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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月下香 -【丫鬟不做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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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5 00:08:5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丫鬟不做妻 作者:月下香

跟了個沒禮貌、沒人緣的主子真夠悲情的,
小姐亂吠人,她這小丫鬟得善後跟苦主賠不是,
為的就是幫小姐做口碑,
好在這場“選妻”大會中勝出,
但不知這湯家少爺是視力有問題還是腦袋不太靈光,
居然挑中了她?!
哎,她連參賽資格都沒有好不好,沒家世、沒才貌,
聽說會贏過眾家千金是因她比較安靜,
這未來夫婿好隨便!
沒辦法只好包袱款款嫁入豪門,
才發現自己是去當小妾,
不拜堂、不宴客,直接送入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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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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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5 00:09:07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龍幫,崛起于西安一個極富傳奇色彩的幫派,在三位義結金蘭的兄弟手上發揚光大,帶領著一群山賊轉型成安居樂業的商賈,江湖上人人提起龍幫,莫不豎起大拇指稱讚連連。

然而眼紅妒恨的不入流幫派也不少,這些強盜四處挑釁、燒殺劫掠,所到之處無不滿目瘡痍、民不聊生,龍幫當然不會坐視不理,這些年來,多虧三當家湯佑臣帶領手下一批忠心的弟兄平定紛爭,讓年紀稍長的大哥、二哥專心發展幫務,他除攘外還兼之以開拓商機,以致年歲雖輕,然而在幫中所受到的敬重威望卻不輸前二位當家。

“大哥,你這麼急匆匆的命人喚我來是有什麼事?是不是青幫和天虎幫那邊有動靜了?”

湯佑臣意氣風發的來到幫中大廳,他背掛青鋒劍,黑目炯炯,嘴角掛著抹輕鬆的笑,好像天底下沒有什麼事可以難得倒他。

這青幫前些日子搗毀他們在青海的鹽場,被他平定之後,竟轉而跟天虎幫勾結,這兩個幫派不甚正派,怕是在休生養息之後又再起一番波瀾。

大當家胡一海取出一信,“兄弟們在商棧攔截到你從燕京城來的家書,送信的家仆十萬火急的,聽說連趕十來天的路呢!”

說是攔截是因他家裏人一直以來並不清楚三弟和龍幫的關係,他們以為他是尋常商人,送信的下人來到他們西安城商棧四處打聽,兄弟們費了番工夫才拿到信,打發那名下人先行回燕京。

“喔?”湯佑臣困惑的接信過來,拆開一看。

“到底是什麼事,三弟,我認識你這麼久以來,還是第一次見你家人這麼急著找你。”二當家袁朝海好奇的問道,他手邊案上疊著一落帳冊,是幫中的金算盤。

湯佑臣家書越讀眉頭皺得越緊,到後來甚至還爆出聲粗口,“該死!”

“怎麼了?”袁朝海笑嘻嘻的問:“是不是家裏催你回家娶個娘子、生個孩子啊?”

他瞪了二哥一眼,口裏嘟嚷著,“狗嘴吐不出象牙來。”袁二哥長他四歲,年齡相近的兩人一向愛互開玩笑,無禁無忌。

隨手將家書揉成一團往地上丟去,他轉頭看向胡一海,垮下臉道:“大哥,我爺爺病重臥床,家裏要我回去一趟……哼,回去又回去,幹麼又……”

瞥見兩位兄長皆一副興味盎然的模樣看著他,他訕訕然地打住了話。

“我先走了,天虎幫他們有動靜再命人到燕京通知我。”

望著三弟的背影,兩人互視一眼,極有默契的一同又將視線轉向那掉在地上的紙團,胡一海對二弟點點頭,袁朝海會意的起身去將他拾起──

“噗,大哥,看來我這金算盤可以改叫鐵口直斷啦,果然,三弟家裏要他回去──選妻呢!”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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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5 00:09: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尋音,你說我這次能雀屏中選嗎?”

長相美豔動人的何家千金雙手拈著裙擺在原地輕轉了兩圈,嬌滴滴地出言問道,粉紅色的綺蘿薄紗輕揚,襯得她煞是美麗。

一旁一個面容雅麗秀致的女子微笑的看著她回答,“當然可以,小姐你長得漂亮,氣質清麗,在這一場大會中定能出類拔萃,沒有人能比得過你。”

聞言何月玫笑得更開心了,她紅唇輕揚,“我當然知道自己可以當選湯家的媳婦,我有這個資格,那些庸脂俗粉哪能跟我比呢。”

“小姐沒必要跟人家比,你本身的優勢顯而易見。”

“那當然啦,我爹是什麼人,她們的家世能跟我比嗎?先不說容貌了,家世背景這一關就先過不了。”她語氣益發不屑的道。

尋音微笑,沒有接話。

“好啦,這套衣裙不用再改了,你把它收好,我後天要穿去參加選會的。”何月玫優雅地脫下身上的衣裳,吩咐她。

尋音上前細心地幫她除下衣服,“知道了,小姐。”

何月玫盯著她近在咫尺的臉看了許久,剛解開環扣的尋音抬眸發覺得異樣,“小姐,怎麼了一直盯著奴婢瞧,是不是奴婢的臉髒了?”

何月玫微帶妒意的笑道:“尋音,你的皮膚還真是好啊,我這麼近看著你都沒看到一點兒瑕疵。”

她不以為意的笑了笑,“小姐別笑奴婢了,害我以為自己臉上有什麼不對勁呢,小姐你才是天生麗質的大美人。”

她不在意的態度讓何月玫微挑眉,“你的皮膚光滑白皙,比我的還好,你是怎麼做到的呢?”不過是一個丫鬟而已,竟然擁有比她還好的東西。

“小姐別笑話我了,尋音身份卑微低下,只是一個婢女而已,怎麼能跟您比呢。”她態度更加的謙卑,小心措詞,就怕觸怒她這個見不得別人好的主子。

美顏上閃過一絲得意,何月玫輕笑出聲,“說的也是。”

雙手細心地折好粉紅色羅裙,尋音垂眸,嘴邊微閃過一絲淡淡笑意。

何家大小姐生性驕縱任性,目空一切,闖的禍事從未間斷,言詞間和做人態度也讓人詬病,連善後都難,有這種主子真是當下人的不幸。

但她從未對此有所怨懟,認命的任勞任怨,早在多年前從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回來後,她對“活著”一事便感知足,盡心盡力的為收留她的何家做牛做馬。

再過兩天小姐要去參加城內湯家的宴會,湯家是燕京城內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世代經商,家底殷實富裕。

這回湯家廣發請帖給城內所有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名門望族,也不知是哪個嘴碎的下人傳出來的流言,聽說舉行這宴會的目的是湯家老太爺要為唯一的孫子挑孫媳婦。

城內各戶收到帖子的人家莫不興奮異常,尤其是那些足不出戶,情竇初開的千金小姐們都對此惴惴不安,心如小鹿亂撞。

因為聽說湯家少爺長相俊秀,才高八斗文武雙全,是難得一見的優秀人才,他雖出身豪富之家,卻未曾養成紈褲子弟的風流習氣,只是長年在外地經商,不常在城內走動就是。

對於湯家孫少奶奶這個位子,何月玫是誓在必得。

以她的容貌和家世來看,在入選者中是屬於一時之選沒錯,不過她任性的性子可是會大大扣分。

尋音提醒著自己,到時一定要注意小姐的脾氣,千萬別在緊要關頭使性子,毀了她想入主何家的心願,雖說小姐如果選上了,她做為陪嫁丫頭也會一起跟進湯家,原本習慣安定的生活將從此改變……

湯家,席開百來桌的宴會熱熱鬧鬧的舉行,臥床多日的湯老太爺也撐著病體來到前廳,笑呵呵的看著請來的這麼多未婚少女們,心想這下環肥燕瘦的姑娘都有了,孫子應該能挑個上眼中意的吧

他今年七十高齡,若能在有生之年看到金孫娶妻生子,也算了卻自己一樁心願。

只是,在這人潮滾滾的場面裏,似乎不見應該出現的男主角,眾家千金苦無爭妍無獻媚的機會。

午後,宴席散去,各府小姐們三五成群相偕在花園內賞花觀景品茗,氣氛和樂的表面下卻是暗潮洶湧,火花四射。

湯府西園的一座八角亭裏,以寧家繡坊的千金甯明珠為首的小團體笑語連連,一群手帕交閒聊說笑氣氛好不熱鬧。

“這湯府的花園還真是又大又美麗呀,瞧瞧,光這座西園就差不多跟我家整個繡坊還寬敞呢!”

柳家千金奉承的說道:“甯姊姊也太謙虛了吧,誰人不知燕京城裏就數你們寧家繡坊規模最大呢,不過既然姊姊這麼說,這也顯見湯家的財力更是豐厚,不愧是我們城裏第一名府。”

甯明珠按下得意的嬌笑,“柳家妹妹也太謬贊了……對了,剛才在宴會上,湯夫人曾來到我面前跟我小談了幾句話呢。”

所有人都望向她,“甯小姐,湯夫人跟你說了什麼呢?”

她神氣不已,仿佛湯家孫媳之位已是她囊中物,她故做謙遜地答道:“其實也沒什麼,湯夫人說秋天快到了,要做幾件新裳,問我們繡坊有沒有新出什麼花樣。”

柳家千金語氣羡慕的問:“甯姊姊真幸運,我們也都看到湯夫人對你的態度很親切,她還跟你說了什麼呢?”

甯明珠就等著她問這一句,她若無其事般的說:“也沒什麼,湯夫人她最後只是跟我說,要我改日再來府中作客,她想要跟我好好的討論一下刺繡花樣。”

“原來這樣啊,看來湯夫人這麼喜歡甯小姐,我們是都沒希望了……”

大夥表面上恭維聲不斷,其實銀牙暗咬,為自己得不到青睞而飲恨不

當何月玫攜著尋音一來到西園的時候,張望了一會便選擇加入甯明珠她們,尋音想要阻止卻已不及。

這群千金小姐是與她家小姐的性子是不相上下的,愛聽好聽話、樣樣要爭第一,不會做表面功夫的小姐她加了進去只會把氣氛弄壞,這情況屢見不鮮。

果然──

“甯姑娘,剛才在宴會上我有看到湯夫人找你說話哦,你們說什麼?”何月玫興致勃勃地問道。

甯明珠看到她出現,臉色微微變了下,“何姑娘現在才來啊,剛才我們進園子的時候都沒有看到你呢。”

“喔,那時我在觀賞湯府裏的擺設,以便日後能更快熟悉嘛。”

所有人的臉都抽搐了下,甯明珠忍不住微諷道:“何姑娘真是想得周到,只是日後是不是有這個需要還說不定。”

城裏所有的千金小姐中,她最厭惡的就是這個何家大小姐了,看不順眼何月玫的自大任性,現在還多了一條──異想天開,愛往自個臉上貼金。

聞言,何月玫變了臉色。“哼,我沒需要那難道你就有可能需要嗎?依我看湯夫人找你講話也代表不了什麼,你別在這裏得意。”

“我有得意嗎?至少沒有你表現得明顯吧!”

“我有嗎?只不過問你和湯夫人的談話內容而已,你冷嘲熱諷的在針對誰──”

氣氛一下彌漫著火藥味,眾千金們都抱著隔岸觀火的態度看好戲,臉上掛著幸災樂禍的表情。

甯明珠被她這幾句話嗆得臉紅耳赤的,忿忿不平道:“我冷嘲熱諷?何小姐這頂帽子也扣得太大了吧。”

“哼,誰不知道你恃寵而驕啊,以為湯夫人看上了你,別癡心妄想了。”

眼看情況越演越烈,為避免爭端擴大,丟臉丟到外邊來了,尋音也顧不得身份了,連忙出言緩頰。

“小姐,您剛才說要去中廊看看,不如我們現在過去……”

“我現在沒有心情去看了!”何月玫怒嗔地打斷她。

她深吸了口氣,大起膽子勸道:“小姐,現在是在湯府中,請您一定要保持儀態,別讓人家看了笑話。”這裏畢竟不同自家府中,由不得她胡來,若想給人家留個好印象,勢必得管好自己的言行舉止。

何月玫眉頭一皺,對她微帶教訓的語氣頗覺不滿,但細想後又覺她說的有理,這才勉強將怒氣壓了下來。“我知道了。”

尋音點點頭,瞥著甯明珠的臉色,又悄言對自家主子道:“小姐,請您現在向甯小姐道個歉好嗎?”

“要我道歉?你瘋了!”何月玫想也不想就拒絕。

“畢竟是小姐您重話說在前……”為了小姐好,她鼓起勇氣勸道。這裏是湯府,來往下人都是湯夫人的耳目,她不能讓主子壞了名聲。

何月玫簡直氣瘋了,她一甩衣袖,“我不會道歉的,錯不在我!”氣憤的丟下話後逕自走開。

尋音沒有急著追上前,她先是對一臉錯愕的甯明珠微欠身,有禮的道:“甯小姐,方才我們小姐言詞有所得罪之處,望請見諒。”

人家都說到這份上來了,甯明珠也沒什麼好計較的。“我不會介意,你去回了你家小姐,要她不要這樣咄咄逼人,難看!”

她苦笑,低聲答道:“甯小姐的話,奴婢記住了。”再微微一欠身,“奴婢先行告退,甯小姐和各位小姐福安。”

急步追上已走到外邊廊上的月玫後,尋音看到她一臉氣到快要噎氣的模樣,暗歎口氣的哄道:“小姐,甯小姐說要我跟您道歉,她剛才不是故意的,希望您能原諒她。”

“哼,不是故意的?我最討厭就是她這種虛偽又噁心的女人。”她怒道。

尋音無言。真的不是她要說,明明是小姐無禮在先卻一副受害者模樣,小姐真是被寵壞了。

“還有,你剛才憑什麼那樣對我訓話!”何月玫伸手指向她,怒氣衝衝地算起帳來,“你只是一個下人而已,竟然敢管教我!”

她淡淡回道:“小姐說的對,尋音方才的確逾矩了,但我也是為了小姐好,萬一湯家的人見著了……”

何月玫才不管她的用心。“那裏哪有別人!總之你那是什麼口氣,敢以下犯上,哼,看回府後我怎麼教訓你!”讓她知道誰才是正牌的主子!

尋音也無話可說了。“是,奴婢記住了。”心裏沒有什麼難過或悲傷的情緒,對於小姐任性無禮的態度她見慣了,也有一套應對的模式。

了不起就沒有飯吃吧,她習慣了,餓個一、兩餐不打緊的。

在西園的一處偏僻角落,高大的槐樹底下,有兩抹人影在那裏看了許久,身材高瘦的年輕男子閒散地倚在樹幹上,雙手環胸,態度十分悠然自得。

在他身旁是與他面容相仿的中年男子,他是湯府的當家湯正行。

“佑臣,你是看中哪個了沒有?”他轉頭看向兒子,就盼兒子趕緊給他一個答案,他好快去稟告老父,讓老人家早日寬心。

“爹,你真打算讓我在這群聒噪的女人中選出媳婦來?”湯佑臣輕笑開口,語氣中滿是不能苟同的不耐。

湯正行掃了他一眼,“這是你爺爺的心願,不然你自己去跟他說你不想選也行,不過後果你自己負責。”

湯佑臣站直了身軀,興致缺缺的伸了個懶腰,“爹,說真的爺爺為什麼總喜歡耍著我玩呢?”

“你也知道你爺爺當家管事慣了,這幾年雖然把家中生意逐漸交代下來,但愛操心的性格沒變,你這唯一的金孫都二十好幾了,他當然會緊張,前些日子還愁到一身病,你……”

“好好,爹,你就別再念了,我都明白。算了,反正我也到了該娶妻的年齡,爺爺這樣倒是給我省了不少麻煩。”

湯正行看著兒子,是又感欣慰又頭疼,佑臣承襲他娘親的好樣貌,生得面容清俊,劍眉飛揚,薄唇老是似笑非笑的,總給人一種不正經的輕佻樣,鳳眼曜黑,不時閃著促狹光芒。

這樣人中龍鳳的出色男兒,浪蕩不羈,老讓家裏長輩擔心,對外雖說他為家族操辦家務,但其實他是去鬼混一個什麼幫派,詳情他不清楚也管不動,這孩子自有主見,說也說不聽,就盼幫他娶個娘子後能定下心來,好好在家裏待著,為湯家開枝散葉。

“這些名門淑女家世背景都與我們湯家相匹配,你爺爺如此煞費苦心,你就不要辜負他的心意了。”

湯佑臣點點頭,不是很真心地答道:“我當然知道爺爺是為我好。”他不經意地掃了眼前方遠處那一派鶯紅柳綠,心忖,就挑個最不討人厭的吧。

“爹,就那個穿淡藕色衣服的女人吧。”

湯正行目光望向他說的人,霎時臉上浮現微愕。“佑臣,你確定要那個?”

“是啊,我看了那麼久,所有人中就她最安靜,剛才那群女人情緒激動起來面容猙獰的模樣實在太可怕了,就只有她沒生氣。”他輕描淡寫地解釋。

他最怕女人吵了,為了下半輩子的清靜生活著想,他還是找個安靜乖巧點的老婆比較好。

“她是個丫鬟。”湯正行直接否定了他的選擇。

“丫鬟?”他語氣裏有驚訝,雖然她在一群千金嬌嬌女裏,面容並非十分出色,但她氣度不凡,給人感覺淡泊平靜,尤在那群聒噪的女人中更顯出其清濯的丰姿。

“由她身上的衣飾可以看得出來。佑臣,不如選那個丫鬟身邊的姑娘吧!”湯正行建議道。

他搖搖頭,“我就要她了,其他人我不考慮。”

湯正行皺起了眉頭,“你別胡鬧,如果你爺爺知道你要娶個丫鬟做妻子,一定會氣死。”

他唇邊勾起抹笑意,“爹,你放心,這事我自會跟爺爺解釋的,娶妻可是大事,若對像我自己不喜歡的話,到時你們想抱孫子可就更難了不是”

湯正行冷哼一氣,“說不過你這油嘴滑舌的小子!好吧,既然決定了就去告訴你爺爺。”

他心知肚明兒子是故意選一個丫鬟來做妻子,用此來抗議被老人家脅迫的無奈。

只是老太爺門戶觀念深重,講究門當戶對,他會答應讓佑臣去娶一個丫鬟為妻嗎?

