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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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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南羅 - 《大宅小閨秀 卷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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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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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9 21:59:3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兩人鬧著快到府門時,見著杜婉詞帶著女使翠微和碧蘿也匆匆地過來。看樣子,似是要出門。
  翠微一邊跟著杜婉詞的腳步,一邊問道:「小娘子,要不要備份禮?」
  杜婉詞搖頭:「回頭再送上!」猛一見到杜恒言和一個陌生的小郎君在一處,不由頓了足。
  小胖墩乖乖巧巧地喊了聲:「姐姐!」
  杜婉詞微微點頭。
  杜恒言早上才和她絆了嘴,也不想搭理她,從她身邊直接走過,接著問慕俞道:「你幾時來的京城?」
  「來了有七八日了!」慕俞溫聲答道。
  林承彥以前是認識杜婉詞的,當年她也曾軟乎乎地喊過他「慕俞哥哥」,不過,多年以後,再次相見,似乎,阿言不喜歡她,是以,林承彥也沒有頓足。
  杜婉詞望著幾人出去的背影,對翠微道:「你去打聽,那小郎君是哪個府上的?」
  翠微面有難色道:「小娘子,那陳家?」
  杜婉詞不耐道:「讓碧蘿跟著我便成,我回來時,你務必要打聽出來!」
  翠微低聲應下。
  剛駐足的杜婉詞,經過這番一提醒,忽地想到自己是要去陳家看陳語冰的,今日自書院回來,她便去問了娘親,沒想到陳語冰竟然真的被賜給了大皇子,不,現在已經是太子了,同一日裡,大皇子正式受封為儲君,陳語冰與安平侯府的白采苓同列側妃之位!
  薛清漪被封為太子嬪。
  娘說這些話的時候,一直似有若無地看著她,她心裡不由一陣驚慌,大皇子的正妃之位還沒有定下來!
  娘雖然說讓她放心,不會強迫她,可是,她知道肅王府是存了這個心的。
  杜恒言在馬車上心尤慌慌的,到了陳家府門外的時候,碧蘿下車去遞了帖子,看門的小廝有禮地道:「原是杜家小娘子,夫人說這些日子府上忙亂,暫不接客,還請貴客見諒!」
  碧蘿接過小廝遞過來的帖子,只得回到馬車下頭,仰頭問道:「主子,你看?」
  「算了,回府吧!」杜婉詞往後頭一靠,有些洩氣地道。龍圖閣直學士的嫡女和安平侯府的嫡女都沒有成為太子正妃。
  那一個獨獨空缺出來的正妃之位,讓杜婉詞後背一直冒著冷氣。
  林承彥帶著阿言和小胖墩、小黑娃過了朱雀門,朝東邊去,東邊城牆外邊都是民居,林承彥帶著她們過了麥秸巷,到了烏桕巷子,林承彥望著阿言道:「阿言,這裡一出門,或是去朱雀門,或是去州橋南邊的王樓,都有好些吃食,一直到夜裡三更呢!」
  杜恒言一想到午間開始擺攤的美食,忍不住教訓道:「慕俞,你不是來國子監讀書的嗎?怎麼一來就惦記著吃的?」
  林承彥望著阿言,笑笑不語。他可是記得小時候,她看見好吃的,就走不動路。
  一行人便在烏桕巷子口停下了,林承彥指著左邊最裡面的倒數第一間和第二間道:「阿言,這一處是我的住處,裡頭一處是你的!」
  杜恒言點頭:「嗯,這兩處在巷子裡頭,倒安靜下,不妨礙你讀書,」說到一半,杜恒言忽地抬起頭問慕俞:「怎麼是我的?我什麼時候買的,我怎麼不知道?」
  林承彥撓撓頭道:「我想著你遲早要搬出杜家的,剛好阿翁給我的錢夠,我就給你在這一處也買了一座宅子。」雖然阿言在信裡未提過,但他知道阿言在杜家住的並不開心。
  小黑娃見阿姐還在發蒙,拉了拉她的袖子道:「阿姐,慕俞哥哥說,這是你的宅子!」
  杜恒言尤有些不相信,指著自己問慕俞,「我的?」
  慕俞點頭,抬手指著東西兩邊隔著的院牆笑道:「阿言,小時候太陽一升到你家的院子,我就知道你起來了!」
  杜恒言:……你小時候都不好好念書的嗎?
  小胖墩和小黑娃嚷著喊:「慕俞哥哥快開門!」
  慕俞帶著幾人進了東邊的那處宅子,是一座兩進的小宅子,前後各三間大房,右邊最邊上有一間小小的茅房,往裡頭開些,不與正方並齊。左手邊有柴房、廚房。庭院李打掃的十分乾淨,院裡頭種著兩棵桂花樹,右邊靠牆的一邊是一排小矮茶花樹。
  小胖墩轉悠了一圈,吆喝道:「阿姐,你有私產了!」
  小黑娃帶著小灰狗滿院子的跑,喊著小胖墩過去追,兩娃一狗就在院子裡轉起了圈子。
  杜恒言蹙眉問慕俞:「你一下子置了兩處宅子,你還剩多少銀錢在身上?」
  慕俞道:「阿言,你不用擔心,我爹娘給我留了錢!」
  見阿言猶不相信,只得道:「我爹娘給我留了好些金子,估摸還能買好幾處這樣的宅子。」
  杜恒言想著,林老相公讓他另置宅子,不與二房爭產,必是給他備了了許多銀錢,還是忍不住叮囑道:「你一個人在外,不要露財!」
  林承彥道:「阿言放心,我都放的好好的!」
  杜恒言望著眼前比她尚小一歲的慕俞,他進京第一件事,竟然是給自己置了處宅子!她記憶裡的慕俞還是個四歲的小娃娃,每天給她帶吃的,教她識字。
  與眼前俊俏的小郎君,似乎,似乎差著好些年,可是,又好像那麼多年的時光都不曾有過,他依舊是那個為著幫她奪回田地去啃律典的小衙內。
  杜恒言心中一暖,柔聲道:「謝謝慕俞!宅子我收了,等我攢夠了錢再還你!」
  她說的認真,不妨林承彥的耳朵瞬間紅了起來,一時想到花嬸子叮囑他的事,咬唇問道:「阿言,花嬸子說,你該是收到了好些草帖子?」說著這話,林承彥一瞬不瞬地望著杜恒言。
  杜恒言面上一熱,搖頭道:「沒,一張還沒收到!」杜恒言受阿婆影響,一想起這事就覺得有些丟臉,對慕俞道:「你若是有空,改天給我寫一張,我拿回去唬弄唬弄!」
  林承彥懸著的心,忽地放了下來,一邊點頭,一邊疾走兩步往內院道:「阿言,等過些日子,天暖了,我們買棵桃樹和枇杷樹種在這裡可好?」他走的快,竟像是跑一般,步履踉蹌。
  杜恒言:……我好像調戲了小夥伴……
  四人看完了宅子,又轉去朱雀門街西,過了橋,到了曲院街的遇仙正店吃飯。小胖墩一路對小黑娃嚷嚷著,「阿寶,遇仙正店是京城最好的酒樓,它家的百味羹、乳炊羊、金絲肚羹、還元腰子、紫蘇魚、夾面子茸割肉……」
  小胖墩說的口水都要流出來,杜恒言笑道:「阿文,你還記得你要減肥的事嗎?你明年就要入小學,你這般不忌口,到時候是要被小夥伴嘲笑的!」
  小胖墩不由低頭捏了捏肚上的小贅肉,眼巴巴地看著阿言,又看看前頭的遇仙正店,一時小腦袋內,又是紫蘇魚、肚羹,又是莫名其妙的笑聲,簡直是冰火兩重天。
  「阿姐,阿姐!」小胖墩上前牽著杜恒言的手苦哈哈地求饒,「這是遇仙正店,我好久沒來了,上次來時,我牙疼,都沒吃成!」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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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9 21:59:4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小胖墩為了吃,開始胡亂地編著瞎話,已經受了許多次打擊的小胖墩知道,他若不求阿姐高抬貴手,一會吃飯的時候,阿姐一句「這能長一兩肉」、「這能長二兩肉」會讓他壓根不敢下箸的!
  小胖墩說著又去求慕俞,「慕俞哥哥,你說你請吃飯,是不是,你該幫我勸勸阿姐!」
  慕俞看他皺著眉頭,快要哭的小模樣,心裡不忍,對著小胖墩滿是期待的眼,笑道:「我也聽阿言的!」
  小黑娃一把拉過小胖墩,不滿地道:「阿姐,你們兩個欺負小孩子,心裡不會痛嗎?」
  杜恒言看著小黑娃和小胖墩的模樣兒,實在忍不住,先笑了起來,摸著小胖墩的小腦袋道:「小傻瓜,來酒樓不給你吃飯,要給你喝酒嗎?」
  小胖墩聽到這一句,安安心心地拉著小黑娃往遇仙正店跑。
  「阿言!」
  「嗯?」和慕俞說笑的杜恒言,忽地聽到有人喊她,循著聲音一抬頭,便見到了遇仙正店五彩迎賓樓門前,望著她的張憲。
  今個太子趙元益又是受封, 又是一口氣得了五位美人兒,心裡實在是暢快,喊著張憲來遇仙正店喝酒, 未到遇仙正店的時候, 趙元益便看見了杜恒言一行人,那個小胖墩撒潑耍賴地纏著一位小娘子, 口中喚著「阿姐」,讓他忽地便想起曾經孤寂的幼年, 也曾希望有個姐姐。
  不由多看了兩眼, 不妨張憲也跟著看過來, 不過瞬間,張憲便青了臉,趙元益敏銳地發覺周遭的氣壓降了好些, 暗歎,二月的風還是頗為涼寒,忍不住跺了跺腳。
  他一句「阿言」喊出口,太子才後知後覺地發現, 原來這位小娘子便是杜恒言,心中思量起來那一副被子瞻帶回府中的畫像,宮中的畫師技藝確實高超, 這畫像與人像了八成,他選的那五位美人,想來也對得起美人的名號。
  猛地看到小黑娃,心中頓時大為詫異:怎地, 這一個兩個都和楊淑儀長得這般像,難道所謂的美人真的都合該是一個模樣?
