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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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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浴火小熊貓] 二人森林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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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3 11:23:02 |只看該作者
卷六 第二個冬天 第九十章 雞湯鍋

  上次去火山腳下已經是二月初,雖然也是白雪覆蓋,但氣溫比現在要高了不少。至少是零下二十度。現在,最多只有零下二十五度,如果刮起風,可能比零下三十度還低。

  所以,保暖格外重要。

  何田和易弦把小船從窩棚裡抱出來,底部安上冰刀,帳篷、木柴、各種雜物,全都堆在上面捆好又蓋上一層舊棉被,套在大米拉的爬犁上。爬犁的座椅也包著用舊棉被做的座套,人可以鑽進去,像個胖胖的繭一樣。

  暖爐,或者說小懷爐還是何田小時候用的。也是爺爺用鐵罐頭盒給她做的,只比手掌大一點,扁扁的,做成一個貝殼的樣子,兩片打開,裡面有幾個凹槽,可以放碳條,碳條點燃之後,把懷爐放在一個藤條編製的殼子裡,再加個棉套,套上縫上繩子,就可以掛在脖子上,放在懷裡了。

  易弦小時候用過類似的,不過,是手爐,銅胎上燒了彩色的掐絲琺瑯,像個小南瓜,擰開蓋子後裡面是兩層,要用的時候拿出內膽,先往手爐裡澆上水,再在內膽裡放上碳條點燃,放進去。因為隔著水,所以手爐永遠不會太燙。

  他看了何田的懷爐後,就找了窩棚裡剩下的鐵皮罐頭,做了個類似的。何田又給他編了藤條外殼,做了棉套。

  現在把兩個懷爐放上點著了的碳條,往懷裡一揣,果然非常暖和。

  別小看這麼一個小小的懷爐。大米和小麥有厚厚的毛皮,又是極寒地帶的天然物種,它們對極寒天氣的適應能力遠勝人類。人類,只能憑藉才智製造工具,或者把皮毛從別的動物身上扒下來裹在自己身上,才能勉強適應。

  就比如小麥,何田趕起爬犁之後,易弦原想抱著它的,可是它偏要跳下來跟在拖在爬犁後的小船後面跑。一跑就是半個小時,它終於有點累了,就加速,跳到小船上坐一會兒,再跳下來接著跑。

  不客氣地說,要是這支隊伍只有小麥和大米,也許用一天就跑到火山區域的河谷了。就是因為易弦何田這兩隻臉上身上沒有厚毛的兩腳獸,才要兩三天的時間呢。

  揣上懷爐,雖然還是每隔十幾分鐘就冷得要跺腳,覺得整個腦袋都被冰凍住了,可是絕不會打冷顫。

  打冷顫是身體失去過多溫度時的反應,如果坐在爬犁上開始打冷顫了,那就得趕快找個避風的地方停下來,升起火,休息一會兒。

  他們一路沒有停下,在四個多小時後到達了今晚休息的地點。

  提前近一個月去火山,他們不僅要面對一月的氣溫,還有更短的日照時間。

  天氣晴好時,日照可以持續到下午快四點,要是天氣不怎麼好,下午三點一過,可見度很快就有限了,氣溫也會快速下降,如果再刮起風,下起雪,這時如果沒有安全的避風港,生命就有危險。

  在小屋過夜之後,第二天早上下起了雪。

  幸好,雪並不大。

  何田和易弦繼續前進。

  昨天,離開河面,進入山林之後,前進的速度頓時就變慢了,但今天,花了兩個小時走到那條砍出路的樹林後,就順利了。出了樹林,必經的路線上有兩個凍結的池塘,雖然要把小船搬上搬下,但可以橫跨兩個池塘抄近路,速度立刻就快了。

  過了池塘,天氣變得更惡劣了。

  何田他們不敢停留,只能咬緊牙關繼續前進,並且還得加快速度。

  終於,在天黑之前,大約四點的時候,他們到達了那條河底躺滿死去的鮭魚的河邊。

  小麥第一次看到有這麼多烏鴉聚集在一起,極為興奮,汪汪地叫了幾聲後就去追逐烏鴉。

  大米卻知道,這些黑色的鳥不好惹,你不理它們,它們尚且要來啄你的尾巴,揪掉幾撮毛放在鳥巢裡搞軟裝修呢,你還蹦著去追?呵呵。它悠閒地看著小麥。

  果然,何田轉身往鐵皮屋裡放東西的工夫,小麥就吃了虧,夾著尾巴嘰嘰叫著跑回來了。易弦趕緊抱起來親親安慰。然後,他從口袋裡掏出個用皮子做的彈弓還有一盒石頭子,啪啪啪打起鳥,把跳到他們爬犁和小船上的烏鴉都給打跑了。

  何田在屋子裡升起火,聽到門外小麥汪汪大叫,易弦哈哈大笑,她推門一看,「你做彈弓就是為了這個?」

  易弦回過頭,笑著說,「是啊!去年來的時候我就在想,什麼時候再來了,一定得給這些烏鴉點教訓——唉喲!」

  他話還沒說完呢,兩隻烏鴉一前一後偷襲他,易弦揮手打走一隻,另一隻從房頂上落下,在他帽子上啄了一口,再得意大叫一聲「呱——」

  這聲召喚之後,立即飛來一群烏鴉,圍著易弦和小麥,向他們飛撲過來,群鴉飛舞的時候視野之內全是黑影,聲勢駭人,嚇得他們倆再沒耀武揚威的心思了,趕緊退回屋子裡。

  何田看他倆那狼狽相,嘿嘿笑了兩聲。

  易弦惱,「你怎麼笑得跟大米似的?幸災樂禍。」

  何田摸摸大米腦袋,「我們不是幸災樂禍,是識時務。這裡本來就是烏鴉的領地,我們是客人,它們沒有主動攻擊我們,只是撩撥一下,我們躲進屋子就好了,你還想給個教訓呢,嘖。」

  正說著話,就聽見鐵皮屋門上、屋頂上、牆上啪啪亂響——鴉群真的被惹怒了,竟然攻擊他們的小屋!一時間,烏鴉的叫聲、拍翅膀聲、撞擊聲此起彼伏。

  何田皺著眉,易弦咬著下唇,小麥夾著尾巴,大米噗嚕嚕地拉了一堆便便。

  好在烏鴉們發洩了一會兒憤怒就散去了,也可能是因為天黑了,它們看不清了,就紛紛回巢了,沒再攻擊小屋,不然,這一晚真是恐怖。

  到了半夜,寒風呼嘯,吹得鐵皮小屋的牆體時不時呼啦啦亂響,像是隨時會倒塌。

  易弦跟何田躺在睡袋裡,緊緊靠在一起,身邊的鐵皮爐子裡,爐火劈劈剝剝輕響。

  到了早上,何田易弦輕輕推開門,門口積了二三十釐米厚的雪。

  幸好,河面上依然白氣蒸騰,河水在地熱的作用下仍舊在流動。

  何田易弦把小船拖進河中,划著船,逆流而上。

  從這裡開始,他們不需要再在雪地中行進了,可以一路走水路,沿著河來到火山下的溫泉山谷。

  越往上游,河水的溫度越高。到了中午,小麥趴在船舷上,猶豫了一下,跳進水裡,跟在大米身後一起遊動。

  何田和易弦也脫下了厚厚的大毛外套,只穿著棉衣。

  「去年來的時候,我就覺得很神奇,河面上有時霧氣很濃,只能看到兩三米遠的地方,可你像是對河道了若指掌,一點也不猶豫,你是怎麼分辨道路的?」易弦扳著漿,仔細看著周圍的環境,仍然看不出頭緒。

  何田輕輕笑,「其實根本沒什麼神奇的,我只是跟著水勢走。順著最安靜的河流一直向上就行了。」

  易弦若有所思。

  他非常肯定,這個技能他暫時學不會。

  他們今年沒有停在去年停下過夜的松林,而是繼續向上划了一陣,轉入一條彎道,又划了半個多小時,才紮船上岸。

  岸上是一片松林,其中夾雜一些雲杉。

  小麥一上岸,毛還沒甩乾水,就沖著一棵松樹汪汪叫了兩聲。

  易弦抬頭一看,立刻射擊,小麥躥出去,跑進草叢中,等何田他們把帳篷取下來,它叼著一隻肥嘟嘟的雪雞回來了。

  紮好帳篷,升起篝火,燒開一壺水,一人先喝一杯茶,再支上鍋,把剛抓到的肥雞洗剝乾淨,加上香菇,野菌和一點鹽慢慢燉著,何田和易弦終於可以放鬆一下了。

  「其實,在我們出發前,我是有點擔心的……」何田靠在易弦身上,慢慢喝小鐵杯裡的紅棗茶,她側頭看看他,「我挺怕遇上暴風雪,或者,到了河邊,發現河水凍上了。我從來沒有一月份來過。」

  易弦摸摸她鬢角上的絨毛,「那你怎麼不說啊?你說了,我們就再等等再來。」

  何田有點不好意思,咬咬嘴唇,小聲說,「我……我覺得,去年這時候,你好像……嗯……」她看著他,臉頰微紅,「你那時候好像挺崇拜我的!」

  易弦笑了,「嗯。你是很厲害啊!現在我也這麼想。不過,去年的時候更覺得震撼,你的家不止是那個小木屋,還包括這附近的森林,我從來沒見過誰的家有這麼大。」

  何田抓抓頭,「是啊,所以,我怕我說『不行啊,一月份火山下面是什麼樣子我也不知道』,唉,那我在你心裡的形象不毀了?」

  易弦發出一陣輕笑。

  雖然經過理智推敲,何田不認為一月時去火山會有她難以應付的危險,但一路上始終有些擔心,平安到達了火山腳下,這顆懸著的心總算可以放下了。

  雞湯燉好之後,何田乾脆擺了滿滿一盤各種食物,先放進去肉丸子,土豆片,魚鰾小餃子,這些食物在香醇的雞湯裡滾了幾滾之後,加了雞湯的香味,更加美味,再蘸上用醬油、芝麻醬和雞湯調好的醬汁,好吃得讓人停不下筷子。

  最後,再放進去土豆粉絲,鴨蛋麵條,撈進碗中,盛上一碗湯,慢慢吃掉。

  易弦還美中不足感歎,「要是有羊肉就好了。羊羔肉切成薄片,在滾湯裡涮一下就能撈出來吃了。蘸醬裡還可以加一塊紅豆腐乳,那味道,鮮美極了。」

  說起吃的,易弦又鼓動何田開春之後從三三家抱羊羔回來養,「有了羊,就有羊奶了,我們還要什麼煉乳罐頭啊,羊奶喝不完也沒事,可以做成奶酪。」

  沒等何田問,他趕快說,「這個我知道怎麼做!我還親手做過。只要紗布和白醋就行了。」

  說了會兒做羊奶奶酪,還有羊奶能做成的其他美食,兩人又開始新的暢想。

  「要是能把溫室做好了,養幾隻羊都行啊!剩下的蔬菜都可以餵它們吃。」

  「對對!還可以擴大溫室規模,分成兩個區,一邊種菜,一邊養著羊啊,鴨子啊什麼的,糞便可以上肥,爛菜葉直接餵給它們。」

  「我覺得溫室還是建成好幾個,或者多分幾個區,萬一有什麼病蟲害,不容易傳播。」

  「還要再買幾個溫度計,方便監控溫室的溫度濕度。」

  「濕度計倒是可以自己做。你小時候沒做過麼?用頭髮絲做的……」

  「要是能種好蓮藕就好了。」

  「這次帶回去一些……」

  篝火溫暖明亮,加柴的時候,小火星會隨著飄起的灰燼一串串升起,松林的枝葉上,高處還有些積雪,林子之外的河面上,隨著不舍晝夜流動的水流,升騰著白色霧氣,這些霧氣落在河邊的灌木叢上,在枝葉上凝成小水珠。

  清晨時,篝火燃盡了,陽光照在松間白雪上,融化的雪變成水珠沿著枝葉流動,在針葉的尖端漸漸凝成冰珠,將陽光折射出小小的彩虹。帳篷外面的地上,落著一層細細的白霜。

  何田輕輕伸個懶腰,轉過臉,看到正對她微笑的易弦,唇角就不由自主彎起來,「早上好。」

  「早上好。」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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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3 23:19:00 |只看該作者
卷六 第二個冬天 第九十一章 顏值極高的魚

