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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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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棠挽 -【娶妻如意 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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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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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1 00:09:1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我還是覺著以前的你看順眼些。」封延卿落了話,起身嫌晃眼的離開。不就是娶了個媳婦麼,搞得誰好像娶不上媳婦似的。
  正走到門口就遇見了議論的主角之一,沈如意杵在門口似乎在猶豫進不進去。封延卿瞟過她手裡端著的參片湯,裡頭浮著一顆顆枸杞子,神情稍趨於柔和。
  「四叔。」沈如意穩著方盤,喚了一聲。
  封延卿哼應了聲,打量過沈如意,還算是滿意,「阿晏是一根筋,又善隱忍,他認準了的不會改,你莫負他,否則……」他瞇了瞇眼,毫不掩飾裡面的威嚇意味。
  沈如意愣了愣,看到封延卿眼底不掩的關懷,微微牽起唇角,「嬌娘謹記四叔教誨。」
  封延卿須臾點了點頭,才大步離去。
  沈如意端著參湯入了裡頭,嘴角還有絲未褪去的笑意。
  「四叔方才在門口和你說什麼了?」看到沈如意進門就擱下了筆的封晏瞧著問道。
  「四叔很疼你。」沈如意笑笑道,將參湯擱在他面前,「歇會兒罷。」
  封晏將人遣退了下去,一壁喝著湯,一壁由著她瞧看書房裡的佈局,「你那些書我讓人挪了這兒安置,這邊是我讓人添置的,若有什麼想看的只管同我說就是,我和雅意居的老闆有幾分交情。」
  沈如意的眼睛亮了亮,當即將兩人獨處一室的尷尬拋卻腦後,頗有些感謝封晏這份用心,「這些就夠看許久的了。」她說著,指尖拂過架子上的書籍,滿心歡喜。旁邊的蒲團矮几小榻佈置與拂袖苑裡無二,倒是讓她更覺得自在。
  碰到架子最右側的小巧香爐,發現一旁的琉璃盒子,「這香好精巧。」
  「那是雅意居老闆送的新婚賀禮。」
  「他這人不大靠譜。」隨著他話落,沈如意已經拈了一塊香料放了進去。
  「嬌娘……」封晏眸光掩掩,隱過一縷暗光。
  「他送你賀禮,你怎能背後這般說人家。」沈如意從史策上轉開視線,嗔了他一眼。
  封晏摸了摸鼻子,嘴角微微翹了些弧度,收拾過喝乾淨的湯碗放在了邊上。
  「還有文茵那,只是小事,我又不在意,何須鬧成那樣。」沈如意自顧說著話,等抬首時發現被圈入懷抱中,當即故意在他腳背上碾了一腳,「我跟你說正經的呢!」
  「我做的也是正經事。」封晏從她背後環著,伸手拿著茶水澆熄了香爐,發出嗤的聲響,「這是助興作用的,恐對你不好。」
  沈如意當即明白過來封晏方纔那話的意思了,整個人被圈著窘得不行,「虧還是讀書人,他怎的如此……」
  「斯文敗類!」封晏替她道,那必是和夫人站在一線的。
  沈如意點頭,對封晏的態度甚是滿意。然等回過神已經被他拉著坐在梨花木的書桌前,倏地被桌上的子闕集吸引去了注意,轉作歡喜神色,「這冊不是絕本了?」
  「這麼喜歡?」指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拂過她垂落的一縷髮絲挽到耳後,封晏凝視著她的側臉,薄如蟬翼的睫毛長而舒展,一開一閉之間驚起陣陣驚鴻,招人遐想。
  沈如意摸著,自是點頭,感覺到他的手在腰間收緊,一雙杏眸眨了眨,「我只喜歡他的詩詞。」
  「你看詩詞時比看到我眼神還亮。」封晏眸中掩著笑意低低指控,手底下更是趁機作亂。
  「沒……沒有的事。」沈如意被搔到了癢癢肉,當即笑得扭起身子。
  這般磨蹭自然某處起了不受控制的反應,封晏原本只是故意鬧她,卻不想碰到沈如意自己會如此沒有控制力。沈如意自然也察覺到,倏地僵硬了身子不敢亂動,緋紅一直蔓延到後頸,粉潤一片。
  「斯文敗類……物以類聚。」沈如意咬牙暗惱。
  封晏下頷抵著她肩頭聽她道,發出沉吟低笑,「遇著夫人如此的,沒有反應才是對夫人最大的不敬。」
  沈如意覺得手心發燙,好口舌形同虛設。
  「你初入府中,若是被欺負,我卻不出聲,府中總有些刁奴認為你好欺,慢待與你;二來,若是我連妻子受了委屈都主持不了,愧為人夫;其三文茵確實做錯了,聽之任之則是害她。」
  他細細說與她道,單單是一樁小事,便可體現他細緻溫柔,叫沈如意心頭泛起異樣柔軟。
  「你嫁給我不是來受委屈的,我想呵護你一生。」
  封晏灼熱的呼吸落在她耳畔,沈如意的身子不由地軟靠在他懷裡,是為他這話感動,主動地湊了上去吻了吻他剃得乾淨的下茬,一觸即離,帶著些許羞澀之意。
  殊不知在封晏眸中卻掀起了巨浪,一個翻身將她壓在了身下,並不滿足於此。她被壓著,方才主動的人立即變得被動了起來,且全然不受她掌控。
  身子底下是黑檀木的書桌,溫潤細膩的光澤和質感此刻透過薄薄的夏衫傳遞分明,與身上壓著的滾燙身軀形成鮮明對比。
  「夫人不該撩撥我的。」封晏反而惡人先告狀地開了口,一雙深邃眼眸中幽光躍動,「撩了就得負責。」他回報地親了親她的額頭,眉眼間甚是明朗愉悅。
  唇齒間溫熱的呼吸不知何時變得炙熱起來,灼得沈如意的臉龐燒了起來染上一層薄紅,小臉上還帶著幾分不知所措。
  「我……」
  她斂著目不敢看他灼熱的目光,她害怕自己看上一眼便會深陷其中難以自拔,可是對方全然不給她逃避的機會,低頭深深地吻住了她抿著的唇,舔咬吮吸著這誘人的香甜。
  沈如意腰肢向後傾倒在桌面上讓她完全使不出力來,只能攀住他的肩膀,一頭青絲被他放下鋪散開,她忽然有些想起出嫁前的片段,如今更有幾分確認,她中藥後也如此蠱惑過封晏,只是當時……
  強忍著沒要自己。不知為何,這一認知,讓完全誤會了的沈如意對其好感更甚。
  「你再這樣看著我,我恐怕真的把持不住。」封晏對上那雙盈潤眸子,忍耐力早已到了邊緣。
  「記得幫我梳頭。」說罷,便主動湊上紅唇覆在了那片涼薄之上。
  兩人的呼吸都急促了幾分,面色薄紅喘息也粗重了幾分。卻不防有人叩了叩門,沈如意陡的一驚,整個身子滑到桌子下,不偏不倚正好被封晏抱著坐在身前,更讓那隻大手得了機會,趁機遊走,卻不得羞紅面頰執筆作樣。
  「二少爺,您約了人吃飯,眼下可要準備馬車?」長安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進來。
  「他不會進來。」封晏扣著懷裡的人兒,愛極了她這故作正經的模樣,咬著她羞紅的耳朵道,「不過興許會聽得到聲音。」
  沈如意連忙咬住了唇,在他故意觸到她敏感點時忍住了伸吟,杏眸染上薄薄水霧橫了他一眼,卻不知有多嫵媚動人。
  封晏靠在她頸窩那嗅著她身上的淡淡馨香,心裡一陣溫軟,深邃黑眸中劃過一抹促狹精光,像故意與她作對似的專揀著她的敏感處輕揉慢捏,極盡挑逗之能。
  沈如意經過青事的身子根本禁不住他如此漸漸染上緋紅,眼神也漸是迷離,一口咬在了他抬起的手腕上,兩排小細牙叼著反而助長某人心中不可言說的妄動……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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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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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發表於 2019-2-11 00:09:3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二少爺?」
  「推了。」封晏的聲音極是暗啞,從裡面傳出。
  「……」長安頓了頓,自覺地守去了外面。
  而書房裡,發現這姿勢好處的封晏將人往上抱了抱,執住沈如意的柔荑,一筆一劃,愣是認真教學了起來。
  ……
  晌午後,封晏出門赴約,用過午飯的沈如意著人搬了躺椅子在簷下,慵懶看書,遠遠看見宋筠溪走了過來。
  「我可是打擾弟妹休息了?」女子一襲婉約紗裙,最是襯她的氣質,也叫人看著舒服。此時漾著笑,多了幾分外人不在的輕鬆俏皮。
  「我沒有午睡的習慣。」沈如意看著如今成了自己大嫂的義妹,笑著答。「紅隙,看茶。」
  「弟妹這麼看書恐會傷眼睛。」宋筠溪蹙了蹙秀眉勸道,無形之中更是拉近二人距離。「不妨我陪著聊聊天。」
  沈如意闔上書卷,睨向她,「也好。」
  「弟妹方嫁過門可有什麼不適應的,我剛嫁過來的那兩日整宿整宿得睡不著,好像是換了床不習慣了。」
  「倒是還行,沒什麼不習慣的。」她這性子說來也好弄得很。除了某人過多的需求……思及此,沈如意微微垂首,掩過羞赧。
  「我瞧著二弟對你著實好得很,可真叫人羨慕。」宋筠溪瞧著,都是過來人如何沒瞧見她脖頸間的紅痕,不由掩唇意會笑道。「之前鬧了那麼大誤會,險些就害你二人錯失良緣了。」
  立秋後一直降不下的暑氣在幾場秋雨下漸漸消散,白露生,寒蟬鳴。夜半下起的雨到天明都沒有放晴的意思,淅淅瀝瀝倒不鬧動,反而有那麼種和風細雨的意思在,偶有風拂過湘妃竹刨絲編成的竹簾帶來舒爽涼快。
  馬車裡的沈如意闔著眼半倚著軟墊,一身淺緋紅色雲錦夏衫,些許拖長的下擺鋪陳開來,遮住她的腳踝,一派懶散模樣。此時方辰時半,車□轆轉著往沈國公府的方向駛去。
  「……逼停畫舫?」沈如意有些無言,倒挺有原主一貫的風格,想想淮河畔往來那熱鬧情形,就可以知曉原主落水造成的轟動了……
  不過是鎮定慣了,半點不顯露內心波動,「那後來呢?」
  「宋筠溪替林瑤來傳話,大哥約在那,估摸是想撮合我與她一道,自然不悅沈……你打擾。」封晏同樣靠著馬車一壁,手指繞了她一圈青絲,纏了一道又一道,一壁說道。
  沈如意正想著自己讓宋筠溪替她傳過什麼話,就聽到後面他說封墨台想撮合他與宋筠溪的話,半張著唇,深深擰眉。照她如今所知,封墨台喜歡宋筠溪那是毋庸置疑了,可怎麼想的讓自己弟弟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道?