  林承彥也看見前頭兩位小郎君,左邊的一位一身墨色錦袍,只在袖口和邊沿壓了銀色的雲紋,另一個一身朱色錦袍,以黑色緣其領、袖及衣裾,內襯著白色中單,二人都穿著一雙黑色錦緞的靴子。
  前頭一個,似乎面色有些不善,另一個倒嘴角噙著笑,林承彥側頭問阿言:「阿言,你們認識?」
  話音剛落,小黑娃和小胖墩便揮著手喊了起來:「哥哥!哥哥!」
  杜恒言被嚷的頭疼,拍了兩娃一下,對慕俞道:「一個是張樞相府上的小衙內,張憲,另一個不認識!」
  張憲不妨這兩娃這般熱情,唇角不可察地微微勾起,適時地抬步走了過來,道:「阿言,許久不見!」
  杜恒言點頭笑道:「好巧,你們也來這裡吃飯。」
  太子在三人之見看了一圈,已然了悟子瞻青臉的原因,拍了一下子瞻的肩膀道:「子瞻,介紹一下,這是?」
  張憲冷冷看了一眼明顯過來湊熱鬧的趙元益,緩聲道:「這是杜將軍府上的小娘子和小郎君,就是不知阿言身後這位是?」 張憲說著,看向了林承彥。
  他一句「阿言」喚的格外的綿軟熟稔,倒讓杜恒言身上起了一點點雞皮疙瘩,不明所以地看了張憲一眼。
  林承彥微微笑著上前兩步,眼睛完成了好看的弧度,站到阿言前頭,恰恰擋住了張憲的視線,拱手行禮道:「在下姓林承彥,字慕俞,初來京城!」
  「青梅竹馬!」張憲腦海裡立即蹦出這四個字,險些脫口而出,禮貌地拱手回禮道:「在下張憲,字子瞻!」
  一旁的趙元益皺眉道:「慕俞?這字怎地聽起來這般耳熟?」
  林承彥露齒笑道:「我幼時也在京城待過幾年,住在林府,不知兄台是?」
  趙元益忽地撫掌笑道:「我想起來了,你是林老相公府上的小衙內,我是楚王府的世子!當年你我一同在崇政殿陪讀過的。」
  作為三朝重臣林老相公的孫子,林承彥幼時也曾多次去崇政殿陪趙元益一起識字,他神童的名號,在那時便已然在宮中傳開。
  如若不是林老相公請辭時,一併辭去了林家子孫的恩蔭,言:「林家子孫不得享祖輩餘蔭!」執意讓林家子孫憑藉真才實學進入官場。
  當時受到士林的一眾好評。
  是以,稍後的張樞相也謝辭了官家對張憲的封賞,讓張憲下場一步步參加科舉。
  林承彥沒有想到眼前之人會是兒時的小夥伴,只是他記憶裡,楚王府的世子似乎不是這一張臉?一時想不起來,楚王府的世子是誰?
  杜恒言眼尖,看著趙元益的鼻子,眼前便晃起來那個落了水中吐了許多口水的大皇子,輕輕扯了扯林承彥的袖子,小拇指上的指甲輕輕地刺了一下林承彥的手背。道:「你多年不曾回來,許是不記得了。」
  林承彥望了她一眼,眸裡便刮起一陣三月的微風,輕輕徐徐。
  張憲眼眸微抬,掠過對面兩人的小動作,不動聲色地道:「既是偶遇,不如此次由子瞻做東,請諸位!」
  他不放心讓阿言和這「小竹馬」獨處!
  杜恒言正待拒絕,林承彥深望了一眼張憲,微微笑道:「張兄這般爽快,倒叫慕俞不好多辭,恭敬不如從命!」說著,手作了個「請」的姿勢。
  他要看看,這位張家小衙內對阿言存了怎般的心思!
  趙元益看著兩人面上有「哥倆好」的架勢,率先踏進了店裡,今個真是個好日子,本來該由自己破費,眼下看著,不僅有人請,還有好戲可以看。
  跟在後頭的小黑娃拉了一把顛顛地要進去的小胖墩,耳語道:「你說,我們幫誰?」
  一個送了她好些衣裳糕點,還付了她娘的藥錢,一個一見面就送了阿姐一處宅子,比起來,好像都有很多大錢,阿姐似乎嫁給誰,都有很多肉吃,小黑娃一時有些迷茫。
  小胖墩微微咬牙道:「阿姐幫誰,我們幫誰!」
  小黑娃點頭,「這個主意好!」
  杜恒言覺得自個昨夜裡許是沒睡好,腦子昏沉沉的,怎麼周圍的人一個兩個的都行為詭異,讓人看不明白,她和張憲什麼時候有在一張桌上吃飯的交情了?
  還有大皇子,他此時不該忙得暈頭轉向,開始行兵佈陣,如何對付即將入府的美人嗎?哪來的時間陪她們這些閒散人用飯?
  掌櫃的見一行來了這許多人,且氣質不凡,衣著華貴,眼裡精光一閃,樂呵呵地迎了上來,道:「貴客,貴客,二樓雅間請。」
  趙元益帶頭,上了二樓,早有人站在了錦繡門楣下頭,撩起了珍珠門簾,腰系著青花布手巾,綰著危髻的婦人手腳俐落地上了茶,等眾人坐定,茶飯量酒博士過來要報菜名,趙元益擺擺手道:「大伯,一份肚肺鱔魚、一份腰雞碎、羊糕酒三杯,剩下隨意。」
  張憲驀地想起來,娘和他說過,阿言喜歡吃炸鮮貝,對博士道:「再來一份炸鮮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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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小胖墩一早便擺開了架勢,躍躍欲試地喊道:「一份還元腰子、一份紫蘇魚、一份洗手蟹、一份百味羹……」見阿姐看了過來,忙擺手道:「沒了!」
  小黑娃慢吞吞地補了一句道:「我要炒蛤蜊!」她記得阿姐喜歡吃這個。
  趙元益微微挑眉,這兩孩子倒絲毫不見忸怩,猛然間想起來,杜將軍府上的姨娘,不是他母妃的表妹,所以,這個小胖墩也是他表弟?看著小胖墩道:「你二娘姓姬?」
  小胖墩點頭,虎虎的大眼看著趙元益。
  又問小黑娃:「那你娘是誰?」這孩子比杜恒言更像楊淑儀,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楊淑儀當年若是在宮外有孩子,似乎差不多是這個年紀。
  小黑娃望著趙元益幽暗的眼睛,撅著小嘴,眼睛一耷拉,像是下一瞬間便要掉金豆子。
  張憲餘光瞥到杜恒言微微坐直了的身子,淡道:「她娘剛過世,是我和阿言收拾的後事。」
  趙元益頗意外地看了一眼子瞻,他一直以為子瞻都是遠遠地望著杜家小娘子,沒想到子瞻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早已偷偷接近了佳人!
  趙元益暗念,這個杜府真是奇怪,當家主母是肅王府的,男主子是爹爹跟前的,如夫人是她母妃的人,還有一大一小兩個小娘子長的像楊淑儀!
  趙元益對著小胖墩警惕的眼神,自覺惹到了小黑娃,面有愧色地招來提著籃子賣水果的小商販,買了一筐子橘子給小胖墩和小黑娃。
  張憲見太子顯然信了他的話,想到當日小茶巷子裡阿寶娘和阿言說的話,阿言想護著小黑娃,他自是要幫著。
  阿言拿了兩個橘子過去自己剝,怎麼都覺得今天有些詭異,她莫名收到了一處宅子,還和兩位小衙內加太子同桌吃飯來了。就是不知道太子和張憲打了什麼名堂。
  杜恒言望了一眼逗著小胖墩的趙元益,這位殿下今個可是一口氣收了五位美人,現在那五家還不知道怎般雞飛狗跳呢,他倒清清閒閑地來酒樓吃飯逗娃。
  隨手分了一半橘子給慕俞,一邊微微笑道:「幸虧今個官家下旨給太子殿下封了幾位妻妾,不然我現在還在書院聽夫子講課呢!」
  正在逗娃的趙元益猛地聽到杜恒言提起自個,不自在地微微咳了一聲,放下手中剝了一半的橘子,狀似隨意地問道:「哦?那五位小娘子都與杜家小娘子在一個書院嗎?不知道這幾人是何脾性?」
  這是想從她這裡瞭解情況呢,杜恒言佯裝沉吟了一會,忽地笑道:「這五位小娘子在書院中關係向來極好,以姊妹相交,想來,東宮定會妻妾和睦,其樂融融!」
  趙元益摸著下巴,點頭道:「嗯,估摸是真好!」都是一派的,能不好嗎!心裡忽地有了個主意讓白、陳、薛幾家自個先內鬥起來
  杜恒言說到這裡,咬了一塊橘瓣,忽地想起來道:「哎,我怎麼聽說,似乎正妃還沒定,一個龍圖閣直學士的嫡女,一個安平侯府的嫡女,按容貌、品性、家事,做正妃也不辱沒了太子殿下啊!」
  張憲望著阿言停了剝橘子的手,眉頭微動,阿言是有意在打探。
  「太子殿下許是以為姻緣未到,給心中的那位小娘子留了正妃的位置!」張憲聲音清淺地道。
  喝著茶的趙元益猛然嗆了起來,一張臉憋的通紅,瞪大著眼看著子瞻。
  張憲挑眉:「世子爺,你說是不是?」
  林承彥接過阿言遞過來的橘子,望著阿言細密的長睫毛,微微動,撲閃撲閃的,他就想,阿言這麼好看的小娘子,怎麼會沒有人惦記。
  原來,並不是一張草帖子沒有,就沒有人惦記的!
