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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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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花笙絛 -【一世長寧 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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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4 00:01: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司馬穎眸光一閃,也笑開了:「對啊,難得這種活動會讓各大世家的公子小姐們都參加呢,這次我可算能一飽眼福了,能看到各公子才俊英姿勃發的樣子。」
  「你也別犯這癡勁兒了,趕緊找個人定下來。」秦霜心中尋思著,司馬家究竟會給司馬穎找個什麼樣的夫婿,會是誰呢。
  「哈……」司馬穎嘻嘻哈哈一笑,「我才不要呢,不急不急。」如此,這件事情便打著哈哈過去了。
  而秦霜也沒過多在意,一個司馬穎能算得了什麼,最值得在意的是謝長寧,怎麼樣才能讓謝長寧頹廢下去,再也構不成威脅。至於弄死謝長寧,她從來沒有想過,她又不蠢,萬一留下了什麼馬腳,誰都保不了她。咬碎銀牙,她瞥了一眼司馬穎,發現這姑娘正在玩著扇子。真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有了,她唇角一勾。
  謝長寧那邊自是不知道秦霜心中想著算計她。此時,她正坐在書房中,面前攤開了一本書,就這樣雙目無神地盯著那書,同樣的姿勢,已經維持了半個時辰了。
  因為冬狩的事情,她心裡一直惴惴不安,不知為何,又想起來前世的事情。
  前世的這場冬狩中,崇德帝如往常一樣承諾會獎勵拔得頭籌的貴族世家子弟。原本戚洵若是參加,這頭籌不外他人。然而,戚洵卻選擇了退讓,僅僅獵了一些小動物,拔得頭籌的是太子蕭正瑜。
  太子拔得頭籌,龍心大悅,想要厚賞太子,然而太子卻僅僅提了一個要求。
  「兒臣求娶謝家嫡次女謝長樂為妻。」
  滿場愕然,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有意讓扶持太子的秦家嫡女秦霜為太子妃,也知道當時的謝長樂是與江陽王世子戚洵訂婚了的。大家都不解太子為何會有這般舉動。就連當時頂著謝長樂名字活下去的謝長寧也是指尖冰涼。
  因為謝家嫡女遇害,當時謝家在沒有調查清楚的情況下已經選擇站位在四皇子一邊,與太子極不合拍。太子居然會提出求娶謝長樂,他安得什麼心?當時的謝長寧渾渾噩噩,半分也猜測不出太子的用意。
  但是她記得,自那次之後,秦霜更為記恨她。
  她如今回憶起來,也不能揣測的透太子究竟打得什麼主意。如今就又到了冬狩之時,她如何能放下心來。前世以謝長樂之身,可以以婚約之名推拒了此事,聖上也不會為難。可是現在她是謝長寧,與江陽王府的婚約也已了斷。若是太子僅是想娶個謝家的女兒,如今又提出求娶她謝長寧,她又當如何自處?
  更何況,還有個戚洵。
  這兩個人,她一個都不想嫁。
  此時她終於發現,自己的婚姻竟還不能自主。只要是皇帝真的答應了賜婚,她現在根本無力反抗。一定要想個辦法,解決這種現狀。
  真是苦惱啊,她將面前的書一合,準備先不去想這件事。
  謝長安年底算是八歲,蕭齊也有八歲,這次的冬狩謝長安應當是可以圍觀的。想著,她便準備帶著人去那裡幫他收拾一下,因為心思沉沉的,她都沒在意自己是如何走到謝長安那裡的。
  「姐姐,冬狩好玩麼?」謝長安看著謝長寧指點淺碧收拾這個收拾那個。
  「還好吧。」謝長寧心不在焉應道,想了想覺得不妥,又加了一句,「你若是再大些,學習了騎射,便好玩了。」謝長寧十歲時候學的騎射,謝老爺子的話,四大世家無論少爺還是小姐,就沒有不會騎馬射箭的。
  「謝姐姐你有心事?」蕭齊心思更細膩一些,明顯看出謝長寧心思沒有放在這裡。
  謝長寧有點意外,隨即搖了搖頭:「只是有點事情,還不知道怎麼解決。」
  「謝姐姐你為什麼不找蕭叔叔商量呢?他是我除了師父外見過最聰明的人。」蕭齊抿著唇,一本正經。
  「端王?」謝長寧挑眉,「這樣不好,太麻煩他了。」雖然端王與安陽長公主都倍受聖上寵愛,可是她與這二位都不算是熟悉,這種事情怎麼可能輕易開口呢。
  「蕭叔叔雖然看起來很清冷,卻不是無情之人。」蕭齊以為謝長寧誤會了蕭衍,不禁辯解道,「他肯好好對待的人,那肯定會花心思的,我看蕭叔叔對謝姐姐你的態度就不像外人。」
  謝長寧不禁失笑:「你還小,懂什麼。」
  蕭齊見謝長寧一副不信的樣子,不由著急,心裡默默盤算,一定要將謝姐姐的事告訴蕭叔叔,讓蕭叔叔幫上一把,也不枉謝家對他這樣的好。
  當謝長寧收到蕭衍的字條時,她心裡就兩個想法。
  端王的字真好看,蒼勁有力,一點也不像病弱之人寫出的;蕭齊那個孩子到底還是去麻煩端王了。
  僅僅如此,她還是按照紙條上的時間與地點去赴約了。
  午後,陽光明媚,謝長寧穿得暖暖的,坐在茶館臨街的位置,手中捧著一杯清香的雨前龍井。裊裊煙霧升起,遮住了一小片視線。如她此時的心情一樣,模糊不清。
  既期待又忐忑。卻不知道在期待什麼,又在忐忑什麼。
  「抱歉。」清冷的嗓音打破了這一刻的寧靜,卻又不突兀。就好像那綠茶一樣,帶著醇香而略苦的氣息。
  謝長寧怔怔地抬起頭來,逆著陽光,就看到那一抹竹葉青的身影站在那裡,修長卻不飄搖。
  「你不冷麼?」對面的人都坐下了,她才恍然開口,隨後又覺得自己這麼問似乎不太妥當。
  蕭衍自顧自地倒了一杯茶,一抬頭就看到謝長寧有些呆地看著他,不由掀了掀唇角:「還好,思齊跟我說你遇到麻煩了。」若不是那個孩子通知他,他一點也不想在這種天氣出來。
  謝長寧將手中的茶杯放下,一直盯著杯口:「其實沒什麼的,哪裡敢勞煩端王。」
  「麻煩?」蕭衍眉頭一皺,不肯認同,「再大的麻煩,恐怕也比不過思齊了。」
  謝長寧明白,蕭衍如此說,那麼她的事他定然是管定了,算是作為寄養蕭齊的償還,她垂眸一笑,這個人,算計的還真是清楚。
  「就要今天十三。」謝長寧挪開視線,看著窗外,因為天冷,路人並不多,兩側的攤販也縮成一團懶得動,「十五冬狩。」語氣單薄,似乎在說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蕭衍無奈:「我知道,我也必須去的。」他修長的手指敲著桌子,一下一下,似乎不大安心。
  謝長寧轉過頭來,認真看著蕭衍的眼睛,緩慢道:「可是我不想嫁給戚洵。」言簡意賅。
  蕭衍並不傻,一下子就聽出來了謝長寧的意思,這江陽王世子若是參加了,頭籌定然就落定了,江陽王榮寵已夠大,江陽王世子又一心求娶謝長寧,他會提什麼要求實在太容易猜測。就因為這件事,就讓小姑娘如此不開心?