  隨即又想到封晏那症狀,不禁擰眉深想了去,「封墨……大哥他……」
  封晏垂眸,因沈如意提及封墨台的名字斂過複雜,抿唇沉默。
  沈如意擰著眉忽的想起了自己讓宋筠溪傳的話,當時她與封墨台的婚期將至,即便是兩家共同期許的一樁喜事,可終歸被自己的身子拖累,她就讓宋筠溪替她去問封墨台,又或是給他一個反悔的機會,由她來提出悔婚。
  即使大度,可對於宋筠溪與封墨台早在一塊這樁到底還是心裡不舒服……
  「你落水前,我聽見你與大哥爭執,大哥推拒之時不小心致你落水……」
  「……」沈如意覺得有些糟心,不曉得是為原主還是為封墨台,便打算揭過這話題,一低頭就看到封晏手裡兩股髮絲不知何時編到了一塊兒,還是個同心結。
  「好看麼?」封晏舉著問。
  沈如意看著將近的國公府大門,認真問,「我們要這麼去見我父母麼?」
  看著封晏一副可以麼的期待神情,沈如意默默取下了頭髮解開,在其暗淡下的眸光中,想了想又道,「回頭我編個玉珮戴身上。」
  封晏復又揚起嘴角,掠過眼底一絲得逞。
  而沈國公府今個更是佈置隆重,沈顧氏一早起來操持,就等著沈如意與封晏回門來。沈思陪在她身邊,一壁替她周到照看,她雖然年紀小,且性子內向,可通情理得很,再說沈顧氏懷孕在身反應得厲害,她自然不捨得她辛勞,難得豁出性子替著打點。
  「怎麼還沒來?」沈顧氏坐在廳裡往門口張望,要不是老爺他們不許,她肯定要候在門口那的。
  「許是早上起晚了,姐姐向來不靠譜得很。」沈思皺了皺鼻子,在沈顧氏面前一向不給沈如意留情面。
  「新媳婦哪能睡懶覺,若是讓婆家覺得不喜……」沈顧氏聞言又不由陷入一番愁色中,自沈如意出嫁,她便時不時擔心這擔心那的,連著孕吐的反應,短短幾日就消瘦了一圈兒。
  沈思見狀又忙是寬慰,「也不至於,從昭陽門到國公府那段兒路堵,興許是堵在路上了。」
  「思娘說得對,你呀就是憂思重,這樣對你身子以及腹中孩兒都不好,你且放寬心……」沈伯仲攬住了她的肩膀帶在懷裡,同樣寬慰道,不過一手撫了她的小腹那,更多關心。
  沈顧氏抿著唇,也曉得自己過猶不及,可見不到嬌娘她就是不放心,哪個勸也沒用。直到聽下人來報大小姐和姑爺到,方高興起身迎上前去。
  「母親,父親,思娘……」沈如意拉著沈顧氏的手打量,「母親怎麼瘦了那麼多,可是反應重?」
  「一半是替你愁的。」沈思學著沈顧氏的樣兒,「嬌娘吃飽沒有,穿得暖不暖,夫君疼不疼人,夫家喜不喜歡……」
  「沒大沒小。」沈顧氏正沉浸在見著女兒的歡喜中,就聽見沈思扮她的樣子笑嗔了一句,不過也沒停下打量,從嬌娘神情體態一絲不放過,最後落在了新晉的姑爺身上,溫柔笑了笑,「快進來坐罷。」
  封晏著人送上回門的禮,一件一件甚是周到。譬如幾個小的,也費心準備了禮物,要看姑娘嫁過去受不受重視和疼愛,端看今個回門姑爺的表現。而封晏的表現豈止是妥當,但凡是個有眼睛的,都能瞧出他那一顆心都掛在嬌娘身上。
  待人被沈伯仲喚去下棋聊天,剩下一眾女眷,說話就方便許多。杜姨娘瞅了她女兒沈清的禮,是一對白玉嵌珠纏花雙扣鐲,瞧著就十分貴重,可也比不過沈如意今個這一身行頭半點。
  那一身粉丁香色提綃鳶尾花紋流仙裙凸顯身段,鬢髮低垂斜插玉蘭嵌南珠珊瑚寶釵,左手上用打磨得圓潤的紅玉珠串,亦襯得肌膚勝雪,暈顯出紅暈撩人。
  「這下夫人大可安心了,您這寶貝嬌娘面色紅潤,瞧著還比出嫁前還豐潤些,可見新姑爺照顧妥當。」杜姨娘擠了擠眼,語帶深意道。
  沈如意自然不否認明面上的意思,畢竟封晏待她確實是好極,只是要點頭承認還是怪讓人不好意思的,便嬌羞著面兒杵著,帶了幾分欲語還羞的風情,更讓人免不了打趣。
  避著還有未出閣的姑娘在,幾人說話自然含蓄了些,不過或多或少透了意思出來。沈思機靈,瞅著沈如意的肚子瞧看,「那姐姐也要很快添個小寶寶了麼?我要做小姨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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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這天真的話一出,一時各有反應。沈如意想到那人在某方面的不節制,心想沈思說的說不准很快就能實現。而方從西山回來的沈清猶作平靜,並不摻和話題,與沈如意的距離拉得極開,比起以前彷彿受教訓許多。殊不知其是在西山庵廟那看了趙姨娘的下場當真是對沈如意發楚得很。
  然另一個顯然沒有那份領悟慧根,將不屑擺在了臉上,噙著抹怪笑陰陽怪氣說道,「姐夫怕是心懷愧疚才對姐姐這般好的,可惜這願望好是好,注定要落空了。」誰不知道封家二少爺那兒有毛病,沈如意嫁了也就是守活寡的命!如此想來,心中對於再見到那人之時的悸動又有了發洩的出口,看罷,再好也是中看不中用的。
  沈闌話落,就使得廳裡靜了靜。沈如意神色淡淡凝向她,似乎在疑惑她為何還留在府中。「孫守義還沒上門提親?」
  聽到那名字的沈闌當即扭曲了神色,對沈如意是恨極。
  「原本是妥了的,不過二小姐堅持要孫家歸還趙姨娘的本金,且聘禮也不得少於那個數方肯,鬧了僵持。」吳姨娘替沈如意解惑道。
  「總歸已經是一家人,何必算得那麼清楚。」沈如意噙了一抹淺笑,睨向沈闌道,「嫁妝沈家隨了,聘禮不夠的就拿趙姨娘的那份抵。沈闌也老大不小,早些把事兒辦了,省得留出怨氣來。」
  「你……」沈闌想破口大罵,可實在吃了沈如意的虧了,何況眼下沒了趙姨娘幫襯,只能怨了心底發了狠得詛咒沈如意。
  吳姨娘瞥見沈如意脖頸處的一點猩紅,微微瞇起眼,在沈如意和沈闌之間轉了個來回,遂抓了沈如意的胳膊,擼起了一截袖子,果然見上面的守宮砂不見了。
  這下連沈顧氏都驚了。「嬌娘這……」
  沈如意瞥了自作聰明的吳姨娘一眼,重新擼下了袖子,臉上染了紅暈道,「傳聞不可盡信。」道了一句便是解釋了。
  如此還在詛咒沈如意生不出孩子孤苦一世的沈闌傻了,唯一能使心情平復的一點也被推翻,看著沈如意那番嬌羞作態,心頭被嫉妒與怨恨密密啃噬,不得抒發的郁寡,藉著身子不適在午膳開席時離開了廳堂,沒在父親和喜歡的人面前失態。
  隨著宴席開,少了沈闌的女眷席更顯和諧,當中以沈顧氏最高興,畢竟沒有什麼能比女兒過得好,將來有依靠更讓她安心的了。席間奉上了酒,沈顧氏喝不得,卻以茶代酒與沈如意喝了盡興。
  沈如意也是受氣氛感染,小酌了兩杯,並沒有醉,只是微醺的狀態令她感覺十分舒適。等到酒意上腦,便由著宛桃扶她回閨房小憩,讓紅隙留著與封晏交代一聲。
  不過挨著軟榻,沈如意卻又睡不著了,似乎是因為慣常陪在身邊的人不在,反而不習慣起來,遂起身讓宛桃備下醒酒湯。以父親喝酒的豪性,說不準是要將人灌醉了的。
  梳妝鏡前,女子將髮絲解開,垂順而下,用象牙梳一下一下輕輕順撫梳著。銅鏡裡倒映出一張姣好面龐,卻因為心緒浮動而微微扭曲。
  沈闌想著即將到來的那人,心中掩不住波瀾。男子俊美無鑄的面龐在眼前浮現,那樣冷峻的一個人卻在碰到沈如意時能如此溫柔,這般強烈反差讓她恨不得弄死沈如意取而代之。
  她倏地攥緊了象牙梳,力道之大使得梳子齒印在手心上泛白,沈如意設計陷害自己,讓自己嫁給孫守義那個沒用的廢物,憑什麼她自己卻能以破名聲嫁給封晏!而原本身體有疾的瑕疵竟也不存在了,回想起沈如意那神態,沈闌妒忌得發狂,好處憑什麼都讓她給佔了。
  封晏再不濟,那也是封家的二少爺,何況那人生得那般俊美……沈闌的目光落處是香檀木刻貝紋梳妝台上,執起眉筆對著銅鏡細細描眉,刻意勾兌三分嫵媚。
  她心裡想著人,以及臨離開前瞥見那人醉意朦朧之態,一陣心熱,直勾勾瞅著銅鏡映出的影兒,又著手將外衫褪了去,刻意著了單薄紗裙,絲綢滑膩,香肩似露非露,是完全豁了出去。
  不管如何,只消封晏邁入這個院兒,這個屋子,她都能使事情反轉過來。
  名聲敗了又如何,若能敗在封晏處,就是一百個孫守義都不夠封家看的,屆時父親定受不住壓力,她自然也能入了將軍府……
  沈闌的主意盤算得好,週遭侍候的婢女都早早被她遣退了下去,又使了心腹以沈如意的名義將封晏引過來,想著馬上就能見到心上人,一顆心甚是躁動雀躍。
