱地推他,“那你放我下來。”

    “我就喜歡胖姑娘。”蕭元故意顛了顛,很快就抱著她坐到了椅子上。

    因為這句俏皮話,那種久別重逢後生出的陌生感煙消雲散,謝瀾音乖乖坐在他腿上,先小聲提醒他:“最多一刻鐘,過會兒我肯定得回去了,你有話快說。”

    “瀾音有什麼想問我的嗎?”蕭元捧著她一雙小手,凝視她臉龐問。

    這話有些古怪,謝瀾音抬眼看他,到底更關心他,她瞅瞅他清瘦的臉龐,關切道:“生意上的事情解決好了嗎?看你都曬黑了。”

    之前還誤會處理生意是他隨便找的藉口,現在見到人才相信了,謝瀾音突然覺得很愧疚,輕輕往他懷裡靠了靠,貼著他胸口囑咐道:“以後再遇到這種事,你信裡跟我解釋清楚就好,不必急著回來,也別因為忙生意疏於照顧自己。”

    小姑娘細細碎碎地嘮叨,都是日常瑣事,明明是他最喜歡的聲音,是他喜歡的姑娘,明明該高興滿足,蕭元心裡卻沉甸甸的,像是有石頭壓在那裡,甜也甜地沉重。

    “瀾音,我,”緊緊摟著她,蕭元下巴抵在她腦頂,望著緊閉的窗戶猶豫片刻,繼續道:“瀾音,我,我先前做過一件對不起你的事,現在我全都告訴你,我知道你會生氣,你怎麼罰我都行,只求你最後原諒我行嗎?我是真的想娶你。”

    他想娶,但他娶不成,他還需要時間,才能成為那個萬人之上的人。

    謝瀾音身體一僵,越聽,心越冷。

    她總是嫌他不規矩,非要隔著窗子與他說話,但其實她喜歡被他抱著,更喜歡他在她耳邊說那些可能是真的也可能只是為了哄她開心的甜言蜜語。

    現在他也是在她耳邊說,謝瀾音卻覺得抱著她的男人突然陌生了起來。

    他能有什麼對不起她的,讓他怕成這樣?怕到她不會原諒他?

    是有別的女人了嗎?

    光是一個念頭,謝瀾音眼睛就酸了,一邊往回掙手一邊冷聲道:“你先放我下去。”

    蕭元僵了僵,最終還是放開了她,卻在她站起來的時候跟著起身,攥住她手腕道:“瀾音,昨天,我看見你了。”

    謝瀾音一怔,忘了甩開他,盯著他眼睛問,“你在哪兒看見的?”

    既然決定要說破,開了口後蕭元反而平靜了下來,直視她道:“瀾音,記得咱們在西安茶樓聽人說秦王的事情嗎?你猜對了,秦王與那位沈家女沒有任何關係,是皇上趁秦王昏迷時假借沖喜之名強行將沈家女塞給他的。大婚當天秦王清醒,引以為恥,親手殺了沈家女,皇上動怒,偽造奏摺逼得秦王不能再娶妻……”

    “你跟我說他做什麼?你到底對不起我什麼了?”謝瀾音一點都不想聽一個無關王爺的事,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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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因為秦王不能娶妻,所以他遇到喜歡的姑娘後,怕她不願做妾,才偽造身份假冒洛陽商人接近她,才急著在西安娶了她,妄想木已成舟後她會甘心留在他身邊,才會在她與家人進京時,他只能奉命留在西北戰場,直到此時才能回來見她。”

    “瀾音,我真的想娶你,可我怕你不願意,怕你父母不願意!”用力將愣住的姑娘按到懷裡,蕭元急切地在她耳邊承諾,“瀾音,我現在只能委屈你做妾,但我跟你保證,我只會有你一個女人,在我心裡你就是我的王妃,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是不是?”

    謝瀾音茫然地聽他說了許多許多,她腦海裡卻是一片空白。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想起了與他的那些曾經。

    她喜歡他,可能比他動心的還早,然而他沒有任何表示,她失望地回了杭州。

    她怨他的無視,再遇時下定決心不再喜歡他,可她沒有出息,他一貼上來,她就又喜歡了。

    她捨不得家人,不想太早嫁,可他說他身份低,怕她移情別戀,她心疼地馬上答應他早嫁。

    她進了京,他遲遲不來,她每天看他的信,信他說的一切,剛剛還囑咐他別只顧著忙生意。

    她昨晚興奮地睡不著,想著團聚了很快就可以嫁給他了,也要開始繡嫁衣了。

    結果呢,他說他是秦王,他說他騙婚是希望她心甘情願地做他的妾,說,她根本用不上嫁衣。

    他憑什麼?