  「既然不想,他不參加不就好了麼。」蕭衍雲淡風輕地說道,聽得謝長寧一愣,他頓了頓,又道,「還有盛京炙手可熱的謝長寧解決不了的事情麼。」
  她不自在地低下了頭,端王可以說得這樣輕鬆是因為他是端王,可是她不行:「就是太炙手可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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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4 00:01:3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盛京中這麼多適齡兒郎,你一個都不考慮?」蕭衍面露疑惑,他還是把謝長寧當成一般的小姑娘看了,他反省著自己,若是其她的貴女,一旦有門好親事出現十有八九都會答應了,可是謝長寧明顯不在意這些。
  「確切的說,除了皇室與江陽王府再無匹配,恰恰,這兩家我都不想嫁。」她說得極為肯定,毋庸置疑。
  「為什麼?」幾乎立刻的,蕭衍便是脫口而出,不想嫁戚洵,他上次便已知曉了,可是為何又將皇家也剔除在外。
  過了好一會兒,謝長寧才悶悶地說:「我只想一世長寧,閤家歡樂,不想陷進漩渦裡出不來。」前世就是最好的例子,她嫁給了緊鄰權利中心的戚洵,下場就是被放棄。離得權利中心越遠,她越能安逸,不用日日操心那些齷齪事兒。
  突然之間,蕭衍心中閃過一個大膽的念頭,他再三思量後,驀然開口:「如果,皇室裡也有遠離皇權鬥爭的呢?」這一句話問出,他心裡詭異地多了三分忐忑,也不再說別的,只是靜靜地看著謝長寧。
  謝長寧悵然一笑:「若是蕭齊再大些就好了。」可惜在她眼裡就是一個小孩子。
  蕭衍頓時有了幾分莫名的失落,他喝了一口水,掩飾了一下尷尬。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脫口而出,還好,這丫頭並沒有當回事,可是,她越不當回事,自己怎麼就越在意呢。
  「這次冬狩,一切有我,你不必擔心,至於之後的事情……」蕭衍眸色沉沉,似乎並不高興,「你還是盡早訂親吧。」她一日不訂親,就難斷各大世家打的如意算盤。
  「我曉得。」謝長寧妥帖應道,「這次怕是真的麻煩你了。」
  蕭衍抿唇:「有時間多去長公主府轉轉,皇姐很喜歡你。」
  「嗯?」謝長寧愕然抬頭,她沒有料到蕭衍會這樣說,安陽長公主喜歡自己,難道,「是因為小姑姑?」她忍不住開口。她剛剛出生之時,謝靈昭便只留了一個空名聲,人已不在。她剛剛懂事之時,還曾有老人說她脾氣與謝靈昭小時候略像。後來,再也沒人提起過。她開始總不能明白,為何這些人會淡忘的這樣快,後來才知道,是太痛,才閉口不提。
  「嗯,她們曾相交密切,一起鮮衣怒馬,張揚肆意。」曾被稱為盛京的兩顆明珠,只是如今,一個黃土白骨,一個散漫頹唐。
  謝長寧眼睛亮了亮:「多張揚多肆意?」因為謝家很少有人談起謝靈昭,世人也甚少言語安陽長公主的過往,所以謝長寧當真不知曉。
  「曾經一起女扮男裝逛青樓,結果恰巧碰到有人鬧事,她們就一起把青樓砸了。」蕭衍似乎想起來了什麼,「自那以後,她們還與在青樓鬧事的人交好。」
  「是誰?」謝長寧如今是滿滿的好奇,聽上了癮。
  「威遠將軍蘇白心慕之人。」就算說出那人的名字,謝長寧也並不知道,可是說蘇白,那她一定知道。
  「就是說,那個女子如今不在盛京咯?」
  蕭衍看著謝長寧認真的模樣,不禁夠了勾唇角,一時之間,光風霽月:「她這輩子都不會再踏入盛京了。」
  「為何?」
  蕭衍面上帶著些許動容,這件事,被知曉之人沉在了心裡:「皇兄下達封後聖旨的前夜,皇姐偷了京郊大營的令牌,拽著謝小姐一路橫衝直撞,到了主帥帳前。她對蘇白說,如果還有心,就連夜帶著謝靈昭走。」
  謝長寧怔住了,她沒有想到,原來那個據傳快入主中宮的小姑姑曾經是仰慕著蘇白的。
  「然後呢?」定然是沒有帶走的了,不然,蘇白如何還坐在威遠將軍的位置上。
  「然後……」蕭衍閉目,沉沉歎了一聲,「蘇白說,此生此世,只心許那一人,而辜負靈昭。」
  謝長寧默然,難怪那個女子這輩子都不願再踏入盛京。也許是愧疚,也許也有憤怒。好友間接因為她而死,若是想不開,恐怕一直都不會原諒自己,原諒蘇白,回憶這傷心之地。
  「而後便是冬狩,那日圍場進了刺客,皇兄一行受到了前後夾擊,」蕭衍攥緊了茶杯,神色不清,「蘇白一心護著皇兄,而未能留心偷襲,謝小姐擋下的那一刀,本就是衝著蘇白去的。」
  「這樣?」謝長寧發現她今天聽到的已經突破了以往認知,「小姑姑表現的這樣明顯,為什麼聖上沒有責怪。」雖然還未嫁入皇宮,卻是有了准名分,崇德帝是如何忍下謝靈昭心中另有他人的。
  「若是你有心許之人而不得,謹之可會責怪你?」雖然這樣做比較並不恰當,卻是事實。
  謝長寧張了張嘴,也是了,小姑姑與安陽長公主關係那樣好,聖上就算對小姑姑有感情,也是猶如待自己妹妹一樣,納入中宮,不過就是中宮缺那麼一個人罷了。
  「其實,」蕭衍消散掉面上的懷念之色,「若不是出了這樣一件事,皇兄也準備收回成命的,他不會捨得耽誤謝小姐。」他已經耽誤了元皇后一輩子,讓那人在牢籠之中鬱鬱而終,又怎會再耽誤視如親妹的人。
  謝長寧沉默,當年的事情,她一點也不清楚,沒想到真相竟然是這樣的。被人懷念的小姑姑其實心許蘇白,而那個為國為民一派正氣的蘇白卻以癡情的名義辜負了一顆芳心,而表面上偏疼太子又多疑的崇德帝卻將小姑姑視如親妹。
  「若是能多與你聊一聊,想必也能使得皇姐寬慰一些。」蕭衍見謝長寧這副悵然的樣子,暗自懊悔,他怎麼說著說著就提起來了那些惆悵的事情。
  「我曉得了。」謝長寧點頭應道,就算是為了長公主與自家小姑的那些情分,也是應當的。
  「哄得皇姐開心了,她也好替你說幾句好話。」蕭衍含糊說道,他說了這麼多,無非就是想讓謝長寧多與蕭玫親近,今後蕭玫替她說話也算師出有名。
  其中暗示的意思,謝長寧一聽便清楚了,不禁心存感激,蕭齊那孩子說的沒錯,端王果然沒有表現的那般清冷。
  終於到了冬狩的日子。
  辰時,謝長寧還沒有睡醒,就被淺碧從床上撈了起來,剛一接觸到冷空氣,她猛地打了個激靈。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任淺碧將衣服往她身上套。
  「小姐,穿哪件?」絳朱擺了兩套胡服。
  謝長寧打了一個哈欠,伸出手指了指黑底暗紅紋勾邊的那一套:「這個吧。」胡服簡單利索,盛京之中很多張揚灑脫的女兒家都愛穿,尤其是安陽長公主曾引起潮流。但是她素來不喜,也只有需要騎馬的時候才勉強穿一穿。
  將衣服妥帖穿好,淺碧開始捯飭謝長寧的頭髮。
  「梳緊一些,免得騎馬時候顛散了,」謝長寧這時才醒了盹兒,又吩咐道,「絳朱,你去看看長安,今兒有些冷,讓他多穿一些。」何止是有些冷,自盛京降了第一場雪,氣溫驟降。
  絳朱應了聲出去。
  淺碧將頭髮梳好,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打開首飾匣就要去挑簪子。
  「不用簪子了,」謝長寧擋住淺碧的手,「是去冬狩的,又不是參加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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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4 00:01:4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淺碧只得作罷,又將謝長寧上上下下都收拾好:「小姐您先用些點心吧。」說罷,端來一盤各色點心。
  別看各家都起得早,可到了圍場卻大約要接近午時,若是不吃點東西,這一上午哪裡耐得下來。不止現在勸小姐用些點心,路上還要多帶些。淺碧心裡默默盤算著,用心記下小姐多用了哪類的點心。同時又琢磨,小姐口味偏甜,是不是應該讓廚房學著做幾樣新點心了,老吃這幾種也會膩的。
  淺碧這裡打著小算盤,謝長寧卻敲著桌子有些苦惱,端王說一切都交給他,她並非不放心,只是有些忐忑。
  「大小姐,三小姐過來了。」淺碧剛剛開門要出去,就又退了回來,俯在謝長寧的耳邊低聲道。
  謝長蘊並不需要參加冬狩,然而還是起了個大早,顯然是專門討好謝長寧來了。
  「讓她進來吧。」謝長寧又一小口一小口地滅掉了一塊桂花糕,品了一口淺碧為她端上的皮蛋瘦肉粥。
  謝長蘊姍姍走進,體態端方,溫婉行禮。謝長寧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還不錯,看來這段時間還是有點進步,要是一直這樣下去也就好了。
  「你能做到這樣,也不枉家裡為你請教養嬤嬤。」謝長寧擦拭了手指,示意謝長蘊坐下,「這麼早來,有事?」