  屋外突然響起的腳步聲,更是她心砰砰跳了起來。忙亂起了身子,捏了把團扇裝腔作勢,露出眼眸裡滿是亮光,又將那衣裳往下拉拽了些,可謂是明目張膽的勾引了。
  隨著門漸漸打開,沈闌不由屏住了呼吸,一隻腳在人進來後踢了門邊兒吱呀闔上。「封晏,我喚你阿晏可好?」
  「不好。」一道清冷的女聲涼薄響起,隨即便摔了一件衣裳兜頭罩下,「這麼醜還想勾引哪個?」
  沈闌扒拉下寬大衣袍,凝著面前的沈如意當場愕然,須臾又咬牙切齒:「怎麼是你?」還往她身後看去,並沒見到自己心心唸唸之人,一張塗抹濃妝的臉浮現怨毒神色,惡狠狠盯著沈如意,「又是你壞我好事!」
  「你所謂好事就是穿的跟勾欄女子一樣,在姐姐回門的日子勾引她的夫君?」沈如意掃過一眼被她扔在地上的衣裳,再看向她,明明白白傷眼的意思,「沈闌,我原先只當你沒腦子,沒想到你倒是長了,不過裝的都是噁心人的玩意兒!」
  「我呸,沈如意你哪來的臉說我,也不看看你自個倒貼封墨台的那德行!封晏也真是倒霉,娶了你恐怕也後悔得很罷,畢竟誰能忍受自己的妻子與大哥不清不楚,如此,我也不過是替他排解排解這憂愁,何錯之有!」
  即便是有所預料,可當聽到她那般喚封晏時還是忍不住動了怒,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枉費父親憐你,讓你抄書改過,你抄的是聖賢書也改不了你骨子裡的下賤。看看你現在這副樣子,我看根本是投錯了胎,該在那三教九流的地方好好發揮你的才能才是!」
  沈闌面上一陣青白,尤其沈如意那鄙夷眼神更是深深刺痛,對她的積怨徹底爆發,想也沒想要上前揪沈如意頭髮,恨不得劃了那張殊麗臉蛋,「你才是人盡可夫的婊子,你個賤人,屢次害我,我今兒非撕了你不可!」
  她伸手就往沈如意臉上招呼,不過有宛桃護著,又有那衣服桎梏,反而叫沈如意踩著她委地的裙擺,後又在她尾椎狠狠碾了一腳過去,她不受控地直直向前撲去,咚的一下重重磕在了門板上。
  鮮血蜿蜒而下,與那散亂髮絲糊在一起,樣子狼狽極。
  沈闌腦袋撞得厲害,暈沉地摸到一片殷紅濕濡,蔓延眼前,看著對面沈如意完好站著,與自己的狼狽似是天差地別,胸腔鬱火中燒。
  「賤蹄子,去死!」沈闌蹣跚爬起,三兩步疾步走倒桌子那拿起了簸籮裡的剪子,雙目迸射出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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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父親——」沈如意在她靠近的一瞬疾呼一聲,當即有人破門,沈闌原本刺向沈如意的剪子稍是一停,就遭一個手刀劈了奪去,剪子劃傷了沈伯仲的手心,帶了血掉落在地上。
  沈如意偎向面容沉怒的中年男子受驚匪淺地嚶嚶啜泣起來,整個身子瑟瑟。
  「嬌娘,可有哪兒受傷?」沈伯仲沒顧上自己的傷口,反而拉著沈如意仔細查看,神情緊張萬分。
  「父親,您看看我,是她想要我的命,您如何只關心她一個!」沈闌扶著發麻的手腕,怨懟開口。
  沈伯仲因此也將視線放在了她身上,只是一眼就別開眼去,慍怒喝道:「不知羞恥的東西,還不把自己收拾好!」
  沈闌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地上那件外衫是沈伯仲的,她連忙撿起遮了身子,聲音發顫。「父……父親。」
  沈伯仲和封晏喝了不少,席間讓沈如意請了過來,酒意燒灼,想也沒想直接甩了沈闌一耳光,「別喊我父親,我還以為你真知錯悔改,念在你快出嫁的份上,姐妹和好,誰知道,誰知道你竟敢打這荒唐主意!」
  啪的聲音迴盪,跟在沈如意後面的宛桃縮記脖子,看著沈闌的一半側臉很快紅腫了起來,看著都疼。
  沈闌嘗到了嘴裡的鐵銹味兒,耳朵轟轟作響,即便心裡有一絲愧,也被沈伯仲這一巴掌打散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們想把我嫁給孫守義,可有問過我的意願,憑什麼我就不能為了自己的幸福爭取!」
  「你……你還有臉提!」沈伯仲叫她這番大言不慚氣得渾身發抖。「當初要不是你恬不知恥與人苟且,如今又嫌人不好,沈闌,莫真是應了你姐姐說的,你是渾身的賤骨頭不是!」
  沈如意等來了沈伯仲,便稍是收斂了幾分戾氣,聞言似笑非笑地凝向沈闌,嘴唇無聲的開闔,落了自作自受四字。
  「不是的,父親,當初是沈如意她陷害我——」沈闌捂著臉辯駁。
  啪的又是一聲,沈伯仲無比失望地凝著二女兒,「事到如今,你還不知悔改,出了事只會往旁人頭上推。我只看到嬌娘處處忍讓與你,你卻不知感恩反得寸進尺,我看嫁去孫家的事就在這兩日,離了京在荊州那地興許就斷了你這些妄念!」
  沈闌瞳孔驟是一縮,強忍住眼淚,緊緊攥住衣裳,「父親,父親,女兒不嫁,女兒不嫁!」
  那聲聲淒厲,阻不了沈伯仲的步子,後者直接帶著沈如意出了院子,命管家安排了人看守沈闌的苑子,任憑她哭鬧,直到出嫁前是半步都不讓出了。
  路上,沈如意顯得有些沉默。沈伯仲叫沈闌那麼一鬧,酒也醒了大半,暗暗瞥著嬌娘滿是心疼。「嬌娘,你妹妹她……實在不像話。」
  沈如意抿唇,默認了他的話,若是叫沈闌得逞……只一想到那可能她就渾身不舒服,神情也是難忍。
  「父親說得對,早些出嫁斷了不該有的念想也好。」沈如意聲音低低道。
  沈伯仲自是點頭,若說原先還有一點猶豫,現下則愈發打定主意將沈闌快快發嫁。一併行著,忽然想起,「那封晏呢?」
  沈如意一頓,眼眸回道:「夫君醉得厲害,叫人扶去了我屋子。」
  沈伯仲聞言哈哈大笑,「年輕人,酒量還是不行啊。」眉宇間一驅郁色,流露的全是對新姑爺的滿意。
  「當初與他下棋,便見其人品。嬌娘,你說父親為你選的這門親可好?」
  拂袖苑裡,被人扶回去的那個正懶散靠著屋子主人的閨床,特意熏曬過的枕頭都是女子身上慣常攜帶的淡淡玉蘭香。封晏斜斜靠著,一雙細長的眉眼半闔著,衣裳的領口鬆散,露出一片令人垂涎的肌膚來。
  沈如意邁進去的時候就見著了這一幕,後頭跟著的宛桃哎呀了一聲摀住眼,止住步子往門口那處去守著,既能聽見吩咐,又不至於瞧見什麼刺激的畫面。
  「解酒湯喝了?」沈如意低垂眼,有些不敢看這個樣子的封晏,那深邃黑眸中流露著令人動容的情緒,以及毫不掩飾的。
  封晏點了點頭,喝了酒後顯得乖順極。可沈如意卻是曉得他酒量的,成親那日只怕被今兒個還喝得多都沒事,於是上前替他收拾了衣裳攏起來,「時候差不多,也該準備回去了,晚上答應了老祖宗用膳的。」
  封晏抓住了胸前的手拉著她坐在了床上,沈如意想也未想就要起身,實在是受這人影響過深,一沾了床就……「你起開。」卻被他耍賴似的圈著,呼吸噴在耳後,酥酥麻麻。
  「讓我抱一會兒。」封晏輕輕環著她,貼著她耳畔無奈道:「岳丈大人酒品不好。」一看喝不過,就兌了白酒黃酒一起上,饒是他酒量好也有些受不住。
  沈如意聞言有些哭笑不得,回想起方才父親走路都踉蹌了,還在那沾沾自喜,比起這,能自個摸回屋的封晏明顯略勝一籌,順道還把沈闌的丫鬟給抓了過來。
  一副被惦記的唐僧肉柔弱模樣,才有了她出面收拾沈闌的一幕。
  正走著神,忽的感覺到粗糲指腹在她後頸處輕輕摩挲,慢慢變作了挑逗的意味,沈如意:「……」
  封晏察覺到手底下的身子細微變化,不由瞇著眼討好笑,「我幫夫人捏捏。」
  沈如意只看出了某人的不懷好意,扒拉下他的手放在身前,一雙杏仁眼兒凝著他,片刻後,卻先敗下陣來。喝了酒的封晏,不,應該是喝多了的封晏很好擺弄,渾身都透著懶洋洋的味道,也無怪乎……會招人了。
  「胡……人……憋鬧。」突然被沈如意揉捏住臉的封晏無奈喚道。
  沈如意看著被弄變形的俊臉,噗嗤笑著先洩了氣,「往後也得那麼警醒著,莫……叫人得手了去。」
  「嗯。」封晏瞧出她對自己的佔有,眼眸放亮,下頷抵著她的肩膀,瞄著後側的那一點有些消退的紅印子,復又俯身在其旁邊輕輕啃噬其上,唔,這叫……好事成雙?
