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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wuhcm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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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默默猴】魚龍舞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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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9 16:09:3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折 牝馳風掣 綿乳酥瑩

雖非頭一遭,但重返肉體的不適,無論經歷幾次都無法習慣。

強烈的暈眩和反胃襲來,五內翻湧還罷了,難受的是渾身各處那種彷彿久經壓迫、血行倏忽恢復,如萬針攢刺般的酸麻痛楚,簡直就是拷問等級的酷刑。

若應風色能活動自如,早就當場扭動嚎叫起來。

但,他只能被動地接受感官末梢傳來的刺激,而無法支配身體,一如施展初次進入這副身軀時。當晚他在床底躺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在大火前恢復行動能力;要是外界如冒牌叔叔所說,正發生韓雪色應付不來的緊急事態,可不能再躺一宿。

(可惡……可惡!該死的毛族之軀!)

虛境中的擬態說是維妙維肖,然而一回到現實,才發現識海內委實是美化——或說“簡化”——過了頭,只取記憶中美好的部分。

但現實並不美好。

聲音、氣味、冷熱……爆量的信息蜂擁而入,無分精粗,太密集的結果,不僅嚴重混淆分辨之能,甚至令人感到痛苦。

而該死的軀殼到這會兒都還在排異,像進了砂礫的蚌蛤,拼命將他的意識往外擠。應風色連眼都睜不開,無從判斷周遭形勢,心急火燎間,冒出個異想天開的念頭,咬牙鬆開對身體的攀附,來個反向操作,任憑意識騰起;飄忽之際,突然唰的一聲睜開了眼睛。

懸浮在半空中的自己,正與韓雪色貼面相對,冉冉而升。瞧著那張閉目抿唇、輪廓深邃的黝黑毛族面孔,應風色沒來由地一陣煩躁,念頭一生,整個人已離榻七八尺餘,幾乎是貼著茅頂俯視房間:這是幢小巧雅緻的竹廬,房內除了韓雪色置身的竹榻,連一旁的幾凳也是以油竹製成,同樣材質的竹架上晾著白巾,几上置有杯壺水盆,此外就只有角落裡的痰盂尿壺等幾樣物事,還有一隻藥箱。若非韓雪色身材高大,超出床榻的腿脛須另以竹凳支托,顯得房間小了一號,倒也不是特別局促;從諸物擺放井井有條、絲毫不紊,足見主人的細心講究。

(這裡是……)

——是醫廬。

(誰的醫廬?)

——莫殊色的姐姐。二人應無血緣,但瞧著感情甚篤。

應風色從未來過此處,在昏厥之前,依稀聽見莫殊色與一名女子交談,喊的正是“姐姐”,還提到母親……但並不足以歸納出上述的結論。在意識裡回應他的,極可能是韓雪色的記憶。

他在奪舍後曾有過類似的經驗,一旦放棄控制身體,心識便會浮於其上,以類似靈體的形式存在。在這種狀態下,毋須透過感官即可直接接觸周遭的環境,既不是“看”見畫面,也非是“聽”見聲音,然而所得卻比眼耳更清晰。

靈魂出竅絕不可長久,這用不著誰來告訴他,瞎猜也能猜到,只為掌握周遭的情況,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一名黑衣婦人側坐榻緣,居高臨下望去,但見雙峰傲人,撐滿前襟,身後的臀丘更是將黑綢裙布繃得滑亮圓鼓,不見腰枝,可見挺直纖細。

魚尾曲裾的下?伸出兩隻白腴裸足,趾斂踝圓、小巧可愛,玉顆般的趾甲以鳳仙花染成鮮豔的紫紅,宛若熟透的櫻桃;趾間夾著五彩細繩、拖趿著木屐的嬌慵模樣,實是誘人至極。

同是體態嬌腴,此女卻與江露橙有著截然兩樣的風情,絕非少女,而是成熟的婦人。

她的皮膚白皙水嫩,被濃鬟黑衫襯得分外精神,頸頷線條細緻,鎖骨更如白玉研就。從鎖骨到胸口一片斜平,腴得不見絲毫棱峭,胸前曲線卻陡然浮凸,交襟被一雙圓滾沃乳撐起,似欲爆開。

滾金邊兒的繡紅襟口劇烈變形,衫裡竟無肚兜抹胸一類的貼身衣物。身子稍一動,緊裹的兩頭調皮雪兔彈顫不休,軟如薄膜水袋,居間夾出一道深溝,直欲使人失足。

從俯瞰的角度無法望見其面孔,只見婦人山根隆挺,鼻尖微翹,再加上身段玲瓏,幾可斷定是美人無疑。但不知為何,應風色卻有一絲危險之感,彷彿踞於榻畔的是條美麗的毒蛇,縱使鱗片斑斕奪目,始終無法掉以輕心。

意識裡對婦人的身份未有回應,顯然連韓雪色都是初見。

靈肉分離的“中陰身”——這是他隨口取的名目,不無自嘲——能超越肉身的感官知覺,不受外物所限,應風色很快就確定了草廬內外並無他人,更沒有殺氣或敵意一類。

但這種狀態無法長久,若未及時歸位,說不定就此煙消雲散。但還未確認美婦的來意前,他實在無法就這樣回到動彈不得的身體裡,聽任宰割。

婦人端詳榻上的毛族青年,伸出柔荑,輕撫韓雪色的臉,低道:“便是毛族異類,也有俊俏小伙的。”嘖嘖幾聲,指尖拖過他的腮幫喉間,向下蜿蜒,濃濃的色欲令人血脈賁張,一如指甲上的紫紅蔻丹。

“忒好看……”應風色聽她噥語呢喃,藕臂迤邐之間,酥顫顫的雪乳幾乎滾出繡襟,正有些魂不守舍,忽聽“唰——”的一聲裂帛細響,韓雪色衣襟應聲兩分,露出結實的淺褐色胸膛。“……的牲口,我該拿你怎麼辦?”

她左手食中二指間,不知何時夾了柄似鋼針又似匕尖的鏜亮細刃,次第下滑,將韓雪色的單衣棉褲對分開來,熱刀切牛油般,滑順得令人耳內發癢。

應風色記得她左手中指有枚金燦燦的指環,形如細蛇,從手背延伸到腕間,是相當別緻的飾品。此際腕間手背的金絲仍在,獨獨不見了指環,暗忖:“莫非那柄小匕,竟是指環所化?”

絕大部分的時候,應風色會同意視毛族如牲口的論調,獨不是現在。

萬一美婦想將韓雪色洗剝乾淨,片成人膾品嚐,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漂浮半空的魂體急如熱鍋螞蟻,黑衣婦人轉眼已將韓雪色衣衫除盡,指縫間的金匕“颼!”一聲捲起,重新纏回白皙纖細的中指末節,勝似蠍虎旋尾,簡直就像活物一般。

(……果然是這樣!)

婦人收起青竹絲似的蛇環,放肆撫摸韓雪色的胸膛腹肌,不時吐出呢喃似的低語,夾著一兩聲輕笑,不知為何卻予人直率之感,非是故作媚態,而是真的酥媚入骨,毫不扭捏——畢竟她也不知正被人瞧著——反而讓色欲變得極為純粹,更添怦然。

應風色平生所禦諸女,只有言滿霜屬於這種類型,深知嬌軀所欲,渾無顧忌地享受快感,沒有任何負擔。但婦人似乎比滿霜更嫻於男女之事,不消片刻便摸到男兒的腿間,纖纖五指捋住那團黝黑碩大的毛茸軟肉,不住滑動,檀口裡喃喃吐著氣音:“快些變大……快些變大呀!”迷濛的嗓音深具魅惑,可惜韓雪色不甚捧場,半天都沒動靜。

應風色心底暗笑:“教你給弄硬了,怕連死人能捋活過來。”

須知慾念之始,發乎心念。故醉酒之人,又或昏死過去者,是決計沒法硬起來的,何況挺槍敦倫?“酒後亂性”云云,不過是恃以放鬆自製,任憑色欲支配行動的藉口罷了。

黑衣美婦手法純熟,絕非雛兒,不可能不明白,若非認准韓雪色是裝睡裝死,便是有什麼厲害的手段,能教昏迷的男人展露雄風。

她捏著那團軟物低垂粉頸,濃髮披落胸前,下巴距那物事還有三寸來長,發下伸出一截匕尖似的櫻紅,在軟耷耷的龜頭上三圈兩轉,勾著菇傘棱凸一陣輕掃,快如蜻蛉顫翅,幾乎失形。

應風色怔瞧了會兒,恍然省覺:“那是……那是她的舌頭!”

玩弄肉菇的丁香小舌簡直比指尖還靈活,毒蛇吐信大概就有這麼輕快迅捷,然而說到方寸間圈轉勾掃,連蛇信也多有不及。

婦人舌形細窄尖長,狀如柳葉,面上無有舌苔灰沉,當真是粉潤潤的淡櫻色嫩肉;因為形狀色澤皆美,大大抵消了靈動時的噁心之感,只覺不可思議。

黑衣美婦的香舌從男兒的跨間、大腿內側,一路迂迴蜿蜒,偶爾發出些許鼻息和唾液漿響,似極美味。

她踢掉木屐,身子幾乎趴上竹榻,高高翹起裹在黑紅曲裾裡的渾圓股瓣,魚尾般分開的下?裡露出修長的小腿足脛,白得刺眼;由上往下看,婦人的腰臀曲線勝似葫蘆,絕非纏腰裹出,裹了兩三層的金紅腰纏不是平直筒狀,而是自腰際明顯凹入兩彎,可見衣底腰細。

應風色吞了口饞涎,不禁想像起婦人舌下的銷魂滋味,魂體忽然迅速沉落,彷彿被千鈞重物拖入水底,還來不及反應,背脊像是重重撞在青石地面上,然而墜勢未止;挫骨揚灰的剎那間,聲音、氣味、冷熱……等諸般知覺蜂擁而入,較前度更快上千百倍,連痛苦都被一霎推過高峰,應風色冷不防一顫,就這麼重新回到韓雪色的身體裡。

而最先察覺的,居然是兩腿間急遽集中的熱流,猶如晨勃。

——連結肉身與心識、意念與現實的通幽之橋,正是色欲。

此乃明九鈺姑娘透過〈臭肺〉七篇所闡發,應風色直到此際才想起。

窺視黑衣美婦所引發的慾火,讓他順利度過了靈肉嵌合的強烈不適,睜眼雖還有些困難,但眼皮並非全無反應。看來要完全控制身體,尚須一點時間。

奇特的感覺忽從左腳掌傳來。

左腳前端連同五趾,被包覆在兩團軟到難以言喻、膚觸滑膩中微帶黏潤的異物當中。那妙物酥嫩之至,更勝頂級的芙蓉豆腐,卻又溫膩烘暖,彷彿貯滿熱水的薄膜水袋……不,以其柔軟度推斷,應當是貯著溫熱酪漿,將男兒的腳掌滿滿包入其中,輕輕撫摩,舒服到直欲升天。

一股異樣的濕涼鑽入趾間,應風色還以為是青竹絲一類,但那物事更軟更濕也更靈活,細細舔過趾縫、足底,噙住大拇趾輕輕啃吮,捱過初期之癢,簡直美到無法形容。

應風色突然明白是怎麼回事,血脈賁張,奮力睜眼。

朦朧的視界內幾經張弛,終於對上了焦。

竹榻盡處,未著寸縷的白皙麗人,將他的左腳夾入乳間,小手握成獅掌,半捧半夾著尺寸傲人的乳瓜,按摩似的擠溢著埋在溝壑裡的腳掌,一面伸出櫻紅的尖細丁香顆兒,就著趾縫勾來掃去,舔得滋滋作響;美眸半閉,雙頰暈紅,果然明艷不可方物。

他不知黑衣婦人是何時褪去曲裾,意識裡雖只一霎,外界已過盞茶工夫也未可知。

但她衣下別無長物,除去纏腰便即如此,料想也不費事。此女確是他以“中陰身”窺見的婦人,濃得化不開的色欲撲面而來,令男兒瞬間昂起,“啪!”狠敲腹間一記,不住晃搖。

應風色料不到竟是陽物洩了底,趕緊閉眼,只聽“咭”的一聲嗤笑,宛若調皮的少女。大著膽子睜開眼縫,見婦人抬起頭來,漲紅俏臉吐舌道:“好傢伙!

你這小子的……可也太大了些。“自顧自笑起來,彷彿覺得挺有趣似的,放落腳掌,扭臀垂乳地爬將過來,輕輕捋住滾燙的怒龍杵。

那兩隻墜成了陀螺形狀的雪白沃乳,任一邊都比她的桃花小臉大上一倍不止,垂晃之甚,綿軟到像是半涸的鮮擠酪漿,讓人不禁產生“乳房被自身重量不住向下拉長”的錯覺,應風色不由得看直了眼。

這般熟艷風情,無論少女胴體何等青春的無敵,都無法比擬。

況且美婦一笑起來,嘴邊便浮起一枚淺淺梨渦,說不出的嬌俏可人,討喜絕不遜於及笄之年。

她將垂發撩過耳後,輕捋龍杵,試了幾個角度,始終塞不進口裡,哼笑:“好啊,大成這樣,怕不是撐裂了嘴?”

應風色向來對自家的尺寸頗為滿意,見韓雪色胯下之物,始知“猙獰”二字怎麼寫。

脹成淡紅的巨物,足有婦人由腕至肘那麼長,小手握之不攏,杵徑同鵝卵差不多,其上大股青筋勝似蛇蟠。不知是否過於巨碩的緣故,充血的門檻也高,除了初醒時彈打腹肌那一下,韓雪色的陽物不是硬到會彎翹起來的類型,仍須婦人以手扶之,才能豎直。

她將肉菇舔了個遍,連褶縫也沒放過,瞇著星眸喃喃道:“忒嚇人的家生,怎放得進我家丫頭的穴裡?疼也疼死了她。也罷,削細些就是了。”纖指微轉,蛇形指環回映著金燦燦的輝芒,照得應風色心一涼:“這婦人……到底想幹什麼?

她女兒又是哪個?“龍首上麻利利一疼,青年不由心驚,蓄勁已久的右手五指“呼”的一聲穿進濃發,牢牢箝住美婦雪頸,扠得婦人昂起小臉。

只見她嘴角微勾,伴著梨渦綻開一抹俏艷微冷的笑意,竟無絲毫意外,益覺不祥,沉聲道:“你是何人?來此做甚?”余光見胯下的龍首沾滿晶亮香唾,卻不見血絲傷痕,方才的痛感又是怎麼回事?疑竇頓生。

美婦含笑乜斜,瞧得人心慌意亂。

“你裝睡裝得忒不像,當老娘是傻瓜麼?躺下!”語聲未落,應風色頓覺半身酸麻,再提不起半點氣力,眼睜睜看右手摔落竹榻,撞得指背生疼。

——這……這是麻藥,還是毒?

——她、她到底是怎生下手的?

“別在大夫面前耍這些沒用的花樣,你不無聊,我都覺得尷尬。”

大夫?那麻藥的可能性高些,應不致用毒。

思忖之間,美婦已貓兒似的爬上他的胸膛,巧笑嫣然,既美麗又危險。

“趕緊硬起來,別又嚇軟啦。”右手食指在青年結實的胸肌不住打圈,另一隻手則握著胯間長杵,伸舌輕點應風色的乳頭,勾得小小肉豆勃挺起來,快美酥癢混雜著難以形容的鄉愁襲來,應風色顫抖之際,才發覺鼻端竟溢出輕哼,心中五味雜陳。

他與鹿希色纏綿日久,床笫間什麼把戲都試過了,女郎也曾促狹般玩弄過他的乳頭。但男子與女子不同,此處雖然敏感,卻難催欲焰,弄久只覺煩躁,徒然消損興致。

豈料美婦舌技非同凡響,舔舐間不忘輕輕囁咬,酥瑩小巧的貝齒刮得他又美又疼,伴隨著“咕啾咕啾”的津唾吸吮聲,龍杵誠實反映慾望,越發昂揚。

“你覺得屈辱,對不?”

婦人一臉坏笑,像極了天真爛漫的小女孩。梨渦也是。

“像女人一樣發出喘息,身不由己地淫叫……向來只有你把女子擺佈成這副模樣,料不到也有這天,你瞧女人是婊子,卻被婊子整出了婊子相!哈哈哈哈。”

應風色被說中心底的不痛快,切齒咬牙。

“少……唔……少廢話!你到……唔、唔……到底想幹什麼?”

“你說反啦。不是我想幹什麼,是我想讓你幹。聽說毛族同牲口也沒什麼兩樣了,我想試試牲口到底有多來勁兒。”

美婦咯咯輕笑著,呵出幽蘭似的濕濡香息,支著他的胸膛起身,綿乳深垂如蜂腹,翹高雪臀,如青蛙一般蹲在他身上;兩條肌束結實的勻細美腿,分跨於男兒腰側,屈起大腿,腿心的媚艷毫無保留地呈現在應風色眼前。

雪面也似的飽滿陰阜上,微茸不算黑濃,略顯稀疏,卻沿桃裂似的肥美外陰一路長到臀瓣裡,雜亂如蔓草,生機勃勃,一看就是性慾旺盛,令人食指大動。

她的小陰唇是兩片薄而狹長的魚口形狀,相連成圈,色澤是淺褐之中帶點牡丹紫,料想平日掩捂在裙裳裡未得滋潤,皺如雲耳蕈菌亦未可知,此際被淫水打濕,兼且充血已極,盡情舒展成一圈紫艷豔的肉環兒,嬌脂滑膩油亮,分外誘人。

而淫靡的肉環內,則脹成艷麗的緋紅,直欲滴出血來,又像飽滿的石榴果漿,飄出微刺又甘美的甜腐氣味。

婦人的陰戶是狹長的水滴形,頂端陰蒂細小,並不肥大;陰道口與蒂兒相距甚遠,近於水滴下端的圓腹處,很難以“小穴”或“蜜縫”形容,更像一枚內縮的孔眼,便以指撥開陰唇,也不見黑呼呼的孔洞,仍是團肉窩,可見其腴。

美婦人剝開陰戶,倒捋巨陽,杵尖抵緊了肉窩兒,全憑腰腿之力維持,緩緩坐落。

應風色只覺肉棒的前端被極軟極韌之物夾住,像要削去大半似的,硬套進一隻絕不合身的窄管,雖然天雨路滑,然而杵尖已無半分餘裕,只能將管壁死命撐開,半天也只塞進了小半顆龍首。

若能行動自如,以美婦淫水膩潤,稍一挺腰,便能助她一臂之力,輕而易舉將陽物送入蜜壺,此際不免幸災樂禍:“女子就沒有不怕疼的。硬要自己來,瞧你磨嘰到什麼時候。”

雖說如此,美婦上上下下猶豫徘徊間,亦夾得龜頭無比舒爽,這是應風色初次在這副身體裡有如此感受。雖為麻藥所製,意識與身體越發契合,漸漸沒有夾著幾層膜似的隔閡,與蜜壺裡黏膩的肉壁廝磨的快感,也同原先的身體沒什麼分別。

婦人仗著下盤鍛煉精實,毋須雙手撐持,迳以蜜穴套弄陽物,但男兒實在大得嚇人,光是龜頭撐開穴兒的程度,都有點重溫誕下胎兒的滋味了,她雖是天不怕地不怕,也沒敢一口氣全莽進去。

誰知光滑如新剝鵝蛋的龜頭也能如此爽人,磨得花蜜汩溢,交合處呼嚕嚕地擠出大把白沫,沿肉棒淌下一道道杏漿似的膩白,直美得婦人手足酸軟,心花怒放。

也不知肉菇的傘棱鉤子刮到膣裡的哪一處,雷殛般的激流沿著脊椎竄上腦門,膣壁遽縮,美婦“嗚”的一聲翻起白眼,膝軟股落, “噗唧!”擠出大蓬汁水,臂兒粗的巨物已沒入逾半,兩人同時仰頭,齊齊顫吟。

(太……太爽了……唔……好、好舒服……)

陽物彷彿無止盡地深入,不停拓開濕膩肉黏,無論持續的時間或深度,都已超過應風色的習慣,而插入感依舊持續,快感也是——(韓雪色這小子… …唔唔……到底有多長啊!)

香膝抵榻,美婦總算撐住男兒胸膛,揣著被粗長巨陽貫穿的錯覺,嬌軀兀自劇顫。應風色睜開眼縫,見她的美眸從瞠圓、放鬆,至絲媚迷濛,檀口無法自抑地張開,舌板似吐似抑,嘴角下的小梨渦深深現露,在在反映出肉棒的威猛,征服感暴增,暗笑:“嘴上逞能,終抵不過身子老實啊,夫人!”若非怕刺激太過,美婦人惱羞成怒,就該狠狠損她幾句。

婦人不只雪靨,連粉頸耳垂都是酡紅一片,嬌喘著緩過神來,展顏一笑。

“不錯,牲……牲口……哈……就該有這麼厲害,過關……嗚嗚……過關啦!

來,再讓我開心點!不許……啊……不許射出來啊!“蛇腰挺起,肥美的雪臀輕轉著,似在拈量膣中巨物的形狀尺寸,冷不防旋扭起來,輕盈迅捷,幾與舌振一般飛快,雙丸跌宕的雪潤嬌軀彷彿全無重量,阻不了她縱情飛馳。

(啊啊啊啊……好、好酸!好……好麻!快……快被扭斷了……好緊!不、不行了……好舒服……啊啊啊啊————! )

強烈的快感竄入全身每條肌束,應風色能感受它們次第繃緊,猶如繩股絞擰,連骨頭深處都震顫起來。

美婦香汗飛灑,綿乳不住拋甩,摔得乳袋啪啪勁響,乳下鉤勒出葫蘆般胸肋形狀的雪肌都拍紅了,壓得汗水濺出更遠,比之交合處狂噴的春潮,亦不遑多讓。

她可不是什麼含苞待放的懷春少女,會對高潮感到害怕,一磨到蜜膣裡痙攣將起,便加速迎上去,獵犬般追索著快感。拜這頭癲狂的烈馬所賜,應風色早已沒什麼靈肉分離的問題,此刻他就是身體的主人,只可惜被麻藥所製,無從發揮。

(可惡……若能行動自如,教你知道男人的厲害!)

片刻美婦蛇腰一扳,激昂的嬌吟中道而止,“啪!”摔趴在應風色的胸膛上,劇烈起伏,連背脊都泛起大片瑰麗的嫣紅。她這個向前仆倒的動作,無意間拔出了大半截陽物,僅餘肉菇還卡在劇搐的蜜壺前端,儘管掐擠劇烈,宛若鱆口,但應風色最有感的部位還是龍杵根部,杵尖刺激太強,反而射之不出;若非如此,早被小穴吮得一瀉千里。

(原來……她居然是不耐乾的那種類型。)

要比騎乘位,連諸女中最強悍的鹿希色、言滿霜也不及美婦,但風月冊上說女子動輒高潮迭起,名曰“元陰松嫩”者,應風色本以為是小說家虛構,沒想到世上真有這樣的女人,居然還讓他遇著一個。

美婦輕易便能洩身,這可是屢戰屢敗、注定難勝的體質,難得她這般好戰,不懼與男子交歡。從這個角度想,她交合前先以麻藥麻翻男子,以便交媾時能採取主動,似也合乎情理。莫非她就是個準備周全的花痴,存心求歡來著,沒有其他的企圖?

這實在太奇怪了。

正自思量,兩瓣濕涼印上嘴唇,小蛇般的嫩尖撬開牙關,倏忽鑽入,在他口裡肆意翻攪;纏上男兒的舌頭前,已舔過齦床上顎,還想鑽進他的喉嚨裡……實在是美極了,應風色忍不住想。雖然怪,但舒服得使人入迷。

她舌尖涼透,連津唾都是涼的,這是高潮後的徵兆。

應風色生出親暱之感,與美婦吻得如痴如醉,直到舌尖一痛,才急忙撇頭,卻被又美婦人的小手捧回,蹙眉道:“你要乾就幹,弄什麼花樣!”

婦人“噗哧”一聲,瞇眼抿唇。

“不說蠟燭皮鞭什麼,你們男人幹得興起時,打不打女人屁股?喊不喊'小淫婦'、'我要幹死你'之類?老娘夾得你忒爽利,咬下舌頭怎麼了?”屁股一沉,重將陽物納入,這回不用小青蛙蹲姿了,索性坐上熊腰;雪乳沉墜,乳袋折子幾乎覆住整片胸肋,可見其軟。比銅錢略小的乳暈是淺淡的粉橘色,乳蒂細小如紅豆,略為凹陷,益發襯得雪乳巨碩,分量驚人。

應風色想狠抓一把的慾望都快成心魔,額角繃出青筋,眥目欲裂,偏碰不得那沙雪似的細綿垂乳,遑論在掌中恣意揉捏。

“快……快解了麻藥!”

“麻……解麻藥是麼?別急,再一會兒。”美婦笑得梨渦深陷,再怎麼不懷好意、居心險惡,被這枚小巧梨渦一襯,都顯得嬌俏可人,天真爛漫。“一會兒你還有大用,記得好好表現啊,別一下子就死啦。”

恁誰聽到這番話都硬不起來,無奈美婦人身姿太媚,綿乳誘人,馳騁起來的那股悍猛狂放,更令男兒難以招架,不消片刻又到了緊要關頭,應風色將射未射,咬得銀牙格格作響。

“砰!”一聲,竹廬門扉忽被推開,一抹熟悉的淡淡幽香隨風送入,一名同樣是黑衣雪膚的年輕麗人旋風般閃入廬中,未及放落肩負的醫箱,揚聲道:“你做什麼?快離開他!”儘管口氣疾厲,嗓音依然溫婉動聽,當中透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清冷,似不慣與人說話。也可能只不與美婦說話。

應風色聽出女郎的聲音,正是昏迷之際與莫殊色交談的女子,莫殊色帶自己來向她求醫,又喊她“姐姐”的那位。

美婦人停下馳騁,卻沒有拔出陽物的打算,撫著起伏的酥胸輕喘,蛇腰一擰,咯咯笑道:“婷儿你也快二十啦,是大姑娘了,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醫者為世人父母,什麼場面沒見過,為娘只是玩他一玩沒想給你添個後爹。東溪縣里忒多男人,又不是只睡他一個,別擔心別擔心。”

“你別碰他!”女郎沉聲道:“我只說一次。你莫後悔。”

她倆確是母女。女郎說話時,頰畔也有枚淺淺的小梨渦,不准雪膚濃發,連五官輪廓都與美婦相似,雖然氣質完全不同,但血脈相連的特徵是無從抵賴的。

(所以她……是莫殊色那小子的母親?)

等一下。

——東溪縣,醫廬。

——莫殊色的姐姐。

——女大夫,婷儿。

莫……莫婷?這名字好熟……是她,原來是她!

應風色恍然大悟。正欲開口,忽然間一股異樣的焦灼自陽物中竄出,溯源逆上直衝丹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散入全身筋脈。男兒如遭雷歿,拱腰昂頸,口中進出駭人的嚎叫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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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14 18:02:22 |只看該作者
第九一折 一朝殺卻 怨別情親

竄入竹廬的黑衣女郎,正是落腳東溪縣東溪鎮的女神醫莫婷,此間便是她設於老樗林內,懸崖邊上的那座醫廬。

而赤條條跨坐於應風色腰上,被青年猛然頂上高潮的美婦,自然是莫婷的生母“冥迢續斷”莫執一。

莫執一桀驁不馴,任性放蕩,可不是什麼溫柔慈母,相較之下,安靜穩重的莫婷自幼便是個小大人,連醫術都是隨圻州莫氏諸老打下的深厚底子,十五歲上便自立門戶,憑藉精湛的岐黃之術養活自己,兩人聚少離多,也只比“形同陌路”

再稍好一些。

有鑑於惹事生非的多半是莫執一,莫婷離家後毋須再幫母親收拾那些遠超過她年紀所能負擔的爛攤子,全心將她的天才早慧,投注醫道而非補鍋,怎麼想都是吉事一件。

近幾年不知為何,莫執一突然鬼鬼祟祟在少女的周遭出現,起初還裝著不期而遇,然而知母莫若女,莫婷很快便嗅到一絲不對,無論母親圖的什麼,她都不感興趣,只求安生度日不受打擾,果斷捨棄家甚,帶細軟連夜離開,覓地重新開始。

這種你追我跑的日子持續一陣,娘倆倒也非油水不容,真被莫執一找上門,也能坐下來吃頓飯、話家常,交換醫藥心得。莫婷還為魚休同的心疾向母親打聽蓮宗絕學《梵宇佛圖》,莫執一併不吝於援手,何況在二人之間,還有莫殊色這條斬不斷的牽繫。

莫殊色被送上龍庭山前,整整在圻州老宅生活了一年,有天莫執一突然牽著毛族小孩的手出現在眾人面前,宣布莫婷有個弟弟。沒人問是不是她生的,或同誰所生——領養毛族和委身毛族,到底哪個更荒謬些,已超越老宅里那些個老人所能思考的範疇。

圻州莫氏被“幽泉鬼醫”呂圻三壓服,任其恣意壓榨,莫敢拮抗,好不容易呂圻三及其黨徒一朝盡去,豈料復歸老家的少主比呂黨還瘋,成了古老年代裡早已不合時宜的那种血甲之傳;相較於此,憑空多個姓莫的毛族孩子,算得了什麼?

莫殊色在老宅就算不是受盡白眼,旁人也說不上友善,唯一真心對他的只有莫婷。莫婷照顧他、同他拌嘴,偶爾嘔嘔氣,就像一母所生的普通姐弟,然而這已是男孩此生所歷最美好的時光。

莫婷打從一開始就覺得不對。

母親任性、不負責任,毫無愧疚感,那是有的,但決計不笨。

把莫殊色帶回圻州的結果可想而知,要虐待孩子,莫婷相信母親的創意遠不僅於此。這個安排更像訓練,是浸入極燙或極寒的浴桶前的試手,母親打算把少年扔到更不友善的艱困環境裡,莫殊色須在此學習堅強,以合母親之用。

莫殊色被送走後不久,莫婷便離開了圻州。

莫婷沒有同母親爭吵,吵也沒有用。她一向不做無用之事。

有些事即使一無所得,失敗的經驗也能成為給養,如鑽研技藝;有些事則連一試的價值也無,譬如意氣,當下或以為得到抒發,事過境遷後也只餘滿滿的空虛而已,毫無益處。

她花一年找到龍庭山,透過魚休同昔日的人脈斡旋,終於與弟弟在山下短暫會面,此後便一直保持聯繫。姐弟倆有一套繁複的交換密信之法,每當莫婷欲遷往他處,便重新與弟弟約定新的投信點,她始終相信他能保守秘密,不致洩漏給母親知曉。

雖然莫殊色愛極了那個女人,把她當成親生母親般孺慕,不惜為她潛入龍庭山臥底,那廂肯定比圻州難當百倍,他卻從未喊一聲苦。但他對我也是一樣的,莫婷心想。因為我們是家人。

更何況,這回率先找上她的,居然是母親。她甚至還未告知莫殊色新的傳信地點。

“你這兒挺不錯的嘛,嘖嘖。發財啦?你個小妮子。”

那日採藥回來,莫執一便坐在她調配藥方、進行研究的後廂底間裡,指尖轉著她的札記簿子,語氣神情還是一貫的輕佻浮薄,就算下一霎眼便放火將此間燒作一片白地,似乎也不奇怪。莫婷從頭頂寒到腳心,卻不敢洩露分毫——小時候,母親為試她到底會不會流淚所做的事,她迄今沒忘,一次次在夢裡重歷,然後浸著冷汗驚醒。

她向來是把札記收好才出門。母親看過內容了麼?還是如烏鴉田鼠般,習慣東挖挖、西撬撬,見到什麼便隨手翻出來?

