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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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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棠挽 -【娶妻如意 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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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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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1 00:02:0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沈如意尚來不及反應就被一股力道後扯了去,幾乎是被人帶著跑了起來,原本怕宛桃跟丟抓緊的手變成了成年男子修長的大掌,熱度源源不斷的從接觸的地方傳來,她只來得及看到一個修長背影,就被身後追著的那尖叫聲驚得自發跟著快跑了起來。
  「子闕,那是子闕,啊啊啊啊——」
  淮河畔的風裹挾著夏日熱氣,人流如梭,男子拉著少女的手身姿靈活穿過人潮,而身後追逐著不少狂熱的姑娘,也有不明所以的好事者亦是加入跟隨,隊伍越發壯大。
  沈如意只聽得耳畔風聲呼呼,週遭嘈雜聲如這後退的風景褪盡,餘下一顆心砰砰砰砰跳動劇烈的聲響轟鳴迴盪。不知跑了多久,她只覺得心跳快要負荷不起,步子被拖得跌跌撞撞氣息加重,想甩開他的手停下。
  那人似乎有所察覺,一回身直接攬著人避入了巷中暗處。呼啦跑過去了一夥人,依舊直追著而去。
  夜深,無人處寂靜。
  沈如意捏了捏被放開的手,感受手心一片濕濡,不知是汗濕的還是緊張的,而男子靠牆似乎也是在平復氣息。
  「……子……子闕?」沈如意絕不承認自己的聲音抖是因為碰見兩輩子都仰慕的人,推脫到因為跑了一陣上。
  男子聞言頓了頓,覆著面具,一雙墨色深沉眸子映著光影,平靜無瀾地凝向她。
  沈如意避而垂首,右手按著左手拇指第一關節後的凹陷處,還是從前世帶來的習慣舒緩心脈,是少見的緊張。傳聞子闕鮮少露面,僅有幾次卻也是背影,或是如今日這般遮面,而偏偏其創作詩詞又是那般驚才絕世,那一層神秘亦成為受京中女子追捧的緣由之一。
  出名不過數載,可也就這短短數載刻印在了沈如意心上,詩詞佳作,由詞及人,也無怪乎這些姑娘們家們如此,連她都不可免俗。
  殊不知恰是她那無意識的舉動,令轉身欲走的男子倏然停駐,眼前浮起相似一幕,眸中暗潮翻湧,彷彿有什麼東西將噴薄而出般,在他伸手抓住她手腕的一刻,卻見她停了這動作彷彿那只是不經意而為,「……」
  沈如意被陡的拉住,幾乎抵在那人胸腔,面具隨之歪斜露出本來面貌,那雙澄澈鹿眼中盛了不解,因他舉動攏了秀氣眉心。
  「沈如意?」隨著那三字落下,他放開了她的手腕,動作裡帶了一絲遲疑。
  「你識得我?」沈如意吶吶,索性將半掛的面具摘下來握在手中,心裡那股子雀躍漸漸按捺下。
  面具下似乎發出一聲低沉輕咳,片刻後,「久仰大名。」手在暗處相互摩挲,似乎是要消去碰觸帶來的不舒適感受。說不適卻比以往的症狀輕了許多,由此生了幾分暗疑。
  「……」沈如意有一種被戲嘲的錯覺,可偏偏那人再未說越格的話,只那四字之後便打消了相談的興致。真論起來,久仰大名這幾字倒也不算錯,這京城約莫一多半的人都認得她這位沈國公府的嫡小姐。
  只是……
  沈如意蹙眉,一雙眼眸緊盯著面前不遠的這人。他雖則只是帶了半張面具遮了上半面容,
  可自己卻如何都認不出這是哪個。想到自己被他認了出來,而她卻認不出眼前這人,多少有些覺得……不公平。
  只見古樸的面具下露著那人微微輕抿著的唇,昏暗的光照顯得那人下顎冷峻——真是個矜貴內斂之人,沈如意腹誹道。
  巷子狹窄仄長,二人躲身此處避過了子闕的擁躉,卻沒躲過提著花燈跑鬧的小孩兒,笑笑喳喳避過堆放的雜物蹦跳而來,落在最後的壯實小胖子沒蹦起來撞到了沈如意,後者不防被撞,無意識竟揪住了男子衣裳卻帶著人抵在了冷硬牆面上。
  唇,印上兩片涼薄,姿勢強悍霸道。鼻間縈繞著淡淡的檀香味摻了幾許墨香,全部的注意彷彿都集中在碰觸的地方,觸感柔軟,混著冷冽氣息。
  沈如意睜得溜圓的瞳孔中倒映出男子古井般深邃眼眸,似難掩驚怒。只是一瞬怔愣,她就被狠狠的推開了,踉蹌兩步直至後背撞在牆上頭才才穩住,一張嬌顏霎時鮮紅欲滴。她她她她她……
  男子凝向她的目光猶是複雜,不甚明朗的月光清輝灑下來,半張臉頰隱沒在黑暗中見不清神情如何,下一刻就倏然拂袖離去,彷彿不欲再多呆片刻。
  「小姐,小姐……」小巷外傳來宛桃著急喚聲,沈如意方回神找了過去。
  宛桃看著自家主子可真當是要哭出來了,一顆心好不容易安穩落了地,「小姐,你沒事罷?方才您怎麼拉著一男子走了,可急死奴婢了!」
  「……」沈如意無言以對,亦是覺得自己方纔的行徑十分跌份兒。於是在那小胖墩往回跑出來的時候直接劫了他手裡的花燈。
  小胖墩登時不依了,踮著腳要搶,「還給我,快還給我!」
  「別在這處亂跑,撞著別人可沒我這麼好說話!」沈如意故意將花燈舉高,一本正經地教訓小娃娃。
  「你跟哥哥羞羞臉,羞羞臉。」
  「……」沈如意哽住,原本想還了花燈,這下直接提了一吹,將裡面的燈燭直接給吹滅了再塞回了他手裡。
  「小姐……什麼……羞羞臉?」宛桃覺得她好像錯過了什麼不得了的。
  沈如意憶起方纔的畫面,緋紅漫到了耳根後,「沒意思,回去了。」
  兩人往馬車的方向行去,宛桃看著嬌娘明顯有什麼的神情心底就跟小貓爪子撓似的好奇不行,卻是不敢問,只遙遙眺了小巷的方向暗生旖旎念頭。方才嬌娘拉著的是那位名動京城的子闕,到底是個什麼樣的……
  馬車那處蕭若棠正巧在,原來是沈如意不見來著人四散找的,如今看到她回來立馬迎了上來。「嬌娘沒事罷?」
  沈如意稍稍迴避了些,「只是人多走散了。」隨後瞥見他身後並沒有應該跟著的幾人,「思娘她們呢?」
  「底下的人都尋你去了,怕顧不過來便先將人送回去了。」蕭若棠風度翩翩答道,心中暗喜這獨處的機會。「嬌娘還想瞧看什麼,我陪著就是。」
  「不用了,我也有些累回去罷。」沈如意並不喜他的慇勤淡淡道,自顧上了馬車。
  蕭若棠在原地失神片刻,只得作罷,命車伕回去。
  一塊絲絹在巷子裡被風捲起,飄向頎長身影處,來人俯身拾起地上掉落的玉珮卻被絹帕蓋住了手背——醉臥千山下,風過謝桃花。
  男子的目光觸及那絹帕上繡篆體小字的比劃勾時驟然緊縮,與玉珮一同緊緊攏在了手心。
  回到沈國公的沈如意由宛桃攙扶下了馬車,下意識往身上一摸,卻沒摸到自己慣用的那一方帕子,便讓宛桃上馬車上再看看,得到都沒有的答覆後作了罷。
  「大抵是方才掉了,算了。」合著也不怎麼貴重,就是上面的詩詞,是沈如意挑喜歡的繡在上面。
  她回來得晚,一路行來倒是安靜,等入了自己的小苑,看綠厝正坐在耳房門前打瞌睡,聽宛桃咳嗽了兩聲才急急起來侍候小姐洗漱就寢。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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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1 00:02: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沈如意就著濕帕子擦臉,放下時又不由想起廟會時,從未有過那般酣暢淋漓地奔跑,還有……子闕。
  「小姐,你臉怎麼那麼紅,我去讓廚子弄薑湯來,莫要著涼了。」宛桃取過盆子去倒水瞥見沈如意的樣子不掩擔憂道。