床榻上的老人怒瞪著站在床前的孫兒,他抬起顫巍巍的手指著他吼道:“我絕不答應你去娶一個丫鬟!這簡直是敗壞我們湯家的門風──”

“爺爺,這句話您就說得嚴重了,敗壞門風?我們湯家有什麼門風啊?”湯佑臣一副嘻皮笑臉的模樣。

“你──”湯老爺子差點沒氣到吐血。“我們湯家沒有門風,你這是什麼話!”

湯佑臣又換上一臉困惑,“我說爺爺,您老糊塗了,我們剛才討論的是您未來的孫媳婦啊,幹麼又扯到湯家門風來?”

他一口差點上不來,“你把話題扯到這裏來也怪我?”

“我當然不敢怪您,但我今天實在很忙,沒時間多聊啊。”鳳眸瞄了一眼外頭的天色,擺明時間不早了。

“你……你給我好好站著,我有話還沒說完!”

“爺爺慢慢說,您可別生氣。”真是不愛惜自己,待會真氣病了又怪到他們做兒孫的頭上來。

湯老爺子臉色暗紅,“佑臣,你真是……”他氣到說不出話來了。

“對了,爺爺,您不答應我娶那個丫鬟也沒關係。”湯佑臣微笑的道:“但我不會再陪您玩這無聊選媳的遊戲了。”

他絕對不是威脅,如果爺爺不答應,那他就順這個臺階下,娶妻這件事也就這樣不了了之。

聽出他的意思,湯老爺子沉吟了半晌,妥協了。

“好,我答應你,但那個丫鬟只能當妾,我們湯家絕對不允許一個出身低下的女人為媳婦的。”

湯佑臣聳聳肩,“娶來當妻當妾我都無所謂,不過別再叫我還要再娶一次。”

湯老爺子壓下不滿,可轉念心想,只要孫子願意先娶個媳婦、生個孩子,日後正妻的事再慢慢逼他就範就好。

“只要有個媳婦跟在你身邊就可以了,省得你老是出去搞七撚三,去那種煙花之地,招惹一些不正經的女人!”他沒好氣地道。

“爺爺,您可是大大冤枉孫兒了,那種地方我也去過,但不是常去好不好。”他好笑地反駁道。

“你呀,就那張嘴能言善道,我哪說得過你,跟你耍嘴皮子只會氣壞我這把老骨頭。”

他俊臉帶笑,“爺爺老當益壯,如果不是為了我的婚事,您也不用裝病臥床了。”

湯老爺子一聽,頓時老羞成怒,臉皮掛不住了。“胡說什麼!快滾出去──”

湯佑臣幫他把毯子蓋好,輕笑說:“好,我滾,爺爺早點休息吧,別太常命人去喚我過來跟您聊天啊。”

“臭小子,就只會嫌棄我老人家!”他乖乖躺好,又好氣又好笑的吼了一句。

輕言笑語中,湯佑臣退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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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看到湯家人上門,何老爺和何夫人驚喜連連。

“湯副總管,您親自上門來,是因為……”何老爺欲言又止地問道,心中暗自以為是自己女兒拔得頭籌,被湯家選中做少夫人了。

湯連成客氣道:“何老爺、何夫人,我這次上門來的原因,可能您們都已猜得出來了吧。”

何夫人探問,“是因為三天前的宴會……有了‘結果’嗎?”

他點點頭:“何夫人說的沒錯,我就是因為這件事特地前來的。”

她喜不自勝的看向丈夫,“太好了,我就知道憑我們玫兒的條件,一定能雀屏中選……”

湯連成臉色忽然有些尷尬,思索著開如何啟口。“何老爺、何夫人,其實……我們少爺是看中了你們府中的一個丫鬟。”=

“丫鬟”兩人訝異不已。

“是的,就是何小姐的貼身丫鬟,尋音姑娘。”

何夫人很不能接受,“你們竟然看中一個丫鬟?我們玫兒有什麼不好,難道比不上一個下人嗎?”

“何夫人,這是我們家少爺的意思。”湯連成不卑不亢地答道。

何老爺怒容滿面,自是咽不下這口氣,“那丫鬟已經賣給我們何家,我是不會將她轉賣出去的。”自己女兒得不到,他也不會讓別人得到。

堂堂千金大小姐竟然輸給一個小丫鬟,傳出去他們何家還有臉在城裏立足嗎?

“何老爺,我們是打算替尋音姑娘贖身,您說個價我們絕無二話。”

“你就算開天價我也不讓你們贖身,情願把她許配給同樣身份低下的下人。”何老爺不屑地說。

湯連成笑了笑,心平氣和的和他周旋。“何老爺,您不願意開價那我也沒辦法,畢竟這種事也是要你情我願,了不起我們少爺再換個物件就是了,但我可以告訴你們,他是絕對不會看上何小姐的。”

“你什麼意思”何夫人又氣又怒。

“何夫人,我這手下人說話是直接了些,望您大人大量多包涵。我們本來想以十二件唐朝玉器來贖尋因姑娘,價值約兩百五十兩黃金,足以展現我們的誠意,這件婚事是不是還有轉圜的餘地,請兩位再考慮一下。”

聞言,精明的何老爺在心中盤算起來。

尋音這丫鬟居然值這麼多錢,但他若為爭一口氣而拒絕,無異是吐掉到口的肥肉,只是便宜了他人。

這其中利害關係,他馬上就想清楚了,堆起一臉笑的開口,“湯副總管說的對,我們不是什麼小肚雞腸的人家,這姻親就結定了。”

湯連成滿意的點點頭,“何老爺能如此想就對了,玉器我明天會讓人送過來的,並將尋音姑娘接走。”

“那麼就一言為定了。”何老爺眼睛都笑眯了。他知道湯家富可敵國,但為了一個丫鬟竟然肯出那麼高的價,還是令人咋舌不已。

真是賺翻了,一個丫鬟買進府時才花十幾兩銀子,現在卻值兩百多兩黃金,想想,他還真巴不得這種事再發生多幾次。

送走湯連成後,何夫人經過丈夫的一番分析解釋,想想也有理,沒道理便宜別人,心中為女兒的不滿也逐漸消去。

他們立即命人召來尋音。

尋音來到大廳時,莫名其妙的看著對她笑得一臉慈藹的老爺夫人。

何夫人和氣得不得了,“尋音啊,你來我們何府也有六年了吧?”

她小心回道:“是的,夫人,尋音來到府中六年整。”

何老爺笑咪咪地望著她,“真是成個大姑娘了,沒想到你雖命賤,但能交到好運,現在要攀上高枝去做鳳凰了。”

她不解反問:“老爺,您說的是什麼意思?”

“湯府剛才來了人,說湯少爺選中你為妻了。”何夫人語氣裏不無嫉羨。

聽到這話,她像是被嚇到了。

湯府選中了她……天哪,太不可思議了吧。

這到底是福還是禍?她一點也不想改變現在的生活,嫁人更是從沒想過的事……

“瞧你驚喜得都說不出話來了,唉,我們玫兒怎麼就沒這種好運氣?”何夫人想想還是忍不住有些不滿,洩憤似的重捏了下她的手背。

尋音痛得回過神來,她平復心中乍起的波蕩,平聲說:“奴婢是很驚喜,但還是認為湯府應該選小姐,我沒有資格。”

“你當然沒有資格,真不知道那個湯家少爺是怎麼想的。”何夫人無奈的說:“但他們指定要你我們也沒辦法,明天湯府會派人來接你。”

“那麼快?”她驚訝出聲,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回到和幾個丫鬟共用的下人房收拾自己的東西時,她滿腦中都還是問號,湯府是看上她的美色嗎?應該不會吧,因為她長相只能說是秀麗,跟當時在場的眾多千金小姐們的嬌美妖嬈沒得比。

那湯家少爺到底是看上她什麼?還有,他……有出現過嗎?她記得在宴席上可沒看到什麼年輕男子。

實在奇怪,他為什麼會看上她呢?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尋音對湯府的榮華富貴沒什麼感覺,她心中除了滿腹的疑惑外並不覺得高興,反而還帶了點惶惶不安,對於即將到來的新生活的不確定,只是現在想這些都沒用,一切等明天到了湯府再應變就是。

何月玫在得知湯府選上的人竟是自己的貼身丫鬟時,差點沒氣到頭頂冒煙,驕傲如她,怎麼也不肯接受這個事實。

她沖到下人房裏,一把打亂尋音剛整理好的包袱。

“你什麼時候去勾引湯少爺的?他怎麼會選中你做為妻子,真是活見鬼了!”何月玫尖叫咆哮道。

尋音維持一臉的平靜,“小姐說的是,尋音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錯,可能他們認錯人了吧,等明天湯府的人來到了,尋音再跟他們解釋。”

“可是娘說湯家副總管篤定就是要你啊!”何月玫伸出尖長手指狠狠地戳向她的額,妒恨的道。

額間吃痛,尋音微皺眉忍受下來,“湯府的人是怎麼想我不知道,但小姐將怒意發洩在奴婢身上也沒有用啊。”

“你還敢頂嘴”何月玫真想賞她一巴掌,但深知她性子的娘親交代,這丫頭已不是他們何府的人了,她再不滿也得認了,別找尋音麻煩,免得明天交人時不好看。

只是說忍談何容易,她就是忍不下這口氣來。

“哼,現在你得意了吧!已經敢跟我頂嘴了,也不知道你去哪里勾引到湯少爺的,他到底看上你哪一點?”

尋音暗歎口氣的解釋著,雖然她也知道小姐大概不會相信。“我沒有勾引過湯少爺,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誰。”

何月玫尖酸刻薄的道:“娘說他們以兩百五十兩的黃金來替你贖身,想不到你竟然值這個價,依我看你就算當一輩子下人都賺不了這些錢!”

尋音聞言一震。兩百五十兩黃金,這簡直是天價……

“嗚……我哪里不好,哪里比不上你?他們竟然不要我……”何月玫越想越不甘心,委屈又妒恨地咬牙說:“就算他們選不上我也就算了,但還有甯明珠她們啊,哪一個不是家世顯赫的千金小姐,為何會選中你一個下人……”

氣呼呼的推了她一把,何月玫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跺跺腳,逕自出了下人房。

尋音搖搖頭,輕歎口氣,彎下身收拾起剛才被打落一地的東西。

湯府其實不遠,出了何府上了馬車後,行駛了兩刻鍾後就到了。

當馬車緩緩停下來,湯府的下人掀起布簾跟她說到了的時候,尋音一抬頭便瞧見了那畫棟雕樑的高簷豪宅,朱紅大門兩邊正開,氣派恢宏不凡。

上一回來的時候,她沒有什麼感覺,那時她只是跟在主子身邊的一名小丫頭,這裏的榮華富貴壓根根她扯不上關係,然而今時今日卻不同了,她即將成為這裏的一份子,成為一個她未曾謀面男人的妻……

湯連成來到她面前,“尋音姑娘,請這邊走。”

她微點頭,“有勞了。”隨著他一起走向側門。

正門除了主人及貴客外,其他人都是從偏門出入。尋音自知自個兒出身低下,去何府接她的又只是頂普通轎子,對這些待遇她也不爭不鬧,隨遇而安的一派恬靜模樣。

從側門進入後,穿過偏廳,一路受到不少好奇的目光,湯連成終於停了下來。

“尋音姑娘,我們老太爺和少爺正在裏面候著,您請進去吧。”他有禮的說。

她微微一笑,朝他點點頭,“我知道了。”蓮步輕移的入內。

這是一間看來富麗堂皇的廳堂,很氣派,卻也給人一種富貴逼人的感覺。

一走進去,她注意到有幾道銳利的目光往她身上射來,她斂下眼輕聲說:“婢女尋音拜見老太爺、少爺。”

“從現在開始,你的身份已經不再是婢女,你是湯府孫少爺的妾,在外人眼中,你就是湯家的少夫人。”

蒼老的聲音沉沉傳進耳內,冷淡得不帶半絲情緒。

她頭垂得更低了,“是,老太爺,尋音記住了。”心裏恍然大悟,原來自己是被娶進來做姨娘的……

“抬起頭來,讓我看清楚一點。”聲音再度十分威嚴地響起。

她聽話地抬頭,只是眸光仍是垂凝地面,沒有與老人相對視。

“佑臣,這女娃娃長得不錯,雖說是個婢女,但這樣貌身子一樣不差,你還算有眼光。”

男子輕笑聲傳來,十分悅耳。“爺爺也認同孫兒我的眼光嗎?真是難得,我以為您老人家不會喜歡這個孫媳婦的。”

“我是不喜歡,但你都決定了我能說什麼。”湯老爺子不悅地瞅了他一眼,話裏還是有很多不滿的。

他但笑不語,沒有與老人多爭論。

湯老爺子又再看著尋音道:“你上前來把頭抬高點,讓我更看清楚些。”

“是,老太爺。”尋音柔順地上前幾步,她深吸口氣,然後抬高頭,視線迎上前面的兩人。

她先接觸到的是老太爺年邁但仍威嚴十足的老臉,他犀利的眼神微帶嫌棄地望向她,臉上明顯帶著不悅。見狀她也了然於心,這個老人一點也不喜歡她嫁入湯家。

有些不安的轉移視線,她的注意力倏地掉入兩湖黑潭中……

湯佑臣曜黑的眸略帶笑意望著她,令她覺得友善地稍稍松了口氣。

這是……她未來的枕邊人嗎?

“目光清澈,表情靜定,幸好沒有選錯,至少你不是個聒噪囉唆的女人。”湯佑臣滿意的說。那天遠遠的看,其實她的樣貌他也沒看得十分仔細,今天細加打量竟讓他有種撿到寶的感覺。

他隱隱有種感覺,這丫頭不簡單,渾身上下散發一股恬然的氣質十分吸引人,很奇怪的,望著她的臉,他竟生出一種想安定下來的感覺……

安定他有些嗤之以鼻的自嘲著,對他愛飄泊浪蕩的靈魂來說,這個名詞似乎怎麼樣也冠不到他身上吧!

“謝謝少爺的誇獎。”他長相清俊,但微露輕佻之氣,她被他大膽直接的目光瞧得忍不住臉都紅了。

她就要跟這個人共度一輩子嗎?他是個什麼樣子的人嗎?會善待自己嗎?

她的聲音不是很嬌柔的那種,聽慣了女人嬌噥軟語的鶯語,說真的他覺得她還真是冷淡,讓他起了壞心眼,很想逗逗她。

“還叫少爺,要改口叫相公了。”

尋音臉更紅了,“可是……還未拜堂……”

湯老爺子揮揮手,“娶個小妾不用拜堂了,今晚小倆口圓房便是。”

圓房……她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其實自幼喪父喪母的她並不十分確切知道所謂的圓房是怎麼回事,但隱約也瞭解到這是一件羞人的事。

“爺爺,這怎麼行呢?不拜堂的話不是委屈了我的未來娘子?”重點是他才不想再娶一個呢!

湯老爺子吹鬍子瞪眼的看了孫子一眼,“那你就給我選個名門千金,我要人抬八人大轎去娶回來,熱熱鬧鬧拜堂給所有親朋好友看。”

湯佑臣連忙擺擺手,“那就不用了,不拜就不拜,反正一樣可以做夫妻。”

湯老爺子哼了聲,示意湯連成把人帶下去,“下去歇息打扮一會吧,不用拜堂,但洞房花燭夜還是要過的。”

尋音步出大廳時,始終覺得背後有道灼熱的視線,緊緊跟著她。

尋音隨身帶來的只有一個小包袱,裏面只有幾件平日換穿的衣物,不過想想帶來也沒什麼用,這些下人服飾還能拿出來穿嗎?

她全身上下值錢的東西,也就只有那塊平常佩在腰間,用錦囊包著的血玉了。想到那塊玉,她不禁眼神一黯……

丫鬟們開始在她房裏忙進忙出,拿來一套又一套的新衣裙,然後又有個年紀約四十多歲、身材圓潤的婦人前來,自稱是個繡娘,姓羅,叫她羅大娘就好。

羅大娘帶來幾匹布料,向她介紹這是南方上好的雪蠶絲綢和冰紗麻。

她一聽不禁愣住了,這些上等的布料她見小姐訂制過一套,愛不釋手,壓根捨不得拿出來穿,但聽羅大娘的意思,她起碼會做一季的衣服,讓她十分受寵若驚,急忙想推辭。

“不用了,我用不著這麼多套的,剛剛丫鬟拿來的衣裳就夠好了,羅大娘你別忙了。”

羅大娘笑她是個傻丫頭,“你如今身份可不一樣了,要習慣大富人家的生活啊,可別還像以前那樣寒酸。”

尋音默然,不知要怎麼告訴對方,她並非不習慣有錢人的生活,曾經她也是要什麼有什麼,生活不虞匱乏,但經過命運的磨難後,她學會了惜福。

也罷,就隨羅大娘拿主意吧!