無論如何,裝作毫不在意才能過關。

“我們說好的,診間、藥室,和我的睡房你不能進。”女郎放落籮筐,將編笠覆於筐上,揾去額頸香汗,淡道:“去前堂,我給你沏茶。待我換身衣裳,弄兩碟小菜,一會兒開飯。”不看美婦,轉身便走。

“睡房怎不能去,莫非有男人?”

莫執一的嗓音攪著幽甜香風襲至頸背,益發笑意輕薄:“咱娘兒倆好久沒一塊洗澡了,要不娘親陪你沖沖涼,順便瞧瞧你奶脯發育得怎麼樣,能奶孩子不?”

咯咯笑得可開心了,恁哪家登徒子都比不上。

“我們從沒一起洗過澡。算上你弄死的,我有五個奶娘,是她們幫我洗的,可也只洗到四歲。”莫婷放落黑緞也似的及腰濃發,“砰”的一聲甩上內院的門,差點夾了莫執一伸得老長的鼻尖。“你倒是提醒了我:浴房也不許進,當我在裡頭的時候。”

“浴房也藏男人?”莫執一忍笑揚聲。

“男人也不許進。”莫婷靠著門板上,直到母親的跫音迤邐著踅往前堂,才敢鬆開緊握左乳的小手,放任心子撞擊胸腔,倚門支撐身體,細細咻喘。

她是有害的,莫婷告訴自己。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就像鶴頂紅、青竹絲……它們不是刻意滋生毒素,存了傷害外界的心思,然而就是會殺死人。無論再怎麼天真無辜,毒物就是毒物。

但母親似乎真不是為了尋釁而來。

“你手藝實在了得,這不能說像我。”餐桌上,莫執一挾著滿箸油潤潤的豆醬箭筍瞇眼讚歎,又彷佛很有些感慨。“我燒的菜比配的毒厲害,毒都有解,可菜沒有。能嫁了啊,丫頭。”

莫婷不確定自己的廚藝是不是真那麼好,她從小吃得清淡,只是嚐過的味道便不會忘,要復現似乎也不難;燒菜的思路同擬配藥方差不多,也講君臣佐使、五味調和,想清楚了再動手,自然是利索明快。為合母親的胃口才特地加了豆醬與醬清同燒,要是她自己吃,些許油鹽即可。

“丫頭,有個活我想找你一起幹。”莫執一吃飽喝足,趿著木屐伸直美腿,慵懶抿唇。“我只能說,你來肯定不會後悔;不來,你連該後悔什麼都不知道。”

“……報酬是什麼?”

“你要的秘笈清單上,除開《梵宇佛圖》以外最難找的那部《摘魂手》。”

美婦將瓦杯裡的清茶咕嚕咕嚕一飲而盡,誇張地發出“呀——”的長音,仰天打了個飽嗝,瞇眼笑得梨渦浮起,饜足如貓,隨手扔給女兒一本破爛陳冊,活像拿來抹過嘴似。雖說是人比海棠艷,但那吃沒吃相坐沒坐相的德性,怕連孟浪登徒也能嚇掉褲子。

“利息先拿著。裡頭是儒門三槐世家某位不知名高手的練功札記,爛成那樣,沒兩百也有一百年啦,比《摘魂手》抄本還要老得多。你要能幫到底,為娘再加碼追注,給你添點花紅。”從懷襟之中捏出另一本對折薄冊的封皮頁角。考慮到她不愛穿肚兜褻衣,敢情冊子是塞在乳溝裡。

“這一本,是修習《摘魂手》走火入魔的治療記錄,為娘從老宅倉庫裡扒將出來,人名不是塗掉便是撕掉了,我還以為是疊破爛廁紙。旁人瞧著莫名其妙,於我家婷儿丫頭則如開鎖秘鑰,持之可往寶山。怎麼樣,是好貨罷?不要的是小豬!”作勢逗弄,卻被莫婷冷冷避開,瞧著也不怎么生氣。

“不殺人?”

“只救人。”莫執一嬌嬌地瞟女兒一眼,柳眉山揚。“要不我來找你幹什麼,沒事拉嘴架麼?”

就這樣,莫婷加入了羽羊神的降界計劃。

直到在地宮外臨時搭建的急救篷廬之中,她才見到無面者抬出昏迷不醒、呼吸心跳卻平穩如常的儲之沁,並受母親指點,為滿身淫穢狼藉的少女稍作清理,修補受損的純潔之證——她終於明白母親口中的“後悔”,指的是什麼。

若莫婷拒絕了這份差使,莫執一勢必得另覓助手,才能在一夜之間處理忒多傷患。如此一來,埋首儲之沁腿間秘處的不知何許人也,有相當大的機會是另一名猥瑣齷齪的男子,即使母親事後定然不留活口,光是想像那個畫面,也夠莫婷不舒服了。

她為救下那不知名之人的性命,及保護了儲之沁二事感到慶幸。

儲之沁帶魚休同回診時,莫婷並未就此事對她進行試探,只不動聲色觀察她的呼吸體態、行走坐臥等,見少女氣色甚佳,似更艷麗可人了些,有著新嫁娘般的煥采,安心之餘,也不免有些疑惑。

儲之沁無疑是有喜歡的人了,這點人情世故女郎還是明白的。少女把所有時間都用於照顧師父,沒有尋常門派的送往迎來,在避居的東溪鎮內,也不見有什麼討人歡喜的漁埠少年去敲她的屋門。那人必是她在降界認識,問題在於:那會是誰?

莫婷想起了一個耳熟的稱謂。應師兄。

當然,最初儲之沁不是這樣叫的,都說“那廝”、“那人”,講到光火處還有叫“那個混球”的,按她的說法,是個眼高於頂、跩得二五八萬,皮笑肉不笑的假公子哥兒,自以為生得好看,滿腹花花腸子不安好心,“……就是個色胚。”

這是她的結論。

“……你在哪兒遇著他的?”總是安靜听少女叨絮的莫婷不開口則矣,一問便在點子上。儲之沁慌得亂擰衣角,耳垂紅透,不知是羞是急,或兼而有之,支吾了半晌才道:“就……就以前,反正……就是那樣。山、山上人來人去的……

哎呀,我不記得啦,就……說是以前的事嘛!“最近儲之沁不怎麼說他了,這是徵兆。已結合體之緣,何必在嘴上說?

每位九淵使者都有份厚厚的案牘卷宗,載明身體各部特徵,若有胎記、瘢痕便描以精細圖形,五官位置、手腳長短也都用圖文錄得一清二楚,從字跡和繪畫的筆觸判斷,竟出自母親之手,難得她有這份耐心。

卷宗後半是歷次治療、修復與用藥的工作記錄,這部分的筆跡就不只莫執一一人了,而且次次不同,證實了關於參與者被滅口的猜想。每位使者被下的藥俱都不同,有的從名稱看是振奮精神之用,有的會使人失去自製,變得狂燥不已,甚至還有疑似催情藥的方子,無不貴重難得,是抓普通人試藥肯定蝕本,高手光聽藥名就會先動手殺人的程度。

母親手裡,必定有一部觀察用藥前後反應、寫明增減依據,乃至形成假想的試驗札記,毋寧說此物才是她參與降界的真正目的,卷宗內所載已夠騙過方家以外的多數人,起碼降界首腦並未瞧出端倪。

莫婷翻過那份寫著“應風色”三字的捲宗,但沒能經手此人,只遠遠瞧過母親為他敷裹“冥迢續斷膏”,印象的確是生得好看,便是滿臉血污、雙目緊閉,依舊難掩其豐神俊朗。儲之沁會喜歡上這等人中龍鳳,也非難以想像。

降界的“活兒”拖延了莫婷收拾細軟夜逃的時日,一天拖過一天。為不讓母親另覓助手,哪怕使者的數量越來越多、傷勢越發棘手,莫婷仍咬牙一人頂三人用,總是趕在天亮之前,將一切處理妥當。

召開降界的間隔或長或短,但女郎總以“前次人數追加三成”為目標,拼命練習止血、縫合、解毒調復等技術,確保每回降界結束,能穩穩接住儲之沁。

在破解使者的昏迷之謎前,儲之沁是不會安全的。莫婷需要更多時間。

因此,當莫殊色抱著那名毛族男子衝進醫廬,她驚訝得差點合不攏嘴——表面自是看不出來——她甚至沒讓他知道自己遷到了東溪鎮郊的老樗林!

——是母親。

莫殊色是從母親那儿知道的。這一切,絕對和降界脫不了乾系。

昏迷不醒的毛族男子叫韓雪色,甚至比莫殊色還高半截,據說是韓閥押在龍庭山的質子,是名義上的奇宮之主。莫殊色說是他的侍從,其實是替身,橫豎在旁人眼裡,毛族就是黝黑、高大、輪廓深邃,外加一頭紅褐捲髮,兩個年紀差不多的外族少年,換身衣裳便能李代桃僵。

“姊,我從沒求過你,但求求你別讓他死掉……千萬別!”已經比她還高、再不復孩童模樣的毛族少年揪緊床沿,油黃的竹榻邊爆出“喀喇”的刺耳細響。

他是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才沒握她的手麼?

而此前他甚至沒喊過她一聲“姐姐”。

這個名叫韓雪色的男人,是他被送上龍庭山的唯一理由,要是韓雪色死了,他就失敗了……這些年的努力、母親的期盼,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只有他不能死。求求你了,姐姐,別讓他死……你可以的,拜託了!我不能……母親她……

一定、一定要讓他活過來,求求你!

莫婷只是靜靜回望著他,努力抑制著湧上心頭的疼惜與疲憊。

莫殊色放下人,等不到日上三竿,又像風一樣的離去。失去無關緊要的質子,奇宮或許不已為意,但同時失去質子和替身,那可就大大不妙。莫婷以為西山使節此際正在龍庭山下,擔心莫殊色迴轉,不免要被追究失職,受到責罰。莫殊色卻搖頭道:“不會。西山那廂不管他的死活,只消與山上商議停當,誰來當這個質子都是一樣的,兩邊商量好就行。但母親就要他,所以他絕不能死。”

母親“就要他”的理由,莫婷沒有問,不管她有無告訴莫殊色,那都不會是真正的原因,她操弄他靠的不是清晰的脈絡,是更卑鄙更過分的東西。韓雪色與弟弟的五官確有些相似,連莫婷都有這種感覺,莫殊色或許想過這名潛伏監視的對象,或許真是自己的兄長,母親才會如此在意——這種說服自己與母親有血脈聯繫的臆想,正是莫執一要的結果。

莫婷毫不懷疑母親會偷偷殺死韓雪色,讓弟弟更愧疚也更痛苦,奉獻更多、犧牲更多,直到那女人覺得一切開始無聊了,隨便找個由頭將他拋棄。

莫婷在走到這一步前幸運覺醒,得以脫逃,無奈那孩子還不懂。

她沒法對他說“我們沒有血緣”,說“你、我和她不是一家人”,等少女意識到時,男童四分五裂的心已在這個基礎上重新形塑,不再崩解支離。她是母親惡意的幫兇,是她讓這孩子打開心扉,而她承擔不起再次粉碎他所有依憑的罪責。

莫婷相信,母親或許是在窺見兩小相處的某個偶然間,才生出這個念頭。莫執一不是孜孜矻矻研擬計策的那種人,她做所有事都是隨興的,依賴驀然閃現的靈光一揮而就,結果往往令人驚嘆不已。

所以莫婷對他始終抱持著歉意。

為防莫執一進出老樗林時發現韓雪色,她特地讓弟弟把人安置在閨房裡。儘管母親總愛拿“房裡藏男人”調侃她,莫婷不以為睡房是母親會去窺視的地方——知女莫若母,莫執一很清楚女兒的生活裡沒有男人,只有病患,睡房絕對是整座醫廬裡最最無趣之處。

四天四夜裡,莫婷大部分的時間守在房內,寸步不離照拂他,但存糧食水終有耗用一空的時候,她不得不外出補給,豈料莫執一竟覷準這個空檔摸了進來,騎上了動彈不得的男兒虎軀。

莫執一元陰松嫩,其實是非常容易高潮的體質,她在韓雪色身上少說丟了三兩回不止,雪白的胴體泛起大片瑰麗潮紅,如櫻悄染,煞是動人;最後這一下頂得又猛又狠,臂兒粗的巨碩陽物直沒至底,美婦人蛇腰弓起,霎時有種被鐵柱貫穿的錯覺,脹成艷麗紫彤的陰戶彷彿被肉柱撐裂,頂得她喚之不出,近於尖叫的浪吟戛然頓止,顫著趴倒於男兒胸膛,“噗滋滋”地自交合處洩了一榻,就著油竹縫隙淅瀝墜地,斗室裡飄散著蘭焦似的甜腐,無比淫靡。

莫婷年紀輕輕,卻是經驗老到的大夫,不會因為目睹媾合而失措,但她的預感不幸言中,眼前雖是熟婦偷歡的香艷場景,料想母親絕非為此而來,果然韓雪色虎軀一繃,隨即劇顫起來,額頸上青筋暴凸,顯然是中了莫執一的毒手,點足撲至,猛將欲撐無力的美婦人揮開:“… …讓開!”

莫執一“呀”的一聲滾進榻裡,撅著兩瓣肥美雪臀兀自酥顫,沃腴的腿根夾著如魚口般不住開歙的櫻紅陰戶,原本在水滴形的小陰唇下緣、宛若一團肉窩的陰道口,此際居然張開如圈指大小,黑黝黝地露出油潤的蜜膣肉壁,卻是被毛族男兒駭人的杵徑肏得難以閉合,淫水全被磨成了久煨的濃稠杏漿,將從外陰蔓延到肛菊的雜亂細毛黏成一綹綹的。

即使分泌如此暢旺,膩白的糊漿裡仍夾些許血絲,因婦人的陰部充血太甚,觸目只得一片血紅也似的淫靡彤艷,分不清是磨破嬌嫩蜜壺的某處油皮,抑或裂陰所至。

腥甜中帶著汗潮的膣戶氣息撲面而至,莫婷不禁蹙眉,替韓雪色把了脈,撥翻眼皮撬開牙關,檢視眼珠和舌板,確定是中毒,且不只一種毒物,正是最棘手的情況,轉問婦人:“你對他做了什麼?拿來!”小手一伸,討的自是解藥。

莫執一雖繼承圻州莫氏“冥迢續斷”的名頭,平生殺人遠比救人多,精研藥理非為濟世救苦,使人痛苦毋寧更合她的脾胃,世間本草在美婦手裡,盡是取命的劇藥;日常浸淫之下,說句“周身是毒”實不為過。

莫婷抱著渺茫的期待,母親不是為殺人而來,只是貪戀毛族男子好處,忽起玩心,韓雪色並無抗毒體質,因親密結合染上母親所帶毒質,此為無心之失。

榻里莫執一嬌喘絮絮,猶未全止,酡紅雪靨宛若醉酒,雪肌上似還冒著激烈交合後的絲絲熱氣,唇畔黏著一綹濕髮,抿著梨渦嫵媚笑道:“我出的考題,能把答案給你?傻丫頭。”

岐黃一道中,向以解毒最棘手。

正所謂“藥毒不分家”、“是藥三分毒”,沾染或服食外物以致身體有損,輕緩者便未對症下藥,也能靠身體自然的恢復能力慢慢排解;能稱為“中毒”者十有八九是急症,若未及時解去,後果不堪設想。

毒物之屬五花八門,動物、植物、礦物之毒解法殊異,有生無生又各不相同,這還沒算上混合產生的無窮變化。若不知中的是何種毒物,想在有限的時間內解去毒性,無異於向天搶命。西山道無回谷的獨門奇藥“天涯莫問”號稱萬毒必解,其實只是強力的續命藥,吊住中毒者的性命,拖到身體排出毒素,而非以一破萬的如意法門。

莫婷光以目視,便能判定韓雪色身上最少有三到四種截然不同的藥性反應,每樣均有若干種可能,休說時間不夠一一試驗,便是這些解毒法門間的衝突,都可能會先於毒藥要了韓雪色的命。

若不能讓母親和盤托出,救回青年的希望委實渺茫。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莫婷點了韓雪色周身大穴稍阻血行,冷道:

“你將人託付給他,他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你交代的事他無不盡心去辦。此人於你不是重中之重麼?毒死他,你有什麼好處?”

莫執一懶洋洋翻身,彷彿光這樣就用完了所剩不多的氣力,枕著珠圓玉潤的藕臂,乳瓜略攤成長卵形,疊作厚厚的兩堆雪丘,淺淡青絡透出象牙色的肌膚,勻細通透,嬌軀起伏如峰壑,曲線無比傲人。

“毛族牲口算什麼重中之重?也就這驢樣的行貨有點意思。我騙他的,不這樣說,龍庭山那種鬼地方他能待下去?”她以纖指卷著烏濃鬢絲,瞇起如絲媚眼,口氣活像得意洋洋的小女孩:“那孩子滿懷歉意的樣子,最討人喜歡了,好像連活著都對不起我,實在太可愛了。你呀,為什麼忒快就不可愛了?別人家的女兒都能玩到十五六歲出嫁,你五歲不到就這德性,好掃興啊!”

事態的發展,果然往她能設想的最糟糕處應驗,說不定母親就是為了“收割”

此際,才把莫殊色送上龍庭山。否則,依這女人行事之毫無耐性、見異思遷,懶於設計,很難想像她會主動招惹奇宮之流的麻煩對手。

但這道理是沒法和莫殊色說的,說了也是白說。那孩子乍看是矗立水面的一塊冰尖,水下包的其實是團火,他的淡漠不僅是外在的保護色,也因為心在彼而不在此——母親就是他的“彼方”,那回不去的、卻一直存在於想像中的心安鄉。

“我一定要治好他。”女郎靜靜望著母親。“解藥拿來。”

“唷,生氣啦?”莫執一咯咯笑著,兩隻並疊沃乳上一片顫巍巍的液光,胸口腋窩的紅潮未褪,乳蒂兀自如紅梅蓓蕾,襯得雪肌分外精神。“要迫人吐實,用刑是最好了。為娘傳授你的三途針、六道分執、冥獄十王變等,換個思路全是令人求死不得的厲害法門,要不試一試?”

行走江湖,莫婷也對垂涎美色的匪徒略施薄懲,非是死守教條的冬烘,但她死都不想讓母親如願。莫執一是要女兒同自己走一路,不是做做樣子哄她就能了事,扭曲如她,有著莫婷不願想像的黑暗,一旦失守,其後便是永無止境的沉淪。

她替韓雪色暫緩血行,同時與母親周旋的當兒,也一面悄悄地診斷毒患,聞、望、問、切乃是醫道根本,莫婷既有“神醫”之稱,辨症非同小可,摸到韓雪色右乳下方有枚細小針孔,撫過該處的指尖殘留淡淡香氣,除卻莫執一的口脂香,還有股鮮烈的泥土青草氣,是用了麻藥“石虎散”的徵兆。

石虎散入血發散,走足厥陰肝經行入十二正經,還能散至衝脈、任脈,中者只覺像是血路堵塞一般,久而四肢乏力,但仍有痛覺觸感等,不合外科之用。在江湖上最常使用的是淫賊,與迷魂香並稱兩大採花利器。

石虎散沒什麼及時見效的化解法,大量飲水、排尿,一刻間便能消除。然而莫執一將石虎散與其他毒物並用,卻對急救造成極大阻礙:暫緩血行,是爭取時間的不二法門,在八成的毒物治療中都能起到關鍵的作用。

血脈受阻,石虎散無從化去,積於脈中,一定的時間後將會堵塞心脈,引發心絞乃至猝死。一名身強體健的成年人,只消一劑“石虎散”加上點穴功夫,便能死得像痼疾發作,這是只有高明的大夫才知道的殺人法。

(只能靠針灸調控血行,再以藥物延命,爭取試出毒物之屬了!)

此法縱使生效,也必定對身體造成極大的傷害,更別提成功率不到一成。但莫婷是打定主意就不猶豫的性子,正欲去診間取工具,嗅得一縷煙焦,俏臉微變,倏地轉向母親。

“你乾了什麼?”

“哎呀,不過就是往藥櫃裡灑了土,在屋裡堆起乾草掩住火茸罷了。你那點寶貝,為娘早給你移出來啦,莫慌莫慌。”女郎一瞟屋角,果然她藏有札記的舊藥箱就在那兒,母親早看透了她著緊什麼,初來那日不過是在打哈哈逗她玩。

此間三處院落中,均掘有防火溝渠,當中填滿石灰,避免火勢蔓延,而老樗林每日這時候的風是往崖下吹,燒起來的底間位於最後端,不致往前延燒,這也是莫婷到此際才嗅到煙味的原因。看來這女人是鐵了心要弄死韓雪色,偏又不給他個痛快,要莫殊色痛悔不已,怪罪姐姐並未盡責搶救,然後任憑失望已極的母親予取予求,才能稍稍彌補其愆……

“你————!”莫婷終於動了真怒,切齒咬牙,美眸圓瞠:“為何要做到這般境地!你覺得……這一切都很好玩,是嗎?”

榻上的韓雪色突然大聲嚎叫,顯然痛苦再度提升層次,沾滿淫水汗水、肌肉虯結的腹間繃緊如澆銅,通體紅熱,蚯蚓般的暴凸筋絡拱出肌膚表面,猶如扭動的盤根老樹。

(這是什麼毒?什麼樣的毒物,會有這等特徵?)

莫婷額間滲汗,終於慌亂起來。

莫執一墜著沉甸的玉乳支起身,半爬半趴湊近,從韓雪色腿間撈出巨物,小手掐握的微陷肉感看著不算硬,豎將起來未比美婦的前臂稍遜,仍是大得嚇人。

“答不出也別哭鼻子呀。這題是難些,為娘給你點提示。”沿杵身輕輕捋動,刮下滿掌腥濃。美婦伸出細長的柳葉小舌,尖端轉得幾轉,竟將白沫勾成一枚小巧的椒子形狀,入口細辨,吃得嘴角梨渦淺綻,似極醇美。

“過來嚐嚐!給你的提示,全在這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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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14 18:03:25 |只看該作者
第九二折 蝳蜍銜首 母女同衾

莫婷不是初出江湖的雛兒,她曾救回被野犬撕裂大半的陽物、分開孿生龍鳳胎的下體,為風燭殘年的老人取出壞死多年的隱睾,治癒肝膽穢染,更別提因膣管痙攣咬住命根,以致雙方緊緊相連的偷情男女——這等奇事她居然遇上三次之多,堪稱熟門熟路。

醫者父母心,男女於她實無分別,不會因陽物而卻步。

令莫婷心生猶豫的,是另一件事,尤不可教母親知曉。

但莫執一設下此局,不惜對韓雪色下毒,又燒了診間藥櫃,讓她無計可施,非用殺手鐧不可。眼看方圓數里內沒有第二位良醫,向天搶命須臾間,女郎沒有其他選擇。

母親為逼出她隱藏多年的秘密,用毒必是無比刁鑽,她見過太多嚴重摧殘肉身的劇藥,但韓雪色的外表並未變形鼓脹,也就是說,毒還未能突破這副軀體的最終防線,身體暫時扛住了藥性,尚未爆發。

就算是這樣,時間也不多了。

莫婷將一側秀發撩過耳後,握住肉棒,勉力噙入小半顆肉菇,連望、聞、問、切都不裝了。

母親不會無故選擇交媾作放毒的手段,考慮韓雪色是被動的一方,她或將蘊毒的媒介藏在陰戶,甚至直接把毒煉入玉宮,藉陽具侵入男兒血行,散佈毒素。

她在老宅的書庫中讀過:邪派七玄的“五帝窟”一支,練有名為《蛇腹斷》的毒功,修習此功的女子長期攝取微量蛇毒,以獨門功法練入玉宮,一旦破瓜便釋出毒性,毒死侵入的男子,自身卻不受其害。

拿寶貴的玉宮練毒,聽起來也頗合母親的脾胃,若韓雪色中的是《蛇腹斷》一類的毒功,怒龍杵尖便是毒源的侵入點,兼有施毒與中毒兩方的跡兆;接觸此處,最能發揮莫婷獨門的解毒秘法。

她須將肉棒含得越深越好,讓殘留的體液和毒素,與咽底黏膜緊密接觸。

這個過程並不好受,但母親的愛液雖然略顯刺鼻,卻意外地不讓她討厭。

她原以為放浪形骸的母親,即使深諳醫術,長年縱慾的結果,免不了有些許婦科毛病,當穢臭如魚腐。但母親身子強健,私處頗經保養,愛液清澄,白漿全由交合磨成,並無耷黏結塊,遑論異味。新鞣皮革似的鮮烈氣息充滿熟艷風情,嗅之引人遐思。

男兒陽物亦不腥臭,只覺滿嘴肉味,若非裹滿淫蜜,應該是十分適口。莫婷費了好大勁兒才吞進龜頭,鈍尖抵到咽底,喉搐直衝腦門。

女郎忍著涕淚欲出的不適,鵝頸微脹,已將肉棒吞至最深。陽物像撐開蜜穴似的擠溢著嬌嫩的喉管,緊縮卻非陰戶可比,應風色即使被毒性折騰得痛苦不堪,強烈的箍束讓他“嗚嗚”低吼起來,杵身脹大,與不斷收縮、本能排擠著外物的喉肌緊貼,異樣的火辣傳過咽底黏膜,滲進血行。

(是……是“赤蝳結”!)

“赤蝳結”不算毒藥,真要說的話,其實更近於春藥。這帖流傳於宮廷貴族間的古方,以降低女性自製力著稱,服用後會產生類似醉酒的效果,讓教養良好的仕女在初夜不致因羞赧或矜持尊嚴,失卻良人的歡心。

蜘蛛古稱蝳蜍,音同“毒餘”,又以黑底赤環、遍體生毛的巨型赤蛛最兇猛。

相傳赤蛛交配完成,雌蛛會咬下雄蛛的腦袋,把牠吃得一干二淨,做為孕育後代的給養;此方名為“赤蝳結”,除了活靈活現地點出女子拋去矜持、縱情享樂的誘人模樣,也寓有多多生養之意,故常見於豪門富戶的嫁妝清單之內。

以“冥迢續斷”莫執一的身份,用赤蝳結這種玩意未免掉價。

但春藥和麻藥一樣,沒有立即見效的解藥,只能靠血行淡化,再隨汗水尿液等排出體外,對莫婷的“秘法”來說其實才是最棘手的敵人。

女郎吐出肉棒,抹去淌滿嘴角尖頷的香津,紅著俏臉輕喘道:“你……好下作的手段!連'赤蝳結'都使出來,還要臉不要?”酥胸劇烈起伏,撐得圓鼓鼓的黑綢襟口波濤洶湧,煞是養眼。

莫執一枕在韓雪色腿上,媚眼如絲,暗瞟著女兒飽滿的胸脯,懶洋洋道:

“能絆倒對手的都是好法子,你管我用什麼?再含呀,陽精起於腎臟,飽含百骸精華,最能試出身子裡的情況。你不讓他出精,拿什麼來診斷他中的毒?”

用不著她說莫婷也知道,但此法其實是繞遠路,有個更快的法子。

“或者……”莫執一嬌慵一笑,難掩眼底狡黠。“直接檢查毒源,是不是更快些?”緩緩打開大腿,露出彤嫩淫靡的陰戶,魚口似的酥脂周圍兀自掛滿白漿;腿根才分開,如蘭如麝的蜜膣氣味便鮮濃起來,蜂擁著輕刺鼻腔。

奇怪的是莫婷並不覺反感,那如花房般飽滿的陰部美極了,想到自己是撥開如此動人的艷肉才來到世上,女郎甚至有一絲莫名感動——她突然清醒過來,本已酡紅的小臉“唰!”變得更加彤艷,不禁又羞又惱。

“赤蝳結”干擾了她的智性,居然萌生出這等荒誕的想法,莫婷簡直不知該氣母親抑或自己。沒有藥物能憑空將念頭植入,那些被放大、扭曲、恣意橫生的,全是心中本有之物;藥力只是拿掉抑制,將野獸釋放出來,豢養牠們的始終是你。

莫執一彷彿看透了女兒,也不加力進逼,伸出右手食指,“唔”的輕哼著沒入玉戶,攪出滋滋飽水聲,末了才“噗!”輕輕拔出,作勢指向女郎,中途一轉又含進了嘴裡,抿著豐豔的唇珠。

“喏,下面不行,這兒總行了唄?還是你喜歡這兒?”指尖挪到硬挺如肉豆的細小乳蒂。原本如紅豆般大小、略微凹陷的乳頭,充血後也只較黃豆略大,便在花苞裡都算細小,若非彤紅太艷,倒是意外地清純可人,透著一股奇妙的少女氣息。

毒質越分越薄,抹於乳頭的也不知有沒原先一成,此舉不過揶揄而已,莫婷並未當真。

但莫執一可是將蜜膣刮出的乳色薄漿吮了個乾淨,未得嚥下,莫婷拿定主意,湊上前捧起母親暈紅的小臉,以唇相就,舌尖毫不客氣地撬開美婦牙關,咕啾咕啾地吮著口中津唾。

若旁人見得,竹室裡的這幅美景可說香艷到了家,但隨著津唾通過咽喉黏膜,毒質迅速入體,莫婷只覺腦袋瓜裡彷彿“轟”的一響,眼前發白,登時支撐不住,軟軟趴倒在母親懷裡。

“中……中計了!”這是失去意識之前,心版上如閃電般掠過的念頭。

莫執一的唾液裡除了滿滿的“赤蝳結”,最多的就是韓雪色身中的麻藥“石虎散”。

麻藥由咽喉黏膜入體,饒是莫婷體質殊異,也昏迷了一小會兒,清醒時石虎散已化散得差不多,只餘指尖等末端處微微發麻。

身上涼颼颼的一陣酥癢,赫見腰帶、下裳俱被解去,里外幾層衫子敞開,莫執一正趴在她的藕荷色肚兜上,雙手分作兩邊,各自攀著小半只腴乳,張開檀口伸出蛇信,在素淨滑亮的肚兜緞面上舐出乳頭的形狀。

“你……啊……不要……啊啊……你做什麼!別……放開我!”