  沈如意後知後覺地放下在唇上無意識摩挲過的手指,咳嗽著往床上去鑽入了錦被中,腦海裡浮現的全是那涼薄一吻,錦被中帶出些許悶聲,「不用,我沒——」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宛桃驚恐地指著她身上一處。
  沈如意順著視線下移,便看見兩隻毛絨黝黑的蜘蛛竟已爬上錦被往她胸口爬了上來。
  「啊——!」
  夜深,原該歇下的國公府吵吵嚷嚷,烏雲擋住了明月,簷下燈籠漏出昏黃照在匆匆而過的丫鬟僕從身上,俱是一張張惶恐面龐。
  「大小姐被喜子咬了都昏迷好幾個時辰了!」
  「被喜子咬怎麼會昏迷……」
  「你不曉得那喜子是黑寡婦,可毒了,死不了人,可就讓人成了活死人,這不比死了更讓人痛苦嘛!」
  「這麼狠毒……」
  「聽說是調了毒蜘蛛想害大小姐,老夫人震怒,要仔細查呢!」
  幾名丫鬟站在下人院子裡悄聲議論,說著還時不時瞟向拂袖苑的人,希望能探得更多的消息。只是還沒等來得及問,就見一名個穿著茄色寶瓶紋褙子,梳著一絲不苟圓髻的四旬婦人踏入下人院兒,前後站了兩排的丫鬟婆子頓時噤聲立直,沒了先前散漫樣子。
  婦人是老夫人身邊當差的孫管事,身子直得像桿秤似的,甚是精明厲害,奉老夫人的命來查清楚大小姐中毒一事。手下婆子四名,一個一個盤問過去,但凡有點對不上的就會被拎出來再審,這般法子愈發弄得人心惶惶。
  綠厝和宛桃並在其列,宛桃雖然隨大小姐一塊出去,可喜子是一早由她拿進去的也少不了嫌疑,故被留著一塊盤問。
  「孫嬤嬤,大小姐如何了,可醒過來了?」宛桃一顆心掛在大小姐身上,等孫管事問話時先急忙問了一句。「大小姐一向不喜那些東西,每年雖免不了俗,可都是一向擱在不起眼地方的,怎麼會到了床上去!」
  「是啊嬤嬤,哪個生的壞心這般害小姐,嬤嬤可一定要將兇手查出來!」綠厝亦是皺著眉頭附和道。
  孫管事讓人搬來了椅子,就放在院子正中,扶著椅子扶手落了座兒,方瞧過宛桃、綠厝,朝著院子裡站著的一眾道,「今個,要不就有人老老實實出來把罪認了,要不大傢伙一塊陪著耗著,什麼時候吃什麼時候做什麼,都給我問清楚了,看問不出個破綻來!」
  這答不上來或前後有出入的攏共三四人,有大小姐苑兒的粗使丫頭,還有二小姐苑子的,餘下一些自是鬆了口氣,然沈大小姐還沒醒過來,事情愈發牽連眾多,畢竟能下這手的定是府中之人跑不脫,和沈如意不對付的估摸也就幾個姨娘和庶妹的事兒,不光是老夫人震怒,沈國公也是惱極這事必然要有個結果。
  那幾名被抓的求饒不停,可孫管事照著章程辦事,自然是讓人將這些人關去柴房,自己則回去老夫人那覆命。
  「杏兒我曉得,她跟李三兒好著,不肯說鐵定和李三兒有干係。」
  「可杏兒就一粗使丫頭,近不得主子跟前,哪能有機會。可不說是對,若教知道了,可不比毒害主子受罰輕。」原先湊一塊說話的心有餘悸。
  「我說肯定是二小姐苑的,說不定是二小姐先前因為大小姐被罰心裡生著怨呢。」閔蘭說這話的時候刻意壓得極低,她是吳姨娘那房的,跟吳姨娘一條心,當然指了那嫌疑的替吳姨娘指摘清楚。
  其中一眉眼英氣利落地當即瞪了一眼,「可莫要瞎說,讓人聽見了不得扒你層皮。」
  「不說哪個知道喲。」有個膽兒大的靠著閔蘭,悄聲附和,「我也覺著閔蘭說得對,那二小姐提起大小姐可恨得牙癢癢,出去一趟弄個蜘蛛回來嚇唬大小姐也不是什麼幹不出來的事兒……」
  話落就被容佩故意咳嗽引過去了注意,才看見綠厝失魂地站在不遠,跟旁邊幾人眨了眨眼走過去關心詢問:「綠厝,你哪兒不舒服麼,怎麼臉色那麼難看?」
  「沒……沒事,只是想到那蜘蛛還有點嚇著。」綠厝虛弱笑笑,實則念著宛桃離開前那句,她們是小姐房裡當差的……只怕盤問沒完。
  閔蘭點頭,有些憐憫地看著她,誰不知道綠厝最怕那些蛇蟲鼠蟻的,雖然毒寡婦叫人給打死了,可得落下多大陰影,果然看她步子飄忽地回房去,搖了搖頭。
  一直到寅時末都沒有沈如意醒來的消息,這一宿的竟是沒個人能安睡。
  拂袖苑裡,沈顧氏一直守在床畔,一宿沒合眼的憔悴,急忙又喚了大夫來診斷,那大夫是她找來娘家人,饒是嬌娘中毒叫她嚇壞了,怕是府裡有人要害,自然不敢再用府裡的。
  沈如意瞥了一眼被包起來厚厚的手指,連彎曲都不能,「……」
  「大夫,嬌娘醒過來可是無礙了?」沈顧氏急急問道。
  「沈夫人寬心,那蜘蛛雖是黑寡婦,可大小姐中毒淺,放血排毒後稍加休養即可。」大夫拱手說道,一壁餘光瞥見床榻上的正主給包的那處鬆了鬆勁兒,忍不住低低咳嗽了兩聲。
  沈如意放棄那扎得緊的紗布條,仰頭看向沈顧氏,虛弱道:「母親,我沒事。」
  沈顧氏看著嬌娘這般模樣,又忍不住紅了眼眶,她聽到嬌娘叫喜子咬了就急急趕過來,卻恰好看到嬌娘慘白著臉昏過去,一顆心簡直要撲出來了,要不是宛桃提醒她還想不到能明目張膽害嬌娘的怎會不留有後手,這才火急火忙地找了娘家盧大夫來。「嬌娘,可哪兒覺得不舒服的,敏姑,去弄參湯過來。」那一盆黑血可瞅著驚心的。
  「母親,我這屋裡的丫鬟呢?」沈如意被扶著坐起,環顧了四周似是詫異問道。
  「出這麼大的事都是你底下人照看不到的緣故,自然要好生審問。」若非要顧著嬌娘,只怕嬌娘這屋的丫鬟婆子她得親自審問了不可,如何能出這麼大的紕漏,萬一像大夫說的最壞結果,可教她怎麼活!單單想到那可能,就讓她無法平靜。
  「母親也覺得是有人買通了我苑兒裡的丫鬟?」沈如意虛弱靠著床頭,凝向沈顧氏啞聲道。
  沈顧氏瞧著愈發心疼,神色發狠,「不管是哪個買通的,我定叫她後悔生那個心思!」方才等的時候她想了甚多,一直以來她這主母當的就好比傀儡,後宅大權在老夫人那捏著,又有趙姨娘在旁虎視眈眈,不時給自己找些個麻煩,她都選作不計較。本來就不是好爭的性子,還被好友林夫人懟過這懦弱性子,可她始終記得沈郎說自個宜家宜室時的樣子,即使感情淡去,她始終想保持住在他心中那美好樣子,而非在提及林夫人時那不屑的神情。
  所以,即使林夫人再怎麼恨鐵不成鋼,傾囊相授,她猶是左耳進右耳出並未放在心上。可反而被人當做得寸進尺的籌碼,涉及嬌娘,便不可忍!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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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沈如意看著沈顧氏神情幾多變化,最後化作從未見過的深沉,適時暗中擰了大腿,眸中泛起些許水霧,「母親,嬌娘臨了都不到一月在府中的時光卻還要受這份罪,若是……若是真叫那人得逞了去,只怕這一生都毀了,母親要為嬌娘做主啊!」
  沈顧氏一聽,更是揪心得疼,「不放,絕對不放過那害你的,嬌娘莫怕!」她摟著嬌娘,只教生了滿腹怨懟,即是從前的,也是現下後怕的,積了一腔只等著那罪魁禍首揪出來發洩!
  而此時一抹窈窕身影正站了苑子口張望,身後的丫鬟鬼祟留意四周,少女支楞起耳朵想探聽什麼卻突然被人拽到了一邊,連著驚呼聲都被摀住。沈闌一顆心狂跳著看向後面出來的人眼睛瞪得溜圓,待看清楚是趙姨娘後陡然失力,教後者給帶回了苑子。
  敏姑端著參湯恰好瞥見二人離開時的背影,稍是頓了頓,連忙往苑兒裡去稟報。
  沈如意被毒蜘蛛咬了興許再醒不過來的消息叫沈國公壓著不許外洩一個字兒,可府裡都已經傳遍,大家都揣測著大小姐凶多吉少,畢竟叫黑寡婦咬著的,就算活下來也是個癡傻的,與封家的聯姻勢必告吹。
  底下人被審了又審,孫管事架不住壓力用上了重刑,有受不住招了的,可也是和大小姐中毒無關的。沈闌按捺了兩日,待聽了沈如意再醒不過來的風聲,且闔府上下都認為她是害人元兇時再坐不住,終究沒有聽趙姨娘的話去了老夫人的苑子。
  曲亦閣裡孫管事正向老夫人稟事,見著沈闌進門,便識趣地嚥了話,得了老夫人示意退了下去。
  「祖母,可是抓著害姐姐的人了?」沈闌看這孫管事退出去,方收回目光與老夫人行過禮急急問道。
  沈老夫人覷她一眼,眉心深攏,「若是抓著就好了。」說完又不由深深歎了口氣,先不論那害嬌娘的人藏得有多深,只消想到府裡有人心思那般狠毒她便寢食難安的,而眼前這個正是府中傳言最有可能的那個,老夫人瞧著心裡頭更塞了。