  取火山灰是個力氣活兒。

  但是比起取硫磺,還是要輕鬆多了。

  這座火山是活火山,時刻都在向外噴發,只是噴發的規模較小,每當火山噴發,汽化的岩漿飛散,冷卻凝固之後,就是火山灰。在火山發生大型噴發時,火山灰可以飛到山下數百公里甚至上千公里的地方。

  沉積後的火山灰會成為肥沃的土壤。可以說,這片森林,森林腳下的河谷平原,全是由他們眼前這座默默散發濃煙的火山製造出的。

  第二天一早,何田和易弦把食物收進布袋,吊在樹上,帶上大米小麥,劃了一個小時的船,到了最靠近山腳的地方。

  還沒有下船,河流上就聞得到火山特有的氣味,那是硫化物燃燒發出的氣味。

  下了船,大米馱著兩個筐子,何田牽著它走在隊伍最前面,小心地避開那些冒著白泡的泉池,有些泉眼是間歇泉,會突然噴出高溫的水汽,由於壓力高,水柱最高時可達近十米,噴散範圍也很大,就算離它遠遠的,還是有可能被滾燙的水珠濺在臉上身上。

  好在何田一行早早有了準備,下船時就戴上了帽子,用布巾蒙住臉。

  他們向著火山一路緩慢行走,山腳下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石塊,有些是岩漿冷卻後的石頭,有些是火山噴發時直接從噴發口飛出來的,全都奇形怪狀。由於地熱,這附近沒有生長什麼植物,視野所及的地方全是灰黑色的砂礫,背陰處,還有幾塊大石頭的縫隙中還有些殘雪。

  這些黑色的砂礫,是富含玄武岩的火山灰,其中還有些色澤深淺不一的火山玻璃,從深黑到海綠色都有,但還不是他們要找的火山灰。

  繼續向上行走,彷彿走在一座砂礫和石塊構成的沙丘上,每走一步,就會有無數黑色砂礫滾落,把他們的腳埋得更深。

  何田和易弦兩手都握著幫助行走的木杖,還得時不時拉著大米,走得十分艱難。

  這是一條沒有人走的路,只能由他們自行探索。

  幸好,又向上走了大約半小時,就看到了灰白色的火山灰。

  易弦摘掉手套,輕輕抓一把灰揉搓一下,細膩的灰粉簌簌從指縫落下,隨即揚起。

  這種灰白色的火山灰,顆粒細膩,平均直徑在二毫米以下,揚起的粉塵最細小的直徑只有幾微米,大約百分之六十以上是二氧化矽,也就是玻璃,如果吸入氣管進入肺部,並不比能遇水能變成硫酸的硫化氣體好玩,所以何田和易弦早早就戴上了防毒面具,給大米小麥也戴了個布條和碎皮子做的「口罩」,繫在它們腦袋後面。

  兩人把大米身上馱的藤編大筐和鐵鏟拿下來,開始挖火山灰。

  大筐裡提前裝著一個布袋,袋子是按照大筐的尺寸特別做的,袋口剛好可以翻套在筐子邊緣,裝滿一袋後,提起袋口,收緊邊緣的繩子,繫緊袋子,火山灰就不會飛出來了。

  裝滿兩個袋子後,易弦跟何田一起抬起藤筐,放在大米背上,趕著它慢慢走下山。

  到了山下,找一塊草地,踩平乾草灌木,把布袋從藤筐裡搬出來,穩穩放在乾草上,筐子重新裝上布袋,再次上山。

  往返了三次後,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

  不僅何田易弦累得滿身是汗,大米也不願意再走了。這次一到草地,它乾脆地臥在地上,罷工,不動了。

  何田和易弦摘下防毒面具,到河邊洗洗手,把小麥也叫過去。

  小麥個頭最小,腿也最短,雖然只有第一次上山時一直跟著,後來就守在幾袋火山灰邊沒再跟著,可是它身上是一家四口中最髒的,灰頭土臉,一身金毛變成了土黃色,肚子上更是灰不溜秋的。

  易弦洗了洗手,就抓著小麥放在水裡,從頭到尾給它洗了洗,再用布巾擦乾。

  何田從小船上取出一塊鹿皮,鋪在草地上,又在附近找了些乾草枯枝,升起火。

  在昨晚,何田故技重施,在紮船的竹竿上拴上魚鉤魚餌,今天早上到河邊洗漱時收起魚線,就釣到一條肥美的魚。這魚的樣子和泥鰍有些像,但要大得多,足有易弦小臂那麼長,而且顏值也高得多,身上全是半透明的銀灰色細鱗,腹部雪白,背鰭和魚鰓後的兩片小魚鰭是半透明的淺粉色。

  摳掉魚鰓,破腹洗淨後,何田把魚斬成幾段,用打水的鐵桶裝上半桶昨夜篝火下尚有餘溫的灰燼,把魚埋進去,到了這時候倒掉灰燼,折些松枝,魚肉放在上面,吃的時候連皮帶鱗剝掉,就露出雪白細膩的魚肉。

  這魚肉甚至不放鹽就很好吃,大概是因為溫泉中富含礦物質。

  何田把兩個燒餅穿在竹籤上,放在火上烘熱,夾上魚肉,就是美美的一頓午餐了。

  因為沒有加鹽,魚肉也給了小麥一塊,大米出了大力氣,當然也得到一塊豆渣餅作為獎勵。

  何田和易弦吃著午餐,看著四周風景閒聊。

  易弦盛讚這種魚肉,然後又故態復萌,「要是可以帶回去養在我們家的池塘裡就好了。」

  當然,他也知道這不太可能,這種魚很可能需要特殊的水質和水溫才能生存,所以他們家附近的河流湖泊中從沒見過。

  何田退而求此次,「我們臨走前多抓兩條,煮熟了帶在路上吃。」

  「不知道醃了味道怎麼樣。」

  火山腳下的風景不算很好,可是因為地熱,草地遠遠望去是枯黃色,如同秋季的草原,但是坐在草地上,就能看到貼近地面有一層稀疏的綠色草葉。在中午這段一天中陽光最強烈的時段,太陽曬在背上,暖融融的,如果不是抬眼就能看到山頂和遠處一層層的白雪,就彷彿是在秋末或是初春。

  吃完午飯,也休息夠了,他們拉著大米再上了一次山。

  這次下山時,大米的前腿打顫了兩次,差點跪倒。

  何田摸摸它腦袋,知道它的體力已經到極限了。

  這時已經是下午四點了,兩人小心地把八袋火山灰裝上船,慢慢地划回去。這可一定要小心,要是布袋沾上了水,或者掉入水中,那這半天的工夫可就白費了。

  為求穩妥,途中,他們還停靠在河岸邊,讓大米休息了一會兒。

  回到營地後,這八袋火山灰被珍而重之地放在木箱裡,捆緊繩索放好。

  休息一夜之後,何田和易弦沒有像上次來時那樣優哉遊哉地一路玩耍,連蓮藕都沒採,而是以不亞於來時的速度趕回家。

  火山灰取到了,他們急於實驗這種材料是否真的可以使用。

  回程比來的時候要辛苦得多,帳篷什麼的肯定不能扔,雖然食物消耗了一些,但是負重大大增加。八袋火山灰的重量不輕,如果是划船或者是在冰凍的河流湖泊上拖行還好,如果走進了山林裡,那是非常艱難的。大米身上馱著兩袋,拉著爬犁和小船,船上放上四袋,還有帳篷等等雜物,易弦背著兩袋,如果遇到障礙,還要和何田一起抬起船。

  所幸路上這幾天的天氣還好,並沒怎麼下雪。

  即便是這樣,一回到家,何田把大米送到它的窩棚,它立即臥倒了,何田當時正在給它放草料和豆渣壓成的餅子,看到大米愜意地臥在乾草上時,她有種衝動,也想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可是,她不能。

  大米的任務完成了,她的可還沒呢。

  易弦在她餵大米的時候移開了小屋門前的雪磚,摸摸爐臺,還是微微溫著的,打開爐膛,掃出爐灰,重新填上木柴乾草,升起火,燒上一大壺水。

  然後,他再去整理鴨兔窩棚。

  掛在樹上那袋糧食已經不見了,不知道察普兄弟把他的鴨子兔子照顧得怎麼樣。

  還好,這兄弟倆被易弦爆錘了一頓之後很上道,雖說不怎麼細緻,但是沒出大錯。易弦還比較滿意。

  在回來之前,何田可是給他做好了心理準備,甚至連一拉開窩棚門,一屋子禽畜都煤氣中毒嗝屁了場景都想過了。

  之前他們已經說好了,鴨子這幾天下的蛋也都是給察普家的。易弦給鴨子們更換鋪窩的乾草時,從裡面撿出了十三顆蛋,算一下,察普兄弟應該是在兩三天前來過一次。

  樂呵呵地收起鴨蛋,摸摸他的肥鴨子們,易弦再去看他的兔子,一個個肥嘟嘟的,小兔子們已經從小雪團的樣子長到了比巴掌還大一點。

  易弦整理好鴨兔窩棚,又去了溫室。

  溫室的情況也一樣,不好不壞,土壤有點乾,易弦從牆角的桶裡舀了水,先澆灌菜蔬,再用竹鏟給苗圃鬆鬆土。

  他們的這個「溫室」嚴格說其實是個冷室,因為真正的溫室是要有熱源的。如果能和鴨兔窩棚結合起來,那才能算是真正的溫室。

  自從溫室建好,何田就把家中的溫度計掛在這裡,以便觀察記錄溫度。如果一連幾天陽光充足,室內溫度最高時可以達到14度。雖然這個氣溫,蔬菜長不了很好,但是溫室裡氣溫恒定,在夜晚最冷的時候也有5度,所種植的蔬菜大多是耐寒的,所以長勢還不錯。

  溫室角落放了兩個包著乾草套子的大水缸,只有第一次的水是從河裡取來的,剩下的水全是雪融化的。

  門口、房頂到處都是雪,在溫室溫度最高的午後,挖兩籃子雪,加進水缸裡,幾個小時後,雪就被缸中的水溶化。

  鴨兔窩棚裡也放著水缸,裡面的水也是這樣來的。

  易弦還想過,之後的冬天,如果建成了真正的溫室,就不必再每天到河邊的冰洞取水了,還曾勸過何田直接用溫室裡化的雪水做飯洗漱,何田對這種水的態度和她最初看到易弦畫的他構想的房子的平面圖一樣,「感到不自然。」

  她不太能接受廁所建在房子裡面這個想法。還有,浴室也建在房子裡面?這哪有獨立的一間浴室舒服啊?是是是,我知道洗完澡從浴室回到屋子的路上頭髮會凍成冰淩,可是這和浴室建在屋子裡有什麼關係呢?

  當易弦如實告知,他從小到大住的屋子都是這樣設計的,何田臉上明明白白地露出「哦你好可憐」的同情。

  易弦想的是,等你用了在室內的、一年四季都溫暖的廁所和浴室,你就不會再想用原先的了!