  一番折騰,等回將軍府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天光初霽,封晏醒了酒攜著沈如意與沈國公、沈顧氏辭別。後者不捨,得虧在京城裡未遠嫁,時常碰面也是容易,才依依不捨送人離開。
  馬車轉著車□轆緩緩行駛,沈如意撩了簾子看著漸漸消失的宅子,何嘗不是對沈顧氏放下了心。隨後長安城的繁華喧鬧透了進來,換了殼子的沈如意還是挺愛這熱鬧的,看什麼都興趣十足。何況雨後的涼風朔面,也舒服得很。
  封晏看著如孩童歡喜的沈如意,薄唇抿成愉悅弧度,「曹夫人在京郊別院有一處菊園,過兩日斗花設宴,去否?」
  「去!」沈如意回過頭,眼眸晶亮,長長的眼睫沾了水珠,一眨一眨的像是難受。
  封晏笑著抬手替她擦了去,心思一動,「江南春色,楓橋秋色,北國雪景,你若想看,我都帶你去看可好?」季節橫跨,四季輪迴,卻是隱了長相廝守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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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沈如意的眼眸更亮,這些她只能憑文字臆想的美景當然希望能親自去看一看,而主動提出的封晏像是能看穿她心思似的,這種無需言說的默契讓沈如意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停留稍久,心思漸是複雜。
  那日,她在書房門口聽了隻言片語,原本以為封晏對原主有意被推翻,似乎,封晏真的是在對她好,可偶爾還是會讓她失措,那並非她能負擔得起的深情……
  封晏看她望著自己陷入深思的表情,並非是第一次,修長的手指於袖下微微蜷縮,唯有如此才能克制住洶湧的情感。
  他心中關了一頭猛獸,從初次遇見林瑤時他就發現了它的存在,那種想要完全的佔有得到,幾乎將他逼瘋的力量,在得知林瑤死的時候想要毀去所有的衝動,如今依然不受控制。
  佔有她,囚禁她,似乎一刻不離才能消除那股躁動不安。
  可那必然是她不喜的。
  封晏掩了掩眸子,「若是感動,不妨用行動表達一下?」換了個舒適的姿勢揚起臉湊了過來。
  沈如意眨眨眼,回神看著眼前陡然放大的俊臉,無奈推了開去,「別鬧。」
  封晏順勢攬住了她腰身,似乎是醉意未散,攜著淡淡酒香,埋首在她頸項低低歎道,「跟我在一起無需想那麼多,你是吾妻,我自然對你好,且只對你一個好。」
  沈如意繃起的身子因他那溫柔微微放鬆,心頭湧起一股釋然又似乎摻雜其他,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卻突然瞥見車簾外的一幕,忙是拽了封晏讓他往那處瞧。
  雅意居前不遠,一輛馬車停著,週遭圍堵了不少人指指點點,不過都沒敢離得太近,被幾名僕從攔在了外圍,可少不了看熱鬧的。
  「人是你撞的,這事不能善了。」一名僕從打扮的黝黑少年直指面前的少女道。「小侯爺要是沒事也就罷,要是有點損傷的,你們擔待得起麼!」
  而靠著他的是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郎,十七八的年紀,玉冠錦衣,生得風流,可那動作壞了一身氣質,此時正抱著腿哎喲叫喚,一壁還往那神色淡漠的少女那瞧,氣憤指控道,「你怎生沒半點同情心的。」不該快來關心關心他的嘛!
  封文靜立在馬車旁,見是他才停住步子的。
  「明明是你自個撞上來的!」少女身邊的丫鬟氣急辯道。若非對方是忠遠侯家的小公子,她都要懷疑是故意騙錢來的。
  「你個小丫頭怎麼說話的,明明是你們的車撞著人還倒打一耙,仗著封家勢大就能這般欺負人麼!」
  「你……想……想怎麼……樣?」封文靜聽到扯上了封府,擰著秀氣眉頭,看向被隨從扶著的男子平靜問道。
  曹駿被那麼一瞧,被人拱著,自然不肯弱了氣勢:「當……當然……是把事兒解決了。」只是對上封文靜那雙清冷眸子莫名又降了語調,作著渾不在意的紈褲樣子。
  封文靜臉上一紅,想著人還是跟書院裡的時候一樣討厭,當年就時常作弄自己不說,如今還故意學自己說話,遂抿緊了唇不願再開口。倒是她旁邊的小丫鬟替主子不平,她家小姐就是因為口疾一直自卑得很,偏被這人如此羞辱!
  「小姐,您先進馬車裡去。」
  「送他……看……看大夫去。」封文靜臨了還不忘交代。
  曹駿自然不會這麼放人走,支使底下的攔住了她的去路,故作大度:「欸,小磕巴,只要你把我衣服破的地方補了,這事就算了了如何?」
  身後跟著的隨從自是幫忙一道起哄,直誇曹駿大人有大量,小侯爺精貴,那衣裳自然也精貴,可得小娘子一針一線自個縫補。惹得外面一圈圍觀的都哈哈笑了起來,可不一出調戲良家女子的戲碼。
  封文靜回頭就看見他當街脫起外衫,而週遭的議論更是讓她難堪得很,僵在馬車踏子那羞惱得快哭了。
  曹駿有些傻眼,可沒想過把人弄哭了,正僵立著手裡的衣服被一隻大手越了過去,他感覺手一空,「哪個不長眼的……封封封晏?」
  拿著曹駿衣服的封晏沉著一張臉,目光掃了掃他受傷的腿,後者當即反應過來原本故意瘸著的左腿換成右腿,「……」
  「二……二哥,二……嫂嫂。」封文靜見著二人,快步走到了封晏身後挨著沈如意,強忍委屈。
  「這兒車水馬龍的,馬車行不快,我瞧著小侯爺傷得也不重,不過還是尋個大夫看要緊。」沈如意率先開口。
  「不……不用看。」曹駿本來就是裝的自然不能看大夫,一壁偷眼往封文靜那瞄去。
  沈如意故意將封文靜擋了擋,「既然小侯爺說了不用,文靜也賠了不是,若說衣服破了也該是賠一件兒,小侯爺這麼不依不饒是幾個意思?」沈如意眼神陡然一厲,質問道。
  「那……那衣服是我最喜歡的。」曹駿早已被封晏的氣勢鎮住,此時梗著脖子乾巴巴地回道。
  「依著小侯爺的家世,又或是文靜的,就是照著這一模一樣的制一件都不在話下,莫不是見著我家姑娘走不動道兒,非得找這拙劣借口,當街調戲,忠遠侯府的家教著實讓人大開眼界。」
  「你……」曹駿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一半是被她戳中了心思,一半是為沈如意不留情面的話,卻不防被封晏揪住了衣領子,直接拉到了近前,「你……你想幹什麼?」
  「別打我妹妹主意,否則,我讓你斷的不止兩條腿。」封晏意有所指地掃過下方。
  曹駿叫那道寒光攝得心頭發緊,怔然失神時卻被鬆開了衣領子,他一時不知如何辯解,只得目送著二人帶走封文靜。良久,等人散去了,他猛地抬手挨個拍過隨從的腦袋,「沒事長那麼猥瑣幹什麼,讓人家誤會了不是!」
  回府的時候,沈如意和封文靜坐了一輛,封晏則坐了封文靜出門的那輛。進了府,那些跟著封文靜的下人自然讓他喝到了一邊責問敲打,陰沉著臉,顯然還在為方纔那樁生氣。
  封文靜見狀更懼於說話,還是沈如意陪她回了院子。
  「你二哥是心疼你在外面被人欺負,如果沒教我們發現,你是不是回來也不說。」沈如意問。她一直以為封晏這妹妹是同他一樣的高冷性子,不愛言語,今個才發現原來是因為口疾自卑。
  「多……多一事……不如少少一……事。」封文靜想了想道。何況對方是忠遠侯家的。
  「那你二哥有沒有告訴過你,封家不怕事。」沈如意好笑道。「你哥哥也不會看著你被欺負不管。」
  封文靜收起受氣小媳婦的樣子眨巴眨巴眼盯著沈如意看,「你……碰二……二哥真的……真的沒事麼?」
  沈如意一愣,搖了搖頭。
  「小……小時時候我……我找二哥玩,二哥……吐吐了我……一身。」又害他發燒不退,她這才怕了,一直不敢再找二哥。
  「……」倒霉孩子。沈如意對上封文靜羨慕眼神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麼,最終還是拐回了正題上,「我看你兩字兒說得挺好,不咯登,你可以試試往後一句話分那麼說,慢點就慢點兒,還能顯出氣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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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譬如,你……過來。」沈如意舉了例子,氣場一開,饒是美艷張揚。
  封文靜怔怔凝著她,有一瞬失神,似乎有些明白二哥會喜歡上二嫂的原因,抿了抿嘴角,毫不掩飾真心道。「二嫂,你真…好看!」
  正說話間,三夫人許氏邁入苑子,見著和女兒一併站著的沈如意稍是愣了愣,隨即溫柔笑了開來,「今個是去回門了罷,這麼早回來了?」
  「三嬸嬸。」沈如意恭敬喚道,嗅到婦人身上淡淡的檀香,帶著歲月沉澱的溫和氣質。
  許氏笑容恬淡地打量她,方才便聽到了二人的對話,對沈如意更生好感,二娘因為口疾沒什麼朋友,能與嫂子處得來她這做娘的甚是欣慰。「阿晏呢,怎麼沒見一塊兒?」
  沈如意正要開口就感覺衣角被輕輕拽了拽,瞥了一眼封文靜,笑道,「夫君有自己的事忙。」
  「倒是見慣了你們倆在一塊了。」許氏掩了後面的話沒說,吃吃笑道。