  沈闌不知老夫人想的,只覺得老夫人看自個的眼神怪怪的,想到近日府裡碎碎言的還頗感氣憤,「祖母,闌兒是今兒早上忽然想起一事覺得蹊蹺,特意來跟祖母說,可又不曉得該不該說,萬一是闌兒鬧了誤會可就罪過大了。」
  「有什麼不好和祖母說的,這可不像你性子。」沈老夫人睨向她,話似有深意。
  沈闌卻是不察躊躇,想了片刻才道,「乞巧節那日,也就是姐姐黑寡婦咬之前,是我和清兒妹妹先回了府裡,姐姐和蕭公子一塊,那時就見清兒妹妹不高興了,還說了姐姐……一些不好聽的話。」
  「你意思是……」
  「闌兒沒有別個意思。」沈闌連是搖頭,「只是記起妹妹回來前曾離開,回來後手裡多了個木盒子,我當時以為她買了什麼好看首飾便想瞧瞧,卻不料妹妹反應極大還將我推開了。」
  沈闌說的誠懇,沈老夫人聽完卻是罩了寒霜,思忖片刻便讓人喊了沈清來。
  「清兒見過祖母。」沈清先是恭敬地沖老夫人福了福身子,就看見立在老夫人身前的沈闌,且祖母的臉色並不好,眼珠子提溜轉了一圈兒,作勢不解,「祖母急急喚我過來是?」
  「聽闌兒說你在廟會那日買了東西回來,是什麼東西能否讓老婆子瞧瞧?」
  沈清倏地睜大眸子,再看向沈闌含了幾分深意,稍稍抖落手腕便露出腕子上戴著的白玉嵌珠纏花雙扣鐲,「這就是我那日買的,包括那木匣子也是小葉紫檀的,闌姐姐想看,我攔著沒讓是怕姐姐又給相中不還我了,前面那一對翠玉耳墜姐姐今兒還戴著呢。」
  沈闌叫她說得臉上一紅,帶了幾分羞惱,「明明是你送我的,怎就變成是我討的!」
  「一開始是我送的,可後來的就不是了罷。」沈清亦是不讓,回了她一個呵呵的嘲諷笑容,隨即凜了正色,「闌姐姐就憑這個懷疑我,來祖母面前告我的狀,想把害了姐姐的罪名扣在我頭上?」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鬼鬼祟祟藏了東西回來,說不準就是那害人的黑寡婦!」沈闌漲紅了臉疾斥說道。
  沈清凝著她,像是不置信,「虧得底下碎嘴二姐姐跟姐姐不對付使陰招時我還幫二姐姐說話,孰料竟背後捅一刀,二姐姐良心可過得去!」
  「你——!」沈闌被沈清一張利嘴說得憋不出話來,張牙舞爪得更顯了猙獰。
  相反沈清相處淡然,渾當被潑了一盆污水,猶作委屈。
  眼見倆孫女就著這問題要鬧起來,沈老夫人揉了揉額頭,不是不曉得沈闌是個什麼德行的,偏巧前面又讓嬌娘整治過,心存怨恨做出糊塗事也不無可能,「事情沒個定論你們就在這兒爭,要真有一個那定是不輕饒的!若不是,豈不傷了姐妹和氣?」
  沈闌本來就是打了邀功的主意來的,沈如意被沈清毒成了傻子自是大快人心,可眼看著這鍋要讓自己背,她怎還能學趙姨娘沉住氣,還不若先下手為強。可跟沈清一番對峙,反而自己陷入了被動,更是氣急道,「祖母明鑒,我只是覺得妹妹那行徑可疑,妹妹卻說道謀害嫡姐的事情上去分明是做賊心虛!」
  沈清哪由得她這般沒有證據的污蔑,拉著老夫人要憑做主,「照二姐姐這樣嘴皮子碰碰就定了罪的,豈不都是冤假錯案了。祖母,我憂心姐姐的情況本來就難受,還要受二姐姐這般指責,當真是應了姐姐說的柿子專挑軟的捏,二姐姐看我好欺負麼?」
  而此時聞訊趕來的趙姨娘和杜姨娘剛好邁入屋子裡,杜姨娘一看女兒含著眼淚當即上前護住了,「我就說今個烏鴉怎麼停了屋簷上叫喚不停,合著是要倒霉,三娘莫哭,老夫人還在呢,哪個敢欺負你?!」
  趙姨娘皺了皺眉頭,卻也是站了沈闌身邊,「什麼事兒值當姐妹如此,各人退一步哪有什麼欺負不欺負的。」
  跟在二人身後進來的還有個事不關己偏要往前湊的吳姨娘,左邊看看,右邊瞧瞧,再看坐在正中神色陰沉的老夫人,「呵,瞧著可不是什麼退一步的事情啊,弄得急赤白臉的,老夫人您先喝茶消消氣兒。」
  沈闌見著趙姨娘方停了下來,才意識到自己竟被沈清牽著走,險些說出失言的話來。
  「是啊,老夫人正是煩心的時候,你們也該顧及些,有什麼爭端私下了了就是,還來叨擾老夫人。」趙姨娘亦是軟軟開腔,話頭卻是直指了倆小的鬧矛盾。
  沈老夫人哼哼,「養得好啊,嫡姐還躺在床上,一個指一個是兇手,鬧得快活呢。」
  趙姨娘凝了面色,瞟過沈闌,後者一腔鬱火叫那一眼熄滅了大半,曉得被姨娘惱自個辦砸了事兒。
  沈清似是受不住祖母這番指摘,委屈蔫蔫道,「祖母,是二姐姐非要冤枉我,我可沒說這事是二姐姐做的,就像二姐姐說的只是實話實說了罷。」說著又是一頓,「畢竟誰都知道,姐姐和二姐姐只差了兩月,趙姨娘和夫人差了兩年,身份卻差了,不服心想整事兒的是哪個,誰不曉得。」那趙姨娘的家世若撐得上兩年,可不就入了國公府當正妻了,可現下就得排在沈夫人後當小,不知憋了多大勁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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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杜姨娘捏著帕子掩唇,斂去了眼底笑意,為沈清的這番話叫好。
  吳姨娘的目光往趙姨娘那掃去,「這般說來,確實很有嫌疑吶。」
  「一碼事歸一碼事,若說起動機,三小姐也不是完全無辜罷。」趙姨娘即便叫人戳了痛處依舊噙著淡然道,「聽聞前些時候三小姐去嬌娘書房拿了書可是教嬌娘直接下了面子的,再加上蕭公子一事,三小姐可敢說真的一點怨氣也無?」言下之意怕是大家都不乾淨,誰也別說著誰。
  「趙姨娘說得也有道理。」吳姨娘又是道。只是話落下就被沈老夫人瞪了眼,噤言站到了一側。
  杜姨娘卻不依,「這事本來就是嬌娘小題大做,為了兩本書怎會惹來這等風波?說起蕭公子,那還得說嬌娘自個不避嫌,下月就是成親的日子,若是傳出去可不叫人笑話!」她心中看不慣嬌娘,連帶語氣都不掩,惹得老夫人不快蹙眉。
  「哪個正經事叫你一扯都能偏了旁的去,如今嬌娘還昏迷著,你們是存了心給老婆子來添堵的!」沈老夫人喝斥道。
  「妾身絕沒有這意思——」
  「孫女兒不是那意思——」
  幾人異口同聲,沈清有些埋怨杜姨娘攪混水,原本說的好好的反而變不好了,斜斜睨了一眼,轉而道,「祖母,您想想,二姐姐這檔口提及的契機是否太過巧合了?侍候的丫鬟審了兩回就受不住刑罰招了,雖然招的是別個,可也不能說明不是受了二姐姐指派,興許就是故意來轉移的!」
  「我……我也是剛想到的。」沈闌恨恨磨牙,「那賤丫頭私會男人要是叫我知道我定早早讓人處置了,哪還會留到現在!」她也是氣憤極,恨不得能打死了那丫頭,這時機偏巧得遭人詬病。
  「誰知道這是不是二姐姐的借口?」沈清輕飄飄道。
  「沈清你休扮這虛偽面孔,乞巧那日,是誰說沈如意不要臉到處勾搭人,少了那皮囊什麼也不值!你不就為了蕭公子留下陪姐姐心懷怨恨麼!」沈闌被激得豁出道。
  沈清眸色一深,窺見老夫人投過來的目光,眼淚又掛了上,囁喏嘴唇,方是躊躇說道,「明明,明明是你心屬蕭公子,姐姐與我們走散時還說巴不得找不回來的好,你怎麼能賴在我頭上……」
  「心屬蕭公子的是哪個大傢伙心知肚明,下個馬車還裝崴了腿跟個軟骨頭似的靠著蕭公子,連矜持都不顧。可惜呀,你哪裡能入得了蕭公子的眼,那些小伎倆……噗!難為你一個國公府的小姐做得出來!」沈闌其實並不喜歡蕭若棠,只是享受有那麼一個英俊瀟灑知情識趣的男子圍著自個轉,此時看透了沈清的心思,不由挖苦幾句方才暢快。
  「你……你……!」
  沈闌看不得她那委屈巴巴的作態,是往撕破了臉去,「你連盒子都不敢打開,裡面分明有鬼,什麼破鐲子,哪個稀得,肯定是你後來編造來圓話的!」
  這下好,一個咬死了一個做的,另一個卻似受了天大委屈偶爾爭上兩句,可是捅了沈闌的馬蜂窩了,揪了沈清當日說過的反覆說,可到底是如何說的偏就沒有第三個人知曉,故是難分真假。
  後頭來的沈顧氏踩著各式關於女兒的詛咒踏入了屋裡,打在門口聽見時面上就罩了寒霜,等見了沈闌沈清神色愈發晦暗。
  而突然瞧見沈顧氏的二人也倏地噤言,沈清更是乖巧地喚了夫人,眼眶微紅地緊張道,「夫人,您怎麼來了,姐姐呢,姐姐可還好?」
  「裝腔作勢!」沈闌啐了一口,對上沈顧氏那不尋常的神情並未放了心上,合著又不是她害的沈如意!