  林承彥咬了一口橘子,笑呵呵地看著阿言道:「阿言,好甜!」
  林承彥笑的眉眼彎彎, 十分歡喜的模樣,趙元益忍不住在筐子裡又扒拉了一個模樣鮮豔的出來,難道是他今個挑的都不對, 怎地覺得都有些苦澀。
  張憲招呼焌糟沏一盞涼茶過來, 焌糟為難道:「小郎君,這二月的天, 不易飲冷茶!」
  張憲微微皺了眉。拿出二十枚多枚銅錢。
  焌糟忙笑吟吟地道:「小郎君稍等!」
  張憲喝了一口涼茶,心頭的鬱燥之氣, 堪堪壓了一點下去。
  焌糟開始上菜, 將張憲先前點的一盤炸鮮貝放在了他跟前, 笑吟吟地道:「小郎君慢用!」
  張憲望著這一盤尚冒著熱氣、夾雜著辣香味的鮮貝,抿唇不言。後悔剛才給出去的銅錢。
  杜恒言巴巴地看著焌糟手落手抬,那盤鮮貝擱在了她對面, 心裡微微歎了口氣。
  待菜上齊,焌糟拿著蓮紋鎏金銀瓶過來給眾人斟了酒,小胖墩抬頭看著阿姐面前鎏金花口銀盞裡滿滿的一下,有些擔憂地道:「阿姐, 你會不會醉啊?」
  杜恒言微微笑著搖搖頭,她其實喜歡喝酒,平日裡見不到倒也不礙事, 一見到,竟有些移不開眼。
  她覺得自個讀博的時候,書沒看多少,倒和隔壁學哲學的姐姐嘗了好些品種的茶、咖啡和酒。她特別喜歡甘紅, 像桂花酒、青梅酒、青檸酒,一瓶三四百毫升的至多兩日便喝完了。
  這個朝代的酒不是蒸餾酒,多是窖藏的黃酒,度數大約六到十四度,這麼一盞,大約一百毫升,絲毫不在話下。
  趙元益先起身雙手舉起銀盞對林承彥道:「我與慕俞多年不見,不想今個有緣遇見,我先幹為盡。」林老相公一生高義,若不是晚年遭了薛家潑髒水,怕是張樞相還得多等好些年才能上來呢。
  林承彥還沒有想起來這人是誰,可是見他似乎很高興的樣子,也雙手舉盞道:「多謝世子和子瞻一番厚誼,改日在下安頓好了,再請世子和子瞻兄!」
  小胖墩咬了一口紫蘇魚,好吃的眯了眼睛,喊道:「慕俞哥哥,還有我和阿寶呢!」 一邊說著,軟乎乎的小手夾了一箸紫蘇魚給小黑娃道:「阿寶,快吃!」
  小黑娃補充道:「還有阿姐!」
  杜恒言微咳了一聲。
  小胖墩立即對著小黑娃比了個「噤聲」的嘴型,埋頭默默吃著碗裡的炸蟹,不吱聲了。
  林承彥讓焌糟幫忙另拿了一副碗箸,旁若無人地夾了幾塊鮮貝和炸蟹放在阿言和小胖墩之間。
  趙元益看著林承彥坦坦蕩蕩的神色,心裡嘀咕,子瞻這回真是碰到對手了,慕俞一看便是一團小火苗,過些日子,怕是就將杜家小娘子未開竅的心給捂熱了!
  自個身邊這個呢,嗯,不忘人家小娘子臉上潑冰水就不錯了!
  杜恒言從小碗裡夾了一塊鮮貝,心情瞬間明亮了起來。
  正咬著,忽地對面的人站了起來。
  杜恒言一愣。
  張憲淡道:「我不愛吃這個!」「砰」一聲,將一盤鮮貝放在了杜恒言跟前!
  他的臉不知道什麼時候冷了幾個度,杜恒言夾著鮮貝的箸子忍不住抖了抖,嘴裡剛扒拉進去的貝肉一口囫圇吞了下去。
  辣椒油一時貼在了喉嚨上,一手捏著喉嚨,臉憋得通紅,艱難地道:「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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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慕俞手快,立即起身拿起茶壺,對面的人雙手捧過來一隻五瓣花形白瓷茶碗,慕俞看了張憲一眼,俐落地倒了水,自然地接過張憲手中的茶碗,道了一聲「謝謝」,又遞給了阿言:「阿言,溫熱的,慢點!」
  杜恒言灌了幾口,感覺喉嚨裡的辣椒油才咽了下去,緩了口氣,不由有些埋怨忽然不正常的張憲,不滿道:「你說,你不愛吃你點什麼……」
  卻不防一抬頭撞見張憲一雙桃花眼正灼灼地看著自己,面有焦色。
  電光火石之間,從元宵節的夜晚看花燈,小茶巷子的再遇,至今日種種的詭異,忽然都連成了一條線,一下子清晰地呈現在她面前。
  面前的一盤鮮貝的鮮香味,一直往杜恒言的鼻子裡竄。杜恒言忽然垂了眸,將鮮貝移到了小胖墩跟前,道:「慢點吃!」
  移盤子的手微微顫抖。
  小胖墩鼓動著嘴,幸福地笑道:「謝謝阿姐!」
  慕俞見她面上比剛才咳的時候還紅,像熟了的軟腳蝦子,問道:「阿言,可是還不舒服?」
  杜恒言忙搖頭:「沒,沒,吃飯,吃飯!」
  趙元益望著杜恒言面上飛起來的玫紅色,暗歎杜家小娘子甚聰慧,僅那一瞥,竟就看懂了子瞻的心思。
  杜家真是出棟樑之才。
  舉箸夾了一塊還元腰子給小胖墩道:「多吃!」看著小胖墩一口吞一個,心裡感歎,以你兩個姐姐的資質,你日後估摸也是一個小棟樑!
  一邊想著一邊又夾了一塊!
  小胖墩「啊唔」一口吞了!
  杜恒言心裡跳的慌,端起茶又喝了幾口。
  趙元益眼尖,不動聲色地給她滿上。
  杜恒言道了「謝謝」,又喝了幾口,今個這茶好像比家裡的好喝很多,清香,甘甜,一會走的時候向掌櫃的買些回去給阿婆嘗嘗。
  自個將茶壺拿了過來,又添上。
  桌上的人一時都望了過來,小胖墩咬著嘴裡的肉,含糊道:「阿姐,再喝要醉了,我和阿寶不認識回家的路!」
  杜恒言奇怪了一下,一低頭這才發現,她剛才心不在焉的竟然連著喝了三杯!銀瓶酒!
  林承彥奪了杯子,急道:「阿言,你又貪杯!」語氣裡的焦灼袒護,讓杜恒言心又沉了一沉。她都造的什麼孽啊!惹了這麼兩朵桃花債!
  忽地,眼前的慕俞面容晃了晃,杜恒言搖了搖頭,便見慕俞的臉粉若桃瓣,手心微微發癢,微微發癢,發癢,癢!
  「啪」一掌,輕輕貼了過去!
  嗯,還是和小的時候一樣Q彈!
  屋子裡的幾人一時都屏住了呼吸,林承彥瞬間面若朝霞,燦燦生輝。
  小黑娃吞了一小口米飯,微微歎著滑下了椅子,將自家阿姐往身後拉了一把,對著林承彥道:「慕俞哥哥,你莫介意,阿姐喝醉了!」
  小黑娃睜著和杜恒言相似的一雙杏眸,無辜地看著林承彥,似乎在說:我家阿姐不是故意輕薄你的。
  早已看呆了的趙元益,猛地灌了手邊的一盞酒,看著一大一小的兩位小娘子,原來美人不僅長一個模樣兒,連無賴起來也是一般無二。
  張憲端起桌上的涼茶,一口飲盡,胸口的火,這一回是怎般都壓不下去了!
  杜恒言第二日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午時,紫雲見她醒來,笑道:「主子,昨個奴婢們可給你嚇死了!」
  杜恒言揉了揉發疼的腦袋:「怎麼了?」
  紫雲咬唇笑道:「主子,昨個遇仙正店的焌糟將你送回來的時候,你一路在唱著什麼‘錦穀春,銀瓶酒,玉天仙燕體鶯喉,不向樽前醉後休,枉笑煞花間四友。’主子,你們昨個行酒令了?」
  「我們?」
  「對啊,送你回來的不是有張家小衙內、林家小衙內和一位小郎君嗎?」
  杜恒言心一跳,「阿婆呢?阿婆是不是生氣了?」這回自個真是將把柄往趙萱兒手裡送啊!竟然醉酒而歸,還是男子送的!她本來就一張草帖子沒有,還鬧了這些事兒。
  阿婆怕是又得哭了!
  紫雲輕聲道:「主子放心,昨個奴婢去嘉熙堂接主子的時候,老夫人笑呵呵的,對了,昨個少夫人和婉小娘子不在府中,去了肅王府,晚間才回來!聽說好像是肅王府出了什麼事兒。」
  杜恒言起來洗漱好,紫雲替她梳著頭髮的時候,紫依拿了一封信進來,道:「主子,淩媽媽說是李禦丞家的小娘子讓人送來的!」
  杜恒言接過來,摸著甚厚,不過歇了一日沒去上學,李菁竟存了這般多的話?
  拆了信,一時卻不由看住了,陳語冰竟然寄給了李菁一封信,將昭城郡主這些年抹黑她的事都一樁樁記錄在冊,李菁隨信將陳玉冰的信附了過來。
  杜恒言一邊看著,一邊覺得好笑,昭城郡主抹黑她的事,她自來知道,有什麼好說的,陳語冰難道是因著哄了杜婉詞那般久,最後卻做了太子側妃而惱羞成怒?想慫恿自個去幫她鬥杜婉詞?
  呵呵!
  杜恒言緩緩收了信,這些小娘子真當她沒腦子啊,她再怎麼和趙萱兒不和,也不會給旁人做刀劍使啊!