  沈如意叫她這隱晦打趣弄得怪是不好意思,幸好封文靜著人取了書遞上,「娘,書,取了。」想到碰上那討人厭的紈褲子,封文靜又皺了皺鼻子,下意識不願叫她這不問世事的娘親知曉。
  許氏讓人接過,裝作沒看到二人間的小動作,噙著笑褪下腕子上的菩提子手串,「你前陣子落了水,體弱容易受邪氣入侵,這串菩提珠子受香火熏陶,你戴著驅邪保平安的。」
  「我怎好受!」沈如意看著面前紅潤明亮的金剛菩提子,因沈家老夫人同樣念佛的緣故,自是知道其驅邪避禍之力,且還是許氏一直佩戴的自是不敢接受。
  許氏卻是不容分說的戴在了她手上,「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只是做嬸嬸的一點心意,阿晏他……與你在一道後開朗許多,若他娘泉下有知定是高興。阿晏對敏君有些誤會,若是可以,今年敏君的忌日嬸嬸希望你二人能一道祭拜她。」
  「是……什麼誤會?」沈如意卻是想到在封老夫人那提及蘇敏君時的異樣,趁著機會便問了出口。
  許氏神情有些許猶豫,最終掩下眸子,「這該阿晏跟你說,不過你且記得,不止是耳聽為虛,眼睛有時也會騙人,好壞不該由這二者定,而該憑心。」
  沈如意越聽越糊塗,只覺得許氏捏著金剛菩提子的手勁兒變大,那珠子的紋路烙在腕子上,留下一顆一顆的紅印子。「三嬸嬸……」
  許氏察覺忙是鬆了手,眼神掠過複雜最後化作寄望,伸手愛憐地撫了撫她的額發,笑了笑卻沒再說什麼拿了書離開。
  「你看,我也,沒用……我娘,說話,有時候,我也,聽不懂,不過,我知道,她和,蘇嬸嬸,感情,最好。應該,是蘇,嬸嬸,好得,沒有人,不喜歡。」封文靜好不容易嘗試說一大段子,因為一壁想慢了下來,卻沒有讓人嘲笑的磕磕絆絆,不由長長吁了口氣,神情隱匿幾分歡喜。
  沈如意雲裡霧裡好不容易抽出的一點頭緒又給岔了過去,「當真有那麼好的人?」好到讓所有人喜歡,這就誇張了罷?
  封文靜卻是用力點頭,「老,祖宗,大伯,二叔……唔,反正都喜歡。」在她年幼模糊印象裡蘇嬸嬸是又好看又溫柔又能幹。
  沈如意笑笑,這麼派著看來真是全家都喜歡了,可這樣的人為何會成為封府不能提的禁忌就值得考究了,看著封文靜不知內情的樣子,沈如意也不多問,心裡還是認同許氏說的,若封晏願意自會與她說。
  從封文靜的苑子離開,挨著的就是疏風苑,可巧了,就碰見封文茵在嬤嬤的陪同下練著走路儀態,頭上還頂了個碗。
  「三小姐覺著屋裡悶得慌,咱們就在這外頭練,碗裡的水不能灑出來半點兒,要是灑了,就多練一個時辰。」不苟言笑的老嬤嬤手裡捏著教鞭,一下一下輕輕扣著手心教導。
  封文茵腳上踩著的是特製的鞋子,根本就不好走,更別說頭上還頂了碗,連著被操練幾天真是把眼淚都熬干了,就像今兒個她原本的意思是休息緩緩,孰料反而還要在外面丟人來的。
  這麼搖搖晃晃走著,就迎面碰上沈如意,後者正立著不遠好整以暇地瞧著,有看熱鬧之嫌。
  封文茵見著始作俑者氣得眼兒都紅了,當即激動喝罵了個你字,卻不料腳下不穩,化作尖叫整個身子往前撲去,正正對著沈如意行了個跪拜大禮,伴著瓷碗落地的碎響,膝蓋跪地的聲兒夾雜其中,當是痛極。
  「這還未過年,妹妹就對我行如此大禮,客氣了。」沈如意淡淡笑道,作勢虛扶。
  封文茵痛得眼淚盈眶,狠狠瞪著沈如意,「都是你這個妖女害的,你——」
  然話沒落身上就挨了一記鞭子,一道肅然蒼老的聲音道:「長幼有序,理應謙和有愛。」
  沈如意認出這嬤嬤是宮裡退下來的秦嬤嬤,原來在林家小住過一陣,她的規矩禮數都是她教的,瞧見便條件反射地行了標準禮,「嬤嬤好。」
  秦嬤嬤端看了一眼,為這對封府這位新過門的奶奶另眼相待,轉而對封文茵道:「什麼時候你有二奶奶的儀態風度,老奴就無需待在府裡礙小姐的眼了,如此,還請三小姐多向二奶奶學習。」
  抱著膝蓋的封文茵瞪向沈如意,堵得撓心撓肺,卻忌憚嬤嬤手裡的教鞭,不敢回嘴。背對著嬤嬤,故意對沈如意比了賤人的口型,磨牙得意。
  沈如意微微瞇起眼,劃過一抹精光,「碗碎了啊。」看著地上碎了的碗惋惜道。
  十八正日,曹夫人也就是忠遠侯夫人京城西郊的別院設賞菊宴,邀各家夫人小姐們來。沈如意與封晏一道坐馬車赴宴,等到門口就見香車林立,擠擠攘攘,裡面隱約有鶯聲燕語傳出。
  「待宴席結束,我再來接你。」封晏扶她下了馬車,一壁說道。
  曹夫人邀的是女眷,封晏不能參加,就在附近垂釣作樂也當是作伴。
  「將夫人的外衫拿上,這處風大。」封晏站在馬車旁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髮絲,攏到了耳後,吩咐人道。
  一旁侍候著的宛桃從馬車找到了一早姑爺讓帶上的衣裳捧在手裡,笑意促狹。「姑爺還有什麼要吩咐的,就分開一天,奴婢一定會把小姐照顧得好好的。」
  不等封晏反應,沈如意先嗔了一眼膽大的宛桃,冷不妨就聽見某人低沉笑著說如此甚好。她又往流連她耳朵那手的主人瞪去,刻意壓低了聲音磨牙抗議:「這是在外頭——」
  封晏的手如願一頓,神情饒是無辜,「我只是幫夫人整理……」稍作一頓,又染上三分淺淡笑意,「竟不知夫人如此敏感吶。」
  指尖停留在沈如意耳廓輕輕摩挲一處,封晏見她果然繃緊了身子,眼底溜過一絲得逞興致。
  「……」沈如意打了個顫慄,連忙將他的手拂開,總覺著自己嫁了這人後在某方面簡直是用作了一起探討學習的對象,且不斷被刷新容忍度。
  待手指硌著一硬物,沈如意方瞧見他腕子上多了一件飾物,與她手上那串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比她的珠子大了一圈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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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1 00:11:4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

  沈如意訝然:「你這是哪兒來的?」
  「昨個看你那麼寶貝,想起三嬸以前也送過我一串。」封晏回想起某人昨個的歡喜勁兒,特意去書房翻了出來留著今個顯露。三嬸自三叔去後一心向佛,珠串跟著長年累月浸潤檀香,經久不散。
  「三嬸真好。」沈如意吶吶,被封晏捉了手,比在一塊甚是滿意地瞧看。兩串兒一大一小,十分登對。
  沈如意察覺到自門口那投過來的好奇目光,忙是紅著臉抽回了手,「再不進去該晚了,你垂釣且當心。」
  「嗯。」封晏應下目送她進去,直至沈如意主僕不見了身影才轉身離開。
  而這一幕恰好落在後來的二人眼中,黃衫少女凝著封晏離開的方向目光幾多變化,最終化作不甘,隨後在婦人的催促下入園子。
  菊園一向有專人精心打理,花房裡一年四季都有鮮花盛開。現在這時節菊花開得正好,除此以外,還有山茶、木芙蓉,以及沈如意最喜歡的蘭花。而園子裡的下人為了今日宴會更是將花房裡那些極其珍稀的花兒都搬了出來,引來一陣陣讚歎。
  園內賞花,宴席則設在正中的風華苑,邀來世家夫人和小姐參加那是經過甄選的,名帖也就送了十餘封,京城裡的世家就不止這數兒,因此能參加的必然有過人之處,或家世,或才華,又因為忠遠侯府的威望,眾人皆以能參與為榮。
  而今忠遠侯府的小侯爺及冠,攜著女兒來的夫人們心底不約而同暗打了主意。
  沈如意入了園子,由人指引著往裡面去,她到的不算晚,風華苑處夫人們歸夫人們說話,姑娘們也是三三兩兩圍聚一塊兒賞花品茗下棋不亦樂乎。她隔著老遠就瞧見了一熟人,一身寬袖玫瑰紗褙子的盧氏與幾名年紀相仿的姑娘坐在一道正說著話,似乎是瞥見了她,勾起一抹冷笑,直接無視了她去。
  「那不是沈如意麼?」與盧氏在一道的一名粉裳姑娘扯了扯身旁的人指著讓她瞧看,又往盧氏那瞟了一眼去,發現果然打沈如意出現,她的臉色就變差了不少。
  「看樣子果真嫁了人後老實不少啊,以前可戾氣得很。」那人被拽著回看,就看到沈如意被端著方盤的丫鬟不小心撞著卻擺手作罷的一幕,嘖嘖稱奇。
  「誰不知道她那夫君是個中看不中用的,想必是夜夜憔悴得很,磨了性子唄。」有小婦人插話,仗著交情好當即開起葷話來,惹得幾人中未出閣的兩個羞紅了面兒。
  「阮姐姐!你怎麼……」
  「怎的,我又沒說錯,你們幾個小妮子都到了年紀一樣得歷這茬兒,那活兒好不好可關係著日後呢。」小婦人點了點小姑娘的額頭,話是半點不收斂,反而瞇著眼盯著沈如意的方向不乏惡意,「沈如意這輩子算是毀了也不知是不是報應。」
  盧氏心中還在不快看見沈如意,聞言瞥了阮氏一眼,想起她當初被沈如意害得當眾出醜的一幕,嘴角微微翹了翹,「那人如今失了憶,可比以前……有意思得多。」
  她這話說得高明,一下點醒了眾人,原先都當是傳聞如今得了證實總讓人覺得有幾分不置信。
  「她當真失憶了?」阮氏訝然問,眼底溜過精光,復又看向了沈如意,不知在深想什麼。
  「我騙你這作甚。」盧氏笑著答,正巧侯府的丫鬟端著盛了鮮花的盆兒過來給姑娘們簪花用,這些花都是剛從枝頭剪下的,有幾朵花心甚至還帶著濕潤的露珠,她揀了一朵,順手替旁邊的小姑娘戴上,「原本文茵也來的,你們倆玩得好,剛好有伴兒。」