    狠狠推開他,謝瀾音轉身就走。

    “瀾音!”蕭元再次攥住了她左手,謝瀾音被他的力道扯得轉身,再次對上他虛偽的臉,再次對上那張確實比長姐容貌更俊美的秦王殿下的臉,謝瀾音只覺得噁心,噁心到什麼都忘了,只憑本能行事。

    她揚起右手,用盡力氣朝他臉上扇了過去。

    她的巴掌幾乎是在轉身時就抬起來的,蕭元注意力都在她臉上,因此沒有任何防備,結結實實挨了一下,重重的一下,“啪”的一聲,突兀地在偌大的雅間裡響起。

    這是這輩子,蕭元第一次挨打,還是直接打在臉上。

    胸口噌地騰起怒火,攥著她手腕的手也猛地加大了力氣,可是對上她滿臉淚水,對上她緊抿的唇,蕭元瞬間又不氣了。

    “我……”

    “我只認識袁霄,從不認識什麼秦王,現在他死了,我與你沒有任何關係。”謝瀾音垂著眼簾道,說完猛地扯回手,快步朝門口走。

    蕭元情不自禁追了兩步,慢慢地又停下。

    他得給她時間怨他,給她時間冷靜下來。

    沉默地目送她離開,在她快出門前蕭元才低聲道:“我的身份,暫且別告訴你家人罷。”

    謝瀾音開門的動作頓住,嘴角慢慢浮起冷笑,沒有回頭也沒有回應,逕自走了。

    蕭元看著那被她用力甩上的門板,再看看剛剛抱著她一起坐的椅子,忽然覺得這一切都好像一場夢,不知是從遇到她就開始的夢,去年的甜蜜都是假的,還是今日才開始的夢,只有剛剛那個打他的姑娘才是假的。

    可是臉上火熱的疼提醒他,這些都是真的。

    他騙了她的心,又傷了她的心。

    出了雅間,謝瀾音擦擦眼睛,先去了恭房。

    鸚哥就在那邊守著,瞧見姑娘走了過來,高興地趕過去,到了跟前才發現姑娘眼圈紅紅的,分明是哭過了。鸚哥嚇到了,疑惑問道:“姑娘怎麼了?”

    謝瀾音看向之前領路的丫鬟,看得對方識趣地走了,才讓鸚哥給她備水。

    裡面東西都是現成的,鸚哥壓下困惑,先服侍她。

    謝瀾音邊撩水邊哭,幾下就能洗好的臉,她洗了不知多少下,好不容易將那股委屈憋回去了,她才接過帕子擦臉。鏡子裡她鬢髮亂了,眼圈更紅了,明顯哭過,再看看鏡子中鸚哥欲言又止的臉,謝瀾音動動嘴,眼淚又落了下來。

    自己精心伺候的姑娘哭得如此委屈可憐,鸚哥心疼壞了,摟住人哄道:“姑娘你到底怎麼了?你別嚇唬我啊,是不是他欺負你了?”

    今日二樓就自家姑娘與袁公子,恭房裡沒有人,所以她敢這樣說出來。

    謝瀾音很快就重新站正了,搖搖頭,微微仰著頭道:“鸚哥你記住,我在茶樓遇到了袁公子身邊的盧一,他告訴我袁公子進京路上突染急病死了,我是因為這個消息哭的,回去我也會這麼告訴大爺夫人,不管他們怎麼問你,你都這樣回,知道嗎?敢穿幫,我送你回杭州。”

    “姑娘,到底是怎麼了啊?”姑娘有多喜歡袁公子,鸚哥很清楚,她不在乎姑娘的威脅,她只想知道袁公子究竟做了什麼將姑娘氣成了這樣,哭得這麼可憐,說得如此決絕。

    “別問了,走吧。”謝瀾音擦掉新流下的淚,深深吸了口氣,先往回走了。

    她為他傷心為他歡喜,可他從始至終都在騙她,婚姻大事也當兒戲,絲毫不將她不將她的親人看在眼裡。就算他有他的無奈委屈,也不表示她就該遷就他,被騙得團團轉也不怨恨,反而乖乖去做他的妾。

    憑什麼?就因為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爺?

    他敢那樣做,無非是看不起她,看不起她的父母,那麼他今日哄了她做妾,明日再哄旁人,屆時她又能如何?西安城裡很多人都說沈捷妻子孟氏窩囊,連丈夫的妾都管不了,她呢,真去做妾,將來面對一堆新的妾室,她連耍耍正妻威風的資格都沒有。

    他讓她信他,信他會只有她一個,可他拿什麼讓她信?拿一個洛陽商人的假身份?

    他不配她遷就,一點都不配。

    她就當他死了,從今往後再無瓜葛。

    回到雅間門前,謝瀾音已經恢復了冷靜。

    “瀾音怎麼去了這麼久?”謝瀾月扭頭望了過來,看到她發紅的眼圈,愣住了。

    謝瀾音歎了口氣,走到她身邊道:“剛剛遇到一位元西安認識的熟人,從他口中聽說另一位故人出事沒了,忍不住哭了會兒,回來就晚了。好了,我也沒心思逛了,咱們回去吧。”

    示意鸚哥去給說書的女先生賞錢。

    有了這個理由,路上謝瀾月見她興致低落,便也沒有奇怪,柔聲安撫了幾句。

    回到侯府,謝瀾音暫且沒有聲張,將蕭元的書信都翻了出來,用剪刀剪了稀巴爛,再與之前蕭元送她的那些禮物裝到了一個匣子裡,目光從那對兒櫻桃大的紅寶石耳墜上掠過,謝瀾音自嘲地笑了。

    他是王爺,這種寶石對他來說算不上多稀奇,更代表不了什麼。

    收好了,謝瀾音將匣子遞給鸚哥,低聲吩咐道:“你再去宜豐茶樓一趟,交給領路的那個丫鬟,她自然知道給誰。”

    鸚哥苦著臉看她,還想再勸勸。曾經那麼互相喜歡的兩個人,怎麼就到了這種地步?