  杜恒言摸著猶有些不舒服的頭,忽然想起來,能喝酒的是現代的杜恒言啊,不是大趙國的杜恒言啊!
  大趙國的杜恒言滴酒未沾過啊!
  想到這裡,杜恒言猛地捂住了嘴,她甚至都想不起來她是怎麼回來的,到底有沒有嚷些亂七八糟的?扭頭問紫雲:「阿寶呢?」
  紫依蹙眉道:「今個阿瓜一早不知怎的就跑不見了,阿寶找了它一上午,剛才回來見你還沒醒來,又出去找了!」
  杜恒言道:「你們快去將阿寶找回來!」
  紫雲和紫依不明白主子為什麼這般急慌慌的找阿寶,兩人不由互看了一眼,還是依言出去找阿寶了。
  杜恒言拍著腦袋,心裡默念:一定沒有瞎說,一定沒有丟人!
  又驀地想起昨個張憲看她時灼灼的眼神,心裡又是一木!「這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真是造孽啊!」
  今個崇禎殿裡頭的太子和張憲一直處在神遊狀態, 太子時不時摸摸自己的脖子,捏捏自己的臉頰,好像在試手感。
  張憲一上午坐如松一般, 腰脊挺直, 雖不曾懈怠過半分,但是上頭的太傅喚了他一聲, 他竟然置若罔聞一般。
  沈太傅無奈搖了搖頭,想著許是昨個太子才受封, 學生們可能心頭有些波瀾, 未到午時, 收拾了書本,道了一聲:「今天就到這裡吧!」
  沈太傅一走,後頭的楚王府世子趙延簡收拾了書篋, 好奇地問道:「你二人今日是怎地了,老師可看了你兩好幾回。」
  趙延簡今年十五,性子自來純良,功課也極好。
  趙元益看著堂弟, 不由打量了起來:明眸秀眉,好一溫潤如玉的翩翩少年。
  趙延簡見他的眼神十分古怪,又喚了一聲「哥哥」。
  趙元益緩過神來, 動了動唇,忙掩了神色,歎道:「還有九日,哥哥我將要一口氣迎五位美人進府, 想想不是煩悶的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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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趙延簡向來謹守古禮,是趙家最規矩的男兒,聽到是這事,皺眉道:「怪道哥哥今個一直捏臉摸頸的,原來是怕小嫂子們看不上哥哥。」
  見哥哥睜大了眼,紅了臉,趙延簡忙認真地寬慰道:「哥哥是儲君,不必在意自己的色相,為皇家延續血脈才是正經。」
  趙元益眸中隱有震動,難道在習之的眼裡,他就是一條配~種的豬嗎?
  微咳了一聲:「習之說的在理!」習之是趙延簡的字。
  別過了趙延簡,愈加鬱悶的趙元益帶著張憲默默地回了太子府,進了自個的地盤,趙元益猛地跺了跺腳:「子瞻,你說,世上怎會有這般的小娘子!」竟然說他脖子短!
  張憲淡道:「唔,阿言自幼性子不似旁家小娘子。」他說的清淺隨意,只是素來肅峻的一張臉上現著一抹詭異的紅色,映在二月薄薄的日光下,竟有了些許春意。
  趙元益別過了臉,一時覺得對眼前的人有點不忍直視。可一想到昨日杜家小娘子醉眼朦朧地說他鷹鼻峰眉,丹鳳眼兒越挑越媚,末了拍了拍他的臉道:「壞一點就有帝王霸氣了!不過面皮兒雖嫩,就是脖子短!」
  被誇了幾句美色的趙元益頓時猶如被淋了冰水,透心涼。
  此時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目測了張憲的,「子瞻,你看中的小娘子怎地這般沒眼光?」他的脖子哪兒短了?
  張憲側身,一眼朝太子望過來,一雙微微上揚的桃花眼裡略帶訝色,卻只淡道:「殿下所言甚是!」
  這句話說得再恭謹不過,可是趙元益不知為何,在子瞻的注視下,竟覺得脖子果真矮了好些。氣惱地甩袖走了。
  張憲望著太子匆匆而去的背影,忍不住輕抬右手,食指放在了唇間,昨日那雙柔荑帶來的灼~熱感,似乎仍舊隱隱留在唇間。
  她說,「不染而朱!」
  原來,在她眼裡是這般看自己的,原來果真是美人愛嬌郎。
  素來不曾注意過自己容貌的張憲,在十七歲這一年,默然發現,「女為悅己者容,士為悅己者死,」實該改為「女為悅己者容,士亦為之!」
  張憲隨手攔了太子府的一個小宮娥:「你可知京城裡哪處有精美的布匹?」
  小宮娥垂著首,望著張家小衙內的黑緞面銀色雲紋的靴子,一時呐呐不成言,忽地腦子靈光一閃,道:「奴婢聽說東角樓有家姬姓的成衣鋪子,裡頭的花樣十分別致,衙內許是會喜歡!」
  小宮娥話剛說完,便見那雙黑緞面銀色雲紋的靴子抬腳便朝大門外走去。
  待人走遠了,小宮娥才抬起頭來,暗暗嘀咕,都說張家小衙內性情孤冷,切勿靠近,她這不也沒事!這般想著,小宮娥昂著頭,軟著腰肢,款款地去找小姐們了。
  杜家裡頭,杜婉詞坐在窗下,看著花架上擺放的一隻定窯綠釉剔花長頸瓶裡頭插著的幾支疏淡的帖梗海棠,忍不住拿起了剪刀,開始修剪,枝枝丫丫。
  昨日裡,肅王府喊她和娘過去,阿婆這回直接和她說,只有她才配得上太子正妃的位置。
  娘親說了她不願意,可是素來疼愛她的阿婆,卻說:「婉婉原就是母儀天下的命!」
  阿婆說的是「命」!
  而所謂命者,人所稟受也。
  她和娘一直靠的是肅王府,肅王府裡的阿翁阿婆疼娘,許娘嫁給她爹,卻不允許她嫁給旁人,他們為她定了「命」!
  花瓣、花萼、花蕊、花梗,一點點地全被剪刀一點點地剪落。
  花架上,窗臺下,零零落落地又是紅又是綠,堆了一小片。鏤空的碧玉香籠裡的蘇合香輕輕嫋嫋地燃著。
  翠微忍不住輕輕捏了捏鼻子,她最不慣這蘇合香,每每像是要把人熏醉一般,見主子倚在窗前對著地上的花枝發呆,幾次想上前勸慰兩句,又不敢,終是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了珠簾邊。
  自從昨個小娘子從書院回來後,就一直魂不守舍的,下午去肅王府的時候,是碧蘿跟著的,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問碧蘿,碧蘿也搖頭不知,小娘子回來一宿沒睡,也不要她們伺候,合衣坐在黃花梨雙月洞雜寶床的腳踏上。
  翠微思緒正遠遊著,忽地聽到了小狗的叫喚聲,見主子皺了眉,心頭一緊,忙輕輕撩了珠簾出去。
  外廂裡,竟不知什麼時候跑進了一隻小灰狗,口裡正咬著一條碧色香羅裙,翠微暗暗松了口氣,這條裙子是府裡按例做的衣裳,兩個小娘子一人一套,一個繡的是驚雀別枝,一個繡的是牡丹團花自家主子自來不甚喜歡。若是別的裙子,主子怕是又要罰她們幾個辦事不周。
  翠微出去喚了低等的小女使如非進來,輕聲道:「抱走,別吵了小娘子!」
  小女使如非硬著頭皮蹲在地上,她識得這狗,是明月閣的小女使阿寶的。如非像阿寶平日做的那般,雙手張開,戰戰兢兢地將小灰狗抱了起來,見這小灰狗倒不叫嚷,只「啊唔」一聲,便十分安靜地握在她懷裡,如非心裡才稍稍定了一點,心道,難怪阿寶喜歡它,真乖巧,忍不住摸了摸小灰狗的小腦袋。
  如非剛出了靈犀閣,便見著珍珠氣喘吁吁地朝這邊走來,見到她懷裡的小灰狗,對身後的婆子道:「裝起來!」
  又抬眼問如非:「這狗是你養的?」
  如非自來最怕珍珠,身子一縮,忙道:「不是奴婢,是翠微姐姐讓我抱出來的,說是怕吵到了小娘子!」
  說著,不自覺地把猶包著紗布的手往後藏了藏,整個人都微微顫抖。
  珍珠不耐地看了她一眼,腿上被惡狗咬的傷口尤作痛,想到這畢竟是靈犀閣門前,準備踢出去的腳,還是縮了回來。
  小娘子將如非從她跟前要去,就是看不過眼她欺負如非,若是她再在靈犀閣門前鬧,怕是會激起了小娘子的火性。
  珍珠瞥了一眼如非,對著身後已經將小狗裝進麻袋的婆子道:「走,帶到廚房去,宰殺了,你們下酒!」
  如非心上一顫,望著婆子手裡頭拿著的沉沉的麻袋,跑上前一步,對著珍珠望過來的淩冽的眼,顫著聲道:「嬸子,這是明月閣的狗!」
  珍珠一巴掌朝著如非的小臉上甩了過去,徑直帶著婆子走了。
  如非呆呆地立在靈犀閣門前,眼裡噙著淚,也不敢哭。
  不知道什麼時候,一隻小手遞了帕子過來,軟聲問道:「你怎麼了?」
  卻是不知道從哪轉來的阿寶,兩個小丫髻亂糟糟的,臉上也不知是灰還是什麼,十分滑稽。
  阿寶找了小灰狗一上午,一直沒找到想著就差靈犀閣和榮延院了。剛到靈犀閣便見到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女娃瑟縮著身子站在靈犀閣門口,忍不住過來問了她一句。
  如非眼淚「嘩」地一下子流了下來,一邊咬著唇,一邊哽咽道:「珍珠將小狗帶到廚房去了,要殺了下酒吃!」
  小黑娃臉一白,忙拔腿往廚房跑去。
  如非忍不住喊道:「你別去,珍珠好凶的!」她的手指都給她打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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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小黑娃卻如沒聽見似的,像一頭氣急的小野牛沖走了。
  如非急的頓時又哭了起來,惹得翠微出來喝了她一聲:「如非,你再吵了小娘子就回榮延院去!」
  如非忙搖頭,捂了嘴。
  翠微看了她一眼,無奈地搖頭,低聲道:「小娘子這些日子心情不暢快,你莫再添事!」
  如非終是心中不忍,壓了聲音道:「翠微姐姐,珍珠嬸子抓了明月閣的小狗,明月閣的小女使跑了過去,她和我一般大的年紀,性子又野,我怕……」
  翠微一愣,「剛才那狗是明月閣的?」
  如非點頭。她常看見明月閣的小女使抱著它去前頭等言小娘子下學,墨林哥哥說,那是言小娘子買回來送給阿寶的。
  翠微牽了如非起來,柔聲道:「我們是做女使的,好與不好,都是命,你自己才從榮延院裡出來,莫要犯傻!」
  翠微甫一說完,忽覺背後有人過來,一側頭,便見著主子握了剪花的剪刀出來,冷冷地看著她:「她們在哪裡?」
  翠微猛地被唬了一跳, 望著小娘子握著的飾破式海棠花瓣的小銀剪刀上猶帶著海棠花紅色的花汁,粘連著點點綠沫,輕聲道:「主子, 是珍珠剛過來帶走了一條小狗!」
  翠微並不敢提一句「明月閣的小女使」。
  她知道主子自來不喜歡明月閣的人, 怕主子在氣頭上做了什麼事兒。
  言小娘子雖然平日裡不溫不火,卻不是忍氣吞聲的主兒, 主子若是動了她的人,言小娘子肯定不依不饒。
  如非輕輕抬了眼, 望著面容冷峻的婉小娘子, 雙腿不住地打顫, 右手上那已經包好的小拇指,似乎又開始隱隱作痛。
  杜婉詞拿著小銀剪刀指著翠微,陰寒地問:「你說, 她們在哪?」
  「在,在廚房!主子饒命!」翠微雙膝一軟,跪了下來。
  杜婉詞詭異地看了一眼翠微,對如非命令道:「你跟我來!」
  如非硬著頭皮爬起來, 看了一眼翠微姐姐,跟著小娘子去大廚房。
  遠遠地便聽到狗在狂吠,小阿寶在嘶吼著:「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如非頓時嚇得面如土色。
  前頭婉小娘子提起裙裾, 跑了過去,灶上正燒著水,咕噥咕噥地冒著熱氣,一個廚娘逮著阿寶, 拿手掐她的臉、胳膊和小胸脯,阿寶拼命扭著,一張紅腫的臉上滿是陰寒,望向那廚娘的眼睛,隱有凜冽的殺氣。
  杜婉詞站在廚房門口看著那個常常跟在杜恒言身後的小女使,手中的小銀剪刀猛地向前扔了過去!