  被戴花的少女聞言蹙了蹙眉,「我也以為能碰見文茵妹妹呢!」
  盧氏抿了抿嘴角,往沈如意那方向看去神色稍冷,讓人聯想。
  旁邊的阮氏突然安靜了下來,隨即哼聲道:「嘖,就是失憶了也改不了那德行。」
  幾人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就看見一身絳紫色交領繡纏枝蓮的通袖褙子,雍容華貴的曹夫人,已是四十多的年歲瞧著卻與二十幾似的,保養極好。此時身邊站著一名少年郎,正說著什麼,惹得曹夫人蹙眉不快。
  緊接著,少年郎身邊侍候的丫鬟便得了吩咐往沈如意那地方去,幾人赫然意會了阮氏話裡的意思,以及曹夫人不快的緣由。
  「呵,沾上那小霸王,她這是嫌名聲還不夠爛呢。」當即有人嘲道。
  「她她……還知不知羞!」趙盈月看沈如意抬眸往曹駿的方向看,氣紅了小臉道,「怎麼對得起封二哥!」
  盧氏多看了她一眼,別有意味地笑道,「大抵是不知的,否則也做不出那些事來。」
  阮氏等紛紛頷首附和,對沈如意不齒得很。
  那小霸王曹駿是侯府老,上面三個已經出嫁的姐姐,最小的那個嫁得都是平南王世子。有這家世實力,他在京城裡自是橫著走,然小霸王雖然橫,獨獨在情事上開竅晚,這要是和沈如意……不說那小霸王本身就是個特別能折騰事的主兒,就是曹夫人等都不可能袖手。
  其中幾人的目光在二人之間轉了來回,隱匿心思。
  這廂沈如意叫小丫鬟攔了去路,聽她問及封文靜,眺向曹駿那方向掩了掩眸子後露出一絲惡劣笑意,「不想看見某人自然就不來了。」
  她看著小丫鬟瑟縮離開去回稟,瞥見曹駿懵然的神情與曹夫人投過來的目光,對後者那打量並不作退怯,饒是大方朝曹夫人淺笑致意後往苑子那走去。
  「弟妹,這兒。」一道嬌柔的聲音朝向她招呼道。
  沈如意一眼掃去好不容易才找見角落裡的宋筠溪,後者溫柔含笑,等人靠近後開口道,「聽底下人說二弟與你一道,才沒叫上你。」說這話染上一絲絲打趣的意味,亦不掩艷羨。
  「你和盧氏一道來,怎一個坐在這?」沈如意看著盧氏那處,圍聚著幾名小婦人與姑娘家的,說說笑笑好不熱鬧,與宋筠溪這兒形成鮮明對比。
  宋筠溪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髮絲:「說不到一塊去的就不湊那個熱鬧了,反正也習慣。」
  沈如意微微晃神,隱約回憶起一幕,少有幾次的出門赴宴,宋筠溪似乎都這樣獨坐不遠,既能看得見她留意情況,卻又不主動往前湊,用的也是這理由。是不湊熱鬧,而非不愛這熱鬧,宋筠溪林家義女的身份,與那些真正的世家小姐到底是差了去,在以身份血統為尊的京城不受待見也在情理。
  「這習慣是……因為林瑤?」她不禁蹙眉。
  宋筠溪忙是搖頭,「姐姐她待我很好的。」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嘴角不覺透出笑來。「林姐姐是最喜歡這等熱鬧的,大抵是在家裡憋狠了,出來玩總是很高興。」
  從前不察,如今被刻意孤立,沈如意自是能覺出幾分冷清,再看宋筠溪便多了些感觸,總是有疏忽。
  「有些事並非你忍讓就能得償所願,反而會讓某些人得寸進尺。眼下你已是驍騎將軍夫人,哪個敢慢待,如何教盧氏一個搶了風頭。」沈如意瞥見盧氏隱懷冷意的目光,沉吟半晌開口道。
  「不,有時候忍忍是必要的。」宋筠溪給自己斟茶,噙著笑認真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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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沈如意無法認同,然瞅著她一根筋的模樣,知曉是多說無益便沒有再開口。所幸正好有丫鬟前來傳話說是設了助興的活動,夫人小姐們以琴棋書畫等技藝比拚,只消與菊相關便可,增設樂趣,問她二人可要參加。
  宋筠溪看沈如意聽完了比試的規則起身離開,訝異道,「弟妹去哪兒?」
  這處菊園是忠遠侯特意為其夫人所造,一草一木都是依照曹夫人的喜好來,沈如意遊覽其中,不禁被景致吸引。亭台樓閣水榭曲橋,又有碧波蕩漾的池塘湖泊,荷花雖已敗,卻有菊花簇簇爭艷,隨著走動所涉皆是風景。比起風華苑那擠作一堆的人,她這才是純粹來賞花的。
  「小姐當真不參加比試麼?」宛桃跟著沈如意,想起自家主子那日所作的畫兒,想來菊花也沒什麼難的,說不準還能奪了綵頭去。
  沈如意想到方才一路來那些姑娘摩拳擦掌的勁兒,遂搖了搖頭,離著宴席開始還有段光景,不妨好好欣賞園內美景。在前世她曾聽林氏說起過此處,如今親身遊覽,又別有一番風情。
  宛桃見狀只得可惜作罷,隨著主子往涼亭內小憩。此處菊花開的正艷,又有一股活水引流貫穿整個花園,一覽無遺。而從風華苑那傳來的錚錚琴音亦是縹緲動聽,隱約傳入耳中,宛桃不禁眺看了去,「小姐,是宋少奶奶!」
  琴台上,一襲淺橘色裙衫的女子正坐在繡花墩上,十指嫻熟的撥動琴弦,淡雅恬靜,如春風般柔和,一如撫琴人,教人心情平和舒暢,正是宋筠溪。
  一曲畢了,堪堪起身與曹夫人行禮饒是羞赧,後不知曹夫人說了什麼,宋筠溪便含羞帶怯地留在了她身邊,顯然得了青睞。沈如意瞧見這一幕不由彎起嘴角,宋筠溪雖然性子怯懦,可有時也極好運,完全免了她擔心。
  「琴技確是不錯。」
  「奴婢聽聞宋少奶奶的琴技是師從御用樂師安邑,了不得呢。」宛桃替沈如意解說道。
  沈如意卻是最清楚的,宋筠溪跟著安邑苦練琴技十年,自是有所成的,才有她那一句評價。
  她收回視線,目光瞥見宛桃抱著的外裳上,掠了流光,垂眸吩咐道:「宛桃,去取紙筆來。」
  「小姐是回轉心意了?」宛桃還是希望小姐能狠狠出一把風頭,讓那些暗中排擠小姐的人只能羨慕嫉妒去。
  沈如意凝著眼前美景,想到某人嘴角略微彎了弧度,「夫君入不得園子,我且畫下與他,一同……一同欣賞罷了。」只是說著說著,聲音裡不自覺染了幾許羞澀意味,漸漸低了下去。
  宛桃掩著嘴癡癡笑,在她家小姐惱羞成怒之前出了涼亭替她尋了紙筆過來,隨後就在一旁特別盡心地侍候研墨。
  殊不知在沈如意潛心作畫的侍候,風華苑那處也有人正盯著她看,而後不知怎的,上前斟茶的丫鬟就打翻了手裡的茶壺,茶水俱是傾灑在了行經的宋筠溪裙擺上。
  「呀,看我這不當心的,妹妹沒事罷?」盧氏忙是起身話作關心,又掉轉頭去責問道:「你這丫鬟怎的這麼不小心的!」
  「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那丫鬟似乎是想辯駁什麼,但教盧氏一瞪,登時瑟瑟討饒,「奴婢知錯,封少奶奶恕罪!」
  宋筠溪看著被茶漬浸透的半邊裙擺,秀氣眉毛蹙起又舒展,「罷了,你且帶我先去換一身我。」
  盧氏作勢關懷地目送她離去,待她跟著侯府的丫鬟離開後,阮氏等幾個趁著旁的不注意暗暗笑作一團,「唉喲,這性子怪好揉捏的,什麼平妻呀,我看是妾都差不多。要說立規矩還得數你最厲害!」
  「可不是,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討人厭的湊了對兒了。」有人亦作附和。
  盧氏亦是掩不住嘴角笑意,眸中甚是得意,「這規矩啊是最重要的,不會的咱們得耐心點教,總得教會了才好。」封墨台是封家長子,又是驍騎將軍,前途光亮,她作為將軍夫人,對這些人的巴結奉承自是愉悅接受。
  趙盈月一直暗中留意著沈如意,此時餘光裡瞥見略是詫異停住,見沈如意揮墨潑毫的挑了眉梢,哪個不曉得沈國公家的是個草包,竟還上這兒裝模作樣來了,還曉得找個僻靜角落。
  她心中不齒,沉思片刻便以方便為由暫且離開,實則往沈如意所在的涼亭走了過去。實則記著了盧氏所說,這人失了以前記憶,私以為要好擺弄,暗暗存了給教訓的心思。
  然剛等她走近,便見一名丫鬟從涼亭出來,道是宴席快開始,又福身恭請了趙盈月一遍。
  她點了點頭表示知曉,目光仍停留在沈如意那,女子一襲淺色羅裙鑲銀絲邊際,水芙色紗帶曼佻腰際,長裙翩然,袖口處繡著的淡雅的蘭花更是襯出如削蔥的十指。同為女子,且為著心底懷的那點心思,生了異樣。
  沈如意讓宛桃收拾好了東西,踏出涼亭卻遭人堵了去路,「姑娘?」
  少女一身杏黃衫子配柳綠灑金裙,發上別了翠玉珠釵,銜著一顆細巧圓潤的珍珠垂在額前,襯得容顏嬌嫩,不過身上的氣息不大善意罷了,活像欠了她許多一般令人莫名。
  趙盈月看她裝作一副無辜模樣,心中不無陰暗地想著興許她就是憑著這幅樣子令封二哥心軟……「沈如意,你既已嫁作人婦,就該……就該恪守婦道,怎還能這般不正經、不要臉!」她瞪了良久才憋出狠話道。
  「……」沈如意低頭審視了一番並無不妥之處,轉而想起曹駿使丫頭來問話那遭,不由視線在她身上打量了幾轉,莫不是為這爭風吃醋來的?卻不打算受她那盛氣凌人的態度,擰眉道,「小小年紀口出惡言,倒不知你是哪家的姑娘,見了你家長輩可得好好問問是如何教養的。」
  「你自個都不要臉了還不讓人說麼,牙尖嘴利,生的這虛偽我遲早揭了你真面目!」趙盈月抿緊了唇,就這樣的如何配得上芝蘭玉樹,不食人間煙火的封二哥!