  這個分歧暫且擱置,這天晚上,兩人都太累了,一路上都在說回家一定要好好洗個澡,當晚卻只是在屋子裡拿塊濕布和一盆熱水,稍微擦洗一下,略微填飽肚子,就爬上棚板睡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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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第二個冬天 第九十二章 肉包子

  兩個人睡了一覺之後,精力終於恢復了。

  何田揉好一盆麵,在爐子上燒上一大鍋水,然後把大米牽出來,溜達到河邊打水,易弦則抱了一包火山灰到溫室去實驗製作混凝土了。

  何田打了水,釣了魚,重新放上魚餌,領著大米和小麥回到家,先看看麵團的發酵情況,再取了一隻大碗,泡上幾粒乾菇和一塊臘肉,切碎一截臘腸,這才跑去溫室看易弦折騰得怎麼樣了。

  混凝土的製作其實並不難,只需要這幾種材料:水,火山灰,石灰,還有砂子和石塊。

  選用不同的石塊可以製作出的密度和用途不同的混凝土。石塊的大小、顏色會讓混凝土呈現不同的效果。意大利不少宮殿、教堂的地板,用的也是混凝土製成的地磚,經過多次打磨後晶亮光滑,比天然大理石還要美麗——這是混凝土所能呈現出的最高貴美麗的樣子,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工篩選石材和打磨石磚才能獲得。

  但要是不求漂亮,只在混泥土表層放幾塊灰不溜秋的鵝卵石,最後呈現的效果也可以很平易近人的。

  這幾種材料現在都有了,水就不說了,家附近要多少有多少;砂子和石塊划船到下游支流河灘想要多少隨便挖;至於生石灰,本來易弦在林中看到有石灰岩,還想敲下來幾塊搬回家烘烤,但是何田說這玩意從村子裡就能買到,兩人算了一下敲下來礦石背回家放在火窯裡燒所需的木柴,感到還是直接買會更好,就買了兩大筐回來。

  去買石灰的時候易弦還去參觀了一下村民的作坊,才知道他們是用附近河灘上的大蚌殼燒的石灰。

  村子下游有一處連接湖泊的河灣,每年秋末冬初的枯水期,水位下降後,河灘上就鋪著一層一層巴掌大的蚌殼。

  村民們當然得讓這些東西發揮價值,除了燒石灰,還有用蚌殼做小窩棚的房頂或者窗戶的。

  把蚌殼磨薄磨平之後,就剩下一層半透明的橢圓片或是扇形,剛好可以做瓦片,這種蚌殼磨的瓦,就叫明瓦。做窗戶的話自然沒有玻璃那麼好,但是有些窗戶用不著放昂貴的玻璃啊,比如廁所、浴室的窗戶,半透明的還更好呢。

  除了這些用途,如果在蚌殼中發現有類似珍珠母的光澤的,還能拿來做成裝飾品。但這樣品質的蚌殼百中無一,磨成明瓦又費工夫,所以最大的用途還是集中在一起,燒成石灰。或者直接磨碎了做成肥料或是加在家禽家畜的草料裡給它們補充鈣質。

  燒好的石灰和泥土、稻杆、麥秸茬混合好,用來塗屋子的外牆,如果家中院子裡有種果樹,過冬之前也要刷一層石灰,乾了之後再給樹幹裹上一層草繩,可保樹木冬季不受病蟲害。

  易弦買回石灰粉之後,今年也給家中幾顆樹刷了一層白色的衣服,再纏上草繩。

  現在,他正在溫室裡用力攪拌混合好的幾種原料。

  何田去參觀時,易弦已經攪得差不多了。

  混合物放在一個破舊的木桶裡,現在成灰黑色,在易弦攪拌的時候看起來還算均勻。

  何田發表意見,「砂子、石頭粒、灰泥的密度不一樣,這樣一股腦倒進一個豎直的容器裡挺難攪勻的,石頭很快就沉到下面去了。我看我們得做一個水平放置的攪拌機,」她用手比劃,伸平手臂轉了轉,「像這樣。」

  「嗯。待會兒回去我們就畫圖紙。」易弦叫她來幫忙,「來,倒進模具裡吧。」

  何田幫他搬起木桶,兩人一起,儘量均勻地把桶中的混合物倒入了一旁一個方木槽裡。木槽四四方方,邊長五十釐米,三四釐米深,放在一塊大木板上,沒釘死,而是用繩子固定住的,繩子一解開,木槽就變成四塊木板了,凝固的石磚就能很容易地取出來。

  泥漿倒進去之後,易弦又用木棍攪拌了幾下,和何田蹲在大木板兩端,輕輕抬起木板,磕了兩下,木槽裡的頓時鼓起幾個氣泡。他們又磕了幾下,直到沒有氣泡再出來了,才把混合物倒入下一個同樣大小的木槽。這時,桶裡的混合物就幾乎全倒完了。

  易弦對這個還是挺滿意的,記錄下現在的時間和所用材料的分量,在一個木槽上蓋上草簾子,和何田離開了溫室。

  回到家中,何田讓易弦把她帶回來的那條魚洗剝刮鱗,切下魚排,和臘肉臘腸一起剁成餡兒,又加了幾片新鮮白菜葉子和一顆鴨蛋一起攪拌,這時,放在爐臺上的麵團也發酵成了原先的兩倍大小,一大鍋水也煮滾了。

  何田把水舀進一個木桶裡,讓易弦拿去洗澡,她給鍋裡重新添上水,再揉勻麵團,擀成圓皮,包了兩籠包子。

  等易弦洗完澡回來,鍋裡的水煮開了,包子也蒸熟了,就換何田去洗澡。

  何田坐進浴桶裡,拿起一個熱氣騰騰的肉包,咬了一大口。

  嗯,真香。

  在家修整的這幾天,易弦和何田澆築了幾塊混凝土石磚進行試驗。

  澆進模子裡的石磚需要大約十三到十四個小時徹底凝固。澆築好的石磚幾塊放在雪地裡,幾塊放在溫室的地面上,以測試它們在不同溫度下的強度是否一致。

  等待測試結果的時候,他們也沒閑著。

  何田易弦跑到存放各種工具的窩棚裡,把家中廢棄不用的工具一一搬下來抱進屋子裡,這個拆下來幾個螺絲,那個拆下來一個搖柄,又找了幾個舊木桶,敲敲打打,又是鋸又是鑽,真的折騰出了一個何田所說的滾筒式攪拌機。

  做成之後,兩人把機器搬到室外,在滾筒裡放了一袋核桃,牽來大米,架上機器推杆,讓大米推著轉了幾圈。

  只見木桶裡的核桃上下滾動,跳躍得非常歡快。

  試驗成功,大米得到兩片捲心菜葉子,何田和易弦把木桶拆下來,繼續改裝,務必要使這機器用得順手,攪得均勻。

  如此過了一周,又快到察普兄弟來取糧的日子了。

  實驗用的幾塊石磚暫時沒出現凍裂,何田和易弦就做好準備,再次出發去取火山灰了。

  這次,他們的心情就放鬆得多了。

  易弦計劃建一個大約三十平方米的地暖屋子,要用石磚鋪滿地面,需要至少一百二十塊。以目前的材料消耗計算,一袋火山灰能用來製作出大約十五塊石磚,八袋火山灰剛好,為了保險,這次再帶回來四袋就應該夠用了。

  不過,往返一次這麼耗時,何田猜著,以易弦的性子,他一定又會裝上八袋子回來。

  還真讓何田猜對了。

  易弦裝滿了八個袋子,一行兩人兩獸累了個半死,灰頭土臉跑回來了,又和上次一樣,倒頭睡了一夜才恢復過來。

  察普兄弟還算靠譜,收了糧食,把鴨子兔子也照顧得沒病沒死。就是,何田他們回來那天,有隻母兔又生了一窩小兔。

  何田大為鬱悶。

  因為要過年了,家中的食物儲備豐富,她就沒再提要殺兔子的事,她不提,易弦當然不會去殺他的絨尾巴、毛球球、灰撲撲和大眼豆豆啦!不僅沒殺,還時不時把被隔離的兔子們也放出來一起其樂融融地在窩棚裡撒撒歡呢。

  結果,一不留神,撒歡就撒得比較狂野。

  他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回家一進鴨兔窩棚,就見那隻最先生了一窩小兔的兔子,又噗嚕嚕生了八個小兔子。看著十五個兄弟姐妹和媽媽擠在一個籠子裡,易弦臉上是溫柔得要流出水的表情,何田一臉冷淡,但是腦門上有根血管都要爆出來了。

  這次,不管易弦怎麼用美人計,何田咬死了要進行隔離。公兔子一到春天就放生,小兔子們長大點也放生。

  何田痛心疾首教育易弦,「咱們養兔子是為什麼?增加食物資源啊!結果呢?一隻沒吃,越養越多,還花了很多時間收集乾草。唉,你說說,這要是多養一頭馴鹿,還能幫忙拉拉雪橇爬犁,咱們背著火山灰回來的時候也能少背點,兔子有什麼用啊……」

  易弦唯唯諾諾,何田說什麼他都點頭。

  然後,他就試探問,「那……咱們能真的再弄隻馴鹿養著麼?」

  何田一看這充滿愛心的眼神,趕緊給他打預防針,「要是養隻母鹿,它們可能每年都會生小鹿,小鹿要怎麼辦?養著還是吃掉呢?你總不忍心吃大米的孩子吧?要是養隻公鹿,大米已經七歲多了,新來的公鹿會欺負它,除非,把新來的鹿給騸了。這個可是個技術活,我不會。」

  養殖大業暫且不提,目前最首要的工作是為夏天蓋房子做準備。

  易弦和何田隨即拿出一袋這次帶回來的火山灰,和石灰、沙子、小石粒混合好用新型攪拌機攪拌均勻,倒模了幾塊石磚。

  不過,因為此時室外還是很冷,材料一加水就會凝固在木桶裡,所以沒能用上大米,是把機器搬到溫室,易弦推著橫杆攪的,雖然沒能實現半自動化,但這次做出的石磚質地更加均勻了,脫模之後,石磚上下面、四邊全都能看到米粒大小的石頭粒,磚面上的氣泡小如針尖,最大的,也不過小米粒大小。

  何田和易弦對這次做成的石磚都很滿意。

  石磚放了幾塊在室外,又放了兩塊在爐臺上。

  何田還用之前做的幾塊石磚,壘了個簡易的石灶,放上柴火燒了快一天,檢驗石磚的耐高溫性能如何。

  往返火山兩次,再加上中間休息的日子,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二月初。

  第二次從火山返回時,能感到白天變長的速度加快了。

  休整了幾天後,何田他們第三次出發去火山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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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第二個冬天 第九十三章 甜酒和燒烤

  因為已經在幾周內走了兩次了,這次行進的速度更快了,兩人的心情也更放鬆了。他們輕車熟路,有說有笑地到了目的地,在前兩次紮營的同樣地點搭起帳篷。

  這次何田帶了一個帶蓋的大竹筒和一大包鹽和糖,紮營當晚,臨睡前,她捉到了兩條之前吃過的魚,剝洗乾淨,切掉魚頭魚尾,然後煮沸一壺水,放溫後倒入竹筒,加上鹽,再放進去一顆洗淨的土豆,用竹筷攪拌溶液,不斷再加入鹽糖,直到土豆懸浮在水中了,再放進去那兩條魚。

  估計他們回到家時,魚就醃製好了。

  第二天一早,他們再次去了火山腳下。

  這次,易弦沒再裝滿八口袋火山灰,只裝了兩袋。

  但是,他撿了好多浮石,裝了四口袋。

  「我可不是貪心,我是想,用浮石做成混凝土磚頭用來蓋苗圃,更吸水保溫,咱們今年就不用再燒陶磚了。」他還挺有理。然後,他又撿了一口袋的火山玻璃和玄武玻璃的小顆粒,「這個加在石磚裡,會更結實。跟真的玄武岩石板不差什麼!」

  比起多孔的浮石和夾雜各種礦物的火山灰,這一袋石頭粒可沉得太多了。

  下山的時候,他又忍不住撿了些大塊的玄武玻璃和火山玻璃,隨手放在自己口袋裡。

  何田忍不住提醒他,「咱們還沒挖蓮藕呢。」

  易弦胸有成竹,「放心吧,我算著重量呢。」

  好在,玄武岩就這麼一袋就夠了,易弦跟何田把袋子放在船上,看看船舷,確實比之前輕了很多。四口袋浮石的重量和一袋玄武岩相差不多。

  完成了此行最重要的任務,才不過下午三點多,他們就回到了營地。

  易弦把那兩包火山灰提到岸上小心放進木盒,其他袋子就放在船裡。

  何田提了一桶水,又就地拾了些木柴,重新燃起篝火,把今天早上泡上的雜米和紅棗煮起來。

  大米回到岸上,十分乖覺地就守在篝火邊,啃食四周的樹皮草根,倒是小麥,它跟著大米一起遊回來的,身上毛還沒乾,仰著狗臉看著易弦,哼哼了幾聲。

  何田抬頭看看易弦,見他把外衣一件件脫了,「你還不累啊?現在就要去挖蓮藕?」

  只穿著單衣和一條褲子的易弦笑嘻嘻的,「還真不累。這會兒還有陽光,你也跟我一起去,我們倆挖得更快。要是待會兒還能打到山雞獐子什麼的,今晚就有加餐了。」

  何田搖頭,「我水性沒你好。我游泳的時候只敢把頭露出水面游,我可不會潛到水底挖蓮藕。你帶小麥去吧。」

  不過,說到加餐,何田還是很積極的,「這附近應該有麅子,昨天來的時候我看到腳印了。我煮上粥就去找找。沒準真能打到。」

  易弦死纏爛磨了一會兒,沒法說動何田,嘟著三角嘴,「自己去就自己去。你把小麥也帶走吧。大不了我挖了蓮藕,自己遊回來,再遊過去唄。」

  何田不上他這當,她在鐵鍋上橫放兩根長筷子,蓋上鍋蓋,背好獵槍,真的帶著小麥走了。

  這附近雖然有地熱,河流湖泊中的水是溫泉水,但岸上也只不過十五六度,易弦穿著單衣纏了半天,早就冷了,一見沒戲了,只好自己去挖蓮藕了。

  當然,他也沒真的要自己游來遊去,而是抓了一個木箱下了水,推著木箱遊到湖心有荷葉蓮蓬的地方,潛下水,挖了蓮藕,放在木箱裡,放了差不多半箱,他推著木箱遊回岸邊,就聽到營地後的樹林裡一聲槍響。緊接著,小麥汪汪叫了兩聲。不知道何田打到了什麼獵物。