莫婷將母親甩下身來,莫執一卻蛞蝓般纏著她不放,黏手黏腳倒轉身子,把淫豔的陰戶送到女兒面前。“你不就是要驗毒麼,給你還不成?少跟老娘囉唆!”

粗暴地趴開她系腰的騎馬汗巾,輕輕啃嚙著女郎雪膩已極的腿根,又咬又舔,簡直快活得不得了。

“啊啊啊————!”

莫婷柳腰一拱,本能夾緊大腿,卻被母親頭手所阻,那惡魔般的舌尖舔得她雪肌上泛起大片潮紅,扭得像被沸水潑落的泥鰍——在“敏感”這點上,母女倆倒是一脈相承,任憑她咬緊牙關,粗濃的鼻息和偶爾迸出的嗚咽聽上去就是難以言喻的色情,對施與受的雙方都是強大刺激。

——快……快要不行了。

但毒源就在眼前,可不能輕易放棄。況且,要阻止母親向她的玉戶下手——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會——需要有力的牽制。而攻擊就是最好的防禦。

莫婷湊上母親紅豔的陰戶,唇瓣封住軟糯嬌綿的小陰唇,徑直將舌板插進去,從溫黏緊閉的蜜肉裡刮下體液,咽入喉中。

莫執一掐著女兒的雪股尖叫起來,要甩開似的扭動著,溫熱蜜汁不住自穴裡溢出,從莫婷的嘴角骨碌碌湧出,如小溪潺潺,澆透了女郎的肚兜,素雅的藕荷色被浸成更濃豔的胭脂紅。

“要、要死了……啊、啊……丫頭……啊啊啊……輕點……啊啊啊啊啊!”

莫婷一度懷疑她失禁,但巨量的汁水並無一絲尿騷味,連原本騷豔的玉戶氣息都沖淡許多;持續了片刻,莫婷頭頸肌膚下浮現大片青絡,如蛛織網,被大把淫水稀釋的毒質終於進入血脈,顯現驚人的威力。

莫婷渾身僵直,肌肉蜷緊,使她維持原來的姿勢不變,插進母親玉戶的小舌隨之硬挺,宛如肉匕。莫執一猛地抽搐起來,叫得無比淫浪:“啊啊啊……好狠……好爽人……你這丫頭……啊啊啊————!要來了……要來了啊!”

不知是圍魏救趙,抑或本能使然,美婦也將寶貝女兒的小巧陰戶含住,蛇信颼颼颼地一路從陰蒂掃下來,直薄穴口,掃得濕滑稠膩,像含了滿嘴的溫油。

莫婷的陰戶遺傳自母親,也是不合於高?身形的窄小,穴口形似肉窩,難見其幽。但女郎連外陰都小,像枚熟透的小漿果,表皮微迸、露出些許果肉處,便是陰唇所在,陰蒂不甚明顯,莫執一張口即銜,不費氣力便已覆滿,分毫無漏。

強烈的快感加速血行,莫婷的身體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對抗——或說適應——毒質,不消片刻,肌下青絡迅速褪去,逐漸恢復通透,竟像沒事人般。

石虎散到這時也消得差不多了,莫婷推開癱軟的母親,顧不得嬌軀半裸,抹去嘴角的淫蜜香津,見韓雪色雙目圓瞠、銀牙咬得格格作響,火紅的皮膚底下爬滿蛛網般的毒質絡痕,忙抄起几上的剪子刺破指尖,將血滴入男兒口中。

“餵……餵!聽得見麼?”俯身至韓雪色面前,飛快檢視他的瞳孔。“你中了毒,能聽見的話,趕緊吸食我的血液,越多越好……能聽見麼?”韓雪色仍是瞠目昂頸,眸焦空洞,並未含住滲血的指尖。

(不好,他失去意識了。)

莫婷有副輸血的工具,是委託巧手匠人打造,與藥材、醫書等收於診間,此際恐已化成灰燼。就算沒有母親這手釜底抽薪,輸血前也須經過繁複的測試,貿然為之,很可能會害死病人,非是倉促間能使用的手段。

她對母親膣裡的毒方一無所知,沒有任何想法,就算殘有些許藥氣,也早被騷豔的淫蜜所掩。是莫婷的身體解去毒性,而不是她。她對解毒之法毫無概念。

韓雪色身上起碼有七八種毒症,彼此矛盾,道理上全說不通,就智性而言,本來就只能宣布“無救”而已。偏偏眼下的情況更令人扼腕:她的醫術無法解毒,但她的身子已破解了這個謎團,所欠缺者,只是如何把“答案”移到韓雪色身上。

“……你這樣是沒用的。”莫執一慵懶動聽的聲音自腦後傳來。“他不能吸血倒還好,要是他往死裡吸啜,在治好他之前,你肯定會先失血而死,還不如直接割腕試試?”

“你——”莫婷忍無可忍,甩著及腰的烏濃長發霍然轉身:“你試探的也得到結果了,快拿解藥來!”

“我想試探什麼?”莫執一笑得可嫵媚了。“為娘就想瞧你奶子發育得如何,屄毛長齊沒有,有甚好試探的?再說了,天羅香的'五艷妍心'、五帝窟的'蛇腹斷腸',加上那遊屍門的'常伏燈滅',這幾種劇毒經你娘親巧手調配,去除彼此的藥性減克,兼具各家之長,還讓所有毒症均能顯現……這麼厲害的毒,哪來的解藥?”

莫婷心都涼了。母親拖到這時才鬆口,必有殺人的把握,況且這幾門邪派七玄之毒,任一種都是棘手之至,況且經過莫執一的調整?忽聽母親續道:“……

但救人的法子還是有的,我一早就提示你了呀。“耀武揚威似的晃晃小手,示以男兒腿間之物。

莫婷一怔恍然,俏臉發熱。

“都說:”一滴精十滴血。'“莫執一笑道:”陽精是男子百骸精華,但女子陰精並未稍遜。處子元紅就是擺著好看、騙騙蠢男人的假物,若能洩出陰元給他,比他一甕血更管用。你該問的是:為了莫殊色那小子,需要犧牲到這種地步?

“末兩句像定音槌,發揮了意想不到的結果。

莫婷冷道:“你最不滿世間以男子為尊,怎麼會以為男女交歡,算是女子的犧牲?”莫執一挑眉笑道:“若能被他肏到魂飛天外,倒也不算吃虧。娘是捨不得你疼。”

莫婷不與她瞎纏夾,解下腰巾,假裝沒看見濕透的雪白巾底還牽著一條飽膩液絲,褪去礙事的里外衣衫,渾身上下僅餘那條藕荷色的肚兜,跨坐在男兒腰上,扶著粗大滾燙的陽物,湊近小穴;刮過陰蒂和蜜縫的那股貼肉酥麻,令女郎抽搐似的翹起雪股,柳腰微顫,忽不知該如何是好。

兩隻小手從脅側伸入肚兜,滿滿托住了圓滾的乳瓜下緣,卻是母親自身後貼上來,將她抱了個滿懷。

莫婷與她素不親近,自記事起,洗澡、餵飯、哄睡等便由乳母代勞,母親不僅從不親為,還經常扮演剝奪的角色,任意更換,乃至殺死與女兒感情甚篤的奶娘褓姆,這些都是莫婷年紀稍長後才會過意來,徒自神傷。

但她的身體不知為何,仍記得母親的擁抱和撫摸,不管意志如何抗拒,身子總是不假思索地便迎向了她。

“你……別來添亂!”

“那來條件交換罷。”莫執一輕輕摩挲她的頸側,那冰涼柔膩的酥麻觸感或許是鼻尖。“娘專心玩你,你好生治他。是不是很划算?”

母親手小,握不滿她肥碩的乳房,越想捧起那圓滾滾的乳袋折子,指掌反而陷入其中,黏潤酥瑩的雪肉彷彿要從指縫間流出。

莫婷知道自己這點是像她的,母女倆都有兩隻著衣時不易看出的沃乳,乳質細嫩,綿如沙雪,不比那些個堅挺的豪乳,能在衣上拱出兩座山峰來,大把乳肉總是沉甸甸地墜在下緣,拉得胸口斜平一片,綿乳卻老溢出肚兜的側緣。

母親的手撥過乳袋,逆勢拈住乳頭,以指腹輕輕揉捏,濕濡香息噴在她耳後。

“好硬啊,櫻桃核兒似的……怎能硬成這樣?你這個好色的壞丫頭!想男人了是不是?”

“少……啊……少廢話!”

她顫抖著吐出一口長氣,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韓雪色身上。儘管道理她都是明白的,女郎甚至是修補處子之證的好手,但雙方過於懸殊的性器尺寸令她無從下手,即使已極力剝開陰唇,露出的小肉窩窩連杵尖都納不進,遑論破瓜。

“別弄啦,放平那玩意。”母親推著她的屁股,一邊指揮:“坐上去,前後滑動。”

莫婷沒什麼選擇,依言而為,外陰擦過平放的陰莖,瞬間如遭雷殛,幾令女郎眼前一白,按著男兒的腹肌顫抖,好半晌才小小的“啊”了一聲,縮頸拱背,美得魂飛天外。

(好……好舒服……)

她平素不是耽於逸樂的性子,但“搶救韓雪色”讓她得以名正言順地扭腰,忘情滑動著,快美令陰唇慢慢脹開,嵌進些許肉棒,杵尖頻處肉窩,有幾次頂個正著才又滑開,帶來更強烈的快感。

莫婷知道那物事該進去了,韓雪色已沒有時間,蛛網般的毒跡幾乎遍布全身,隨時都有可能氣絕,輕咬貝齒,扶起肉棒緩緩坐落,陽物一點一點沒入不成比例的小穴,紅膩的血珠溢飽淌落,莫婷嘴唇都白了仍不敢停,小巧白皙的額際滲出密密汗珠,直到巨物粉碎了女郎的純潔之證,沒入大半為止。

(進……進去了。好……好痛……)

劇烈收縮的小穴像要夾斷入侵之物,令她難動分毫;施與援手的,居然又是母親。

莫執一揉著女兒的雪乳,另一隻手卻探入女郎股間,巧妙揉著蒂兒,蛇信般的靈舌從女兒的耳蝸、頸側,一路蜿蜒至雪腮。回過神時,莫婷已與母親四唇相貼,兩張既相似又不同的俏美容顏婉轉而就,吻得難捨難分。

母親像男人一樣的玩弄她,充滿情慾,貪婪而飢渴,不知為何莫婷卻感到莫名心安。是鄉愁嗎?畢竟是在母親的身體裡待足了十個月,從無到有,終於來到這個世上,這般熟悉或許是理所當然。

下身熱辣辣地像是裂開了似,不知是痛到麻木,抑或是如潮的快感掩去痛楚,莫婷越搖越熟練,漸漸適應了男兒過人的粗大鼓脹,膣裡的半截陽物在豐沛泌潤和破瓜血的助長之下滑動順暢,快感越強。

“啊……好脹、好滿……嗚嗚……”

一股既酸又酸的異樣從花心深處湧出,莫婷嬌軀一僵,交合處液感忽現,暈涼涼地漲滿膣管。女郎嬌縮起來,身子顫抖,迎來了在男人身上的頭一回洩身。

“乖,不怕不怕……就是這樣……乖。”母親環抱著她,溫熱的雪靨貼上她微弓的玉背,小手輕拍女兒綿軟汗濕的奶脯。

這個既溫馨又荒唐的香艷場景只維繫了一霎,竹榻突然地動山搖,還未喘過氣來的莫婷,被硬脹的陽具猛向上頂,“噗唧!”全根盡沒,擠出大蓬帶血絲的清澈淫水。

莫婷連叫都叫不出,美眸圓瞠、小嘴大張,發涼的舌尖不自覺下壓捲起,隨男兒兇猛的挺動,爆出尖叫似的浪吟!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 ◇應風色一直都是清醒的,只是動彈不得而已。

他不但聽出兩人是母女,察覺女兒的防備和母親的惡意,更發現自己只是倒楣透頂——誠如美婦言,她才不管韓雪色是哪根蔥,她懷疑女兒有某秘密,利用姐弟之情設局揭穿。要是莫殊色送來一頭豬或一條狗,倒楣的便是豬狗,萬不幸是韓雪色躺在竹廬裡,所以就成了眼前這樣。

莫婷拼著失貞也要救他,最多是功過相抵,這本來就不干應風色的事,完全是無端被捲入其中,平白受苦。雖然這丫頭自毀清白的狠勁令他有些佩服,但被任意牽連的惱怒更甚。

他在床上任人擺佈許久,又受劇毒折磨,痛苦難當,不知是不是女郎的陰元真有神效,莫婷洩身不久,應風色只覺一股清涼伴著陰莖上美死人的掐擠,一瞬間透脈而入,半身酸麻頓解,試著向上一頂,爽得呲牙咧嘴,趕上蜜膣裡正泥濘,狠頂百餘記;莫婷手足發軟,軟軟趴在他胸膛上又洩了一回。

毛族身體素質驚人,韓雪色的陽具即使在毛族中也算是猙獰巨物,應風色透過交媾已使身魂徹底合一,再無力不從心之感,見莫婷嗚咽趴伏、雪股酥顫,胸中鬱氣一抒,下腹卻打樁似的頂個不休,就算全用肌力也不覺疲勞,居然靠硬梆梆的肉棒又把癱軟的女郎頂起,心中得意:“哼,屄裡插著近一尺長的硬木橛子,同騎木驢也差不了多少了,教你母女倆知道厲害!”抵入花心深處一陣狠挑,見莫婷相貌秀美、黑髮如瀑,動人的雪靨卻滿是嬌紅,幾乎甩脫肚兜細繩的雙乳,有著衣時看不出的巨碩,說是對“淫蕩的奶子”毫不為過;片刻嫩膣又抽搐起來,成就感登時爆棚:“恁是人人尊敬的女神醫,還不是被老子乾得洩身,甘做胯下之臣!”肉柱脹大,馬眼箕張,痛快射滿嫩膣,陽精燙到連自己都感灼痛。

而不知是噴發過猛,或抽搐太甚,莫婷猛向後倒,既清純又淫冶的浪叫聲戛然而止,堪堪被母親接住,落紅怵目的腿心裡蜜穴大開,撲簌簌地吐出一股接一股的白漿。

應風色精神大振,見美婦人撅著赤裸的雪臀向前一撲,接住倒落的寶貝女兒,心中暗笑:“還有你,這帳咱們一併算過!”兀自沾滿血絲精水的陽物直抵肉窩,箝住美婦蛇腰一頂,長驅直入,小腹“啪!”撞上綿股,繃緊的雪肉酥顫,不下腴乳。

美婦猝不及防,“呀”的尖叫聲還塞在嗓子眼裡,嬌軀猛被一提,腰低臀翹,被痛幹得掐緊拳頭,只來得及將左臂抱入壓平的巨乳間,腋脅下沃雪攤溢,歡吟如歌。

“啊啊啊……好、好大……不是……不是我!啊……你……呀……幹錯了啊!

啊、啊、啊……好硬……太硬了……別那麼硬……啊啊啊啊啊啊!“婦人叫聲無比銷魂,不堪蹂躪的大屁股欲避還迎,格外來勁。她膣管幼嫩,緊湊雖還差了剛破瓜的女兒一些,勝在肉壁裡一圈一圈的如纏筋索,分段箝絞,感受既特別又強烈。

而母女倆一般的不耐久幹,不過片刻,美婦己叫喊不出,亂搖蛭首,圈圈肉壁一纏一絞再往內一縮,又刮出男兒陽精來。莫執一癱在竹榻上,腿間狼藉,應風色可沒忒容易放過她,正要翻過她從正面來,莫婷突然將他抱住,輕喘道:“你……莫在她身上浪費精力,只有我……能救你。”一指男兒腹間。

低頭見陽物根部,毒跡又浮出肌膚表面,這回範圍明顯小了許多,也不像先前那般痛苦,以致他竟未察覺,心念微動:“看來這丫頭的淫水不只能解我之毒,還能使我慢慢適應毒性,又或得自淫水的抗毒能力,竟持續到干完她的母親,才得失效。”暗自納罕。無論如何,那美婦人是碰不得了,好在也狠狠射她一注,至少不虧。

莫婷讓他躺下,成女上男下的騎乘位,俯身緊密貼擁,納入陽物緩緩動起;

兩人不住地耳鬢廝磨,隅隅並頭,狀似清濃。這回做得既輕緩又久長,久到莫執一高潮盡褪,緩過氣來,懶洋洋地趴著回昧了片刻,才胡亂抓起散在地上的衣物掩住腿心,讓化水的殘精全流出來,墜著沉甸甸的雪乳撐起,隨口揤榆:“合著戀姦清熱,幹上頭了麼?忒能折騰。”忽地俏臉微變,霍然坐起,原本嬌牖甜膩的嗓音一霎沉落,寒聲道:“丫頭,你弄甚玄虛?信不信我一掌劈死他!”

莫婷忍著身內直欲逼死人的快美,雪股曼搖,輕喘道:“你……你的詭計已被我識破,愿賭服輸……啊……想動手,得殺了我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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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三折 君心儂閱 三色龍漦

莫執一這才明白她為何主動採取上位,原來是以嬌軀遮擋男兒,令自己無從下手,怒極反笑:“死丫頭,與你娘親鬥狠,你還早了八百年!”屈指成爪,扣住女兒頭顱,運功內視;直到確定她所言無虛,才悻悻然撤手,陰陰一笑,隔空攫起散落的衣物穿窗而出,開聲時已自遠處傳來:“你護得了他一時,能保他一世不成?反正那玩意本就是你的,你愛糟踐,我又何必可惜?莫要日後哭著求我為你取出!哈哈哈哈!”笑聲轉瞬逸出竹林外,不知所之。

應風色躺落時,莫婷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不外乎讓他放輕鬆,不可運行真氣之類。韓雪色武功低微,本就無功可運,但莫婷如此作為,可推測是為瞞過其母;該聽誰的對自己最有利,取捨判斷不難。

果然他放鬆未久,一股綿和的陰質真氣便度入體內,以兩人交合處為中心,入丹田、行週天,漸漸連成一氣。這種做法極耗真元,莫婷除非是腦袋被驢踢了,否則不會用這種於己大損的法子來害人。

況且陰勁入體後,幾處經脈遲滯、氣血不順的地方隱隱鬆動,十分對症,忙以入虛靜之法摒氣凝神,減少莫婷行功的阻礙,兩人看似交合,其實是在推血過宮。

也不知過了多久,莫婷終於吐氣收功,拖著嬌疲的身子拔出陽物,為他號脈檢查,低聲問:“你現在覺得怎麼樣?”唇面霜白,氣色似乎萎靡不少。

應風色其實說不上來。

能行動自如是一回事,說到底,他同這副身軀實際相處還不到半個時辰,不知道“正常”該是什麼模樣,起碼毒是解了,不咸不淡地點頭。“應該死不了…

…我的意思是說,蒙姑娘搭救,在下銘感五內。若能明白在下的身體之內究竟發生什麼事,則至為感激。““先穿衣裳。”莫婷低道:“一會兒人就來了。”

老樗林內竄起燒煙,怎麼都會有人來瞧一瞧的。應風色一邊著裝,邊拿眼角偷瞟玉人:莫婷動作利索,只在彎腰時略顯遲滯,足見腿心疼痛,非同一般。

他本對這雙母女沒什麼好感,再加上身魂不合,積鬱甚深,才往娘兒倆身上撒氣。但莫婷必然是為他做了什麼,才得逼退那美婦。

精出後應風色腦子清醒許多,眼下的狀況,多個朋友總比敵人好,況以莫婷的身段美貌,和那蜜穴的緊湊銷魂,能做成床笫上的紅顏知己也是極好,欲竊芳心,體貼地為她拾起散落的衣裳珮飾,笑道:“少時若須躲避火勢,我可背姑娘逃命。”

莫婷搖頭。“那不成,你得抱著我出去。我腿心疼死了。”

這話別說是在儲之沁、柳玉蒸身上,便拿來與村姑調笑,氣氛也夠旖旎曖昧的了。但自莫婷口中吐出,當著盜她紅丸、才雲收雨散不久的男人面前,居然能講得這般乾巴巴的毫無況味,只能說是憑實力高冷,沒摻半點水分。

“那女人是我的母親,江湖上管她叫'冥迢續斷'莫執一。”

應風色聞言一凜。

“圻州莫氏的莫神醫?”

莫婷不置可否。“她對你下的毒全是障眼法。毒是真,但她知我一定能解,為奪你性命,還藏了別的暗手,從頭到尾就是個局。”

歷代莫執一所持有的信物“素蜺針”,據說是以出自天鏡原的隕星煉成,質感色澤近於黃金,注入《冥獄十王變》的獨門內息能改變其質性,常介於固體液體之間,可長可短、可剛可柔,變化無窮。

“與煉製神針的隕星礦石共生的,​​另有赤、白、青三枚寶石,被稱為'三色龍漦'。先人將素蜺針做成一副包含指環、鏤空飾片與手鐲的飾品,三枚寶石就鑲在上頭,一般是戴在左手;為掩人耳目,右手也打了副贗品,湊成一對,鑲龍漦石處便改鑲玉石珠貝等,以免佩戴者混淆。 ”

“三色龍漦”看似與素蜺針一樣,均可對《冥獄十王變》的真氣有所反應,能隨之改變形狀質性,其實卻有著根本上的差異:前者,能完全抑制後者的異能。

“……我懂了。”應風色輕輕擊掌。“首飾上的三色龍漦,是用來控制素蜺針的,更有甚者,是為了防範其他練有《冥獄十王變》之人,也打素蜺針的主意……有點像是鎖匙那樣?”

莫婷聞言凝眸,盯了他好一會兒。此前她不曾與他對視如此之久,彷彿他臉上開了朵花似。

“怎麼?”

“覺得有趣而已。”莫婷道:“我聽人解釋過很多次,卻不能說是十分明白。

道理是能理解的,只覺沒甚必要,像無端端繞了許多圈子,偏偏他們說那些圈子才是關鍵。沒想到真有一听就能懂的人。“應風色忍笑:“該是我的腦袋裡彎路多些,繞著親切。”莫婷若有所思,沒當是玩笑。

他身上那些矛盾的毒症,實則是外物造成——幾截極細化的素蜺針便能達到這樣的效果。但莫婷是莫執一的正統繼承人,練有正宗的《冥獄十王變》,若察覺韓雪色體內的素蜺針氣息,此法便前功盡棄。

莫執一想出的奇招,便是以“三色龍漦”取代素蜺針。

如此一來,就算女兒發現是龍漦石作怪,不幸石上銘刻著母親的真氣印記,無法越俎代庖,迳以《冥獄十王變》解除,莫婷仍為母親所製,不得不乖乖聽話,供出母親想知道的那個大秘密。

從結果來看,莫執一是失算了。

而這個意外必與“秘密”有關。

莫婷微微側首,用打量珍禽異獸的眼光看他,這個不經意的小動作令黑緞般的濃發滑落一側,散發著若有似無的、苜蓿芽般的淡淡幽香。多數的時候,莫婷的老成容易讓人忘記她其實還很年經,就近端詳,其膚質和五官輪廓未完全脫離少女的稚嫩,女人的部分雖已發育完熟,應風色認為她還小著自己幾歲。

“他沒告訴我,你有這麼聰明。”

這裡的“他”指的應是莫殊色。但應風色不想涉入過多細節,以免露出破綻,不動聲色地將話題帶開。“瞎猜又不用錢。所以……我是猜中了?”

“知道西山道無回谷的'天涯莫問'麼?”莫婷忽然問。

“聽過。”西山道是毛族的老巢,想來韓雪色是聽過的。“但不熟悉。天涯莫問怎麼了?”

莫婷道:“天涯莫問和圻州莫氏,久遠以前本是一家,後來手足鬩牆,反目成仇,鬧成意氣之爭,據說爭的便是那'萬毒必解'的名頭。”

應風色是從夏陽淵的何潮色處得悉“冥迢續斷”莫家之名,沒想到與專剋百毒的無回谷“天涯莫問”是一家。

但仔細一想,似乎也順理成章:圻州莫氏精擅外科,靠的是有神奇癒合之能的“冥迢續斷膏”,專治人所不能治,成功的基礎原是奠定在對藥理的精通之上,和無回谷是一樣的。

圻州莫氏雖享神醫大名,除冥迢續斷膏外,並沒有其他更為人所知的發明,與解毒沾不上邊,誰找外科大夫治毒患?相反的,無回谷以“天涯莫問”享譽武林,一丸要價千金,江湖中人趨之若騖,猶不可得。這麼想,是西邊的哥哥或弟弟贏了啊。

“贏了倒好,那就不用爭了。”莫婷嘆了口氣。“偏就沒贏,不僅如此,還差了十萬八千里。'天涯莫問'這種藥不能通解萬毒,只是很勉強地鑽了空子,像是強詞奪理的錯誤答案。”

應風色不懂醫毒,但從先前莫執一母女間的對話也能明白,毒方千變萬化,沒有“一法通萬法通”這種事,反而是差之毫釐失之千里,豈能以一帖方子應付各種情況?

按莫婷的說法,“天涯莫問”並不解毒,而是為患者延命,捱到身體排出乃至適應毒素,便說是克制。其過程不但極痛苦,也無法阻止毒性戕害身體,簡直像歪解“萬毒必解”的文義,妥妥的強詞奪理。

“但圻州莫氏還是從這裡得到了靈感,無回谷的做法實際上並沒有那麼可笑。

他們算是找到了適性最高、最能隨機應變,隨各種不同的毒方調整因應之物,或可做為'萬毒必解'的載體。“玉指一比應風色的鼻尖。

“……人?”他微微凜起。

“沒錯。”莫婷續道:“飛禽走獸為了適應環境,也有類似的能為,但你沒法讓它們吃什麼或不吃什麼,遑論行氣練功,變化體質。養出一頭能適應百毒的藥羊或藥牛是辦不到的,但藥人可以。”

圻州莫氏被血甲一脈滲透前,便已開始了試驗,耗費百餘年光陰,培育出快速適應毒性、進而與之拮抗的種子,最終將漸趨穩定的闢毒之血納入當主血脈,這也花了百多年工夫,似已看見一絲曙光。

“我母親幼年時,據說擁有很強的抗毒能力,受了傷也能很快好起來,老宅那廂以為苦等三百年的悲願,此生能見它開花結果,無不感動涕零。 ”嘴角微抑,克制地抿住笑意:“猜猜看,她的這種能力是什麼時候消失的?”

“……懷孕期間?”

莫婷笑了出來,霎那間如冰霜消解,大地春回,應風色瞧得有些怔,發現她比印像中更嫵媚動人。這些在莫執一身上都能見得,但莫婷有著母親所無的單純和天真,不是任性妄為的孩子氣,而是某種純淨通透,宛若絕佳的玉髓水精,令人愛不釋手。

她意識到男兒的視線,收起笑容,恢復原本的淡漠清冷。

“我不在老宅出生,他們不知道我母親身上發生了什麼事。非是每一代的莫執一,都能生下擁有闢毒之血的後代,說是十里得一也不算誇大,長老們對我毫無期待,寧可血兆是應在男性子嗣身上。他們容忍我母親惹事生非,多少是看在闢毒之血的份上,不得不然耳。”

在莫執一看來,妊娠移轉是非常合理的懷疑,誰知早熟的莫婷六歲不到就發現自己異於常人處,出於自我保護的直覺,將這點隱藏起來,且隨年齡增長、醫術有成,藏得越發巧妙,不斷逃過母親的突襲測試,莫執一始終無法證實猜想,一槌定音。

但疑心的增長不會就此停止,才有今日竹廬裡的事。

應風色很快聯想到莫執一的佈置,於何處功虧一簣,果然聽莫婷續道:“她將'三色龍漦'化成肉眼難見的模樣,注入你的體內,藉此操控毒症,混淆我的判斷。這本來應該是無解的手段,但我察覺龍漦寶石後,起初的確是束手無策,後來卻慢慢起了變化,三色龍漦對我的《冥獄十王變》真氣生出反應,隱約鬆動,終於讓我想到救治你的法子。”

取出三色龍漦,並不能阻止莫執一殺人滅口。

以其武功,莫婷和應風色無從反抗,須使她投鼠忌器才行。

“我重新銘刻了寶石上的真氣印記,並融合自身《冥獄十王變》的三成功力,將龍漦與你受損的心脈融合在一起。”

莫婷淡然說道:“這對你可能不太容易理解,但龍漦同素蜺針一樣都是活物,與我的功力融合後,已和你的髒腑血脈共生一處,不管是試圖從屍體內取石,或是開膛生剖,都可能毀去龍漦. 她擔不起這個風險。”

寶石的真氣印記改變,連莫執一也無計可施。

不過應風色隱隱覺得,美婦人看似心狠手辣,對女兒未必全是歹意,多少顧念莫婷的感受,否則就算不能硬取龍漦石,把他削成人棍,再慢慢想法子收回,又或脅迫莫婷解鎖,手段多得是,何須退走?

心念一動,應風色臉色微變。“姑娘說'融合功力',莫非……是平白給了在下三成的內力?”

“算上散佚耗損,差不多是一半。”難怪她臉色這麼差。他與莫婷素昧平生,盜她紅丸說來嚴重,也就是那層薄薄肉膜,對不受禮教束縛之人根本無關痛癢,功力卻不可一概而論。

傳功損傷根基,失去五成功力甚至可能危及性命,應風色自己是決計不干的,他不明白莫婷何以犧牲若此,禁不住有些感動,回神已輕扶著玉人藕臂,見她微仰的小臉端麗秀美、氣質出眾,胸中滾熱,強忍著俯首吻落的衝動,啞聲道:“莫姑娘,你待我這般——”

“拿五成功力換個說法,應該不算過分。”莫婷吐氣如蘭,清澈的眼眸瞧得他渾身發寒,彷彿被蛇盯住的青蛙,一瞬間從雲端跌落森羅冥獄。

“我確定你不是韓雪色。你,到底是誰?”