  「噗通」一聲掉在了冒著熱氣的大鍋裡。
  屋子裡的人依然沒有反應,一個廚娘逮著「嗚嗚」叫的小狗,珍珠坐在廚房裡頭的一張靠椅上,兀自拿著淘米水沖洗著腿上的傷口,捉住小阿寶的廚娘猶咒駡著「女表子養的小娼婦,便是將你賣了,你家主子也管不了你!讓你叫,讓你叫!」
  阿寶望著被提起來要被宰殺,然後扔到湯鍋裡去毛的小灰狗,眸子裡含了淚,也不再叫喚,喃喃著:「阿瓜,阿瓜,不要,阿瓜!」
  小灰狗「嗚嗚」叫著。
  靈犀閣外翠微的話不覺地浮在杜婉詞的耳邊:「我們是做女使的,好與不好,都是命」,交纏著肅王妃的話:「我們婉婉原是母儀天下的命!」
  杜婉詞忽地冷笑:「什麼命,不過是強者逼迫弱者低頭屈服的說辭罷了!」胸腔中一股氣流在湧動,好像非得要爆發出來。
  「你們到底在做什麼!」杜婉詞驀地一聲大吼。
  這麼一瞬間,她好像在為被欺辱的小女使出頭,也好像在質問那些逼迫她的人。
  那口大鍋並著一鍋熱水轟然塌了下去,「嗶嗞」一聲,灶裡燃著的火被澆滅,廚娘手裡反著亮光的刀被嚇得「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鍋灶上開始漫延上來濃濃的黑煙。
  眾人這才發現門口盈盈立著的婉小娘子。
  阿寶乘著眾人愣神的功夫,一腳狠狠地踩在了廚娘的腳上,廚娘作痛「哎呦」一聲松了手,跳起了腳。
  阿寶猛然沖向另一個廚娘的肚子,廚娘一時站不穩,捂著驟然受擊的肚子,向後踉蹌了幾步。阿寶迅速地搶回了嗚咽的小灰狗,抱在懷裡,要朝門口跑。
  門口站著杜婉詞。
  杜婉詞望著這個面上紅腫又沾著灶火的小女使,面無表情。
  小黑娃抱著小狗望著她,面色陰冷,沒有乞求,沒有眼淚。
  杜婉詞心上有那麼瞬間,微微一動,為了一隻小狗,她竟可以豁出命去救。一時不免自嘲,肅王府待她的情分,竟還比不上一條狗在這小娃心中的分量。
  正待側身,珍珠放下了裙子,跛著腳過來,紅著眼圈,苦聲道:「小娘子,這小女使帶著養的一條畜生到處撒野,咬了奴婢的腿!奴婢想著這明月閣的女使不懂規矩,哪日裡別衝撞了小娘子和夫人,是以讓媽媽們教教她規矩……」
  杜婉詞微側了脖頸兒,看著面有憂色的珍珠,丹唇勾起一抹冷笑:「這麼說,你知道她是明月閣的?」
  珍珠被杜婉詞笑的心口一窒,「是,不,不!」
  婉小娘子一雙眸子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珍珠竟也不知道她是知道還是不知道了。
  「阿寶!阿寶!」
  廚房門外杜恒言提著裙子,狂奔過來,腳上還套著只在廂房裡穿的繡花軟鞋,一眼看見小黑娃紅腫的臉,猛然被刺痛了眼,推開了擋在門口的杜婉詞,矮身將小黑娃抱住:「阿寶,是不是很疼?」
  她自己說著,自己掉了眼淚,也不敢伸手去摸小黑娃浮腫的臉。
  杜婉詞猝不及防往前頭絆了一下。
  一直沒掉一滴眼淚的小黑娃,此時望著杜恒言,淚眼婆娑地哽咽道:「阿姐,她們要殺了阿瓜吃!」
  杜恒言這才發現阿寶懷裡奄奄一息的阿瓜,忙喊了紫雲,「快去裡頭找大夫來!」掏出絹帕細細擦了阿寶的眼,避開了臉上的紅腫,輕聲道:「走,跟阿姐回去!」
  兩人起身,走到廚房門口的時候,杜恒言望著淡然的杜婉詞,「啪」地一掌甩了過去。
  極力克制地罵了一句:「畜牲!」
  廚房裡跳腳的廚娘,珍珠和如非,都怔愣住。
  言小娘子竟然甩了婉小娘子耳摑子!