  等何田和小麥帶著一隻小麅子回來了,易弦已經換好了衣服,正在篝火邊給一截蓮藕削皮。

  來之前,他們討論過怎麼種植蓮藕了。

  去年冬天帶回家的蓮藕,因為不知道該如何保存,所以用了各種不同的方法,最後,何田發現那些帶著淤泥的保存得最好,所以,今年的蓮藕一律都不清洗了,挖出來什麼樣就什麼樣帶回去,除此之外,還要多帶一箱淤泥,回家後放在水缸裡,再埋些蓮藕進去。還有,要多摘幾個蓮蓬帶回去。去年因為當時沒想到要開挖池塘,蓮子都吃掉了,而且,不好吃。

  何田讓易弦把那截蓮藕削成小塊放在粥裡幾塊,攪動攪動粥。粥裡放了糯米、黑糯米、紅豆、大米和紅棗,已經熬出香味了,只是還不黏。

  她打到的這隻麅子很小,可能剛好十公斤重,大概是今年出生的。這樣的麅子皮子不大,但是肉質鮮美。

  何田用繩索把獵物倒吊在樹上,教易弦剝皮。

  正如她之前所說,越是小的獵物越難剝。何田小時候用兔子松鼠練手正好,是因為她那時是個小孩子,手也小,等她教易弦時,習慣性也讓他用兔子松鼠練手,那哪兒成啊。

  今天打到這隻麅子不大不小,易弦今年又用不少野兔松鼠練過手了,所以在何田的指點下很俐落地剝掉了獸皮,再利索地在皮肉那面撒上昨晚篝火的灰燼,折疊,捲成一捲,放在木箱子裡,然後再破開肚腹,清理內臟,放血,切割獸肉。

  內臟中,心切成兩半獎勵給小麥,肝臟洗淨後塗上鹽和辣椒末,穿在削尖的樹枝上,支在火邊烘烤。

  剩下的內臟都扔進河水中央順流沖走了。

  肝臟是十分柔嫩的部分,只一會兒工夫就冒出香味,何田翻動樹枝,烤到肝臟表面的粉紅色變成淺棕色後,就可以吃了。

  中午飯吃得挺晚,兩人這會兒還不餓,可是軟嫩鹹香的烤麅子肝真是難得的野味,令人意猶未盡。

  易弦吃了幾口歎道,「這會兒要是能喝點酒就更好了。」

  何田沖他擠擠眼睛,「你怎麼知道咱們沒酒呢?」她說著從放雜物的木箱中拿出兩支小竹筒,遞給易弦一支,「我們的私釀酒。」

  自從第一次做甜酒大獲成功後,何田他們又繼續釀了幾次酒,有用糯米和黑糯米釀的,黑糯米的甜度更高,釀出的酒顏色也很深,還有一次,釀酒時易弦突發奇想,在酒剛釀好的時候加入了一些熊男換給他們的烈酒,這缸酒的品質是最好的,酒漿顏色有點桔紅,香味比其他甜酒更濃郁,酒精度也稍高一點。

  何田帶來的就是這批酒,她和易弦碰碰小竹筒,喝了幾口,立刻就感覺渾身輕飄飄的。

  兩人喝著酒,乾脆再片了些麅子腿肉,也穿在樹枝上烤了吃。

  「我都要吃飽了,粥還沒好呢。」

  「那就先端下來,等會兒當夜宵吃。」

  吃飽喝足,易弦站起來,從行李雜物中拿出洗漱的絲瓜瓤,裝香皂的小袋子,布巾等等,全放在一個木桶裡,對何田笑笑,「我去洗澡了,你來不來?」

  何田不知道是剛喝了點小酒,還是想到了什麼,小臉紅紅的,半天才說,「你先去。」

  這樣子,就像去年的情景剛好掉了個個兒。

  易弦抿著嘴不出聲地笑,大大方方脫了外衣,拎著桶走了。

  他們找到的洗澡的小水池和去年的幾乎一樣,池中的水是綠釅釅猶如濃茶的深綠色,池水上白霧浮動,岸邊蘆葦金棕色的梢頭掛著一層白雪。

  易弦搖掉岸邊蘆葦上的白雪,把自己身上這身剛換的裡衣掛在上面,撲通一聲跳了下去,被池中的熱水燙得舒服地長歎一聲。

  他在這兒洗了半天,還學著何田的樣子把岸邊那塊石頭上的殘雪、綠苔、灰泥都擦洗乾淨了,何田才悄悄摸摸地從他去年進水池的地方冒出了個腦袋。

  池水熱氣蒸騰,隔著朦朧的白霧,易弦看不清何田是不是跟他去年一樣穿著裡衣。他笑了,故意姿態妖嬈地對她招招手,「過來呀,我給你擦背!」

  他故意逗她,卻萬萬沒想到何田像個呆頭鵝一樣「嗷」了一聲,雙手用力捂住臉。

  易弦這下都笑出聲了,他仗著腿長,一步跨過去一把拉住他的呆頭鵝媳婦兒,「你這是幹什麼呀?」

  他一握住何田手腕,觸手滑膩,就知道他媳婦兒剛才雖然很沒出息地對自己的美色「嗷」了一聲,但膽氣還是足的,沒像自己去年那樣穿著長袖長褲下水,再低頭一看,何田白玉似的脖子露在一潭灩灩綠水上,小臉兒上的紅暈眼看就要蔓延到脖子了,烏黑的髮絲有幾縷被沾濕,軟軟地從鬢邊垂到水中。

  易弦看著何田,好容易控制住自己沒像何田剛才那樣發出「嗷」的叫聲。

  不過,他胸腔裡那顆心跳得像隨時要蹦出來,心跳一加速,血液都快速運轉到全身。

  何田小臉紅紅的,眼睛亮得像能滴出水,咬咬嘴唇笑了,雙手一伸,主動摟住易弦的腰,再一踮腳,軟軟的嘴唇就啵一聲親到他唇上了。

  易弦這顆心一下就從時速五十邁提速到一百二以上了。

  細想起來,從他第一次吃蜂蜜偷親何田到現在,幾乎每次都是他主動勾引,何田這可是第一次這麼主動!

  他媳婦兒都這樣主動了,他還能等那就不是個男人了,當下抱住她往自己身上一撈。

  二月中的日落時間已經延遲到了四點多,天氣晴好的時候,五點多時,天邊仍有夕陽。

  隔著嫋嫋白霧,夕陽是無法映照在溫泉河水上的,日落時的輕風十分溫柔,是無法穿透池邊環繞的蘆葦叢的,只能輕輕搖晃枝葉,晃得葉尖的白雪簌簌落下,溶入一池春水,消失不見。

  等到星星都出來了,何田和易弦還泡在水池裡。

  她雙臂疊放在岸邊的石頭上,歪著頭趴在手臂上,易弦站在她背後,給她擦背。

  何田問他,「我身上灰很多吧?」

  易弦看看她紅紅的耳廓,故意說,「多。一條一條像棉線那麼粗。」

  何田懊喪地「嗚」一聲,把臉埋在手臂中,「唉。」

  「你唉什麼?你不是說了嗎,少見多怪,這是積累了一冬天的死皮油脂,不髒,看著嚇人而已。」易弦笑道,「你去年讓我給你搓背時可比現在大方啊。」

  何田又歎口氣,「我那時只以為你是個小姐姐呢。」

  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被搓出來一條一條的白泥,嘖嘖嘖,還是在兩人剛做了那種親密的事之後,唉。唉。這哪裡是情趣,這是折磨!

  易弦聽到「小姐姐」幾個字,冷笑,「對。我是個洗澡還非要別著根木棒下水的小姐姐。」

  何田悶笑一聲,「你還縮著腿,故意不站直,穿著長袖裡衣,只露出脖子和腦袋。」她扭過頭,咬著下唇,上下打量他,皺皺眉,壞壞地笑了,「你那時候……」

  易弦一挑眉,「我那時怎麼了?」

  「沒什麼。」何田慢吞吞地說,「我一直以為你特別矜持、保守、害羞呢,平時洗衣服連內衣都不讓我碰一下,還大義凜然地說『這裡可是露天啊……』唉,沒想到啊。哎喲——」

  她哎喲了一聲之後,連著小聲嗯嗯幾聲,微微蹙著眉,輕輕喘氣。

  易弦輕哼一聲,一手攬住她的腰,一手按在她肩上,趴在她耳邊小聲提醒,「站穩,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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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第二個冬天 第九十四章 紅棗粥

  第二天早上,何田很早就醒了,她轉過頭,看看易弦沉睡的臉,嘴角就不由自主一點點翹起來。

  易弦的睫毛特別長,還翹,睡著的時候就顯得有些稚氣了。

  哎呀,我男人怎麼這麼可愛這麼英俊呢!

  何田想著就咧開嘴笑了,然後湊過去,在易弦英挺的眉尾輕輕親一下。

  她這麼一親,易弦就醒了,他轉過頭,對著她無聲地笑了一會兒,小聲問,「你還疼麼?」

  何田小聲「嗯」一聲,臉又開始發熱了。

  昨天之前,她和易弦就有過許多次很親密的經歷,尤其是之前兩次來取火山灰後,灰頭土臉的又出了好多汗,自然要泡溫泉,那親密的都沒邊了,可是每次即使意亂情迷,最後總是點到而止。

  這次來時,兩個人心裡有了默契,何田還專門帶了兩瓶甜酒壯膽,酒一喝,膽子一大,就經不起易弦用美色撩撥了,主動撲上。

  他們之前的這些經歷都是非常愉快且迷人的,以至於何田有了種不實際的憧憬——更親密的行為應該更加愉快。但昨天,她其實是很受了點驚嚇的。

  現在回想起來,她害羞的同時還有稍微的不滿,再看看易弦俊美的臉,就覺得,古人誠不欺我。這人真是不可貌相啊,易弦外表這麼斯文俊秀的一個人,那裡卻長得如此兇殘!

  昨天她正在心醉神迷的時候,突然就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愉悅當然還是愉悅的,可是這股新奇的愉悅正在醞釀發酵呢,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充滿暴力的聯想——本該運轉如意的機器上,最關鍵的地方安裝了兩個尺寸不合適的齒輪!

  何田再低頭看看,這才後知後覺地嚇到了。以前抓著龍尾巴在他的教唆下恣意把玩的時候,她怎麼就沒想到呢?!