  沈如意瞥見先前來通知的丫鬟停在不遠處往這邊張望,不願與這拎不清的作糾纏,故意湊近涼涼道了一句好狗不擋道便撥開了人往風華苑去。
  趙盈月教她氣得跺腳,結果因為太用力不小心崴了一下,疼的她呲牙,又怕週遭人看見憋得一張臉都快青了,還得充作沒事。這沈如意雖然失了憶,可還是跟以前一樣讓人討厭極!憋了半晌方又對著背影罵了兩句狐媚子,回頭不經意瞥見涼亭桌上的東西,上前探看漸漸露了訝異。
  「趙小姐,您怎麼還在這兒——這是您畫的?」捧著果酒飲子的丫鬟與她見禮,其中一名丫鬟上前瞥見桌上的畫作詢問道。
  趙盈月繃著唇角,停頓須臾點了點頭。
  「評審已經開始了,奴婢這就替您送去夫人那。」丫鬟仔細收了畫作,一壁說著,連忙捧了去。
  趙盈月小小追了一步,又停住,一番思量後穩了心神後淡定踱著步子跟去了風華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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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苑子裡兩側俱是擺著一盆盆菊花競斗芳菲,而裡頭則是能供兩三人坐的長桌分列兩旁,各有兩名青衣丫鬟隨侍左右,待僕從端上美酒佳餚,紛呈在各位夫人小姐面前。
  沈如意瞧見宋筠溪示意她身邊的位置,走過去坐下,自然也看出她身上衣裳的不同,似乎還有些不合身,「這衣服……」
  「方纔盧氏手滑打翻了茶水……我問曹夫人借的,衣服是曹三娘的有些短了。」宋筠溪含蓄低聲道,聲音裡攜了一絲侷促與扭捏。
  沈如意皺了皺眉,抬眸正對了斜對面盧氏投過來的目光,在空氣中有個短暫交鋒,只是很快教丫鬟上菜打斷。
  「你若不改改,往後的日子有的熬。」沈如意更多的是怒其不爭,想到她的忍字說,皺眉撂了一句沒再多言。
  二人小長桌上陷入無言氛圍。
  片刻,宋筠溪輕輕拽了她的衣袖,捧著酒杯敬往她,一壁瞇著眼笑,「多謝弟妹關心。」言語間流露的溫柔教人不忍。
  沈如意最是拿她這樣子沒轍的,夾了一塊鱸魚肉,又同樣給宋筠溪夾了塊兒,化解前頭的尷尬。
  「弟妹也愛吃這鱸魚,我姐姐也很愛吃呢。」宋筠溪瞧著這幕,下意識開口。
  「唔,挺好吃。」沈如意連停頓都沒,淡然回道。
  而桌上除了菊花鱸魚,還有菊蟹、菊花蝦、雞茸菊花干貝……以菊花入菜,「錦上添花」。而主菜則是大閘蟹,旁邊侍候的丫鬟利落拆蟹,還能擺出個完整的螃蟹來。殼兒底下蓋著滿滿一絲絲兒的蟹肉,蘸醬極是好吃。
  沈如意惱鱸魚有刺兒,雖然不多,對於她這吐不出魚刺兒的索性放棄了,轉而挑了大閘蟹下手。
  也正是這時候,曹夫人命人拿上了備好的綵頭,攏共三件,一顆熠熠生輝的南海夜明珠,一件兒金絲玉雕的花好月圓擺件,以及雁攢湖眉子歙硯,都是價值不菲的好物。
  沈如意為那最後拿上來的一件停下進食的動作,眸光流連其上,有一絲絲的心動。
  曹夫人坐在主位笑呵呵道,「今兒可教我飽了眼福和耳福了,原本就是圖個熱鬧,誰知道最後卻教我犯難了。既是如此,我就往偏心了去,選了三個最合我心意的,大家一塊兒來瞧瞧。」
  隨即便命幾名丫鬟將她所選的展示眾人眼前,其中一名捧著一幅畫卷,列在最後徐徐打開。平展的紙上,一朵朵墨菊靜靜地綻放,走近了,彷彿還能嗅到淡淡的花香……
  座上,趙盈月正怔怔盯著那幅畫兒看,直到被身邊的趙夫人輕輕拄了一下,「看這孩子,夫人誇兩句就找不著北了。」可神情裡是掩不住的自豪。
  曹夫人也不由笑了開來,召了她往前,「果然人和畫兒一樣,靈氣逼人得很。」
  趙盈月掩著心底慌亂起身往前去,卻一時不知怎的應話,半晌才作勢羞怯地回了句夫人謬讚,似乎才從驚喜中回過神來,化作幾分篤定。
  既是曹夫人說了好的,在座的自然免不了一番迎合。畢竟這畫兒確實是好,能讓不懂的都覺著好看有意境得很,得知是出自翰林院大學士趙敏之女,誇讚聲更甚。
  留在席上的趙夫人自覺臉上有光,笑得合不攏嘴,還得謙虛應對,「我家盈月打小就愛作畫,老爺特意請了大師教學,也算不枉費一番苦心。」
  在一片盛讚中,宛桃氣得漲紅臉,好歹沒忘了規矩與沈如意氣憤道,「小姐,她怎麼能撿了你的畫沖作數,什麼大學士之女,也太不要臉了!」
  沈如意瞧向趙盈月,後者正好掃了目光過來,堪堪對上,就見趙盈月轉開了視線,神色略是緊張地應對曹夫人的問話。
  而趙夫人就坐在她左手旁的位置,還在拐著彎地誇獎她的女兒。
  「敢問趙姑娘的字畫是哪位大師教的?」
  趙夫人聞聲循著而去,就看見了噙著淺笑的沈如意,雖沒了以前那招搖勁兒,可就方纔所見依舊看不順眼,頓了頓,笑道,「怎的,沈小姐對這也有興趣麼?」
  話一出,就惹來幾聲悶悶笑聲,趙夫人問得巧妙,誰不知道沈如意草包名聲在外,徒惹笑話。
  沈如意遭了嘲笑也不惱,轉著杯盞裡用了一點的菊花酒,低垂著眉眼叫人看不清神情,淡然出聲,「談不上興趣不興趣,只是覺得那位大師教了個品行不端,佔他人作品為己用的弟子,豈不連累名聲。」
  她的聲音不高,卻恰好讓廳裡的人聽得清楚,鏗鏘迴盪,使得廳裡倏地寂靜了一刻。
  趙夫人頭個回過神,聲音不覺拔高了兩個調兒,「你說什麼?」倒是懷疑自個聽錯了。
  而旁的則是偷偷交耳,因為沈如意的人品擺在那,多是不相信她說辭的,也有確認是否被冒認的,然一圈問下來並沒有認領那畫兒的,對於沈如意突然作這妖有些莫名。
  坐在主位上的曹夫人停下來,連帶身後正要將硯台交到趙盈月那的丫鬟也頓住了動作,趙盈月伸著手僵在原地,斂過一絲怨毒。
  「沈如意,你莫要血口噴人!」趙盈月本來有的一絲心虛因為趕鴨子上架不得不盤算霸下這幅畫兒,在心底過了幾遍發現沈如意並不能拿出什麼實質證據後,越發咬住。
  「是啊,你意思是盈月佔了別人的畫兒,誰的,難不成還是你的?」阮氏笑著發問。
  沈如意睨著她,雖沒有說話,可眼底卻是承認的意思,叫阮氏止了笑,愕然看她。
  「你說盈月冒認你的畫兒,你……這是落水磕到腦子的後遺症罷?」阮氏沒想到這人居然順著認下,怔愣片刻後吭哧笑不停。「你會畫麼?」
  趙夫人得了人幫襯說話,看著沈如意依舊凝著冷意,「這無憑無據的就憑著一張口誣賴人,今兒我是大開眼界了。要瘋可上別處瘋去,莫來折騰我姑娘!」
  「趙盈月,你當真不把實情說出來?」沈如意卻是凝向正主,有些懷疑照著原主的脾氣也不該是個好欺負的,怎還有人瞎著眼來招惹?