接下來羅大娘問她這塊料子好嗎、這個款式喜歡嗎,她全都點頭,順從的像沒有自己的喜好。

稍後,在丫鬟的服侍下,她換上一套象徵喜氣的大紅裙裝,丫鬟重新幫她梳了個髻,露出她飽滿漂亮的額頭,好看的眉形也露了出來,襯得她圓潤大眼晶透明亮,加上她本來就嫩得像掐得出水的白玉肌膚,整個人頓時像顆多汁誘人的水梨,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尋音姑娘好漂亮……”一名名喚紫雨的丫頭脫口贊道。

她臉紅了,雙頰猶如香噴噴的蘋果,紅豔動人。“是你的手巧,像把我變個人似……”

又有名丫鬟送上一些餐點、茶飲,恭敬的說:“尋音姑娘,折騰了大半天應該也餓了吧?先吃點東西吧。”

“謝謝。”她接過瓷杯,小口地飲起茶。眼角餘光瞥到列站在周遭的女婢們,她想了想後招呼道:“你們也一起用吧,還有很多呢。”

“奴婢不敢。”丫鬟們立即搖頭。

“沒關係的,大家都來一起吃吧,我自己用不完的。”她笑著主動執壺,為每人倒了一杯,示意她們不用客氣。

幾個丫鬟誠惶誠恐的你看我、我看你,不敢去動。

尋音見狀故意板起臉,“你們如果不喝的話,我就拿去倒掉算了,反正都是浪費。”

“欸,我們喝就是了……謝謝尋音姑娘……”她們立即端起杯子,有的還拿了些點心用。

紫雨見到她嘴邊露出滿意的笑容,心裏的惶恐消失了,“尋音姑娘對奴婢們真好,我們能跟在姑娘身邊真是很大的福氣。”

她微笑搖頭,“這沒什麼,你們太客氣了。”她也做過婢女,知道服侍人的困難。

喝了茶也將點心用完後,尋音要眾人收拾好就退下,她一人留在房裏,靜靜等候夫婿的到來。

入府之時剛過午不久,此時日頭熱度稍減,但仍映進一室明亮,尋音揀了張貴妃椅靠坐著,打量著窗外的美景,湯家不愧是城內第一大府,偌大的花園裏繁花似錦,美不勝收。

微風徐徐,她漸漸有些睡意了,忍不住打起盹來。

湯佑臣入房來時,就是看到這麼一幅美人春睡圖。

她換了個髮型,露出整張如一顆水煮蛋飽滿嬌嫩的臉龐,風輕輕拂著她的鬢髮,在她臉上搔呀搔的,一黑一白,煞是好看。

他簡直看得入迷了,見她眉頭微顰,他心忖是風涼了些,遂拿了條薄毯輕輕為她覆住,忽地,雙眼猶閉的她伸出手來,像溺水的人抓著救命的浮板牢牢攀住他。

“娘,娘,不要……啊……娘小心……”

一顆珍珠般的淚沁出,懸在她白玉般的頰邊惹人憐愛,他受不了誘惑的伸出另一隻自由的手,以拇指輕揩──

好滑膩的觸感啊!真不知這嫩如軟脂的冰肌玉膚,吻起來的滋味如何?

也沒遲疑太久,他決定順從自己心意,俯下身,將溫熱的唇印上她的,細細輾吮──

尋音像是被電觸到般的睜開眼,方才,她竟又作起那個她以為已經遺忘的惡夢,她躲在水底下,憋氣憋到快不能呼吸了,然後突然有人將她帶出水面,讓她大口大口的吸氣……

呃,她還在夢中嗎?為什麼窒息的感覺依舊?

一慌張,她下意識地咬了下唇,不意卻咬傷了他。

湯佑臣吃痛的放開了她,舌尖微觸下唇,嘖,都流血了呢。

“你……你怎麼……”趁人之危……不不,該說趁人之“睡”的輕薄了她。

“我怎麼吻了你,是吧!”他不正經的笑道。

她臉紅了,雙頰如薄染胭脂,讓他瞧得目不轉睛。

尋音抬眼偷覷,卻被他逮到她的視線,她不知如何是好的連忙轉頭,故做若無其事的說:“啊,日頭都偏西了,少爺你餓了嗎?奴婢立即去備膳……”

他不滿地低下頭,在她粉唇上輕齧一口,“還叫我少爺,不是要你改口了嗎?”說完又再咬一口,“這是報復你剛剛咬我的,你把我都咬到流血了呢。”

“啊,少……相、相公,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要不要緊?很疼嗎?”她急得微微退開身子,想察看他所謂的傷勢。

他耍賴似的湊上前,“你親我一下就不疼了。”

這……相公他怎麼這樣,好看的菱唇還噘得高高的,等著她的香吻。

她想到家變之後在外流浪時,要是受了傷,也都是胡亂的用口水抹了抹了事,她直覺的以為,相公是要用她的口水來“療傷”。

她是該親不該親?應該……沒關係吧,畢竟這好看的男人是她的丈夫了呢,可是……天,她好害羞,就是鼓不起勇氣,才稍稍靠近,又馬上像受驚的小鹿匆忙退開。

“娘子,你快點親,我的唇好痛呢!”他故意逗著她。

果然,這下她連耳根都紅了,就見她深吸一口氣,快速得有如蜻蜓點水般碰了他的唇一下。

老天!湯佑臣忍不住在心中申吟起來,怎麼才這麼一下,他就有了“反應”呢?

“還痛嗎?”她擔心的看著他。

見到她一副呆呆憨憨的模樣,實在可愛極了,他又裝出一臉痛不欲生的表情,“痛,痛死了!”

“啊,對不起……”說著,她急得雙手捧住他的臉,櫻唇覆上─

嗯,美人在懷,相濡以沫,真是人間一大至福,只是……

她為什麼一直吐口水到他口裏呀?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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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5 00:09: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嘿,娘子,還在生我的氣嗎?”

尋音低下頭默默的吃著飯,悶不哼聲的搖搖頭。是她自己笨,以為他要她親他是要幫他療傷呢,被吃了豆腐都不知道。

唉,人們還總說她聰明伶俐呢,但對男女之事她著實生疏得緊。

要不是夫君他困惑地放開她問她在做什麼,她還不曉得自己鬧了笑話……啊,真是羞死人了。

湯佑臣笑睇她似嬌似嗔的表情,欸,原本他看中她的就是她的“安靜”,可此時此刻她的靜默卻讓他有些不滿意。

他發覺自己喜歡逗弄她,看她臉紅,看她不知所措,她生動的表情深深打動著他。

打動有意思了,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對個女人有這種感覺。

“菜肴還合你的胃口嗎?”她不說話,他只好自己找話說。

今兒個晚上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因為不是正娶,所以府內並未宴請賓客,他覺得是有些委屈她了,雖然她本人並不在意。

點點頭,一桌子的菜山珍海味都有,比何府裏何大小姐吃的還豐盛呢!

他斟了一杯酒,推到她面前,“來,娘子,喝了合?酒,我們就是夫妻了。”

她臉又紅了,像考慮了一會,才端起酒杯來,淺啜了一口。

“不、不,這酒不是這樣喝的。”他握住她的手,不理會她輕微的掙扎,兩人雙臂相勾。“來,喝吧。”

“這樣怎麼喝……”她咕噥著。

他微一使勁,頭湊近她,兩人臉貼著臉,他喝掉自己手上的那一杯,“這樣喝。”

見他酒喝完了,卻似乎沒有收回手的打算,尋音只好忍住這股窘人的臊意,一口氣幹了這杯──

不知是否喝得太快,她竟嗆著了,咳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張俏臉更是漲得通紅。

湯佑臣拍著她的背幫她順氣,時不時的在她頰上偷香,她想閃躲卻是力不從心。

一杯酒下肚沒多久,酒意便染醉了她,她膽子大了起來,敢抬頭迎視他的目光了,晶亮的瞳眸閃著蒙矓,憨態可掬的嬌俏模樣讓人不禁心旌搖曳。

“相公,這酒不好喝,苦苦辣辣的,我們不要喝了好不好?”她皺著小臉說。

“不喝呀……”他故意為難的看著她,“可是不喝的話,我們的洞房花燭夜就不能繼續下去了。”

她也跟著發愁的問:“啊,那怎麼辦?可是酒真的不好喝……”

“怎麼辦呀……”他假裝思索,其實肚皮裏快笑翻了,“本來喝完酒後下一步就要脫衣服──”

“脫衣服我會我會!”她興奮的打斷他,邊說邊拉扯著他的衣襟。“以前我每天晚上都要幫小姐更衣,還要幫她把衣服整理好……嗝,你知道嗎?她很愛惜衣物的,有回我不小心讓衣服掉在地上,還被她甩了一巴掌呢……我會小心不讓你的衣服弄掉弄髒的……”

她喝醉了似乎就變成一隻吵雜的小麻雀,叨叨絮絮的,說出的話卻不會讓他煩躁,反而惹他心疼不已。

湯佑臣撫著她的臉,柔蜜的感覺讓他愛不釋手,不知道她其他的地方摸起來是不是也這般爽膩?“疼不疼?”

她搖搖頭,“我不疼,小姐和老爺夫人收留我,不疼不疼的,打一百下都不疼……嗝,你這樣摸著我的臉好舒服噢……”

他半推半就的讓她幫他寬衣解帶,直到露出精實的胸膛,尋音才有些猶豫的住了手。

“相公,你、泥的衣胡偷襖了。”酒力發揮,她竟有些大舌頭了。

哈,她這娘子真是可愛!“嗯,那就換你的了。”

“嗄?我也要偷嗎……”她雙眼迷蒙地看著他。

“是啊,不過,是我幫你‘偷’。”他學著她的語氣戲謔道。

大紅新裳落了地,她局促的以雙臂環抱自己,渾身泛著玫瑰色的光澤,引得他不斷在她身上落下一個又一個的吻。

好香、好滑……

湯佑臣此刻真有種發現寶藏的感覺,他的娘子真是讓他驚喜連連,他眷戀不已的在她身上流連。

“相公……”不知如何是好的尋音軟軟的靠著他,不知是他的吻還是因為喝了酒,她都覺得身子不像是自己的了。

“來吧,我們該進行下一步了。”他橫抱起她,走向床榻。

洞房花燭,簾紗輕垂,這一夜,人間又多了對交頸鴛鴦。

與剛入府時不同,現在湯府所有下人喚尋音為葉姨娘。她賣身入何府的時候去了本姓,只留下名字,贖身出府後自然要回了自己的姓。

當妾的生活比較起來當然會比當丫鬟時來得愜意,尤其夫君又疼她得緊,夜夜與她同眠,她發覺自己在不知不覺中似乎戀上了這個偉岸的男子,目光常追隨著他,心底是又甜又苦。

甜的是,來到湯府中,生活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快活,事事有人服侍,她也和幾個丫鬟處得不錯,有如姊妹,苦的是心中總有塊隱憂,擔心著夫君何時娶正妻。

妒呀,那又酸又澀的滋味著實難受,每回一想起,她也只能告訴自己別奢求,這樣的幸福已是老天爺對她的恩賜了。

是的,她該認清自己的身份,別真的以為可以變成鳳凰,免得爬得越高,將來會摔得更重……

她謹守著本分,對長輩晨昏定省,對夫君唯命是從,與眾人相處和樂。

這天,湯佑臣外出去,尋音來到西園賞花,夏日的風緩緩吹過,她在涼亭裏悠閒地坐著,大理石的桌面上放著些果品點心,但都沒人動過。

瞥見遠遠廊橋那邊走來幾個身影,紫雨輕聲稟告,“葉姨娘,夫人她們過來了。”

她回過神來,抬眸看到已來到亭子前的婆婆,趕緊起身迎接。

“娘,您過來了。”

湯夫人年約四十歲左右,面容端正秀麗,雍容華貴。她牽著一個十歲的男童,緩緩步上了亭子。

“我剛午睡醒來,興致一起,便想說帶著謹兒到園裏坐會,沒想到你也在這裏,真巧。”她輕言慢聲地說,臉上帶著笑意。

“出來走走也好,娘,您看,這花開得正漂亮呢!”她扶著婆婆坐了下來,自己站在旁邊。

湯夫人招呼著男童,坐在她身旁的石椅上。

“謹兒是誰的孩子?”尋音好奇地問道,這個小男孩才十歲不到的模樣,但臉上卻沒有一般小孩子的純真笑意,表情十分安靜。

他與她對望,雙眸如子夜般幽深的黑,澄靜透明,透明近乎空洞。尋音的心微震了下,這孩子……是怎麼了?

湯夫人輕歎了口氣,“謹兒是佑臣姊姊的孩子。”

尋音摸摸他的頭,帶著疼愛的說:“原來是姊姊的孩子啊,謹兒你好,我是舅媽……”

但他卻只是定定的看她,沒有回答,甚至連抹笑容也沒。

“四年前,吟慧一家出門遠遊,在杭州的西湖竟發生沉船意外,眾人搶救不及,夫婦倆溺水而亡,謹兒卻奇跡般活了下來,有船夫猜,是他們夫婦臨死前拚命將他高舉起來。”湯夫人深深地再歎了口氣。

溺水……那惡夢似的壓迫感瞬間籠罩下來,她不舍的看向謹兒,那種恐怖的感覺她能感同身受,那個孩子四年前才幾歲,一定嚇壞了吧

“可也不知是不是受到的打擊太大,謹兒從那之後就像現在這樣不言不語了,親家那邊照顧了他一陣子沒辦法,我見了也不忍心,就把他接到身邊來看著,請了好多大夫也都沒有用,他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裏,誰也不理。”

原來是這樣。尋音悲憫地看著他,心中湧起一種母性,很想將他擁入懷中安慰。“真是可憐的孩子。”

“唉,我們一直想盡各種方法讓他開口說話,卻是束手無策,真要這樣下去,也許得把他送回親家那裏去。”:

聽到這話,尋音心好疼,她忽然衝動地開口說:“娘,那以後可以讓我帶著謹兒嗎?我以前……以前也溺過水,我知道那種可怕的感覺,我想或許我可以慢慢開導他……”

“你以前也溺過水?”

她避重就輕的回答,“嗯,小時候貪玩不小心。”她轉回正題,“娘,我可以將謹兒帶在身邊嗎?”

湯夫人握住她的手,“你有這份心也好,我每天帶著謹兒,有時候都覺得絕望了,這孩子你說怎麼就這麼絕情呢,我們在他身邊四年了,他就是不肯開口喚聲外外婆……”

她邊說眼睛也紅了,拿出手絹輕輕拭去眼角淚水。

“娘,謹兒年紀尚幼,也許過幾年後他會漸漸淡忘這件事也說不定,我們再多一點耐心給他好嗎?”

尋音伸手抱起他,高高舉起,笑顏對他說:“謹兒,以後舅媽就陪在你身邊,你娘她不在了,但還有外婆和舅媽喔。”

謹兒微垂下眸,表情無動於衷。

尋音放下他,他突地一把抓住她佩在腰間的錦囊。

看他對這樣東西起了興趣,她也不好要回來,她蹲下身看著他,“這是舅媽的香包,你喜歡的話可以拿去。”

他置若罔聞,只是牢牢緊握。

“尋音,這孩子與你還挺投緣的,你以後就替我好好照顧他吧。”湯夫人欣慰地看著謹兒任她又摟又抱的模樣。

“我知道了,娘。”

湯夫人感慨的道:“當初佑臣說要娶你的時候,我們都有些驚訝,畢竟有這麼多溫柔賢淑的富家千金可以任他選擇,我們也都希望他能娶一個門當戶對的世家之女為妻,沒想到他卻要了你。”

“這件事連我都覺得不可思議,娘奇怪也是理所當然的。”她深有同感。

“但現在看著你倒覺得他的眼光不錯,娶妻當娶德,如果那些千金小姐性子驕縱蠻橫的話,娶回來也只是誤家。”

尋音抿唇微笑,沒有說話。

“尋音啊。”湯夫人握住她的手,慈愛地說道:“你這孩子溫柔賢慧,待人又體貼入微,有你在佑臣身邊伺候著,我也放心了。”

“娘別這麼說……”她臉微紅,輕聲道。

湯夫人有些惋惜的說:“只可惜你是丫鬟出身,身份低下,爹他老人家堅決不肯讓你成為佑臣正妻。不過你放心,將來佑臣娶了妻後,湯家還是有你立足之地的,就你這份慧心,我們也不能讓你受了委屈。”

她按捺住心中蠢動著對將來夫君別娶的想像,努力的告訴自己,這樣的生活就很好,她該知足了。

但是,心為什麼還是會難受呢?

在大廳裏和家人用過晚膳後,尋音牽著謹兒往她所居的臨淵閣走去,丫鬟們已在點上燭火,一派燈火通明。

她命丫鬟把客房收拾乾淨,將謹兒帶到那裏,“這裏就是你的房間了哦,你在這好好睡,舅媽會陪你的。”

謹兒雙眼望著她,目光接著移到她手指向的床鋪,表情木然。

她牽著他,來到床上,替他脫去鞋子和外衣,“困了嗎?不早了,該睡了。”

謹兒聽話的躺下,但清澈的大眼仍怔怔盯著她。

尋音笑了,“睡不著嗎?那舅媽先跟你玩一會兒好不好?”