◇ ◇ ◇最先趕到老樗林的,居然是儲之沁和言滿霜。

乍見熟人,應風色沒敢相認,裝出初見美人、手足無措的模樣,被晾在一旁當活擺設,雙姝倒與莫婷互動熱絡,令他微感詫異。儲之沁與莫婷相識已久,此舉並不奇怪,但滿霜向來慢熱,處事異常謹慎,在莫婷面前卻未裝小,應該就是她原本的模樣。

細聽三人對話,應風色終於明白過來,然而吃驚更甚——第六輪當晚,在羽羊神中止降界之前,莫執一悄悄潛入“養頤家”。

美婦原本的意圖已無從知悉,她見無乘庵小隊昏倒一地,遠處辵兔、竹虎鬥得正歡,眼看已無混水摸魚的機會,索性把三女弄走,一股腦兒扔給女兒。

莫殊色背韓雪色來老樗林時,莫婷正替昏迷不醒的三姝治療。嚴格說來,儲之沁等與“韓雪色”今日確是初識無誤。

莫執一沒說她對三姝有什麼想法,說了莫婷也未必會聽,她自有待人接物的一套準則。

而女郎選擇把所知的一切,源源本本告訴三人。

“我應該更早同你說的。”她對儲之沁道。“但我不確定那樣是對你有害還是有利,在確定能救出你之前,莫打草驚蛇為好。我能做的,就是在你昏迷時,不讓別人碰你的身子。我能力有限,十分對你不起。”

這番話將儲之沁感動得不行,況且莫婷所為,也沒有什麼需要原諒的地方。

三姝多少都有些慶幸:療傷、敷治,乃至修補私處這等羞人之舉,是假這位美麗誠實的女大夫之手行之,非是令人作嘔的猥褻男子。至於對抗降界,自己都辦不到,卻怪別人不挺身而出,赴湯蹈火?這也太奇怪了。

儲之沁從師父那裡,依稀知道莫婷與母親不睦,至於個中詳情,連魚休同也未必清楚。她聽聞莫執一與羽羊神有所勾結,最擔心的反而是莫婷的安危,莫婷卻表示:“那女人同誰都無法長久合作,最後必定反目,我猜她帶你們離開那裡,正是為了翻臉預作準備,來個釜底抽薪,掘人牆角。”

言滿霜忽問:“你母親若繼續和羽羊神合作,你站哪一邊?”

莫婷想了一想。“我跟她說不上感情深厚,但要與她兵刃相向,我也不會主動為之;羽羊神於我,則沒有這樣的顧慮。我雖極力約束自己,莫要輕易奪取人命,但弄出降界的陰謀家,沒有留情的必要。”這樣的直白無隱,也贏得了言滿霜的好感。

濃煙漸至,不宜久留,他是在場唯一的男子,又生得高大魁梧,很有些氣力的模樣,便由他抱莫婷出林,言、儲二姝仗劍開道。

儲之沁聽說他是從奇宮來的,未通姓名,急急問道:“那……風雲峽有位應風色應師兄,你聽過沒有?”

應風色裝得挺老實,訥訥點頭:“聽過。應師兄怎麼啦?”儲之沁欲說還休,約莫發現怎麼問都不對,又不能當作沒問過,估計滿霜和莫婷都在肚裡笑話自己,一跺腳道:“問問不行麼?莫……莫名其妙!”氣呼呼地扭著小屁股,甩開眾人,獨自走在最前頭。

應風色想念她那雞腸似的緊湊,想念她發涼的舌尖和單薄的身板,想念少女高潮時濡濕他頸側的溫熱眼淚,還有騷艷刺鼻的淫水汽味。這副牲口般的行貨捅將進去,不知要美成什麼樣,莫說陽精,皮肉都能教膣管硬生生刮下幾層——他的慾火異常高漲。似乎交媾不僅有助於嵌合身魂,還能抑制焦慮不安。

不知是死而復生的後遺症,或受毛族獸性影響所致,他不是不能抑制,而是不想這麼做。

在醫廬裡,當察覺到體內的麻藥失效時,若換作過往的他,必定抓起床頭利剪挾持莫婷,對莫執一大喊著“交出解藥”。耽於歡悅的蛇蠍美婦一清醒,順理成章滅口殺人;這樣的開展,就算莫婷有心也來不及阻止。

智性不見得總帶來好的結果,也可能使情況變糟。

但在被獸性支配的青年眼裡,榻上有的僅是兩頭髮情的雌獸,除了恣意交歡,根本沒有其他選項。美婦被肏成了軟泥,才讓莫婷有機會對三色龍漦下手。

沒有人能相信,尤其是女人。他下定決心不向任何人洩漏奪舍的秘密。

由三人言語推斷,距第六輪結束已有五日,今日恰是第六天上。

龍庭山那廂情況不明,只知西山使節仍在,“韓雪色”日日行禮如儀,反正也不是關注焦點,沒人發覺不對,至少在市井傳言中聽來,一切再正常不過。

退萬步想,就算燕長老失踪,奇宮也不會宣揚,能款客的長老多到十根手指數不來,山上自有調查搜索等應付,山下卻毋須知曉。

醫廬既毀,儲之沁自是百般勸說莫婷來無乘庵,大夥兒也好有個照應,莫婷卻堅持獨居,說是習慣如此,然而住得近些卻是不妨。

儲之沁靈機一動,帶兩人到無乘庵附近的一處小巧獨院,應門的婦人喊她“儲姑娘”,狀甚親熱。

原來先前儲之沁所租、讓師父休養的宅子,正是婦人祖屋。

她孤家寡人的用不著偌大房舍,索性放租,自住小院足矣。後來儲之沁與魚休同搬到無乘庵,鎮裡那座磚砌宅院就這麼閒置,反正儲之沁付足半年的賃金,愛空著也只能隨她。

少女提議換屋,賃金一毛不減,付滿一年,改租小院,唯一的條件就是得即刻交屋。婦人起先不敢相信有這種好事,末了喃喃道:“可我……有養雞啊。”

莫婷淡道:“我能代勞。我挺會養小動物,決計不讓——”心念微動,生生吞回“死”字,這事居然就這麼定了。

婦人簡單收拾了衣物,她的睡房莫婷直接讓她掛上鎖,只用其他屋室,令婦人好感大增,沒口子的讚姑娘人美心善。

這樣挺好的,儲之沁想。等大嬸發覺這位就是老樗林鼎鼎大名的女鬼大夫,要後悔也來不及了。

莫婷與應風色安頓下來,三姝在廳堂裡聊了會兒,儲、言才起身告辭,說是怕回晚了,洛雪晴等得心焦。江露橙沒能從降界回來,對她打擊不小,為扛起照顧母親之責,不敢放任情緒崩潰,瞧得人老心疼。

應風色在東廂豎起耳朵,轉過無數念頭,掂量著要不要翻窗逃走。但他必須弄清楚,莫婷看出了什麼端倪,斷言“你不是韓雪色”。不知己過無從改之,保不齊下回二犯,恰撞在仇人手裡,那可就糟糕至極。

他昏迷五日之久,莫婷貼身照拂,渾身各處都瞧了個遍,這具身軀是不折不扣的韓雪色,沒有易容痕跡,就是韓雪色本人。莫婷所據必不是在身體上。

門扉“咿呀!”推開,窈窕的身影逆光而入,行走間微帶一絲遲滯,發香幽幽襲人,正是莫婷。

她把門關好,頂起了面向院裡的支摘窗,取火茸點燈,拉開板凳落座,與他隔桌相對。晚風入窗,甚是舒爽怡人,應風色卻沒心思享受。

“不嫌屋裡暗麼?”

“我不太喜歡光。”應風色微笑。“原先那樣挺好。”

莫婷點頭。“我以為你會逃走,幫咱們都省點事兒。”

“我沒地方可去。”這倒是肺腑之言。“姑娘把忒緊要的物事寄在這兒,不打聲招呼就走,也不太地道。”指了指心口。

莫婷的武功不知如何,但失去大半功力,便是鐵打的身子也要脫牙崩釘。若沒有“三色龍漦”這個顧忌,應風色憑蠻力都有把握扼死她。

莫婷只是靜靜看著他。

“問題不變。你是誰?”

“姑娘若是問過令弟,”應風色雙手微舉,笑容滿是無奈。“相信他能告訴姑娘,在下是貨真價實的韓雪色。”

“啊,原來也還是會這樣。”莫婷恍然頷首,自顧自的說。

“……什麼?”

“就算同聰明人說話,也繞不過這些。”莫婷看著他。“你足夠聰明,知道我不是從外表看出破綻,你沒有易容,你就是你原來的樣子。破綻必在他處。

“常人不容易接受這樣的思路,但你我都不是普通人,我以為能跳過這段,直接用'你有什麼證據'開場。看來,是我想多啦。”

(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更可怕的是她確實知道。

“破綻必在他處”這句,直接排除了冒偽的可能性。

所以莫婷相信這具身體是韓雪色,她質疑的是心識。

這種就算說給多數人聽、也只會被嘲笑的事,她毫不費力便接受了,且直指核心,沒有半點猶豫。

應風色無法說出“你有什麼證據”,出口形同認輸。難以言喻的屈辱感和驚恐滿滿地佔據著思路,最後還是莫婷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鼻翼歙張,眉梢微揚,脈搏加快……這些都是心虛的徵兆。”

“等、等一下!”應風色差點跳起來,失聲道:“你套我的話!原來你……

原來你什麼都不知道!“莫婷從容不迫。

“現在知道了。其實'你不是韓雪色'這個問題,可以有許多答案:易容術、雙胞胎、失憶、攝魂洗腦,甚至就是長得像的替身,偏偏你對'破綻必在他處'

這句話最有反應。而這是最後一道確認的手續。

“我最初懷疑你,是在石虎散藥力化散,你……你對我和我娘做的事。我弟弟看人很準,他說韓雪色潛藏著一股兇暴之性,害怕失控傷人,才苦苦壓抑。這種兇性,不會以欺凌弱者的方式顯現,麻藥也好、春藥也罷,那時對你的影響已微乎其微;你一恢復自由便即如此,我判斷是出於你的意志。

“你透過侵凌弱小肯定自己,韓雪色不會這樣做,所以你不是他。”

應風色呼吸粗濃,自己在她的眼裡彷彿無所遮掩,每個微小的動作都不免洩露心思,思之背脊寒涼。

(我在享受她的胴體時,就已被她看穿——)

“剩下的,就簡單多了。”女郎淡然道:“奇宮的《奪舍大法》,天下間最有名的心識法門,同源施展效果最佳,你必是奇宮出身;你見到儲之沁和言滿霜的表情,顯是舊識,她倆的交集除了東溪鎮,只有在降界中,你應與降界有關。

“你抱我離開老樗林,我一路數著你的呼吸脈搏,儲之沁提起那人時你的反應最大,或與之親近,也可能就是你自己。這個假設至此,可說大致完備,扣除易容術、雙胞胎、失憶、洗腦或是長得像的替身,應為正解。

“我猜得對不,應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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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1 06:25:0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四折 雙魂易體 相敬如賓

惡夢若化出實體,大概就是眼前這樣子。

應風色瞠目結舌,也不知過了多久,才結巴道:“你、你有什麼證……”突然閉嘴。

莫婷的表情像是在說“你說出來了喔”,怡然接口:“龍庭山年悠月久,勢力長盛不衰,《奪舍大法》固然名頭響亮,流傳江湖的部分卻是最少也最模糊,全是些胡吹瞎捧、經不起推敲的鬼話。

“像是'奇宮之主以《奪舍大法》傳承,累積四百年的功力'之類,光想就知道不可能,心識領域尚是一片空白的處女地,連摸石過河的都少得可憐,能讓你管用四百年,代代成功?據我讀過的奇宮斷簡,我猜你這個稀罕的成功案例,在往前一百年裡都是孤證,再前頭則是以指桑罵槐、借古喻今、遣悲抒懷的成分居多,不然就是摻入過多的妄想,沒半點實踐的野心,誇誇其談,完全不具備參考價值。”

在你心裡,我們奇宮前賢是這麼悲催的一群垃圾麼?

不要擅自把你扭曲的想像,一股腦兒扔別人頭上啊!

——應風色很想這樣吼回去,無奈莫婷的批評意外中肯,令他難置一詞。

若無明九鈺姑娘留下的心法,現今九脈間流傳的《奪舍大法》就是篇凝神遁虛的口訣,既不闡釋理論,更缺乏運行的細節,同口誦“阿彌陀佛”的意思差不了多少。倚之奪舍,除非有過人的悟性,浸淫極深,自行建立起一套能運作的新系統,但又談何容易?

女郎“唰!”一聲抬起頭,直勾勾盯著他,發緞輕晃間,燦若星海的美眸回映著燈焰,似欲懾人。

“你需要幫忙,而我能幫你。我學醫近十五年,從沒遇過半個大夫把心識當回事兒。你需要我。”兩隻白皙柔荑越過桌面,緊握住他的手,眼底閃著與清冷氣質絕不相襯的狂熱,伴隨難以形容的強大威壓。

在這一刻他非常確定她是莫執一的女兒。

應風色甚至覺得,若是吐出個“不”字,女郎無疑會當場支解他,把心識挑出來採樣存放,或許切一切、煮一煮,加點油鹽試試味道,細辨《奪舍大法》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這對你……”他不動聲色、但實則頗為費力地抽回手,莫婷才意識到自己半個身子橫過桌面的突兀舉動,迅速迴座,淡淡的神情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直到男兒開口才又抬起彎翹濃睫。“有什麼好處?”

她又露出那種“原來還是會這樣”的恍然之色,合情合理似的點點頭。

“也是。對低層次的人來說,沒有點'好處'的事他們是無法理解的。”

“……你以為對空氣說話就不算罵人麼?”

“罵到你的話真是不好意思,我無心的。我罵人不是這樣。”莫婷淡淡說道:“我手上有個病人,我治療了他很多年,一直沒什麼進展,任何能了解心識的東西,我都非常感興趣。

“這樣罷,我們來點低層次的對話,你要說是'交易'也無不可:我負責教會你《冥獄十王變》,讓你能控制體內那三枚龍漦寶石,誰也收不回去,交換你所有學過的心識之術、自己或與他人同修的經驗,以及直到你死為止,觀測你身心變化的過程,在經你同意的前提下進行若干試驗,並把這些記錄下來……當然成果是由你我二人所共享,我不會對你有什麼隱瞞。你覺得怎麼樣?”

“……像是養著餵藥的兔子老鼠之類?”應風色冷笑。

“或是貼身照拂的私人大夫。”女郎微聳香肩,輕描淡寫道:“你可能有點誤會,不管怎麼看,眼下都是你需要我更多。便不說三色龍漦,在你奪舍成功後,這副身體有無異狀?你睡過覺了麼?對心識有無影響?身體原主的意識消滅與否,可否共存,會不會生出排擠……關於這些,你獨個兒能解決麼?除了我以外,你上哪找第二位鑽研這個領域的太夫,而不被當作滿口囈語的瘋子?”

應風色啞口無言。

“把我的藥箱拿來。”莫婷忽道。“擱在廳上那把酸枝木的官帽椅旁,去了便能瞧見。”

“你怎不自己去拿?”應風色沒好氣道。

“走路疼。要不你抱我去?我不想再走了。”轉開視線,盯著角落地面。應風色才意識到她指的是破瓜之痛,明明女郎雪靨如玉璧般通透,並無明顯暈紅,似也能看出一絲羞意來,幫她跑腿的感覺就沒那麼樣的不情不願。

那隻舊藥箱是儲之沁幫忙提出老樗林,連莫執一燒醫廬之前,都記得幫女兒移出火場,可見重要。

莫婷從夾層取出幾本手寫札記,翻開其中一本推到他眼下。“這是我修習《冥獄十王變》的心得,功法我記在心裡,可以默一份給你。”

應風色瞥一眼,果然有若干內家術語,清麗的字跡稍嫌稚拙,紙質黃舊,應是寫於莫婷少女時期。

視線停留太久,形同告訴對方自己在默記,對談判相當不利,徒顯餌香,令對手有所依侍,誠為智者笑。但說到底,誰知這札記是真是假?雖有十王變字樣,沒準是以五禽戲十段錦之類的口訣混充,事先備好的詐騙道具。

應風色靈機一動,嘩啦啦地翻完,果然瞥見了“那個”,忍笑闔上,原冊推還莫婷。

“我承認你說得有理,札記且不忙著看,待我默出心識功法,屆時銀貨兩訖,誰也別佔誰便宜。”說著伸出手掌。莫婷起身一擊,兩人就此結盟。

她指揮應風色取來文房四寶,伺候著鋪紙磨墨,為青年診過脈象心搏,詳細記下,還採集了毛髮血樣等。

“心識不比經脈,唯一能了解它的方法,便是言語交流。”莫婷對他說:

“我鑽研出一套懾魂法門,能誘導病人於半夢半醒之間,重臨虛境,把隱藏在思緒表層底下、更晦暗不明的物事說將出來,用以開解心障。

“不過你的狀況,遠比常人要復雜百倍,在我確定此法對你無害之前,我們先不用這個法子。我會列出若干問題,每次你都要翔實地回答,不能有隱瞞;你若在某個環節欺騙我,很可能會讓我做出錯誤的判斷,最終受害的仍然是你。你明不明白?”

“需要我起誓麼?”應風色嘻皮笑臉。

“那倒不必,我不信誓言。”莫婷一指床榻。“躺上去,我們試試。”

小院從外頭看不甚起眼,內裡的傢俱擺設卻不乏作工精巧的上等貨,可見婦人祖上頗有積攢,只是到她這代已未必識貨。這東廂房內一角,擺了張小巧的花梨鏤空撥步床,深黝的紅木略顯斑剝,掛的帳子是很普通的白紗,與板桌長凳同屬尋常民居慣見,益發突顯出架子床的格格不入。

應風色橫抱莫婷,依言將她放落榻緣,自己躺上床鋪,雙腳併攏,兩隻手掌交疊在腹間,直視著陳舊的床頂,擺出躺棺材似的規矩姿勢。

但女郎的發香體溫就在身畔,坦白說撩得他心癢極了。

莫婷怕弄髒被褥,還讓應風色替她褪去鞋襪,被他捏著腳掌時微微一縮,很怕癢似的,無意間流露出的少女情狀,替說話一貫冷冰冰的女大夫增添了意料之外的女人味。

莫婷斜倚圍欄,屁股挨著他肩膀坐,小手按在他的手背上,滑膩微涼的觸感妙不可言。應風色本能反掌,被她“啪!”狠搧一記,捏著摁回原狀。

“只能我碰你,你別亂動。”

“明白。殘廢澡嘛,我們那兒也有。”

“啪”的一響,手背又挨一記,是要咬牙才能不出聲的那種疼。

她居然聽得懂“殘廢澡”——應風色忍著笑,不無惡意地揣想。

“回想一下,你剛醒過來時的感覺。”

“你在是什麼時候……產生了'我'的意識?”

“這副身軀給你的感覺,和原本的有何不同?”

諸如此類的問題,莫婷像聊天似的,隨口便能問出,彷彿能預知他什麼時候會答完上一問,沒有需要補充說明的部分。兩人聊了很久,原本按在他手背的小手,不知從何時​​起與他翻轉的手掌,交握成十指緊扣的模樣,應風色卻未如預期中心猿意馬,只覺心安。

他從未與人聊過這麼久,既不生煩膩,也沒有疲勞的感覺,連酣倦湧現時都不令人覺得突兀,應風色閉上眼睛繼續說話,話題已跑出想像外,無拘無束,自然而舒適——“你睡著了……是不是不夠警覺?餵,快點起來!”

應風色猛然坐起,涼風颸面,綠茵沁脾,說不出的舒心。場景是熟悉的陶夷老宅內,母親私心偏愛的那畦苗圃,冒牌貨叔叔拿著羽扇尖兒搔他鼻頭,活像以樹枝戳著道旁翻肚青蛙的頑童。

(這裡是……是虛境。)

他一把將“應無用”揮開,赫見一抹高大魁梧的身影躲在冒牌叔叔身後,肌膚黝黑、發赤毛卷,卻不是韓雪色是誰?

(我在這裡,他在這裡……那是誰在控制這副身軀?)

一山不容二虎,無論韓雪色的意識出現為何會在虛境中,但應風色還牢牢記著初醒之際,韓雪色的身體是怎麼拼了老命似的排拒自己,放任這廝身魂合一,百骸內還有他應風色容身的餘地?手一揚,那隻模樣古樸的長柄圓銅鏡倏忽而現,嚇得韓雪色一跤坐倒,屁股蹭著苗圃裡肥沃的壤土不住倒退:“不要……我不要回去!那兒什麼都沒有……好黑,好暗……我不要!”吼得撕心裂肺,令人不忍卒聽。

“且慢,有話好好說。”冒牌貨叔叔攔在兩人之間,母雞護小雞似的回臂攬著簌簌發抖的毛族大個兒,畫面既荒謬又突兀,更多的是莫名其妙。

——好你個西貝貨!這是要造反了不成?

應風色氣到幾欲笑出,但這半點也不好笑。

應無用乃是虛境假構,是他的意識太強固,紛亂的潛層雜識無處虛耗,自行幻成,但畢竟是在韓雪色的身體裡,怎知沒摻進這死毛族的爛料,甚至就是其意識所控?如此一來,那就是一打二了,情況大大不妙。

“等一下,你這個推想也太離譜,韓雪色認識我麼?若非取自你的深層記憶,虛境中的一切從何處來?是你對他的心識設下禁制,還是他對你為之?若是後者,奪舍又豈能走到這一步?你的意識怕早已灰飛煙滅。”應無用的聲音透腦而入。

應風色意識到這只有他二人才能聽見,顯是排除了一旁的韓雪色。

“你冷靜想一想,當知孰真孰假,莫要被無端的恐懼宰制,此非智者所為。”

被虛像教訓也太令人惱火,應風色一怒之下,反而清醒許多,冒牌叔叔的推論有理有據,顛撲不破,但面子畢竟還得維持,急中生智,沉聲道:“我在這兒他在這兒,眼下是誰控制這副軀體?萬一出了什麼問題,哪個能擔待?”

應無用笑道:“身體本來就是他的,心識落入此間,並未與軀殼斷絕,便如你以功法遁入虛境一般,不會有什麼危險。我專留他在此,就是為等你回來,你們倆說個清楚,不要吵吵鬧鬧。”負在身後的手臂一轉,扔小雞似的把韓雪色推出去。

韓雪色不知是怕他還是怕那面圓鏡,面色如土,連走上前也沒膽子,期期艾艾道:“長……長老,你教我武功,對我忒好,與長老共享這副無用皮囊,我也沒別的話。那鏡裡極黑,被關在裡面,會把人給逼瘋……我是沒法兒再待啦,長老不願留我,便殺了我罷,別……別把我關進去。”雙膝一軟,跪地俯首,魁梧雄軀不住發顫。

韓雪色若一上來便與他撕破臉,倒也好辦,擺出這副可憐相來,應風色反倒不好黑著臉押人入鏡。況且冒牌叔叔點出了關竅:只要韓雪色的意識不與軀殼斷絕聯繫,就不會再像上回那樣無魂附體,乃至險死還生。

應風色此前操縱身軀,只有初時嵌合不順,但交歡後便即正常,期間並未受韓雪色意識掣肘,顯然雙魂並存、以虛境做為交換的暫泊地,似乎是可行的辦法。

被應無用牽著鼻子走,讓他氣不打一處來,須得反客為主,乾咳兩聲道:

“變成現在這樣,亦非我所願,我並不知道你在鏡中受得如許苦楚。我既已身死,卻不能投胎,這是上蒼有意,讓我來保你之命,以免你為奸人所害,又豈有加害你的道理?”

韓雪色一怔。“姦……奸人?”

應風色肅道:“沒錯。我當夜追索陰謀顛覆奇宮的陰謀家,才誤入園邸,你為何在那裡,又是何人劫去,意欲何為……你難道沒有半點頭緒?”

韓雪色茫然搖頭。

“我……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應風色將他扶起,正色道:“在我查出真相前,便為賊人所害,眼見是沒機會阻止奸人了。天教我一縷英魂,存附於你之身軀內,不為救你,卻又為誰?”見應無用在毛族青年身後打了個“趕緊讓他走”的手勢,不理韓雪色正感動得亂七八糟,用力拍他肩膀:“記住,醒來之後誰也別信,什麼都不要說,有人問你事發經過,一律推說忘記便是。我英靈未遠,必將護你周全,切記切記!”用力將他一推。應無用打了個響指,只見魁梧的毛族青年仰跌入地,倏然不見,驚叫聲一瞬間便在地底十丈、百丈間,才又戛然而止。

“……他回去了?”應風色盯著苗圃傾耳片刻,差點想動手挖掘。

“你的心識再怎麼穩固,也非為並容雙魂而設。”應無用將綸巾羽扇通通變不見,除去仙風道骨的高人裝扮,恢復成原先那副敞襟赤腳的閒適模樣。“他再待久些,我和這些場景便要次第消失啦,此間撐不住的。”

應風色冷哼:“你倒是挺能來事兒,扮大神哪。”

“我就是你,別計較這麼多。”應無用怡然道:“你白日里可自由使用他的身軀,夜晚身體休眠,再將他的意識從虛境放回即可。待在這裡的時候,我負責幫你調教韓小子,保證教得乖乖的,讓他插花跳舞都行。

“這樣一來,你釋出身體的時間最短,夜裡韓小子能出的紕漏最少,只要隔幾日讓他白天出去放放風,應該能撐上一段時日,之後咱們再想別的辦法。”

應風色搖頭。“他每回出事都在晚上,'紕漏最少'云云我可不信。”

應無用笑道:“這我也想好了。〈屍狗篇〉的'觀雲夢'還記得不?”

明九鈺姑娘所傳《風雷一炁》絹本中,關於睡眠的部分,俱都載於〈屍狗〉一章,除瞭如何練習在睡夢中呼吸吐納之外,還有很多亂七八糟、近乎妖法的奇淫巧伎,如感測夢境的“觀雲夢”、利用他人熟睡影響其心志的“沉魘風”等。

應風色和鹿希色是一起練的《風雷一炁》,就算〈屍狗篇〉不是吹牛,對彼此也難起作用;冒險找人試驗,似也有勞獲不稱之嫌,加上小倆口當時正值情濃,相聚的時間多用於耳鬢廝磨上,〈屍狗篇〉被當成明姑娘罕有的敗筆略過,可說是順理成章。

應無用唯恐他已不記得,信手一撈,幻化出錦匣絹本來。

應風色“嘖”的一聲皺起劍眉,不耐推開:“別瞎纏夾,我知道怎麼弄。”

潛運心訣,將意識散至體外,捕捉睡夢時自七竅溢出的些許精、氣、神等,即為所謂的“雲夢之氣”。

忽然間,應風色似乎能感覺到自己身處東廂之內,紅木床架的陳腐之氣、莫婷身上的氣味,窗外的蟬鳴鳥叫,桌頂的燈焰輝芒……居然依稀可得,只是五感像是被揉作一團,無法一一悉辨。

一驚之間收回心訣,下一霎眼再度置身虛境,眼前假叔叔的親切笑容讓他直想揍他一拳,然而應無用的用意他已能約略掌握。

夜間的確是最適合釋放韓雪色意識的時候,關鍵就在睡眠上。

透過熟睡的韓雪色散出七竅的“雲夢之氣”,即使在虛境內,應風色也能監控外頭的情況。他需要更多練習,來辨別雲夢之氣傳遞的信息,而有些超脫五感之上的感應——如殺氣、敵意——甚至虛境中會更容易辨別也說不定。

這是更安全的“中陰身”替代品,效果雖不能相提並論,風險卻遠低於前者。

應風色不想助長冒牌叔叔的得意,假裝沒看見他熱切的邀功神情,板起臉道:“別搞那些個沒用的,給我拿札記來。”大爺似的翹腳伸手,一副地痞流氓習氣。

應無用也不生氣,響指一打,莫婷那本黃舊札記憑空出現,飛入應風色手裡。

儘管應風色記心甚佳,卻沒有一目十行、過目不忘的本領。但他看過的東西,都能從深層記憶翻將出來,於虛境中一一重歷。

“依你看……”他邊翻著札記,隨口問道:“這莫婷丫頭能不能信?”

“人品是好的。”應無用撫著下巴怡然道:“雖說'醫者父母心',只是再怎麼不把貞操當回事,她也沒必要為了你這麼做,而當時她還沒有察覺到,你是她夢寐以求的觀察對象。

“所以她的動機很單純:她重視你的生命,以及對弟弟莫殊色的承諾,遠在那片小小肉膜之上,這使她毫不猶豫便選擇救你。如今加上你那奇貨可居的試驗……呃,我是說觀察價值,說她拼了命也要保你穩妥,我可是半點也不懷疑。”

你那是什麼挑兒媳婦的口氣啊!

但披著叔叔外皮的另一個自己,做出了與應風色相似的結論。

他負隅頑抗似的揮揮手中陳冊,寫滿稚拙字蹟的故紙“潑喇喇”地迎風一晃,化作滿天蝶舞。

“這札記裡的練功心得我看不懂。”

“所以我也不可能懂。”應無用一派輕鬆。“瞧著是與本山武學……不,或許是和已知的東洲武學都不相同的體系。圻州莫氏非以武學聞名,對照素蜺針和三色龍漦的殊異物性,或又再次證明這不是她隨手拿來誆你的物事。”

應風色回溯他與莫婷問答的內容,赫然發覺兩人竟聊了近兩個時辰,印像中只和鹿希色有過類似的經驗,其中泰半是交歡取樂時的調笑言語。他甚至同女郎提到被同門背叛的憤怒、利刃穿腹生命將盡的疼痛恐慌,儘管不是源源本本鉅細靡遺地說,也夠他意外的了。

我是在什麼時候、以何等心情,與她說了這些?