    “你去不去?”謝瀾音沉聲問,目光清冷。

    鸚哥見她真的鐵了心,無奈地接過匣子,在外屋門口遇到桑枝,她搖搖頭,低頭走了。

    蕭元此時還沒離開茶樓,一動不動坐在那把椅子上,鳳眼看著被她關上的門板,不知在想什麼。盧俊守在外面,裡面主子沒叫他,他也沒有冒然詢問。

    走廊裡傳來輕微的腳步聲,盧俊扭頭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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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是五姑娘身邊的丫鬟交給我的,說是殿下的東西。”小丫鬟低聲回稟道。

    盧俊接過匣子,示意她下去,等人走了,盧俊瞅瞅匣子,正猶豫怎麼開口,裡面蕭元淡淡道:“拿進來。”

    盧俊低聲應是,推門而入,見主子背對他站在緊閉的窗前,他沒有多話,將匣子放到茶桌上就退了出去。

    身後響起關門聲,蕭元繼續站了會兒才轉身,走到茶桌前,摸了摸木匣邊角,這才慢慢打開。

    裡面有他送過的首飾,也有被剪碎的信紙。

    他伸出手,食指碰到那對大櫻桃耳墜,腦海裡是她軟聲嫌棄太大的輕柔聲音,是他抱著她恣意品她比櫻桃更好吃的唇。捏起一片信紙,看清上面並不完整的字跡,卻想到他在西北空曠的王帳裡,一邊想像她的樣子,一邊寫信。

    可她統統都不要了。

    如果沒有遇見過,是不是就沒有這麼多的牽掛和煩惱?

    可是沒有遇見過,就也不會有那麼多的溫暖和悸動。

    摸摸早已不疼了的臉,蕭元輕輕蓋上了匣子。

    等著吧,過些日子,他再去找她。

    當天中午,謝瀾音沒去前院用飯。

    蔣氏心中奇怪,哄完兒子睡覺,她過來看小女兒。

    進屋卻見午飯還擺在桌子上,一動都沒動,蔣氏急了,“瀾音怎麼不吃飯?”

    說著快步走到紗帳前,掛好帳子,她坐到床邊,將背朝她躺著的女兒往這邊轉。

    跟母親提過親的准未婚夫沒了,男人不再出現,謝瀾音瞞得住一時,瞞不過一世,早晚都得給母親個交代。現在聽到母親的聲音,謝瀾音忍不住哭,鑽到母親懷裡哭道:“娘,我跟瀾月出門時見到盧一了,他說袁霄死了……娘,他死了,你什麼都別問了,重新給我找個好人家吧……”

    母親是最親的人,原本有一分委屈,到了母親跟前會變成三分,原本有十分的委屈,見了母親就會變成天大的委屈。謝瀾音越哭越疼,哭得發抽,不管蔣氏問什麼,她都是抽抽搭搭的一句不要他了,要嫁別人。

    蔣氏被小女兒哭得心都碎了,什麼都不敢再問,忙著先安撫女兒平靜下來。

    哄得女兒睡著了,蔣氏冷著臉叫走鸚哥,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鸚哥先用姑娘叮囑的那套說辭,蔣氏怎麼會信,鸚哥不肯改口,她便發了狠,命人去請牙婆子。鸚哥怕了,也是替自家姑娘委屈,就將謝瀾音與蕭元見面卻不知為何被氣到的事情說了,蔣氏見她是真的不知女兒與蕭元談了什麼,這才讓她去外面領十板子。

    傍晚蔣氏又去問女兒,謝瀾音還是哭,蔣氏無可奈何,晚上與丈夫道:“他來了京城卻不敢見咱們,只敢約瀾音說話,八成是想悔婚了。不管他因為什麼,讓瀾音哭成那樣,我都不打算再挽回,既然瀾音心意已決,咱們就當從來沒有過那個人吧。”

    語氣十分地冷。

    黑暗裡,謝徽的臉比妻子的語氣更冷。

    翌日他便派薛九暗中打聽蕭元的下落,薛九得知小姨子被人欺負了,恨不得將對方揪出來打死,只可惜他的人精明,蕭元隱藏的本事更深,查了半個月,也沒找到他的下落。

    找不到人,謝徽再氣也沒辦法,給女兒們舅舅那邊寫了封信,開始一心籌備長女的婚事來。

    三月底,天氣徹底暖了起來,也是貴女們最喜歡出門玩的時候。

    謝瀾音還是有些意興闌珊,但架不住唐展請她幫忙,所以她這個好表妹為了表哥得償所願,不得不打起精神給謝瀾月當幌子,陪她去京城非常有名的海棠園賞花。

    園名海棠,裡面自然種滿了各品海棠花,西府垂絲,紅紅粉粉的,遠觀燦若雲霞。

    這是京城吳家的園子,算是做賣花生意,因為園中景致好,吳家對遊客又十分挑剔,園子裡面從未發生過不愉快的事情,所以暮春時節,達官貴人富戶人家的女眷都喜歡來這邊逛。

    指使小丫鬟去交了二兩銀子的遊園費,謝瀾音與謝瀾月信步走了進去,謝瀾月對這裡最熟悉,由她帶路,繞了幾個小圈,她看看前面,微紅著臉同謝瀾音道:“我去洗洗手,瀾音先自己逛吧。”

    謝瀾音知道,表哥肯定在前面等著呢。

    她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指著遠處一座亭子道:“我去那邊等你。”

    謝瀾月感激地看她一眼,領著自己的丫鬟走了。

    謝瀾音叫上鸚哥,戴好帷帽,慢慢悠悠地朝亭子那邊踱了過去。

    “姑娘,你看那枝開得多好,我給你摘下來吧?”鸚哥知道姑娘心裡並不像表面那樣安然無事,想摘花哄姑娘開心。

    謝瀾音點點頭,鸚哥得令,笑著踮腳去摘。

    “原來你們在這兒啊,讓我好找。”身後突然響起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謝瀾音回頭,就見郭澄興奮地跑了過來,身後並沒跟著長隨。

    謝瀾音皺眉,冷聲道:“又是晉南告訴你的?”