  杜婉詞直覺臉上火辣辣的,她和杜恒言鬧這麼多年,明裡,暗裡,都吵鬧過,杜恒言連「你是不是要殺了我?」這種話都曾說出口。
  可是,她們之間始終不曾動過手。
  原來,在杜恒言眼裡,她是真的卑劣的如畜牲的人。
  杜婉詞微微側了身子,沒有看杜恒言,放行的姿態卻十分明顯。
  杜恒言牽著阿寶的小手,望著珍珠,廚娘,今日的事,她不會這般就算了。
  出門後眼睛掠過如非時,看見了她包著紗布的小手指時,心裡猛地一陣後怕,牽著阿寶的手不由得緊了幾分。
  兩人到了明月閣,紫依紅著眼端了盆溫水過來,吸著鼻子道:「珍珠出手怎麼這麼狠,阿寶才八歲呢,這若是破皮了,留了疤,以後可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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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小黑娃望著紫依,咧著嘴笑道:「阿寶不怕,阿寶知道阿姐會來救我的!」
  杜恒言別過了身去,阿寶爬下床榻,過來勾著她的小手,默了一會道:「阿姐,其實今個和婉小娘子沒有關係,她好像也是來救我的!」如果不是婉小娘子那一聲吼,阿瓜可能已經被她們下刀子了。
  紫依擰了毛巾,問阿寶:「那是珍珠?」
  阿寶點頭,將她去廚房的事說了一遍,包括在靈犀閣門口看見了如非,跑到廚房,珍珠說阿瓜咬了她,說這畜牲不能留,她上去搶,就被廚娘扣住了,她氣得破口大駡,珍珠就過來扇了她耳刮子。
  小黑娃說完,見阿姐臉色變了變,低著頭,搓著衣角問:「阿姐,我是不是又給你闖禍了阿?」
  她是知道靈犀閣的那個小娘子才是杜家正經的小娘子,阿姐本就不受夫人待見。
  杜恒言接過紫依擰好的布巾,輕輕地擦了小黑娃的臉,道:「沒有的事,阿姐自己會處理,阿寶的臉一會要上藥,阿寶一會陪阿姐用了飯,好好睡一覺!」
  小黑娃乖乖地點頭。
  午時廚房的事,很快便傳到了趙萱兒的耳朵裡。
  杜婉詞被打,不需她查,于媽媽就報到了她跟前,大致說了一番,末了道:「郡主,那小娘皮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竟敢對小主子動手,老奴一想到小主子那細嫩的面皮,受那麼一下,心裡就堵的慌!」
  于媽媽說著,掏出絹帕擦了擦眼角。
  趙萱兒撫著胸口,顫著聲道:「將珍珠關進柴房裡,餓她三天,婉兒在她跟前,她都護不住!」扶著黃花梨的椅手起身道:「去靈犀閣!」
  她嬌養大的女孩兒,自己一根手指頭都沒動過,那母女兩真是她命裡的孽障,一個克她,一個克她的女兒。
  靈犀閣裡頭翠微正拿著濕帕子給自家主子敷臉,如非拿著小簸箕掃著地上的殘花殘葉。
  趙萱兒氣衝衝地進來的時候,便見到女兒躺在大紅酸枝荷花貴妃榻上,眼睛放空,不知道在想什麼。
  如非握著掃帚便跪了下去。
  趙萱兒見婉婉紅腫的臉,閉著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旁的于媽媽見郡主的面皮隱隱在抽搐,沒一會兒聽主子喊了一聲:「婉婉!」
  榻上半躺著的婉婉,心裡倏地一驚,忙坐了起來,一直背對著珠簾的翠微忙將濕帕子放進面盆裡。
  趙萱兒看著兩人手忙腳亂的模樣,不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婉婉,難道你還要幫著那小娘皮掩護?」
  杜婉詞一聽娘親這語氣,忽地就有些不耐煩,「娘,是誰在你耳跟前多嘴!」說著,淡淡地看了于媽媽一眼。
  于媽媽面皮一漲,低著頭,後退了兩步。
  趙萱兒見女兒情緒不對,緩了聲調道:「婉婉,你才是杜家的嫡小姐,她不過是死了娘,被我杜家收留的,竟敢欺負在你頭上!這一回便是你阿婆哭著鬧,我也得將她趕出府去!」
  杜婉詞望著娘,半晌不語。
  趙萱兒望著女兒冷淡的模樣,揮手讓于媽媽和小女使出去,坐在了貴妃榻上,自個用絹帕擦著眼淚,歎道:「我知道你心裡有怨氣,你王府的阿翁阿婆也是為你好,你是肅王府的外孫女,嫁到誰家都是低嫁!」
  杜婉詞忽然覺得自個不認識眼前的娘親,木木地輕聲問道:「娘,那你當年何以執意要嫁給爹爹?」即便知道他家中已有妻室。
  後面一句,杜婉詞沒有問出口。
  趙萱兒從來沒有想過有一日, 這話會從自己女兒的口裡問出來。捏著帕子的手,忽地便僵住了。
  半晌,輕輕籲了口氣, 面上帶了兩分寡淡的笑意:「我那日在茶樓上往下一看, 你爹騎著馬跟在楊老將軍後頭,明明處在眾人之中, 卻似珠玉在瓦礫間,我便一眼相中了!」
  那時候她愛什麼, 便能得什麼。便是良人, 也是如此。
  杜婉詞看著娘微漾著笑意的唇角, 似乎沉醉在了回憶中,低頭撫了撫腰間系著的白玉蝶形佩上垂著的纓絡,低低地問了一句:「娘, 你也要婉婉嫁給太子嗎?」
  趙萱兒輕輕握了婉詞的手:「娘聽你的,你若願意嫁便嫁,不願意嫁,便不嫁。」
  趙萱兒的語調極溫婉, 像七月潺潺流著的溪水,潛在了杜婉詞的心底,杜婉詞靠在她瘦削的肩上, 淺淺地道了一句:「謝謝娘。」
  趙萱兒抬手替婉詞撩起了兩綹垂散下來的鬢髮,「傻囡囡,你和娘說心裡話,你是不是看中了張樞相府上的小衙內?」
  杜婉詞瞳孔驟縮, 娘明顯是在試探她。
  杜婉詞微微笑著,依在趙萱兒懷裡,喃喃道:「以前是喜歡,覺得長得真好看,可是近些日子,又覺得好像還是差了點。」抓著纓絡的手,微微緊了緊。
  趙萱兒輕輕地籲了一口氣,柔聲笑道:「我們婉婉是大趙國最知書達理的女孩兒,長得又美,脾性又好,嫁給誰啊,娘都捨不得。」
  趙萱兒說到這裡,話音一轉:「你王府阿婆讓你嫁給太子,也是想著你們一處長大,小的時候,你最喜歡跟著太子後頭跑,整個趙國也沒有比太子更尊貴俊美的郎君了,婉婉,你阿婆是想給你最好的。」
  杜婉詞的心已然跌倒穀底,說一千,道一萬,原來娘還是希望她嫁給太子。
  「娘,你們將我那般千萬般地嬌寵著長大,是為了什麼?」難道不是因為疼愛她,希望她自由自在地、隨心所欲地活著嗎?
  「王府的勢力已經讓整個朝野都忌憚,為何要犧牲女兒的姻緣?」杜婉詞頭埋在娘親的膝上,終是忍不住顫著聲問出了這一句縈繞在心頭多日的疑惑。
  婉詞溫熱的淚落在她的膝上,趙萱兒眸中一涼,輕輕拍著她柔弱的背,婉詞說不喜歡張憲了,可是估摸還是喜歡的吧。
  趙萱兒一想到母妃叮嚀她的話,縱使心上不忍,可是也知道騙不下去婉婉了, 「婉婉,你與娘不同,十來年前,肅王府深受官家恩寵,可是,十來年,肅王府的勢力越來越大,官家早已在防範著肅王府。」
  杜婉詞抬起頭,擦了眼睛,一雙略微紅腫的瑞鳳眼直直看著娘:「娘有沒有想過,若是有朝一日,肅王府造反呢?女兒又該置於何地?」
  趙萱兒心口一跳,拿著帕子的手,忙捂了婉婉的嘴,眉目嚴厲道:「婉婉,莫要胡鬧!」
  杜婉詞冷笑一聲,扭過了臉:「娘,婉婉累了,娘先回去吧!」
  趙萱兒不妨婉婉會趕她走,一雙素來溫柔多情的眸子,暫態噙了淚,握著婉婉的手道:「婉婉,娘不逼你,你若不願意,娘幫你和阿婆說,娘不逼你!」
  兩行淚沿著柔~嫩的臉頰慢慢滑下,掉在脖頸裡,杜婉詞點了點頭,卻是始終不曾扭過臉來。
  趙萱兒起身出了靈犀閣,又忍不住駐足回頭望了眼,于媽媽在一旁小聲地問道:「主子,那明月閣那邊?」
  趙萱兒眸子立即泛了一層冷色:「你去一趟肅王府找劉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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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9 23:52:0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七章

  「是!」于媽媽眼睛一亮,領命退下。
  小黑娃的事,小胖墩氣咻咻地嚷到了杜家阿翁跟前,嘉熙堂裡的淩媽媽直接帶著幾個僕婦去將珍珠、兩個廚娘綁了。
  廚娘原就是杜府採買的,是立即便交給了人牙子的,珍珠是昭城郡主帶過來的女使,淩媽媽對於媽媽笑道:「老夫人和老爺說杜府是留不住這般厲害的奴婢了,人畢竟是肅王府出來的,怎麼處置,于媽媽請郡主拿主意吧!」
  淩媽媽看著客氣,可是說的直接了當,于媽媽卻是連笑都堆不出了,只道:「老奴會轉告郡主!」
  兩個廚娘被賣的時候,正是早上,小胖墩拉著小黑娃去大門口送,對著笑的滿臉堆花的人牙婆子道:「她們力氣大,別再送到有小主子的人家。」
  杜恒言過來的時候,便見到人牙婆子望著小胖墩,溫和地笑道:「小郎君放心,是要送去酒樓的!」
  小胖墩煞有其事地點頭。
  杜恒言過去拍了一下他的頭:「今個不去上課嗎?一會阿翁又要罰你!」
  已經瘦了好幾斤的小胖墩近來有些怕阿姐,忙望著杜恒言笑,一邊一手捂著鼓囊囊的荷包,一手牽著阿寶跑。
  他這些日子總是嘴饞,荷包裡書篋裡都裝了好些吃食,可不能給阿姐看見。
  杜恒言見小黑娃也跟在他後面笑著跑,心裡的擔憂落了一點,對紫雲道:「阿文近來像是在長個子,你往後和紫依兩個每日裡給他和阿寶備一份乳酪,骨頭湯、魚、蝦、肉換著給他上,糕點這些日子給他少備點,一日一兩塊便夠了。」
  紫雲笑道:「小娘子真疼小郎君,連姬姨娘那份心都操了。」
  杜恒言笑笑不語,她往後不在阿婆、阿翁跟前,盡孝還要靠小胖墩呢,可不得把他養好了,日後才好幹活。
  杜家在對著皇宮東華門的一段馬行街上,屬於內城,杜恒言去書院的時候,恰要沿著馬行街朝南一直到甜水巷子,然後轉到汴河大街,再轉到禦街上過朱雀門,這一路上都十分熱鬧,杜恒言一路邊走邊看,忍不住想著,若是平常百姓家,擺個小攤子賣湯飯也挺好的。
  到了朱雀門,叫賣、吆喝聲,更是不絕於耳,杜恒言正望著各色冒著熱氣的水飯的時候,便聽到有人喚她:「阿言,阿言!」
  紫雲往前頭一看,竟然是一位小郎君!只是這小郎君,生的真真好看,唇紅齒白,面若桃花,紫雲眼睜睜地看著他跑過來,心裡直跳,一眨眼,便見這小郎君將手裡的一個油紙包塞,塞到了自家主子手裡。
  淡淡的失落在心底蔓延開來。
  「阿言,我早上去買的糍糕,你一會趁熱吃。」說著,又忙不迭地從身後的書篋裡掏出一個鼓鼓的小布包,遞給阿言道:「阿言,這是胡桃,你課間吃!」
  杜恒言抱著手裡的東西,糍糕還是熱乎乎的,上下打量了一眼慕俞,他今個換了一身冰藍色的繡著竹葉的袍子,那竹葉疏疏淡淡,十分雅致,一看竟還有幾分眼熟,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見他黑色緞面的鞋邊上沾著濕草和露水,忍不住奇道:「慕俞,你早上難不成特地在這裡等我?你不要去國子監的嗎?」
  林承彥撓著頭,笑道:「國子監這時候上的是早課,四書五經我都背熟了,不必去上!」
  杜恒言:……所以你是蹺課了……
  杜恒言望著眼前的小慕俞,心裡有點複雜,手裡拿著的糍糕溫熱的觸感,和時不時往鼻子裡竄的香味,最終讓杜恒言選擇閉嘴。
  分了一半糍糕給慕俞,慕俞搖頭:「阿言,我吃過了,我新找了一個川菜的廚娘,手藝十分了得,你哪日有時間帶阿寶和阿文過來嘗嘗。」
  林承彥沒說,為了淘一個廚娘,他跑了好些酒樓,一個一個的撬牆角,險些被酒樓的掌櫃掃地出門。
  最終以五十兩的高價買回來的。
  杜恒言素來喜歡吃麻辣的東西,聞聽此言,眼前便現出椒麻雞、辣子雞、酸辣魚、水煮魚、夫妻肺片來,頓時有感而發地對慕俞道:「慕俞,你怎麼長這般大了,還是個吃貨!」
  慕俞望著阿言光潔如玉的臉,輕輕勻了一層淡妝,不由便想起詩詞裡的一句:「朱粉不深勻,閑花淡淡香……」忽地紅了臉,眼睛朝邊上的行人看去。
  「馭!」
  杜恒言堪堪一口咬著糍糕,忽地一匹馬停在了他們身旁。
  一側頭,便看見趙元益勒了馬,後面跟過來的那人似乎是張憲,先前在酒樓的事,杜恒言後來聽小黑娃提起了一點,想到自己醉後那般丟人,忙咬著糍糕轉了身。
  裝作看不見,默默地離了慕俞兩三丈遠。只盼著那兩人沒看見她。
  慕俞見阿言忽地便不認識他一般,委屈地喚了一聲:「阿言!」
  杜恒言一把將糍糕放在紫雲手裡,提著裙子小跑到書院去。
  清桐書院在朱雀門的西南邊,約三四百米,杜恒言一口氣沖了過去。
  發上的紫色海棠花珠釵,悠悠晃晃,像是隨時要掉下來。很快,幾人便見那個纖細的身影閃進了門裡去。
  紫雲一手拿著糍糕,一手拿著胡桃,匆匆地對著望著自家主子狂奔而去的三人,福了一禮,慌忙跟上自家主子。
  暗暗紅了臉:再沒見自家主子這般丟人的時候。
  趙元益手指著杜恒言跑去的方向,莫名其妙地問張憲和林承彥:「她跑什麼?」我還想問她,本殿下的脖子是不是真的短呢!