莫婷顯然是問話的高手,在她不著痕蹟的誘導下,應風色甚至說了奪舍之感,連身魂無法嵌合的強烈不適,以及初次發現交媾能改善此節的驚喜也都說了出來;若非回憶裡全無下藥的跡象,他還以為是中了什麼逼人吐實的異蠱。

莫婷不會一味附和,也極罕批評,聆聽多過發問,偶爾說點自己的事,但總是點到為止,有種真誠的疏離。

那就來合作罷。他揮散虛空中的記憶回放,淡道:“我出去會兒,你看好韓雪色,別讓那廝添亂。往後幾天,有得咱們忙的。”

“……謹遵台命。”應無用微笑頷首。

◇ ◇ ◇結盟的頭一夜,應風色以《風雷一炁》的〈臭肺篇〉,換得《冥獄十王變》總綱。他叫醒倚欄熟睡的莫婷,說了公平交換的原則,以及“身魂須以交媾嵌合”

一事。

“我不勉強你,也不會說'非這樣不行',但這是目前唯一有效的法子,你自己決定。”

他不想浪費時間,枯等身魂適應彼此,長時間忍受暈眩、噁心、血路淤塞等不適,冒上其間枝節橫生的風險。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女人,釋放慾望有助於排遣焦慮,淡化有魂無體的絕望不安。

已知此節的莫婷,反應十分淡定,只說腿心疼得厲害,恐受不住男兒過人的粗長,欲以小嘴為他弄出。

應風色本就沒有佔她便宜的意思,此誠不得已耳,沒有理由反對。若能快些連結身魂,讓他舔紅木架子床都沒問題。

兩人在油燈熄滅、月光灑入窗櫺的廂房里赤身裸體,莫婷不知怎的突然害羞起來,怎麼弄都弄不好,出了一身香汗,雪白的碩大奶脯上汗津津、油潤潤的無比動人。

她的乳房尺寸固然驚人,但與母親小巧的乳尖不同,居然生了對比杯口大的乳暈,色澤淺潤,像以藕色水粉描成,暈兒膨起如丘,通體光滑,沒有凸起的痘瘢小疣,一瞧就十分適口。乳頭埋在乳暈丘兒之間,乍看略有凹陷,充血時脹成艷麗櫻紅,大如尾指初節,整個挺翹出來,昂然指天,說不出的淫靡。

應風色奪她紅丸之際,莫婷並非全裸,身上還留了件肚兜,恰恰掩住雙乳。

其母小巧的蒂兒和乳暈充滿少女風情,萬料不到女兒的綿乳卻有熟婦的大暈紅蒂,興奮時乳頭乳暈一同膨起,色澤變深,垂墜如茄瓜的蒂頭,與臉蛋的清純秀美形成強烈反差。

莫值一說女兒的乳頭像果核還算客氣了,完全充血時,簡直就是熟透的櫻桃,鮮滋飽水,紫艷透紅,襯與泛起大片嬌悚的尖翹雪乳,色情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最後應風色讓她把陽物夾入乳間,小手捧著豪乳套弄,發出噗啾噗啾的淫靡漿響,痛快射了她一臉,才讓身魂重新嵌合,得以行動自如。

兩人約定,每回應風色重進韓雪色之軀,便屈指敲擊特定節奏——手指大概是他能勉強控制的部位——莫婷聞聲閉起房門,解衣盡快讓他射出,後續才能練功或治療。

雖說口手亦能為之,相處大半個月下來,泰半以應風色挺著肉棒插入小穴,擺佈得女郎死去活來作結。除莫婷體質敏感、天雨路滑分外泥濘,給足了男兒可乘之機,但她真要不允,應風色倒也不敢用強,每次都是莫婷主動放他侵門踏戶,原因竟出乎意料地簡單——“這樣比較快。”有回應風色隨口問起,背對他穿衣的女郎淡淡應道,兜頭澆了他老大一盆冷水。

仔細一想也是。

莫婷容易濕還容易洩,高潮時揪被蒙頭、扭腰嗚咽,與平素的清冷孤高大相徑庭,視覺的刺激委實太強,更別提她那驚人的緊湊窄小。

應風色初時以為是韓雪色不濟,三兩下便丟盔棄甲,連累自己顏面無光;繼而一想,在莫執一這等尤物身上,他都堅持了好一陣,看來是女兒強過了母親,於刮骨榨精一道青出於藍,連風雲峽的麒麟兒也扛不住。

兩人是好過了才辦正事,而莫婷從不與他過夜,發生關係更像治療的一環,多在應風色住的東廂屋裡進行;被莫婷當作閨房的西廂乃是禁地,應風色一步也沒踏進去過。交合以外的時間裡,二人亦是如先前一般的相處應對,渾無半點男女的情愫糾葛,床笫內外涇渭分明,俐落乾淨。

她這點堅持,贏得了應風色的敬意。

時日一長,對話的口氣畢竟還是有些微妙的改變,應風色漸漸能與她開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問起“為何要研究心識領域”時,也能得到“你管我”外帶一個清冷白眼的回應。青年更喜歡這樣,相處起來自在。

應風色並沒有拋卻“別相信任何人”的自警。但莫婷是個稱職的大夫,他對她的信任從未逾越此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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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1 23:52:01 |只看該作者
第九五折 山驚鳥亂 最勝光明

莫氏武學的修習也比想像中順利,須得歸功於莫婷同時也是極好的老師,有耐性、沒脾氣,還不鑽牛角尖;一法不通,便另起爐灶,絕不在死胡同里磨耗。

應風色頗想切開她千嬌百媚的小腦袋瞧一瞧,怎麼有人能活得這般理智。

他自負聰明,迄今也不以為莫婷較自己智高,但光憑冷靜和耐性兩點,莫婷便經常在競爭中贏他——對弈也是治療的法門之一,據說棋裡能看出人的思緒理路,獨特如掌紋般,沒有哪兩個人是完全一樣的。

他和韓雪色目前在莫婷手裡的敗績相當,這讓應風色異常惱火,偏就下不贏女郎,惱火也沒用。

“《冥獄十王變》並非是圻州莫氏本有之物,而是得自於一部棋譜。”

莫婷拈子落秤,不多時便排出個繁複的奕局。

“據說莫家先祖是從殘譜中悟出了內功心法,對應《六道分執》和《三途針》的外門路數。用於醫道很是厲害,當成武功乃至殺人術,算是走上了歪路;運使順手的,學別的武功說不定反而事半功倍。”

話雖如此,琴譜花冊內藏絕學的事,應風色也著實聽過幾樁,莫家人瞧不出門道,風雲峽的麒麟兒豈能與凡夫並論之!抱胸撫頷,凝神沉吟道:“這便是暗藏心法的棋譜?”

“不,我隨便排的,幫助你融入情境而已。這樣有比較好理解麼?”

“不要把力氣花在這種莫名其妙的地方!”應風色氣得臉都歪了。

《六道分執》以六道輪迴為名,用於外門,可理解為六路不同的擒拿手法,如對應天道的《最勝光明手》,對應人道的《紅塵四合手》,以及對應非天斗神阿修羅的《阿須羅手》等。

天、人、阿修羅,在六道中又有“三善道”之稱,須有充足的善行果報,才能轉生至此。從莫婷的試演來看,這三路手法應另有醫道上的闡發妙處,足堪匹配偌大的名頭,有些招式雖稱上乘,整體卻失之於周折繁複,純以比武爭勝論,怕是威力有限,也可能是她沒練到家。

《三途針》則是指火、刀、血等三途之針,或涉若干機密,莫婷無意示演,只說是《六道分執》的進階功法,須以其中三門為根基方可修習。

然而做為進階基礎的,偏偏是對應地獄道的《苦具手》、對應餓鬼道的《鬼趣刀輪手》,和對應畜生一道的《馴養手》三門。即便在介紹這三路手法時莫婷明顯有所保留,大多輕描淡寫帶過,應風色仍能看出,被歸於“三惡道”的這三門其實威力極大:《苦具手》棱凸直硬、大開大闔,明顯是駕馭剛勁之用;《鬼趣刀輪手》異常刁鑽,斷筋截脈專折關節,有著“傷則無救”的狠勁,比之各門各派的擒拿短打路數,也是極其罕見的殘毒。而《馴養手》不只名目怪異,根本看不出門路,哪怕在貌美如花的莫婷使來,就是信手比劃、含混帶過,仍舊透著一股森森鬼氣,望之令人背脊發涼。

初看三善道的演示時,應風色還沒什麼想法,待莫婷發現他面色有異,草草結束馴養手,也不知有沒打完套路,青年福至心靈,才明白怪異之感何來。“你聽過大日蓮宗麼?”

“聽過。”雖是為了追查《梵宇佛圖》才知道的。

莫婷老實點頭。“大日蓮宗怎麼了?”

應風色撫頷沉吟,像是在自言自語。

“據說蓮宗內練武的法門極為殘酷,與道門武功講究'法天順自然'的路子大相徑庭,連對自己都能殘忍無情,蓮宗武學因此透著一股非人非情的恐怖。雖說比武爭勝,本就不是什麼溫情善舉,但將對手的骨頭硬生生磨碎、動輒把血肉碾攪成泥之類,便在武林中也是夠妖了。”

他抬起頭來,直視莫婷清澈的眸子。

“你不覺得,你家這幾門手上功夫,瞧著挺像蓮宗武學的路數?”

莫婷點點頭,拿起應風色的病歷冊。

“很好,觸類旁通,風雲峽得一分。”

“不要顧左右而言他!”應風色怒吼。

“先保留答案,待會兒再來檢討。”莫婷正經到他無法分辨是不是在捧哏。

女郎從藥箱夾層取出一隻油布包,打開前戴上特製的棉布手套,遞給應風色另一副。

手套的尺寸略大,戴上去很舒適,縫工精細,沒有多餘的裝飾,看著像是全新的。這是她專門為他縫製的麼?應風色浮想翩聯。這和他發現莫婷很會做菜一樣,有著極為強烈的反差。

布包裡是本古冊,斑剝龜裂的封面題著“駁十王經謬”五枚古隸,拖長的遒勁橫筆與其說蠶頭雁尾、一波三折,更像是抑著竊笑的唇抿,不知怎的,總覺得滿滿的嘲諷之感。

相較於佔滿封面大半的題記,落款不但小得出奇,還遭濃墨塗去,僅餘最底下的“敬呈”二字。因年積月累褪成涸血色澤的朱墨在封面上交叉兩道,劃了個大大的“ㄨ”,落筆之人的奮烈火氣跨越了悠悠時光長河,幾欲透紙而出。

“這就是《冥獄十王變》的原本。”

莫婷低聲道,連吐息都放輕許多,生怕傷到古籍。

“我莫家先祖悟出的十王變功訣,其實是寫在另一部秘笈裡,名為《燃燈續明三七經》,珍而重之的鎖入老宅內室,眾人修習的也是秘笈繕本,並不是這一部古籍。”

也就是說,古籍只是當初啟發莫氏先人的靈感來源,意義雖然重大,實際的價值卻遠低於武笈。就像觀看蛇鶴相鬥而悟出擒拿,珍貴的是經千錘百煉、無數實戰印證,翔實記錄下來的武技;保留啟發靈感的靈蛇仙鶴,就是紀念而已,還不如燉成一盅實在。

“我娘少年時離家,老宅那廂也被迫獻出十王變的秘笈,引為奇恥大辱。後來我娘回圻州生我,長老們逼她交還三七經,我娘便勒索… …要求換了這本,說給我當小人書撕著玩。”

應風色笑道:“那你挺乖,這堆破爛陳紙才能留到現在。”

莫婷淡淡一笑。

“我是在《駁十王經謬》裡學的棋,論輩分,你得喊它'祖爺爺'。”

“……你這是繞彎罵我輸成了孫子?”

“沒繞,我就是這個意思。”

然而《駁十王經謬》本身,就是部極有意思的書。

開篇序言的部分,被那位不知姓字的撰寫者取了個“辨正”的嚴肅名頭,通篇卻全在罵人,文謅謅地引經據典、翻來覆去,愣把佛門罵了個狗血淋頭,就差沒烙上“禿驢”二字;文末大筆一揮,斷言這個食民之血、不事生產、弄鬼裝神、侈言天道的廢物點心,沒半點存在的價值,濟世救民,還得看我大讀書人云雲,陳腔濫調到了極處,讓人興不起翻頁追讀的慾望。

按其目次,這書精心挑選的掐架對手,乃是流傳甚廣的佛典《佛說十王經》,敘述人死之後,魂魄經冥途而至閻羅十殿,秦廣王、楚江王等十殿之主賞善罰惡,對作惡之人施加種種慘無人道的詭異酷刑,建構出一幀細緻的地獄景象。

十王經非是什麼宏旨偉論,講到佛法的地方少之又少,硬要說有什麼優點,就是將各種地獄刑罰描述得維妙維肖,於勸人向善之上該是頗有建樹,因此在東海這種佛學式微、只有廟宇發達的地方,特別膾炙人口,老嫗能解,誰都聽說過。

挑這種善書等級的佛經嚴加批判,跟找瘸子賽跑差不多,本身就是笑點。

既是駁十王經,寫書那人索性一篇罵一王,以十殿閻君之名訂定章節,扣除序言,正好罵足十章。應風色嘩啦啦地翻完〈駁秦廣王第一〉、〈駁楚江王第二〉兩章,“噗哧”一聲笑出來。

莫婷靜靜等著他開口。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六道分執》和《三途針》是不是蓮宗武學,只是全憑印象的推測,但能寫出這部《駁十王經謬》的,肯定是滄海儒宗的高人。”應風色忍笑道:“這麼損的玩意兒,得有多純的腐儒成色,才能整治得出?”

《佛說十王經》裡,非是依閻羅十殿分的章節,此書逐章以駁,本身就非常奇怪,可說欲蓋彌彰。

果然頭兩章內,每隔幾句便飛來一句“龍虎交泰”、“經玄涉黃”之類的道門功訣,應風色摸清規則之後,幾乎能略去不相干的內容,依序順讀功訣的部分,判斷不是胡云瞎寫的充數濫竽,頗有腹笥,稍微有點內家基礎的人便能看出門道,無怪乎莫家先祖知是撿到了寶。

但如此明彰,欲蓋何處?

“……把序言和頭兩章裡的佛家換成儒家,也全無扞格,說不定更流暢些。”

應風色忍著笑娓娓續道:“像他罵秦廣王檢點亡魂生前造業,猶如'設匭受疏,先於徙木',這是在諷刺上位者設置銅匭,美其名曰延恩招諫、伸冤通玄,其實就是讓人告密,為的只是鞏固權柄。否則秦廣王既有此大神通力,能鉅細靡遺錄下人人生前所犯,何不阻止他們行惡,或讓世人先知道作惡的代價,如朝廷徙木立法,防患於未然?

“又譬如秦廣王讓亡魂還在陽世的家屬修齋累積功德,以削減亡魂的罪孽,書裡罵是'賄減其愆'。佛家哪有賄絡的說法?這裡頭方方面面,罵的全是讀書人的事。”

莫婷揚了揚柳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原來是有這樣的意思。龍庭山也教帝王術麼?”

應風色涎著臉道:“你怎麼不說是我涉獵甚廣?”

從〈駁宋帝王第三〉起,這廝就不裝了,照例洋洋灑灑先罵一段,說佛門如此混賬,罵也罵不完,不如來聊棋罷,筆鋒一轉,開始講述東洲碁道史上有哪些經典著作,各自有什麼了不起的創見,又有甚不足。

應風色好歹翻過幾部棋經,此人所舉他竟聞所未聞,字裡行間那股洋洋得意撲面而來,就是要讓人明白:老子是故意的。沒聽過是罷?你們這幫孤陋寡聞、不學無術的菜雞!

往後七章,分別是碁界逸話——毫不意外又全是沒聽過的人名——佈局論、起手式、邊角定式、殘局、手筋、死活題,對應〈駁五官王第四〉、〈駁閻羅天子第五〉、〈駁變成王第六〉、〈駁泰山府君第七〉、〈駁都市王第八〉、〈駁平等王第九〉,以及〈駁五道轉輪王第十〉等篇章標題。

功訣多寫在行與行之間,也有爬滿飛白處的,全是蠅頭小楷,擠作一團給人極大的壓迫,能強烈感受書寫者的焦躁,近乎病態。

在他開始自暴自棄、大談碁道的第三章中段,被褪成赭色的朱墨劃了個跨頁的大叉,寫上“玩物喪志”的評註,其後再無批點,彷彿連審查之人也放棄了他。

但這仍是某種障眼法。

整部書未寫蠅頭小楷、或每隔幾句便如囈語般插入行氣口訣,幹乾淨淨只講棋的,僅有兩章。

“你家祖先悟出神功,是在這一章罷?”應風色指著〈駁閻羅天子第五〉,若無其事地問。莫婷像打量什麼怪物般細細端詳他。

“理由?”

“這書裡的功訣我雖沒練過,就這麼看將下來,沒什麼令人驚豔之處。”青年聳肩。“我料功夫必在所見之外,這〈駁閻羅天子第五〉全然瞧不出有行氣運功的法門,因此你家裡的老人,才會這麼不重視《駁十王經謬》的原典。能從中悟出功法來,令祖確是天縱奇才。”

當然還有另一個原因。

冥殿的十位閻君之中,第五殿的閻羅天子被認為是地獄的主宰,或地藏菩薩的化身,故十王又統稱為閻君或閻羅王。若著書之人想藏起解譯通篇功法、化凡入聖的關鍵,哪有比〈駁閻羅天子第五〉更富隱喻意義的地方?

莫婷露出恍然之色,坦率地佩服起來。

她若能再扭捏一點,也許會更可愛——但現在這樣也挺好,應風色心想。

同樣的思考模式,末篇〈駁五道轉輪王第十〉也該有貓膩,但百多年來,圻州莫氏無人能看出,就連破解〈駁閻羅天子第五〉的奇才祖先也一無所獲,原因可能簡單到令人咋舌。

“……它就真的只是三百多則死活題而已。”莫婷攤手。

“死活”是碁道最根本也最重要的概念,從序盤開始,雙方競爭的就是擴張地盤,同時壓縮對手的眼位。《駁十王經謬》收錄的死活題達三百八十七型,由簡至繁,圖形繪製得一絲不苟。應風色一一翻過,光是這樣便能看出其中幾幅的精妙細微,非是虛應故事的煙幕。

寫這部《駁十王經謬》的人裝瘋賣傻是真,但對碁道的癡狂熱愛,恐怕也是真的。

做為曾治東海的三宗之一、天元道宗餘脈,指劍奇宮對其餘兩宗的了解遠在尋常江湖人之上。滄海儒宗哪怕在最鼎盛的時候,內部鬥爭都未曾稍止,文字獄、立碑黨錮、道德譴責……差不多就是廟堂上玩的那一套,差別僅在於是用刀劍取命抑或紙筆。

本朝肇興,以陶元崢為首的四郡文士集團建構了新帝國的官僚骨幹,所謂

“四郡之士”便是滄海儒宗的文脈。在那個儒者以武力統治東海的遙遠時代,有能人異士藉才具發揮,甘冒此大不韙,批判儒宗當權者黨同伐異、苟容營私的嘴臉,非是難以想像之事。

應風色想起葉藏柯曾告訴他的,關於創制《元惡真功》的“惡斧”元拔山的故事,猜想這個被塗掉姓名、遭宗門認定“玩物喪志”的大能前輩,最終是否逃過迫害,得以悠遊於碁石之間,仍帶這一抹瀟灑的譏諷厭世安度餘生。

他抱著虔敬之心,把《駁十王經謬》細細翻過一遍,一方面是藉深層意識記下內容,另一方面檢查古籍是否有夾層、隱文之類。但圻州莫氏也不是吃齋的,舉族研究百多年,斷定這書不是什麼寶貝,果然不見其他疑點,就是故紙陳冊罷了。

莫婷把《冥獄十王變》的心法默出,卻讓他先別參詳,而是一招一式從《最勝光明手》教起。

“武道與醫道的經脈、穴位等頗有出入,就算同指一物,意涵也未必相同。”

莫婷翻過墨跡未乾的功訣,強迫他轉回視線。“這篇文字流入江湖,害死的怕比練成的人多,原因就在這裡。沒有我指點關竅,心法只是陷阱而已,要賭一把麼?”

應風色自然是不想。

莫婷沒打算教到能實戰的地步,只拆解基礎知識裡的敘述落差,遠比練武要快得多。應風色藉由《最勝光明手》、《紅塵四合手》和《阿須羅手》,補全了莫氏的醫術入門課程,差不多是個小藥僮的水平,終於能開始修習《冥獄十王變》。

莫婷的法子仍是不拘一格,與應風色掌心相抵,把兩人經脈視為一大周天,輸內力進他體內,帶動氣血運行,然後再導引回自身,循環反复,輪轉不休。

初時自不順暢,舉步維艱,但此法最大的優點,在於:哪怕應風色對心法全無掌握,也能夠慢慢形成《冥獄十王變》的真氣特徵,再藉由莫婷強大的調節適性,替換掉三色龍漦上的銘記印刻,改成應風色的版本。到了這一步,他有大半人生的漫長光陰去摸索操控之法,毋須擔心旁人越俎代庖,哪天忽然就撤去心脈上的龍漦護持。

不是所有內功都能這樣練,隨隨便便就能發揮“相加大於二”的效果。

事實上,除了極少數的雙修秘術,絕大部分的正邪內功都用不了這種推血過宮的法子蠻幹,靠的仍是莫婷的特殊體質,才有捷徑可走。她那驚人的適性修正,能將過程中散佚的內息降到最低,使同練的雙方仍有所得,否則內力於進出之間耗費逾半,損失還多過增益,哪裡練得了功?全是一場白忙。

饒是如此,韓雪色的丹田內並無顯著的充盈之感,內功幾近於無,說不定重練奇宮心訣進境還更快些。被推著走的人尚且如此,莫婷實際損益,不問可知。

應風色再怎麼沒心沒肺自命不凡,也很難用“醫者父母心”向自己交代。

莫婷為救他性命,自損五成功力,對根基的傷害都還沒算,竟然用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方法助他修練自家的不傳之秘……這要說對他沒點心思,三歲小孩都不信。

莫婷滿不願他把《六道分執》當武技練,卻無從得知、更不可能阻止他在虛境中鑽研。冒牌貨叔叔與他共享深層意識,又能模擬應無用的驚天修為,應風色與他拆得酣暢淋漓,當真每霎眼都驚喜不置,挨揍挨得可甘願了。

《鬼趣刀輪手》殘忍毒辣,《阿須羅手》如六臂同使,但練起來最過癮的,居然是一開始覺得最最繁複無用,只能拿來當八段錦熱身的《最勝光明手》。

這路手法對付的非是外敵,而是自己。

無論對拆或自練,總能發現這一招又用到了哪條平素無覺的微小肌肉、那個變著又打開了若干骨隙,還能控制臟腑、血流,讓身體運用超越既有的極限,朝未知領域延伸。

《最勝光明手》就像鏡子,不斷向他映出新的發現——那些原本就在那兒、只是被忽略的細微之力。

“你說……”某日他在虛境裡練習光明手時,忽喃喃道:“那丫頭是不是愛上我了?瞧著實在是不像啊。”

他倆的身體意外契合,交合時女郎的歡愉是騙不了人的。

而男兒的陽物巨碩,女郎的穴兒根本是隻小肉窩窩,鐵柱入拳眼,能有多不合襯就有多不合襯;應風色持久耐戰,莫婷敏感易洩,不小心幹得她脫陰而死,也非絕無可能……這樣的兩個人,居然能各自滿足,只能說天作之合,莫甚於此。

但莫婷把這事和情愛分得很開,沒什麼模糊混淆的空間,應風色是真不認為她對自己懷有情意,益發的茫然不解。

應無用哈哈一笑。“我就是你,我說什麼全都是你想的,自己安慰自己很可憐啊。”見青年是真的苦惱,微笑道:“施主,此非山驚鳥亂,是你心亂了。說不定是你對她懷有情意,這才心亂如麻。正所謂:”我撈莫婷下鬥杓,回眸莫婷掛林梢,如君一躍青雲上,萬海同光莫婷嬌。'““……你這說的是月娘罷。”應風色怒極反笑,猛朝虛空處出手。

“要說是死貓死狗也行啊。”應無用笑著避開青年暴長三寸、忽然曲返,如折脊之蛇的無聲指爪,作勢將某物掛上樹頭。

◇ ◇ ◇春去夏盡,時序轉眼又將入秋。

他和莫婷避居無乘庵左近的竹籬小院,倏忽過了三個多月。莫執一很識相地未再出現,彷彿怕擾了女兒的好事,但更有可能是被別的什麼引去了注意力,如暴力破解龍漦石真氣印記的方法之類。

冥獄十王變的內息積攢有限,但莫婷似乎對進程頗為滿意,不似作偽,應風色則在三善道這廂找到了心靈寄託,練得有滋有味,也纏著莫婷傳授三惡道。

原本在莫婷的規劃裡,就有“定期學習新事物”這一項,用來觀察外魂寄體是否會消損智性,不只應風色,連韓雪色也須進行同樣的測試。

應風色順理成章,對《苦具手》等表現出強烈的學習興趣,莫婷懶與他騷話纏夾,快速有效地推進了試驗的歷程,只囑他不得輕易對人施展。

內功最好能每天定時進行日課,維持不輟,方能有成,但應風色約每兩到三天便與韓雪色之魂交換,放他回到身體里至少一晝夜,也有過三兩天之久的紀錄——多半是出於莫婷要求,理由雖是進行一體雙魂的測試治療,不過應風色也能猜到她是考慮到韓雪色那小子的精神穩定,或就只是單純同情他。

應無用提議的日夜交替之法,在可行性上遇到了困難。

除莫婷花谷嬌嫩,受不了他夜夜蹂躪,需要休息之外,最棘手的問題反而是出在應風色自己身上。

他沒辦法睡覺。

一旦沉入夢鄉,應風色的意識便會回到虛境,這還是比較好的。某次睡眠測試裡,他的意識自行進入不受控的“中陰身”狀態,差點回不了身體,有回他

“夢”見被龍大方等人包圍著又刺死了一次,回神發現幾乎毀掉大半傢俱,連莫婷都受了點皮肉傷。

他在虛境裡完全不需要休息,但韓雪色的身體扛不住一直醒著。身魂嵌合後,肉身的疲憊似乎也會影響意識;兩天兩夜不睡,差不多就是極限了。目前的輪替默契,就是這樣一步一跌試出來的,無論對應風色、韓雪色還是莫婷,都是相對合理的安排。

應風色通常在寄體第二天的黃昏時分,焦躁會達到最高點,莫婷多半會在這晚多煮一頓宵夜,白日里也刻意避開過於消耗體力的療程或試驗,改採下棋、讀書、談話治療之類,甚至容許他偶爾鬧點小脾氣,在床邊哄孩子似的同他磨耗,直到青年精疲力竭,意識沉入虛境為止。

但這晚應風色怎麼都睡不著。

身體的疲勞已到臨界,下午他趁莫婷出診無乘庵,在院裡打完了整套《六道分執》,不知是不是太過亢奮適得其反,閉眼後並未迳沉虛境,而是又回到了

“養頤家”的牆垣樹影中,遠方樓宇間燈火正明,身畔之人與他開口說話,他卻什麼聲音也聽不見,一切都還沒走到圖窮匕現的那一霎——青年猛然坐起身,冷汗滴落額角。

他撐起面向院裡的支摘窗,試圖讓夜風冷卻滾燙的頭臉。疲倦像爐火般炙烤著他,但他不想闔上眼睛,重歷一次被背叛身死的劇痛和苦楚。現在的他絕對沒法撐到安置韓雪色的房間,奪舍後過了這麼久,應風色終於發現,脫離第一時間的複仇意念,其實自己並沒有這麼想活下來。

風里傳來一抹奇異的、若有似無的嗚咽。

他像著魔般悄悄出門,越過大半個院落,無聲無息來到西廂門前。聲音就是從屋里傳出來的。

房門後到床榻之間以一扇三折屏風遮擋,透過邊側的鏤花窗望進,未點燈的房裡藍汪汪一片,彷彿什麼都罩了層薄薄的琉璃青。

屏風之後,與自己房中同款的黑檀撥步床前,褪去裙裳的女郎翹起兩瓣赤裸雪股,濕透了的指尖在肉窩裡揉得無比漿膩,被剝開的酥脂之間只綻開一道小小的肉縫,彷彿吮含著指尖也似,即使在幽藍的月華之下,這自雪潤間迸開的蜜縫仍透出深艶的紫紅色,光憑眼睛,就能感覺它充血的劇烈。

指尖纖巧,白皙的臀股雖然肉呼呼的渾圓挺翹,但也是精緻的,玉戶就更不消說了。

只有陰蒂脹成指頭大小,剝出薄薄的萼皮,顏色是更騷豔的紫褐色;若點起燈燭,怕是如鮮血一般的彤艷。

莫婷深入胯下、宛若玉筍尖兒的指頭不住揉著,彷彿與熟透櫻桃似的陰蒂相互纏攪,美得女郎挺腰翹臀,蒙在被裡的螓首向前昂挺著,伴隨著嗚咽一般的呻吟。

這是她最偏愛的自瀆姿勢。

那本札記中整整寫滿十頁,是少女從偶然發現這種曼妙的身體機制,將探索快感的點點滴滴翔實記錄的成果。莫執一拿來取笑女兒,意外成為應風色判斷莫婷是否誠心結盟的依據。

異於尋常女子仰躺的自瀆姿態,莫婷連為何如此的理由都寫了下來。

因充血而劇烈改變形狀、顏色的性器太過淫靡,少女看著會有罪惡感,但又無法放棄這種讓自己舒服的小娛樂,索性眼不見為淨。

實在……實在是太可愛了。

應風色趁著她失聲尖叫、柳腰一僵的當兒推窗躍入,高潮未歇的莫婷就算聽見動靜,也酥軟到動彈不得,果然到他站到濕漉漉的股間,將衣物除盡,女郎都沒能反應過來,就這麼趴著不住顫抖,被滾燙肉棒一插到底,塞滿了濕滑的蜜膣。

“啊……你……好脹……哈、哈……嗚嗚嗚……好、好大!你怎麼……啊啊啊啊啊————!”

驚嚇果然是最好的催情藥。緊得不可思議的膣管無視陽物的粗長碩大,仍不住一掐一擠地抽搐,彷彿這樣能將入侵者擠出似的。

應風色半點前戲都不用,抱著雪臀一陣猛頂,每下腹間和囊袋都“啪卿!”

重重撞上雪臀及外陰,創出大把膩漿。莫婷還來不及把小腦袋瓜從錦被裡抽出,小手已揪緊被褥,玉肌下繃出淡淡青絡,壓著外溢的厚厚乳丘前後晃搖,清純的叫聲越來越浪,多數時間裡都是嗚嗚嗚的悶聲叫著,偶爾進出幾個無意義的單詞,點綴著漿膩的“噗卿”擦滑、淅淅瀝瀝分不清是失禁或洩身的水聲,令男兒血脈賁張,完全停不下來。

他知道她想要。痙攣的蜜膛、每一分劇烈纏絞的肉壁皺褶,還有那不住把肉棒往內吸的嬌嫩胴體……全都在需索著他;要他的陽精、要他的滾燙粗長,要他毫不留情的兇猛衝撞,撕裂創刮——應風色知道女郎來了很多次。

他未刻意鎖住精關,不音說是一路狂奔,就衝著巔頂沖去。

但快感總能不斷堆疊,每回似將噴發,不是膛口猛咬住陰莖根部,生生焰斷精流,便是龜頭於無路處忽又往前分許,嵌進滿是韌角臼瘤的小肉窟窿,如遭無牙之齦咬落……新鮮的刺激並未澆熄慾火,反而拉高了快美的上限,讓他放韁馳騁,一迳催谷。

最後射出的陽精燙到像是沸滾的油,半液半固的血肉膏脂彷彿能炸開馬眼,極爽中夾著撕裂般的疼痛。他從不知道體溫能把漿液加熱到這種程度,陰囊出至點滴不存,同精力一般耗竭殆盡,難以言喻的舒爽和虛乏瞬間攫取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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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1 23:53:12 |只看該作者
第九六折 不念昔者 伊餘來塈

回過神來,他從女郎背後環抱,兩人側臥於榻,莫婷香汗淋漓的胴體上一絲不掛,至於是何時剝下女郎的肚兜羅襪,又怎麼換的姿勢體位,老實說腦袋裡一片空白,只覺滿心悅足,無以復加。

莫婷的裸背緊貼他的胸膛,把男兒手臂抱在雙乳間,罕見地作小鳥依人狀,輕喘未歇,不住起伏的乳肉柔嫩如水豆腐,熨貼溫膩酥滑,臂上的觸感妙不可言。

床前的三折屏風上,每面均鑲黃銅薄板,打磨鏜亮,估計日常是當穿衣鏡使,也可能純是裝飾。

此際最右側的那塊清楚映出女郎星眸半閉、鼻翼輕歙的暈紅小臉,模樣既是清純,又冶艷迷人;旁邊次右那塊映出垂墜如瓜、夾著男兒手臂的雪乳,次左則正對著兩人交合之處,只有最左的那塊錯開了方向,從應風色的角度難見倒影。

一幀香艷橫幅被硬生生將鍘作三段,然而俱都截著最緊要的地方,纖毫畢現,淫靡不堪。

應風色消軟大半的肉棒又硬起來,動都沒動,便拓開窄小的肉壁自入了半截,如撐燒火棍般。莫婷被頂得本能挺腰,化了似的嬌軀一顫微昂,連眉心都揪起來,吃痛似的表情不知為何特別嫵媚誘人。

“疼麼?”應風色微微抬起上身,湊近她頸側。

莫婷縮起了粉頸,像是在躲避男兒呵出的溫息。

“癢……”吐氣如蘭,氣聲聽著比呻吟更銷魂。

“是疼還是癢?”她濕滑的蜜膣已毫無扞格地吞入了大半根肉棒,應風色忍不住打趣,噗唧一聲搠到底,啜緊肉棍的玉蛤呼嚕嚕擠出大把白花沫子,撲簌簌地淌滿陰囊,銅片中瞧得一清二楚。連磨出的乳漿都多到像失禁似的,簡直不能再更騷更淫了。

“這樣……還癢不癢?”