    一次她不在乎,若是謝晉南不知悔改再三幫郭澄的忙,今天回去她便告訴父親,父親肯定不會打人,但只要父親冷著臉訓斥一番,相信謝晉南就知道教訓了。

    但她真的冤枉謝晉南了,郭澄忙替好兄弟解釋道:“你別誤會,跟晉南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剛剛在茶樓聽戲,從雅間裡看到你們家的馬車,我認識你的丫鬟,就急忙忙追過來了,可惜選錯路,繞了一個大圈才找到你。”

    一邊說話還一邊喘,額頭上出了汗,但是眼睛亮亮的,好像要透過帷帽面紗看清她。

    謝瀾音有點信了,卻還是不客氣地扭頭攆人:“二公子想賞花請去別處,你我走在一起我怕惹人說閒話。”

    郭澄聽著她雖然攆人也似桂花糕般甜濡好聽的聲音,捨不得走,摸摸腦袋,人躲到了一顆海棠樹後,悄悄與她道:“這樣,我躲起來,有人來了也看不到我,他們就不知道咱們在一起了。”

    丟下那幾個狐朋狗友追了一路,他想跟她多待會兒,否則兩人永遠都不熟悉,她怎麼可能會喜歡他?

    “五姑娘,我保證不讓旁人看見,你就讓我陪你走走吧。”躲在樹後,郭澄討好地望著她笑。

    少年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笑容乾淨爽朗,鸚哥雖然惱他厚臉皮纏著姑娘,卻莫名反感不起來,原本擋在姑娘身前的,現在往旁邊挪了挪,等著姑娘決定。

    看著郭澄涎皮賴臉的笑,謝瀾音也不厭惡,但男女有別,她沒理由跟個公子哥賞花,語氣緩和了些,卻沒有轉圜的餘地,“不必了,我與二公子不熟,沒什麼好說的,二公子還是快走吧。”

    說完先往前面走了。

    郭澄急了,忍不住又跑到了她跟前,謝瀾音有點生氣了,停住腳步,望向來路道:“二公子與我有仇嗎?是不是非要讓旁人傳我閒話你才高興?”

    郭澄縮了縮脖子,盯著她面紗道:“我不想,可我喜歡你,想跟你多……”

    “你再說一句,回去我就到父親跟前誣陷晉南幫你。”謝瀾音懶得聽他胡說,冷聲威脅道。

    “明知道是誣陷你還做?”郭澄樂了,笑著看她,“沒看出來你還挺壞啊。”

    “你到底走不走?”謝瀾音怕見到人,往旁邊避了避才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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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郭澄不想走,又覺得她的話有道理,撓撓頭,轉到她身前道:“那,那你摘下帷帽給我看一眼,看完了我就走,否則我就一直跟著你,有人說閒話正好,我直接與你回去,跟你爹娘提親,你嫁給我了,那就不是閒話了。”

    “你這人怎麼這麼無賴?”鸚哥氣壞了,伸出手擋在姑娘身前,瞪著郭澄訓斥道。

    謝瀾音一點賞花的興致都沒了,轉身道:“鸚哥咱們先回馬車,他想跟著就跟著好了,大不了我出家做姑子去。”

    她看得出來,郭澄的無賴與真正的風流公子不同,辦不出壞她名聲的事。

    郭澄確實為難了,眼看著主僕倆真的往回走了,他歎口氣,快步追上去,再次攔在了謝瀾音身前,很是無奈地道:“算了,你繼續賞花吧,我回去找我的朋友了,只是我這次聽你的話,你認真考慮考慮嫁給我?”

    謝瀾音扭頭不回答,嘴角卻翹了起來,這個少年郎還挺有趣的。

    郭澄見她無動於衷,認命地低下頭,卻在轉身的時候突然逼近,一下子搶走了謝瀾音的帷帽。謝瀾音大吃一驚,只是沒等她抬手眼前已經亮了起來,再無遮攔,她清清楚楚地看見了少年猴子般靈活逃竄的背影,而郭澄跳開幾步回頭時,也看到了她比海棠花還要嬌豔的臉龐,特別是那雙水潤的桃花眼,惱火地瞪著他,比不生氣的時候還好看。

    郭澄看呆了。

    謝瀾音氣得轉身,鸚哥則趕緊去搶帷帽。

    郭澄沒再跑,老老實實地將帷帽還給鸚哥,眼看著謝瀾音戴好帷帽朝亭子那邊走去,郭澄突然又跑了過去,停在她身邊興奮地道:“瀾音你真好看,今日我就告訴你,我娶定你了,你就乖乖等著做我媳婦吧!”