  昨天回到營地,吃點了當宵夜的粥,爬進帳篷,兩人又親昵一番。到了臨睡時,何田以為這就睡覺了,易弦卻還想再來一次,她羞答答地搖頭,「我、我有點疼。」

  易弦拿了油燈,按著何田一看,也嚇了一跳,「怎麼腫起來了?是我太用力了麼?你剛才怎麼不告訴我啊?」剛一說完,他就看到何田皺著小鼻子,有點委屈地看著自己,再一回想,反手就打了自己一耳光,打得很用力,臉頰立即腫起來幾條紅印。

  何田嚇了一跳,又氣又想笑,還很心疼,趕緊拿出她的萬能藥膏給易弦臉上薄薄敷了一層,她還害怕她男人這以後要是有心理陰影了,這可是關係到兩人終身幸福的問題啊,一邊給他揉揉臉,一邊小聲結結巴巴說,「我、我……你……那個……其實……還挺好的……」

  她偎蹭著他,低聲咕噥了一會兒,易弦笑了,「哪有那樣的事,你從前怎麼不覺得呢?」他說著搶了何田手裡的藥膏,挖了一塊放在指間化開,輕輕給她塗上,一邊塗,一邊輕憐蜜愛,百忙之中沒忘了抽出空小聲向她保證,「我以後一定再溫柔點兒。」

  今天早上醒來之後,易弦問了一句,聽何田說還有點疼,立即打著給她塗藥的旗號,殷勤小意地服侍一番。

  等易弦細緻周到地塗了半個小時的藥之後,何田都沒力氣了。

  她昏昏沉沉又睡了一會兒,才打起精神洗漱,易弦趕快又給她端一碗熱好的紅棗雜米粥。

  何田小口小口吃著粥可憐巴巴跟他說,「咱們先休息兩天吧。」說著臉又紅了,「以後日子還長著呢。」

  易弦臉也紅了,總算是不好意思了,重重「嗯」一聲。

  按照原計劃今天是要啟程回家的,可現在易弦堅持讓何田休息一天再出發。

  何田嘀咕,「又不是來大姨媽了,這麼隆重幹什麼?」

  易弦就傻笑。

  接下來的一整天,他很自律地沒再糾纏著求歡,不過總是時不時傻笑著盯著何田看,看得她忍不住彈他腦門,「還說我呆頭鵝呢。你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那樣子!」

  易弦笑得美著呢,「你呆,我也呆,這樣才般配嘛。」

  易弦又挖了不少蓮藕,快到中午時切下麅子的肋排,洗淨一截蓮藕,切成厚片,和花生、紅棗一起燉了一鍋湯,只放了點鹽調味,配著從家帶來的芝麻小燒餅,滋味鮮美。

  這次回去的路上,沿途依舊一路朔風白雪,可是兩人都有如沐春風之感。

  回到家,先在凍起來的冰洞上升上火,再把一船的收穫搬運回家。

  搬開堆在門口的雪磚,爐灶升起火,查看清理鴨兔窩棚,照顧溫室中的菜蔬,再把帶回來的蓮藕分出一半用淤泥埋在大水缸裡,火山灰和石頭子分別存放好。

  這一切做完,才終於可以坐下喝杯茶,稍微休息。

  何田煮了一壺薑絲梅子茶,從放點心的竹匣子裡取出幾塊南瓜子餅乾,放在烤屜裡稍微烘一下,再放進一個陶盤裡。

  爐子中的火大約是一天前熄滅的,雖然煙囪和爐灶裡有餘溫,但是房子裡現在挺冷的,呼出的熱氣都是淡淡白霧。

  茶煮好了,她剛把茶倒進兩個陶杯裡,易弦掀開門簾進來了,提著一籃鴨蛋。

  兩人坐下喝杯熱茶,吃幾塊餅乾,正說著話,何田覺得兩股間忽然一股熱流,趕快站起來走到屋角的屏風後面。

  「你怎麼了?」

  何田探出腦袋,有點想笑又有點不好意思,「大姨媽來了。」

  冬天,女性月經的時候非常不便。

  別的不說了,清洗姨媽巾就是一件苦差事。

  沾了血的布料如果用熱水清洗,血跡就會留在布上,用涼水洗,手指都要凍掉了。晾曬也不方便。放在室外,凍得梆硬,要揉搓半天,布料才會恢復柔軟。

  去年冬天,何田處理這些瑣事時,易弦還是「保守、羞澀的小姐姐」,總是回避,今年人家就積極主動地要求幫忙了。

  雖然何田前幾次月經時已經沒有再像捕鮭魚之後那次痛經了,易弦還是小心翼翼的,不讓她碰水,不讓她摸涼的東西,要不是何田大叫「悶死了」,他連屋門都不讓她出,生怕她又凍著了。

  兩人再次閒談起大嚴寒之前的偉大發明時,一致由衷地認為,衛生棉條和月經杯是個好東西。當然,還有杜蕾斯。

  其實,在這個時代,也還是有「衛生棉條」的。在沿海地區居住的女性會收集天然海綿,製作成類似的東西,這個在春季的集市上賣姨媽巾的商鋪也有賣的,不過,乏人問津。

  和能夠反復使用的姨媽巾一樣,衛生棉條的清洗是個問題。而且,天然海綿乾燥時,質地是很粗糙的,在使用前要先用水濕潤,讓它恢復彈性和柔軟,然後擠出水分,才能放置進體內,這樣一來,舒適感自然下降,夏天還好,到了冬天,即使是用溫水濕潤海綿,擠出水分後海綿很快就會變涼,把這麼一塊涼涼的東西放入體內,當然就非常不舒服了。

  並且,因為是天然的,很難保證每條天然海綿做的衛生棉條質地一致,還曾有人在使用時,繩子斷了,或是海綿斷了,費了大工夫才取出來。

  不過,天然海綿衛生棉條,基本上是每個成年女性人手一條的必需品。因為,除了吸收大姨媽,它還能放置在體內用來避孕,嘿咻前放進去,嘿咻後拿出來。理論上這個避孕方法是可靠的,但是究竟有多可靠,有多少人把它當做常用的避孕方法,那就不得而知了。

  等何田身體狀態恢復,就到了二月底。

  雖然白雪還沒有一絲融化的跡象,河流依舊冰封,雪花時時飄落,但日照時間越來越長,氣溫也逐漸升高。

  不過,春天還要一個月後才會來。

  在春天來臨之前,何田和易弦面臨著能源危機。

  因為給鴨兔窩棚供暖,他們的木柴儲備比之前估計得要消耗得快很多。

  不得已,只能把存放在木材窩棚中的幾塊木頭搬出來砍成木柴,這些木頭可都是好木材,可以用來做家具,造房子的。

  除此之外,鴨兔窩棚的供暖也得變成間斷性的。只在夜間供暖。而且只能燒一塊木頭。

  為了給鴨兔保暖,每天晚上,他們會在鴨兔籠子上再蓋一層乾草簾子。

  竹筒煙囪上也用乾草繩子纏了一層,希望這樣可以減緩熱量釋放的速度,讓室溫恒定在一個不會太暖和可是也不至於讓鴨兔們凍著的溫度。

  試驗用的幾塊石磚也派上了用場,易弦把幾塊石磚壘在鐵皮爐四周,木屋中的爐灶上也放上兩塊,晚上搬進來。石磚吸收的熱量在夜間就會慢慢釋放出來,給鴨鴨兔兔們增加一點寶貴的熱度。

  對於其他山民來說,冬季將盡春天未來的這段時間大概是一年中最清閒的時間,只需補好漁網,準備好彈藥,再就是收拾好貂皮,等待春季集市開集了,如果不是易弦和何田製定好了夏季蓋房子的大計劃,他們也會很清閒,但有了這個大計劃,這段時間就得善加利用。

  火山灰水泥製作的混凝土石磚經過了低溫和高溫測試,在近一個月的時間裡沒有開裂、變形,證明這個製作石磚的配方是可行的,於是他們就在溫室中慢慢製造石磚。

  因為溫室中場地有限,石磚凝固又需要至少十三個小時,所以一天只能製作四五塊鋪地的石磚。

  他們改良了配方,使用的石子從家附近河灘上挖的混雜各種石頭粒換成了在火山腳下精選的玄武岩顆粒,再用竹篩子過濾,選出大小均勻的,再做出的石磚密度更大,烏黑發亮。

  第一次做出他想要的玄武岩石磚後,易弦摸著石磚表面,「唉,這要是能打磨光滑,用來做爐灶檯面,或者水槽,浴缸多好啊。」

  何田摸摸粗糙的石磚,「我覺得這種手感也挺好啊。」

  他們家的水槽是用陶燒的一個方盆,不過三十釐米見方,窩棚裡還有一個備用的圓陶盆。

  易弦的野心挺大,不僅想做混凝土水槽,還想做混凝土水管。

  從前何田也做過陶管來當水管,但是不是太長,又容易碎,於是還是換成了竹管。有了水管,加上控制水流的閥門,洗手洗菜全都能用不停流動的水,是很方便的。控制水流的簡易閥門也很容易做,只需要在竹子水管上方鋸出一個倒U型的槽,插入一塊竹片或是鐵片就行,還可以多插幾片,以便控制水流的大小。但要做得精細些,那就費事得多了。

  易弦和何田一商量,其實做混凝土水管也不難,只需要兩根直徑不同的竹子,較粗的那根內部打磨光滑,較細的那根外皮打磨光滑,細竹子放進粗竹子中,將混好的泥漿倒入細竹子的外徑和粗竹子內徑之間空隙,脫模之後,就是混凝土水管了。

  但是,這麼做出的水管會不會漏水?裡面有殘水時,在冬季會不會凍裂?那就需要試驗了。

  他們先做了幾根試驗,因為溫室的高度有限,當然不能做得很長,最長那根不過六十釐米,為了試驗是否透水,還做了底,做好之後,何田認為,不管水管能不能做成,至少這個混凝土花瓶看著挺不錯的。

  她有了想法,又用燒陶器的方法重新做模子,做成了有竹節的混凝土花瓶。

  易弦一看,連連點頭,摸摸何田後腦勺,「我媳婦兒就是聰明。」

  何田挺得意,「我都想好了,等天氣暖和了,我多做幾個這樣的花瓶,放在滾筒攪拌機裡,加上水和小石子,讓大米推著轉幾個小時,表面就能打磨得光滑了。那時候一定更漂亮。」

  易弦若有所思,「能這麼打磨石磚麼……」

  「我們再想想辦法。」

  尚未打磨的混凝土花瓶是淺黑色,因為含有用玄武岩顆粒和細小的火山玻璃,粗糙的表面在燈光下反射出細小光點,古樸美麗。

  何田在瓶中插了幾支棉桃裂開的棉花,站遠了看看。

  等春天來了,在瓶子裡插上一大束顏色繽紛的野花,或者,等蓮藕種出來,插上幾朵荷花,應該都不錯啊。

  她微笑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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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第二個冬天 第九十五章 豆腐

  春天來臨前,何田再次整理了今年收穫的貂皮。

  所有貂皮都翻出毛面,用小木錐把四肢尾巴都戳平了,再用鬃毛刷子刷一遍,務必要讓皮毛油光水滑,毛被摸起來格外厚實。

  有損壞和劃痕的,太小的,顏色不勻的貂皮也取出來,這些就留著自己用了。

  剩下的貂皮分類之後,每種取出幾條,用一隻布袋裝好,重新放進樟木箱子裡,這些,是為明年屯著的。

  七年多七年少,萬一明年貂鼠少了,這些屯起來的貂皮就比今年更值錢了。

  貂皮收好,何田拿出幾張兔皮松鼠皮,做了幾付幹粗活用的手套。這次的手套就做得比較粗糙了,指縫間還有手掌心的部分是用再利用的舊布頭做的。蓋房子、搬磚頭、打地基、鋸木頭都是費力的活兒,察普家兩兄弟要是能好好幫他們幹活兒,她也不會虧待他們,該有的勞動者福利都有,要是他們蹭著碰著,受傷了,不是會影響她的工程進度?但是要讓她花心思做那也不可能啦。尺寸差不多就行,美觀程度更不會有人在意。

  除了勞動手套,何田還用蒲草稈和細蘆葦杆做了幾頂安全帽。

  不過,她給易弦和她自己做的安全帽,那叫一個細緻,編出的帽子紋路細密,結實又有點彈性,裡面還用藏藍色的棉布做了內襯和繫帶,多做出的那幾頂,就沒這麼細緻了,沒有內襯,只有繫帶。