  沈顧氏順著瞧向她,目光幽深幾許,「你既然覺得那匣子有古怪,為何不提醒一句,若提醒一句,先檢查了屋子裡,不定會讓黑寡婦咬了!」
  沈闌語滯,半晌才幹巴巴地道,「我……我一時忘了。」
  「是忘了還是壓根就想看著我遭殃?」一道俏靈靈的聲音自沈顧氏身後傳出,沈如意噙著淺笑走到了老夫人跟前,「祖母,如意今個覺得身子好些特意來瞧看您,不料卻看了一場好戲。我都不曉得自個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惹得兩位妹妹這般記恨?」
  沈老夫人看到嬌娘一喜,隨即又因著這糟心的動了怒,「她二人說的那都是些混賬話,嬌娘莫放了心上!」
  沈闌和沈清俱是驚詫望著,不止她二人,除了老夫人和沈顧氏外,其他人等俱是驚訝於沈如意的出現。
  杜姨娘下意識喃喃,「嬌娘她不是……」
  沈老夫人瞠目,「嬌娘福緣深厚,當然是沒事!你們這些個是不是盼著她出事吶?」
  「妾身不敢!」杜姨娘叫一喝連忙道。
  趙姨娘維持著臉上慶幸笑意,心中猶是波瀾,沈闌就沒那麼好的涵養,一副見了鬼的神情。沈清與她相比,倒稍微顯了正常,捏了捏拳頭,說不上幾分熱絡,「姐姐沒事真是萬幸。」
  沈顧氏方才聽了一番證詞,此刻看向沈清心中生寒,「你當真覺得萬幸?」
  沈清一頓,神色化作不明,「夫人?」
  沈顧氏卻不願再看那懵懂面孔,「將人帶進來。」話落的功夫,就有婆子押著兩名衣衫狼狽帶血的丫鬟走了進來,兩人被扔了地上俱是奄奄一息,微弱喊著饒命。
  沈清在見著那丫鬟時變了臉色,卻是極力穩住,「鈴兒這是……」可心中已是翻江倒海。
  沈如意慵懶靠了老夫人的軟榻上,倚著老夫人身子好一副孱弱模樣,「祖母,有人要喂嬌娘喝勞什子湯,可嬌娘聽著母親一直在喚我才醒過來,嬌娘險些……就再見不著祖母了……」
  沈老夫人聞言輕輕撫著嬌娘的後背,更是心疼了,也更怨那動了狠毒心思的。
  「綠厝是嬌娘屋裡的梳頭丫鬟,貪圖好處,放三丫頭的丫鬟進嬌娘屋裡頭調了有毒的喜子,已經都給招了。東西也一併搜了出來,三丫頭出手闊綽,打賞的就是碧玉鐲子,卻是謀害嫡姐好大膽子!」沈顧氏陡然發怒,平日裡素來溫和的人發起怒來竟是比尋常人還要可怕幾分。
  沈清瞪著這一幕猶是要喊冤枉,可侍候她的丫鬟被打得奄奄一息,顛來倒去就一句三小姐救命,連著供詞一塊兒呈去了老夫人面前,由不得她狡辯。
  「祖母,祖母,我沒害姐姐,是……是她們屈打成招的,不不不,是她們買通了人故意陷害的!」沈清腿一軟跪在了地上慌張喊道。
  「是不是陷害查一查買賣就清楚了,合著賣這些個的地兒不多。」沈如意嬌嬌說道,實則心裡門兒清,早早懷疑上綠厝,不過為了抓那幕後之人一直放任罷了。果然,沒過多久就真找去了沈清那,被孫管事抓著時還在問沈清的丫鬟要封口銀錢,若非如此,也不可能這般順當就抓了。
  沈清睜大了眼,陡然軟在了地上。
  沈闌見著這幕,不可謂不痛快,想到方才處處受她掣肘,這時惡狠狠道,「虧得夫人英明,否則豈不讓你反潑了一身髒水!謀害嫡姐不說還要誣賴我,沈清,你好毒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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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沈如意聞言瞟了她一眼,「既知曉她那盒子不對勁,為何不一早說出來,知情不報,豈不也是幫兇?」
  沈闌臉色一白,確實一開始是存著看好戲的心情,孰料被一塊發落。
  沈老夫人掃過二人,捂著胸口犯悶,再不聽那叫喚哭聲的,由著沈顧氏讓孫管事送倆個一塊去西山庵廟面壁思過去。而後沈清反口,承認自己買了喜子但只用作嚇唬沈如意的用途,絕對無毒這樁更不被人關注了。
  夏日炎炎,尋常人都躲了屋裡頭不出,獨獨拂袖苑的正主猶喜愛這外頭的風景,挑著清早大不熱的時候搬了青竹躺椅放在簷下,墊上涼席看風捲雲舒也甚是舒快。
  宛桃端著朝食走到沈如意跟前,方漆木的托盤中一碗鴨花湯餅,用雞湯煮沸的面片浮在上頭,綴了蔥花火腿末兒極是誘人。「雖說日頭還不熱,可花壇那方弄過蟲莠用魚腹腥水澆的,還有些餘味兒。」
  那麼一點的,早早叫花香給沖淡了,沈如意倒是不察,反而看花壇那的翠蔓紅花甚是鍾情。花得終歲,十二月輒一開,一叢叢搭枝,紅的似火,白的如雪,都是極純淨的顏色,叫人看著就心生歡喜。
  沈如意用飯的功夫,宛桃提了另外一樁,是西山庵廟那發生的。拂袖苑當差的紅隙聽岔了沈如意的意思,把喜子放生去了沈闌沈清那,一人一隻也是正好了。倆人鬧著不肯住,可山裡頭本來就屬這些個東西多,把兩人驚嚇壞了,卻沒一個懷疑到她身上來。
  「如此,三小姐算是把自個坑了,讓她動那個壞心思。」宛桃只差說自作自受了,想到那日兩隻比尋常大一番的黑喜子,仍舊頭皮一陣發麻。
  沈如意眨了眨眼,纖長的睫毛顫動添了幾許靈動俏皮,沈清的段數比起她家中那幾個庶妹可差遠了,比起引蛇香招來的白眉蝮,喜子這一類的已經算是可愛許多,若她經不住事兒只怕早早去了閻王爺那報道了。
  想到以前的事,沈如意的那點笑意流逝嘴角,草草用過朝食後讓人在院子裡擺了畫桌作畫消遣。宛桃在一旁拿著墨錠給她研墨,墨錠是新開封的,配著簇新的雕花紋八稜硯台,光是找就花了點功夫。
  「以前小姐不稀得碰,都堆在角落落上灰塵了。」
  「這是新墨,初磨得輕點,那稜角膠性會損了硯檯面兒。」沈如意瞟了一眼,一壁用狼毫的筆尖那端蘸上些,動作輕柔且一氣呵成,十分的賞心悅目。
  宛桃聽著她那話,卻有片刻走神,動作也無意識放慢,到最後近乎停止不動。
  沈如意正思量著原主的悟性,捏著狼毫久不下筆,恰好從餘光裡便瞥見宛桃那有些怪異的神情,思及宛桃回來當差後的異樣稍是一頓,隨即便屏退了在旁侍候的兩名丫鬟,只留下她一人,「這般磨恐怕要磨到天黑我都作不了,宛桃,你是故意壞我興致的?」
  「奴婢不敢!」宛桃這才恢復了手上動作,卻是垂眸不敢與其對視。
  「宛桃,你跟著我多少年了?」沈如意蘸了點墨汁兒在紙上落了一劃,狀似不經意問道。
  「回……回小姐,也有六七年了。」
  「唔,年頭也不短。」沈如意稍是點點做了莖稈,一壁瞟看花壇那的斗雪紅,一壁說道,「綠厝呢?」
  宛桃研墨的手一頓,劃過怔忪,「綠厝比奴婢晚了三年,原先是趙姨娘那屋的,後來小姐見她梳頭梳得好就要了過來。」
  沈如意停住,看著她神情不掩意外,仔細回想發落綠厝和鈴兒時趙姨娘的神情並無異樣,便聳了聳肩不當在意。
  「小姐是如何發現綠厝有問題的?」宛桃這時被挑了好奇,當時發現蜘蛛時小姐分明還拿著把玩了一會兒,可把她看得嚇死,當然小姐之後說的那番話更嚇人。現下回想,若非小姐說完話將蜘蛛湊近她面前她也不至於失聲尖叫引了那麼大動靜,就彷彿短短一瞬的功夫全都布好了局,而她身涉其中完全只能照著走。
  「前面聽底下提及綠厝母親病了,之前得的那些賞化了錢用作救治,後綠厝告假料理了其母的身後事,月初卻叫我瞥見腕子上藏掖了一隻碧玉鐲子,大抵是怕我發現,後來索性沒再戴。」沈如意想了想又道,「那鐲子的成色不算好,不是從我這拿的,我也著人詢過孫管事府中沒有哪房丟首飾,那這鐲子從何而來就值得考究了。」
  「綠厝平日裡就愛佔便宜,這回是記了大教訓了。」宛桃吶吶,後知後覺地想到月初留到今時莫不是為了這遭……殺雞儆猴?畢竟原先苑子裡那些人心浮動,傳遞消息的近來可再沒響動,反而侍候越發盡心。
  「總算是個用處。」沈如意淡淡說道,筆墨著處,已然勾勒出花苞形狀。「在拂袖苑裡的就我一個主子,也只要聽我這主子吩咐即是。」
  宛桃睨著小姐姣好側顏,心思一動,這樣又像極了以前那霸道性子,容不下半點沙子。「小姐說的是。」
  「昨兒個與母親聊天,說了許多以前的事,雖然沒有一點印象,可也能想像出以前是個什麼脾性的,動輒拿你們出氣,當是對我存了怨的。」
  「奴婢不敢!」宛桃急忙道。
  沈如意暫且擱下筆,凝向她笑盈盈問道,「這苑兒裡應是屬你跟我最久,你倒說說我落水前後,是哪個樣子的好?」
  宛桃被陡然問住,對上主子那蘊了笑意的眼神,背脊處卻躥了一股涼意。「奴婢,奴婢覺得……都好。」
  沈如意看著她那緊張樣子,忍下騰出手摸自個臉,心道應該不是很嚇人罷。可再想想自己都替了人家的軀殼,成日侍候的怎會沒察覺半點,只是這丫頭怪是機靈很對她脾氣,想罷歎了口氣道,「看你這態度便曉得底下是如何想的了,合著母親該敲打的都敲打了,想也不敢生異心,趁著機會我便表個態但凡對我忠心的自不會虧待。」
  「……奴婢明白。」宛桃一如以往恭敬垂首回道。