    “滾!”鸚哥氣紅了臉,瞅瞅地上,撿石子要扔他。

    郭澄見好就收,笑著跑了。

    鸚哥目送他越來越遠的背影,確定他是真的走了,這才同姑娘抱怨道:“這人真是厚顏無恥,二少爺怎麼跟他混在一起?姑娘回去千萬得跟二少爺說好了,免得以後二少爺又把姑娘的行蹤告訴他。”

    她覺得今日郭澄就是提前得了信兒才跑來海棠園搗亂的。

    謝瀾音理理帷帽,小聲道:“算了,咱們先過去吧。”

    鸚哥乖乖跟上。

    可是沒走多遠,海棠樹後又閃出兩道身影。

    如同見了鬼,鸚哥瞪大了眼睛,盯著面前一襲青衫面如冠玉的俊美男人,結巴道:“袁,袁公子?”她知道老爺派人尋找這人的下落了,找了半個月都沒有消息,他到底躲在哪兒了,怎麼又突然出現了?

    蕭元目光如水,眼裡只有頭戴帷帽的她,“剛剛那人是誰?”

    若非親眼所見,他都不知道她何時招惹了一位貴公子,打打鬧鬧的,還迷得對方非她不娶。

    快半個月不見的人再次出現,謝瀾音連一句“與你無關”都不想回,繃著臉轉身。

    “瀾音。”蕭元大步追上她,熟練地攥住她手腕。

    “放開!”如碰了不乾淨的東西,謝瀾音使勁兒掙扎,鸚哥終於回神,上前要幫姑娘,盧俊冷著臉攔到她身前,沉聲道:“主子有話與五姑娘說,絕不會傷及五姑娘,你最好別攙和。”

    他面無表情,冷峻嚇人,但眼看著姑娘被人扛了起來,鸚哥哪還顧得怕,繞開盧俊要去追,“你放……”

    “你想把園子裡所有人都招來是不是?”盧俊一把將她推到樹上,捂著她嘴低聲訓道。

    鸚哥望著自家被人扛到海棠花叢裡快要看不到身影的姑娘,急得眼淚落了下來,她不會功夫,就拳頭腳一起胡亂朝盧俊招呼,又抓又踢。盧俊手背被她撓了兩下,劍眉皺起,看看小姑娘不停流淚的可憐樣,念在她一心為主,他耐著性子再次解釋道:“主子不會害五姑娘,你老老實實等著,我保證五姑娘會安然無恙地回來。”

    你保證算個屁!

    鸚哥嗚嗚地罵道,繼續打他,盧俊怕動靜驚動旁人,看看左右,猛地將鸚哥拉到懷裡,就在鸚哥以為他要做什麼時,後脖頸忽然一疼,最後的知覺,好像她也被人掄到了肩上……

    盧俊扛著鸚哥藏起來了,那邊謝瀾音人倒是清醒著,可是面對冷著臉說讓她盡情喊人的蕭元,她卻不能喊,只能不停打他後背,威脅他放下她,“你再不放開我,我就將你的身份告訴我父親,讓他將你劫走嚴姨娘的事告訴皇上!”

    事到如今,她不知道嚴姨娘是誰,但人肯定是他自己要救的,而非為朋友幫忙。

    “隨你,別忘了能救出她,你立的是頭功。”做著光天化日之下搶人的事,蕭元神色語氣卻都很輕鬆,迅速躲進他提前挑好的一處假山石洞,跨進石洞時,沒忘了將洞口的海棠花枝推開,轉身後才鬆開,免得花枝彈回來傷到她。

    謝瀾音並未注意到他的動作,一抬頭就對上黑黝黝的山洞,她突然怕了,緊緊攥住他衣袍,“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我告訴你,你敢逼我,我死給你看!”

    “附近可能有人,你小點聲,”眼睛適應了黑暗後,蕭元扛著她慢慢往前走,聲音如古井無波,“讓人循聲找過來,看到你我孤男寡女躲在裡面,你要麼去做姑子,要麼就只能給我當妾。”

    謝瀾音力道一松,突然懶得再掙扎。

    蕭元側頭看了她一眼,繼續前行,走到最裡面,小心翼翼地放下她,見她靠著石壁沒有躲,蕭元一邊取下她帷帽一邊意外道:“為什麼不跑?”

    謝瀾音扭頭,望著透著稀疏亮光的洞口道:“我不會做你的妾,你不用白費力氣了。”

    她知道他抓她來是為了什麼。

    她冷冷的,蕭元不氣,只有心疼,握住她手道:“瀾音,我的苦衷都告訴你了,難道你以為沒有那道聖旨,我會不娶你為妻?你以為我之前對你的那些好都是假的?瀾音,我說過,在我心裡你就是我的王妃。”

    謝瀾音冷笑,依然望著洞口,“你還說你是洛陽商人,我信了,結果又如何?現在我信你會只有我一個……妾,將來你再納幾個,我又該信什麼?信我是你秦王殿下心裡最寵愛的小妾?”

    有些虧吃一次就夠了,她沒那麼傻,次次都信他。

    “你的意思是,不管我說什麼,你都不信了?”

    看著她倔強冷漠的臉,蕭元沉默片刻才低聲問。

    他聽起來有些悲涼,謝瀾音卻想到了他求她早嫁時可憐巴巴的語氣,唇角諷刺地翹了翹,冷聲回道:“是,所以你什麼都不必再說,京城美人不計其數,殿下容貌脫俗,自有人甘心做你的妾室,還請殿下放過我。”

    蕭元笑了,自嘲地笑,“我這樣的身份,父皇厭棄,無權無勢,連喜歡我的姑娘都不願意進府陪我,誰還會願意做我的妾?”