  謝長蘊小心翼翼地擰了兩下帕子,她對謝長寧的陰影還是沒有淡下去:「大姐起的這般早,在路上會不會吃不好,我做了幾樣點心,大姐要不要帶著。」她剛一開口,身旁的侍女便將食盒捧了出來。
  謝長蘊接過,放在桌子上,一掀開蓋子,便有熱氣冒了出來,帶著甜香的氣息鑽入謝長寧的鼻孔。寫長蘊的手藝她是知道的,別的不說,做心來是有木有樣,連祖母都曾誇獎過。她只一眼,便看出這點心的造型是謝長蘊獨有的,是她所做無疑。
  「你有心了。」謝長寧點點頭,示意淺碧將食盒收起來,近來給謝長蘊的教訓她還是放在心裡了一些,不然也不會大早跑過來討好。若是以前,指不定就哭著鬧著希望跟著一起去了,如今這般表現也算是一種進步。
  見謝長寧沒有別的反應,謝長蘊又擰了兩下帕子,弱弱道:「此去旅途勞累,大姐身邊可是依舊只帶淺碧和絳朱?」她曉得如今謝長寧剛剛對她改觀,她就又要提要求並不好,可是冬狩實在令她心癢難耐。
  謝長寧垂下眼簾,將一小碗粥喝了個乾淨:「你想去開開眼界?」接過淺碧遞來的帕子擦了擦嘴。
  聽到這話,謝長蘊便是眼睛一亮,果然有戲,可還是裝模作樣道:「如果會給大姐添麻煩的話……」
  「也可以……」謝長寧出聲打斷了她後面的話,看著她興奮的有些發紅的臉頰,「我身邊不缺人,長安還小,你多照顧他些。」謝長安如今身邊只安排了一個嬤嬤兩名侍女,嬤嬤定然是不好跟出去的,兩名侍女若是只看著謝長安一人也是夠的,可還有一個蕭齊,哪怕那個孩子再獨立,也還僅僅是個孩子。
  「妹妹曉得的。」謝長蘊歡歡喜喜地行了禮,便說要去收拾行李,換件衣服。
  「小姐,為什麼要答應三小姐啊。」絳朱一回來便看到這樣一幕,不由嘟起了嘴。
  謝長寧輕笑一聲:「橫豎長安那裡我不放心,她既然最近老實了些,便給些甜頭就是了。」謝長安多半是要跟那些半大的孩子們在一起的,謝長蘊就算想勾搭世家子弟也搭不上話。
  待下人來通知謝長寧馬車已收拾好,謝長蘊也換了一身樸素的衣服過來。謝長寧掃了一眼,示意她跟上。
  出了謝府大門,就看到一溜馬車。
  第一輛馬車前,兩個長相一模一樣的少年並肩而立,約莫十四五的年紀,一個黑袍加身,圍著黑色貂皮斗篷,另外一個紅衣耀目,身上裹著件白色狐皮斗篷,俱是少年如玉,自有一派芝蘭玉樹的翩翩風姿。
  看到謝長寧出來不約而同地向前跨了一步,紅衣少年先是伸出了手:「乖寧兒,哥哥扶你一把。」這勾唇一笑也是忒風流了些,卻不令人生厭,只覺那桃花眼分外好看。
  謝長寧將想要說的話嚥了回去,扭頭看黑袍少年:「二哥,三哥他最近是不是又看什麼亂七八糟的話本了。」
  謝長庚緊緊抿唇,別過頭去,真不想認識這個連自家妹妹都笑話的丟人傢伙。
  見狀,謝長寧輕笑一聲,二叔家這對雙胞胎啊,還真是性格迥異呢。想到這點,謝長寧眼神暗了暗,她和長樂曾經也是不一樣的啊。
  「寧兒你要看麼?」謝長明笑嘻嘻地收回了手,從懷中掏出一本袖珍的書來。
  謝長寧見狀不禁扶額,「三哥,你出門都要帶著話本真的沒問題麼?」她只能說幸好二叔在邊疆,不然揍不死謝長明的,而後歎了一口氣,還是二哥靠譜。
  「走吧。」謝長庚輕輕掃了一眼自家弟弟,自顧自地上了一匹馬。
  謝長明被那一眼掃地縮了縮脖子,但還是蹦上馬車,將謝長寧拉了上去。二哥太不體諒小姑娘們了,不知道她們上馬車都費勁麼。
  謝長寧吩咐淺碧帶著謝長蘊去找謝長安,自己鑽進了馬車。
  「誒,寧兒你的馬有沒有跟著?」謝長明掀開簾子。
  謝長寧忽然覺得:「三哥,你好操心啊。」
  謝長明頓時覺得自己心情不愉快了:「小時候你總粘著我,現在卻要嫌我煩了,果然是長大了。」這多讓人傷心。
  謝長寧扯了扯嘴角,三哥疼妹妹是出了名的,所以家裡的小姑娘都愛黏著他,看上了什麼好東西,只要找三哥準沒錯,比起溫潤卻年長的大哥和冷淡早熟的二哥來說,當然是喜歡陪妹妹胡鬧的三哥更受歡迎。但是她已經過了那個階段了啊。剛想跟謝長明說不要再把她當小孩子看了,她又默默把話吞了回去。
  反正就算說出來也不管用,何必讓三哥不開心呢。謝長寧如是想著,轉而說道:「再大你也是我三哥啊,只不過,去冬狩啊,馬不跟著我去做什麼,和長安他們一群小孩玩麼。」話剛脫口而出,她立刻後悔了,怎麼遇到三哥就感覺整個人都幼稚了。
  謝長明忽然收起了笑容,揉了揉她的發頂:「再過幾年,我家寧兒就要嫁人了,我人也在邊疆了。我家小姑娘就要別人去操心了……」
  謝長寧也收起玩笑的心情,前世,就是在邊關,她二叔、大哥、二哥和三哥都相繼陣亡。多說謝家氣數已盡,可謝長寧卻不信。如今,怎會還眼睜睜看二叔與三位兄長命喪沙場。
  「三哥……」她忽然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該走了,無聊就看看話本。」謝長明將他之前拿出的那本話本扔在謝長寧的車裡,自己放下簾子跳下了車。
  怎麼忽然就覺得這次冬狩會有趣一些了呢?謝長寧翻了翻那本話本,輕聲笑了出來,未知的結果,才更讓人期待,不是麼。
  冬狩圍場在京郊西山。天然的山林,人工改造後成為了皇家獵場,有山區和平原區,浩蕩隊伍的落腳之處正是在平原區。
  車簾剛剛掀開一角,寒冷便爭先恐後地鑽了進來。謝長寧拽了拽斗篷,努力將自己包裹起來。咬咬牙,毅然決然地鑽了出去。一出馬車便不由倒吸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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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盛京初降大雪之時,僅僅過了一日,街道上便再也見不到一絲白色,已被打掃得乾乾淨淨,就是各家府邸,最多也沒有超過三天。而這西山圍場,仍積了厚厚一層雪,踩在腳下陷了老深,若不是穿了皮靴,恐怕要滲進鞋裡了。一抬眼望去便是銀裝素裹,綿延平原與山頭約莫數百里,隱隱有青色從雪中冒尖,倒也不算寡淡。
  謝長寧哈了一口氣,便見一團白霧從口中吐出,又緩緩消散。她眨了眨眼睛,笑出了聲。
  「很高興?」
  謝長寧完全沒有注意到旁邊什麼時候停了一輛馬車,直到這個耳熟的聲音響起,她才側頭看去。今天端王果然裹得嚴實,一襲黑色貂皮襖袍將他從脖子到腳腕裹住,手裡捧著一個暖爐。安靜地立在雪中,神情也是淡淡的,可是王爺畢竟是王爺,哪怕只是安靜的一站,也有說不出的貴氣。
  她琢磨,這身貂皮襖袍做工精緻,又用了大量貂皮,恐怕一點都不便宜。又拽了拽自己單白狐皮的斗篷,心中暗歎,差距果然大。
  她又上下打量了下蕭衍,不禁皺起了眉頭:「你今天氣色看起來不太好。」端王自幼體弱畢竟不是謠傳,他今天這面色蒼白的樣子,真的讓人很擔心啊。
  「放心,你的事我不會耽誤的。」蕭衍別過頭去,咳了兩聲,說話的聲音都有些虛弱,但還是在盡力讓謝長寧安心。
  周圍的人陸陸續續多了起來,謝長寧環顧四周之後,刻意壓低了聲音:「要不,你還是回王府休息吧,我的事情我自己可以的。」她面露擔憂,生怕他一不留神就被吹倒了。
  留意到謝長寧的關心,蕭衍不自覺勾了下唇角,小姑娘的小關心讓他有些小高興,但還是一臉冷然:「你可以,抗旨?」雖說以謝家嫡長女來說,抗旨也不會被罰,但一定會影響到一些關係。謝長寧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會蠢得這麼幹。
  「可……」她偷偷瞅了一眼蕭衍,發現他沒有絲毫反悔的意思,歎了一口氣,「好吧,你的身體……千萬別逞強。」她可不想端王為了幫她一個忙就耽誤了自己的身體。
  蕭衍抿唇,見謝長寧又縮了縮脖子,便立刻把自己手中的暖爐塞到了謝長寧手裡:「我心裡有數,倒是你,別凍著了。」淡淡說了這樣一句,他抬腳便讓身旁的小廝扶著離開了,只給謝長寧留下了個背影。
  謝長寧抱著手裡的暖爐,不由愣了愣。
  「端王對小姐真是好啊。」絳朱一直在旁邊看著,見蕭衍走遠了才開口感慨。
  謝長寧低下頭,嚴肅道:「不要亂說。」只不過是偶然下培養出來的交情而已,莫名其妙脾氣相合,他們這類人總會想對自己認可的人好一些。
  「寧兒,我剛剛看到端王在這裡啊,」謝長明駕著馬,一點一點地踱步過來,手中還攥著一根馬鞭,剛到謝長寧身邊就翻身下了馬,「還給了你一個暖爐?」他尾音微挑,略帶驚訝,端王可不是誰都能接近的。
  謝長寧撇了他一眼:「二哥呢?」
  「去接長生和長安了,要我先來帶你過去。」崇德帝專門劃出來一塊地兒用作宴席開辦的地方,不僅搭了檯子擺了桌子,還清掃地乾乾淨淨圍了醒目的黃綢。
  這是謝長寧重生以後第一次見到崇德帝,和記憶中的一樣,永遠板著一張臉,不怒自威。如今方四十三,正值壯年,誰又能想到八年之後,這位帝王會纏綿病榻,幾次三番生命垂危。他算計兄弟爬上皇位,猜忌朝臣搞得人心惶惶,鍾愛元後卻將她囚禁一生,偏心太子淡薄了其他皇子卻也沒能教出一個合格的儲君。到頭來,所有榮華與權利不過一場虛妄。
  崇德帝在朝臣與世家子弟面前例行說著那些鼓舞人心的客套話,上位者姿態做得十足。謝長寧站在後排,心中感慨,只遠遠看了一眼,便低下了頭,在外人看起來,始終恭敬。