  張憲望著那人原本閑閑地和林家郎君說著話,他一來,她竟暫態猶如見了豺狼虎豹的驚恐模樣,心裡猛地被刺了一下,白淨修長的手指輕輕摸了摸兩指寬的祥雲腰帶上佩著的羊脂白玉。
  他以為自己還有很多的時間,慢慢地向她靠近,即便近不了,將人娶回府中,日日守著,也是會生出幾分情分的,卻沒有想過,她或許,可能,不會選擇他。
  趙元益見子瞻不理他,轉頭問慕俞:「她為什麼跑?」
  慕俞猶記得,剛才阿言看到他們的時候,猛然和他拉開了距離,心裡不由遷怒兩分,輕輕哼了聲,道:「抱歉,今日有課,先走一步!」
  趙元益望著他肅肅生風的背影,一時目瞪口呆,喃喃道:「我,我可是……」太子殿下啊!
  半晌,趙元益無奈地問張憲:「你說,林家小郎君估摸是不想入朝為官了?」
  張憲望著林承彥遠去的身影,忽地緩緩地問趙元益:「殿下,我們何日動手?」
  他怕再拖下去,便要遲了,微垂的手不覺地捏成了拳。
  趙元益驀地回首,便見子瞻劍眉微皺,面色有些發白,眼眸沉沉,似風雨欲來。
  杜恒言到了書院, 心才微微定下來,剛才一陣狂奔,髮髻都有些淩亂, 眼看著紫雲急慌慌地拿著她的書篋過來, 她接過未吃完的糍糕。
  紫雲俐落地幫杜恒言理好了髮髻,苦著臉道:「主子, 今個好些小娘子都看到你在那跑呢!一會又不知道該傳你什麼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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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大家貴女的「行莫回頭,語莫掀唇」在自家主子這裡是一點可行性的影兒也沒有, 就說今日, 朱雀門外頭, 那許多的人,她一個小娘子跑的比女使都快。
  杜恒言吃完了糍糕,捏了捏紫雲微鼓的臉頰, 道:「你去好好識字,這個給你吧!」說著,卻是從書篋裡將那一包胡桃塞到了紫雲手裡。
  紫雲目光微頓,望著手裡墨色的荷包, 心裡湧上一些莫名的滋味,轉瞬,便見自家主子又沒了蹤影。
  杜恒言一日沒來, 發現學舍裡頭今個的氣氛格外的詭異,薛清漪和陳語冰的位置空著,武月皎還沒來,李菁見她進來, 微微笑了一下。
  杜婉詞垂了頭,像是沒看見一般,杜恒言想起昨個小黑娃說的話,望瞭望杜婉詞的臉,見她臉上光潔如往昔,絲毫沒有巴掌印,心裡稍微安了一點。
  「阿言,阿言!」武月皎一進學舍便朝著杜恒言奔來,「阿言,今個早上和你一起的小郎君是誰?」
  武月皎的聲音不大不小,杜恒言瞬間覺得整個學舍裡的女孩兒都朝她看來。
  杜恒言見武月皎面色潮紅,十分興奮的模樣,頓時想到慕俞今個裝扮一身後,頗有翩翩佳兒郎的模樣,心裡忽地一突,自顧自地將書從書篋裡拿出來,不明所以地搖頭道:「哪來的小郎君,你說的是誰?」
  「就是那個,冰藍色雲錦緞袍的?」武月皎不死心地比劃著那小郎君的身高、身段兒。「臉上紅撲撲的,眉目疏朗,還站在你旁邊給你遞油紙包呢!」
  杜恒言不由斜睨了武月皎一眼,她怎麼覺得,武家小娘子像是跟了她好一段兒,武家不是在外城嗎?
  武月皎睜著一雙丹鳳眼,又是期待,又是煩亂地看著杜恒言。
  杜恒言許久才「哦」了一聲,「那是問路的!」
  「啊?問路的?」武月皎明顯不信地重複了一聲,可是杜恒言說是問路的,她也不敢反駁,怏怏地去了自個的位子。
  這一節課是沈夫子的丹青課,只見沈夫子命女使抬了一盆自己疊的盆景過來,中有數石壘成了一座小山,邊上像懸崖的地方有一棵亭亭玉立的松樹,一枝一節,七枝到頂,皆盤旋出枝。下頭一些小石頭上長著細菖蒲,一點一點,綠茸茸的,十分隨意地覆在兩三塊石頭上,那裡色是白色,外頭像是留著許多黃色的細沙,倒辨不清楚本來的顏色來。
  沈夫子是沈貴妃族中的一位娘子,在閨中便以壘石、剪枝出名,後來嫁入范家,夫婿在澶州之戰中負箭亡故,替亡夫守滿了三年孝,便到了清桐書院來任教,素來沉默寡言,卻每每對著石頭、樹枝這些,欣欣然有喜色。
  此時沈夫子淡淡地朝著舍中眾位女學生望了一眼,輕啟丹唇道:「疊石成山,栽花取勢,要大中取小、小中見大、虛中有實、實中有虛、或藏或露、或淺或深,你們知道要點是什麼嗎?」
  沈夫子疏淡的眼睛堪堪移到了心不在焉的杜婉詞面上:「婉詞,你來說一說。」
  杜婉詞立即站了起來:「如夫子所言,學生以為,該是‘周回曲折’四個字。」
  沈夫子微按了按手,示意杜婉詞坐下,眼睛掃到正襟危坐的杜恒言時,帶了一些暖意:「恒言,你覺得呢?」
  杜恒言「啊?」了一聲,她丹青課向來不好,她都快以為自己審美有問題了,可是對著沈夫子融融笑著的眼睛,只得硬著頭皮道:「學生以為,該是耐心,壘山、剪樹並非一朝一夕的事,譬如學生這種性子,疊山就為難的很。」杜恒言說完後兩句,面上微微有些尷尬。
  她聽聞沈夫子院中的盆栽,有些已經修剪了好些年,杜恒言自認是沒有這種耐性的。
  不想,上頭的沈夫子甚為欣慰地點了頭,淡淡笑道:「恒言,這一盆花石便送予你了,可得好生照看!」
  杜恒言不成想沈夫子竟然會這般大手筆,她以前看書知道一點古人愛在一花一石上破費周折地做文章,比如疊個石頭,都能磨個好幾天,講究色調比例,她當時還嘲笑古人定是沒有手機玩,才這般找活做。
  她這一世雖在丹青盆景上不精通,也是知道,這麼一盆要弄成如今這般模樣,至少也得耗費一兩年的光景。
  一時十分驚訝,連忙點頭,道:「謝謝夫子!學生定當好生愛護!」
  現在望著這一盆花石,疏疏淡淡,一張小瓷盆裡,別有洞天,竟也覺得頗有趣味了。
  杜婉詞望著面上粲然生輝的杜恒言,微微低了頭,阿言這般聰慧,若是遇到了煩纏的事,定然能想到解決的法子。
  如果,如果她找阿言呢?她會不會幫她?