  「你說是你的,你可有證據!」趙盈月臉兒泛紅,似乎是給氣的。
  「畫是我在涼亭所作。」沈如意攏了眉頭。
  曹夫人身邊的丫鬟愣了愣,後斟酌道:「畫確實是奴婢從涼亭那取的,不過是趙小姐在。」
  「奴婢倒是看見封二少奶奶在涼亭那處坐過。」另一名丫鬟另補充了一句道。
  「這可不就結了,肯定是她瞧見盈月畫的,這會兒又看盈月得了綵頭,動的歪心思唄。」阮氏插話,堅定地站了趙盈月。
  挨著曹夫人坐的盧氏亦是擰眉不虞,低聲與曹夫人言語了幾句,便使了丫鬟請沈如意離開,送回府去,大抵是莫要在這丟人現眼的意思。
  因為盧氏這一動作,大傢伙更是確認沈如意誣陷,許是真應了阮氏說的起了什麼爭強好勝的心思,卻用歪門邪道來扭曲,賊喊捉賊,對沈如意的品行愈發沒好感。
  「這畫確實是我家小姐畫的,奴婢能作證!」宛桃氣不過她們詆毀,緊忙站出來道。不乏氣悶,說到底是她失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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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1 00:12:2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你是她的丫鬟,當然為著她說話。」阮氏根本看不上眼她,「我還看見盈月作畫的呢,沈如意你這貪相未免也太難看!」
  「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弟妹她不會做這種事的。」宋筠溪亦是站出來為沈如意說話道,並不贊成盧氏此時將人送離,若是冤枉豈不要背上這污蔑名聲。
  「當然沒有誤會。」沈如意笑意漸散,從阮氏盧氏等的面龐滑過,落在了趙盈月身上,從席上離開卻是往她所站的那處去。
  趙盈月為此不由繃緊了身子,「你……你要做什麼?」有些怕極沈如意動手。
  而她身邊的丫鬟自是護住地擋在了前面,教沈如意身上的氣勢駭住,想起她之前手撕別個的傳聞來,忌憚不已。
  宋筠溪伸手似乎是想拉住她,卻滑過了她衣角,瞧看那纖細背影神情隱過一絲恍惚。
  此時盧氏也從桌後繞了出來,站在沈如意面前抓住了她手腕,沉下眉眼低聲喝問,「你到底要做什麼?還嫌不夠丟封家的人麼!」最後一句是壓低聲音在沈如意耳畔說的,毫不掩飾厭棄她的行徑。
  沈如意被扼住手腕,那生硬的力道不一會兒就留下紅痕,她抬眸,定定凝向盧氏,「你哪兒來的自信認為你現在所為是為封家好,縱容外人誣陷我,由此抹黑封家顏面,你是出門忘帶腦子,還是藉機想坑害我?」
  她一使勁便在盧氏怔住的空檔甩開了她的手,揉著手腕停在了趙盈月幾步遠外,正好在那畫前,倒讓趙盈月鬆了一口氣。
  曹夫人一直未出聲,實則觀察幾人,一雙精明世故的眼中露出些許異樣,「可還有旁的證據來證明這幅畫兒是你們其中一個的?」
  趙盈月咬了下唇,搶聲道,「方纔阮姐姐作證了的。」
  阮氏被點到,對上沈如意清冷的眸子,頭腦一熱自是點了點頭。
  沈如意唇角綻開冷笑,瞧著覺得滑稽,回眸正對趙盈月:「你可知我為何會棄了這畫在涼亭?」
  後者下意識搖頭,卻很快反應過來,緊抿著唇角,即便心中陣腳大亂,面上卻是不顯露,大有一副你再接著編的架勢。
  「因為這兒,還有……這兒。」沈如意點了點畫紙上的兩處,道:「墨水滲透太快,在紙上洇出一大圈水漬影,雖作了補救,卻沒能達到我預想。」
  「單憑這就能說是你作的,這是糊弄誰呢?」阮氏雖然訝異沈如意的敏銳,下意識駁道。
  「我也發現了,確實是個敗處。」曹夫人方又展露了一絲笑,「所以我將這幅畫列在第三。」
  「是盈月覺得時間倉促,故……」趙盈月吶吶開口,卻見沈如意召了她那婢女上前來。後者是從外面進來的,額上還洇著汗。
  沈如意接了她捧過來的畫紙,悠悠打開,一幅秋意盎然的賞菊圖躍然紙上,比之丫鬟舉著的那幅,一樣立意卻更精緻巧妙,明眼人都能瞧得出這兩幅同一淵源。而這更妙的一幅卻在沈如意手上。
  「趙盈月,這回總不該說我是偷了你的畫兒罷?」
  「你……我——」趙盈月早在沈如意打開畫的時候就慘白了臉色,怎麼都想不到沈如意竟是作了兩幅,而留下的那幅是她棄掉不要的,這委實像一巴掌打在臉上,對上其似笑非笑的嘲諷目光,所有血液都往頭上衝了去。
  週遭嗡聲議論,對著她指指點點,趙盈月僵硬在原地,血色倏然褪盡,險些穩不住身子。
  「如此可能還我清白了?」沈如意噙著笑掃過方才為趙盈月說話的,此時觸到她的目光俱是躲閃著避過去,尤其是阮氏,面色不輸趙盈月,沈如意自是不會放過,「阮氏方才說看見趙姑娘畫……」
  「我……我是,看岔了……」阮氏臉上臊得厲害,乾巴巴地開口。
  「那可得好好看看眼疾。」沈如意涼涼說道。
  阮氏被噎住,此時接收到曹夫人別有意味的目光,低掩了去,不敢反駁,對著社怒容易伏低做小。
  沈如意後看向盧氏笑了笑,後者覺出那笑容裡的意味臉色一僵,阮氏看眼疾,同理,盧氏就該看腦子了。
  曹夫人借乾咳掩飾笑意,目光還緊緊凝在沈如意手裡的畫上,「這畫當得起第一。」正要拿第一的綵頭去易物,卻見沈如意交了丫鬟收起。「……」
  「夫人謬讚,不過這畫兒……不能交予夫人。若有機會,我定為夫人再畫一幅。」
  曹夫人目光從那畫兒移向沈如意,微是訝然。
  宛桃瞅著曹夫人圓溜眼珠子機靈轉了轉,口快說道:「這是我家小姐要贈姑爺的。」
  「宛桃!」沈如意被出賣了心思,饒是羞赧喝道。
  這等理由讓曹夫人哈哈笑了起來,本來就是直爽性子,反而對了脾性。「如此我倒不該強求了。」先前就聽說是封家二公子送夫人來,於附近垂釣,雖說有些無所事事之嫌,可她倒覺得恩愛。察覺到沈如意多看了硯台兩眼,便一道大方送了她,讓她萬莫忘了答應作畫的事兒。
  一場鬧劇以趙夫人與趙盈月由侯府的下人請送離開結束。說是請,實則是逐客了。趙盈月哭啼著被臉色差極的趙夫人帶走,後者不掩頭疼,不單是為曹夫人謝絕趙家以後赴宴,還有這事兒若傳出去盈月的名聲就沒了,遂速速帶著女兒離開找趙老爺商量對策去。
  未時末,曹夫人散了宴席,眾人方提了告辭。盧氏神情略是難堪地率先步出苑子,宋筠溪只得緊忙跟上去,這覺得難堪的不止盧氏一個,曹夫人邀請的世家夫人和小姐並不多,作妖的是幾個,餘下的自然當了熱鬧看,又多了一樁談資。
  而園外,坐在馬車外面的男子正閉目小憩,忽的聽見動靜睜開了眼,一雙眼眸分外的明亮精睿,攜著幾許冷清。見趙氏母女從裡頭走出來,封晏隱約聽見自家夫人的名字,遲疑片刻,卻一改懶散模樣,從馬車上躍下往菊園快步行去。
  「還真是不能小看人,得虧方才沒有一道,否則就跟阮氏她們一樣可尷尬。」一名婦人打扮的女子與人結伴從抄手遊廊那走了過來,一壁道。
  「我聽聞沈如意的母親沈顧氏是陳大師的關門弟子,有天賦也不足為怪。今兒白白遭人構陷也是倒霉,你瞧見沒,連封家那嫂嫂都不幫,要不是她自個留了一手,還不得委屈死啊。」
  原先說話的婦人點了點頭,「我看她比以前好了不少,能相處,可女人吶,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最後還是得靠著夫君本事,你看盧氏,不就是因為封墨台。」
  「也是,否則依照沈如意的性子,這種事兒不定少呢。」
  「……」
  兩人說著話往門口走去,隨後又不乏三三兩兩路過,讓道的男子半身籠在牆壁陰影下,將那隻言片語拼湊起沉凝了面色。
  而遊廊那頭,沈如意因為被曹夫人拉著說了兩句話而落在了最後,只剩下主僕二人緩緩行著。方走到一半,便瞧見迎面走來的身影,連自己都未察覺不自主牽起的嘴角,「夫君……」
  男子身上攜著午後陽光暖絨,與他清冽的香氣柔糅合,匯成她所熟悉的安心味道,一雙杏眸明亮閃動,「可有釣著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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