  沈如意看她神情稍是放鬆便收回了注意力在紙上,看破不說破也是機靈一種,宛桃是有慧根的,將來帶去將軍府也有照拂。想到餘下不多的日子,以及這樁事情帶來的影響,沈如意頗是滿意。
  泥人都有三分土性,沈顧氏逼一逼倒是比她預想的效果還要好,那杜姨娘後來買通了庵廟那看管的給沈清大行方便,叫她知道後稟了老太太並了杜姨娘一塊懲罰,畢竟沈清是受罰去的,又不是出去遊玩,高床軟枕的那套不分時候。
  沈如意一壁畫,一壁想著事兒,正是晃神之際卻聽一名丫鬟來報有人求見。她回過神,瞧見苑子口那一抹青灰錦服分明正對了自己,俊秀面龐染上淺笑,於禮倒讓人難當沒看見了。「請他進來罷。」
  蕭若棠手裡捧著一隻小巧的紫檀鑲寶銀絲匣,由丫鬟領著入了苑子,步履輕快生風,當是意氣風發的。
  「蕭公子別來無恙。」
  蕭若棠早早就在苑子口瞧見,長桌後的女子專注作畫,一縷髮絲俏皮滑落,落了紙上方被挽去了而後,那不經意的風情直教人移不開眼。更遑論他在見到畫作時的驚艷,「何似此花榮艷足,四時長放淺深紅。嬌娘與這畫兒在一道倒應了一句人比花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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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沈如意稍稍斂了笑,「嬌娘是閨名,蕭公子用怕是不妥罷。」
  蕭若棠自詡風流,還未碰過這等軟釘子,神色霎變又恢復如常,「是我造次了,只是在我心裡嬌……如意與清兒一樣當妹妹的。」
  「清兒是叫姨母寵壞了,這瓶蟲草膏是我特意尋來賠罪的,是魯神醫親手所製有市無價的好東西,抹了傷處能好得快。」蕭若棠遞了那匣子與她。
  沈如意撫了撫指尖纏著的一圈布條,底下就是一個小口子,那些黑血也是盧大夫來時準備的,用那勞什子蟲草膏絕對是浪費的。「蕭公子客氣了,東西還是留著給你的好表妹罷,我這點小傷就不勞掛心了。」
  若非看著沈清沈闌為了此人爭鋒相對,她哪會遣人去特意留心了他去。誰料一打聽之下竟才知這位蕭公子為人周到圓和得很,非但是兩位國公府的小姐,連著府裡大大小小一眾妙齡丫鬟頗對他慇勤。沈如意原先還真當他只是個風流才子,又是個再細心周到不過的性子,可在旁人府中與丫鬟小姐的一道親近,委實叫人覺得有些不正派。但凡知些禮數的,也不該這麼放縱。
  「如意妹妹又何須同我客氣,這纖纖玉指落了疤多讓人難受。」蕭若棠見她不肯收,心裡就跟螞蟻啃似的難受,就好像一件上好的瓷器在不顯眼的地方有了瑕疵,不能完好如初的難受。遂打開匣子又從裡面取了一瓶玉肌膏,「此物說是貴重,於我又不算什麼,送給佳人增添顏色更是值得,好妹妹且收下罷。」
  沈如意擰眉,為這話裡的輕佻勁兒不喜更甚,遂也不打算給他留顏面,「蕭公子生的癡情種,於我卻是用錯對象了罷。我既不是你那妹妹,也看不上你的這些個東西,沈清單純,便也是因你這般才行出錯事,你可問一點責任都無?」
  自詡風流不過是處處留情,左一個妹妹,右一個妹妹,這般作態可就噁心人了。
  「蕭公子是要考取功名來的,為這國公府才留了你,若是還有別個不該有的心思,休怪嬌娘多想稟了父親。」
  蕭若棠神色一變,連臉上的虛笑都堆不住,這般之下更顯難看,焦急辯道,「大小姐誤會了,我當真是替表妹來賠罪的,沒……沒別的,既是誤會,又何須稟明沈國公。」
  沈如意神情無波無瀾地瞧向他。
  蕭若棠倍感難堪,只得拱手告辭。
  「那蕭公子真是昏頭了罷,小姐下月都要出嫁了還敢來撩撥?」宛桃瞅著那倉皇背影訝然道,三小姐喜歡的這是什麼人吶。
  沈如意亦是皺了皺眉,讓人把他遺落的匣子給送回去,昏頭不昏頭她是不清楚,只不過麻煩事能少一樁是一樁。
  而這廂蕭若棠急急出了內宅,在路上卻撞了一人,伴著一聲嬌軟驚呼,他連頭都未抬便作揖道歉後急匆匆離開,是一刻都羞得停留。
  被撞到的人被一名婦人扶住,詫異地瞪著他離開的方向,「那不是蕭若棠,這副模樣,像不像被沈如意羞辱過?」
  「我好不容易保了你回來,休要再管閒事。」趙姨娘收回視線,看向沈闌交代道。
  「哦……」
  沈闌在西山庵廟攏共不過待了兩天,後來不知趙姨娘使了什麼法子叫沈國公答應,換作在苑子裡禁足抄《女戒》。這懲罰比起在庵廟那與蛇蟲鼠蟻為伴的沈清不知舒坦多少,也足以看出趙姨娘的本事,就是給杜姨娘再長個腦子都比不過。
  消息遞進來的時候沈如意正讓人洗狼毫硯台,自己則拿起桌上鋪成的畫紙,待墨汁乾涸,輕輕捲起一道帶去了沈顧氏的苑子。
  種滿了蘭草的苑子裡氤氳淡淡香氣,一直飄進了屋子裡頭,敏姑提醒了一聲大小姐來了,便對上沈顧氏泛著紅眼眶的模樣。
  「母親,哪個又惹您不好受了?」沈如意走到沈顧氏跟前,故作替她氣悶著一張小臉道。
  沈顧氏拭過眼角並未察覺到濕潤,遂虛笑道,「只是叫風沙迷了眼睛罷了,嬌娘怎麼來了,手上拿的那是什麼?」
  「一時興起畫了幅畫兒,聽說母親原是陳大師的關門弟子,特意拿過來給母親瞧瞧,看我是不是遺傳了這等天賦!」沈如意未戳穿她在屋子裡怎麼叫風沙吹迷眼的蹩腳謊話,反而歡欣地將畫作攤開了給她瞧。
  沈顧氏微是訝然,待看到畫作展開時更是蓋過了原先的心緒難掩激動,「這是嬌娘畫的……原先我逼著你你都不肯,想不到竟有這般造詣!」
  「這是不是叫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沈如意並不想在她突然開了竅這事上多置喙,掃過桌上摞著的幾件新衣裳,「這衣裳是……」
  「是老爺讓人送來的,道是慰勞夫人這兩日辛苦,可哪個明眼的不曉得老爺是讓夫人莫要……揪著二小姐的事不放。」敏姑先替主子將話說了出來,亦是替主子覺得憋屈的。也不知趙姨娘使得什麼狐媚法子迷惑的老爺,難得夫人這回終於硬氣,跟兜頭澆了盆冷水似的,可不讓夫人傷心麼。
  「敏姑。」沈顧氏擰眉喚了一聲,並不喜她在嬌娘面前透露這些個,可還是掩不住眉眼裡的傷懷。
  沈如意心底暗歎,坐在了沈顧氏身旁,拿過最上頭的一件衣裳,杭綢的質地輕軟,刺繡精緻,只是卻不似沈顧氏平常喜好的穿衣風格,沈國公連禮都沒送到心坎上,難怪叫沈顧氏這般難受。
  「母親如此在意父親,當父親是心上唯一,可父親卻是妻妾成群,甚至不乏紅顏知己,母親可覺得怨?」
  「嬌娘……」沈顧氏似是沒料到她會同自己說出這般話,蹙了秀眉,甚至還匿有一絲侷促。
  「自古以來,女子便被教導相夫教子,以夫為尊,而男子卻可三妻四妾,若是女子攔著不讓納妾便是善妒,屬七出之一,乃視作不容,可我卻覺得這是不公。有這般不對等的付出,才會有怨,若是能一生一世一雙人,何來的那些後宅不寧?」
  沈顧氏睜大眼睛看著嬌娘,似乎是覺得她說得對,可又覺得與綱常倫理不合,與一貫所受的教導相悖,「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怎好說這話……」
  「母親今日為父親憐惜趙姨娘而感傷心,殊不知趙姨娘也因為母親是父親的正妻而心生憤懣,鬱鬱不得解。然話又說回來,若趙姨娘並非拘泥於這小小後宅,說不準會有更廣闊天地,可惜,便是受母親這等想法拘束,才變成了今時這副樣子,她既覬覦母親的地位,又恐新進的姨娘奪走父親的寵愛,日日戰戰兢兢,你說她活得可快活?」
  「嬌娘不願見母親同那趙姨娘一般,受這掣肘,困了心境,也非要說服母親離經叛道,只是母親當曉得父親不可能只愛您一個,眼下這情境便是最好說明。」
  沈顧氏神色漸是黯然,昔日情意濃,對比今朝才叫人心寒。
  沈如意瞧著她臉上的晦澀神情,「世間有一物,名蜉蝣,朝生夕死,它的生命只有一天卻用作飽覽江風秋月,世間遠有比感情更美好絢爛的事情,母親難道願意這樣虛度,與趙姨娘等糾纏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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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沈顧氏這些時日受書籍影響,自是知道大地廣闊,世間曼妙,拘於後宅方小了心性,如今叫嬌娘這番直白一說倒是顯自己矯情了,只是……「一生一世一雙人,詩詞是好,卻談何容易。」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何必強求?」沈如意淺淺抿了一口茶,說得甚是灑脫坦蕩。
  「哪兒學得這麼多歪道理?」沈顧氏點了點她的額頭,心境已然開闊不少。「我別個不求,只求將來他待你好就成了。」
  「千萬種好都及不上心頭好,不該將就。」