  崇德帝訓完話,到用午膳這段時間,是留給小輩們的。正如之前說的,世家公子貴女們誰能在獵物上拔得頭籌,崇德帝便可許他一樣賞賜。每次冬狩,這群公子貴女們的活動區域都是劃分好的,之前早有人將其中的猛獸驅趕,再三確認不會有危險,這些小輩活動起來才會沒什麼顧忌。這次當然也不會例外。
  謝長寧從馬車裡取出自己精巧的弓箭,在宦官那裡領了十支刻著她名字的箭矢。每位參加的公子貴女都會有這樣的箭矢,好以箭對撿回的獵物做區分。但由於時間有限,每人也僅限於十支。
  「長寧。」她正摸著自己那匹半大的純黑馬駒,一人白衣駿馬策馬到她身旁,居高臨下。
  「戚洵表哥。」謝長寧沒有絲毫熱絡,只是一下一下理著小馬的鬃毛。
  見謝長寧態度實在說不上好,戚洵張了張嘴,嚥下原本要讓她注意安全的話,垂眸輕笑:「這次,頭籌一定是我。」無比篤定,說罷,又策馬離開。
  謝長寧有一瞬失神,隨即搖了搖頭,自言自語:「以往這樣說,還頗有男兒氣概,如今看來,真是讓人討厭啊。」而後,翻身上馬,驅著馬向離自己最近也是最無害的一片林子行去。
  林子裡果然被清的乾淨,謝長寧隨便兜了一圈,也僅僅見到了一些兔子,白絨絨的在雪地裡還不是很顯眼。本來拉開弓想捉兩隻回去烤了吃,想了想終究作罷,前世清淨許久,雖未到達吃齋念佛的地步,也不像隨意殺生,所謂冬狩,不過就是大家聚一聚,湊湊熱鬧,圖個吉利。
  「謝長寧,這麼半天,一隻獵物都沒有捉到?」刺耳的笑聲從身後傳來,謝長寧不用看便知道一定是秦霜。
  她歎了一口氣,驅使著馬掉頭,便見秦霜一手勒著韁繩,一手拎著一隻兔子,血一滴一滴地滴在雪地裡,似乎還沒死絕,後腿偶爾還蹬上一蹬。
  「你今日把它當成獵物,怎知未來的某一日你不會被當成獵物呢。」謝長寧不再看那隻兔子,轉而去看今日穿了一身絳紫色出來的秦霜。
  秦霜嗤笑一聲:「你是魔怔了吧,我剛剛看到江陽王世子捕了一隻白鹿,已經算是大獵物了,也許我該恭喜你啊。」謝長寧不願嫁入江陽王府,幾乎人盡皆知,何來恭喜,不過說出來刺激刺激她罷了。
  謝長寧頭一歪,從箭袋裡抽出一支箭矢,張弓搭上,瞄準秦霜:「你說,我要鬆了手會怎麼樣。」
  秦霜不以為然地扯扯嘴角:「你不敢。」
  「我為什麼不敢?」謝長寧努了努嘴,「喏,剛剛飛過去了一隻鳥,我本來是想射下那隻鳥的,結果誰知道秦小姐突然跑了出來。」
  秦霜頓時心裡一慌:「謝長寧,你個瘋子!」她咬牙切齒,這裡沒人看到,謝長寧會那樣說,只要她秦霜沒死,這件事情就只會是個意外。
  「對啊,我是瘋子,」謝長寧唇角勾起,「所以,千萬不要刺激我,不然受點傷很難免啊。」她懶得和秦霜廢太多口舌,既然秦霜怕疼,乾脆嚇唬走算了。
  「哼!」秦霜擔心謝長寧並不是開玩笑,策馬遠了些,「你別得意太早!」
  謝長寧笑了笑:「我要鬆手了哦。」
  秦霜咬牙,驅馬離開,她倒要看看謝長寧還能笑到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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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見到秦霜離開,謝長寧驀然鬆了一口氣,抬頭看了一眼天,隨著時辰越來越接近,她心裡就越忐忑,這種時候真是疲於應付秦霜,更不想讓她見到自己惶惶的模樣。出門在外,就要把自己的情緒,小心謹慎地包裹起來。
  她隨手撒了弓,箭矢飛往天空,又無後力繼續支撐飛翔後頹然落下。
  此時,林子四周哨聲吹響,迴盪在山林之中,久久不能消散。
  她最擔心的時候,還是準時降臨了,自嘲笑了笑,重新端起穩重端莊的模樣,策馬駛出樹林。因為沒有獵物,她直接將剩下的箭矢全部扔掉,將馬交給隨行而來的馬倌,兀自回到了自己的席位。
  「大姐,什麼都沒有獵?」謝長生好奇俯在謝長寧耳邊,顯然,她比謝長寧出來的還要早。
  「都是些兔子,捉回來恐怕也要被你們要去當寵物養。」謝長寧環顧四周,果然貴女們都要出來的早些,對狩獵沒有興趣,又不擅長騎射,頂多就是看看風景罷了。
  明明天氣寒冷,謝長寧卻覺得自己手心沁出了一層薄汗,她甚至不敢抬頭去看那些宦官清點獵物。若秦霜說的是真的,白鹿稀有,又是吉兆,還有何人能比得過戚洵呢。
  「大姐……」謝長生伸出手在謝長寧眼前晃了兩下。
  「嗯?」謝長寧被嚇了一跳,猛地抬頭看謝長生,「怎麼了?」
  謝長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大姐你在想什麼,我剛剛叫了你好幾聲了。」不過一句話的功夫,謝長生發現謝長寧又愣起神來,她順著那視線看過去,便見到兩名宦官抬著一隻繫著紅綢的白鹿,一臉喜氣地端到了崇德帝的面前。
  「那是誰的鹿啊,一定是頭籌了。」謝長生一臉艷羨,絲毫沒有發現謝長寧的不對勁。
  謝長寧環顧四周,卻沒有發現蕭衍的身影,心裡不安更甚,死死咬著嘴唇,她自己不知道,臉色是多麼蒼白。想起蕭衍之前的狀態,不由擔心,他不應該好好坐在崇德帝身邊陪著麼,現在跑去哪裡了,該不會出什麼事情了吧。她心中的小鼓越敲越響。
  就在這個時候,宦官已經將各家公子貴女的獵物清點完畢,報給了禮部官員。那名看起來四十出頭的禮部侍郎嚴肅認真地將前三的姓名抄撰到一張紅紙上,邁著小碎步呈給崇德帝。
  崇德帝兩手捏著那張紅紙,瞇了瞇眼睛:「江陽王果然虎父無犬子。」這一聲,氣勢十足,嗓門洪亮。本身這些孩子們就豎起耳朵等著宣佈,這一下更是聽得清楚。
  一瞬間,各色的目光都投向了戚洵。
  唯獨謝長寧,始終垂著眼簾,神色不明。拳頭攥地太緊,指節都已經泛白。
  「大姐,你不舒服?」謝長生留意到了謝長寧的不尋常,擔心地看著她,尋思著要不要帶大姐去馬車裡休息一會兒。
  謝長寧默默搖頭:「我沒事。」她做了一個深呼吸,冷空氣被吸進肺裡,涼了一片。
  就在這樣的功夫,崇德帝已經宣佈了前三的名字。頭籌是戚洵,第二名是太子,第三名便是四皇子。
  「戚洵,朕可以答應你一個賞賜,你不妨說來聽聽,想要什麼?」一句話,便惹來一片羨慕,戚洵立刻又成了焦點。
  那樣光芒四射的人物,多少少年兒郎的目標,多少貴女小姐傾慕的對象,可是偏偏到了她謝長寧這裡就要碰一鼻子的灰。此時此刻,謝長寧反而不那麼忐忑了,魚死網破又能如何,她何曾怕過。只是,她望向那個空空的位置,心頭空落。
  戚洵遠望了一眼正襟危坐的謝長寧,扯了扯嘴角,笑得有點淒涼,他又何嘗想讓她恨他。
  「陛下,」江陽王忽然開口,輕笑了一聲,「洵兒有些害羞,臣便替他說了吧。洵兒這孩子自小便與謝家的姐妹相處的來,如今更是心許……」
  「皇上!」此時,忽然從外圍慌張闖入一名小廝,還沒跑兩步就被侍衛攔下,他一身狼狽,當即跪下,聲音嘶啞而淒厲,「快救救王爺啊!」
  崇德帝立刻站了起來,隱約辨認出那是蕭衍的貼身小廝。氣氛一下緊張了起來。
  「怎麼了,還不把話說清楚!」崇德帝再也顧不上其他,狠狠盯著那名小廝。
  「野獸,林子裡有野獸啊!」
  謝長寧的心猛地突了突,不可置信地站了起來:「怎麼可能。」她壓低了聲音,只有自己聽到,也只是說給自己聽。
  「御林軍呢?還不快帶人去救端王!」崇德帝都有些氣息不穩,幾個命令下去,席間頓時亂作了一團,人人自危,外面的林子明明被清乾淨了,怎麼還會有野獸。
  崇德帝此時也待不下去了,也要跟著一起去。
  「皇上,您不能過去,危險!」他身邊的大總管蕭福勸道,雖然能體諒聖上如今的心情,但是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讓聖上去那有野獸的林子了。
  「哎!」崇德帝一甩袖子,重重地歎了一聲,「我就不該讓他去!」說去透透氣,哪裡想到還會遇到野獸。一想到這一層,崇德帝更是焦躁。
  「端王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蕭福安慰道,心裡也是急得不行。
  崇德帝頹然扶額坐了一會兒,又站起來來回踱步,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心情不佳。
  而謝長寧,趁著席間混亂,御林軍在圍場穿梭不停,她悄悄牽過了自己的烏夜啼,翻身上馬,背著弓箭緊隨在去營救的隊伍身後。而席間的那些大臣王侯與公子貴女,幾乎沒人發現謝長寧也跟了出去。
  「你要去幹什麼?」側面突然衝出來一個人,端坐在馬上,輕而易舉就拉住了烏夜啼的韁繩,「你不知道那裡正危險麼。」戚洵板著一張臉,雙目噴火,她是瘋了麼,這種時候要去湊那個熱鬧。
  「放我過去!」謝長寧瞪著戚洵,烏夜啼煩躁地踏著蹄子,正如她的心情一樣,惴惴不安,如果蕭衍出了事,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沒錯,江陽王的請求的確被及時打斷了,謝長寧甚至沒時間思考到底這是蕭衍本來的想法,還是只是一個意外。她只知道,如果不是答應了她,以蕭衍今日的狀態,本來就可以不用來。