  杜婉詞想到這裡,心口微微跳,昨個杜恒言罵的那一句「畜牲」猶在耳邊,可是,杜婉詞更深刻地明白,如果不想法子逃過肅王府的掌控,她與憲哥哥,這一輩子便都沒有可能了。
  冷不丁地,杜婉詞被腦子裡猛然冒出來的「憲哥哥」震驚了一下。蛾眉微蹙,又望了一眼面色紅潤的杜恒言,「萬一,她能救我呢?」
  杜恒言一日裡打發了武月皎三次討問,一口咬定那個穿著冰藍色袍子的小郎君,就是個問路的。
  下學的時候,以防武月皎糾纏,杜恒言十分俐落地收拾了書篋,背上直接去前頭找紫雲。
  卻不防聽到有人喊她:「阿言,等等我!」聲音有幾分澀,可是杜恒言還是一下子便聽出來,是杜婉詞在喊她。
  杜恒言邁出去的腳猛地收住,扭過頭來,便見著杜婉詞站在自個座位上,面上又羞又怯,緊緊捏著絹帕的手,透出幾分忐忑與彆扭。
  杜恒言望著杜婉詞,微微張了嘴,又不知道說什麼。
  卻見杜婉詞十分敏捷地囫圇一下將書扔進了書篋裡,提著裙子,三兩步趕到杜恒言面前,眼睛看著側邊的門窗,胸口猶微微喘氣道:「我和你一道,我有事和你說!」
  杜恒言無可無不可,她與杜婉詞走到今天這一步,她自覺,二人只見沒有什麼好說的,除開昨個小黑娃的事是誤會,中間還有九年,九年,即便她大度一點,算作還孩童之間的欺辱。
  她和杜婉詞之間,還隔著趙萱兒與小小娘。
  二人到了書院門口,紫雲和翠微各站一邊在候著,見到二人一起出來,兩個女使都訝異了一下。
  杜恒言道:「今個你們兩個一道回去,我和婉婉一道走。」
  紫雲聽了這話,卻有些不放心,上前一步,防備地看了一眼杜婉詞,嘴唇微動,卻終在自家主子有些嚴厲的眼神下,應了一聲:「是!」接過自家主子的書篋,退後了幾步。
  杜恒言側首看了一眼杜婉詞,淡道:「邊走邊說吧!」率先邁開了步子。
  「阿言,昨天的事,與我無關!」杜婉詞不知道如何開口,淺淺地解釋了一句阿寶的事兒。
  杜恒言點頭,「那我打你一巴掌,你為何不反抗?」昨個她打過去的時候,已經做好了和杜婉詞開打的準備,可是她一句話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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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杜婉詞默了一會,低聲道:「我沒反應過來!」
  杜恒言:……所以今天是來算帳的?
  兩人一路沉默到朱雀門,門牆沿邊的表柱裡,小販在叫賣著各色飯食湯水,杜恒言見一小販前頭擺著七八個梅紅匣兒,裡頭盛貯著鹹菜、辣瓜旋兒、杏片、香糖果子、金絲党梅、香棖元。
  杜恒言掏了十五文買了一包香棖元。
  分了一枚給杜婉詞,杜婉詞遲疑了一下,手接了過來,見杜恒言看著,皺著眉頭,放到了口裡。
  淡淡地香甜味兒,比家中吃的竟也不差,淡道:「阿言,家中有許多蜜餞果脯,你為何總喜歡在外頭買這些?」頓了一下,怕杜恒言誤會,又添了句:「這些東西,不知道經了幾手,怕是不乾淨。」
  杜婉詞是好意提醒,杜恒言默默點頭,收了棖元兒,準備回頭再吃。
  她和杜婉詞,雖同處在一個屋簷下,可是杜婉詞卻是真的按照貴女的標準教養長大的,趙萱兒為她請的女夫子也有十來個了,個個都是享譽盛名的才女,或者是從宮裡要過來的有資歷的老嬤嬤。
  除開裝點門面的琴棋書畫,她知道,趙萱兒早在去年,便開始慢慢地教杜婉詞主持中饋,家裡的庶務,也教了她一些。
  她混在阿翁阿婆跟前,識些字,進了學堂,才額外學了些音律和書畫,骨子裡仍是上一輩子市井小民的作派。
  杜婉詞見杜恒言果真聽了她的,不吃了,心微微寬些,二人上了汴河大街,杜婉詞眼看著再過一個彎便到甜水巷子了,停了步,側身過來看著杜恒言:「阿言,我不想嫁給太子,你,你能不能幫幫我?」
  杜婉詞一氣兒說完,清亮的瑞鳳眼,便紅了一圈,靜靜地看著杜恒言。
  杜恒言瞬地瞪大了眼, 咬著棖元兒的牙一時忘了動,太子妃?
  望著杜婉詞紅著的眼,有那麼一瞬間覺得不真實, 她也曾聽聞杜婉詞或許是太子妃的風聲, 但是此次官家並沒有下旨,難道是已經內定下來了?
  杜婉詞嫁于太子, 如果是肅王府和官家共同默認的事,杜恒言自覺無力撼動, 或者說, 這個忙, 她並不想搭手。
  對於肅王府,杜恒言是等著他崩的。
  對上杜婉詞期待的眼,淡道:「這事, 婉婉心裡是怎般考慮的?」
  杜婉詞低頭輕語道:「我不願意,可是娘和王府阿翁阿婆執意要我嫁!」
  「哦,大趙國再沒有比太子還好的兒郎,婉婉和他又是自幼的情分, 婉婉為何不願意?」杜恒言倒好奇起來,杜婉詞何至於走投無路來找她?
  杜婉詞一時呐呐,自個對憲哥哥的心思, 她不知道怎麼開口,她和阿言鬧了這許多年得矛盾,若是阿言不幫她守住秘密,將此事傳出去, 官家、肅王府都會大怒,便是娘,到時候也會為難。
  杜婉詞面上有了幾分煩亂,微微抿了嘴。
  杜恒言心裡不由自嘲,婉婉不過就想借助她度過眼前的難關,她還險些以為,這姑娘是要自此以後和她化干戈為玉帛呢。
  厘清杜婉詞的態度,杜恒言悠悠地塞了一顆香棖元兒到嘴裡,許是在現代看多了言情中的恩怨情仇,杜恒言對杜婉詞不願意嫁給太子一事,並不怎樣體諒和關切。
  趙萱兒和杜婉詞明明是杜府的女眷,卻處處以王府郡主與外孫女的身份在外示人,一意靠近肅王府,處處以維護肅王府的利益為自個的切身之事,比如杜婉詞在書院中疏遠伯父下屬武大人的女兒,和陳語冰、薛清漪之流成了一派。
  如果,杜婉詞真的嫁給了太子,太子的後院可就熱鬧了,昔日的一眾小姊妹,不知道還能不能做到在書院中的姊妹情深。
  肅王府有自己的前程考慮,相比較於肅王府自個的大業,這外孫女的姻緣做籌碼也沒有什麼不可的。
  「婉婉,姻緣大事,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伯父、伯母自來疼你,你若和她們說不願意,她們定不會勉強你的,除非……」
  杜恒言說到這裡頓了一下。
  杜婉詞一聽杜恒言開口,就知道她說的是托詞,可是還是忍不住問道:「除非什麼?」
  「除非官家賜婚,伯父、伯母定不敢違抗的!」杜恒言說著,面上驀然想到了什麼一般,有了幾分冷意。
  她和杜婉詞之間,從一開始便註定了站在對立面,趙萱兒害死了小小娘,她和趙萱兒之間的仇恨,即便杜婉詞不主動干涉,也必會有牽連。
  所以從一開始,杜婉詞防備、抹黑她,她也不在意,她和杜婉詞之間不需要姐妹情深。
  她說的無意一般,可是杜婉詞還是聽出了杜恒言對自個爹、娘當初被賜婚一事的嘲諷,怔怔地望著阿言,她們的娘是仇人,她怎麼會妄想阿言會幫她呢?
  杜婉詞默然不語,胡亂地點點頭,越過杜恒言,自個先走了。
  杜恒言又扒拉了兩顆香棖元子到嘴裡,望著杜婉詞失落、頹喪的背影,她此刻竟覺得有些慶倖,慶倖杜婉詞自幼和她不睦,自幼幫著趙萱兒,不然,這時候,她會不會狠下心來說這麼一番話?
  杜恒言回到杜府,直接去了姬二娘的小跨院,小胖墩和小黑娃留在了嘉熙堂還沒回來,姬二娘一人坐在屋裡頭繡著花,墨采來報言小娘子過來了,面上立即顯出了喜色,放下繡活兒,起身出門來迎杜恒言。
  一見杜恒言,便笑道:「阿言,我這裡正留著幾支新鮮的珠花,準備一會讓朱砂給你送過去呢。」
  說著,讓朱砂去裡屋將珠花拿出來。
  用一個紫檀嵌百寶的匣子端了出來,拿給杜恒言看,姬二娘柔聲笑道:「這兩支金海棠珠花步搖、雙鳳銜珠金翅步搖是宮裡的貴妃娘娘賞的,說是今個楊淑儀也在,也一併賞了兩支鎏金穿花戲珠步搖。」
  杜恒言聽到楊淑儀不由頓了一下,仔細拿起珠花來看,幸好這兩支是正常的,沒有鏤空,這才安下心來對姬二娘道:「二娘,我用不了這許多,給我兩支便夠了!」
  姬二娘搖頭笑道:「我這般年紀,用不上這些了,你拿去書院裡分給其他的小娘子或是自己留著,都比放在我這裡蒙塵好。」
  二娘說的誠心,杜恒言也不再客氣,默了一會,問了一句:「二娘聽伯父近來說過太子選妃的事嗎?」
  姬二娘自來聰慧,剛見阿言的神色有些不對,便隱隱覺得有事,此時聽阿言說起,搖頭道:「倒是不曾,可是先前官家問你是否願意做太子妃的事?」
  杜恒言微怔了一下,險些忘了還有這麼一茬。
  也就是說,太子妃人選本來就是待定的,肅王府希望婉詞嫁過去,可是,官家並沒有這個意思?
  杜婉詞忽地笑道:「嗯,就是怕伯父為難,所以來問下二娘!」
  姬二娘觀她神色瞬息變化,一時有些摸不透,握著阿言的手道:「你若是心裡有事,與我直說,我想不出法子,還有你伯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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