  沈如意笑笑與沈顧氏嬌膩一處,只是眼底透了萬分認真,還有那麼一絲的慶幸,慶幸封家二公子既是那方面有疾,想來不會讓她有那困擾。
  敏姑聽了不少,雖覺得大小姐說得怪讓人吃驚的,可也不無道理,最重要是沈顧氏眉心的鬱結消散不少,暗忖大小姐這一磕真是太值當了。要說這輩子,沈顧氏最在意的就是沈國公與嬌娘,可偏生兩個是如出一轍的涼薄性子,任憑沈顧氏怎的付出總是不得法,更遑論當中隔著別有用心的旁人……如今可算是正常了。
  而到了十五日子,沈如意想到生母林氏的習慣,正打算邀沈顧氏上法華寺進香,卻不想沈顧氏先提了出來,聽敏姑說而後幾日沈顧氏再沒叫沈國公的事兒擾了心神,即使有,畫上一幅畫兒也什麼都了了。
  法華寺在京都近郊,馬車□轆轉不到一個時辰就到,十五又是中元節,寺廟中香煙繚繞,香客比肩,隨行的婆子丫鬟也不敢掉以輕心,護著主子們往後面清靜處去。
  沈如意著宛桃仔細打聽了去,等聽了回復才知自己晚了一步,林夫人已經回去了。而沈顧氏隨著小沙彌去聽了然法師講禪法,留了她單獨活動。
  「茵茵,怎麼不進去,杵這做什麼?」一道婦人的聲音溫柔響起,一個將近四十,風韻猶存的婦人穿著件薑黃褙子站在圓通寶殿前,問了旁邊的嬌俏少女道。
  「娘,我方才好像看到沈如意了。」少女眺著四下皺眉答道。「一想到二哥哥要娶那樣的女子進門,我就渾身不舒服,我二哥哥那麼好,她哪配得上!」
  婦人掩了掩眸光,搭著她的肩膀攬著一同進了裡頭去,說了什麼反倒叫人聽不清了。
  「方纔進去的是封夫人罷?那個什麼沈如意,就是沈國公的嫡千金,下月就要嫁給封家二子的,聽未來姑子的口氣可不甚滿意啊。」說話的是幾個在寺廟做修繕活兒的中年漢子,估摸是天氣太熱,在陰涼地兒躲懶貪涼快。
  「噯也是邪門哈,封家是將門之後,可偏偏討老婆這事上怪得很,聽說這封夫人是第三任夫人,原來是封將軍的副將,也虧得夠命硬,沒像前兩任一樣被剋死。還有那封家長子不是要娶林氏嫡女,還沒過門就死了可不晦氣!」
  另一人反駁道:「前兩個算你說對,這林家嫡女死那是因為打娘胎帶的毛病,怎麼能歪那上去。」
  「嘁,你當我不曉得啊,我跟你們說,聽我那在林府當值的表嫂說,林家小姐的身子原本在魯神醫的調理下已經能同正常人無異,再不濟那也是能撐上幾年的日子不會這麼早就香消玉殞,可誰知道就在婚事定下沒兩個月就這麼突然走了,連魯神醫都說奇怪。」
  「越說越邪乎,難不成還是叫人給害了不成,要真是那樣,憑著林家主母那本事,只怕不得把兇手剁成幾瓣了,哪能這般風平浪靜的讓宋筠溪替嫁。」
  「那養女倒是好命,合著林府沒有適齡待嫁的姑娘,全便宜她了。」
  「聽說那養女是林家小姐年幼時撿的孤女,林小姐心地善良,求了林夫人收養那孤女,不以主僕相待,反倒抬了作半個主子。養了十多年的狗都有感情,何況是人了。」
  「是啊,如今嫁入鎮國將軍府,比起另一位要死要活的可不知好命好多。」
  「哈哈哈,你是說下月要嫁給封家二子的那位,不過話說回來,那封家二公子是個中看不中用的,還別說配不配得上,哪個委屈還不一定呢。」
  ……
  沈如意剛好買了些魚食要喂放生池子裡的鯉魚,卻不妨聽那些閒言碎語傳入耳朵,「……」
  「小姐,魚食要撒光了。」宛桃瞧見忙是提醒。
  沈如意收住了口子,果然看下面數十條肥碩的鯉魚擠到了一處哄搶,神思怔怔。其實這些人說的多半是不准的,譬如宋筠溪,她並非自己撿到的孤女,而是生母病急亂投醫找的人藥子,最後自然是沒成,反倒是她將年紀相仿的宋筠溪留了作玩伴。
  「男人啊,最重要就是下面那玩意兒好不好使,那沈如意長得就不是個安分臉,又跟封墨台不清不楚,合著是要亂一窩啊哈哈哈……」
  沈如意看向說話那個,招了氣憤的宛桃附耳幾句,等宛桃亮著眼眸快步離開她便悠悠閒閒地餵她的魚食。至於那些人回去後發現自己不能人道求醫若渴的時候想到今日嘲諷他人會是個什麼感受!
  沈顧氏怕嬌娘等得無趣,提早從禪房那出來了,由著下人引路方找見在放生池旁餵魚的少女。日上三竿,已經有趨於毒辣的傾向,而沐著日光的少女肌膚幾乎呈現透明色澤,姿態神情於她即是熟悉,又是陌生的,大抵是察覺到她的目光,少女回過頭嘴角漾著笑意,「母親。」
  便是這一聲叫沈顧氏回了神,上前略帶是嗔怨道,「怎的等在這兒受日頭曬的。」
  沈如意笑,實則很是享受在陽光底下的感覺,卻是順從地隨沈顧氏回了馬車上,車子急急駛入了城中卻沒往國公府去,反而是在長安街上的一家鋪子前停了下來。
  「敏姑,去買罐子玉露膏來。」沈顧氏落了吩咐。
  沈如意掀了簾子瞧看,御生堂的招牌並不陌生,只是同停在門口不遠的一輛華貴馬車引去了視線,坐過十多年怎會認不出林府的馬車,遂同沈顧氏開口要去裡頭瞧看瞧看。
  「夫人,小姐,想要買什麼,店裡新進了一批線香,香氣極好,可要看一看?」藏青衣裳的夥計在兩人邁入店裡便熱情迎上來招呼。
  「有什麼能防曬傷的膏子?」
  「用這七香嫩容散就好。」夥計取了一掐絲琺琅小瓶,慇勤介紹,一壁眸光不自覺溜向婦人身後的少女,「本品是用是皂角、天花粉、零陵香、甘松、白芷、茶子研成的細末,用水調和敷面乃至全身,能使肌膚變得柔細光滑,十分好用。」
  「嬌娘覺得這可好?」沈顧氏拿過瓷瓶輕輕嗅了嗅味道,便遞給沈如意,這才發現後者仿若失了魂般沒反應,一壁喚了聲嬌娘一壁往她瞧看的那處好奇望去,便看到一名著了蟹殼青色繡芙蓉紋盤領右衽斜襟衫的貴婦人。
  「沈夫人?我聽著聲音就覺著像,沒想到還真是。」林氏就站在二人視線中,走上前來。
  沈如意望著她,觸及她鬢角處露了幾絲發白,眸色一痛,連那處明明好得很的心臟都不由自主地抽疼。想當初林氏是最在意容顏的,一點點白,都要用墨玉方遮了,如今這般直咧咧的露出來,彷彿成了不甚重要的,而那重要的……沈如意眼前有些許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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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這是嬌娘?」林氏看向沈夫人身旁的少女,雖然覺得她神情有些古怪,可她與嬌娘接觸並不多,只從沈顧氏或傳聞中聽說是個如何樣的,還當是又和沈顧氏鬧彆扭來的。「好一陣不見,出落得愈發標緻,可盡得了國公爺和沈夫人的優處了。」
  「……林,林夫人。」沈如意啞著聲音低低喚道,唯有自己清楚這般平穩的腔調下是克制不住的激動。
  「夫人,我讓夥計拿了兩種,且試試哪種更好用——沈夫人。」說話的姑娘著翡翠色妝花緞紗裙,柳葉眉,桃花眼,生得貌美,又有一點我見猶憐的韻味,與沈顧氏盈盈一禮,做得是乖巧姿態。
  林氏見沈夫人看過去,便主動解釋道,「夜裡總睡不好,筠溪說御生堂有線香能助眠,非要帶著我來看一看,也是有心。咱們有一陣沒見,這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去前面茶樓可好?」
  沈顧氏點頭,自是曉得她為何睡不好,算算日子,林瑤七七都已經過了,比她上回登門拜訪時瞧著已經好多,只是那傷痛還需時間平復罷。
  一行人從御生堂出來便要了茶坊二樓的雅間,沈顧氏等要過茶點後便問嬌娘要不要和筠溪去別處再逛逛,換作以往,她定是待不住的。
  「我不想逛,就在這陪著母親……」沈如意悶聲道,那一聲母親飽含的是對林氏的思念與眷戀。
  林氏聞言也頗是詫異地瞟過一眼,對沈如意失憶已是略有耳聞,只是沒想到像變了個性子似的,可對她這好友來說倒是樁好事。「嬌娘這般,倒是和筠溪有點像,眼看出嫁的日子近,反而黏糊得很。」
  沈如意抬眸看了看宋筠溪,從方才對話便甚感欣慰,她五歲那年就被茅山道士斷言活不過十八,此後,這便像是一把利刃懸在林氏心上,只是如今那鏈接利刃繩索終於斷了……
  「筠溪的命是姐姐給的,自當替姐姐侍奉二老。夫人總說夢不到姐姐,殊不知若姐姐泉下有知,看到夫人這般定當要更難受的。」宋筠溪替她泡過茶盅筷箸,做這些下人活兒做得十分順手。「今個碰著了沈夫人正好開解開解,省得自個苦悶。」
  沈顧氏想到林家那嬌滴滴的病美人兒,何嘗不歎紅顏命薄,「同是閨女命,若換做是嬌娘,只怕我未必如林夫人。」
  林氏撫著茶盅,嘴角猶帶了苦笑,「我早知道留不住瑤兒,可總忍不住抱了妄念,我養得那般貼心的嬌嬌兒讓老天爺奪了,自是不甘心的。瑤兒總說筠溪是妹妹,恐怕早有這步打算。」
  「可我也知道瑤兒是解脫了,像筠溪說的,瑤兒這一世修的善緣足以投個好胎,沒有病痛折磨,福澤深厚。我……不能攔著。」
  沈如意藉著喝茶的動作,大顆眼淚滾落到杯中,一嘗儘是苦澀味道。
  「夫人……」
  「林夫人……」