    他靠到她身旁的石壁上,抬頭望向昏暗的洞頂,“瀾音,父皇從小就厭棄我,旁人跟著嘲笑我,看不起我,可我都不在乎。遇到你之前,我甚至都不怨恨父皇,因為我知道,早晚有一日,他會,先我一步過世,我沒必要因一個不將我當兒子的人壞了心情。我第一次恨他,是遇到你的時候,我恨他讓我沒法光明正大的娶你,恨他讓我必須委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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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8 22:09:5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

    低低的聲音,在略顯閉塞的山洞裡傳開,明明充滿了不甘的經歷,他聲音卻平靜如水。

    謝瀾音已經不想分辨他最後一句話的真假,但她想到了他的身份。

    來到京城,她對秦王身世的瞭解更多。

    他確實是最不受寵的皇子,皇上賜給他的那個沈家醜王妃也確實在大婚當天死了,他與那人沒有任何情意,而他的的確確該恨皇上,恨他不是個好父親,恨他壞了他的姻緣。

    他,其實挺可憐的。

    可那又能如何?

    這半個多月謝瀾音想了很多。最初蕭元怕她不願做妾隱瞞身份她可以理解,但後來兩人感情那麼好了,他居然寧可騙婚也不跟她說實話,非要不得已時才說,他把她的家人當什麼了?騙她是一回事,騙她的父母又是一回事,他自私地想先得到她的人,但他想過她父母被騙後的心情嗎?特別是父親,那是頂天立地的大男人啊,蕭元這樣做,豈不如同扇了他一個耳光?

    他不尊重她的父母

    他想要他們的女兒做妾,卻沒有考慮二老的臉面,是,他有苦衷,可她的父母也有他們身為岳父岳母該得到的尊重。

    再提這樁婚事,早知道他是秦王,她根本不會讓自己動心。

    給他做妾,她自己受不受委屈先不提,父親呢?皇上對長子的不喜天下人皆知,他會不會因此遷怒父親,進而連累父親姑父的前程?就算皇上大度,沈皇后與太子衡王呢,他們會不對付站在蕭元這邊的父親姑父?西安那邊,舅舅家會不會被平西侯府打壓,生意會不會做不成了?

    他騙她,騙了那麼久,毫無誠意,她不想再喜歡他。

    他那樣的身份,她不敢也不能答應他。

    望著洞口,謝瀾音什麼都沒說。

    蕭元偏頭看她,他很想告訴他,他不會委屈她一輩子,但他怕她不信,怕她知道後會更惶恐,畢竟皇上封了太子,他有那種念頭便是謀逆,她一個內宅裡的小姑娘,怎麼會承受住這樣大的驚嚇?

    他也很想再解釋一番他的無奈,可他不想說了,不想讓她同情,誰都可以同情他,他卻永遠不想聽她說出口,更不想她因為同情答應他。

    可沒有皇后之位的誘惑,沒有因為舊情容易生出的同情,他還能用什麼哄她答應?

    蕭元不知道。

    他只知道……

    “瀾音,”蕭元伸手,在昏暗裡準確地握住了她的,緊緊攥住,不許她躲。

    看著她朦朧美麗的側臉,蕭元抬著那小手放到胸口,用力地捂著,“瀾音,我知道你委屈,你不答應,我不怪你,我也不逼你,我會繼續等,等你心甘情願那一日,但你記住,我不會讓你嫁給任何人,你想都用想。”

    他也不信她會忘了那些曾經,真的喜歡上別人。

    前面說的還是人話,後面突然霸道如地痞混帳。

    謝瀾音氣得頭頂都快冒煙了,掙不開他手,她使勁兒將他手背往石壁上撞,“你憑什麼……”

    話音未落,蕭元突然捂住她嘴提著她連退幾步,躲到了最裡面一側凹進去的地方,緊緊壓著她道:“有人來了。”

    謝瀾音心頭一跳,立即不敢再動,本能地想要探頭看看,被他大手擋住,跟著又將她往石壁上抵了抵,兩人之間幾乎沒有任何縫隙。他的心跳隔著單薄的衣衫傳到了她胸口,他的呼吸落到了她頭頂發上,謝瀾音才想動一動,洞口真的傳來了腳步聲,還不止一人。

    她忍不住主動往裡面縮了縮,才慶倖可以不用貼著他了,蕭元見縫插針般又貼了上來。

    謝瀾音咬咬唇,注意力卻迅速被剛進來的兩人吸引,聽著兩人離他們藏身之處越來越近,謝瀾音緊張地發抖。

    “別怕。”蕭元幾不可聞地道。

    謝瀾音還是哆嗦,越抖越厲害,他大手突然包住了她的,兩手都握住,又穩又暖,讓人安心。

    謝瀾音眼睛發酸,被她強行壓了下去。

    “行了,就在這裡吧,裡面太黑了,”小姑娘嬌嬌怯怯地道,“逸哥哥,我真的怕……”

    “好,那就在這兒。”男人仿佛十分寵她,馬上就停了下來,趕巧正是之前謝瀾音兩人站立的地方。大概男人都是一個德行,他也將小姑娘抵在了石壁上,捧著她手輕聲道:“雲柔,你去滄州去了一個月,可想死我了,你要是再不回來,我肯定過去找你。”

    內閣首輔許閣老唯一的孫女許雲柔羞紅了臉,低頭嗔他,“我隨母親去探望外祖母,你去做什麼?被人知道了不定說什麼呢。”

    “誰讓你不早點回來?”蕭逸很是委屈地道,抱著她手捏了又捏,“你等著,明年你及笄我就請父皇下旨,我把你娶回王府,讓你除了我身邊哪都不能去。”

    謝瀾音登時明白了,那男人是當今三皇子,衡王蕭逸,太子一母同胞的弟弟。至於那姑娘,能被衡王求娶的,應該就是那位她只聽說過尚未見過的許家掌上明珠許雲柔吧?