  她還用細藤條編了鞋子。夯土,搬木頭石磚,做這些的時候誰能保證不會滑手呢,萬一重物砸到腳上那可不是小事。

  編鞋子的時候何田提醒易弦,「察普家那兩兄弟又蠢又壞,咱們可得提防著他們使壞,到時候,凡是站到高處的活計,全得我們兩個站在上面,讓他們站在下面。」

  易弦點頭,「又蠢又壞總比又聰明又壞容易應付。」

  何田編好他們倆的鞋子,讓易弦穿上試試,再小心修改,務必讓他穿著舒服,至於準備送人的勞動者福利,雖不至於糊弄,編的速度就立刻快了。

  察普家的人也不是講究人,何田知道他們夏天穿的連草鞋都不是,一塊木板鑽個洞,穿上繩子,再在木板底部釘兩個小木條,對他們來說就很不錯了。

  何田還是個小小孩兒的時候,有一年,察普大媽圖省事,直接切了兩塊竹板,鑽個洞,穿上從去年的木鞋上拆下的繩子,就讓察普兩兄弟當鞋穿了,因為竹子外皮光滑,不像木頭,還得打磨。她只覺得小孩子的鞋子一年一換,夏天又不凍腳,搞那麼麻煩幹什麼,才不管孩子們穿得舒不舒服。還是何田奶奶看不過眼,送給他們兄弟一人一雙草鞋。這察普大媽也真是個人才,後來居然每年夏天就跑來問何田奶奶討兩個兒子的鞋子。

  當然了,從何田爺爺去世那一年,他們家立刻就變臉,何田奶奶就沒再管他們是穿竹板鞋還是打赤腳了。

  何田想到這兒哼一聲,手裡的藤條編的更快了。

  能做的準備工作儘量做好,時間還是有很多。

  那也就不用多說了。

  一連幾天,兩人賴在棚板上的時間比在樓下的時間還多。小麥這條單身狗但凡敢哼唧幾聲表示不滿,易弦就會從棚板上探出頭,「等天氣暖和了就把你的狗窩重新挪到門廊上去。」

  剛打開新世界的大門時,何田一度懷疑是不是尺寸不匹配,本該有的愉快程度打了折扣。易弦自從何田委婉地表示過對他技術層面的意見後,就日以繼夜為了提高技術水平勤加練習。

  易弦的性子她是見識過的,這是個為了挖池塘能磨出兩手血泡的人啊……看到他這個積極的樣子,她兩腿都要打顫了,沒想到多練習了幾次之後突然間易弦就領悟奧義了!

  大概聰明人研究什麼都能快速成為高手吧。

  何田想,看來我當初的想法是對的,這種事本來就應該更愉快才對嘛。

  何田接觸書籍的機會遠不如易弦多,在她家裡有限的藏書中,關於這方面的還都是醫學科普類。易弦可不一樣,進入青春期的時候就和所以年輕好奇的男孩子一樣,偷偷看了不少呢,理論知識遠比何田豐富得多。現在,他就像一個只聽說過遊樂場的孩子,有天真的見到遊樂場了,趴在遊樂場牆頭就差流口水了,終於,有朝一日進了遊樂場,當然恨不得把所有能玩的都變著花樣玩一遍。

  於是,何田跟著易弦整日廝混,兩個人好得蜜裡調油,有一次竟然忘了爐子上還煮著粥呢,等何田迷迷糊糊聞到糊味,趕緊推易弦,「壞了!鍋要燒壞了!」易弦按住她不放,「這時候誰還顧得了那個呀!」

  鍋沒燒壞,可事後他被何田好一番埋怨。

  發現了這樣的人生樂趣,寒冷的冬日就變得溫馨無比,即使吃的是有糊味的粥,兩個人眼角眉梢也帶著笑意。

  閒暇中的另一樂趣就是搗鼓各種吃食。

  木柴資源緊張,但是他們的食物儲備卻很充足。

  單是黃豆,就還有好幾袋。

  有了小米、玉米,還有大米麵粉,雜豆雜糧,黃豆在食譜中的地位更是落到底兒了。

  做了幾次豆漿之後,何田有了經驗,會在泡發豆子之後剝掉豆皮,磨出的豆漿味道更好,她又加了紅豆,紅棗,做了味道不同的豆漿。之後,她就想到要做豆腐。

  豆腐這種食物,易弦是不太熟悉的。豆腐是窮人補充蛋白質的食物,很難做得精細,易弦吃過的不過是油豆皮做的包子、響鈴,魚肉燴豆腐羹之類的精緻食物,他不知道從豆漿到豆腐這期間發生了什麼。

  但是,他跟何田講過怎麼用白醋做羊奶奶酪之後,何田得到啟發,會不會,豆腐就是把白醋倒進豆漿裡做的呢?豆漿和羊奶,豆腐和奶酪,很像呀,對不對?

  反正家裡有的是黃豆,易弦就跟何田一起折騰。

  他們泡好豆子,磨成豆漿,過濾出的豆渣先放在一邊,豆漿煮沸,放一會兒,加入白醋,攪一攪,沒有什麼變化,就再加一點,果然,沒一會兒,就像羊奶裡乳蛋白凝固和水分離一樣,乳白色的豆漿也分離成了絮狀和淺黃色的液體。

  何田大喜,繼續折騰,在一個陶盆裡放上一塊大紗布,用竹笊籬撈出絮狀物倒進去,兜緊紗布,輕輕擰出水分。

  易弦沒見過豆腐的製作過程,不過是見過豆腐塊的,他也知道乳酪是怎麼做的,所以,他做了一個長方形的竹盒子當壓制豆腐的模具。

  他讓何田把紗布兜著的「豆腐」放進盒子裡,再蓋上剛好和盒子內緣大小一致的木板,上面壓上一塊石頭。竹盒子底部鑽了幾排小洞,「豆腐」裡的水分漸漸就流出來,壓了一夜之後,質地也從鬆散變得結實了。

  剩下的乳清一樣的液體何田也沒扔,倒進了一個竹筒裡密封放在陰涼處。

  按照她的理解,既然做甜酒剩下的酒糟,和做奶酪剩下的乳清都是可以吃的,而且富含各種營養和酵素,那豆漿「乳清」應該也有什麼功用。

  過了一夜之後,他們打開竹盒子,揭開紗布,竟然真的做成了一塊白白的長方塊豆腐!

  何田欣喜地把豆腐取出來,先聞聞,沒什麼味,稍微有點酸味,也許是白醋殘留的氣味?再捏下來一小塊嘗嘗,淡而無味,連酸味都沒了,不由有些失望。再切下一片,截面倒是很細膩光滑。

  易弦卻說,「豆腐最大的美德,就是和什麼食材煮,就會有什麼味道。」

  他把豆腐切成小塊,和臘腸、排骨、香菇、栗子一起放進陶鍋裡加上一杯水燉上,鍋上再放上蒸籠,蒸上兩碗米飯,米飯蒸熟後,湯也可以出鍋了,這時加上一把小蔥花攪勻,香氣四溢,再準備一小碟辣白菜當配菜。

  何田嘗了一塊燉在湯裡的豆腐,驚喜贊許道,「還真的像你說的,豆腐現在有肉味了,而且,又不會膩。」

  易弦微笑,「當然了。你聽說過素雞素鴨麼?其實都是豆腐和香菇、野菌做的。豆腐做得質地口感類似肉,可以以假亂真呢。」

  何田受了啟發,就把香菇野菌泡發,擠乾水分,切成細末,再用一顆胡蘿蔔切成丁,放進攪拌機裡攪碎,擠出汁水,和做豆腐剩下的豆渣攪和在一起,加一粒鴨蛋,一點鹽糖調味。混合物攪好之後像揉麵團一樣揉成長條,切成小塊,每塊都捏成一指厚的小四方塊,放在一邊備用。

  她找了塊側面像是紅白相間的大理石一樣漂亮的三層肉醃肉,切下十幾片薄薄的長條,用長條纏在小四方塊上,煎鍋裡放上一點油,小火慢煎,煎到醃肉油汪汪亮晶晶,豆餅變成金黃色,就能出鍋裝盤了。

  何田又焯了幾片捲心菜葉,鋪在陶盤上,然後用竹筷夾起豆渣餅放在菜葉上。

  她從前做菜就講究菜的顏色要漂亮,後來受了易弦的影響,擺盤的水準也提高了,這盤菜只看顏值的話就相當勾人了,捲心菜葉碧綠,醃三層肉熟了之後肉質變成粉紅色,和白色的脂肪條相間,包裹著金黃色的小方塊,咬一口,脂溢香流,外皮還焦焦的,內心的口感扎實,因為加了胡蘿蔔泥而變得細膩,還略帶甜味,又吸收了醃肉的鹹香,美味程度絕不比顏值低。到這時,誰還在乎方塊裡麵包的是豆渣呢。

  何田還有點遺憾,「可惜豆腐都吃完了,只能用豆渣做了。下次我們換成豆腐來煎。」

  易弦卻覺得豆渣和胡蘿蔔泥這麼做好像比用豆腐來做口感更豐富。

  吃完之後,再在過濾出的胡蘿蔔汁裡加一勺蜜漬梅子的汁,輕輕攪勻,放在爐臺上稍微溫一溫,喝下去,酸甜適口。

  有了一次成功製作出豆腐的經驗,發現了新食材,肯定要繼續探索各種做法。

  當晚何田又泡了一大盆豆子,隔天一起床,就催易弦磨成豆漿。

  豆漿煮滾之後,何田本想像昨天那樣加入白醋,轉念一想,打開存放「豆漿乳清」的竹筒聞了聞,果然有股酸酸的氣味。

  「反正豆子多得是,這個聞起來和醋差不多,先放幾勺試試。」她想著,就把竹筒裡的酸漿倒進鍋裡了,然後驚喜地看到鍋中的豆漿像昨天一樣出現了絮狀物。

  這次用的豆子比昨天多了一倍,放滿竹盒子之後,何田拿出幾個細紗布縫成的小布袋,把剩下的「豆腐」包在紗布袋子裡,繫緊之後吊在水槽上。

  這個方法也是照抄做奶酪的方法。易弦說,有不少奶酪就是這樣子懸掛著晾乾的,有的是用一個長條形的布袋,每隔大約一拳頭的距離用繩子繫緊,做出的奶酪就像小葫蘆,布袋懸掛晾乾的時間越久,奶酪的質地越硬。有的奶酪還可以像熏肉一樣煙熏,口味更是獨特。

  何田沒做細長條型的布袋,而是在案板上鋪了一塊細紗布,倒上「豆腐」,用紗布捲成一個長條,兩頭紮緊,擠出水分,再一截一截的用繩子紮緊,懸掛起來。

  這次做出了幾種質地不同的豆腐,竹盒子裡的豆腐最軟,布袋裡的適中,紗布捲起來紮成小截的最瓷實。

  紗布捲拆開之後,沿著繩子勒緊的印切開,就得到幾個小豆腐球,何田把它們放在鹵肉汁裡和煮熟剝殼的鴨蛋還有切成二指寬的長條的竹盒子豆腐一起鹵。做好的鹵豆腐真的吸收了鹵汁中的肉味,鹹香可口,尤其是小豆腐球,因為個小,鹵了之後變成棕紅黑色,形象更具有迷惑性,不管是看起來還是吃起來,完全就是肉,但是,又和肉的口感有些差異,更有彈性。

  得到易弦的強烈認可後,何田大喜,決定多做些豆腐冷凍起來!