  反而是林氏見在場之人因為自己陷入沉悶氛圍,虛虛笑了笑,「不提這個了,嬌娘是下月初八的好日子罷?」
  沈顧氏點頭,「同筠溪沒差了幾日,以後到了將軍府成了妯娌還能互相照應個。」
  宋筠溪看向沈如意含羞致意,算是應和了沈顧氏那話。
  「……」林夫人想到沈如意落水那樁不知說什麼好。
  「……」沈如意是如出一轍的尷尬。
  「墨台初六就得去邊關,恐怕是喝不了這杯喜酒了。」林夫人掩了掩眸子,溫和笑道。
  沈如意抬眸,哪能瞧不出林氏對宋筠溪的維護之意,便也充作懵懂,心卻不可抑制的痛,從前都是她護著自己,可如今看她維護宋筠溪,卻是難受得很。尋了借口走出了雅間,打發了引路的丫鬟,站在茶樓延伸出恰好能看見雅間的地方,看著林夫人侃侃而談的側顏,忽而淚如雨下。
  宛桃站在她身側,張了張口,卻是什麼也未說的替小姐遮去了底下窺探的目光。
  殊不知這一幕不經意落入一人眼底,順著她的目光瞧見雅間裡的幾人,沉暗了眸子。相看,竟不覺時長。
  等沈如意再次進入雅間時,正好碰見走出來的林氏,大抵是看她眼睛紅紅,尚關切地問了問。
  沈如意正想開口約她到旁說話,卻被她猛地俯身乾嘔打斷,一雙杏眼劃過怔松猛然睜圓。「……」
  林氏掩著帕子乾嘔一陣,卻是什麼都沒吐出來,對上沈如意那雙眸子亦是怔了怔,隨即面上劃過一絲不甚明顯的羞赧。
  宋筠溪遞上酸梅子,扶著她道:「夫人,還是先回府罷。」
  「嗯。」林氏支應了聲,沖沈如意疏離地點了點頭,便與她擦肩而過。
  沈如意立在當下,望著離開的兩道身影失了神,一時心中被無數念頭包裹,甜澀交雜。她母親一直盼能再有個親身骨肉,如今終於得嘗所願……恐怕也正是這樣一件喜事才能稍稍摸平了她母親眉頭的愁鬱。
  想到這兒,沈如意心中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悵然。自己終歸……是「死」了,就算自己並未「離去」,也無法再回到林家,再不能光明正大喊林氏母親了。
  沈顧氏在雅間裡沒等到人便出來尋,看到杵在門口不知在想什麼的沈如意,喚了一聲嬌娘,隨後握住那冰冷的手,攏住了眉心,「怎麼這般涼,可是哪兒不舒服?」
  「母親……」沈如意喚的是她來不及喊的那一聲,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水漉漉的,像極受了委屈的模樣。
  沈顧氏怔愣一瞬,將人摟入了懷中,躊躇問道,「嬌娘……可是想起什麼了?」
  沈如意輕輕靠著她搖頭,嗚咽道,「只是沒來由有些難受,我也不知為什麼。」
  沈顧氏聞言,甚是心疼,一下一下撫著她的腦袋,體貼地並未說什麼。嬌娘,是看見宋筠溪才如此罷……
  入夜後的長安街又是另一番風情,夜幕幽幽,獨獨北街一帶卻燈火通明,青樓妓坊,紙醉金迷,連空氣中都飄散著甜膩膩脂粉的香氣,如百花齊放一般的侵蝕著過路人的嗅覺。熙春院便是其中最負盛名的一家,樓內雕樑畫棟,羅幔錦繡,從看台落下的紅綃鋪滿整個舞池,幾名身著薄紗的女子隨著樂聲擺動腰肢,舞姿曼妙。
  此刻,熙春院正是人聲鼎沸、迎來送往之時。
  大堂自是尋常人取樂的地方,再往上去,環有四五層,越往高越幽深奢華,同樣也代表了身份等級。
  二樓左拐角的雅間內,伴著絲竹管弦的靡靡之音,一名貌美歌姬彈著琵琶依依呀呀唱著曲兒:「長鳳額繡簾高卷,獸環朱戶頻搖。兩竿紅日上花棚,春睡厭厭難覺。好夢狂隨飛絮,閒愁濃,勝香醪……」
  廳內的圓桌旁坐著聽曲兒的是兩個樣貌不凡的男子,較年長的那個坐沒坐相,烏髮高束,衣著黛藍錦袍,一身貴氣卻叫他那猥瑣笑容糟蹋的一乾二淨,凝著對面的年輕男子,「你當真摸著人姑娘小手了?」
  歌姬停了半個音,盈盈眸光投了過來。
  「……」年輕男子面容冷寂,氣息內斂。
  封延卿想了想又追了問道:「好摸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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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封延卿看著侄子寒氣加重的樣子,沉吟著剝開了一個橘子,把因為軟乎所以摸著沒有那噁心反應的話嚥了回去。「說正經的,那是哪家的姑娘?」竟讓這小子能上青樓來尋他,多稀奇啊!
  封晏面無表情地看向他四叔,一雙幽沉的眸子似乎是反問哪裡正經了。
  封延卿下意識收斂了些,甚是懷念那個讓喊爹就喊爹,讓背鍋就背鍋的軟乎糰子,再看看現在這一張死人臉,噫,嫌棄得很。
  「四叔慢用。」封晏再次認識到來找封延卿是個錯誤決定,至於餘下那些事是半點不能再透露了。
  「站住。」封延卿見他惱了,這才收斂了幾分嬉笑,揮了揮手讓那歌姬退了出去,「叫月娘安排幾個……幾個通詩詞的美人兒來。」
  封晏皺了眉頭,尚來不及發表意見就看封延卿摸出一把反射著寒光的鋒利匕首把玩,似是察覺到他的目光抬首衝他笑了笑,「你下月就要成親,有這徵兆是件好事,不妨坐下試試不就知道了。」
  話落的功夫熙春院的老鴇月娘便領著幾名姑娘進了屋子,笑吟吟道,「封四爺從來都是只聽曲兒的,今個難得開這個口,我給挑的都是最漂亮的,可得把四爺伺候舒坦了!還杵著做什麼,喊人呀。」
  月娘說著還一壁覷向封晏,心道是哪個後生長得這般俊極,若非年歲擺在那,定是要忍不住上去揩點油,只是照那公子面相卻是讓人親近不得。
  跟著來的姑娘環肥燕瘦,各有千秋,看著屋子裡的兩人眸光放亮,比起底下那些她們是賣藝不賣身的清官,若是挑著好人家要了可就是脫離苦海。而封四爺的名聲在樓裡那可叫響,上青樓卻又潔身自好得很,明明是個玩世不恭的紈褲子,可只消那笑意斂了又覺得那眼眸裡儘是故事,怪讓人心疼的,也招了樓裡不少姑娘芳心暗許。
  「四爺,公子。」幾名花娘嬌滴滴的福身行禮,眼罩子各自落了中意之人身上。
  封晏看了眼四叔手中的匕首,只得僵硬坐著。四叔幾年前回來突然說要學醫,拿著兔子鳥兒開膛破肚就算了,總讓人怵得慌。
  封延卿覺得某人賞賜的匕首甚是好用。
  有花娘相中了封晏,當下眼波流轉,人吃吃笑起來,屈身款款一福:「奴家季九兒,見過公子。」儂軟的聲音,青碧色的長裙高高的束在腰上,外套薄紗短襦,襯得腰細若柳,香氣氤氳。
  「四爺……」一雙潔白如蔥似的手捧著一杯酒湊到封四爺跟前,只是被他一努下巴,示意去封晏那。花娘嬌嫩的長指托著青瓷,杯中的美酒也是一色的碧綠清澄,媚眼橫波,當即慇勤纏了上去。
  只那玉手才碰了他的腕處,便被猛地推開了,連著酒液灑了一地。俊逸眉眼間滿滿的銳利和凶狠,一雙幽冷的眼眸暗色洶湧,幾乎是拂袖逃離。
  「封晏——!」封延卿亦是急急起身,追了幾步卻被花娘擋住了去路,眼看著是追不上又倒了回去,坐在椅子上似是自言自語般呢喃,「還是不行麼……」
  花娘聽到名字便已經夠詫異,再聯繫那語氣,當即與幾個好姐妹擠眉弄眼傳遞消息了去,只是還不等挨近封延卿的身子,便教從外闖入的幾名身著飛燕服的男子驚住。
  「封四爺,寧王有請。」為首的面無表情恭請道。
  原是頹然的封延卿聽到寧王二字倏然來了精神,高高興興隨幾人去。
  「寧王……可是傳聞高宗最寵的那位,男生女相,還在府裡養了一群孌寵……」
  「應該是,那讓封四爺做什麼……當孌寵年紀有些大了罷?」
  因為年紀大當不上孌寵只能退而求其次當了幕僚的封延卿聽著身後碎碎議論感覺到淡淡憂傷,他這是擔著幕僚的名頭想幹爬床的事……
  封晏早離開並不知這出,若看見頂多也是不齒某人那欲擒故縱的把戲,偏偏二人還玩得樂此不疲。待他一下樓,便被一名小廝慌張撞了一下,後者連連道歉,從地上撿起掉了的瓷瓶往內廳門簾遮擋之處去。
  門簾處影綽綽的能瞧見幾人坐了一張八仙桌,每人身邊都有花娘環繞,放浪形骸的作態並不眼生。封晏抬步要走,卻聽著從那裡頭傳出沈如意的名字,夾雜著玉清散等放肆話語,而正對著他坐的那名男子捏著瓷瓶一改鬱悶神情,臉上帶了紅光。
  「有了這東西,包管貞潔烈女變蕩婦,什麼樣的女子不手到擒來,哪值當你這般喝悶酒哈哈哈。」
  「牟少說的不錯,只消那麼一點,無色無味,神不知鬼不覺就把你心裡想的那樁子事兒給辦了。嘿嘿嘿,事成之後,你可得好好謝牟少!」
  「咱們兄弟誰跟誰啊,日後蕭兄金榜題名莫要忘了我等就好,來來來,這一杯酒先祝蕭兄——旗開得勝!」那摟著美嬌娘的肥胖男子滿面油光地舉起酒杯說道,最後幾字咬得別有深意。
  蕭若棠與幾人碰杯,將瓷瓶仔細收妥,同樣面色泛紅卻是激動的。
  封晏掃過那處半敞的包間,也只是掃過一眼,一頭出了這烏煙瘴氣之地。
  日落薄暮,鳥雀啾啾,停在窗框子上蹦了兩下,歪頭好奇打量裡面無精打采的人兒。
  「小姐,你這一日都沒用什麼,好歹吃點粥罷。」紅隙從廚房那來,端著冒熱氣的粥點道。