他眨了眨眼。

尋音重新為他穿上衣鞋,帶著他來到隔壁她和湯佑臣的睡房。

她看到謹兒雙眼直瞅著案上的一疊書還有文房四寶,她笑了笑,提議道:“謹兒,舅媽教你寫字好嗎?舅媽會很多字哦。”

她坐在案前,將他摟在懷中,握著他的手在宣紙上一筆一畫地輕劃著,寫下了她的名字。

“這是舅媽的名字,你會念嗎?叫‘葉尋音’……”她一字一字地清晰念出來,沒有指望他會跟著念。

然後又握著他的手寫下“謹兒”兩字,“這是你的名字,要記得學會寫自己的名字哦,不然被人家笑是笨蛋。”

他沒有回答她的話,輕掙脫她的手,寫下“淩謹”兩字。

她的心中被驚喜填滿,“原來你會寫自己的名字啊,好厲害……”

謹兒沒有理她,兀自寫著自己的名字。他安靜且木然,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寫了好一會,整張紙都寫滿了,黑色的線條層層疊疊,他許是寫膩了,突然丟下筆,面無表情安靜的呆坐著。

尋音見狀問:“怎麼了?你寫得很好啊,不想寫了嗎……”她有些失望,好不容易這孩子有些反應呢。

眼角餘光瞥到那落書裏有本《西遊記》,她笑道:“還是舅媽說故事給你聽好不好?講一隻石猴子的事。”

謹兒還是沒有反應,只是雙眼愣愣的看著眼前。

她並不氣餒,拿起書,就開始說起在五百年前一隻石猴稱霸水簾洞的故事。

湯佑臣進房來的時候,就是聽到她說到孫悟空大鬧天庭的橋段,他訝異的看著她懷裏的外甥,謹兒雙眼直勾勾的盯著尋音瞧。

聽到開門聲響,她抬頭一見,看到是夫婿,連忙抱著謹兒想起身迎接。

但十歲的娃兒重量可不輕,她使不上力的又跌回椅上,謹兒也反射動作的緊緊回抱著她。

“別起來了,坐著就好。”他阻止道,好奇的打量著外甥,“謹兒怎麼會在這?”他不是讓娘親帶在身邊嗎?

“我跟這孩子投緣,娘就讓我帶著他照顧,畢竟謹兒的情況一直沒起色,娘陪著他那麼久也累……哎呀!”

突地,謹兒這孩子也不知怎麼的,猝不及防的張口就往尋音頸間咬了一口,一圈鮮明的齒痕沁出點點血珠,看來觸目驚心,想必痛楚難當吧!

湯佑臣當下沒多想的一個縱身來到兩人面前,一把扯下謹兒,也沒注意力道,娃兒就讓他扯得一屁股跌在地上,但謹兒只是悶哼一聲,沒有哭泣。

尋音不顧自己頸子被咬傷,急得上前去看他被摔傷了沒有。“謹兒,你怎麼樣了……欸,你這做人舅舅的是怎麼回事……”

謹兒看起來沒事,呆滯的眼神仍是停留在尋音身上。湯佑臣抱歉的摸摸他的頭,他不閃也不避,完全沒反應。

“他咬了你,你不痛嗎?”但他看得心都揪得緊。

伸手摸向她頸脖間,手指都還未碰到傷口,她就瑟縮的往後退。

“我沒關係,謹兒還小不懂事,別跟他計較。”

他歎了口氣,“過來,我幫你上藥。”

她見到謹兒在揉眼睛,心想他大概是想睡了。搖搖頭,她牽起謹兒的手,“我先帶他回房睡。”

說完,逕自領著娃兒出了房門,來到他的房間。

才短短不到一日的相處,謹兒這娃兒似乎已開始願意接納她了,直到沉入夢鄉前,都還是牢牢握住她的手。

她哼著一首小曲,是自娛也是哄他,不一會後,娃兒睡著了,她輕輕一掙就松脫了他的手,為他蓋好被後,她回到隔壁睡房。

剛一進門,身子便被拉進一具溫暖結實的胸膛中,她全身被熟悉的男人氣息包圍著。

“相公……”她抬頭給了他一抹笑容,“謹兒睡著了。”

他沒多說什麼,不顧她臉紅的脫掉她的外衣,雪頸上的血珠已凝結,他不舍的歎口氣,拿出創傷藥為她擦著。

“這麼美麗細緻的肌膚,讓那小子糟蹋了……”

她卻微微一笑,“我倒覺得他咬得好,他開始對外界有反應了,我猜,他咬我是想要我繼續為他說故事,因為無法說話,只好用這種方式來引起我的注意力。”

他低頭在她臉上輕吻起來。“真的想要照顧謹兒?”

對於姊姊的孩子,他也是十分憐惜的,只是長久以來並不知道要如何與那娃兒相處,不知該如何付出自己的關心。

她鄭重的點點頭,“可以嗎?”

“如果我說不可以,你就會把他送回到娘那裏嗎?”

她為難的想了會,“嗯,如果相公堅持的話。”

他輕吻她的耳垂,往她耳洞裏吹氣,“這麼聽話?”

她被他挑情的舉動擾得嚶嚀一聲,沒說出口,她還是會一直去陪著謹兒,謹兒跟著她或跟著娘都無所謂。

“可是你沒當過娘,怎麼帶小孩?”他用牙齒咬掉她褻衣上的帶子,大掌在她的秘密花園遊走著。

尋音渾身忍不住起了一陣無法抗拒的愉悅顫慄,“我……我可以跟娘學……”

她已經準備好接納他了。湯佑臣滿意的挺身而進,緩慢溫柔的律動起來,“跟娘學不如……當個真正的娘,音兒,我們生個小娃娃吧?”

她的臉好紅,心跳好劇烈,呼吸好急促,斷斷續續的應聲,“好……相公你說什麼都好……”

當他低吼一聲在她裏面釋放自己的精華時,他竟有種期待,想聽到一個胖娃娃叫他爹……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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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午後微涼時刻。

尋音帶著謹兒在西園的荷花池邊玩耍,她抱著他坐在池畔的長石凳上,指著美麗的白荷花和粉紅荷花微笑跟他說話。

懷中的小男孩十分俊秀可愛,可表情卻是安靜死寂的,沒有一點同齡孩童該有的活潑調皮。她自顧自地說話,他卻沒有回應過她半聲,但她始終沒氣餒過。

她對謹兒有信心,相信他總有一天能走出陰影的。

“謹兒,你喜歡哪種顏色的荷花,白色還是粉色?”纖指輕捏捏他的臉頰,她笑笑的道:“白色好不好看?舅媽猜你喜歡白色的哦,看起來很乾淨純潔對不對?”

這時丫鬟拿過來一盤小點心放到他們旁邊,尋音拿起一顆杏仁糖放到謹兒的手心中,“吃杏仁糖好不好?很好吃喔!”

他乖巧地放進自己口中,眼眸仍專注地盯著池裏的荷花,似乎看得入神。

她將他抱得更穩些,“你說說嘛,到底舅媽猜對了沒有?你喜歡白色的荷花還是粉色的?”

風輕輕吹來,她垂下的發絲被吹亂,讓她顯出一種慵懶的風情。她替謹兒理了理也被風弄亂的發,低頭對他微笑,這樣的場景看來令人覺得溫馨。

而在此時,他們身後不遠處站著兩個剛到來的身影,似乎不想上前去打擾到這一大一小的靜謐時光。

“佑臣,我聽你娘說了,尋音真是個難得的好姑娘,你當初說的沒錯,娶妻當娶德,媳婦她出身雖然沒有與我們湯家門當戶對,但頗有風範氣度,這份心胸和氣質是很多人都比不上的。”湯正行稱許道。

湯佑臣面帶笑意,這副懶洋洋的姿態給人一種滿不在乎的感覺,“其實身份地位有什麼用,爺爺是個老古董,我才不想為了將就他而委屈自己。”

他搖搖頭,“你爺爺畢竟是長者,他雖然有時候頑固不化,蠻不講理,但我們做為晚輩的還是不能隨便忤逆,也要講究倫理人情嘛。”

湯佑臣輕笑出聲,“爹,你也知道爺爺他頑固不化,蠻不講理啊,唉,有時候人何必活得那麼累,隨心所欲就可以了。”

他瞪著兒子,“但是你也太隨心所欲的過了頭。”

湯佑臣聳聳肩,一副若無其事樣的冷不防又道:“對了,我過段時間就會離開燕京城,先跟爹講一下。”

湯正行皺起眉,表情不甚贊同,“這次你回來才四個多月,不能再多住一段時間嗎?”

“我已經耽誤太多時間了,況且有些事還是我去處理比較妥當。”

他歎口氣,“管不住你這匹脫韁野馬!對了,我看這回把你那媳婦兒也一起帶去好了。”省得一去又是一年半載不見人影,讓人家姑娘守活寡,他們想抱孫也不知要等到何時。

“帶音兒一起去……”湯佑臣顯得有些遲疑。

湯正行一直以為兒子外出是去做生意,壓根不知曉他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龍幫頭子之一,心裏想商旅上帶個女人雖有些不方便,但也非全然的不可行,兩人早日有了結果,這才能算真正的安家立業。

“要不我看你就遲些日子再出門吧,反正我們湯家財富多到十代都花用不完,少賺一些錢也無所謂。”

“讓我再想想吧。”

帶她一起去?這其實是個不錯的王意,他突然訝異的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忍受晚上無法擁著她入睡的情況。

他想起這幾天,音兒總會去客房哄著謹兒入睡,說故事給他聽,然後她自己也會不知不覺的睡著,讓他在房裏左等右等,都審完一年的帳冊了,她都還沒回來。

他奇怪的到客房一探,見狀失笑,這一大一小胡亂的靠在一起睡熟了,他先為謹兒蓋好被,接著將她抱回他們的房。

他一碰到她,她就醒了,睡意甚濃的見是他,又縮回他懷裏繼續睡,雙手緊抱著他的頸項,全然相信他的模樣。

也只有抱著她,他才能感到安心,不再覺得床上和心底空蕩蕩的。

兩人在談話間,尋音不經意回頭,發現他們站在後面。她一看到湯佑臣,立即露出笑頭。

“佑臣,爹,你們什麼時候來的?”

湯佑臣露出一臉連他自己都沒發覺的濃情蜜意,但一旁的湯正行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兒子不一樣嘍,他感覺佑臣這個浪子,或許將有定下來的一天。

湯佑臣朝她微笑說:“剛來不久,正在跟爹談些事情。”

“我打擾到你們了嗎?”她趕緊問道。

“當然沒有。”他定過去,看著賴在她懷中的謹兒,有些吃味,不太想與人分享嬌妻的溫柔,就算對方是自己的外甥也一樣。

他不著痕跡的抱下謹兒,把他放下地,“謹兒,帶舅舅去看荷花好嗎?”

清亮的眼睛盯著他,仍是沒有回答。

湯佑臣對他一笑,“不理我啊,這麼久都沒叫過舅舅一聲,讓我真失望。”

尋音柔聲說:“謹兒現在不想叫,但將來一定會叫的對不對?”

她愛憐的撥了撥謹兒的發,嘴邊揚起恬淡笑意,脂粉未施的臉頰上淡淡浮上兩抹紅,這樣尋常的模樣,卻讓他看得無限神往,和她羈絆住的那條繩索,在心裏不斷拉扯著。

就在這一刻,他決定了,不論天涯海角,他都會將她帶在身邊。

尋音毫無心理準備地得知夫君預備離開燕京前去西安的消息時,心裏驚愕萬分。

“你如果不想去的話我不會勉強。”湯佑臣直到此刻見著了她訝異的表情,才發覺自己完全沒有想過她會拒絕的可能性。

她沒有考慮太久,“我不會不想去!夫唱婦隨,你是我的夫君,你到哪我就跟到哪。”

雖然府中的安定生活也令她留戀,但能去見見外頭的世界也是好事。

他松了口氣,“你想去就好,畢竟路途遙遠,我怕你會覺得舟車勞頓。”

“我身子沒那麼羸弱,燕京城到西安應該不是很遠吧,我能忍受得了的。”

“的確不是很遠,十幾天的路程而已,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會太勞累,一路上風光景致秀麗,我們邊走邊玩。”

尋音沈默了下,似在尋思要如何開口。。

發覺她的安靜,眼神若有所思,這小妮子八成又在煩惱什麼了。

他手一攬,將她抱來坐在自己膝上,難得謹兒這傢伙今兒個沒黏著他舅媽,正獨自睡午覺,他當然得把握機會和嬌妻溫存溫存。

“在想什麼?”

“謹兒呢?他會跟我們一起離開嗎?”她期待的看著他。

唉,這小傢伙的魔力怎麼那麼大呀!本想拒絕,但又不想看到她臉上浮現失望,他只好點頭。

“如果他願意的話,當然可以跟我們一起走。”

她綻出抹美麗的笑,那笑容就像一抹光,打亮了她柔和的五官,顯出一種魅人的光彩。。

他又看得癡了──這是他最近老犯的毛病,不過他無意改正。他故意問道:“如果我說不可以呢?”

她皺皺眉,扁起小嘴,眸光瞬間黯淡下來,過了好一會才深吸口氣,不甘不願的說:“出嫁從夫,若相公執意如此,妾身也沒辦法。”

哈,瞧她一臉口是心非的模樣,還真是有趣。妾身?別以為他還聽不出來喔,當她在勉強自己的時候,就會這麼自稱。

他香了她一口,他實在愛極了她軟如豆腐的雙頰,唔,還有頸子,還有手心,當然還有胸前那……

光只是回想,他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她,也不管此時還是大白天,他抱著她起身,打算走向床鋪──

尋音被他嚇了一跳,手下意識的亂揮想抓著什麼穩住自己,不意碰倒了書架上一排書,接著發出喀隆喀隆的聲響,整排書櫃竟緩緩向旁退開。

“呃,我把書櫃弄壞了嗎?”

呆呆地問出這句話,卻只聽得湯佑臣朗聲大笑,尋音這時還不知道,今日這個無心之舉,將在日後救了她一命

七天後,湯佑巨夫婦帶著謹兒,起程前往西安。

湯老爺子知道這件事,也沒多加阻撓,只交代說,若是孫媳婦懷有身孕的話,一定要回燕京來安胎,要讓湯家長曾孫在府中出生,這才是正理。

西安路途遙遠,要奔波十幾天的時間才能到達,若是只有湯佑臣和幾個隨從的話,一路奔馬急馳十天、八天左右的時間就到了,但現在有女人有小孩,行程勢必要放慢。

好在他也不趕時間,旅途上看山看水的,倒也愜意。

這天,馬車趕在落日前來到了甯水鎮,他們住進一間客棧裏。這個城鎮位於南北交通樞紐要道上,四方往來人群熙熙攘攘,很是熱鬧。

簡單吃過晚飯後,尋音幫謹兒洗了澡,沖去一身的塵土味。謹兒今天累壞了,洗澡後很快就睡著,她再讓店小二幫忙提來一桶熱水,加滿木盆。

把門栓小心插好,她在屏風後脫衣淨身起來。她從沒出過什麼遠門,今天顛簸了一整天非常難受。她泡了一會兒澡,再把長髮洗淨。

穿上單衣後,她隨便抓過一件薄外衣套上,坐在房裏就著昏黃的燭光看著從府中帶出的一些書。謹兒現在聽她說故事聽上了癮,她看的這些,其實可算是他的“床邊故事”。

相公還在忙嗎?用完膳後,有個掌櫃模樣的人過來寒暄,聽說是湯家的老主顧,兩人談起近來的各式買賣生意經,沒完沒了,聽得她和謹兒都頻頻打瞌睡,相公這才讓他們先回房來。

但湯佑臣其實早回來了,他發現門推不開,瞥見一旁的窗子是開的,他遂從敞開的窗戶跳入。

“相公,你怎麼從這裏進來?”她好笑地看著他。

“你把門關得死緊的,我懶得敲。”

他其實還在窗邊站了好一會,看到她安靜看書的模樣,心中又浮起這段日子以來的一個疑問,她真的只是個丫鬟嗎?讀書識字,這不是一個窮苦到需賣女為婢的人家供應得起的吧?!

尋音倒了一杯溫茶遞到他手中,“相公,喝點茶吧!”

他接過,嘴角浮現笑容,朝她勾勾手指。“你過來。”

她柔順地靠近,冷不防被他輕拉進懷裏,順勢倚坐在他懷中。

“你剛洗完澡,身上好香呢。”挺直的鼻子埋進她的香肩,深嗅了下,語氣裏全是滿足。

她笑道:“我用玫瑰香精泡了澡。”這是婆婆給她的,聽說是海外貨船運來的香精,十分昂貴和稀有。

“怪不得那麼香,女人就要這樣乾乾淨淨、清清爽爽的才讓人喜愛。”湯佑臣從她的香肩一路親下,到了半開的領口,白皙柔膩的肌膚刺激他的感官,動作越來越狂肆。

“呃……佑臣,窗還沒關……”她臉紅的提醒,身軀嬌搦無力。

他停下動作,發著牢騷,“緊急關頭總是有壞事的程咬金。”

他抱著她起身,邊吻著她邊動作從容地前去關窗,哪知窗外剛好走過個店小二,雙方皆嚇了一跳

“天哪,羞死人了……”尋音看到店小二一臉驚世駭俗的表情,簡直羞愧到無地自容

湯佑臣卻朗笑連連,她羞赧的表情讓他心悅。“你的臉好紅,就跟個蘋果沒兩樣。”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臉紅紅的,看上去一定很傻吧。

他愛憐不已的吻著她,不自覺的脫口道出真正的心意,“我好喜歡你呢,音兒。”

相公說他喜歡她……轟,胸懷間像做大洪水般漫進甜蜜狂潮,她小小聲的囁嚅著,“我,我也是……”

他一愣,無法言喻的狂喜沖刷著他,他覺得自己好像整個人被浸在幸福裏。“你再說一次。”

“我……我也是……”

“也是什麼?”