    “哪有你這麼壞的,你真不許我出門,那我不嫁你了。”許雲柔輕輕哼了哼,底氣十足,仿佛嫁給堂堂王爺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想不要就不要。

    嬌嬌滴滴的聲音落到謝瀾音耳中,莫名地諷刺,諷刺到握著她的那雙手也不暖了。

    後面的話謝瀾音沒有聽清楚,失神之際,突然聽到許雲柔哼了聲,跟著便是有些熟悉的動靜。

    他們在親吻。

    第一次撞見這種事情,還近在幾步之遙,謝瀾音臉不受控制地發燙,怕被他發覺,勉力維持呼吸,但她管不住因為心跳加快同樣加劇的胸口起伏,更難為情的是,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呼吸時胸口受到的來自他胸膛的壓迫。

    她尷尬地繼續往後退,忘了後面根本無路可退。

    或許也退了點,因為他又追了上來,只是輕輕的一點蹭,謝瀾音身體一僵。

    “逸哥哥……”那邊不知蕭逸做了什麼,許雲柔細聲哀求。

    於是謝瀾音驚恐地發現,頭頂的呼吸更重了,底下也更加嚇人。

    就在她盼著蕭逸二人快點離開快點擺脫這種尷尬境況時,耳朵上忽然一暖,像是小心翼翼抿灌湯包裡的湯汁,只是此時此刻,她的耳垂是灌湯包薄薄的餡兒皮,他是品嘗的人。

    她胳膊才動,他呼著氣提醒她,“噓……”

    那拉長的單音是熱的,燙得她神智發顫,一瞬心神不穩,他已經搶了她的唇。

    謝瀾音猛地扭頭,他動作更快,雙手抱住她腦袋不許她躲。謝瀾音才要伸手推,不遠處又響起許雲柔似哭非哭的聲音,謝瀾音好像還聽見了弟弟趴在母親懷裡狼吞虎嚥的動靜,她迷迷糊糊地想那是什麼,然而意識又被他強勢霸道地拉回。

    謝瀾音無法躲,只能攥緊他衣袍,狠狠掐他。

    蕭元不怕疼。

    他太想她,半年沒見,一見就變了樣,她不再笑著與他說話,反而狠心打了他一巴掌。說不清是怨那一巴掌,還是怨她的無情冷落,蕭元緊緊抵著她,直到蕭逸停下來,他才強行打住,下巴貼著她汗濕的額頭平復。

    “雲柔,對不起,我沒忍住。”蕭逸乖乖站在一步外,喘著氣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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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8 22:10:2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許雲柔面朝石壁,羞惱地將被他扯開的衣襟重新系上,“下次,下次再也不出來見你了……”

    心上人生氣了,蕭逸連忙好好哄了一番,又說了一會兒甜言蜜語,攜手離去。

    人走了,蕭元搶在她發作前沙啞地賠罪,“瀾音,對不起,可他們離得太近,我忍不住。”

    能夠做到只是親她,沒有學蕭逸那樣,蕭元已經很佩服自己了。

    “我能走了嗎?”他依然壓著她,嘴上道歉身體囂張,謝瀾音什麼都不想說,只想離開。

    過於平靜的冰冷聲音,如一盆冷水澆滅了男人的火。

    意識到剛剛只有他一人沉醉在久違的親密中,她只是被迫接受,蕭元腦海裡突然浮現匈奴殘兵投降時灰頭土臉的模樣,而他看似占了便宜,實則敗得一塌塗地。

    他僵硬地退開,想說送她,她已疾步離去。

    蕭元靠到石壁上,良久良久,才試探著摸自己的腰,剛碰上,一陣疼。

    她用那麼大的力,肯定掐青了吧?

    青了更好,最好永遠都別消,好歹也是她留給他的,勝過一無所有。

    花海簇擁的涼亭裡,謝瀾音頭戴帷帽坐在長椅上,一動不動望著亭外的西府海棠。

    鸚哥站在旁邊,看不清姑娘的神情,她心裡七上八下的,蹲下去,小聲問道:“姑娘,您跟袁公子究竟怎麼了?他既然在京城,為何不去咱們府上提親啊?”

    姑娘這麼好,那麼喜歡袁公子,鸚哥想不明白那人為何要惹姑娘生氣,不提親卻又糾纏。

    “今日也好,以後他再出現也好,你都當沒見過,也不許對任何人提。”

    謝瀾音轉過頭,低聲囑咐自己的丫鬟,開口時嘴唇仿佛還有些麻,昏暗裡他每一次輾轉都記憶猶新,再想到他並不誠心的與衡王蕭逸幾乎一樣的道歉,謝瀾音諷刺地嗤了聲。

    男人果然都會說甜言蜜語,詞都一樣。

    “瀾音!”

    謝瀾音抬頭,見謝瀾月終於來了,她無奈地笑,姑母反對,謝瀾月與表哥竟還能這麼親密。

    回侯府的路上,謝瀾音好奇道:“若我姑母一直不肯答應,你要怎麼做?”