  竹盒子豆腐一半拿來鹵了,另一半,她本來是要和布包豆腐、小豆腐球一起放進地窖的,可是搬運的時候被什麼小事一打岔,豆腐忘在了門廊上,再次想起已經是幾小時之後了,打開盒蓋一看,豆腐裡的水分都析出來凍成冰了!豆腐也縮小了不少,表皮皺巴巴的。

  何田惋惜地把它拿回室內。這塊豆腐化凍之後,水分流出,切開後,原本細膩光滑的截面出現一個個大孔。多孔的食材,比如竹蓀,可以很好地吸收湯汁的味道。

  這麼一想,何田化凍了半隻山雞,做了一鍋湯,把凍豆腐切成片放進去,味道意外鮮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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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第二個春天 第九十六章 春餅和春捲

  今年的春天姍姍來遲。

  直到四月初,河水才終於化凍。

  來得早又走得晚的冬天讓所有人都倍感壓力。

  何田和易弦去年秋天準備得十分充分,又養了一群會下蛋的鴨子,又有溫室,雖然出產不多,但絕不用擔心挨餓,只是木柴的供應漸感捉襟見肘。但對於察普一家來說,這個漫長的冬天簡直每天都是在煎熬。

  為了取暖,他們連家中的凳子都砍來燒了。這種情況下當然沒法再繼續去獵場捕貂,還要把狩獵小屋裡存放的木柴通通抱回家。如果春天再不來,沒準就得拆掉一個狩獵小屋,把木材劈成柴火了。

  察普老爹現在頗慶倖當初沒把何田給逼走。全靠何田家借出的食物,他們一家才度過了這個寒冬。

  再見何田的時候,他想到當初何田爺爺奶奶是怎麼幫他家的,倒是稍微有些愧疚。但是察普兩兄弟在他們家受人恩惠的時候還小,沒什麼印象,只是感到慶倖,此外,每次見到易弦,雖然還是害怕他,但總是會想,要是這個男人沒出現,那何田這麼聰明漂亮又能幹的媳婦兒就該是他們倆的。

  冰河上發出低沉巨大的開凍聲時,何田和易弦已經做好了六十幾塊玄武岩混凝土石磚,若干浮石混凝土磚。

  倒不是他們不能全都做完,而是出於謹慎,先做一半,等天氣變暖之後,可以挖地基了,再做另一半。到時候多做些模具,幾天就可以做好剩下的石磚。如果到時計劃不得不進行更改,那至少還有不少火山灰可以用。

  用浮石做的石磚用的是做陶磚的模子,包括給陶磚插孔的竹子都是一樣的,這樣做當然是想做出和陶磚尺寸一樣的磚頭,便於在建築時混搭。但沒想到,實驗磚凝固之後,比陶磚長寬高都略大。他們一想就明白了,陶磚在燒製的過程中稍微收縮了,而混凝土磚在凝固的過程中,收縮率沒那麼大。

  於是何田和易弦又用陶磚的尺寸重新做了模子,再次試驗。

  既然收縮率不一樣,那麼,兩種不同材質的磚塊承受壓力的能力,耐熱抗寒性也會有所不同,尺寸還是小事,要製作出性能一致的磚塊才是大問題。

  幾番試驗之後,兩人覺得,為求穩妥,還是用陶磚製造煙道,混凝土磚備用吧。

  易弦又做了一批混凝土磚,把壘苗圃的陶磚都拆下來,和剩餘的陶磚放在一起,計算一下,似乎剛好夠用,如果建造時能夠不偏離他的計劃,那麼還會剩下不到一百塊陶磚。

  替換了混凝土磚後,苗圃一切良好,土豆又收穫了一次,挖出的最大的塊莖有拳頭大小。種植在屋子一冬天的那盆土豆,最大的塊莖也是這麼大,但是收穫的次數比溫室中的多了一次。

  看來,溫度還是很重要的。

  這更堅定了何田易弦建真正溫室的決心。

  剛離去的這個冬天,從去年十月初開始,到今年四月初結束,整整六個月。誰能保證下一個冬天不會更加漫長?更加寒冷?

  如果有了溫室,就有了額外的穩定的食物來源,度過冬天的幾率就更高了。

  為了慶祝冰河化凍春天來臨,何田準備了立春時的傳統食物——春餅。

  去年春季,何田聽到冰河開凍的聲音以為離別在即,又是難過又是不捨,還要儘量表現得平靜,做出的食物雖然色香味美,但是兩個人吃得食不知味,今年做春餅時,兩個人的心情和去年天差地別。

  心情好,胃口自然就好,準備食物的時候就會更用心。

  單單是春餅的餡兒就準備了好幾種。化凍一塊麅子的胸肉,切成細絲,放在碗裡,加上一點甜酒、醬油、鹽、糖,再放一點土豆澱粉,攪拌均勻後和切成細絲的青辣椒一起翻炒。青辣椒是溫室種出來的新鮮辣椒,個頭比起生長在夏天的同胞們只能算是個小寶寶,辣味也清淡很多,可現在室外還是冰天雪地呢,這點新鮮蔬菜可非常難得,這點辣味也讓麅子肉更加美味了,而且最重要的是,鮮豔的青綠色和棕紅色的麅子肉在一起非常好看。

  另一種餡兒是魚肉和豆芽。

  去年何田聽信了易弦的話,用黃豆發出了豆芽,雖然新奇,也算是冬季難得的新鮮蔬菜,但是跟綠豆芽一比那就是渣渣。

  取新鮮的江鱈腹部和兩側最肥美的肉,切成薄片,再取一塊浸泡在罐頭瓶裡的熏鮭魚排,瀝水後也切成薄片,綠豆芽掐掉尾巴,剝掉豆皮,只要胖乎乎的身體,三種材料稍微下鍋炒一下就盛在盤中,豆芽還保持著脆嫩多汁的口感,江鱈鮮甜,和鮮桔紅色的熏鮭魚片一起,口感味道都很豐富。

  易弦尤其喜歡這個,還沒等春餅的餅皮做好,就筷子不停,一會兒吃掉小半盤。

  除了兩種肉餡,何田還做了一樣素餡。

  經過充分的探索研究,她現在已經是個做豆腐的高手了,除了布包豆腐,竹盒子豆腐和小豆腐球,她還做出了易弦說的豆腐皮。這種豆腐質地最瓷實,是五十釐米乘五十釐米的正方形,大約兩三毫米厚,是用做玄武岩混凝土石磚的模子做的。一個做石磚的模子邊緣有些破損,就拿來再利用了,木框釘在一塊鑽出幾排小孔的木板上,豆腐液濾出之後,拿一塊大紗布,一半鋪在模子裡,倒進豆腐的絮狀物,用木鏟壓平,另一半紗布折疊,蓋在豆腐上,再壓上一塊石磚,一夜之後,豆腐皮就做好了。

  豆腐皮的兩面都是紗布的紋理,切成細條和肉絲蔬菜一起炒,口感挺特別的。何田還把它沿著邊折疊起來切成細長條,拿起一根從中間一折,纏上幾圈,紮成一個小繩結,放進鹵汁裡和肉蛋什麼的一起鹵,味道奇佳,賣相奇特,易弦第一次吃的時候,乍一看還以為是小章魚,再一看,就疑惑地問何田,「你怎麼把草繩掉進鍋裡了?」

  何田哈哈大笑。

  做春餅素餡時,把三個鴨蛋加鹽攪成蛋液,和切碎的小蔥花一起炒,炒的時候多翻攪,炒成金黃色中摻著翠綠蔥花的小蛋丁,盛出來備用,豆腐皮切成細絲,稍微煮一煮,瀝乾,就可以和蛋丁放在一起攪拌了,加上一點糖和一勺黑芝麻調味。

  春餅的皮何田也做了兩種。除了普通的燙麵皮,她還用等份的土豆澱粉和紅薯澱粉做了水晶麵皮。

  雖然兩種麵皮都薄如蟬翼,但易弦更喜歡更透明的水晶春餅,夾起一張餅皮,放在手中,再夾一筷子肉絲,裹好之後晶瑩剔透,賞心悅目。當然了,味道也很好。

  這麼多餡料和餅皮當然沒法一次吃完,何田和易弦閑著無事,就把剩下的餡兒都用餅皮包成捲子,放在竹盒子裡凍上,要吃的時候一炸,就是春捲了。

  有了鹹春捲當然還得有甜春捲。

  豆沙是必不可少的。晚飯的時候,易弦等不及何田動手,在她的指導下包了幾個豆沙春捲,下鍋一炸,美味得令人歎氣。

  因為做了豆沙春捲,素餡就剩了一些,何田想起易弦從前說的油豆皮包子,泡發一張油豆皮,用鐵罐頭殼在豆皮上按出圓形的皮,試著包包子,可是,素餡比較散,豆皮又不黏,她只好又切了些豆腐皮絲,繞在豆皮上,看起來不太像包子,倒更像一個一個小布袋。何田覺得這種「包子」上籠蒸肯定要散的,乾脆也丟進炸春捲的鍋裡炸一下。

  沒想到,成品還挺驚豔的,又焦又酥,卻沒有其他春捲的油膩。

  即使放冷了,也是不錯的喝茶小點心。而且,炸了之後,樣子反而更好看了,小布袋的繩子翹起,十分怪趣。

  隔天何田做了餛飩,放一個豆皮包的小點心在碗裡,還增添了不同的口感,最重要是有趣。之後再做麵條、湯粉時,他們就喜歡在盛好的湯碗裡放上幾個。

  經過漫長的冬季,易弦的廚藝有了極大的提高。從前還只是刀工精良,擺盤的眼光好,經過耳濡目染打下手,瞭解了各種食物是怎麼準備、處理繼而烹飪的,再想起從前吃過的各種食物,就能和何田探討這些食物是怎麼做出來的了,不像從前,能說得出的只有賣相如何,怎麼吃,味道口感如何。

  立春之後,白晝快速加長,氣溫也逐漸上升。當河流中間的大冰塊緩慢流動,山澗也終於開凍了。易弦拉出放在冰洞裡一冬天的魚鉤,把那一盒的魚餌放生了。

  取水便利了,房檐上、樹枝上長出了冰棱柱,在陽光下滴著水,落在雪地裡,形成一個個小坑,向陽地方的積雪以可見的速度融化,雪水流向道路,又結成冰,要鏟起來就更難了。

  何田和易弦把道路邊上的雪攏起來,外面再挖出一條小溝,溝裡墊上木板和一層乾草,雪水從這裡流下去,在乾草上凍得太高時就抽起木板,把上面的冰推到山澗中。

  到了四月中,水晶溫室的房頂就無法再繼續保持封閉了。

  溫室一出現裂縫,冷空氣鑽進來,溫室中的菜蔬就會凍死。

  何田和易弦想了各種辦法儘量延遲溫室冰瓦融化的速度,在晚間澆上一層水,或是蓋上一層草簾子,但是,也只是使溫室的使用壽命多了一周而已。

  這其實也是好消息,說明氣溫升高得更快了,很快就能進行春耕了。

  何田搶救出來幾株辣椒,搬進屋子裡,也準備好了今年要種下的土豆苗。

  去年留下的種子也可以開始發芽了。

  何田和易弦從地窖裡搬出一筐預留的土壤,裝在育苗的各種容器裡。

  這些容器有陶製的方格盤,四方小木盆,還有裝在木盒竹盒裡的鴨蛋殼。

  這些蛋殼本來是他們想留到春天當肥料的,平時都碾碎了放進地窖角落的一個木箱裡,要育苗的時候何田一看,蛋殼還有這種妙用啊!育苗之後,移栽時直接連著蛋殼種下就行了。

  這些育苗的容器都放在一個四層的帶輪子的木架子,可以隨著陽光移動,讓幼苗們和沉睡的種子充分接收陽光。一周之後,有些幼苗還藏在土壤裡,有些已經長了幾釐米高了。

  看著這些綠瑩瑩的小苗,即使窗外還是未化的白雪,也能感受到盎然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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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第二個春天 第九十七章 餛飩麵

  每年春天,當氣溫逐漸升高,山頂的冰雪融化,匯成涓涓細流順著山勢流向山下。

  雪水流向地勢低的地方,形成新的湖泊池塘,在寒夜到來時再次凍成冰,池水水位上升,冰塊膨脹,在林中形成巨大的冰塊,隨著冰層下的水流緩緩移動,巨大的力量摧枯拉朽,所到之處,許多樹木被推倒,隨著水流向山下移動,滑進峽谷中的河流中,繼續隨著河流中的碎冰塊向下游移動。

  所以,春季,是山民們收集這一年冬季所需木柴的最佳時機。

  何田和易弦背著繩索,守在河邊,看到圓木就拋出繩索。繩子的一頭拴著粗鐵鉤,鉤子紮進浮木中,就能慢慢拉到河岸邊,這時再將繩索捆在大米背著的套索上,借助它的力氣一起拉到岸上。

  順流漂下的木頭大多在跋涉的過程中被撞斷了枝杈,只剩下圓咕嚕嚕的軀幹,把它們曬乾,就非常適合蓋房子了。如果遇到早就倒下的樹木就更好了,它們更乾燥,只要曬上幾周後,就可以燃燒或是製成木材。