  「不行,太不安全了!」戚洵斷然拒絕,她到底怎麼想的,端王受傷她急著跑過去做什麼,如今那裡也一定是亂成一團,沒人顧得上她,若是再出現一隻野獸,她哪裡有能力自保。
  「戚洵,你現在關心有用麼!」謝長寧語調中帶著三分淒哀,她一咬牙,從背後箭袋中抽出一支箭矢,攥地死死地,發狠似的向戚洵地手刺去。
  戚洵猛地受痛,手一鬆,只這片刻功夫,謝長寧已經揚起了馬鞭,飛快離開,絲毫沒有在意戚洵的手被她那一下刺得鮮血淋漓。
  戚洵彷彿感受不到疼痛一樣,怔怔地看著謝長寧的背影:「為什麼呢,我到底哪裡做得不好呢。」
  到了事發地,謝長寧險些暈厥過去。
  淅淅瀝瀝淋了一地的鮮血,與白雪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刺得謝長寧眼睛發疼,她手忍不住哆嗦了起來,儘管害怕,還是一寸一寸搜索著,企圖看到那個身影。最終,在御林軍層層圍住的樹幹下看到那人虛弱地靠坐著,眼簾半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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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似乎是有感應一樣,他忽然睜開眼望了過來,看到呆呆傻傻的謝長寧不禁怔了怔,剛要開口,止不住猛咳起來。
  謝長寧見狀,慌張下馬,撥開了層層御林軍士兵。
  「你怎麼來了?」
  「謝小姐?」旁邊一人幾乎與蕭衍同時開口,帶著愕然,不明白謝家的嫡長女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謝長寧看過去,認出那是御林軍的統領,不僅急道:「太醫呢?太醫怎麼還沒過來?」
  「咳咳……我沒事。」蕭衍氣息不穩,虛弱安慰道。
  謝長寧被他這一句話說得醒了些神,她上下打量了下蕭衍,確定沒少胳膊少腿也沒外傷,又張望起來,終於在兩丈遠的地方看到了一隻白額老虎,雙目怒瞪,要不是它已經身中數箭鮮血淋漓,已經死透了,謝長寧還真擔心它那副樣子是會隨時跳起來咬人一口。
  「端王只怕是傷了骨頭了。」那御林軍統領驀然開口。
  「傷骨頭了?」謝長寧愕然。
  「我被馬摔了下來。」蕭衍話音剛落,又猛咳了兩聲,他仰頭靠在樹幹上,嗓子眼裡時不時蹦出一兩聲悶咳,謝長寧聽著都揪心。
  「馬呢?」謝長寧心裡抖了一下。
  那御林軍統領信手指了一個方向,謝長寧看過去,險些作嘔,那棗紅色的駿馬此時已被穿腸破肚,稀稀拉拉流了一地,以十分詭異的姿勢倒在地上,四肢斷掉,脖子扭曲。謝長寧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第二眼。
  她不禁慶幸,幸好,幸好……
  蕭衍疼勁兒返了上來,呼吸都不太均勻了,可他還是咬牙忍著,想一想小姑娘火急火燎趕過來的樣子,這些疼好像也不是那麼難耐了,他愉悅地勾了下嘴角。
  待到多年以後,謝長寧想起今日,還是會忍不住心悸,若是御林軍晚了一步,那便再沒有之後的端王蕭衍,她也無法設想,這些歲月若是沒有他,又是怎樣的情境,會不會寂寞孤單的度過。
  只是如今,謝長寧卻沒有那樣複雜的心思,有的,只是滿滿的愧疚。
  太醫出現的並不算晚,謝長寧卻還忍不住想要責怪他腿腳太慢。想到自己並沒有立場去開那個口,終究咬了咬嘴唇,退到了不起眼的角落裡。從始至終,蕭衍沒有再多看她一眼。
  她站在外圍,看太醫小心地為蕭衍把脈,由衷歎息了一聲,拉著烏夜啼的韁繩,悄悄離開。蕭衍忍著疼痛,一抬頭,便看到謝長寧僅僅留了個背影。不由苦笑,也罷,日後有機會再將這事解釋一番吧。
  由於端王受傷,這冬狩也沒了興致。野餐過後,眾人不過遊蕩了一個時辰,崇德帝因為擔心端王的身體,早早就擺駕回宮了,剩下的人,也無心再狩獵,這一場原本聲勢浩大的宴會就這樣草草結束。最終,誰都沒想起來,皇帝陛下似乎還欠著戚洵一個賞賜。
  戚洵牽著馬站在江陽王的馬車旁邊,看到謝長寧站在哥哥妹妹們的中間,最後抑制住了走到她身邊的衝動,每一次的努力都被她無視,最終,她還是不肯接受他。今日的機會浪費掉,自此以後,恐怕再也無法走到她的身邊。
  他閉上眼,忽然格外懷念那個在他身後拽著他衣袖的小姑娘,她天真懵懂地看著他:「表哥,他們說長大了你會做將軍的。保家衛國,好厲害。」
  再大一點了,她也學會了板著臉面對那些尋事之人:「表哥到了我謝府便是客,你們怎可如此怠慢。」他不知道,小小年紀,如何養出了一身冷然的傲氣,卻不嬌氣。
  他曾想,再大一點了,他便將這個小姑娘迎回王府,他們二人才是可以並肩的一對,而江陽王府需要的也是這般的主母。陰差陽錯,母妃卻定下了長樂表妹,他無從反駁,只能默默接受。可如今又有了機會,她卻斷然拒絕,或許,她若是跟著他,真的會不開心吧。
  再睜看眼,便看到謝長寧回首遙遙一望,那淡然冷漠的模樣,讓他心裡頗不是滋味,微微一偏頭,便看到謝長安身邊的一名侍女頗為眼熟,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念頭一轉,便想起來是那個叫謝長蘊的謝家庶女。錯開視線,翻身上馬,便這樣吧,既是無緣,他也不願再丟這面子。
  用盡心力,也不能愛我所愛,獲我所欲。
  只是一眼,最後一眼。戚洵坐在馬上,遠遠一望,最終狠了狠心,不再關注,策馬掉頭。江陽王的車隊緩緩挪動,跟在戚洵身後離開了西山圍場。
  謝長寧垂手立在人群裡,心中不自覺鬆了一口氣。今天這一下總算挨過了。謝家也著手準備返程了,謝長蘊已經帶著謝長安回到了後面的馬車裡,謝長庚和謝長明去牽馬。頭輛馬車一旁只留下了她與淺碧、絳朱三人。
  「謝長寧。」秦霜與司馬穎結伴出現在她面前。
  謝長寧勾起唇角:「真是陰魂不散。」周圍並無他人,她也沒了什麼顧忌。
  「謝姐姐,這裡可沒有鬼,陰魂不散從何而來的呢?」司馬穎笑瞇瞇地看著謝長寧。
  謝長寧不理會司馬穎,直接看向秦霜:「你又有事?」廢話都懶得多說一句。
  「謝長寧,你這次蠻走運嘛,恰巧江陽王就要為戚洵請求賜婚的時候,端王就給出事兒了,你說你算不算拿端王擋了災?」秦霜見到謝長寧這態度就氣兒不打一處來,她絞盡腦汁想和謝長寧交鋒,奈何她就是不理會自己。
  謝長寧抬眼看了一眼秦霜,兀自笑出聲:「說出這話可要慎重,別聰明反被聰明誤,莫非是想陷害我,結果湊到端王頭上了?」
  秦霜莫名打了一個寒顫:「你胡說什麼,我沒那麼蠢。」
  她當然不會想法子製造意外禍害謝長寧,現在的謝家頗得聖心,她還不想被查到頭上,所以只不過是瞭解到謝長寧不願嫁與戚洵,便從中挑撥了挑撥,基本目標就是戚洵博得頭籌,聘了謝長寧,打消太子迎娶謝家女的主意。若再好些,最樂意看到的便是謝長寧因此抗旨,從此世家之中在無人肯娶謝長寧。
  卻沒想到被端王遇襲打斷,而今謝長寧這樣說,無非就是告訴她,端王遇襲,崇德帝必然會嚴查此事,她說話如此不慎重,恐怕討不了好處。
  可惡,又一句話就被謝長寧逼開。
  「謝姐姐,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呢,秦姐姐才不會陷害你。」司馬穎氣憤不過,瞪著謝長寧,卻一眼看到了謝長寧正陰沉地盯著她,不由哼了一聲。
  「那最好不是。」謝長寧懶懶的開口,「我要回府了,還有事情麼?」
  「端王出事的時候,你是不是跟出去了?」秦霜冷不丁開口,從江陽王開口的時候,她就一直留心著謝長寧,再也沒有別人更讓她如此在意了。她的的確確注意到,謝長寧悄悄的跟在御林軍身後。
  「怎麼?」謝長寧沉默了一下,才淡然道。
  「莫非,是端王為了幫你一手設計?」秦霜咄咄逼人。
  謝長寧輕笑一聲:「冒著性命之危,就為了幫我這個陌生人?」她勾著唇角,嘲諷地看著秦霜。
  「那你敢不敢說你去做什麼了?」
  謝長寧上下打量了一番:「去找證據啊,怎麼,你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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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秦霜氣急:「你從一開始就懷疑我?」這麼熱心於找證據,不就是認為是她做的,要找出來扳倒她麼。她咬牙切齒地想著。
  謝長寧一臉奇怪地看著秦霜:「我只是好奇心比較旺盛,急於求結果而已,你就把自己代進去了。」謝長寧轉身,暗自鬆了一口氣,還好,岔開話題了。
  「謝長寧,你不過就是生在謝家而已,有什麼得意的。」
  她扶著馬車邊框,一手搭在淺碧的肩膀上,微微用力,上了馬車,最後才回頭道:「你是承認秦家不如謝家咯?」隨即,鑽進了馬車,不再看外面的半分景致。
  任秦霜在外面氣得跺腳,也沒有辦法。
  而此時端王府之中,則是氣氛冷凝。
  「怎麼去了趟西山圍場,九弟就成這樣了。」蕭玫看著平躺在床上眼睛緊閉的蕭衍,眉頭緊皺,居然還傷了胳膊,傷筋動骨一百天,又是大冷天的。