    謝瀾月眼裡的神采黯淡下去,對著窗戶發會兒呆,認命道:“我娘這邊還好說話,她疼我,我求求她就應了,只是,大姑母那裡,連你幫忙她也不答應的話,我,我就聽我爹娘安排了。”

    每次她這樣說唐展都生氣,可是有什麼辦法?她不願意看到唐展與大姑母鬧僵,拿什麼無賴法子逼大姑母答應,強扭的瓜不甜,就算大姑母勉強答應了,以後恐怕也不會看她順眼。

    “別著急,我替你們想想辦法。”謝瀾音拍拍她手,鼓勵地道。她唐家這個表哥沒有舅舅家的表哥們主意多,偏遇到了最固執倔強的母親,想促成這門婚事,還真得費些心思。

    翌日姐妹倆帶晉北去花園裡玩,偶遇二夫人與謝瀾薇母女。

    謝瀾音就當沒看見,繼續扶著弟弟的手,一步步引著小傢伙走路。

    謝瀾月見母女倆朝這邊來了,她沒法視而不見,起身招呼道:“二伯母,三姐姐,你們也來賞花啊。”

    二夫人笑得十分和藹,“是啊,這幾天天氣好,出來走走好透透氣,特別是你三姐姐,整天在屋裡忙著繡嫁妝,也不知道多過來陪陪你們,年底就嫁人了,你們姐妹幾個這樣朝夕相對的機會可不多了。”

    謝瀾月看了謝瀾薇一眼,敷衍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自家妹妹瀾寶只是懶,不愛動腦筋兒,有時候反應就有些慢,現在大些了還好,小的時候她也覺得妹妹有點傻乎乎的,但謝瀾月知道妹妹不傻,所以每次聽到謝瀾薇背地裡喊妹妹呆瓜,她都恨不得打謝瀾薇一頓。

    說什麼親堂姐妹,可在她眼裡,謝瀾薇還真不如大伯父家的三個姐妹,大姐姐那麼冷的人,有次碰到瀾寶摔哭了,還抱起來哄了哄,哪像謝瀾薇,當著長輩們的面乖巧大方,長輩們不在就現出了原形。

    親侄女不親近她們,二夫人當然看得出來,在心裡數落一番侄女不懂事,胳膊肘往外拐,二夫人轉個身,竟然在旁邊長椅上坐了下去。

    見到陌生人,晉北不走了,扭頭望椅子上的婦人。

    男娃小臉白裡透紅,桃花眼水汪汪可愛,二夫人看著這個小侄子,心裡卻全是不甘。

    論身份,謝家三個兒媳婦裡她出身是最高的,知府家的千金,然而到頭來,一個商家出身的大嫂成了侯府世子夫人,三弟有出息,三弟妹也得了誥命夫人的頭銜,只有她,因為丈夫一事無成,她也什麼都不是。

    幸好,她有個給她長臉的女兒,與沈家攀上了親,待將來太子登基,他們就是皇上的親戚。

    看看女兒花似的小臉,二夫人怎麼看都覺得自己的女兒才是一家裡容貌最出眾的姑娘,心中得意,她語重心長地對謝瀾月道:“瀾月,我記得上門給你提親的人家不少啊,怎麼現在你還沒定下來?你別嫌我囉嗦,十四五歲乃姑娘出嫁的最好時候,就說你大姐姐,憑她的容貌,完全可以嫁個世家子弟,結果耽誤到十七八,讓薛九撿了便宜,我都替她惋惜。”

    謝瀾音聽不得長姐受辱,將弟弟抱到懷裡,微微歪著腦袋望向二夫人,很是困惑地問道:“薛大哥才二十六歲,已經是五品官了,我大姐嫁給他二嬸覺得可惜,那沈公子現在是幾品官?肯定比薛大哥官職高吧,要不二嬸怎麼捨得把三姐姐許配給他呢?”

    說話時一臉天真,仿佛真的不知道謝瀾薇的未婚夫沈公子目前連舉人都沒考上。

    謝瀾薇年紀小,登時臊紅了臉,氣惱地瞪著謝瀾音。

    二夫人都生了三個孩子了,對付這種唇槍舌劍十分在行,用一種看無知孩童的目光看著侄女道:“瀾音這就不懂了,一個人會有多大的前程可不能只看他本身,還得看看家裡是什麼情況,況且沈公子小薛九八歲,等他二十六時,官品未必不如薛九。瀾音啊,你得記住,咱們現在是在京城,你眼光得抬高點,別還一身小家子氣。”

    “聽了二伯母一番話,我真是受教了。”謝瀾月突然接了話,跟著長長歎了口氣,“原來五品只是小官啊,我先前還以為爹爹三十出頭就當了五品戶部郎中很厲害,敢情在長輩們眼裡爹爹與薛大哥這種什麼都不算,不過這樣一想,二伯母肯定很喜歡我二伯父吧,都不嫌棄二伯父非官身。”

    一席話說下來,二夫人因為散步微紅的臉突然更紅了,氣的。

    她最介意的就是當年看走了眼,才嫁了沒用的謝循。

    母親生氣,謝瀾薇不幹了,瞪著眼睛訓斥謝瀾月:“我娘指點她,你插什麼嘴?竟然還諷刺我爹,那可是你親伯父,你到底分不分得清遠近親疏?天天跟她混在一起,你怎麼不去陪陪祖母,難道你為了巴結他們一家,連祖母都不認了?”

    謝瀾月笑著看向別處,不屑與她對罵。

    晉北呢,第一次看到有人吵架,被謝瀾薇尖細的聲音嚇到了,呆呆地瞅了謝瀾薇一會兒,忽的張嘴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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