“也是……”她羞窘了,喜歡兩個字根本說不出口。“……跟你一樣……”

他不逗她了,目光認真的凝視著她,“音兒,我很高興是你當我的妻。”

“我也……”尋音鼓起勇氣,眼眶浮現淚光,“很高興是你當我的丈夫……”

他俯頭吻住她紅潤的唇,心意相契的兩人,讓夜更甜蜜了。

西安。

這個曾是帝都的城市,沉穩大器。雖臨近漠外,偶有風沙狂烈撲面,但它千年來的繁榮和發達卻也引人入勝。

馬車駛進一條巷子,長長的青石道盡頭,就是他們的目的地了。

車緩緩停了下來後,率先跳下馬匹的湯佑臣來到車門前,正好看到尋音伸手撩開簾布探出頭來,好奇地張望。

兩人視線一接觸,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到了嗎?”

他伸手給她,“到了。”讓她輕扶著下了馬車。

他再上前一步抱下謹兒,“謹兒,這裏以後就是我們住的地方。”

尋音抬頭打量著眼前的府第,飛簷淩空,雙龍滾脊,典雅莊嚴,門前是青石砌成的臺階,兩側石獅雄踞,氣勢非凡。簷前上書區額:騰龍府。

好氣派的名宇。

走了進去,她才知道這裏有多寬闊廣大,整個府第按尊卑劃為左、中、右三個部分,共七進院落,幾百余間房子。

湯佑臣領著他們來到第六個院落,高大的樓閣佈置簡單卻高貴典雅,家俱皆以紫檀木和鐵梨木、金絲楠木等珍貴木料製成,低調又有質感。

府裏,到處都是著勁衣帶長劍的青衣男子,他們臉色冷凝,目光銳利,走路時俏無聲息,下盤有力,明眼人一看就知是練家子。

來到房中後,尋音整理著隨身行李,忽地,一陣腳步聲傳來。

“三弟,你回來了!”帶著喜悅的男聲沉沉傳進來。

她抬眼一看,是一名滿臉鬍子、目光鷹銳的中年男人,朝桌旁的湯佑臣急急走過來。

“大哥。”湯佑臣起身迎接。

“我在燕樓和人談事情,弟兄來稟告說你回來了,我這才連忙折回府中。”胡一海看到他身旁多了一個秀麗的年輕女子,又笑說:“這是哪位紅顏知己?這次你還把人帶回來,不嫌麻煩啊。”

湯佑臣答道:“這是我內人,在家鄉新娶的妻子。”

聞言,胡一海有些吃驚,想不到三弟會把妻子一同帶來。

他饒富興味地看著正對自己有禮問好的尋音,“原來是弟妹,你以後也隨佑臣一起叫我大哥就好。”

她點點頭,“我知道了,大哥。”

“弟妹看來秀外慧中,跟你以前的女人不可同日而言啊。”他擠眉弄眼地打趣道。

以前的女人?!尋音垂下眸子,將酸意收斂在心裏。

唉,相公將來還要娶妻呢,她怎麼就吃起醋來呢,她得認清現實才好。

湯佑臣不著痕跡的轉移掉話題,“對了大哥,我不在的這段日子裏,青幫他們有什麼動靜?”

聞言,胡一海的眉忍不住皺起,“唉,一個月前青海那邊又被他們進犯,鹽場被毀了兩個。”

“看來青幫真是不知死活。”他冷笑出聲,表情陰鷙。“我非去剿了他們不可!”

“好了,這些事晚些再談吧,大哥在燕樓訂了幾桌棲風酒席,今天大家等著你喝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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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5 00:10:2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夜深了,喝了接風酒,湯佑臣醉得一塌糊塗。

他被人送回時,尋音早把謹兒哄睡,正坐在桌邊有一下沒一下的打盹等著他。她和謹兒吃飽飯就先回來了,留下他們幾個大男人在那繼續把酒言歡。

沒想到一直等到半夜,才看到他這樣醉醺醺地回來,她無奈又心疼,叫下人去灶房弄來一盆溫水,她好為平躺在床上的他輕輕拭去身上的汗,讓他好睡一點。

他睡著的模樣看起來比較孩子氣,平時那份輕佻不正經不見了,他眉間微擰,薄唇緊抿,似在夢中都不得好眠一樣。

她想起今日甫到達時,他和大哥的對話,說什麼青幫、鹽場的,相公還說要去剿了人家……

她不知發生什麼事,但心頭隱隱有股不安,相公不是一個商人嗎?鹽場出了事為什麼不報官就好?

脫去他的外衣,她為他拭著身軀,忽地,一道長疤吸引住她的目

在兩人燕好時,她好幾次都想問他身上的這道傷疤是怎麼回事?一定很痛吧?有回她鼓起勇氣,可手指才剛碰觸到那道疤,他不動聲色的躲了開,聰敏如她,當下便明白他不想她探知這個問題。

此時,他醉著,對於她探究困惑的眼光毫無所覺,她手指輕輕撫上去,順著傷疤劃著,想像當初他受了那麼重的傷是如何活下來的,那傷經心臟部位啊,如果當時急救不及,或者刀再深一些,也許現在他已不存在了!

她思緒如麻地紛亂想著,醉夢中的湯佑臣模糊低吟了一句囈語,讓她回過神來。

他眉間皺得更緊,醉酒的潮紅臉色似發燒了一般,紅燙嚇人。“我不會放過你的……”

尋音伸手輕拍了拍他,“佑臣,你作惡夢了嗎?”

他沒醒來,口中仍是咬牙切齒地喊著,“我一定要讓你們後悔……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她叫不醒他,冷不防地,讓他拉住了手,一把扯到他懷裏

她驚呼一聲,倒在他身邊,隨即想起身查看,怕自己壓傷了他。

湯佑臣睜開蒙矓醉眼,望著她露出心安的一笑,“音兒,是你……”接著又不知咕噥著什麼,眼一闔,又睡去了。

被他緊抱的她壓根起不來,輕歎口氣,她將頭枕在他的胸間,臉貼著他那道醜陋的疤痕,腦中滿是擔心與猜測,一會後也倦了,任著睡意將自己席捲進夢鄉。

翌日

湯佑臣醒了過來,宿醉沒有困擾到他,一覺醒來後神清氣爽,心情輕鬆許多。

他低頭發現懷中的小女人,看到她擰著眉,似乎不是睡得很安穩。

尋音蠕動了下,想往旁邊退開,被他摟著睡了一夜,姿勢幾乎不變,她的手都麻了。

他也發覺到這點,失笑原來害她睡不好的罪魁禍首就是自己,長腿緊夾著她的下身,這樣她也能睡得著算她厲害。

湯佑臣趕緊將她放開,悄悄下床。

沒想到他才一動,尋音就立即感覺到了。

“佑臣,你醒了……”剛睡醒的聲音嬌懶無力,帶著微啞。

他起身後為兩人各倒了杯茶,遞了一杯給她,“喝下去潤潤口。”

她乖乖接過,喝完後關心的看著他,“你昨晚喝醉了,現在好點了沒有?”

他坐到床邊,伸手擁過她,“我沒事。對了,昨晚你有沒有作惡夢?”

作惡夢的人是他吧!尋音睜大眼,“我為什麼會作惡夢?昨晚我睡得很熟。”

指尖彈上她的俏鼻,“說謊,那為什麼剛才我一動,你就醒過來了。”

她笑著躲開,“我是感覺不到你就醒了啊。”

“是這樣嗎?”他在她唇上偷吻一記,“先去洗臉吧,等下換好衣服後帶你去認識府中的一些人。”

胡一海的妻子程慧如是個年約三十多的女子,她長相秀麗,為人爽朗大方,湯佑臣帶著葉尋音去拜訪她時,她正在替六歲的兒子整理身上的衣服。

“你每天都把衣服弄得髒兮兮的,以後娘不會替你換啦。”

長得虎頭虎腦的六歲小子嘟著嘴嚷道:“娘,我又不是故意的,人家練功時跌倒的嘛。”

“瞧你這副笨手笨腳的模樣,還想學功夫呢,紮個馬步都不穩,讓你爹笑死你。”伸指輕戳兒子的腦門,程慧如輕笑道。

胡成康不依地賴在他娘身上,“我就因為紮馬步久了才跌倒的。”

正摟著娘撒嬌,骨碌碌的大眼驀地看到站在門口笑咪咪望著他們的湯佑臣,立即尖叫出聲,“三叔!”接著掙脫他娘的懷抱興奮地沖過去。

程慧如回頭,看到兒子被高高抱起,正樂得大笑。

她面帶微笑的上前,“佑臣,你什麼時候來的?我都沒注意到。”看到他身旁的尋音,她心思一轉,大概猜著對方是誰了。“這位是弟妹嗎?”

昨天的接風酒席因她正巧帶兒子回娘家沒趕上,回來後聽到人說起三叔回府了,還帶著妻子,應該就是眼前這個看來討喜的姑娘了。

湯佑臣放下康兒,對尋音介紹道:“這位是大嫂,還有康兒。”

尋音有禮回應,“大嫂,我是尋音,是……相公的妾。”

湯佑臣和程慧如聞言眉頭一皺,後者不解地看向他。

老實說,尋音不提他都忘了她是小妾的身份,哎,拜不拜堂只是形式,在心裏他早認定她是他的妻了。

“大嫂,這丫頭在記恨我沒用八人大轎、風光的抬她過門呢!”他說笑道。

尋音臉一紅的反駁,“我才沒記恨,你別瞎說。”

程慧如也不多問,那是人家小倆口的問題,她這外人還是別多嘴得好。

她拉過兒子轉移了話題,“康兒,叫三嬸,功夫學不好沒關係,禮貌可是要有的喔。”

“三嬸──”六歲的小娃兒奶聲奶氣地叫喚,隨即又抗議,“爹爹說我很努力,我功夫才沒有不好。”

一群人都讓他給逗笑了。尋音看著他,心思飄到謹兒身上,發生那樁意外的時候他也是六歲,那時的他,亦如同眼前的康兒一樣活潑可愛嗎?

唉,真希望那孩子早日恢復過來。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換個環境的關係,謹兒一早起來就呆坐在房裏,也許該跟相公提提,找一天帶他們去城裏晃晃,開開眼界讓謹兒開心開心。

程慧如請他們進到屋裏來坐,丫鬟送上熱茶後退下了。

她閒話家常地道:“一海他大清早就出去了,我今天身子略不適就沒有跟他一起去,留在家裏陪康兒。”

“大嫂身子不舒服嗎?是哪里欠恙?”尋音關心的問。

她這一問,倒令程慧如臉色微紅起來,她輕聲說:“我肚子裏的孩子不安分,一早起來就害喜,一海看我不舒服就讓我在家休養了。”

“大嫂原來懷孕了。”她好奇地身子略往前傾,“可以讓我摸摸嗎?”。

“可以啊,不過才四個月而已,還感覺不出來會動呢。”程慧如握住她的手往自個肚子上按,“我真希望這胎是女娃娃,有了康兒這個調皮蛋,生個女兒我就省心多了。”

尋音摸著鼓鼓的肚皮,雖沒有感覺到什麼動靜,但心裏覺得十分神奇。有一天,自己的肚子也會像這樣鼓脹起來,孕育著新生命嗎?

“你那麼喜歡孩子嗎,那就趕緊生一個啊。”程慧如笑道。

尋音臉紅尷尬的說:“孩子又不是說來就來的。”

“說的也是,喂,佑臣,那你要努力點嘛!”

做了娘的人就是不一樣,什麼話都敢說,尋音接不下話,裝做沒聽到。

倒是一旁在逗著康兒玩的湯佑臣聞言,戲謔說:“娘子若想要的話,那我辛苦點也沒關係,爭取明年當爹娘。”

“相公!”她簡直要找個地洞鑽進去了。

“康兒,想不想三叔有個小娃娃給你作伴啊?”他高舉著小男孩逗弄說。

康兒開心地道:“三叔會有小娃娃嗎?我可不可以要個妹妹,我要乖乖的妹妹……”

“好,三叔就給你,明年給你抱乖乖的妹妹。”

幾個大人笑得開心下已,尋音暗暗摸著肚子……也許,不用等到明年了呢……

龍幫二幫主袁朝海被人打成重傷,逃回來時已經奄奄一息,渾身上下一道道縱橫交錯的劍傷令人望了觸目驚心。

等不及大夫席見英救治,他吐出最後一句話,“尉遲靖他、他殺了我們二十幾個兄弟,我、我拚命回來……他不會善罷甘休的……”w

“二哥!”湯佑臣嘶吼一聲,俊臉上是悲痛欲絕的神色。

席見英一探他的心音,已經停止跳動。

他搖搖頭道:“二幫主已經辭世,請節哀。”

幾個弟兄聞言紛紛放聲大哭,有幾個氣憤難平的咬牙切齒的咒駡天虎幫幫主尉遲靖,人人臉色沈鬱,眸中散發勢必復仇的決心

胡一海強忍悲意,伸出手蓋住袁朝海死不瞑目的雙眼,“龍幫會血債血償的,朝海,你安心的去吧……”

湯佑臣閉緊雙眸,許久後才睜開,眸內濡濕。

他忽然站起來往門外沖去,胡一海立即命令人上前攔住他。

他大吼道:“三弟,你冷靜點,現在朝海已經死了,我不希望再失去你這個兄弟!”

他頓住步伐,回過身憤恨難當的說:“難道就這樣讓二哥白白送了一條命嗎?還有我們那二十幾名的兄弟……”他哽咽了。

“復仇的事得從長計議。”他對兩個手下示意,“送三幫主回房休息,另調一些人去把其他兄弟屍首找回來。”

湯佑臣不服,怒目而視,驚得那兩名手下為難的又回頭看看幫主。

“三弟!”胡一海威嚴的說:“等辦妥喪事後,我一定讓你殺個痛快!”

湯佑臣沈鬱著臉坐在房裏,手中握著的毛筆被他硬生生折斷。當尋音端著晚膳進到房裏時,看到的就是這副情景。

“相公,你一天都沒吃東西了,先吃點好不好?”她柔聲問道。

他搖搖頭,“我不餓,我現在只想好好靜一下。”

她輕歎口氣,眼裏滿是擔心。“不餓也得吃,不吃,怎麼去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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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觸到了他的痛意,他眼眶一熱,端起她送來的晚膳,也不管碗裏頭裝的是什麼、菜肴遺會不會燙口,囫圖吞棗的三兩口咽下肚。

尋音見他這模樣心中很不舍,但也不敢阻止他,至少他願意進食,這就讓她少操一點心。

她溫軟的手心輕握住他,“相公,人死不能複生,你還是要試著放寬心啊。”

“二哥的事我不能坐視不管。”他嘶啞地說,眼裏血絲遍佈。

“我不是要阻止你,我知道你的為人,你是如此重義氣和敬愛二哥,怎麼能對他的慘死視而不見呢?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著,無論發生什麼事,只要能活著就好。”

這些日子來,她向大嫂問清楚了龍幫的底細,心中的疑惑雖然解開,但也籠上憂心。

他直直的盯著她,眼神中情緒很複雜。“如果有天我也像二哥一樣,你會怎麼做?”

她沈默了下,如果他不在這個世界上的話,那她活著也沒什麼意義了……

但她不會將這些話說出口,只是抬眸回視著他,眼眶微紅。

“如果你出事的話,那我就帶著謹兒回燕京,一輩子孤獨終身到老,永遠不會原諒你。”

他扯唇輕笑了下,伸手擁住她,“音兒,如果我真出事,你就回爹娘身邊,我無法再盡孝道,只靠你了……”他在她唇上輕吮,低低說。

她淚水落了下來,伸手緊緊回抱著他,第一次如此主動。

兩人糾纏在一起,悲傷籠罩著他們,此時此刻,他需要她的溫度來慰藉。

老天,請聆聽她的祈求,讓他永遠都平平安安地陪在她身邊,求禰了……

程慧如有些笨拙的縫製著要給未出世的娃兒的新衣,尋音也在旁陪坐著,一同做著針線活。

丫鬟送上安眙的補品,她主動上前舀了一碗,“大嫂,先休息一下吧,來,趁熱喝。”

程慧如笑著端過瓷碗,“有時候我都覺得奇怪,到底你是主子還是丫鬟啊,這麼愛伺候人,瞧你這副小心翼翼的模樣,好像我是個會苛待下人的惡千金呢!”

一番無心的話,倒說中了幾分,不過尋音很坦然的承認,“我是丫鬟出身的沒錯呀,怎麼,相公沒告訴你們嗎?”

要不是知道程慧如爽利的個性,她還會以為她是故意說來諷刺自己了。

“喔?”程慧如大感驚異,“三弟那小子只說,他可是從一堆名門千金中,慧眼獨具的挑中了你,你不說我還真看不出來你不是出生在富貴人家中呢。”她有一種高貴的氣質,怎麼看都不像是做下人的料。

尋音笑了笑,也沒解釋太多,她怕大嫂越問越多,那賣身入府當丫鬟前的過往就瞞不住,那是她這輩子都不想再觸及的往事。

程慧如見她不想說,也不逼她,拿起手中的衣服,趁勢轉了個話題。

“你看這寒梅圖繡得怎麼樣?”她出身綠林,打打殺殺的事遺算在行,但女人家的活可就……差強人意了。

“還算不錯,但針腳有些亂。”

她微笑指點,拿起針替她繡起來。

程慧如看得目不轉睛。

好一個秀外慧中的女子,這樣才德皆備,真是打死她也不相信會是一個丫鬟。

兩人正在研究著刺繡時,冷不防耳邊響起湯佑臣的聲音──

“大嫂今天氣色不錯,在繡娃兒的衣服嗎?”

程慧如招呼他坐,“是啊,你們兄弟倆開完會了嗎?”這幾日幫裏的男人都在討論如何對付天虎幫的事。

“嗯。”不過他顯然不想多說。“謹兒呢?還有康兒怎麼也沒見著?