鏡中,莫婷嘴角微揚,還未笑開就被頂得失聲嬌吟,抵頸薄嗔:“慢……慢點……啊、啊……”

男兒徐徐刨刮著她,像在炫耀過人之長,每一度都是全根進沒,抽出時又久又長,怎麼也捱不到盡頭。

“慢點就不癢了麼?”

莫婷顫著長嘶一聲,如抽涼氣,半晌才細聲道:“還癢……可快了,又捱不住。慢……慢點好。”

輪到應風色噗哧笑出來,“啪!”猛頂到底:“真敢說啊,小淫婦!”

莫婷死死咬著一聲嗚咽,嬌軀劇顫,暈紅的小臉上分明寫著“美死了”四字,好不容易緩過氣來,閉著眼又露出“小淫婦怎麼了”的神情,三分得意三分挑釁,剩下三分氣壯理直,還有一絲狡黠會心。

從女郎的角度,未必能見銅片倒映,況且連眼都沒睜,她是以為男兒看不見,才如此放肆地顯露自己。

莫婷出身名門、教養良好,氣質高貴,更難得的是冰雪聰明,精擅醫術、弈道等技藝,沒有一門是容易的,美貌就不消說了,堪稱是完美女子。

洛雪晴的容貌或可匹敵,但才智相差不可以道裡計,連肏著都不及莫婷銷魂蝕骨,只比木美人好些。滿霜武功勝過莫婷,又兼具身子艷麗和女童外貌的妙處,卻比不上莫婷好智博學,言語間有諸多機鋒往復,半點也不無聊。

儲之沁和她相比,更是小家碧玉,雖然廚藝女紅很不錯,床笫間又曲意承歡,做為妻子也十分理想,但與高貴清冷的莫婷擺在一塊,總覺稍嫌庸俗,方方面面都差了不只一丁半點兒。

那韓雪色心儀的女子、名喚“阿妍”的,雖也有尤物般的容貌身段,明顯出身高貴,氣質不俗,但連武林人都不是,更非良配,江露橙和柳家姊妹這種野花草就不用說。

他曾為鹿希色神魂顛倒,甚至想過放棄宮主之位,就算忽略背叛一節,鹿希色強悍生命力的反面其實就是粗野。那種無懼風霜烈日、從野地裡恣意橫生的強韌之姿,的確深深吸引過他,但女郎的背叛讓他清醒過來,意識到那不是自己一貫的追求。

沒有人比莫婷更完美。

應風色怎麼也想不到,她是那種被乾爽了、會不自覺笑出的女孩兒。

莫婷的這點普通,反而加倍顯出她的與眾不同,思之令人怦然難抑。

或許叔叔說得對。是我心動了,而不是她。

他默不作聲地挺動著,緩慢而有力,將女郎再一次送上高潮。莫婷抱著他的手臂劇烈痙攣,忽張口咬他手背,也許美得不知所以,順手當作錦被的替代品。

應風色又憐又愛,溫柔地將女郎抱滿懷,鼻尖刮著頸背湊近她耳畔,磁酥酥低喚:“婷儿……”

莫婷的高潮一向來得又猛又長,如得天眷,好不容易緩過來,輕輕推開男兒臂箍,想轉身卻沒力氣,拍拍他的手臂喘道:“別……別這樣叫我。我們是……

你知道……“背心起伏,不知是氣息未復,還是沉吟斟酌。

他有點拿捏不定,頓時陷入了長長的沉默。

她的意思,是說“我們不是這種關係”麼?

莫婷終於還是翻過身。

她柔軟的身子像沒骨頭似的,光是在臂裡這麼軟呼呼、滑膩膩地一滾,就像玉膏化油,淌了滿懷溫鬱,蒸騰的全是她動人的發香和肌膚氣息。她們母女有種軟膩如水的特質,腴嫩得不得了,明明身段凹凸有致,該瘦的地方沒有半點餘贅,渾身上下無一處是硬梆梆的,抱起來的感覺全都是肉。

應風色微皺著山根,像要淡化尷尬似的自我解嘲。

“我以為你歡喜我,沒想到是自作多情。說好了,別拿這個笑我啊,再提要翻臉的,丟死人了。”

莫婷的指尖輕輕按在他唇上。

“我喜歡你。是第一眼就有好感的喜歡。這張臉很乾淨,而我一向喜歡高大的男子。你同我弟弟氣質五官神似,這也是原因——倒不是我對他懷有情愫,那太噁心了,而是瞧著熟悉。我很怕生。

“你很聰明,這點我也喜歡。女孩子是沒法同不喜歡的人做這種事的,至少我沒辦法。但我們在朋友、情人,甚至是夫妻之前,已經是另一種關係了。”

她看起來很疲倦,語聲輕細,有點接不上氣,卻是餘韻所至。只因這事十分重要,才須與他說分明。

應風色忽然會意,方才她說“我們是”,而非“我們不是”,他完全想錯了方向。糾結一去,答案出乎意料地簡單。

“……大夫和病人?”

莫婷瞇眼微笑,權代頷首。

過去每回完事,她總是拖著酣倦的身子盡快起身穿衣,應風色總以為是矜持,或申明“這只是公事公辦”之類。但真正的原因也許是莫婷自己明白,她舒服的時候會太放鬆,而顯露出她這個年紀所應有的愛嬌。

好想擁有她——應風色望著女郎,忽覺迷惘,分不清這樣的觸動究竟是渴望,抑或是心安。

“我是跟我娘姓。”莫婷輕聲道。喃喃自語似的氣音將他從綺想中拉回現實。

“我爹據說姓呂,在江湖上很有名望,武林中人管他叫'閻羅天子',也有叫'幽泉鬼醫'的。我出生後不久,他就失踪了,誰都沒再見過這人。我對他毫無印象。

“老宅被他壓迫了很久,敢怒不敢言,不只《燃燈續明三七經》,連少主也只能雙手奉上,無法違逆我爹。我爹當初帶走我娘的藉口,就是要替她治病——為了炮製出完美的'闢毒之血',我娘從小就按照祖傳的秘方和比例,被灌入形形色色的毒藥,好讓身體能夠適應。

“過程當然是很痛苦的,所以我娘說,我爹帶走她的時候她很開心,雖然那時年紀還很小,但她覺得這人很了不起,能讓族中長老流著冷汗不敢反口,她很喜歡他。”

應風色明白她想說什麼,莫婷指尖卻仍摁在他唇上,俏皮地阻止了他的反駁。

“我是因為錯誤的結合,才被生下的孩子,我知道這樣長大有多辛苦。病人依賴大夫,這是合情合理的事,但大夫若不能保持清醒,對病人有過多感情,輕則影響診斷,重則在搶救的當兒失去該有的水準,換句話說,就是親手害死了病人。我不能容許自己,發生這樣的失誤。”

她瞇著迷濛的星眸,輕輕撫摸他的嘴唇。這個表情像極了她的母親,然而外溢的非是色欲,而是她謹慎壓抑的溫柔和情感。

“你對我其實了解得很少。你想像中廝守的樣子,在你娶了我之後,絕大多數都會以崩壞收場。我喜歡和你做這種事,但經過連續三天三夜搶救病患,我會非常不想讓你碰我,萬一沒能救回病人,我還會生氣崩潰,做出許多令你瞠目結舌的發洩之舉。你根本沒見過那樣子的我。”

應風色緊了緊手臂,親吻她的面頰。

“我知道生氣崩潰時,有種事特別能紓解壓力。”

莫婷噗哧一聲,挪著雪股避開了硬起的怒龍杵。

“你的美好想像裡,有確實描繪出三天三夜沒洗澡,蓬頭垢面、滿身血污,指縫里卡滿碎肉膏脂,用胰皂洗手洗到皮皺發白,還混著各種藥氣……啊,軟了。

這樣你就能明白,萬一我想靠某種事紓解壓力,慘的是你。別這樣坑自己。

“兩人安靜片刻,齊齊笑了起來。

“娶大夫的壞處可多了。”莫婷好不容易收了笑聲,一本正經道:“我能讓你不知不覺陽痿,保管誰都治不好……等、等一下,為什麼你又變得這麼硬?”

應風色用杵身貼緊蜜縫,前後擦滑,溫熱黏滑的液感迅速濡濕了股間,一邊輕囓著女郎敏感的耳垂低聲道:“我一想到'娶你'兩個字,便硬得受不了。”

莫婷輕輕哆嗦著,將他的手臂壓入乳間,整個人都快蜷成一團,忽然“啊”

的一聲扭腰縮臀:“不是……不是那兒!”原來杵尖一滑,蘸裹著滿滿的黏膩蜜膏,差點頂進了小巧的肛菊裡。若非兩者尺寸相差過於懸殊,以女郎股間泥濘,應風色要再拿下這處未緣客掃的處女地,十有八九是跑不了的。

他將刮擦的範圍,從外陰擴大到股瓣裡,然而動作輕柔,令女郎安心,漸漸覺得菊門內隱有些酥癢,似也好奇起來,不知走旱道是什麼滋味,才在她耳畔輕聲引誘:“這兒……也給了我罷?”

莫婷突然害羞起來,過了一下才細聲道:“下回……給你。等我弄乾淨些。”

她是說到做到的性子,答應了就絕不變卦。坦白說應風色並沒有特別喜歡走後門,卻知莫婷極是好潔,允他的意義重大,胸中一熱,大著膽子摟緊她:“不治療的時候,我也能幹你麼?”

“我想要的時候,可……可以。”莫婷耳蝸發熱,微微透光的小巧耳垂紅若胭脂玉髓,聲細如蚊蚋,彷彿體溫都升高許多,可愛到令男兒快不能承受。

應風色快樂到胸膛像要炸開了似的,是自奪舍以來,從未有過的歡快滿足,把臉埋進女郎的頸背濃發間,悶聲道:“我今晚想留下來。”

“不行。”莫婷輕輕將他拱開。“就……就算不治療的時候,我……我也剛好想要……我們也不能同睡。你知道為什麼。”

(大夫和病人的距離。)

況且,在他入睡之後,翌日將以韓雪色的意識甦醒。莫婷給的是他,不是另一個男人,就算同一副身體,女郎在這點上也沒有模糊的空間,不容絲毫混淆。

——她喜歡的,是我。

莫婷並不知道他開心到想要手舞足蹈,像不忍心面對男兒被拒絕的失望,把小臉藏入他的頸窩裡,主動握住那駭人的滾燙粗長,緩緩納入腿心,直到完全吞沒,才顫抖著長長一籲,呻吟道:“你……啊、啊……要輕點。太舒服了我會停不住,要……要破皮的……”

◇ ◇ ◇應風色在浴房清洗時,果然看到裹滿肉棒的白漿裡有些許血絲。

後頭他又射了一次給莫婷,卻非迳逞獸慾,而是她真停不下來。

分明已洩得昏天黑地,唇舌發涼,身體還是不由自主渴望交合。這種理智稍一斷線、就立刻向縱慾一端傾斜的性子,和母親莫執一如出一轍,看來小孩的確不能亂生。

莫婷滿足後,累到在榻裡昏厥睡死,應風色遵照和她約定,並未留下過夜,簡單替女郎清理狼藉,蓋好被褥閉起門窗,到後頭浴房沐浴完畢,再返回東廂更衣就寢。他可不希望韓雪色醒來,發現身上全是淫水精斑等穢跡,意識到他和莫婷的關係,萬一生出什麼非分之想,應風色就再也容不得他了。

他的身體非常疲憊。

超過兩天兩夜未曾闔眼,加上異乎尋常的激烈交歡,就算馬上倒地昏死,也不算出人意表。但衝過幾遍冰冷井水的應風色渾身發燙,精神極是亢奮,他認為是確認莫婷的心意所致。

兩人雖非情侶,未來仍有許多可能性,莫婷並沒有拒絕他。

這讓應風色躊躇滿志,始終籠罩心頭的陰霾頓時一掃而空。

——或許……是到了往前看的時候了。

他認真計劃過復仇,毋寧說這是最初支持他活下去的理由。但將近四個月的時間過去,龍庭山始終沒傳出什麼消息,龍大方那廂也未對無乘庵諸女出手,連魚目混珠的莫殊色都被當成“毛族質子”,理所當然取代了韓雪色,西山使節居然也就默認了。

這世界的真實面貌,遠比他想像得更荒謬。

頂著韓雪色這張臉,應風色的奇宮之路算是完了。

就算回到龍庭山,他也知道毛族賤種過的是什麼日子,還不如死了乾脆。他有恨到願意忍受地獄般的生活,只求一個渺茫的複仇機會麼?

退萬步想,就算殺死龍方颶色成功復仇,乃至於除掉羽羊神一干人等,接下來他想要幹什麼?

已不可能再用“應風色”的身份繼續人生,現在看來,連“韓雪色”的身份也遭人頂替。當夜在“養頤家”廊廂的床架之下,聽到的冰無葉和鹿希色對話,倏又浮上心頭。

“……真能走得了麼?”鹿希色的聲音迴盪在耳畔。

那是他曾魂牽夢繫、不惜一命,如今只得滿滿心寒,聽著卻依然會生出沉迷眷戀,回神淚流不止的語聲。他多希望時間停滯在第六輪開啟以前。

“……真能走得了麼?”幻境裡,鹿希色這樣問他。

(……真能走得了麼?)

你……真能走得了麼?

——能。

現在能。

世上只有莫婷知曉奪舍的秘密,莫婷不會背叛他。奇宮那廂不在乎韓雪色的死活,龍方颶色和羽羊神也不會。只要他走出這座小院,朝向這些人不知道的某處行去,就能走出這個荒謬的詭局。

帶上莫婷就好。

他不知道她為何容許他射在身子裡,她是大夫,或有調配避子湯的手段,或只是高潮太甚無力推開,又或許……她並不介意懷上他的骨肉,與他共度一生,就像她不介意這張毛族面孔一樣。

“真能走得了麼?”

熟悉的背影走過院外竹籬,就差沒駐足回眸,略顯譏誚地挑眉問他。

應風色一顫回神。那玲瓏浮凸的身段、渾圓修長的雙腿他再也熟悉不過,沐著月光快步行過籬牆的,千真萬確是鹿希色,她正朝無乘庵的方向走去。

房裡並未點燈,鹿希色是看不見他的,但應風色仍是本能挨著牆,動也不動,僅透過窗格窺視著,甚至沒忘記摒住呼吸。

是冰無葉讓她來的?不對,兩人已分道揚鑣,當夜她們不知道應風色在床下,演這齣是給鬼看麼?師徒倆不歡而散是真,鹿希色必不是受冰無葉的指使才來的。

(有沒可能……鹿希色竟投靠了龍方?)

莫可名狀的情感湧上心頭,把他直往深不見底的惡海暗潮中拖去。

應風色無法面對這些,但過於亢奮的精神,卻使他本能行動起來,理性到近乎冷酷的程度,彷彿這樣就能無視再見到她的心海悸動。

窈窕的背影即將沒入夜色,應風色確定她後頭未有別人,無聲無息地翻出了支摘窗,一路尾隨她到無乘庵外。

韓雪色的身軀無內功可言,即使力氣再大、感知再強,反應再敏捷,也不會是鹿希色的對手。倘若鹿希色悄悄翻牆而入,最好的辦法不是冒著被發現的危險跟進去,而是在外頭弄出足夠吵醒諸女的動靜,剩下的交給滿霜來應對即可。

但鹿希色卻徑直走向大門,叩動門環。

淡淡的燈暈循聲沿牆而至,咿呀一響,厚重的大門打開了一道可容女子側身而過的長縫,燈火和影子同時流洩而出,居然是言滿霜應的門。

鹿希色微微頷首,就這樣閃身而入,隨後門扉迅速閉起。

應風色無法思考這是什麼情況,也許是亢奮所致,更可能是缺乏足夠的推衍依據,但沿牆退去的燈暈顯示她們的目的不是正廳大堂,而是後進的其他地方。

青年飛快自樹叢中起身,如豹一般發足狂奔,掠過院牆時依稀聽見“我接到你的信”之類的低語寒暄,不及分辨是誰的聲音,搶先抄到後門邊上,蹬牆一攀,翻入院裡,迅速掠上簷廊,趕在壓低的女聲飄進院里之前,竄進最近的一間廂房;閉起門扇的同一時間,隔鄰的廂房“咿呀”地推開門,一人道:“我母親精神不太好,須得就近照顧,只能在此處接待,請師姊包涵。”卻是洛雪晴的聲音。

月餘未見,感覺她似乎成熟了許多,場面話說得四平八穩,也不怕生。

鹿希色沒說話,卻聽儲之沁道:“好了好了,都別杵著,進來再說罷。”語氣中明顯壓抑著熱切。小師叔甜甜的笑臉浮上心頭,應風色卻無暇回味,手按胸膛,以《最勝光明手》心訣調節全身各處的微小肌束,急促的呼吸心跳瞬間平緩下來。

他不是運氣好才挑中此處藏身。

正廳裡,要燃燭到能照見彼此的程度,外人亦能見得燈火通明;選一處離外牆稍遠的大屋,該是更合理的做法。滿霜、儲之沁的房間都在另一側,非是接待客人的首選,所以他才選了這側廊廂亮燈之處的隔鄰屋室,果然中的。

韓雪色感官發達,但耳力卻是一種既需長期訓練、又很依賴內功的知覺,相隔太遠,應風色沒把握能聽得清楚。都已決定冒險入內,自然是越近越好。

四姝坐定,接著是一陣長長靜默,他很訝異儲之沁坐得住,但並無炭筆或毫尖擦刮紙面的細微聲響,顯然不是筆談,那就是鹿希色的氣場或臉色鎮住了其他人,誰也沒敢造次。

“那個……我說應師兄……”果然小師叔還是忍不住。

“應風色死了。”鹿希色的聲音不大,咬字卻很清晰,確保人人都能聽明白。

儲之沁一怔,乾笑了幾聲又戛然而止,片刻才不悅道:“不是……怎能開這樣的玩笑呢?你雖是他……也不能……等等,是……是真的麼?他……他……”

嗚的一聲,似以手掩住,只剩顫抖的急促氣音。

“死在降界內,還是降界外?”言滿霜的語調很冷,有著刀劍貼頸般的森寒,罕見地不像是童聲。

“死在降界裡。我在屍體邊待了很長的時間,想著他會不會醒過來,但就是沒有。他們砍了他的右臂,血跡從主屋流到陳屍處,那種出血量沒人能活。”

“誰幹的?”還是滿霜的聲音。

“很多人。”

鹿希色語調平靜,將降界的始末娓娓道來。

嚴格說來,她沒能親睹應風色死亡的經過,應風色很好奇她是怎麼知道的,又如何能跳過那些不可告人的關鍵,合理地告知三姝。

誰知鹿希色什麼都沒跳過。

她說了自己是水豕的內應,而水豕的真實身份是奇宮長老冰無葉,是冰無葉透露殺應風色的主謀是龍方颶色,其他同謀的名單則是她自何潮色和平無碧口中拷掠而來。

她在平無碧面前活剮了何潮色,屁滾尿流的平小師叔什麼都招了。先前她已從何潮色處得到一份口供——連少年其實是何汐色,在第三輪後頂替慘死的兄長身份都已招供——兩相對照沒有出入,終於確認真相。

“……我們為何要相信你?”言滿霜森然道:“最好的情況就是你所言屬實,那你依然是個不折不扣的叛徒。”

“在這裡。”鹿希色似乎指著一處,他依稀聽見“唰!”的披髮細響。“控制你們立時昏厥、決計無法反抗的機關,就是埋在頸椎裡的兩枚細小金屬片。不取出來,恁你武功再高,召羊令前也只能引頸就戮。你在降界默默忍耐,就是為了查出這個關鍵,對罷?”言滿霜默不作聲。

鹿希色續道:“我依約放走了平無碧,現在龍方颶色怕已知曉,我打算向他復仇,很快就會朝這裡來。”

這道理很容易明白。鹿希色是應風色的女人,為聚集力量復仇,必定與應風色的其他女人聯手。龍方颶色就算不欲與無乘庵為敵,也已沒有選擇,先下手為強毋寧才是明智之舉。

除一處極不自然,鹿希色的做法似乎入情入理。

“你放走平無碧。”言滿霜沉道:“敵明我暗,復仇更易成功。除非你不在乎成功與否,只想把我們拖下水,一起對付龍方颶色,才斷了我們的後路,非得除掉龍方不可。”

鹿希色沒有接話。

儲之沁忽道:“你……你為什麼這樣笑?為……為什麼不辯駁?他死了,你不想替他報仇麼?他那麼喜歡你,偏偏選了你,他……最喜歡你了啊!”說到後來隱帶哭腔,除了心痛,更不明白女郎何以如此冷漠。

“我不想報仇,只想脫身。”鹿希色靜靜道:“他是你頭一個男人,興許於你充滿意義,但我對疼一回就沒了的貞操之類毫無興趣,更想遠走高飛,擺脫降界的那幫惡棍。這件事我一個人辦不到。”

“擺脫?談何容易!”言滿霜冷冷接口,與其說是質問,更像反駁:“龍大方不過是馬前卒,殺了一個,羽羊神隨手便能生出更多的替代——”

“殺光所有人。四名羽羊神、龍方……把他們通通殺掉,一切就結束了。”

鹿希色平靜地、條理分明地,說了一個極其瘋狂的計劃,彷彿所有細節在她腦袋裡已順過千百遍——應風色隔牆聽得冷汗直流,思路竟追之不上,只覺無比陌生。女郎所言漏洞百出,細思又似乎不是全無機會,不由得越想越深……直到余光里黑影微晃,窸窣有聲,這才驚覺房內竟還有別人!那人不知何時已來到應風色背後,俯近一陣乳香溫澤,難掩躍躍,壓低嗓音:“你……在這兒做甚?要捉迷藏的話,帶上我可好?”

(第十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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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 血骨交融 視胡若血 小閣藏春

應風色一驚而起,忽想起在何處嗅過這股馥郁的乳香溫澤——他的鼻子比狗還靈,未料換到韓雪色身上這長處仍在,暗室中毋須回身,識人直若親睹。

“是……陸師叔!”他早該想到。

洛雪晴說“就近照顧母親”,此屋寬敞舒適,以屏風分隔兩床,看來便是她母女倆搬入後所居。應風色曾於江澐村的分茶舖子與陸筠曼對坐同食,記住了她那自捂熱的懷襟裡透出的、甜潤的肌膚香氣。

霍然回首,見陸筠曼披了件似裲襠非裲襠、似半臂非半臂,長不及腰、翻領開襟,兩隻窄袖飄在肩後的鵝黃短衫,底下是一色的綠沉訶子百褶裙,更襯得雪肌瑩白。

蓬鬆的墜馬髻稍嫌凌亂,滿是小寐忽醒的誘人風情;與披衫近色的緗黃軟緞靴擱在床邊,一立一倒,應風色瞥見兩隻白羅襪褪於地面,進屋時忙著調節心搏未曾細察,否則早該發現榻裡酣睡的美婦,然已是悔之不及。

陸筠曼的心智退化到與女童相若,當他是來玩捉迷藏的,畢竟不是真傻,見男兒起身後高自己一個頭不止,陰影中瞧不清五官形容,本能害怕起來,眼看要喊叫出聲。

應風色伸手去捂她的嘴,豈料陸筠曼鶴頸般的藕臂連圈帶轉,也沒看清是怎麼弄的,信手將青年臂膀帶偏,還差點扭了腕子。應風色左手閃電穿出,仍對準婦人咽喉,佔機迅猛,後發先至,堪稱轉劣為優的一手。

陸筠曼的柔荑在身前亂舞,幼童打鬧般與男兒相互推搡,模樣雖可笑,應風色卻半點也笑不出。

任憑他攻勢如何連綿不絕,陸筠曼總能將扠來的巨靈掌撥開,看似不住倒退,卻非應風色所致。真要說起來,是她臂間隱有股黏勁,扯得青年隨之而動,越絞越深,終至不可自拔。

她倒退時無有風聲,儘管襟袖飄飛如蝶,披著的鵝黃裲襠卻不掉落,像黏上了香肩也似,應風色終於明白是自己著了道兒。

小閣藏春手。

陸筠曼便得了失心瘋,也是他的師叔輩,造詣就擺在那兒,水月停軒最負盛名的擒拿手法在她使來,絕非江露橙之流可比;一時託大,應風色悔得腸子都青了。

所幸她出手全憑本能,錯過無數易守為攻的好機會,否則隨便逮著哪個空隙一吐勁,以韓雪色的修為是絕難抵擋。

縱使房間寬敞,美婦很快退到了頭,膝彎碰著床沿,“哎呀!”驚呼仰倒,纏圍甚緊的纖腰一擰,彈性勝似柳條,趴跌在凌亂床鋪上,臀股撅起,繃得綠沉緞裙渾圓滑亮,在幽藍昧光裡閃著淡紫色的暈朧,宛若另一枚月盤。

應風色見她雪足赤裸,誘人體態加上手忙腳亂的笨拙,朝背心點落的右手略一遲疑,按上婦人的大腿,隔裙仍覺肌束繃緊,肌膚比絲緞更滑,急吞饞涎,啞道:“師叔……”寒光一閃,削落青年額前發毛,銳芒倏至!

他甚至沒聽見拔劍的聲音。

若是在原本的身軀,忒短的時間內不及運功,便避過眉心要害,無論扎中頭面哪處,就是當場橫死或拖著死的區別。

毛族的身體素質在此時發揮作用,明明身無內力,韓雪色偉岸的身軀卻能在動念之前,以驚人的速度和柔軟度後仰,彷彿攔腰對折。應風色腦門擦過地面,大腿腰際熱辣辣一痛,已遭鋒刃劃傷;連滾數匝一撐而起,冷鋼寒銳又挾風而來!

(……好、好快!)

陸筠曼這雙短劍約莫藏在枕下,應風色沒見是如何拔出,狼狽避過咽喉,左肩又熱辣辣一痛,被挑飛一抹血虹釃空。

“你是壞人對不?你摸了我的腿。”

陸筠曼出手如風,呢喃卻如囈語,與迅辣的快劍全對不上,卻半點兒也不妨礙鋒刃索命,纏頭繞頸地削遍毛族青年周身,潑開滿室血點。

應風色曾在降界多次見江、洛二姝施展《柳羅快劍》,但陸筠曼這會兒的雙劍數路比《柳羅快劍》更加凌厲,疾刺的劍尖若被躲過,便不循原式使完,彈棉花似一抖皓腕,每出必定破衣傷人,務實利索,絕不貪多,乾脆到令人絕望。

“雪晴說身子不能讓男人碰,再舒服……也不行,那都是壞人。原來你是壞人啊!”她喃喃自語般說著,露出恍然之色,眉心擰起,更無半分遲疑,劍勢益發難當。

陸筠曼是皺著眉意外好看的類型,可想見她閉目咬唇之際,會何等的令男人心滿意足;言語間,水銀瀉地般的劍芒隨著嬌慵動聽的嗓音收緊,死亡氣息鎖住應風色,像陷阱中掙扎到力竭的野獸,只求一個痛快了結。

然而野獸的身體還未放棄。

細碎傷口累積的出血量,漸到了難以忽視的程度,應風色頭暈目眩,視界中一片淒厲血色,宛若紅釭映照,全憑悍然獸性支撐不倒。

忽然間,體內像有什麼鬆開,又像破掉了似的,自胸中汩湧而出,瞬間遍走全身,青年彷彿再吸不進絲毫氣息,從百骸深處冒出比身外更稠濃、更純粹的異樣之氣,黏膩如膏脂的血液微微一停,旋以三倍五倍……甚至是十倍的速度飆轉,如萬箭離弦,暴​​洪行川!

在應風色眼裡,陸筠曼雪臂間吞吐的銀光還原成劍形,削來的速度變得極緩,能清楚看見沿刃破開的碎塵、掠過凸棱的月映,乃至美婦人扣住緋紅劍柄的纖指,以及泛著珍珠皮光似的指甲——這不是幻覺。

在這諸物皆凝的剎那間,只有他的思考速度是正常的,劇烈鼓動的脈搏快被濃血脹破,推著他在利刃加頸前及時後仰,避過了斷首之厄。

陸筠曼腕子一抖,落空之劍旋掃而回,變招之迅捷刁鑽,倒像方才的是虛招,但應風色很清楚不是那麼回事。

(若動作能像思路一般快——)

千鈞一發之際,兩側太陽穴一鼓脹,彷彿血筋爆開,疼痛欲裂,他本能一推,正中陸筠曼的腰際,一股巨力反彈而回,兩人各自摔出,但在應風色眼裡,速度仍是慢極。他看著自己失去平衡雙腳離地,吊著絲線般飛向門牆,簡直荒謬詭異到難以形容。

陸筠曼跌入床榻深處,應風色的背脊朝房門撞去,時間長到能心思數轉,忽然明白過來:非是空間凝滯,而是他的思考變快了。而方才那一推雖如電光石火般,動作的速度終於追上思路。

他的輕輕一推,實是以數倍於平日的高速出手,足以產生驚人的殺傷力,以致穿透陸筠曼的護體氣勁,反震的力道教他離地騰空,如斷線紙鳶般呼嘯而出!