  「外圍林子跑進了野獸,把他襲擊了。」崇德帝穩穩坐在一旁,無意識地轉動著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
  「跑進了野獸?」蕭玫都覺得匪夷所思,「這裡面莫不是有什麼事情。」她幾乎第一想法就是有人想在西山圍場禍害什麼人,結果她弟弟遭了秧。
  「已經派人去查了。」他陰沉著臉,在這帝王之座上,最忌諱有人背著他使什麼手段,意圖混淆他視聽,隨後,又想起來什麼一樣,隨意道了一句,「他遇襲還真會挑時候。」
  「怎麼?」蕭玫又看了看蕭衍,他似乎睡著了都不是很踏實,面色不安,許是疼得有些厲害。
  崇德帝站起來,負手而立:「這次年少一輩的頭籌,讓戚洵得了,看江陽王的意思,本是想求娶謝家那個謝長寧的,結果,還沒說出口,就出事兒了。」
  崇德帝這樣一說,蕭玫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蕭衍,見他還沒醒來,心中暗歎一聲:「皇兄這意思,不願將謝長寧嫁到江陽王府?」
  「你說呢?」崇德帝壓低音量,帶著三分威嚴。
  「安陽怎敢揣測。」站在崇德帝身後,他並看不到,蕭玫苦笑了一下,什麼時候和皇兄說話也要這般小心了。
  「和我也許如此?」崇德帝沒有回頭,卻自稱我,而不是朕,即使這樣,還帶了些不快,「謝家德高望重,江陽王又手握兵權,更何況,當初玉林大師曾為那謝長寧批命。」
  蕭玫默然,那批命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卻沒曾想到,原本不信命的皇兄也會在意這些:「謝家與江陽王都是純臣。」
  「是啊,」崇德帝低歎,「純臣,可是謝家的意思不也是不想將謝長寧嫁入江陽王府麼,」頓了頓,他又道,「所有最好的,我都想留給正瑜。」
  想明白崇德帝話中的意思,蕭玫愕然:「可是秦家那裡……」
  「太子再虧待秦家,那秦家也是太子的外家,謝家卻不一樣。」話語停頓在這裡,又不肯再說下去。
  蕭玫的心中卻有些怪異之感,又說不出怪異在哪裡,謝長寧沒能許給江陽王府自然是好的,可是若是被訂親給太子,她卻也不覺得是應該的。最終也只能沉默。
  「好了,」崇德帝又走到床邊,竟然貼心的為蕭衍掖了掖被角,「九弟自小就平白多受了那麼多苦,如今就是想補償也無從下手。」
  蕭玫聽到他如此說,更是不知應如何接話。
  「我回宮了,你也別送了,好好交代給下人們,缺什麼就報給內務府,別耽誤了他的傷。」
  蕭玫應下,待崇德帝出了屋,她才坐到床邊,眉間有化不開的愁緒。
  謝長君趕回盛京之時已是臘月二十七。整個盛京張燈結綵、喜氣洋洋,百姓們有條不紊地佈置著一切,迎接新年。
  謝府後院的雪還未化去,謝長寧裹著披風,在水榭中擺下了一盤棋,靜待謝熙年帶著謝長君從皇宮之中回來。
  她十指交叉相握,手肘拄著石桌,思緒漸漸飄走。自冬狩之日後,她便再也沒有見到過蕭衍,聽長公主說是在端王府內好好養傷,是以,冬狩那日的事情,她到底沒找到機會問。
  而她每次去長公主府,長公主都三番幾次表現的欲言又止,時而又是滿面愁思,撇開這些不說。長公主待她也是真心實意的好,照顧得妥帖周到。只是偶爾會提到端王,謝長寧尋思著,若不是怕招人非議,她早就上門拜訪了。
  「坐了多久了?不冷麼?」正在謝長寧想著如何見一面蕭衍的時候,她的對面坐下了一個人。
  她回過神來,怔然看著謝長君,將近兩月未曾見到他,如今看起來竟是消瘦了不少,面上帶著疲憊,下巴還泛著青色,一看就是有段時間沒打理了。她英俊的大哥,如今竟邋遢成了這副模樣。
  「傷在哪裡了?可好了?」想起謝長君還受過傷,謝長寧更是為自家大哥心疼了,分明就還有時間。卻偏偏剛一回盛京,連歇腳的功夫都沒有就被召到宮裡。
  謝長君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頗為寵溺地看著謝長寧:「本來就沒什麼大事,多流了點血罷了。」他說得越輕鬆,謝長寧就越覺得心酸。
  「可尋到了什麼蛛絲馬跡?」謝長寧將黑色棋子推給謝長君。
  謝長君捏起一子,在棋盤上落下:「此次能咬掉的,站位都不算明確,唯一一條大魚就是那平寧的巡撫,曾是秦家老爺子一手提拔上來的。」平寧巡撫,是因貪墨被罷免的那一位。
  「真是狡猾。就算拽不到幕後之人,能扳倒這樣一個蛀蟲,也算功德一件了。那些丟失的賑災物資怎麼找回來的?」謝長寧轉而又道。
  「因為之前你與祖父都有提醒,我便多留了心,還在物資裡面做了記號,」謝長君緊跟著謝長寧又落下一子,「他們表現得像暴民,可是哪裡有那樣訓練有素的暴民,一看便是假的。」
  「然後呢?」謝長寧交疊的食指與中指中夾著一顆白子,右手已抬起,卻遲遲沒有落下,反而抬眼掃了一眼謝長君,見他還盯著棋盤,便將那白子落在了一角。
  「順籐摸瓜,」謝長君笑道,「總有人自作聰明,王曦去了以後,挑了幾個重點懷疑的縣令去做客,其中一個縣令竟然直接將賑災用的棉被套上被罩便放在了房裡。」
  「所以就牽出來了一串。」謝長寧緊接著道。
  「對,」謝長君讚許地看了謝長寧一眼,將棋子落在謝長寧剛剛落子的旁邊,「還要多謝王曦,若不是他在,恐怕還要周折一番。」
  謝長寧看著棋盤又猶豫了起來,琴棋書畫若是說起來,她也不弱的,只是若是和大哥拼起棋藝來,她從來就沒有贏過,看不透局勢,她胡亂將一子落下:「王曦表哥也算是得了個晉陞的機會。」
  提起王曦,謝長君便有止不住地讚歎:「王家有恪之,當真不俗。」
  「謝家有大哥,也沒能俗了。」謝長寧氣鼓鼓地看著棋盤,一副不服氣的樣子。
  謝長君下棋一直帶著殺伐之氣,待抬頭看到謝長寧時,目光瞬間軟了下來:「這次也多虧了你帶著謝家商舖在後面做後盾,若是物資丟失的這段時間,不是謝家頂上,後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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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佈施的鋪子可有巡查過?」謝長寧在後方,尊擔心的無非就是一些下人或者有心之人不識抬舉,在這個時候剋扣東西或是為難災民。
  「一些小問題,都處理了。」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會有一些搗亂的人,再正常不過。
  「你輸了。」謝長君落下黑子,吃掉一大片白子,謝長寧竟然再無子可落。
  她沉沉歎了一口氣:「這樣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贏過大哥。」將白子丟下,她無奈搖搖頭。
  謝長君將黑子一個一個撿了出來,輕笑一聲:「我聽祖父說,在我離開這段時間,你遇到了一些麻煩。」
  「還好吧。」謝長寧幫著把白子挑了出來,一邊挑撿著,一邊向謝長君說著這段時間遇到的事情,此時此刻,也僅僅是一個向自家哥哥訴苦的小姑娘而已,提到蕭衍要幫她,結果受傷的時候,她沉默了一下,「我至今不知道是個意外,還是他本就如此打算的,不管怎麼樣,都要謝謝他。」
  「端王府那裡,我會去拜訪,至於你的婚事,你也不用在意了,」謝長君將棋盒擺放好,嘴唇微抿,一臉正色,「聖上問我求何賞賜,我只求了我妹妹能如意自在地選擇一個自己喜歡的如意郎君。」
  謝長寧愕然看著謝長君,此次江南賑災,謝長君功勞不小,加官進爵不在話下,然而,他卻選擇了為自家妹妹博得一個自由婚嫁的權利,也就是說,從此以後,謝長寧再也不用擔心突然的降旨賜婚。想到這裡,她鼻子一酸。
  「大哥。」叫出了聲,卻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只能愣愣地看著那如玉君子。
  「爹走得太早,」謝長君說到這裡便有些自責,「我這個做大哥的,本就該為弟弟妹妹多做些事情,我還是不夠稱職。」若是早些留意,他家長樂必然能躲過這一難,如今,他也只能希望這唯一的胞妹能一生順遂。
  謝長寧說話都帶了哽咽:「大哥你不要這樣說,你一直很好,是我不爭氣。」如果自己能強大一點,再強大一點點,就不必用大哥的功勞來成全自己。
  「以後,我會好好保護你,直到把你安然的交到另外一個人手中。」
  謝長寧恍惚想起來前世把自己當做謝長樂的時候,嫁給戚洵的前一天,大哥拍著她的肩膀:「謝家從未希望你做什麼,也不需要你做什麼。自寧丫頭不在以後,我一直在想,如何護你安穩,將你好好地交出去,如今你要出嫁了,我也可以放心了。戚洵會好好護著你。」
  可是最終,戚洵還是沒有護她。若是大哥知道最終結果會是那般,只怕都不能安心吧。謝長寧下意識地摀住嘴巴,想要堵住將要溢出哭泣聲。
  「所以,」謝長君揉了揉謝長寧的發頂,「我家寧丫頭可要好好選擇未來的夫君,一定要對你好啊。」不然,他怎麼可能會放下心來。
  謝長寧嗚咽著點頭。