尋音開口回答,“康兒說要釣魚,我讓謹兒也跟著去了。”

程慧如補充,“放心吧,我派個下人跟著他們,不會有事的。”

他點點頭。

尋音接著問:“怎麼過來了?事情都忙完了嗎?”

他鳳眸漾笑的說:“想你就來找你了啊。”

她霎時一張臉都紅了,“大嫂在這你還胡說……”

程慧如笑道:“那你們繼續聊,我不礙著了佑臣這番心意了。”

她欲走下亭台,尋音立即起身上前扶住她。

“別忙別忙,這段路我還能走得回去,你真把我當主子照料啦。”

尋音笑嗔她一眼,“大嫂也來笑話我……”

她笑著擺擺手,慢慢走遠了。

尋音回過身來,瞥了夫婿一眼,發現他的目光灼熱又專注,她也不知怎麼的就害羞起來,低頭佯裝收拾著桌面的繡線,就是不敢看他。

“怎麼突然害羞起來了?”湯佑臣上前執起她的手,好笑地問道。

“都是你剛才亂說話,大嫂一定會笑話我們的。”她嗔道。

他不以為然的一笑,“你當大嫂是未出閣少女啊,放心,她平時比我更口無遮攔,她敢笑你的話你再來跟我告狀。對了,我有事跟你說。”

他凝眸望向遠處的荷花池,幽綠的池裏一片平靜,“我過段時間要去青海一趟。”

她心一跳,表面上卻揚起一臉笑意,“是嗎?到時我幫你收拾行李。”她不想給他負擔,雖然心裏很擔心、很擔心。

他牽起她的手,溫熱的大掌傳來令人安心的感覺,“還有一件事,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嗯?什麼地方?”

俊臉揚超神秘的笑意,“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拉著她來到府後一處梅林,現在還沒入冬,梅林裏一片黑壓壓的,很有一種古老的意境。

湯佑臣拉著她走進林間小路,深幽幽的在白日顯得靜寂,令人心曠神怡。

她覺得自己喜歡上這裏了。“為什麼想到要帶我來這裏?”

“這個地方是屬於我的。”他有些得意地說:“這片梅林都是我栽的,有十年的時間了。”

十六歲時加入龍幫至今,他從一株小梅樹開始栽種,白駒過隙,眨眼間都成林了。

她驚訝地望向他,眼裏是掩不住的不敢置信,“是嗎?有那麼多梅樹呢,一定很辛苦吧?!”

尋音伸手輕觸那些枝幹,厚實的樹皮紮著手指有刺癢的感覺,她打量著四周,想像著當時年少的他在這裏一鍬一鏟種下梅樹的情形,不禁淺笑起來。

他帶她繼續往裏面定,一條小溪蜿蜒而過。“這溪流是我從後山引過來的,那裏有個池。”

“為什麼要種下這片梅林?”她好奇的問道。

他想著該怎麼把當初的心情說出口,“當年跟著師兄們一起出生入死,過著舔刀口過生活的日子,種下梅林是希望心有所依吧。”

很簡單的理由,卻成就了最美麗的風景,就像他挑中她時的情況一樣。

他帶她繼續往裏頭走。

地上積著一層枯乾落葉,一些草根露在蕭瑟秋風外。他拉著她一起坐到地上去。

這樣閑坐著,在這秋天裏清爽宜人。他腿伸得長長的,臉上儘是悠閒自得。

尋音眼尖瞅到他頸後有抹紅豔血痕,心一驚立即拉過他來看。

“相公,你受傷了。”

他眼神動也沒動,輕描淡寫地道:“我沒注意,有傷嗎?”

她眉頭微蹙,細心審視傷口,其實不算嚴重,但她還是好心疼,手指輕撫上去,忍不住想起身去拿藥替他敷上。

他猜出她的意圖,拉住她,“別大驚小怪,你沒講我都還不知道自己受傷。”

“怎麼會受傷了?”

他淡道:“今天隨大哥出去了一趟,解決了些小事。”

“你要小心點啊,別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她憶及他胸口上那道刀疤,臉色不禁白了。

湯佑臣伸手摟過她往自己懷中拉,“我不拿命開玩笑,那我開你玩笑好了。”他逗著她,恣意吻著他最愛的白玉雪肌。

她紅了臉,“相公,別鬧了。”

他深深吻了她一記後才放開她,雙手將她的腰圍住,兩人親密地坐在一起。

“沒問過你,住在這裏還習慣吧?”下巴頂在她的肩上,他懶懶的問。

“還好。怎麼了?”他溫熱的氣息噴在頸項處,令她渾身不自在、很癢啊。

“最近天氣開始變冷了,你要注意身子。西安的氣候不比燕京,就多了份兇狠。”

“嗯。”感受到他的關心,她心頭一暖。

也不知是不是抱著她太舒服了,他就這樣睡著了,尋音也隨他,安靜地窩在他懷裏。這幾天來他都沒睡好,現在多少補一點眠吧。

只是時間漸漸晚了,她看了看天色,怕他著涼,這才輕喚醒了他。

湯佑臣醒過來後才發現自己睡過去了,老天,他這麼個大男人,這麼壓在她身上,怕不把她給累壞了。

“咱們回去吃晚飯了,今晚你要早睡,看你異得這副模樣。”她的語氣裏滿是心疼。

他懶懶起身,健臂將她摟住,“女人都這麼囉唆嗎?娘子,你再念我就又要睡著了。”

她又好氣又好笑,“在這裏睡著我怎麼帶你回去?”

“那你就回去幫我拿床被子來,不要理我讓我在這睡就好啊!”他嘻皮笑臉的逗著她。

她怎麼可能不理他,如果真是這樣,她大概真會抱床被子來,而自己就當……他的暖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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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人潮熙熙攘攘的市集上,尋音帶著謹兒,和幾名婢女陪著程慧如在街上隨意逛著,過幾日便是觀音菩薩的生辰,這也是路上遊人為什麼會這麼多的原因。

“尋音,你來了西安這麼久都沒好好逛過,趁今天一定要好好逛個夠。”

她緊牽謹兒的手,生怕被這人潮給沖散了,“我沒想到會這麼多人,早知就待在家裏,外頭太熱鬧了。”

“熱鬧才好啊,觀音誕辰一定要隆重慶賀的。對了,到時你要不要出來瞧熱鬧?”

“到時候再說吧。”她淺笑道。

婢女芸兒出聲說:“夫人,前面便是十四娘繡坊了,您要進去選繡線嗎?”

程慧如點點頭,就在幾人往不遠處的繡坊走去的時候,尋音忽然被迎面而來的人狠狠撞了下,她驚訝抬眸,對上一雙殺氣濃濃的冷眼。

那人迅速低頭,他戴著尋常獵帽,五官看不真切。

她微皺眉便移回目光,覺得只是普通粗漢沒有多想。

這時程慧如卻臉色發白,“尋音……”

她緊張的扶住她,“大嫂,怎麼了?”

“剛才、剛才有人往我手中塞這個東西!”程慧如攤開手,露出一截鋒利刀刀。

尋音被嚇廠一跳,大為緊張,“我們現在回去──”匆匆回頭,只見方才撞著她的那抹人影消失在人海中了。

幾人立即回府。

胡一海得知妻子受到驚嚇後急急趕回來,而早他一步回到府中的湯佑臣正拿著那把薄刃仔細審視,眼神若有所思。

“慧如,你有沒有受傷?胎中孩兒還好吧?”他緊張詢問。

程慧如搖頭,“我沒事,你別大驚小怪了。”

“到底是哪個傢伙敢惹上龍幫的人,活得不耐煩了。”他擁著愛妻,擔心不已。

湯佑臣抬頭對他說:“大哥,借一步說話。”

兩人一起走出房門外後,他才開口,“大哥,這東西是天虎幫的。”

胡一海臉色一冷,接過刀刃瞥了眼,果然!

“我想他們的用意是想警告我們。”

胡一海緊握的拳頭青筋陡起,“你二哥的事我們還沒實際行動,他們就這樣惹上門來了,真是該死!”

湯佑臣冷道:“大哥,兩日後我會立即起程到青海。”

“你小心點。”他一拍他的肩,沉聲叮嚀。

兩天後,尋音被送回了燕京城。

湯佑臣簡單跟她解釋,“現在幫內出了些事,因伯牽連無辜所以先將婦孺送到安全的地方去,等事情都完結後,再派人把你接回來。”

而身孕已有五個多月的程慧如也被送離。尋音心裏擔心不已,孕婦最忌長途奔波,幫裏到底出了什麼事要這麼大費周章?

但她沒機會多問,匆匆收拾了行李後就倉卒坐上馬車,連夜趕路。

本來要十三天的路程,硬是在九天裏趕回去。為了怕家中長輩擔心,尋音胡亂捏造了藉口,但心中的憂慮卻無人可傾吐,她擔心著夫婿,整夜不能眠,幾乎睜眼到天明。

謹兒陪著她,兩人常不說不語地在房裏呆坐一整天,湯夫人雖困惑對這情況也毫無辦法,來看了看,又歎息著離開了。

這一夜,寂靜得令人心驚,沒有星子,沒有月亮,伸手不見五指。

房間裏點的蠟燭,微弱的火苗已臨近熄滅,毫無睡意的尋音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著,謹兒在她身邊,睡得極不安穩,眉間緊皺。

她想是不是怕冷風灌進,把窗關得死緊,空氣不流通所以謹兒才睡不好,遂起身去開窗。

輕推開窗時,忽然一震,愣愣地看著不遠處公公婆婆居住的宛音閣竟起火了!紅光如蛇信一般直沖上天,火勢兇狠猙獰。

她以為自己看錯,忙用手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果真是大火。

似乎是剛燒起來,但今夜吹東風,火勢燒得十分快,不一會兒火舌就包圍了整棟閣樓,空氣中飄著淡淡的火油味兒。

陸續地,府內其他幾棟閣樓和建築都陸續起火了,大火勢如破竹,在短短時間內就燃燒起來。

她被下人們尖叫呼救的聲音給驚回神,連忙到床邊喚起謹兒,他一臉渾沌的睜著大眼望向她,茫然不知所措。

“謹兒,房子失火了,我們一定要逃出去!”尋音拿起一件衣服胡亂地讓他套上,趕緊牽著他的手住房門外沖。

外頭亂成一片,人們的慘叫聲讓她肝膽俱裂,火光中映著刀光,看到一群蒙面黑衣人揮舞著手中無情劍刃,她不解,為什麼家中會遭此橫禍,連忙帶著謹兒匍匐著回到房裏去。

糟了,不知公公婆婆還有祖父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他們能逃過一劫嗎?她大口喘著氣,拚了命的要自己鎮定心神──

現在不是慌張的時候,你只能自己幫你自己……

一道很遙遠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那是……那是……娘,她的親娘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深吸口氣,她努力運作著腦袋,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

就在這時候,她聽到一聲老人的嗆咳聲,這聲音很熟悉,該不會是─

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她看到一道踉蹌的身影,跌跌撞撞的正沿著廊壁走來。

“爺爺!”

湯老爺子步子一個不穩,跌倒在地,想爬起卻有些力不從心。

尋音心裏快急死了,瞥到不遠處黑影晃動,不斷傳來人們的慘叫聲,她牙一咬,冒著會被黑衣人發現的危險,沖出去扶起老人家,用盡吃奶力氣往回跑。

也許是湯家列祖列宗保佑,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帶著爺爺回到房裏的,只曉得剛關上門的時候,廊前院子就傳來兩個黑衣人的交談聲。

“奇怪,方才明明看到這邊有人的啊!”

“這邊烏漆抹黑的,你大概是看錯了吧!咦,這棟屋子火還沒燒到嗎?你去引把火來燒,我到那邊去看看。”

黑衣人說完各自行動,其中之一很快就拿來一桶油,往門上灑去,點火一燃。

陣陣濃煙開始滿屋子亂竄,嗆得他們咳嗽連連,眼淚狂湧,尋音抱著謹兒,心中只想著湯佑臣──

相公,對不起,我沒照顧好謹兒和爺爺……她腦中都是他,往事快速一幕幕浮現,從初見到逐漸熟稔,在這個房裏他們有許多美好的回憶……咦,她想起來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爺爺、謹兒,你們跟我來!”

她摸索著書櫃,把架上的書都推下,湯老爺子恍然大悟,“是不,瞧我這老糊塗,都忘了孫兒這房中還有這地道。”

尋音聞言精神大振,更加努力的推倒書,忽地,就像那天一樣,書櫃發出喀隆喀隆的聲響,整排書櫃接著向旁退開,陰涼的空氣一下子撲面而來,她忍不住貪婪的多吸幾口。

“爺爺,我找到地洞口了!”她趕緊讓謹兒牽著爺爺,自己扶著老人家一起往裏面走去。

進去後,湯老爺子顫抖著手摸索一陣,又把洞口給封閉起來。

在陰暗的小道裏走著,仿佛走在通往黃泉路上的路,陰寒的感覺讓尋音恐懼得咬緊牙。

不知走了多久,她覺得自己都快沒力氣了,爺爺終於再也走不動了,雙膝軟倒在地上,氣喘吁吁

“你帶著謹兒先走吧!我、我不行了……”

她死撐著,咬著牙低下身奮力的背起老人家。

“爺爺,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她轉頭對著謹兒說:“謹兒,你要跟好舅媽。”

黑暗中,她就這樣一步一步背著沉重的負荷,真不知她瘦弱的肩怎麼承受得了,湯老爺子不忍的頻頻掉淚,心中盈滿對這個孫媳婦的感激。

他也不解,到底他們湯家是得罪了什麼人,竟遭來如此慘絕人寰的災難!

尋音咬牙死撐,唇肉都讓她咬得沁血了,她努力不去意識到背上的重量,每踏出一步,就離死亡越遠了一步。

她不想哭,可是眼淚就這麼流了出來,淚眼蒙矓中,她似乎又看到了當年才十二歲的自己,在那片腥風血雨中拚命逃生的情景。刀光滿天飛,到處都是她認識的人的殘肢斷臂……

終於,他們走到盡頭了。

當尋音一腳踩到濕軟的泥上時,她心一凜,連忙伸手觸摸著前方,感覺到是面泥牆,也是濕軟的。

她用力一推,牆上竟然破裂了。

“爺爺,我們逃出來了……”她喜極而泣,放下老人家,自己不停地用手推開薄壁。

好一會後把它們都推倒,發現面前是離湯府有一段距離的空地。

“丫頭,謝謝你……”湯老爺子誠摯的說道,老臉上淚痕滿布,他累壞了,也嚇壞了。

尋音打量著周遭,不遠處湯府裏的大火仍熊熊燃燒,這裏──還不是安全的地方!

“爺爺,我們還不能休息,你可以走嗎?”

湯老爺子點點頭,孫媳婦累壞了,他不行也得行,難道又要她一個婦道人家背著他逃命嗎?

但沒想到──

“大哥,這裏有人!”

怎麼會這樣呢?好不容易逃出那九死一生的煉獄,哪知死神竟還是不放過他們!

一個黑衣男子策馬靠近,達達的馬蹄聲宛如催魂般震得人魂飛魄散。

尋音一怔,他認得她?

“哼,沒想到一場火燒你不死,正好,抓你回去當擋箭牌,將來也不怕湯佑臣那小子回來找麻煩了。”

“你們是誰?”她顫著聲問道。

持刀的男人哈哈大笑,“我們是誰?我們就是天虎幫的人,在西安的市集上有過一面之緣呀。”

聞言,她頓時頭皮發麻,想起那個在市集上撞到她、戴著獵帽的男人。

“你們想怎麼樣?”

“我剛說得還不夠清楚嗎?本來,我們抓了湯佑臣,為了報復他打算殺他全家,讓他痛不欲生後再去見閻王,誰知這幾日竟讓他逃了出去,我們剛才收到消息,所以,現在決定不殺你了,你可是我們的保命符呢!”

相公被抓然後又逃了?他怎麼樣,現在還好嗎?心中好急、好惶恐,但她不能表現出來,爺爺和謹兒還在這邊呢!

“好,我跟你們走,但是你們得放過我家的老僕人和小孩。”她談判道。

“放過他們?”男人和其他黑衣人對望一眼,“我天虎幫可從來都不是慈悲心腸的人,湯夫人,你的條件未免太強人所難了吧。”男人放肆的大笑。

她豁出去了。

“好,那你們連我也一起殺了吧!”她冷盯著他說,表情很堅決,“我死了,你們拿著我的屍體也沒用。”

她其實不認為自己可以拿來威脅佑臣,這些人以為她是佑臣的髮妻,不知道她不過是一個妾,身份卑微且沒有任何地位可言。

但她不會傻到把這件事說出來,對相公來說,爺爺和謹兒的命,應該比她的重要得多吧!

聽到她這麼說,男子眉間陰冷起來,舉著刀對準她的頸項,似乎在考慮要不要一刀砍下去。

湯老爺子怒吼出聲,“你敢殺了她,我們湯家不會放過你的!”

尋音仰起頭往前一伸,刀鋒染上一絲血痕,“你殺了我吧,把我們三個一起殺了!然後帶著屍體回去,看還能對相公威脅什麼──”

男子對她揮了一巴掌,抽回刀恨聲道:“你以為老子不敢殺你?賤人,若不是看你對姓湯的還有作用的份上,我早一刀劈了你!”

她頓時松了口氣,顯然,這幫匪徒還是有忌憚的。

“你放過他們,我會和你們配合到底,不會吵鬧和逃跑。”

男子和其他黑衣人商議起來,有個人說:“留個活口也不算什麼,如果湯佑臣回來了,正好有人可以跟他報告慘況,這也算是折磨他了。”

“那留老的就好,小的那個似乎不會說話!”