這必與怪異的心脈鼓動脫不了乾系,此際卻顧不上推敲。

若維持這樣的“慢動作”撞上門牆,以韓雪色身無內力,怕不是筋骨摧折。

應風色欲以《最勝光明手》心訣調動肌肉,模擬奇宮嫡傳的“受身”技巧,鬆弛身軀迎接撞擊,誰知存想什麼的竟毫無反應,身體又不像不聽話的樣子,只是心訣無用罷了。

怎麼辦?怎麼辦?正自束手,房門突然朝里推開,卻是鄰室洛雪晴聽見動靜,趕來探視。

應風色一把將門扉撞得稀爛,拜這虛不受力的晃搖之物所賜,總算不是硬碰硬的撞上牆;見大把的碎櫺破片如暗器般,射向洛雪晴絕美的臉蛋,一閃身鑽入破片與少女間,高速行動的能力這時忽又恢復過來,應風色反手一撥,將緩進的木碎全掃向一側,由洛雪晴的柳腰畔竄出門縫——他記著這怪異的高速寓有驚天之威,少女不若其母底蘊深厚,碰實了肯定摔得頭裂頸折,香消玉殞。

洛雪晴的驚呼自身後傳來,拖得迤邐悠長、斷斷續續,聽上去遠較平時低沉許多,彷彿自水中發出。

但她並不是唯一來瞧的人,應風色掠上門廊,本欲掉頭,豈料速度再度變慢,正迎著提劍跟來的儲之沁,兩人打了照面,小師叔彎翹的濃睫輕輕一顫,俏臉上滿是錯愕之色。

(不好,她認出了韓雪色!)

不同於思維,動作的加速似有區段限制,在快慢之間恣意往復,他打飛陸筠曼後跟著倒撞出去,便恢復成慢速拋飛的詭狀;高速為洛雪晴掃開破片、從她身邊鑽過,一來到廊間又陷入低速時區,不及腳底抹油,溜得不見人影。

儲之沁訝色凝結,緩緩拔劍,但應風色已漸能掌握低速區的訣竅,手覆上小師叔勻膩的小麥色手背,順勢把劍推回;見儲之沁的裙腳曼揚,繡花鞋尖往他足脛踢來,暗讚她應變不俗,真要挪身避開,儲之沁回過小手,立時便能拔劍傷人,反客為主。

應風色好整以暇地欺進她懷裡,右掌按上她肌束結實的大腿腿根,拇指隔著裙布滑入夾緊的三角縫,品了一回指腹上的濕膩烘暖。儲之沁半身酥軟,成片嬌悚爬上勻肌,減速至極的嬌呼和臉紅像是一幅絕美圖畫,教人回味再三。

這惡魔般的精準應對根本無從抵擋,恁你內外功再高明也用不上,不明白對手如何像有讀心術似,總能提前預測己意,輕鬆化解。

而應風色全程都縮在少女身側,巧妙掩住頭臉,只消沒被言滿霜瞧清,事後儲之沁找上門,還能栽她個夜裡眼花,死不認賬。誰知忽來一劍,貫破小師叔衣袖,欲將他逼出掩蔽。

——鹿希色!

應風色又怒又恨,但女郎既來邀盟,必不會傷害儲之沁,應風色擁有在低速時區中從容應對的能力,可以直接無視之。

但他就是不能無端端跳過她。

應風色太陽穴鼓爆似的一脹,分不清是肉體疼痛或心緒激湧,眼前血幕更濃,吸不進空氣的窒息感陡然攀升,明白高速時區再度來臨,掐住劍尖往前一送,儲之沁身後傳來悠長的悶哼,鹿希色劍柄脫手,被劍首擦過脅肋,踉踉倒地。

他本該乘機逃跑,但倒地的鹿希色被儲之沁擋住,瞧不清傷勢如何;猶豫不過一霎,應風色放棄轉身,掠出小師叔嬌軀掩護,赫見一抹嬌小身影攔路,並存著清純冶麗卻毫無扞格的絕艷小臉瞧不出心思,只覺陰沉而從容,彷彿預料到了他的反應,專程等在雙姝之間。

(……糟糕!)

說不怕滿霜是騙人的。

他在養頤家親見她獨鬥冷月四刀,才驚覺滿霜多有保留,從未出過全力。以應風色的眼界,不以為女郎是羽羊神能拿下;制住她且在頸後動手腳,且教她不知是何人下的手,這修為怕不是到了驚世駭俗、超凡入聖的境地?

四名羽羊神之中,斷無這等絕世高手。

這使得滿霜更加神秘莫測,難以捉摸。

詭異心搏帶來的高速異能,常人絕難想像,應風色倒也不是毫無勝算。

既被女郎瞧見,無乘庵找上莫婷勢不可免,與其夾著尾巴逃跑,不如狠狠來個下馬威,讓滿霜有所顧忌,屆時再表明無有敵意,不過是誤會云云,善了的機會也更大些。

行走江湖,向來是實力說話。

應風色搶到言滿霜身前,她的速度明顯較儲鹿二姝更快,也可能是餘贅更少,嬌小的女童沉肩夾肘,防禦體勢雖未完成,周身空隙卻不多,竟是無從下手:微屈的膝腿可以迎受打擊,增加卸勁緩衝的餘裕;若有可乘之機,倒踩一步吐勁挺腰,便是後發先至的勢子,須臾間由極靜轉極動,猶如彈子離弦,對手肯定難以提防,倒地前兀自沒頭沒腦,不知自己是怎麼栽的。

言滿霜不可能預知他有高速異能,只能認為是她在對手襲至的瞬間,做出這樣的接敵判斷。除“佩服”二字,應風色簡直無法再稍置一詞。

更可怕的是,言滿霜直視著他的眼睛。

青年不確定她的眼是否快到足以追上自己的動作,但韋太師叔和魏無音那廝都說過:高手臨敵,首重大局。攻擊閃避,靠的是從實戰和苦練中淬煉的身體直覺,一味盯著攻擊端末梢,容易被虛晃一招,故“看手不如看眼”。

應風色省悟過來。連面對陸筠曼的奪命快劍,他都未存廝殺拼搏之心,以致先機全失,差點完蛋;但滿霜於他,一直是不敢輕忽大意的對象,和她交手,就算擁有犯規的高速異能,仍不覺心神緊繃——所謂“殺氣”,正是諸多相類因子的總成。

言滿霜憑藉豐富的應敵經驗捕捉到他,即使眼睛未必追得上他的動作,卻能抓住“敵人”精神最集中處,動靜不離其樞。

——看來,是不能和她打得太認真啊!

應風色強迫自己放鬆,見女郎胸脯鼓脹,料想在自家庵里,又屆深夜睡前,滿霜肯定不會刻意纏胸。她本有兩隻著衣時不易察覺的肥碩奶子,圓飽如蜂腹般,偏又細軟嬌綿,是不折不扣的隱巨乳,也難為她長時間扮作女童。

在地宮瓣室極盡纏綿恩愛的畫面浮上心頭,男兒慾念勃興,伸手往她沉甸晃搖的下乳處摸了一把,滿心期待滿霜像小師叔那樣羞紅雪靨,露出迷人羞態……

直到雷殛之感透指而入,震得他半身酸麻。

為免傷及滿霜,他刻意放輕氣力,這絕不是反震所致,而是言滿霜早在身側佈滿真氣,故意露出乳脅破綻,來個“請君入甕”——打不著對手,又何必追著打?讓他來打你就是了,願者上鉤。

(……好個狡猾的小妮子!)

應風色失去重心,趕在摔倒前猛擊廊柱,慢了幾拍的喀喇崩響伴隨木裂,在凝滯的低速時區裡看來,宛如木灰色的牡丹花。

血脈鼓動似有降低疼痛的效果,應風色只覺掌底反饋極強,隱覺不妙,但眼前麻煩更甚,無暇深究,便要從滿霜身畔鑽過。

豈料女郎一攔路,速度又比前度更快些,應風色與她換過幾招,所幸滿霜的拳掌中皆無明顯的內勁,可能是要追上他的速度不及催谷,也可能是都用來化解高速對撼產生的反震力道。

前路受阻,身後儲鹿雙姝緩緩爬起,更無退路,應風色憑兩額鼓脹的血筋一徑加速,但滿霜守得鐵桶也似,沒有傷其性命的覺悟,根本拾奪不下;更駭人的是她的速度漸漸追趕上來,四臂推挪間,冷不防地擊他腰側,彷彿有第三條胳膊,自交手以來,男兒首度落於下風。

應風色踉蹌著小退半步,左臂又被拿住,奮力一奪絲紋未動,冷汗直流。

忽聽背後“鏗”的一聲雙劍交擊,一人道:“你這是乾什麼?”是儲之沁的聲音,自是對鹿希色說。鹿希色架住她的劍:“你知不知道他是奇宮之主韓雪色?”

儲之沁怒道:“那你倒是叫他停手啊。”

兩人語聲如常,並未拉長或斷續,應風色驚覺異能消退,視界裡的血紅一點一點變淡,全身各處疼痛不堪,難細辨是哪裡、又是何種之痛,心底涼透。忽與言滿霜冷冷的目光對上,不及開口,言滿霜反足往他右大腿一掄,狠辣快絕,如蠍尾旋掃。

應風色眼前倏黑。昏迷前最後聽見的,是清脆的骨裂聲。

◇ ◇ ◇他在滾燙的眼皮下轉動眼睛,慢慢恢復了意識。

不是眼皮子燙,是全身都在發燙。這種發炎的高熱他很熟悉,都有些習慣了,應風色意外的是昏迷時並未回歸識海,聽冒牌貨叔叔明褒暗貶一通恥笑,笑他滿手好牌硬生生打成了相公,指不定要死在自己的女人手裡。

鄉愿一點的解釋是:識海裡的應無用不以為他有生命危險,懶與他爛嚼舌根,索性放他獨個兒肉疼,檢討下怎會落入如此窘境。更有可能是昏過去的時間太短,連回到識海都來不及。

應風色有種一夜無夢的錯覺。他很久沒睡過好覺了,居然有幾分戀戀不捨,不排斥以另一條腿骨交換好眠。

“……你有必要弄斷他的腿骨麼?”是鹿希色。

“招惹奇宮,對我們有什麼好處?”

“怕什麼?”言滿霜冷道。“你同我們弄死了這廝,大夥就是拴在一根草繩上的螞蚱了。這種別無選擇的滋味,我以為你也該嚐一嘗。”

鹿希色蔑笑。“你最好祈禱他的腿不要有事,又或你那姓莫的神醫朋友能治好他,否則除了殺人滅口,我不知你要如何與奇宮交代。”

言滿霜道:“交代?我替他們除掉毛族賤種,龍庭山上那幫子沒用的男人感謝都來不及,要什麼交代?”口氣中除了鄙夷不屑,更透著一股異樣的尊大之感。

自識她以來,從未聽過滿霜用這種老成的口氣說話,奇怪的是聽著並不覺突兀,尤其令人心驚。

轉念一想,言滿霜之師“三絕”惟明師太出身鱗族六大姓之首的玉氏,其父更是玉氏的當主,連奇宮也須禮敬三分;受質一事,山下多有議論,要不是誰也提不出更好的辦法,六姓宗族內早已炸鍋,提及此事料想沒什麼好話。滿霜若聽慣惟明師太痛罵陽山,口出狂言不算太意外。

鹿希色約莫也覺有異,罕見地並未還口,周遭再度陷入死寂。

此間的氣息應風色嗅著熟悉,應是無乘庵大堂,依稀能聞到那塊木匾的氣味。

一陣細碎腳步伴著水聲晃來,滿霜問道:“師叔情況如何?”來人擱落某物,隨即響起淅瀝瀝的擰水聲。“沒什麼,說扭了膀子直喊疼,我瞧過了也沒怎麼樣,已哄她睡下。他……還沒醒來麼?”正是洛雪晴。

“你別靠近他。”滿霜的聲音聽著有些嚴厲。“這人狡詐得很,不是什麼好東西。”

洛雪晴並未停步,邊走邊說:“不過房門碎裂那會兒,有人替我擋了一下,該就是他了。這樣一想,倒也不是很壞。”言滿霜道: “你替他揩抹頭面,看看他會不會乘機挾持你,就知這人壞不壞了。”洛雪晴這才停下。

“……給我。”鹿希色突然開口。

浸透冰涼井水的厚棉巾覆上額頭,應風色差點呻吟出聲,就這麼一動,渾身的痛楚清晰湧現,他費了偌大功夫才沒叫出來。也許是鹿希色蹲在身畔的緣故,他不願在她面前顯得更悲慘,哪怕現狀已是慘不堪言。

女郎不擅精細活兒,除了誘人的胴體和歡好時的種種銷魂,多數的時候鹿希色都沒什麼女人味,透著股天生天養、強韌活潑的粗野氣質。她能很快很好的包紮傷口,卻沒有為傷患細細抹面的溫柔。

但不知為何,應風色卻非常想念她在身邊的感覺,彷彿又回到風雲峽的小院,那方僅有彼此的無憂天地。

那時他曾在她的心湖里凝視她,比身體的結合親密百倍千倍不止。

溫熱的液漬擠出眼角,沿面頰淌落,他卻無能為力,就像他倆最終走上分歧的道路,已沒有回頭的可能。

所幸鹿希色並未留意,被言滿霜的奚落引走了心神。“你忒努力拍奇宮之主的馬屁,也算有心了。龍庭山都像你這樣,難怪毛族賤種穩坐大位,陽山九脈,淪落如斯!”

“你要是有點江湖見識,別老守在這座小小庵堂里當山大王,就會明白殺死奇宮名義上的主人的後果,比殺死羽羊神嚴重多了。”鹿希色冷笑: “龍庭山的人巴不得他死。害死他的人,將成為鱗族、韓閥乃至朝廷生事的藉口,到那時能一死還算便宜了,怕你想死都沒門。”

一人輕嘆道:“既如此,讓我治好他,大家都不用死,這樣可好?”

莫婷被儲之沁的叩門聲吵醒,才發現應風色不在院裡,聽說了情況,匆匆著衣同來。

她與鹿希色是初見,身為暗樁的鹿希色向由冰無葉回收,絕不假莫氏母女之手治療,莫婷對女郎一無所知。言滿霜並未說明鹿希色的來意——滿霜便不介意莫婷知曉,也不能當著鹿希色的面說——莫婷更不會對無乘庵三姝以外的人,和盤托出自家身份,這使得“替韓雪色辯解他為何在這裡”一事,變得十分困難。

然而莫婷的應對無可挑剔,巧妙避過了所有不可告人的隱衷——當然也包括她自己。

女郎證明他就是奇宮之主韓雪色,暗示毛族青年和言滿霜等一樣,是在降界後被送到醫廬,迴避掉“誰人送來”的關鍵。鹿希色只知她深受言滿霜等人信任,是對抗羽羊神的盟友之一,至於要不要讓莫婷參與計劃,不是此刻要解決的問題,但也有言滿霜不會瞞莫婷的準備。

至於韓雪色怎麼會在這裡——“他得了某種罕見的魘症。”莫婷的嗓音與其說動聽,更多的是一種理性冷靜的從容,娓娓道來,令人無比心安。“解釋起來有點複雜,然而此症的特徵之一就是夢遊,你們之中,必定有誰經過了我居所的窗前,才引得魘症發作。”眾人不約而同地望向鹿希色。

“有這種病症?”提出質疑的,居然是言滿霜。

“正是。”莫婷捲起衣袖,露出左臂尚未全复的瘀痕。“這是他之前弄傷的。

這位病患不算會武,身無內力,只會點兒粗淺的拳腳套路,在場任一位都能輕易擊倒他;魘症發作時,他的速度、勁力,乃至於臨敵的反應,卻可比江湖上的一流高手,起碼也是二流裡的拔尖兒人物。雖然持續的時間甚短,氣力耗儘後便無威脅,卻不易應付,這也是我不願搬入庵里的原因。”

儲之沁恍然擊掌。“原來是這樣!”

莫婷轉向言滿霜。“以他的毛族身份,我料奇宮決計不會傳授他武功,而不管何門何派的武學,也沒有隻能鼓數息之勇、其後便癱軟無力的道理。正因為這不是武功,而是疾病,就像瘋子發起狂來固然難制,卻不可能持續發狂。”

言滿霜沉吟片刻,也覺入情入理。莫婷裝作弄醒他的樣子,悄悄以眼神示意,柔聲道:“你聽得見我麼?覺得怎樣?”應風色與她心意相通,勉力張開乾澀的嘴唇,啞聲道:“好疼……我……我又發病了麼?有沒有……傷著你?”

莫婷搖頭道:“這回沒有。你先休息會兒,我帶你回去。”取出藥箱中的夾板等物事,為他固定斷掉的腿骨。應風色放下心來,精神一鬆,終於在女郎的懷裡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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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血骨交融【第九八折須彌芥子,識海緣生】

“……那不是什麼血脈異能。”莫婷輕按他大腿上的夾板,應風色本已做好了呼天搶地的準備,誰知居然不疼,越發佩服起女郎輕盈如絮的手法。“是赤龍漦發揮了功效。”

大腿骨折乃是重傷,不可輕率移動,應風色在無乘庵大堂將就一夜,醒時見莫婷伏案熟睡,身上的被褥枕頭氣味熟悉,應是取自儲之沁房裡。

莫婷整夜為他熬湯灌藥、擰布抹額,到下半夜他才退了燒;小師叔一路陪著女郎忙進忙出,洛家母女和滿霜則各自回房歇息,直到近午時分,庵里各處才復有人聲動靜。

莫婷堅持帶他回去,為防韓雪色的毛族特徵引起注意,不小心流於市井,特別以繃帶纏住青年的頭臉,由儲之沁到鎮外僱一對殷實父子,以卸下的門板將應風色抬回獨院。小師叔陪莫婷說了會兒話,見女郎無留客之意,不好再繼續盤桓,訥訥起身告辭。

她既接受應、莫二人的說詞,不免覺得滿霜下手太重,斷骨成殘,武道一途從此不用痴心妄想,雖說莫婷拍胸脯保證能治好,總覺過意不去,希望多少能幫上點兒忙。

至於鹿希色,應風色甦醒後便沒看到她,許是乘夜離開,卻不好向莫婷探問,言語間始終神思不屬,聞言忽一凜,蹙眉道:“什麼赤龍漦發揮了功效?”

莫婷即便留意到他的恍神,至少也沒表現出介意的模樣,淡然一笑。

“三枚龍漦寶石除了掌控素蜺針外,各自有不同的功能——這樣說好像不夠精確,正因為龍漦石各具功效,才能增幅注入的內力,更隨心所欲地操縱形成素蜺針的天外異質。按我娘的說法,沒有這三枚龍漦寶石,她還是能使用素蜺針,但世上其他練有《燃燈續明三七經》的人,則萬萬沒有這份修為,素蜺針才會一直在她手裡,老宅那廂便想盡辦法也沒奈何。”

應風色心念一動。“赤龍漦的功效……莫非是加快速度麼?”這樣一來,就能解釋昨晚的詭異情狀。

女郎卻輕搖螓首,黑緞般的長直發晃起若有似無的苜芽香。

“沒有這麼簡單。我本想晚點再教你,為此還預作了防備,哪知道你捅婁子的本領,能把先手搞成後著還差點不夠用,也是奇才。”她明顯抑著嘴角,抿出梨渦淺淺,冷峭中透著三分明媚、三分譏誚,還有一絲無奈自嘲,定了定神才道:“龍漦石的控制之法,三七經無明文記載,《駁十王經謬》就更不消說,是歷代素蜺針使自行摸索而得。我用的法門就不是我娘教的,倒不是說她亂教一氣…

…好吧,其實就是亂教一氣。總之我後來摸索出更適合我的法子,這也為何我能悄悄改變真氣印記,而我娘未能察覺的緣故;若我用的是她的法子,說不定便救不了你了。“依莫婷的理解,龍漦石在與冥獄十王變的獨門內息接觸之後,各將發生不同的反應,搭配、調節這些相異的反應,即為控制素蜺針的根本原理。

“但我體內便留有些許素蜺針,也不可能產生忒大的效果罷?”

應風色記得莫執一離去時,鮮藕般的白皙裸臂之上,還有大半副釧臂金飾,與龍漦石一併留在他體內的定然不多,要能改變體質如斯,委實說不過去。

“莫非……對龍漦有所反應的,非是鑄成素蜺針的天外異質,而是除了冥獄十王變內息以外,我體內的其他物事?像是某種媒介之類— —”

莫婷又露出那種“你果然很聰明”的表情。

“是血——正確地說來,其實是血髓之氣。《冥獄十王變》做為以丹田為存想處的內家功夫,只能說是平凡無奇,這點諒必你已發覺。

“蓋《駁十王經謬》所藏內功,若以東洲武學的道理解析,恰恰墜入了著書那位前輩的陷阱,哪怕發現書中蹊蹺,也注定要練上岔路,白費力氣。”

應風色初讀《駁十王經謬》字裡行間的功訣,的確有這種感覺。後來莫婷傳授的十王變心法,與經書所載又沒甚相關,但此功本是莫家不傳之秘,教給他個外人已是大違祖訓,不好刨根挖柢,非問個盆裂鍋穿不可。

此際聽女郎一說,不免復生疑竇,驀地靈光一閃,擊掌道:“是了,那位大儒前輩書中所藏,該不是域外的武學罷?”

莫婷柳眉微挑,微笑點頭。

“聽過'三摩地之術'麼?”

傳說海外有個名喚“伊沙陀羅”的國度,風土人情大異東洲,雖信奉佛法,來源卻與東洲所傳大相徑庭,並非是天佛一脈,其寺院亦流傳武術,即為“三摩地之術”。

因惡海大洋所阻,東洲與伊沙陀羅國交流不多,多於南陵沿海諸封國,然而畢竟不是老死不相往來,兩邊的武者也留下些許交手記錄,對伊沙陀羅院殿所傳三摩地之術並非一無所知。

與東洲的丹田內息系統不同,三摩地之術以為人體的力量,來自頭頂到脊末的這條中樞線,其上計有七枚脈輪,是為力量之源,又稱“氣卦”,或以土語發音作“伽喀羅”者。

三摩地之術打熬筋骨至苛,已到非人苦刑的境地,佐以冥想枵腹等手段,形成了打擊面寬廣、攻守端經常超越肉體常規的外門路數,拳腳強橫如軟硬兵器,一般的銳不可當;在力量方面與東洲武者的內家真氣相抗,亦未稍遜,號稱有三千年曆史,不容小覷。

南陵諸封國信仰的小乘佛教,頗受伊沙陀羅等海外佛國影響,連武功也融入三摩地之術,顯現強烈的異域風格。最常見的是將七枚脈輪中位於脊骨末端的

“海底輪”、位於小腹的“臍輪”二處,與東洲武學的丹田相互援引,使兩邊的理論以此為基,進一步產生關聯。

有趣的是:渡海而來的伊沙陀羅武者,多半以肉體為武器,罕用器械,但他們怪異的筋骨運用之法,卻大大影響南陵的兵器流派,如擅使彎刀的烏犍山、以羚角刺盾聞名的猿愁峒等,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伊沙陀羅除了武術,醫術也十分發達,這方面便與東洲流通的經脈之理全然不同,它們很早就使用麻沸散進行外科手術,特重血行而不言“氣”,認為人的健康取決於血液污潔,發展出獨特的輸血技術。

“……看來你家那位天才橫溢的祖先,或也通曉伊沙陀羅的醫術乃至武術。”

應風色抱臂沉吟。

二者的關連其實不難想像。輸血在東洲岐黃術裡一貫被視為邪魔外道;外科因有斷鶴續鳧之嫌,地位也不高,醫武皆以“法天順自然”為宗。圻州莫氏有靈驗的“冥迢續斷膏”,才能成為異數。

但傷藥不能解釋它們高明的外科手法何來,從別處——如伊沙陀羅國——獲得啟發、乃至真傳,實屬合理推斷。

莫婷提過她有套精巧的輸血工具,可惜毀於老樗林大火,也是有力的旁證。

莫家先祖有這層因緣,才能破譯《駁十王經謬》的秘密。令應風色咋舌的是:創制《冥獄十王變》的儒門大賢前輩,顯然也通三摩地之術、七脈輪等異域內外武學,對小乘佛學自不能一無所知。他刻意挑選十王經來指桑罵槐,益發顯出機鋒犀利,應風色對此心折不已。

“……只可惜不知道名字。”青年喃喃道。

“什麼?”莫婷聞言蹙眉,有些莫名其妙。

“沒事。”應風色回過神,隨口帶過。“你繼續說。”

“《冥獄十王變》不採'以海底輪和臍輪為丹田'的常說,而是將脊柱視為七脈輪所在的人身中樞,鍛煉血髓之氣。如果覺得難以理解的話,不妨理解成在我們這派,血液即真氣,脊柱才是丹田,十王變練出的血髓之氣不僅能操控素蜺針和龍漦石,本身就能強身健體,提速增力、癒傷治病自不在話下。”

“只是有了龍漦寶石,效果便大大增強?”

“正是如此。”莫婷怡然道:“血髓之氣不好練,對比內功苦練二十年便能略窺門徑,冥獄十王變在練成之前,幾乎難以察覺變化,不靠素蜺針龍漦石增幅,很容易半途而廢。故圻州老宅那廂一直沒出過什麼高手,當主若非武材,那一代便難在江湖上出頭,只能規規矩矩做大夫營生,誰也不敢得罪。”這說的卻是反話。

應風色清楚在女郎心中,做懸壺濟世的大夫,要比廝殺拼搏有意義得多了。

《冥獄十王變》既限制了圻州莫氏的江湖野心,又能使其在醫道展露鋒芒,說不定在她看來,反而是巧妙至極的設置。

不幸的是,龍漦石的功效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太過巧妙的設置反成了阻礙。

按莫婷的說法,赤龍漦是“發散”,青龍漦則是“聚合”或“加固”;而白龍漦介於兩者之間,其效用連莫婷都還不能完全掌握,多用於調和青赤二石,硬要說的話,約莫是“平衡”罷?

應風色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難得露出懵逼的表情,讓莫婷覺得非常新鮮有趣,他本人卻半點也笑不出來。

“等、等一下,先讓我們把事情弄清楚。”應風色板起臉來,肅然道:“你說赤龍漦的功用是'發散',而我昨晚的異狀是赤龍漦所造成的……你先解釋這兩句是什麼意思。是什麼東西發散了,又是如何讓我的思考和動作變得異常迅疾?”

莫婷想了一想,才道:“你想像一下,血液其實是無數細小的泡泡所組成,就像……像豬腎那樣。在多數的時間裡,豬腎泡的大小是固定的,只能承載定量的血髓之氣,只有在你盡全力奔跑,又或發生緊急之事時,豬腎泡才會突然像吹氣那樣脹大,以承載更多的血髓之氣,讓你跑得更快、力氣更大,來因應外在的事態。這是人體生而有之的自然現象,並無出奇處。

“而赤龍漦的'發散',是讓你可以任意往豬腎泡裡吹氣,它脹大的幅度甚至超過你天然因應變故的極限,能在短時間內載運巨量的血髓之氣,你脈中血液的流速是正常時的數倍乃至更高,等量地催發你渾身上下的筋骨肌力,使力氣變大速度變快,宛如天神附體。

“內力無法這般催谷,但血髓之氣可以,只要你的身體能承受得住。而《最勝光明手》就是為此而創,它為你拉伸那些個平時行走坐臥用不上的微小肌束,扳開骨隙,提升軟骨等締結處的強韌度,使你能在赤龍漦生效時超用身體,不致受害。

“你昨晚若曾運使《最勝光明手》,會發現沒什麼用,不是光明手忽然失效,而是你的身體正處在光明手之下;已運之招,豈可再運?

“因此,不是周遭之物變慢,而是你的速度變快了。至於你提到'只有思緒的速度正常',這是最奇怪的地方:赤龍漦雖然會使思緒略為增快,到底不比筋骨肌肉那般直覺,人的思慮要復雜許多。運使赤龍漦還得靠練習,像你初次運用便能上手,'思路跟著變快'確實是關鍵,我以為或與你的心識有關,而非是赤龍漦所造成。”

(果然是這樣。)

應風色昨夜在對上儲之沁時,便覺在低速時區正常思考的能力簡直不要太強,毋須有過人的武功,光是“反應時間極長”這點就是巨大的優勢。圻州莫氏有此能為,早該稱霸武林,非以外科聖手為人所知。

莫婷似是看穿他的心思,又補充道:“赤龍漦的'發散'之能雖強大,但它是有時限的,長了身體受不了,血髓之氣也不可能用之不竭。這個運使的時限是一次呼吸之間。”

“一次呼吸……且慢!你的意思是'一息'?它的效果,只能持續一吸一吐這麼短?”應風色瞠目結舌。

“高手過招勝負須臾,一息很夠了。”莫婷冷笑。“你是鍛煉不夠,身體跟不上,才會忽快忽慢,這是人的毛病,可不是武功。待你練熟,自可在一息間高速行動,不致被人打斷狗腿。”

應風色雖不服氣但也無話可說,摸摸鼻子。“又不是我想用的赤龍漦. 就算被逮到偷聽,最多舉手投降,咬死誤會一場,只要沒傷人,料想滿霜不致下此重手,追根究柢還是赤龍漦壞的事。”

莫婷一臉“你就繼續吹罷”的憐憫。

“言滿霜痛恨毛族,瞎子都能看出,還怕找不到理由打死你?要不是我早早在赤龍漦上留了真氣印記,一旦你失血到一定程度,赤龍漦便會自行發動,你昨晚決計撐不到儲之沁來尋我。”

應風色差點忘了斷腿,幾欲跳起,指著她的鼻尖:“好啊,還說不是你!忒緊要的事,你怎不告訴我?好歹教我怎麼開關啊。”

莫婷嬌嬌瞪他一眼:“你就是還沒學到啊!我怎知有人會半夜自己翻牆出去,失血到讓真氣印記發動?你是哪來的力氣,明明才幹——”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小臉暈紅,訥訥閉上嘴,扭過身去。

應風色這下樂壞了,輕拉她衣角:“餵……”莫婷挪開屁股,硬不回頭,應風色又去拉袖子:“不是,我是——”女郎手一抽,這回沒有挪位,仍是坐在原處。

應風色毛手毛腳摸她腰臀,語帶討好:“我是說……那個……”

“幹嘛啦!”莫婷搧他一記,倒沒怎麼用力,若非腿傷動彈不得,這會兒就該撲上去褪她衫裙,就地正法了。應風色挨近玉人,悄悄環住柳腰,不顧嬌軀輕掙,腆著臉道:“就問問……就問問。”

莫婷任他摟著,仍別過螓首,溫溫的語聲穿過黑緞也似的烏溜濃發,總覺在忍著笑,又像很害羞似的,咬牙道:“方才那……休想我再說一回!給我忘掉!

問別的……可以。“既嬌又颯,又不無寬容。

“多謝,那我問了啊!”應風色緊了緊手臂,以頰密密相貼,兩人並頭輕倚,聲息相聞,片刻男兒才磁聲道:“昨晚我幹得你美不美?”