  次日,臘月二十八,崇德帝一道聖旨下來,厚賞王家,不僅有金銀絲帛,王曦更是因此直接進了戶部,撈了個肥差。令人詫異的是,本應該和王家一同獲得封賞的謝家卻沒得到半分動靜。一時之間,有些大臣不免猜測,是否皇帝已忌憚謝家,又或是有更好的等在後面。
  而真當聖旨發到謝家的時候,卻令人大跌眼鏡。那道聖旨將謝長寧從頭到尾誇了個遍,本以為八成是一道賜婚聖旨,卻再最後來了個大轉彎——許自行擇婿,旁人不可多加干涉。
  此事一錘定音,而那些原本擔心會不會陰差陽錯和皇帝搶兒媳引來不快的世家又躁動起來。既然選擇權力在謝家大小姐自己身上,就算以後她沒有嫁到皇家,那也和自己沒什麼牽連。更有甚者,開始慫恿自家兒子給謝府遞拜帖,送禮物。這一連串反應讓謝長寧哭笑不得,也不由得感歎起謝家貴女這身份確實好用。
  那些令人不耐的後話先撇開不談,卻說除夕當日,謝長寧終於見到了深居養傷的蕭衍。
  端王府與想像之中很不一樣,確切說是和其他王府都不一樣。冷冷清清的,像極了蕭衍這個人,一板一眼,看起來沒有絲毫人情味,在細節上又格外嚴謹。
  謝長寧跟在謝長君的身後,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座府邸。感覺府中的下人並不多,就連來往的下人,多半也是一些上了年紀的,許是長年跟著蕭衍的老人了。
  這一次來,是謝長君遞上的拜帖。一方面是作為探望,一方面也是因為謝長寧的事情而來道謝。原本以為會像往年一樣被端王拒之門外,不曾料到端王竟然接了拜帖。這就是熟人好辦事麼?謝長寧如此想著。
  「煩請謝大人與謝小姐在這裡稍等片刻,王爺很快就到。」老管家將謝長君與謝長寧引領到了正堂,行了禮之後又退了出去,不一會兒,便有侍女端了茶點上來。
  每一個人都是匆匆來又匆匆去。
  謝長君並沒有端起茶盞,反而扭頭對謝長寧笑道:「這一府之內有個女主人,與沒有就是不一樣。」在朝堂之上,各種拜訪交際都是在所難免,可是他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府邸,裡裡外外都太過單調,不是出自端王自己,那便是管家在打理的了。
  謝長寧挑眉:「聽大哥的意思,似乎想為端王做媒?」
  「聖上提了那麼多次都沒能說服端王,你大哥哪裡來的本事做媒了。」謝長君不在意地搖搖頭,「不過聖上也該著急了,再怎麼說,端王也該留個後啊。」
  謝長寧聽聞,心頭一跳:「不是只是病弱麼,有那麼嚴重?」腦中瞬間劃過他虛弱的模樣,心中略略恐慌。
  謝長君似乎意識到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猶豫之後,閉口不提,謝長寧見此,也不好心急詢問,更何況,人各有命,她又為何要急呢?
  兩人不過沉默了一會兒,蕭衍已然到了,與謝長君點頭問好過後,坐到了主位上。
  謝長寧不由悄悄打量起來,他的臉色比上次見到時好些了,可看起來還是蒼白無力,受傷的右臂被夾板固定起來,吊在胸前,活動起來都不方便。
  謝長君見狀,也有些不忍:「原本聽聞端王受傷才上門探望,不想反而倒添麻煩了。」
  「無妨。」蕭衍視線掃過謝長寧,見她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看,也不惱,反而眼中有了笑意,本來這些時間半點謝長寧的消息都沒有,他還擔心是不是小姑娘又有了什麼棘手的事情解決不清,如今看這模樣,倒是他多想了。
  「你的傷……」謝長寧不禁關心道。
  「恢復的還好,」蕭衍見小姑娘在關心自己,更是高興,還不能表現出來,「再過一段時間,就不用這麼吊著了。」
  謝長君將自家妹妹與端王之間的小互動看在眼裡,不自覺地皺了下眉頭:「說起來,這次端王遇襲,從某些程度上來說真是幫了我家寧丫頭一個大忙。」
  提起這件事,蕭衍不由苦笑:「本是要幫她的,不想,卻出了這樣一個意外。」他的本意是帶著小廝出去,假意馬受驚或是突然發病,再教小廝去呼救,也能起到臨時解圍的作用,哪想會遇到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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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4 00:02:4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他這樣一解釋,謝長寧便瞭然了,果然是個意外,不過即便如此,她還是應該好好感謝他,無論結果如何,終究是幫了她一個大忙。
  謝長君看向蕭衍,面容清俊,只是表情太冷淡了,身材修長,只是太瘦了,家世顯赫,只是太閒散了。總體來說,還是好的,只是……他目光下移,蕭衍那只沒有受傷的左手,一下一下撫摸著膝蓋,又將目光投到蕭衍的臉上,發現他的注意力並不是很集中。心裡不由得暗歎一聲,可惜了。
  「此次拜訪,置辦了一些年禮,已交予貴府管家,其中不乏藥材,有助於端王調節身體。」一般人,送禮品上端王府都是會送些藥材的,而謝長君這樣說,竟是要告辭了。
  蕭衍怔了一下,視線在謝長君與謝長寧之間逡巡幾番,隱約有幾分掙扎閃過,隨後又歎了一口氣,才開口道:「也好,教凌雲送送你們。」凌雲便是蕭衍的貼身小廝。
  謝長寧跟著謝長君從端王府出來,抿著唇自己上了馬車,不過片刻,謝長君也跟了進來,看謝長寧面色不豫,他歎了口氣:「可是奇怪為何這樣客套兩句便走了?」
  謝長寧手中抱著個暖爐,低著頭,一聲不吭。
  今日前來端王府,謝長寧穿得極為端莊,頭髮也梳得好好的,那根梅花鏤空白玉簪還是他從張記定做送她的生辰禮物,她一直捨不得戴,今天卻拿了出來。而以他現在的角度,也只能看到她烏黑的發間別著那一根簪子。
  「你可想知道端王的病是怎麼回事?」歎了一口氣,他又開口。
  這個時候謝長寧抬起了頭,咬了咬嘴唇,視線微微錯開,她一直覺得一回生二回熟,幾次三番下來他們也應該是朋友了,卻沒有想到大哥會在這個時候告辭,如果說不疑惑反而高高興興,那是不可能的。
  謝長君說話向來極有耐心,一字一句吐得清晰:「端王與太子相差的年歲並不大。」
  謝長寧閉上眼睛,在心裡算了算,遂又睜開:「嗯,端王比太子大三年。」
  「端王七歲,太子四歲那年,冬日嚴寒,御花園湖面結冰,一位后妃因不得寵愛,將主意打到了太子的身上,欲加害太子。是端王為太子擋下了這一劫,卻跌落到湖中。」這番話說出來,並不是很有力度,謝長寧驀然睜大了眼睛。
  謝長君見狀,又歎道:「當今太后在懷有端王時身中寒毒,臨盆時難產不說,之後還在端王身上也查出了那種寒毒。太后身上的毒素排的很順利,端王卻因過於年幼,不能用重藥,只能慢慢調理。出事的那一年,他本調理的差不多了。」
  如此一說,謝長寧瞬間緊張了,幾乎是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然後呢?」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
  「當時,端王的那雙腿差點廢了。」謝長君抬手揉了揉謝長寧的發頂,「當時太醫院所有太醫頂著腦袋搬家的危險,用猛藥才讓他能正常行走,只是每到嚴寒之日都會隱隱作痛,必須好好暖著。」
  「所以,大哥你這麼快告辭,是擔心端王腿疼?」提到蕭衍的小時候,謝長寧真的很難想像,那麼小的孩子,怎麼會平白受了這麼多的罪,這心就好像被揉成了一團,一點都不舒服。
  謝長君注意著她的表情,一絲一毫看在眼裡:「他的腿保住也僅僅是暫時的,因為那一次,他體內寒毒加重,甚至發生了變化,太醫對那寒毒已是束手無策,只能告訴聖上,如今那寒毒只能抑製表面,不能治本,並且會逐漸深入骨髓,最終,回天乏術,最好的結果,也是成了個廢人。」
  聽到這番話,謝長寧的心臟瞬間被揪了起來,她咬咬嘴唇,故作不在意的樣子:「沒有別的辦法麼?」
  謝長君將視線從謝長寧身上錯開,緩慢地搖頭,雖然他也覺得上天太過殘忍,但是不得不面對事實,這麼多年,蕭衍本人必然早已面對事實,不然也不會多年未娶妻。
  「難怪他一直冷冷清清的,和誰都不想過多交往。」謝長寧喃喃道,如果明知道自己人生的結果,任誰也不想多一個親近之人為自己難過吧。可是他的心裡,一定很希望有人能夠多和他說說話吧,畢竟,熟悉之後,他並不是一個冷漠無情的人。
  深吸了一口氣,她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了一個想法。想要對蕭衍好一點,再好一點。讓他不用每天如此寂寥的度過,讓他不整日處在一個冷冷清清的心態中,然而,她卻不知道自己想要這樣做的出發點是什麼。
  兩人一路上都沒有再說話。謝長寧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不能自拔,謝長君也一直閉目養神,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麼。