湯老爺子聞言馬上說:“你們殺了他,我跟著自盡!”

男子不耐煩的揮揮手,“煩死了,就留他們一命吧!再給老子動不動說要死的,當心我真一刀劈了你們!來人,找一匹馬來給這個娘們!”

尋音眼中含淚,簡單跟湯老爺子交代道:“你帶著謹兒去找個安全的地方,不用擔心我。你們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知道嗎?”

她不敢道出稱謂,叮囑也是簡單地說,但眼中的懇求和拜託卻是那樣深切。2

湯老爺子不願丟下她一個人,然而她眼中的期望讓他無能為力,想到現在的情況根本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局面,他只能緩慢地點了點頭。

黑衣人不耐煩的聲音又起,“好了,誰把那娘們抓上馬──”

尋音轉身,卻感到裙子有人拉扯,她低頭一看,是謹兒。

她蹲下身來,“謹兒,你自己小心,要乖好不好……”

她的淚落了下來,謹兒望著她的眼睛裏,也有淚意。

一名黑衣人粗魯的抓住她領子,把她抓上馬,催動馬匹,她在雜遝的馬蹄聲中,聽到一聲出自男孩的響亮尖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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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幾天後。

一匹快馬自城外直奔而入,蹄飛塵揚,引得路人紛紛側身避過。

騎上的男人猛地一拉韁繩,蹄聲在一處宅第前停了下來,馬兒前蹄懸空踏踢了幾下,馬鳴嘶嘶。

湯佑臣未待馬兒完全停妥就立即飛身而下,足不沾地的往殘破的大門口掠去。

不一會兒,又傳來幾聲馬匹嘶鳴聲,十幾個男子也紛紛跨入被燒焦的大門內,一進去,就看到他們的主子負手而立,仰著頭望向偌大宅第裏的殘破景象。

“三爺!”所有人來到他身後,齊聲輕喚,表情繃緊。

湯佑臣沒有應聲,他垂下頭,凝視著地上暗黑的汙跡,“這是血……”聲音輕微不可聞,沒人發覺他的心已碎裂成萬千。

痛且難受。

手下去清點及搜索府內是否有生還人口,不一會後,有人回報,“三爺,府內四處橫屍,已小心移至廳堂前,約十多人。”

他困難的問:“看得出死者樣貌嗎?”

手下搖頭,“分辨不出。”那焦黑的屍身,有的還身首、四肢異處,令人望之不忍。

“三爺,你別擔心,我們剛入城時江堂主有命人回報,說是已經找到了湯老爺和夫人,現在正護送他們過來。”

是主子跑太快,他們還來不及追上稟報。

“爹娘他們都沒事……”聽聞這件事,他驟地松了口氣。

但只有爹娘嗎?爺爺和音兒呢?

“除了我爹娘外,我爺爺和夫人呢?”

手下們面面相覦,方才答話的那人又道:“還沒……找到。”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湯佑臣心頭一緊,厲聲下令,“命人再重新給我搜一遍,就算在燕京掘地三尺,也要把他們給我找出來!”

“是,三爺!”所有人屏息應聲。

就在此時,門外又有人匆匆跑入。“三爺,湯老爺和夫人來了。”

湯佑臣一抬頭,就看到神情疲憊的父母緩步邁入,他連忙上前迎接。

“佑臣──”湯夫人一看到兒子,眼淚霎時掉下來,雙膝無力地軟倒他懷中。

“娘……”他伸手護住娘親,忍不住紅了眼眶,“都過去了,不要擔心。”?

湯正行表情冷峻的問:“佑臣,這件事是你惹來的對嗎?”

他點頭,“一切都是我的錯。”該死的天虎幫,這個仇他一定會報的!

湯正行不禁勃然大怒,質問道:“你到底在外面惹了什麼事?害得我們……家破人亡,爺爺和你媳婦、謹兒,現在都下落不明……”話說到後來,都變成擔心的哽咽了。

“爹、娘,是孩兒不好。”湯佑臣凝冰的黑眸裏閃著痛意。“爺爺和音兒……我會命人再去找的。”

“你一定要把她給我找回來!”

一道堅定而宏亮的聲音響起,眾人又驚又喜的回過頭。

是湯老爺子,他手裏牽著謹兒,一老一少的身影幾天來回到大宅躲著,一聽風吹草動就怕得要死,怕是那群匪徒反悔了又折回來,要取他們祖孫的命。

方才又聽到人聲,湯老爺子冒險出來一看,看到兒子孫子都回來了,胸口大石這才放下大半,可對孫媳婦的擔心卻更濃了。

“爹,你沒事吧?”湯正行連忙上前扶住他。

“爺爺──”湯佑臣也上前一步,爺爺剛剛說的“她”是指……

“佑臣,我孫媳婦被人帶走了!”他一開口就講了這一句,所有人都驚呆了。

心一揪,湯佑臣力持鎮靜的問:“是什麼時候的事?”

湯老爺子顫聲說:“四天前,一群穿黑衣的男人把她帶走,說是什麼天虎幫。”

“我知道了。”他雙手緊握成拳,內心怒焰騰騰。“爺爺,爹,娘,這次家裏遭此橫禍,全是孩兒不好,我不會放過他們的!音兒……”他心一痛,“我也一定會將她帶回來!”

他轉頭,交代著手下,“留下一些人將我爺爺他們安頓好,籌畫重建府第事宜。”

接著又馬上望向長輩們,“事不宜遲,孩兒得即刻出發。”

“佑臣,你自己小心。”湯夫人擔心的叮囑。

忽然,謹兒掙脫祖爺爺的手,沖到他面前,哭喊出聲,聲音斷斷續續地,“舅,舅媽一定要回、回來……一定要、要回來……”lI

看到他居然能說話了,湯家所有人都驚喜不已。湯夫人忙上前抱起他,“謹兒,你會說話了!”

但他只是緊緊抓住湯佑臣的衣擺,始終哭著喊那句話。

湯佑臣心底很酸,他聲音微帶哽咽的看著外甥,“不要哭了,舅舅一定會把舅媽找回來的,你放心。”像是給孩子保證,更像是讓自己安心一樣。

“佑臣,尋音這丫頭硬是在那群歹徒面前保住了我跟謹兒的性命,所以你一定要把她找回來,我們都欠這丫頭一條命啊!”湯老爺子歎氣說。他把當時所發生的事情都講了一遍。

這樣一個勇氣十足的女子,湯佑臣覺得自己欠她好多好多,他一定要把她毫髮無傷地帶回來,用一生一世的柔情回報她。

被抓來那麼多天,一直被囚禁在天虎幫的地牢裏,尋音從押送自己的人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經過。

一個多月前湯佑臣率人來到了青海,使計收買了天虎幫的人,挑起內訌,在其內亂未休時,他趁勢帶領眾人直搗黃龍地殺入,在對方措手不及的情況下殺得落花流水。

其中,青幫幫主不敵,讓湯佑臣一刀斃命,可狡猾的天虎幫幫主尉遲靖不惜犧牲屬下性命以求自己生機,遂讓他逃脫了去,帶領一幫亡命之徒在關外四處流竄,躲避著湯佑臣的追擊。

湯佑臣帶領龍幫兄弟清除餘孽,在關外各地尋找著尉遲靖的蹤跡,但一直苦尋不著。

某日,發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遽變。

眾人在一野店打尖休息時,一時大意,竟讓尉遲靖他們偷襲成功,誤飲了他們下在茶水裏的迷藥,數十名龍幫精銳兄弟被割喉而亡,湯佑臣則被活擒。

尉遲靖本打算好好折磨他一番再送他去見閻王,可是他低估了湯佑臣的能耐,就在尉遲靖等人前去燕京城打算抄了湯家時,湯佑臣利用人手不足、防守不嚴的漏洞逃了出來。

尋音縮在地牢的角落裏,雙手抱膝靜靜坐著,又餓又冷又累,她睡不著,因為地牢裏有好多老鼠,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從來到這地牢後,她已不知吐過多少回,身體虛弱得一點力氣都沒。

有人開了地牢的門,她貪婪的猛呼吸著相較之下新鮮多了的空氣,她還聞到一股飯菜味──不是香味,而是略帶酸腐的腥臭味。

她已經兩天沒有吃飯了,現在就算端來的是給豬吃的餿食,她也吞得下去。

一個女人來到她面前,尋音認得她,她是尉遲靖的老相好,也是天虎幫堂主鄔玉燕。

“喂,你還好吧?!”

尋音虛弱的笑了笑,她沒有力氣說話了,只能搖搖頭。

“嘖,看你,比剛來的時候都瘦一圈了。”鄔玉燕走了進來,蹲在她面前緩聲說。

她沒有說話,閉上眼,不想浪費她根本沒剩下多少的體力。

鄔玉燕瞥了眼角落邊她吐出的穢物,嫌惡地道:“這麼會吐,你是想吐死自己嗎?還是嫌棄我們伙食招待不周!哼,今天這頓飯再難吃你也得給我吞下去,我們已經通知湯佑臣,到時若是他來之後見到一具死屍,可不關我們天虎幫的事啊!”

相公要來了?!精神頓時一振,尋音覺得鬱積在胸口的嘔吐感好了些,她告訴自己,不能死,至少現在還不能死,她得見到相公最後一面……

二話不說的端起飯碗,冷飯餿菜,真的很難吃,不過她不在乎。現在最重要的是要能活下去,吃什麼都無所謂。"igS9/

三兩口吃完一碗飯後,她叫住正準備走人的鄔玉燕,把碗遞到她面前,“可以再拿一碗飯過來嗎?我還沒有吃飽。”

鄒玉燕聞言轉回身來,翻了個白眼,“你竟然還想吃?是母豬來投胎嗎?”她嗤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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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音淡淡的說:“你不給就算了。”

她冷笑一聲,“給,怎麼會不給呢,反正這些飯菜都是幫裏弟兄吃剩的,我們正愁沒豬喂呢!”

嘲諷完,她吩咐手下拿飯來。

沒多久後,一個男人像是故意整她似,端著三大碗白飯回來。

“鄔堂主,飯送來了。”

“給她!我讓她吃到撐死。”她惡狠狠地盯著尋音說。

“沒有菜嗎?只吃白飯很難下嚥的。”尋音無所懼地說。

鄔玉燕沒好氣的翻白眼,“你吃不吃!不吃就倒掉!”

“麻煩你再給我拿碟小菜過來,不然一些菜汁也可以,拜託你了。”尋音不理她,逕自望向那名拿飯來的大漢,有禮地說。

對方一愣,不知如何是好的望向鄔玉燕,“鄔堂主……”

鄔玉燕咬咬牙,冷哼了聲,“去給她拿來。”

大漢拿了一些鹹魚回來,尋音將就配著吃,又吃了兩碗飯。

最後一碗她吃不下了,“我吃飽了。”

“還有一碗,你吃不下也給我吞下去。”鄘玉燕冷冷地道。她不走就是要盯著她把飯都給吞下去,她就是要看看她有多會吃。

“我留著下次吃。”尋音回道,面色無懼。

鄔玉燕實在看不慣,這是一個階下囚該有的樣子嗎?她忿忿地抽出劍抵在她頸旁,“你耍我是嗎?別忘了你現在的身份是什麼!”

“我當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什麼,人質嘛。”尋音很識時務的說。

“那你是什麼態度?不怕我一劍殺了你──”

她眸光一黯,“我當然怕死,不然我吃飯幹麼,只不過我可能過了今天就沒明天了,畢竟相公會不會把我當回事,真會趕來,我可是一點把握都沒。”

“你不是他的妻子嗎?對他這麼沒信心?”

她苦笑,“是,我是他的妻子,但一個人的性命跟一個幫派,你會選擇什麼?”

鄔玉燕不信她的說詞,“湯佑臣十分重情義,他不可能丟下你不管的。”不過,她的說法不無可能,誰知道湯佑臣會不會到時真不管她的死活呢!

世間的男人啊,薄幸的她見得可多了。

“一個幫派有多少人的性命?而我只不過是一個女人,沒了再娶便是。”她沒說出來,她甚至沒和他拜過堂。“你們想拿我來讓他乖乖就範,未免把我看得過重了。”

鄔玉燕表情陰狠地逼近她,“你現在是想逼我們殺了你嗎?如果你對湯佑臣沒一點影響力的話,我們也不會放你一條生路的。”

她掃了她一眼,表情當她是在說廢話。“我又不笨,怎麼猜不到這樣的結局?不過人終有一死,我只希望不拖累自己在意的人就行了。”

聽她言語間似把生死看很淡,她真的無懼於死嗎?

鄔玉燕忿忿地放下手中的劍,“你現在想死也沒那麼容易,就等湯佑臣來了再說吧。”

趕回西安後,湯佑臣身上的舊傷加劇,席見英忍不住搖頭歎息,眉頭緊皺。有些人不愛惜性命,他縱使醫術再高超也不能讓傷勢快速癒合。

他身上這些傷,都是讓天虎幫那些人所折磨的,當初逃出生天後,他奄奄一息地回幫裏來,未及好好休養又聽聞燕京湯家驟遭橫禍之事,連夜快馬加鞭、不眠不休的趕回去。

湯佑臣盤坐在床上,赤裸著上身,讓席見英為他仔細上藥。

“三爺,這些藥膏能令傷口暫時止痛,但傷口不會那麼快就恢復的,你若能安分休養七天,我能保證這些傷全部消除。”

他搖搖頭,“沒關係,我能挺得下去。”

“你如果肯答應,我們早讓幫裏其他人去跟尉遲靖談判了,你又何苦這樣硬撐?!”看他這樣,席見英真的於心不忍。

“席大夫,我妻子的命我一定要親自去救回來,這是我欠她的。”他低聲說。

從他知道尋音被帶走了,生死未蔔,下落不明,他無法抑制住自己不住壞的方面想,異常悔恨自己為什麼不在她身邊,讓她自己一個人去面對這番險境。

在被抓去囚在地牢的那段時日裏,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她,讓他能撐過忍受天虎幫那夥人的荼毒,也是因他還想再見她一面,他眷戀那些與她溫存的時光,如果要死,他也要死在她懷裏。

是的,他愛她,直到死亡的陰影籠罩,他才發覺自己愛她的心有多強烈。

尤其在聽了爺爺講過她捨身保全他和謹兒的事後,自己對她更是又愧疚又感激,愛裏融合了許多不知該如何說的情感,太濃太厚,他已無法將她割捨。

席見英不認同他的搖搖頭,“誰都知道尉遲靖為什麼要抓你妻子,你這樣一去就是羊落虎口了,他們早設好局要等你跳下去的。”

“我無所謂,只要能把她救出來就好了。”

席見英歎口氣,認識他也有十多年了,他還沒見過他對哪個女子如此執著過。“三爺,你重情重義是沒錯,不過你一定要顧著自己身體,不然連人都還沒救出來,你自己就先不支倒地了。”

湯佑臣淡淡一笑,“我明白。”

席見英替他敷好藥後,不再多留好讓他靜養,“你先坐一會兒等藥力滲透進體內,我就先出去了……”

話還未說完,胡一海臉色凝重的進門來。

“大哥,有什麼事嗎……”湯佑臣見對方手上拿著包東西,“你手上拿著什麼?”

胡一海先瞥了眼席見英,看他對自己搖搖頭,一度遲疑了。

“呃,沒什麼,我來看看你的傷勢怎麼樣了……”

“大哥!”湯佑臣厲聲道:“別瞞我,到底出了什麼事?”

胡一海歎口氣,頹然的開口,“尉遲靖派人送來的。”

說著,他把手上的東西交給湯佑臣。

他接過來,打開油布包,裏頭是一截青絲及一封信。

他眼神一黯,俊臉一硬,伸手拿過這綹青絲,指腹輕輕摩挲,語氣低啞地說:“老天,他們對你做了什麼……”

“佑臣,別太擔心,至少……他送來的是頭髮,不是、不是……”胡一海說不下去了,他本來想說,至少不是一顆眼珠子或指頭。他轉個話題,“裏頭還有封信,你快拆來看看。”

湯佑臣沉重的拆了信,信裏滿是威脅,要他明天單匹赴會,前往塔布沙漠,不來,下次送來的就不是頭髮了,而是頭髮底下的東西。

信裏再三威脅他只能一個人來,若是有看到多餘不相干的人,見一個,他嬌滴滴的妻子就少塊肉,看她有多少肉可以割,他就儘管帶人去吧!

他忍住氣,儘量冷靜的對胡一海說:“大哥,他們明天約我單獨社會。”

胡一海和席見英對視一眼,“你知道我們不會同意的。”

席見英也勸道:“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對你的行動是一大阻力啊!”

他將信遞給他們。“我不能不冒這個險。”

胡一海看完信後,歎了口氣,“不派兄弟可以,我明天跟你一起去。”

他卻斷然拒絕,“我不希望音兒出任何的意外,這件事我自己處理就可以了。”

“可是──”胡一海想說什麼,但被他打斷。

“大哥,你們別幫我,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了。”他懇求的說。

胡一海自有考量,眼下也不跟他爭論。“好吧,我知道了。席大夫,我們先出去,讓三弟好好休息吧。”

見兩人退了出去,湯佑臣的目光回到手中黑如炭木的發絲,心中的疼像石落水激起的漣漪般,一圈圈的擴大。

他緩緩地收緊了手心,微閉了閉眸。如果音兒出了什麼事,他一定會將尉遲靖淩遲至死,就算拚上他這條命,他也不會放過他們的!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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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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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5 00:11:1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一望無際的黃沙天地間,天虎幫眾餘黨騎在馬上排成陣列,看來人多勢眾,和孑然一身的湯佑臣形成強烈對比。

尋音披頭散髮,被押跪在沙地上。

她抬高頭望去,漫天飛沙中,她看到那道熟悉的男人身影,心裏閃過許多情緒,有不敢置信,有感動,有想哭的衝動,還有為他不值的悲傷。

如果沒有意外,今天他和她必然會白白葬身於此。

尉遲靖既然敢約他,一定做好萬全的準備,不會讓他好過的,這個笨男人,來這裏是陪她一起殉葬的嗎?