莫婷噗哧一聲笑出來,猛捶他胸膛。“你就問這個?”

“就問這個。”應風色誠心誠意道:“我很重視口碑的。”

莫婷被逗得忍俊不住,笑到東倒西歪,始終都在男兒懷裡,好一會兒才收了笑聲,雪靨上暈紅未褪,水汪汪的美眸直勾勾望著他,依舊是既嬌又颯,復有星夜大海般的溫柔寧靜;直到垂落彎睫,姣美的嘴角才微微揚起,似笑非笑,嘴角浮現淺淺梨渦。

“美死了,我很歡喜。我因為這個,認真考慮嫁給你。”

“成親不該是為傳宗接代麼?”應風色有些哭笑不得。

“那是順便而已。”莫婷閉目輕笑。“我嫁是為了乾。你要幹得好了,我才會考慮。”

“小淫婦!”他瞪大眼睛假裝呵斥,女郎卻笑得一派從容,薄嗔微釁。

“小淫婦怎麼了?有種你不要幹啊。”

同樣的語境,氣氛卻與前度雲收雨散時不同。兩人笑完了,靜靜相對,旖旎心動都不足以形容,或許“心安”更適切些。又過一會兒,應風色伸手輕叩大腿上的夾板。

“這傷不是鬧著玩的。莫說乾不了你,萬一龍方帶人殺來,我跑都跑不了。”

莫婷輕輕掙出男兒臂圍,自然到不帶一絲抗拒違逆,仍予人溫馴柔順之感。

“這就是我堅持帶你回來的原因。你的傷便能治,起碼也要三五個月,非常事需非常法,你學會控制青龍漦,佐以冥獄十王變,十日內即能痊癒。”將男兒擺成勉強能運功行氣的姿態,掌心相抵,同以不惜耗損的推血過宮之法,帶動應風色解開結於心脈附近的青龍漦,融合血髓之氣包覆斷骨,強將兩端拉合,如束帶般牢牢固定。

青龍漦行於體內的異物感極強,能清楚察覺它流經血脈,然後在大腿傷處聚合乃至凝結,疼痛感遠比想像中更輕,但也決計不到無感的地步,與赤龍漦發動時血行加速、氣悶欲窒的模樣大不相同,足見三枚龍漦石的質性相異,甚或不是同類之屬。

就像赤龍漦與《最勝光明手》息息相關,青龍漦也與《紅塵四合手》有著千絲萬縷的干系,不僅運行疏導關乎筋骨的位置,應風色甚至隱隱覺得無論是“聚合”或“加固”,似與擅長守勢的四合手能相印證,果然是互為表裡,密不可分。

“白龍漦是很難察覺到的,我將它留在你心脈附近,暫時不要動它。”

“……聽起來有點不靠譜,是不是別放在這麼緊要的地方比較好些?”應風色聽得乾笑兩聲,神情不太自在。

莫婷忍笑道:“白龍漦才是最靠譜的,除了我,誰也動不了它。它的質性很難一口說死是柔是剛,正常是介於青赤之間,但遭遇至強剛力時,它卻能比青龍漦更堅固強韌;需要拉撐之際,幅度還在赤龍漦之上,用來修補和保護心脈,再也合適不過。

“你發動赤龍漦時,承載巨量血髓之氣的血液之所以沒有灌爆心臟,在膛腔內炸成一片狼藉,多半是倚仗了白龍漦不動如山,讓你心包附近的血脈經絡該撐大的時候擴張至極,該強固的時候又不致迸裂靡碎,就別再說這種不知感恩的話了。”

應風色聽得笑起來,點頭稱是,片刻才道:“下半夜……我睡著了,這是奪舍以來的頭一次。沒作夢,也沒遁入虛境,瞧著不像有把身體交還韓小子的模樣,就是睡著了。”

“孤證不立,我們後續再觀察。”

莫婷按他手背,這個動作不那麼親暱,卻總能令他安心。“睡得好麼?”

“算不錯罷?”應風色苦笑。“太久沒睡,分不出好壞。不過我願意做任何事交換再睡一次,只要能睡著就好。”

莫婷不置可否。“你的身體需要充分休養,讓他出來比較好。你在虛境中鑽研控制青龍漦的法門,我修為有限,可能再受不住耗損,在此之前你須掌握青龍漦的用法,使腿骨接緊,不致輕易移位,而有參差。”

東溪鎮是漁村,最不缺鮮魚,莫婷買回幾尾鱸魚,給他熬了一碗乳色的濃濃魚湯,膠潤黏口,既清甜又馥郁,只下點鹽和薑絲提味;碗中魚片浮沉,熟得恰到好處,鮮甜以外,嫩、滑、腴、脆紛至沓來,層次井然,遑論湯上所綴的蔥段青綠如洗,渾不似久經熬煮的模樣。

應風色食指大動,稀里呼嚕喝了個碗底朝天,回味無窮,這才想起魚片無骨無刺,竟已是悉心剔去。

原來這碗魚湯是莫婷以兩尾鱸魚入鍋,第三尾片起淨肉備用,將魚皮、魚頭、魚骨等加入同煮,待骨酥肉爛後撈起,置於研缽中磨碎,再倒回瓦盅裡小火續熬,直熬至一碗的量,才以細糸棉布過濾幾次,取作湯底。如此湯色白如生乳,魚皮的膠質、魚骨的鮮味精華等俱在湯中,以此湯衝入魚片、蔥薑鋪底的海碗中,才端給應風色享用。

正所謂“肚飽眼皮鬆”,吃得心滿意足的應風色,不旋踵即墜入夢鄉,回到識海之中那熟悉的小院苗圃裡,見冒牌貨叔叔熱情迎來,應風色一把揪住他敞開的衣襟拖至面前,冷笑道:“昨晚那神神叨叨的慢動作場景,是你搞的鬼罷?”

應無用被他勒得脖歪臉斜,兀自諂笑著大喊冤枉,聲音和慘狀完全對不起來。

“不搞鬼不搞鬼,這不是瞧著你有危險,叔叔才拼老命幫了點忙麼?怎地好心沒好報唷——”

“說清楚,別給我打馬虎眼!”

“是是是。”應無用被叉著脖子高高舉起,模樣滑稽,語聲倒是十分從容:

“我是你識海裡的思緒太過活躍,才自行產生的幻影,對罷?也就是你的識海閒得發慌,但又不能不找點事幹,便生出好叔叔來陪伴你。

“這份閒置的思索能力,何不在你忙不過來時,幫你處理接收的外在五感,讓你的思緒專注處理最重要的問題就好?這,就是我昨晚做的事情。”

應風色無法充分理解內中的含意,只能約略想像是怎麼回事。

應無用其實就是另一個自己。識海經《風雷一炁》鍛煉之後,運轉益發活躍,多出來的意識能力不會憑空消失,於是越來越具體:起初是維妙維肖的苗圃小院,最后索性製造出一個會思考打架、對答如流的“應無用”來,整天與應風色拌嘴。

但如果,把多出來的部分交還應風色使用呢?

會不會更聰明尚且兩說,思緒更快是沒跑了,才使他有了“在低速時區維持正常速度的思考”的特殊能力。

莫婷說得半點沒錯。不是周遭變慢,而是他的思路變快了。

應風色並未察覺冒牌貨叔叔介入的時機點,但這沒甚出奇,他滿身的瘀傷腫痛在赤龍漦發動的當下也毫無所覺,時限一到異能解除,那才叫一個死去活來,無比酸爽。

“哎呀,說來也挺嚇人。”雙腳落地的應無用不改死性,嘻皮笑臉撢平縐褶,怡然道:“這識海的運轉之力全拿去支援你了,再拖得片刻,就沒有構成我的餘裕啦,少不得要死上一回,好險好險。正牌叔叔說不定是死了,可冒牌叔叔還沒死過哩。”

“……再胡說八道我踹你了啊!”應風色抬腳威脅他,倒也不無好奇,“識海若是崩塌,你就會死麼?”

應無用聳肩一笑,“不止,識海若移作他用,超過了維持我存在之所需,我也會死。但只要你活著,便能不受限制地重開識海,生出冒牌叔叔二世、三世…

…沒完沒了,倒也不必擔心。“應風色心念一動。“那還算是你麼?”

“總有些不同罷?”隱士負手笑道:“但生生滅滅,也就是那麼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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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血骨交融【第九九折汲夢身外,骨眼負行】

赤龍漦的發動維持,不過在他一吸一吐間,莫婷判斷約在常人的心搏六十下以內——當然,血髓之氣滿載的應風色,發動時實際的心搏數可能不到三十、甚至更低,這也非尋常人可比。

以應風色現今識海之強韌,也只能輔助忒短的時間,還差點賠上這一版的冒牌貨叔叔,可見這心搏六十下內所湧進、處理的信息之鉅,非同小可。考慮到赤龍漦發動時,無法聯繫識海內的應無用,只能暫時封印異能,在完全掌握前絕不輕用;萬不得已用之,須在默數二十之內解除,以免師老而潰。

毋須適應全新的應無用,還是有好處的。眼下有更迫切之事,亟需另一個自己的意見。

“你覺得她說的那個計劃,能有機會成功麼?”

應無用本是他的意識投射,毋須解釋,也知是指鹿希色。

“我不會管那個叫做計劃,但符合那丫頭的性格:魯莽、直觀,生猛有力,道理上說服不了我,聽著卻讓人躍躍欲試——當然這是其中一種觀點。”

應風色也是這麼想,但冒牌貨叔叔顯然還有其他的思路。

“鹿希色是直覺派,然而並不愚蠢。她和降界陰謀之間的聯繫,很難說是羽羊神,反而應該是冰無葉。招惹替羽羊神辦事的龍方颶色,與她宣稱的'徹底擺脫羽羊神'有根本上的矛盾。我不以為鹿希色沒想清楚,而是隱瞞了真正的目的。”

“是什麼目的?”應風色脫口問道。

應無用一攤手,笑容裡滿滿的無奈。“因為你不知道,所以我也不知道。問問你自己,難道沒有絲毫頭緒麼?”

有頭緒的話何必與你囉唣——雖說冒牌貨叔叔肯定能知道,畢竟應風色沒說出口,沉吟片刻,抱臂道:“有沒有可能,是冰無葉指使她的?像是某種分道揚鏢的條件,如'放過你也非不可以,給我辦完最後一件事'之類。冰無葉頗受羽羊神脅迫,一舉除掉羽羊神及其黨徒,也與他的利害相符。

“萬一機事不密,被羽羊神察覺,也能推說是棄徒自專,推個一干二淨。至於羽羊神信是不信,本就不涉事實,圖個說法而已,犧牲掉鹿希色便是,冰無葉也沒什麼損失。”應無用笑而不答,似微微搖了搖頭。

“有屁快放!扮什麼高深?”應風色不滿道。

此說有個明顯的不合理處。以鹿希色的性格,誰威脅她,那人便是她首要的針對目標,除去源頭即無威脅——她的思路就是這麼直接了當。聽冰無葉與女郎之間的對話,他並不認為冰無葉是用這麼粗糙的手法操弄鹿希色,無法說服應無用也理所當然。

“沒什麼沒什麼,這種可能性也是有的。啥事沒有可能?”冒牌貨叔叔雙手亂搖,滿臉諂笑,展現出極其強大的求生欲來,而討論最終就斷在了這裡。

他只向莫婷約略提過識海裡的景況,但刻意說得模糊,甚至隱瞞了應無用的存在,但莫婷仍從這些許的蛛絲馬蹟之中,推測出他已具備“思見身中”的能力,讓他利用把身體主導權移交韓雪色的當兒,把握時間加緊揣摩,務必及早掌握操縱青龍漦的能力。

佳人有命,莫敢不從,應風色趕緊讓冒牌貨叔叔調出莫婷引導他推血過宮的片段,反复感受體內的氣血之行。不知是不是識海內的形象經過他深層記憶的美化,盤坐身前與他手掌相抵的女郎,美到令他神思不屬,難以集中精神;偏偏血髓之氣須存想於脊中,行於骨骼之間,原比他本來習慣的、起於丹田行於經絡的內家真氣更難覺察,遑論存想運行。

忙活半天,收效甚微,應風色心煩意亂,不耐揮手:“不練了!什麼玩意?

你這模擬到底有幾成真?同先前練的怎地全不一樣!“對面美眸垂斂的黑髮女郎並未消失,而是像凍住般生氣頓消,化成一尊肉色玉像,纖毫畢現,卻非活物。

“要不把礙事的外衣變不見,瞧得更清楚些?”應無用笑吟吟地提議。

居然還有這種操作!應風色“好”字差點迸出齒縫,骨碌一聲,連著口水生生嚥下,搥胸順噎。“我像是……咳咳……那種人麼?你……咳咳……別淨說些不三不四的……咳咳!”

“還要依序除去皮膚肌肉,只留下經脈骨骼等。”應無用好整以暇道:“才能看得到她體內真氣,乃至血髓之氣的運行,便於你揣摩仿效之。”

想像冒牌貨叔叔說的紅顏白骨,應風色暗叫僥倖,好在最後戰勝色欲,沒一頭栽下大坑。要不見了那副詭異景象,歡好之際老想起來,弄得半軟不硬的,豈非得不償失?驀地心念一動:“我的識海內所藏,能還原她內氣運行的軌跡?”

“自是不能。”應無用笑道:“只是依照臉色、呼吸、胸口起伏等細節,結合對其修為和胴體的了解,按理回推一二,誤差肯定是有的。”

應風色續問:“還原我的氣血運行,那就萬無一失了,對不?”應無用含笑撫掌:“正是如此。”羽扇輕揮,二人重臨東廂。撥步床上,莫婷正與韓雪色四掌相抵,兩人閉目凝神,專注行功。

應風色走到了韓雪色身畔,一打響指,衣衫、毛髮、皮膚、肌束……等一一消失,留下一副白骨架子,纏繞著密密麻麻、各色絲線般的血脈經絡,包覆住五臟六腑;心包附近的血絡,如血玉髓與石英礦脈共生,表面鍍了層奇異的金石輝芒,該就是赤、白二色龍漦;青龍漦則連接起斷裂的右大腿骨,如以做工精巧的金件接起斷成兩截的白珊瑚柱。

“……能把真氣和血髓之氣標出顏色麼?”

“好主意!”應無用擊節讚賞,聽著十分真心。“這麼一來,運行的軌跡便能瞧得更清楚了。”

經絡骨骼間亮起藍白兩色暈芒,白光是內家真氣,藍光則是《冥獄十王變》所修習的血髓之氣,應風色這才發現內息運行的樣子類似血液,差別在於血行於絡而氣行於經,但莫婷說“不妨理解成血液”的血髓之氣,它運動的樣態反倒不若丹田真氣那般,與血行的質性相類,而更接近於侵浸滲透,如白絲染色,先由中樞脊柱四向渲染,待完全進入血液後,才藉由血行遍走全身;把它存想成收放自如的內家真氣,本身就是嚴重的誤區,難怪練起來如此之費勁。

莫婷絕不是故意誤導他,恐怕她自己的理解也是片面的,只是女郎對武學本無定見,反不受內家之理所固,才能小小年紀青出於藍,掌握《冥獄十王變》的程度超乎母親預期。

而應風色則是更進一步,在冒牌貨叔叔的協助下,於識海內完整還原了提運的法門,自天地間有武學以來,怕是未有人能精確如斯,不走一寸彎路,毋須試誤摸索,直指核心。

修習、運使內功的根源,在於“存想”二字。

真氣肉眼難見,便將人活活剖開,也無法窺見內息運行,故習武除了根骨,亦重悟性,所悟無他,就在於能否正確地存想內氣。

血髓之氣比內力更偏門,借鑒的樣本更少,修習自是難上加難,直到此刻,應風色將這玄之又玄、難以言說的法門具現為止。

內息也好,血髓之氣也罷,自此揭開了神秘的面紗,成為再實際不過的一門技藝,憑智性即能理解,沒有什麼神神叨叨、模棱兩可的廢話,勤於練習便能掌握精進。

可惜沒法讓其他人看見,應風色心想。

這足以顛覆現有一切江湖宗門,改寫武林樣貌,人人都能練上武功,其中半數可望成為高手,不會再有魏無音那種不懂教育、卻妄自尊大的顢頇師傅,毋須侈言資賦,如讀書做學問般,勤能補拙,付出就會有收穫。

應風色細究了血髓之氣的走法,重新模擬與莫婷行功,果然一改先前的遲滯混沌,頗有突飛猛進之感。識海內時間無有意義,他悶頭練了無數次,不再受到假想的莫婷牽引,反而成為兩人中的引領者,莫婷隱隱然已非他的對手,突發奇想:“這是她對《冥獄十王變》的理解,但未必全是對的。”揮散眼前虛像,徑下指令:“我想看《紅塵四合手》的套路,你能把我打這路拳的形象,和她的示演疊合麼?”

身後傳來應無用帶笑的語聲:“我試試。”

場景移至小院,韓雪色高大的身形拉開功架,打起了《紅塵四合手》,影像微微一晃,疊上了莫婷玲瓏浮凸的婀娜身形,兩個微帶透明的虛影漸趨一致,然後才又分開,變成並排同練的模樣。

冒牌叔叔的處置異常細膩,韓、莫二人動作上的微妙差異一望即知,應風色對自己的觀察模仿素來極有信心,但參照到如此纖毫畢現的地步,才知畢竟不是一模一樣,有太多想當然耳的地方。

“把我的拳路,按她的打法重新修正,然後就能把那丫頭給撤了。”

“會有誤差喔。”應無用提醒他。“非你五感所得,畢竟不是真。”

“無妨,試試。”

韓雪色的影像晃了晃,拳路變得綿軟起來,瞧著娘氣沖天,說不出的滑稽。

應風色卻抱臂蹙眉端詳片刻,才道:“可以。然後除去衣衫皮肉、臟腑經絡,留下骨骼即可。”

光潔無肉的白骨架子,在院裡打著綿軟的兔兒拳,畫面頓從滑稽成了難以言喻的詭異。

果然如此。應風色輕輕擊掌。

《最勝光明手》與赤龍漦息息相關,《紅塵四合手》也埋藏了操縱青龍漦的關鍵線索。“你瞧,這像不像是以骨行氣的路觀圖?”他一邊跟著比劃,隨口問冒牌貨叔叔。

“這思路不錯。”應無用笑道:“拆拆看就知道啦,記得運使血髓之氣,別光記得用內力了。”雙掌交錯,如轉蓮花,唰地兜頭絞落,使得正是四合手中的一式“連空嶂合”。

應風色以“翠合遠日千巖靄”相應,掌出之際,一股異感由脊柱經肩胛竄入臂骨,速度之快,幾乎是發在意先;待會意時,血髓之氣已佈於前臂腕骨、橈骨與尺骨間,索性易守為攻,橫臂一掄,轟得應無用合臂硬擋猶不可止,整個人平平滑出數尺,在地面犁出兩條半寸深淺、輪轍一般的長長曳痕。

“……你讓我?”

“不,我模擬的是你奪舍前的身體,用了全力格擋。”應無用甩了甩手,忍痛似的苦笑。“方才那一下,相當於發動赤龍漦時五至六成的速度,血髓之氣大大提高你臂間肌血濃度,效果與運功護體相若,而我並未刻意抹去你的痛覺。”

“不疼。”應風色活動前臂,一邊運功內視,嘴角漸漸揚起,雙眼放光。

“也不怎麼費勁。韓雪色身無內力,但若能與內力交互使用……這可是殺手鐧啊!”

天予神功號稱有“第二丹田”,搭配內力,可收出其不意之效。但天予神功的異氣用掉就沒了,雖可藉交媾汲取,效能卻低;血髓之氣先天即有,藏於骨髓中,以《冥獄十王變》淬煉,才是穩妥的第二處丹田。

他本以為血髓之氣是透過血液浸染才能運作,比內力慢得多,豈料《紅塵四合手》析出的骨行之法比運功更快,幾能發在意先,這下優劣逆轉,益發興致昂揚,與應無用埋頭鑽研,欲試出將血髓之氣送往全身各處的法門。

這說起來容易,其實是拼耐性的死功夫,難度不下創制一套新武學,非一時能成。應風色摸索“天仗風雷掌”時早有經驗,粗粗掌握四肢的運行之法,自覺瓶頸已至,與應無用回到苗圃小院,冒牌叔叔變出清茶細點,兩人對坐而飲。

“莫婷說青龍漦可加速斷骨癒合……”應風色忽問:“這是什麼原理?”

應無用放落茶盞。“龍漦石乃是活物,與宿主共生,越用越是契合,你心包附近的赤、白兩枚龍漦,與血絡已渾成一體,便是最好的證明。由此觀之,青龍漦也是一樣。

“正所謂'傷筋動骨一百天',骨骼本來就會自行癒合,只是曠日費時而已。

在此之前,其實是靠青龍漦的加固之能來連結斷骨,我猜她是這個意思。“這與應風色的推斷相去不遠,倒不如說應無用就只是反映了他的心緒,對平復應風色的焦慮完全沒有幫助。他把茶杯往簷外一扔,陰沉道:“既然我在這裡,那麼這會兒是誰在拽著青龍漦?”應無用只能苦笑。

赤白龍漦與他身體結合,是莫婷日復一日耗損功力為他推血過宮,如今莫婷僅餘不到四成修為,對龍漦的控制力大幅降低。當日在老樗林,莫婷能穩穩將龍漦巧妙裹住他的心脈,但眼下顯已不能一次將斷骨裹束固定到位,否則何須督促他加緊練功?

老實說韓雪色多躺一天,便是多一天的耽擱,應風色的焦慮並非毫無道理。

唯有放回韓雪色的意識,身體才能獲得休息,之前莫婷也表明會燉湯熬藥,盡量使韓雪色餐飽眠足,減少醒著的時候,爭取讓應風色回歸之時,能神完氣足地練功,彌補損失的時間。然而應風色就是難以平復。

“不行,我得瞧瞧他……有沒規規矩矩睡下。別礙著我!”

不理勸阻,應風色的意識浮出識海,以“中陰身”窺視,韓雪色果然躺在東廂床上呼呼大睡,越瞧越是惱火,卻無處發洩,本能把手一揮,“匡啷!”一響,床頭的一隻空碗自托盤邊緣跌落,連同調羹摔得粉碎,韓雪色這都沒能驚醒,依舊鼾聲如雷,似能震起屋瓦。

要多不時門扉推開,一隻烏緞繡鞋連著雪酥酥的白皙腳背探入低檻,卻是莫婷聞聲而來,低聲咕噥著:“怎好端端的碰落了地?”攏裙蹲下,輕手輕腳地收拾床下的狼藉。

應風色一驚之下沉入識海,立於苗圃間怔怔低頭,瞧著自己的右手,片刻才喃喃道:“是我……是我弄的麼?”

“其實是空碗晃搖之際,被吹入窗隙的一陣風吹落托盤,你回來得忒快了些,沒見著莫婷閉起窗牖。”應無用笑道:“但先頭那一下的確是你,是你推了那隻碗一記,才有後面的事。”

應風色猛然抬頭。

“我的心識……能在現實起作用?”

“一直都可以的。要不,你如何使出那'中陰身'來?”應無用把他的震驚看在眼裡,安撫似的說:“中陰身乍看無影無形,只因魂靈相較現實之物,委實淡薄到了極處,常人難以察覺罷了,並非不存於世。

“就像雲霧菸絲,不總能被人們察覺,不代表不存在,雲積礎潤而後降雨,煙氣濃了也能嗆死人的,心魂意識亦復如是。但我不鼓勵你像剛才那樣,憑藉某種壓縮至極的情緒猛然出手,傷著外物的同時,自身亦受其害,這是非常危險的事,得不償失。”

應風色順著他的指尖抬頭,赫見天空缺了一塊,露出深邃如墨的詭異大洞,才看兩眼便覺心神不寧,彷彿內中充滿不祥之物。

上回識海內出現這種連冒牌貨叔叔都無法即時修補的破綻,是在韓雪色的意識被囚於小圓鏡中太久,無主的身軀即將死去時。此番規模雖頗有不及,然而推一下那隻空碗的反噬效果,竟能跨越身內身外之限,將識海轟出這麼個窟窿來,實不能等閒視之。

萬一影響到冒牌貨叔叔,乃至收藏深層記憶的所在,後果不堪設想。

“我……能不能做什麼來彌補?”應風色彆扭地轉過身,負手哼道:“瞧著挺礙眼的,難看死了。”

應無用忍笑道:“修補識海是我的工作,你若能加強心識之鍛煉,對你我是大有好處。”應風色記得他曾說過,鍛煉心識的法門不外乎下棋或打架,沒好氣道:“你能邊補這個,邊陪我練把式?”那還真夠看不起人的。

應無用笑道:“的確是不能,補天麻煩死了,難以分心二用。好消息是:有些事對我們雖有害,未始不能有所裨益,端看如何拿捏,不用一竿子打死。 ”羽扇輕揮,苗圃小院化作韓雪色躺著的東廂,床上空空如也,未見毛族青年,窗外遠處的天空烏沉沉一片,周圍雲彩帶著怪異的紫紅渦流,當中依稀見得那深黝黑洞。

“躺上去。”冒牌貨叔叔的聲音透著股難以反抗的威嚴,直若兩人。

應風色依言上床,袖管服色、肌膚等化作韓雪色的模樣,連困於毛族身軀的彆扭不自在也如臨實境,若非天邊缺損,還以為意識回到了身體裡。

“集中註意力,感覺你的右腿,無論是疼痛、搔癢或者其他,你都要盡力想起來,像現實裡那樣,想像自己有這樣一條腿。”應無用的聲音越來越遠。“你現在的'感覺',是我從深層記憶中模擬出來的假象;從現在開始,我會一點一點抹去假象的細節,而你要立刻把缺損的部分補全上去,依舊實實在在地感覺自己有這條大腿——這不會很容易。”

“如果我做不來呢?”應風色盯著熟悉的撥步床頂,冷冷問道。

“我們討論過迷失的問題。”應無用聽著像是在笑。“自我的喪失,對心識來說是極為可怕的,它可能會讓你發瘋、使你的意志崩潰,或毀壞你對外物的感知能力,在一般的情況下,我首要的工作就是模擬各種東西,補足你的知覺缺損,避免你心智崩潰,咱叔侄倆一起完蛋大吉。

“但我現下要修補識海,沒法進行這麼細緻的工作,只能用單一知覺來彌補你想像的不足。這種知覺必須簡單有力,不需要太多操作,所以選擇不多——”

一股難以言喻的痛楚如雷殛貫體,令應風色無法自製地一彈一扭,直若離水活蝦,迸出齒縫的嘶叫聲聽著就是哀號,完全沒有模糊的空間。

“好痛……幹!這是……這是怎麼回事?好痛……好痛!”

“右大腿……想像……真實……對了,就是這樣。很好。”應無用語帶讚賞:“當然,用痛覺替代細節也有缺點啦,畢竟太痛了人也是會崩潰的,你把它當成激勵就好,思考要正面一點啊。好,我要拿掉下一個細節囉,預備備——”

“好、好痛……好痛啊,幹!”

應風色記不清後來發生的事,意識內的痛感無法以遁入虛境來逃避,那是非常紮實的、無比清晰的痛楚,只能拼命集中註意力,想像自己真有條右腿。

他困在荒謬的情境中逐漸失去時間感,知覺卻越發真實,越發細緻,能感覺毛髮在夜涼中根根豎立,鮮血在皮下流淌著,肉體沉重而遲滯,“活著”這件事令人痛苦不堪,又不免深受感動——識海空間的感覺消失了,他像回到韓雪色的身體裡,但應風色知道並沒有。身內身外的隔閡彷彿被人抽去,他直覺意識能再往外延伸,如撥動那隻空碗那樣,總有一天他能任意為之,不受其害,然而不是現在。

應風色運起血髓之氣集中於斷骨,原本僅是鬆鬆包覆著兩截斷骨的青龍漦與之呼應,彷彿有小部分由固體化成液體,融化了似的滲入骨槽,一點一點地黏著、乾涸、加固,這樣下去不僅是恢復原狀,甚至還能比受傷前要更強壯堅韌。

這簡直有點造物主的味道了——應風色興奮地想。他迷上這種宰製造化般,使自己更強大完美的成就感。

韓雪色體溫一度升高,應風色意識到發炎正是排異的徵兆,於是放慢速度,滾燙的身體迅速復原如初,以致莫婷數度進出、換藥餵食,皆未發現有異。

應風色隱約能察覺身外景況,稍稍分神,甚至能聽見韓雪色和莫婷的對話,證明身軀並未易主,他純是以心識在干涉、修補韓雪色的身體,連正主都未能覺。

但眼下外物對他毫無吸引力,應風色捨不得分出心力,全神貫注於操縱青龍漦轉變形態,侵連斷面,調整到最好的狀態。

直到一陣絲滑暢美的曼妙膚觸,打破了他的專注與執迷。

倏忽而來的異樣快感侵入心識,應風色自云頂重重跌落,猝不及防被拉回到身體裡,身魂合一的強烈不適如狂浪噬人,捲著他直往深處拖,溺斃般的巨大痛苦瞬間攫取了男兒。

他永遠都無法適應。應風色不知為何如此,可能識海尚未恢復,冒牌貨叔叔難以掌握雙魂交替的狀況,又或者韓雪色的意識因不明緣故忽被逐出,以致應風色無預警地被扔回了軀殼中。

沒有莫婷幫忙,痛苦勢必得持續很長一段,誰知天旋地轉的噁心反胃之感迅速消褪,與前度移魂時相差彷彿:半暈半醒之間,應風色覺得自己靠上一涼滑溫軟兼具的異物,赤裸的胸腹在夜風裡泛起成片悚栗,單衣敞開,棉褲褪到了膝下,胯間之物被絲滑的肌感包覆,在熟練的套弄下迅速昂揚,盡顯駭人之粗長。

這恐怕也是不適快速退去的原因。

應風色頭一個想起的便是莫執一。

恣意玩弄昏迷的青年男子的惡癖,像極了他未來的丈母娘,準確襲取目標,並未驚動女兒的俐落也是——莫婷機警精細,想在她的地盤上耍花樣,絕非易事。

但套弄陽物的小手,明顯不若莫家母女那般綿軟,膚質雖滑,掌紋卻深刻,那是慣握刀劍的手;手法粗野又狂放,該是要弄痛他的,女子卻彷彿熟知他一切的癖好,從挑弄肉菇傘褶裡的兩條隱筋,到他最容易出精的敏感處不在肉棒根部,而是偏上三分的地方等,無不掌握精到,簡直無一捋落空,每分力道全用於刀口,就連與他交歡無比契合的莫婷都做不到……青年平生所歷,只一名女子透徹如斯。

因為他們交換了彼此的童貞,已做過太多太多次,同在慾海中沉淪墮落,永難饜足;應風色毫無保留地愛著她,一直以為女郎也是,直到“養頤家”血染火燎、宛若夢魘的那一夜。

——鹿希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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