  下了馬車之後,謝長君說的唯一一句話便是:「回去後好好梳洗打扮一番,今日的除夕晚宴節目,好好準備下。」
  一句話,把謝長寧從思緒裡拽了回來,她才恍然想起,今日除夕,宮中舉辦晚宴。而前些日子,太后便通知各家十二歲以上的郡主、嫡女好好準備才藝。
  於是盛京瘋傳,這次,恐怕宮中那幾位是想為各位皇子好好物色一番,做到心中有數。而謝長寧因為並不準備出風頭,也只是草草準備了下,如今,她再也不需擔心被賜婚,若再敷衍,似乎也是說不過去的。反而會讓人覺得太矯情。
  歎了一口氣,心中盤算了一下今晚究竟哪家郡主與嫡女會參加,各位又是什麼特長。
  盛京之中最不缺的便是大小世家,曾有茶館的說書人笑談,若是從二樓隨手潑下一盞茶水,被波及的人裡約莫八成是貴人,另外兩成便是貴人的親戚。
  這樣說來雖有些誇張,也確有道理。
  而在這諸多世家之中,自然以王謝秦司馬四大世家為首。而在諸多貴女中,偏偏只有王謝兩家的嫡女可為其首,就連兩國公八王府都要甩在其後。可是,在這種皇家宴席上,是不會出現諸家貴女眾星捧月的現象的。且不說女兒家之間勾心鬥角的小心思,就是這些平日在家被精心教導的貴女,哪個願意淪為星辰而不去爭那月。
  即使這樣,在玄武門外,貴女們依舊聚成了三撥。
  一撥以秦霜為中心,皆是太子一派朝臣世家的嫡女,一撥是以謝長寧為中心,主要是王謝兩家的嫡女以及純臣之後,又或是在明面上由兩家提拔上的親信門生。
  至於另外一撥,謝長寧看過去,不由有些在意。她數月沒有參加各家女眷的小活動,似乎發生了什麼出乎意料的變化。
  在前世,在支持四皇子一派的世家嫡女中,處於中堅力量的一直是江陽王府的嫡長女戚薇,謝長寧與她接觸並不多,與其父兄截然不同,性格並不鮮明,太平常,太溫軟,並且常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是因為佔著個郡主的名頭,再加上時常號召大家做些捐贈,也是讓諸多貴女願意多聽上她說一兩句的。
  而如今,謝長寧掃了一眼那一群人,分明是以墨家的嫡女墨靜蘭為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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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4 00:03:0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墨家僅僅是個小世家,甚至連前十都排不上,以前原本是清流之家,後與王家攀上親戚,逐漸壯大,才慢慢在世家之中佔了一席之地。而謝長寧印象中的墨靜蘭,也只是一個小家碧玉,樣樣皆通,樣樣不精。可如今再看她的舉止談吐,卻與以往大不相同,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一種迷人的自信。
  謝長寧對此大感意外。
  「長寧,你在看什麼?」出聲的是王家嫡長女王□,謝長寧未來的嫂嫂。
  謝長寧收回視線,淡淡道:「墨家小姐何時有那般風華了?」
  王□笑道:「說來也奇怪,那墨靜蘭據說是之前大病了一場,有兩個月都沒曾出門,再見到時,就已經是這般模樣了。」
  謝長寧低下頭,沉默不語,腦中思索著一切可能性,以及多這樣出眾的一名貴女能帶來的變化,是否各位皇子在娶妻之時,會多幾分考量。
  就在這愣神的功夫,玄武門準時打開。頓時,諸多貴女的視線都向謝長寧這邊投來,沒有辦法,誰讓王謝兩家為首呢,就算進個門都要讓王謝兩家的女兒走在前面。
  謝長寧已經習慣了受這些目光的洗禮,與王□並肩走在前面,沉穩大方。王□是大家閨秀,但是是大家閨秀之間的佼佼者,有言道,滿腹詩書氣自華,王家女受的教育,便讓她們溫文典雅,一言一行皆是模範。而謝長寧,身上亦是沉澱著大家之風,不卑不亢,讓人一看便有藏鋒之感。內斂的氣質,比容貌更奪人眼球。
  看過這兩位,再看她們之後的諸位世家嫡女,便讓人覺得索然無味起來,美則美矣,太過尋常。然而,就在隊伍的末尾處,又讓人眼前一亮。白色曲裾,蜿蜒繡著一朵朵幽蘭,本是沉靜的衣衫,穿在那少女身上卻透著一股難言的氣質,使她看起來宛如怒放的君子之蘭,在萬花叢中,獨她有君子之風。可是,偏偏是一位女子。
  平淡過後,一瞬的驚艷,令人回味不止。
  朝臣與各家公子的宴席是與女眷們分開的。崇德帝在延慶殿開設宴席,而女眷則在御花園陪同太后皇后。是以,那些早就等在一邊的公子哥們也沒能多看兩眼,便匆匆離去了。
  宴席的位置是早就安排好的,謝家與王家自然坐到了一桌,謝長寧右手是王□,左手是謝長生。剛剛落座,便有內侍前來通知,一會兒的才藝表演,王家打頭,謝家緊隨其後,因為謝長生歲數還沒到,謝家便只有謝長寧需要表演。
  皇后攙著太后一起到的,面上都帶著喜氣,一會兒打趣兒這家夫人,一會兒誇讚那家的小姐。
  若是單單這麼看,真的無法料想這中宮之主,令人艷羨的皇后,是個不得皇帝喜愛,獨守鳳清宮多年的女子。謝長寧心中暗歎。當今皇后並沒有了不得的外家,當初僅僅是一名縣令之女,選秀入了宮,當時崇德帝一心撲在元皇后身上,並未多留意那些新入宮的女子。但是這位,日日服侍太后,頗得太后喜愛,最後由太后出面,令崇德帝多關心些。這多關心就關心出來了個四皇子。
  說起來,太子是元皇后所生,是嫡子,四皇子是當今皇后所出,也是嫡子,才搞的皇位之爭如此激烈。再激烈,崇德帝偏心太子也是無可奈何。
  謝長寧這邊想著那些有的沒的,內侍已經過來請她了。
  她扭頭看著淺碧:「可有何不得體的地方?」
  淺碧仔細打量了自家小姐,黑色雙繞曲裾,艷色牡丹繡花鋪在袖口與裙擺,髮髻梳的精緻妥帖,一根銀鑲紅鑽步搖斜插在發間,沒有一絲一毫的問題。於是鄭重點頭:「不曾有。」
  謝長寧轉身,淺碧緊隨其後。
  她今日準備的才藝是古琴曲,因為嫌麻煩,便沒有從家中帶古琴來,是以內侍先將她領到了琴坊,裡面有皇宮中典藏的各式古琴,供謝長寧為了今日的表演挑選一架拿去用。
  謝長寧在琴坊內轉了兩圈,最後停在了一架暗紅色伏羲氏古琴前。她輕撫琴弦:「月聲?」
  「是。」那內侍顯然極為熟悉這琴坊,當即小心應道。
  月聲古琴流傳至今已有三百年,三百年前曾有一家造琴坊,專做伏羲氏古琴,並且一年只出一架,被人們爭相購買。而那家造琴坊出的第七架伏羲氏古琴月聲被當時的太子重金拍下,送給善琴的太傅之女作為定情信物,被傳做一時佳話。據說,那名太傅之女一曲可抵萬金,琴藝可比開國皇后。
  謝長寧從未聽過,自然也不知是真是假,她只知道,此時她對這月聲古琴頗感興趣。
  「便是它了。」
  那名內侍一聽,便小心地將琴抱了起來,生怕有一絲一毫的磕損。
  月聲的琴聲清冽,一般人都不願彈奏它,一是怕自己的琴藝糟蹋的好琴,二是自己的情感實在不與月聲相符。也許是今日剛到過端王府的緣故,謝長寧一看到月聲,就想到了蕭衍,那個冷冷清清卻又格外細心的男子。
  再回到宴席,王家最後一名適齡嫡女的才藝表演已到末尾,一副梅花圖也十分拿得出手。
  太后與皇后又例行誇讚了幾句,眾人便將視線投到了謝長寧身上。謝長寧始終垂著眼簾,一名內侍焚香擺案,抱著親的內侍將琴放好。
  立刻便有眼尖的認出來:「月聲古琴?」
  秦霜離得很近,也看了個清楚,輕笑道:「我怎麼記得,謝家的大小姐琴棋書畫裡最弱的一項就是琴了,居然還要彈奏月聲。」
  也有和謝長寧關係好的,擔心地看著謝長寧,生怕她在這重要場合出了醜。
  謝長寧卻不在意這些,她端坐在琴案前,微微調了下音,十指微動,一串悅耳的琴音從指下躍出。清冽的曲中,好像夾雜著微微寒氣,又透露出堅韌。
  眾女心思轉了轉,方才想起來,這不就是四大名曲之一的《清梅散》麼,也是難度最大的一曲,用月聲來談自然是最合適不過,只不過,她們還是懷疑謝長寧的琴藝。
  此時,謝長寧琴音一轉,已經到了曲子的高•潮部分,凜冽的寒風彷彿實質存在,用盡一切努力想要扼殺傲骨寒梅,可是嚴寒愈烈,寒梅香氣愈濃。眾人就好像在琴聲中看到一幅畫,不妥協的寒梅獨立雪中,嶙峋如骨的枝幹、紅艷的花朵與皚皚白雪鮮明對比,一樹紅梅,只可孤芳自賞而不可侵犯。
  一曲終了,清凜之音久久不能退散。與謝長寧不對付的貴女個個瞠目結舌,她的琴藝何時這般好了?一時之間,太多的嫉妒。
  謝長寧收回手,起身,向太后與皇后的方向行禮。
  「長寧丫頭真是處處有驚喜啊。」太后看著謝長寧,笑得意味深長,最近聽聞了太多關於她的事情,今日,又以一曲《清梅散》驚艷四座,當真不愧是謝家女。
  「太后謬讚,不過彫蟲小技,哪能入得了您的眼。」謝長寧依舊不卑不亢,抬頭迎向太后的視線,面色不改。
  「母后,這謝家的大小姐這般優異,只怕來年裡,求親的人要踏破謝家門檻咯。」皇后附和著太后誇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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