  纏枝紋大白瓷碗中是用老母雞熬煮出來的雞肉糝,雞肉撕成絲兒放碗中,雞骨架再入鍋裡熬,雞湯揀去骨架、蔥姜等,以稀面水勾成薄羹,盛入放有雞絲的碗中,澆上醋和香油,單單是香味就誘人得很。
  沈如意伏在那一方檀木矮几上,烏絲垂落,神情懨懨,「不想吃。」
  紅隙端著那吃食求助地看向宛桃,後者是跟著她一道回來,自是曉得主子心情不好,遂接過了那方盤道,「小姐這副樣子可是教夫人擔心的,方纔還著人來問過,要曉得小姐茶飯不吃,只怕要親自過來了。」
  沈如意動了動,翻了身子坐起,不甚情願地去接粥品。紅隙見狀,忙是快速地盛了一碗擱在她面前,心道還是宛桃姐姐有辦法。
  雖說勸動了沈如意用飯,可那攪動的時長,卻是有一口沒一口的吃,方用了兩口又擱下了,一臉的愁眉不展。這還是從未有過的情況,紅隙靈機一現,「小姐,您看,紅隙給你變個豬八戒。」說著就用手往自己臉上杵去,推了個豬鼻子出來,還故作搞怪地將兩眼對在了一處,模樣滑稽。
  宛桃噗嗤樂了一聲,隨即看向主子,並沒有將人逗笑。紅隙也是瞧見,垮了動作,「小姐,您有什麼不痛快的,只管對奴婢說,莫要一個人悶了心裡頭。」
  「姐姐怎麼不高興麼,說出來讓我……聽聽,給姐姐排解排解?」伴著珠簾一陣清脆的聲響,一襲櫻紅紗裙的沈闌撩起珠簾走進來,笑容明媚到令沈如意直接將她的話曲解成說出來讓她高興高興。
  「《女戒》這麼快就抄完了?」沈如意抬眸睨向她涼涼啟口。
  「……」沈闌面容有一絲扭曲,很快又恢復如常,「父親在書房會客,估摸要等會完了才有功夫檢查,姐姐這是還怨著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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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談不上。」還不值當讓她費那神思。
  沈闌也不惱她那冷淡態度,想著心底裡藏的事兒掩住了微微顫動的指尖,臉上堆笑,「那就是消氣兒了,好姐姐,我知道錯了,今兒帶你去看個好玩的,包管你高興起來!」
  沈如意心底冷嗤一聲,她這個「好妹妹」不擺出鴻門宴給她怕是心底大不舒坦的,剛剛的一瞬她早眼尖的瞧出了沈闌眼底那藏不住的狡黠,甚至帶著絲絲鼠眼的奸詐之色,既然洞悉了蹊蹺,自然是要推拒了她,只是還沒來得及拒絕就讓她拉著往外去,偏生沈闌的態度又是奇好,她反而不好博了面子去,顯得自個狹隘。。
  等到了水榭,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府裡各處點了燈火,映照水榭這處,並不昏暗。
  沈如意環顧四周,明月清輝籠下,並不覺有特別之處,帶著一絲警惕淡淡問:「你拉我來這處做什麼?」
  沈闌神秘兮兮地指了指水榭當中石桌上的一團黑布罩著的東西,「沉香告假回家,帶回來這麼個東西,特意拿來給姐姐一同瞧看。」說著,就把罩在上面的黑布扯了下來,露出底下鼓起的麻布袋,透出螢火點點。
  沈如意叫那景色吸引,隨著沈闌入了座,好奇地點了點布袋,明明滅滅的螢火光照出輪廓,甚是柔美。
  沈闌伸手解開布袋的口子,放出了一些又紮了口子,只見十數隻流螢晃晃悠悠飛向荷花池,像極了提著一盞盞小燈籠的小仙子,在暗夜中流光溢彩。
  「是不是看了就教人覺得心情愉悅的?」沈闌的聲音含笑,抬首替沈如意斟茶,看著那張明艷臉龐,低掩過一抹精光。
  沈如意輕輕哼應了聲,接過茶只在手中把玩,既然心中已然察覺「鴻門宴」的勢頭,自然是防著些好的,她的茶大抵是不能喝的,繼而她探究的掃過沈闌的臉龐,細細察看她神色的變化,沈闌只在開始有些侷促後變得放鬆下來,抿嘴笑笑道讓姐姐別錯了好景色。
  沈如意目光這才又流連在池面上的美景,轉著手中的杯盞,一時恍惚覺得自個兒是否真的警惕過頭了。
  沈闌也捧著茶盅眺望,之後似是無意識般捏了捏耳垂,這一捏方覺出少了什麼似的,「我的耳墜好像掉了一個?」
  沈如意回眸望著沈闌,「要不回去找找?」
  「出來的時候剛換上的,應該是在這一路,我找找去。」沈闌似乎十分看重那對耳墜子急忙道,隨即又看了看她身後的丫鬟欲言又止。
  「怎麼?」
  「我怕萬一掉在了姐姐的苑子,能否借姐姐的丫鬟帶個路。」沈闌有些躊躇說道。
  自前面喜子咬人那樁沈如意的苑子立了規矩,主子不在,他人不得隨意入。沈如意挑了挑眉,因著這出螢火流光心情轉好,便由著宛桃領人去,這麼會兒功夫出不了岔子。
  踏出水榭的沈闌勾了勾嘴角,她哪會蠢得當著面做手腳,她不過是給那可憐人兒一個機會罷了。
  夏夜輕風,蟬鳴蛙叫,並不顯得落寞。
  沈如意望著流螢出神,並未察覺有人走近。男子身姿頎長,悄然無聲地入了水榭內。水榭中的女子烏髮如雲,似一筆寫意的墨色鋪灑在肩頭,娥眉纖纖,兩頰未施脂粉,流露出淡淡雲霞一般的顏色。
  沈如意是美是張揚奪目的,而林瑤的美則是含蓄,經久耐看,而如今兩者糅合一處,衍生出一種獨特又難言的韻味來,慵懶卻是蠱惑,蠱惑著人想靠近、碰觸……
  而被盯著的正主只覺得湧上一股燥熱,卻還是不敢動那茶水,攏眉正欲起身喚人來換水,卻冷不防對上一雙沉暗眼眸,帶了幾許探究。
  「你……」沈如意凝向人,因他站了逆光處看不清面容。待要仔細探看時腦海起了轟鳴,眼前的螢火化作幾層重影,愈發教人看不真切。然那人站在那久久不出聲,亦沒有回應,有一種名為驚恐的情緒暗中滋生。
  沈如意晃了晃腦袋,暈眩感愈發強烈,這情況分明是被人下了藥的,她又想到沈闌,可細想又沒什麼不妥之處,茶水未碰,今日唯一進食的便是方才喝了兩口的粥……粥!待想通之際週身發寒,而籠在那人視線中,宛如被盯上的獵物。
  「誰在那,來人!」連聲音都染上顫抖,可四周卻靜得嚇人,餘下回音。
  「沈如意,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男子的聲音清冽,此刻似是攜了一絲困惑,往前了兩步。
  沈如意叫驚懼攫住步步後退,因為慌亂帶倒了桌上的茶具,磕著花梨木凳子撞在了桌上,布袋口子大開,流螢悉數飛了出來,霎時匯成星海。
  她怔怔看著眼前的男子,湧起的那股灼熱遊走四肢百骸,竟化作渴求,控制不住想抱住那人,這股陌生衝動叫她驚恐萬分,餘下的一絲理智拚命掙扎,在那人靠近之時便要逃,在踩到欄杆邊緣跌出去之際被一股大力拽了回去,撞入一個寬厚懷抱。
  來人也未料到,下意識的伸手,在這短短一瞬竟會看到如此風景,少女胸前因為茶漬浸潤而露出發育完好的曲線劇烈起伏,玉白柔荑抵在胸前與身後那萬千螢火,構成這世間最勾人的風情,刻入腦海。
  熱,一波一波的熱潮幾乎要將人炙烤熟了一般,而自己熨帖的那具身子又是如此冰涼爽快,沈如意的手碰著男子的,頓時便舒快得展了眉梢。
  男子將那手撥開,少女不滿地哼哼,「……」
  沈如意渾渾噩噩,因嗅到的那一縷淡淡檀香混合蘇合的味道,男子獨特的清冽氣息,勾帶起陌生的異樣,彷彿要將整個身子貼上去才能解了心底那股叫囂燥意。
  只是被她抱著的人不大配合罷了,沈如意往後張望了一眼夜下池塘,荷花裊娜,暈眩襲來只覺得離得近極。風拂過,涼意帶起幾分清明,沈如意擰眉想掙開,然動作卻是軟綿綿的,像是揪著人的衣服不放,更顯曖昧。
  來人似乎是無奈,未免衣服整個被拽掉,只能將人往身前帶了帶,亦是察覺了她的不對勁。皎潔月色下少女面頰暈開不正常的潮紅,薄唇微張,雙眼愈發水潤卻是迷離。
  「蠢……」最終只吐出一字的男子面色冷峻,難得帶上些許情緒起伏。實則更難解釋他會出現在這的緣由,即便她將成為自己的妻,也不過給個名分罷了,為何又輾轉……
  沈如意只覺得這味道有些熟悉,就好像……好像常年與她相伴的書墨夾雜的香氣,順從了本能點了點他胸膛硬邦邦的地方,察覺到攬著的身子退縮的意圖,直接環住了他的腰身順勢將人囚於欄杆與自己之間,微啞的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清譽低低咕噥了一聲,聽不真切。
  若是細看便會發現這動作源於乞巧節那日的一回生二回熟,因為他一瞬的遲疑,沈如意這一番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在兩三息間一氣呵成。
  封晏亦是不由憶起那時,如同此時,自己被她欺壓身下。兩次,卻都沒有出現過那噁心症狀。這種情況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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