即將枉死的還有……她可憐的孩子……

尋音垂眸睇向自己的小腹,心裏苦笑,還沒出世呢,就要陪著他命運多舛的爹娘一起進黃泉了,他一定很後悔投錯胎到她肚裏吧!

湯佑臣策馬往前了一段路,他看不清楚她的臉,滾滾黃沙中,她的身子顯得那麼單薄,越接近,才發現她的臉色是這麼蒼白,發絲淩亂,看起來一點精神都沒有……

她眼神和他的對上,在這一瞬間,兩人的眼中只有彼此,什麼天虎幫、什麼復仇都像是遙遠以前的事,他們貪婪的看著對方,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相公……你這次單槍匹馬前來,是閃為心底真的有我吧……若不愛一個女人,有誰會將自己性命置之度外勇闖龍潭虎穴呢?

頭髮忽然被人猛力扯起,尋音被迫回神,頭皮上傳來的痛意令她眼淚都進出來了,抬高頭,正好看見相公撇開臉去,表情冷漠。

音兒,忍著點,再忍一會,我一定會救你出來的,相信我……

他在心裏如此呐喊著,表面上卻不動聲色。他不能再給敵手更多的破綻,那將會被當做用來威脅他的籌碼。

“湯佑臣,看看你的妻子吧,嘖,她好像又瘦了不少,你心疼嗎?”尉遲靖冷酷地哈哈大笑,手底猛地放開,令尋音猝然向前撲去,差點趴倒在沙地上。

湯佑臣臉色不變,“你放了她,有什麼條件提出來吧。”

“你這麼無情無義?你娘子都變成這樣了還面不改色的,看來這女人對你並不是十分重要吧。”尉遲靖刺激他道。

湯佑臣沒有回應他的挑釁,“你有什麼條件提出來,別多說廢話。”

“喔,什麼條件都可以嗎?”玩味的笑意浮上。

他冷哼出聲,“我量力而為。”

“好!”尉遲靖大喊一聲,“我要龍幫幫主胡一海的人頭。”

“你休想!”連猶豫都沒有,湯佑臣冷厲出口。他寧願陪著尋音一起死,也不會出賣自己的兄弟。

尉遲靖臉上浮起惱怒神色,大臂一揮忿恨的道:“果真是冷血,這個女人跟了你真是她的不幸。好吧,那我就委屈一點,一物易一物吧,我放過她,但你的命歸我。”

他冷笑,“好!不過你最好說話算話。”

見他答應得如此爽快,生性多疑的尉遲靖不免有些躊躇猶疑起來。

和湯佑臣交手數回,他的武功深不可測,上一回若非趁他中了迷藥,想憑實力抓他是難如登天。

不過現在若能逼他乖乖束手就擒,那事情應該會容易得多。

還在思量,又聽聞湯佑臣高聲嚷道:“你先把人送過來,我自己過去。”話音極具自信,似乎胸有成竹,仿佛他們是要他過來作客一樣。

尉遲靖再考慮了會,勉強想了個自認周全的法子。

“不!你過來後,我給她一個時辰回去,一個時辰後我會派人去追她,如果她走得慢的話,那就不關我的事了。”他嘴角邊露出個奸險得意的笑容。

可惡!尉遲靖這小人!

“給她一匹馬。”湯佑臣忍住氣的說。

“你別討價還價,不答應的話也沒關係,我現在就讓她死!”

尋音害怕的阻止,他要乖乖的過來,還有命活嗎?“相公,你不要答應──”

她不想看到他死,更不想讓他為自己而死,不是她命不值得,而是她不捨得讓他死!

話音剛落,她臉頰被摑了一巴掌,怒吼在頭頂炸開──

“這裏還輪不到你說話!”

尋音眼中射出強烈恨意,“你乾脆打死我好了!不然我咬舌自盡,讓你白費了這一番工夫也好!”

尉遲靖神色緊張地瞅住她,“你想自盡?我不會讓你死得那麼痛快的!”他使了眼色,讓手下更加嚴密地看住她。

這一巴掌她一定要討回來!尋音忽然直起身,頭頂狠狠地朝身後的尉遲靖撞去──

尉遲靖猝不及防,被撞了個正著,幾乎咬到舌頭。

他痛得倒吸口氣,下意識地揮掌出去,但手掌甫到她面前,她臉上那視死如歸的表情讓他一怔。

他忿忿地放下手,揉著下巴暴吼,“給我看好這個賤人!我一定讓她不得好死!”

尋音被迫跪下,但身子骨仍挺得直傲。

“湯佑臣,快點過來換回這該死的賤人!”尉遲靖大吼出聲。

眼見湯佑臣果真緩緩移動腳步,朝他們走近,尋音緊張地朝他大喊,“你不要過來,你一過來我們真的就全死了!”這個笨蛋,他為什麼要過來,難道真想做一對亡命鴛鴦嗎?

他視線對上她的,眼裏有愛憐有不舍。“音兒,他們放開你後你加速離開,不要回頭。

她搖頭,語氣不穩,“我不要,相公,我不想你死──”

“我不會死。”他輕聲的道,卻無比篤定,似想給她信心。

她的淚水滑落,“那我陪你,別叫我走……”!

他越走越近,幾乎來到她面前了。

“別說傻話,一切都是我連累了你。”他話中有著愧疚,眸中是濃得化不開的深情。

一股絕望像水一樣將她深深淹沒了,“我不要你道歉,相公,我……我愛你……”現在再不說,以後怕是沒有機會說了。

他腳步一頓,目光炯炯地看著她,心中滿溢感動。有她這句話,就算他在下一刻死去他也不會有遺憾了。

“我也是。”他想起那次他說喜歡她,她回他說她也是的嬌羞模樣,他忍不住笑了出來。“我愛你。”

尉遲靖怒喝一聲,“你們兩個有完沒完,真那麼情深義重,大爺我就成全你們,讓你們黃泉路上做鴛鴦!”

眼見再不說,就真的沒有機會了,尋音不顧一切的哭喊出口,“相公,我有我們的孩子了……我有孩子了……”:

這話像一道天雷般直擊到湯佑臣的腦子裏,他整個人完全震住了。

他要當爹了!但隨著狂喜湧起的是憤怒,該死的尉遲靖,竟這樣對待音兒!他要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胸中怒炎翻湧,他猛地抽出背上的青鋒劍,即使尉遲靖等人早有預防他可能會出手,不過還是沒料到他的動作是如此迅疾,快如閃電──

湯佑臣雙手持劍柄朝前方大力劃了個半圈,帶起一陣陣劍氣,地上風沙驟起,儼然形成一場小型風暴!

尉遲靖驚駭起來,他死命地抓住尋音,這是他唯一的籌碼了。

風沙襲來,強勁地籠罩住所有人,尋音垂下頭,但仍是吃進不少沙子,她猛咳不已,鼻內全是黃沙,連呼吸都難。_

“你不要過來!不然我就殺了她!”尉遲靖威脅道,漫天飛沙中,他根本看不清湯佑臣的身影。

他話音剛落,湯佑臣身形忽然輕躍現身,長劍夾雜著一股雷霆萬鈞的氣勢刺向他喉嚨,電光石火之間,尉遲靖猛地抽出隨身佩劍,擋住這致命的一擊。

兩人飛掠至半空,兩把劍在空中交擊出絢麗的劍花,招招直取對方要害。

湯佑臣運起體內真氣灌注劍身,青鋒劍頓時銳不可當,以一種詭異的弧度,劈向尉遲靖──'

兩劍交擊聲傳來,尉遲靖不敵,遭到重創,從半空中跌落,落地時硬生生止住倒退的淩亂步伐,哇地噴出一口鮮血,胸膛不住的起伏著。

“幫主!”一名手下機靈地扶起他。

另外有人緊緊抓住尋音,她的手都被勒紅了。

尉遲靖尋思,眼下,也只有使出那招,雖然會元氣大傷,但或許還有扳回一城的機會。“湯佑臣,今天就拚個你死我活吧!”

他猛地揮劍直沖向湯佑臣,氣勢兇狠不留情,但長劍未抵,忽地一聲尖銳的長嘯傳來,他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反應遲鈍起來。

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感覺眼前黑影一閃,一股力道撲面而來,他下意識的想避身閃開,然而胸前就像是被萬斤巨石狠狠的砸上,痛苦難當,一口鮮血不受控制的噴了出來。

劍斷,人倒。

湯佑臣狠狠踩在他胸口上,足尖抵著心頭。“這劍是為我二哥報的仇!”

尉遲靖一口口的鮮血噴湧出來,十分狼狽。“上、上次沒殺了你……真是失策……”

湯佑巨足尖使力,只見他臉色陡然死白。“你死十次也換不回我二哥的命,還有,你也要還我妻子一個公道。”

他斷斷續續喘道:“哼,我後悔沒能把你殺、殺了,不然你、你們龍幫全、全都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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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到臨頭猶不知悔改,罪無可赦!

湯佑臣長劍一揮,他立時身首異處,尋音見狀忍不住一陣噁心,嘩的幹嘔不已。

其餘眾人見幫主被殺,事前怎麼想都猜不到幫主這麼不濟事,那他們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根本不是湯佑臣的對手!

“放了她。”湯佑臣臉色晦黯的命令。

“你……你不要過來!”有人驚懼喊出聲。

他閉了閉眸,似在忍耐什麼。睜開眼後誰也看不清他什麼時候行動的,只見身影如光般掠到眼前,幾名押著尋音的男人霎時身首異地。

尋音讓他擁進懷裏,安全了。

鄔玉燕見勢不對,領著餘眾匆忙逃了。

黃沙卷地,蓋住了四散的鮮血,食腐肉的鷲鷹在天空盤旋,覬覦底下的美味。

湯佑臣胸口一悶,連忙以劍抵住沙地,力撐疫軟的身軀,一口鮮血從口中噴了出來。

“相公,你怎麼了?”她立即扶住他。

“我受傷了……”他蹙緊眉間,苦笑地道。

“你剛才明明……明明……”她不解地顫聲問。他剛才明明橫掃千軍,勢不可擋,怎麼會受傷了?

他想開口要她放心,讓他先休息一下就好,但沒想到下一刻,劇烈的痛意襲來,令他痛得臉部扭曲,直接倒在沙地上。

尉遲靖那損人損己的劍法還是有一定的威力在,劍身雖未觸及他,但劍氣陰狠,引發他的舊傷。

“相公!”尋音尖叫出聲,害怕擔心得眼淚直流。?

怎麼辦?怎麼辦啊!她不要他死在這裏啊!

這個荒漠之地人跡罕見,她要如何把他弄回去?況且自己身體孱弱,也難扶得動他這麼高大的身子啊!

就在她焦灼不安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時,救星來了。

當她看到胡一海高大壯實的身形,她還以為自己被高溫曬久了出現幻覺,幸好不是,大哥的身影越來越真實、越來越接近──!

她放心地微笑出來,“你們終於來了……”

她沒力氣了,沙漠的高溫將她曬得頭暈腦脹,她以為自己會和他一起死在這裏,不過幸好,老天沒有拋棄他們……}

胡一海望見滿地瘡痍,大驚失色,他們為免被三弟發現行蹤,一直不敢跟得太近,稍早之前遇到沙漠中變化難測的沙暴,又耽誤了幾刻鍾,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不過來得遲總比不到好。

“弟妹你先上馬,我們會把佑臣安全送回去的。”胡一海趕緊扶起她,交給身後的手下。

“大哥,一切都拜託你了……”尋音虛弱地吐出這一句。

終於平安了。這是她在昏迷之前,腦海中浮起的最後一個念頭。

很晴朗的天氣,白雲在空中閒散飄浮,陽光不是很強烈,有種溫暖的感覺。

尋音整個身子靠在二樓走廊前的雕木欄杆前,眯眼凝著遠處院裏的魚池,陽光在水面上閃著燦爛的點點金光,很平凡的景色,卻讓人有種真實活著的存在感。

她的臉色與三天前剛回來時相比好了很多。

“站那麼久不累嗎?”身後有人淡淡出聲。

她回過頭一笑,“才一會兒而已,哪會累。”

湯佑臣伸手攬過她的肩,她順勢輕倚進他胸膛,小心不要壓到他的傷。“擺在桌面的藥都喝了嗎?剛才見你還睡著,沒把你叫醒。”

他垂眸望了她一眼,“喝了。”接著又擔心的叮嚀,“你現在有身孕,別太累了。”

在細心照料和治療下,他恢復了元氣,身子也逐漸好轉。大福大命,每次尋音想起都覺得心悸,心中由衷地感謝老天眷顧。

聽到他的話,她點頭,順從地答道:“我知道,剛才只站了一會兒,大嫂說生孩子不用那麼緊張的,經常多走動對孩子也比較好。”

他眼裏明顯有不贊同,“我就怕你會出事,懷孕不是小事。”

“好,聽你的。”感受到他的擔心,她沒再多反駁。

他伸手替她輕拂去臉頰旁被吹亂的青絲,“我們下個月回去燕京,你沒問題吧?”

“當然沒問題,我身體沒什麼不適,你不用太操心了。”

他掃了她仍平坦的小腹一眼,俊臉上仍有疑慮。“其實我不想讓你回去,舟車勞頓,但爺爺他們一定要見你一面。”

她笑了笑,覺得這男人真是緊張過頭,她其實一切都如常,害喜的情況也不嚴重,這孩子很乖,乖得令她安心。

“相公,既然爺爺都這麼說了,那我們就回燕京住一段時間吧。”

“嗯。”他沒異議,一切以妻命是從。

他歎口氣,靠向她低低地在她耳邊說:“音兒,對不起……”

她抬眸望了他一眼,唇畔帶笑,“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啊?”

他擁緊她,一向漫不經心的俊顏上此時滿布憐惜,“我的事連累到你,還有爹娘和爺爺他們……”但他最覺得對不起的還是她,讓懷著身孕的她在府中被放火追殺,後來又被劫持到遙遠的關外,一路上奔波勞累,備受折磨。

他連累她如此受苦,她卻沒有一句怨言,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會發生這些事情不是你我能控制的,總之現在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我們就忘了好嗎?”

那些令人不愉快的慘痛回憶,能忘了最好。

他深吸口氣,淡聲說:“好,那我們就讓它過去。”

因幫內這段時間的混亂,程慧如早產了。

但幸虧老天保佑,母女均安。

小女嬰十分漂亮可愛,尋音每日都去探望,程慧如要坐月子,躺在床上不敢隨便走動,看到她來時非常開心。

“尋音,你懷孕的情況跟我比起來也差不多啊,沒吐沒暈的,不知情的人也看不出你肚子裏有了。”

她恬笑著,慈母的光輝已在她身上顯現。“這孩子的確很乖。”

“不過懷孕俊還是要常走動才好,這樣生產時就能使上勁了,你可別呆呆坐著。”程慧如又叮囑說。

她點頭,伸手抱過奶娘懷中的小女嬰。

看到紅通通的小臉蛋,她忍不住伸手輕輕摸了摸,腦中幻想著她和相公的孩兒,又會是何樣貌呢?

“你想要男的還是女的?”程慧如問。

她想了下,“男女都一樣,相公也說過是男是女都無所謂。”

“是女兒多好,有個姊姊以後就能照顧後面的弟弟妹妹了,你看康兒,他會疼妹妹嗎?”她忍不住歎氣。

尋音失笑,“大嫂想多了,康兒才多大。”

說曹操曹操到,康兒匆匆跑進來,“娘……”他興奮地來到床前。

程慧如捏捏他的小臉,“怎麼跑得那麼急?”

“我剛跟林叔叔他們練完功夫,想回來看你和妹妹。”他說完就湊到尋音身邊。

“這小傢伙,那麼興奮我還以為怎麼了。”程慧如笑了出來,剛說康兒不會疼妹妹,這會兒就見他一臉拾到寶的模樣去看妹妹了。

康兒好奇地看著小女嬰,“三嬸,妹妹她在幹什麼?”

妹妹正努力吮著拇指,好奇地睜大雙眼盯著他。

他看她吮得那麼津津有味,不禁羡慕起來。手指好像很甜,她吃得好開心喔。

尋音笑望著他,“妹妹在吸手指,這樣髒髒的,你去幫三嬸拿絹布過來好不好?”?

一旁的丫鬟聞言遞上乾淨的棉巾,她小心替小女嬰擦乾淨手指,不讓她吸了。

這時,卻突見康兒執起妹妹的手,很好奇地審視著,冷不防又將嘴湊上舔了舔。

尋音一愣,正想阻止,又見他皺起眉頭說了句──

“妹妹的手不甜。”

頓時,眾人全大笑出來。

程慧如擦著笑出淚的眼眸,上氣不接下氣,“康兒,誰告訴你妹妹的手是甜的?”

“沒人告訴我啊,我見她吸得很用力,以為很好吃嘛。”他委屈的說,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被笑。

尋音摸摸他的頭,“妹妹這是壞習慣,你身為哥哥,以後看到要糾正她哦。”

他點頭,又看到妹妹要吮手指頭,急得想去阻止,引得大夥又是一陣笑。V

尋音撫著肚子,看著眼前兩個小娃兒,十分期待這孩子的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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