  每遇到這樣的圓木,易弦和何田就像兩隻勢在必得的獵食動物,十分興奮,把木頭拉上岸之後還要再檢查檢查木質,判斷它們是否適合做成木材。

  去年秋天,他們在上游的雲杉林砍倒了幾棵岌岌可危的大樹,就等著它們乾燥一冬天之後拉回家蓋房子呢,但是這時林中的道路是一年中最難走的時候。

  雪化了,結成冰,有些坡度根本光滑得沒法爬上去。要是鹿踩在上面,就會摔斷腿。所以,現在還只能再耐心地等待。等到雪化得更多,林中的積雪消融。

  天氣終於暖和起來後,何田他們把鴨兔窩棚中的爐子煙囪給拆了,在天氣晴好的午後,把兔子鴨子們拎出來,讓它們放放風。

  放風的主要地點是溫室苗圃。雖然冰瓦沒了,但是木架子還在地上牢牢地凍著,何田和易弦綁了兩片稀疏的草簾子在房頂上,棚子雖然四下通風,但是不怎麼積雪。冰河開凍後又下過幾次雪,但這幾次雪都不大,積雪最後的一次也不過十釐米,幾天後就化了,苗圃裡的泥土在深夜會凍得堅硬,但到了白天,就會再度變得柔軟。

  不管是兔子還是鴨子,都很喜歡這種鬆軟的土,兔子們用後腳爪刨刨泥土,尋找遺落在土裡的小土豆小胡蘿蔔,菜葉菜根,鴨子們用腳蹼爪和扁扁嘴刨刨土,尋找小蟲子,然後,鴨子兔子都在溫暖的陽光下半眯著眼睛打盹。

  大米也很喜歡來這裡,它把鴨子兔子刨過的土壤又拱了一遍,尋找菜根,再仰起脖子啃幾口掛在棚頂的乾草簾子。

  小麥看到這些動物都喜歡這裡,也學著趴在泥土上曬太陽,但很快放棄了。

  又過了一周,天空上逐漸出現鳥群,閑極無聊的小麥終於迎來了它職業生涯中第一個正式賽季。

  早在鳥群來臨之前,何田就逗易弦,「今年春天咱們就省出打鴨子的時間了,這麼多鴨蛋呢,隨便孵化些,一年都有鴨子吃,還是活鴨子呢!」

  易弦大驚,眨眨他那雙無辜的小狗眼,故作平靜地跟何田分析為什麼直接去打獵效益更高,從熏鴨醃鴨和鮮鴨的滋味區別說起,再分析要養大一隻小鴨子需要的草料,母鴨孵蛋期間鴨蛋產量的減少,鴨絨儲備等等,最後扯到狩獵者與收集者的生活模式和自耕農小農場主的生活模式孰高孰低,反正結論都是一個——春天來了就一定要去打獵呀!

  何田偷笑,「那好吧,你準備準備,我們去打獵。」

  易弦趕緊積極地去準備食物了。

  其實,按易弦這個性,怎麼可能讓他孵化鴨子養大了吃?兔子數量的猛增已經給何田足夠的啟示,她可不想再看到鴨子也氾濫成災了。

  對於灰撲撲、毛球球、大眼豆豆這幾隻公兔子,何田也想好了,去打獵的時候就順便把它們給放生了。

  易弦對於這個決定只能贊同了,最艱難的季節已經過去了,再留在這裡,不是變成兔肉火鍋,就是要終身禁欲,還不如回歸自然,沒準還能找到伴侶,生下後代呢。

  而且,比起大兔子,能輕易抱在手裡玩的小兔子寶寶們更可愛啊!

  於是,出門打獵那天,裝著幾隻公兔子的籠子也和各種打獵的用具一起被提到小船上。

  小麥跳上船,興奮地看著四周,在何田易弦划船時,它來回在並不很大的船中巡視,看著他們用船槳推開河面上的碎冰。

  大河上還有些漂浮的碎冰,到了支流,就只有河岸邊還剩著十釐米寬窄的一層薄薄冰淩了,河兩岸的樹木上、河邊的蘆葦頂上還有積雪,但白雪無法再將綠色的松枝、金黃色的蘆葦葉給完全遮住了,接近河邊的地方,仔細看去,有些枯黃的乾草下已經萌生出淺淺的嫩綠,但走近了,卻只看到棕黑色的泥土和盤踞在上面的草根。正像詩句所說,草色遙看近卻無。

  即使在支流,河水的水位也上漲得很高,流速雖然不很快,水色渾濁,是帶著棕黃的深綠,隨著浮木和融化的雪水流下來的,還有富含腐殖質和礦物質的污泥,這些會被河流帶到下游,到達平原後,成為肥沃的泥土,經過夏季的耕種,最終變成晶瑩香甜的米粒和麵粉。

  小船划到支流後,何田找了個地方,投入一個魚籠,因為怕漲水,魚籠頂部的繩子沒有繫在木棍或竹蒿上再紮在河泥裡,而是連上了一根長繩,繩子另一端纏上一塊石頭,從岸邊的樹枝扔過去,固定在樹枝上。

  他們投下兩個魚籠,也找到了一片適合打獵的濕地,就停舟上岸了。

  距離河岸幾百米的地方,有一片湖泊,被蘆葦和灌木拱衛著,湖水倒映著藍天白雲,四周依舊是未化的白雪,遠遠看去,就像放在雪白皮毛上的一塊藍寶石。

  何田在一處灌木叢中邊上找了個背風處作為他們伏擊的地點。

  他們將帶來的幾個木板箱放在地上,圍成半圓形。木板箱已經用了很久,木板早就變成枯黃色,和周圍的灌木顏色接近,這就是他們的掩體了。

  兩人再穿上白色的油布斗篷,坐在木箱後面,就和周遭的環境完美融為一體,即使鳥群從天空俯瞰,也很難發現他們。

  為了在守候鳥群時更加舒適,他們還砍了些蘆葦鋪在地上,再在上面鋪一張厚厚的鹿皮。鹿皮是棕灰色,放在灰黃色的蘆葦杆上,穿著白斗篷的何田和易弦往上一坐,不論從空中還是從遠處看,都像是一塊普通的樹叢草地,雪化了一些,露出棕灰色的地面,枯草上還有些殘雪。

  做好掩體,他們拿出引誘鳥群的木頭鴨子,木頭大雁,有的放在池塘邊,有的放進池塘裡,輕輕一推,木頭鴨子飄飄悠悠,慢慢浮到水塘中間。

  佈置好之後,他們坐在掩體後面,每隔一段時間吹響模仿禽鳥叫聲的木哨子。

  接下來,就靠運氣了。

  第一群大雁飛來前,易弦跟他的幾隻公兔兔依依惜別,打開竹籠子把它們挨個抱出來,撫摸撫摸毛茸茸的腦袋胖乎乎的身體,再囑咐幾句「以後就要靠你們自己找食物了」「這裡水草豐美估計同類也很多好好找個母兔子過日子吧」,然後一個個放到草叢中。

  兔子們剛放完,一群大雁嘀嘀鳴叫著盤旋降落,何田和易弦眼明手快,砰砰砰幾聲響,雁群驚恐地再度飛遠,幾個倒黴蛋從天空墜落,何田一拍小麥的屁股,它矯健地從木板箱後跳出掩體,箭一樣飛出去,跳進水塘,游向落得最遠的那隻獵物,叼著它遊回岸邊。

  不一會兒,四隻大雁都叼回來了,何田拍拍小麥的狗頭以示讚賞,她正低頭去找好吃的獎勵時,易弦就抱著小麥舉高高了。

  「誰是這世界上最厲害的小狗狗?是小麥!是小麥!」

  何田最看不慣這套怪聲怪氣的做派,趕緊往小麥嘴裡塞了一塊肉。小麥嘴裡含著肉,為了保護美食,也就不配合玩舉高高了,齜著牙發出低低的威脅聲可是屁股上那條尾巴還在歡快地搖動,逗得何田哈哈哈大笑。

  沒過很久,又飛來一群野鴨。何田和易弦彈無虛發,小麥也不再是去年初出茅廬時叼個獵物回來還要休息一會兒的小狗狗了,和主人們配合無間,很快把四隻野鴨都叼了回來。

  收穫了八隻每隻至少有兩公斤重的獵物,何田就想收攤回家了,易弦卻不同意。

  「我剛才想到,咱們為什麼不用羽毛、乾草做些泥磚呢?或者,房子的外牆用一層木板……不,是兩層木板!」他說著,看著面前的木板箱,突然停下來,然後有了新主意,「兩層木板中間中空,填上羽毛、乾草……嗯,再收點麥秸稈,這些都是隔熱材料……這樣能省下不少木材,也省時間,保溫性能沒準更高……」

  兩人商量了一會兒,何田沒有建小房子的經驗,雖然易弦主持過的最大規模的建築也就是一人多高的等比縮小模型屋子,但是這時候只能多做準備,多試驗了。

  山下村子中倒是有人用麥秸稈和泥土混合後,夯成泥磚蓋房子的,因為村中不少人種麥子,又靠著河灘,麥秸稈、蘆葦杆都是很容易取得的材料,但是泥磚土牆蓋起的房子不是破落戶住的,就是給家禽家畜蓋的。

  因為比起圓木蓋的房子,夯土房子缺點很明顯,怕水,如果遇到持續的暴雨,就得擔心房子會不會塌,牆頭還會長草。而且,還不好看。即使在牆面塗上一層石灰,不久之後也灰頭土臉的。為了防止牆頭長草,村民們還在牆頭和牆面上貼一層蚌殼、樹皮、竹片之類的材料搞搞面子工程,但和木頭房子一比,高下立現。

  不過夯土房子也有獨特的優點,它不像木房子怕火,怕蟲蛀,還能方便得建成各種奇異的形狀,隔熱性能也非常好,冬暖夏涼,還能調節濕度,最重要的是,因為材料很容易取得,所以建造成本低,而且,搬運很容易,所以不像用圓木蓋房子需要同時有幾個人合作,一個人就可以蓋一面牆。

  何田和易弦從開春起就不停收集圓木,家中靠近河岸的山坡上現在躺著一排圓木,每隔幾天他們還要幫圓木翻個身,想讓它們更快得曬乾。

  粗略算一下,要蓋一個面積是五米乘六米,高也六米的房子,假使每根圓木都是直徑五十釐米的,要建好四面牆,就最少需要四十八根這樣的圓木,還要每根圓木的長度都至少六米,這還沒算房頂、地板、內牆所需的木料呢。

  要知道,何田他們不僅要準備蓋房子的木頭,還得收集過冬用的木柴呢。

  所以,何田的爺爺和奶奶當年蓋他們現在住的小屋,花了一年時間收集材料。

  正打著獵突然得到了節省建築材料的靈感,易弦隨手抓了根小樹枝,蹲在一片雪地上畫起剖面圖,「把外牆分成九個兩米乘兩米的方塊……每塊裡面分成四格,中空層二十五到三十裡面厚?嗯……這個得試驗一下。填充物……」

  他蹲在地上一邊畫一邊自言自語計算,何田靜靜看了一會兒,覺得這個方法比寄希望於在夏季來臨前收集到足夠的又剛好都符合尺寸要求的圓木,然後在短短兩個月中建好房子,期間風調雨順,不受天氣影響,他們請的幫工——察普兄弟,也和他們一樣積極地幹活兒……要穩妥得多。

  其實,房子不一定非要今年冬天來臨前蓋好。即使到時沒能如期完工,他們也可以繼續住在現在的小屋裡,但是花費了很多心思、時間,最後卻沒能完成,那股挫折感就不用說了。而且,今年察普家是有求於他們,才會答應來幫工,明年可就不一定了。

  就像何田所說,夏季是山民們最忙碌的日子,你要別人放棄收集食物的時間來幫你蓋房子,你就得給人家等價的報酬。這可不像山下的村子裡,鄰里間幫個忙就是串個門的事,你的稻田就在我的田旁邊,我收穫的時候多走幾步就能幫你了。何田家住的偏遠,往返在路上的時間就是一筆不低的成本。

  何田和易弦都是行動力極強的人,一確定這個方法可行,在掩體後收拾出一小塊空地,撿來木柴石頭,搭起一個石灶,升起火,小鐵鍋煮上水,準備在這裡埋鍋做飯,今天下午也要待在這裡了。

  小鍋裡的水一煮開,易弦打開裝食物的油布袋子,先下進去兩團黃澄澄的麵條,筷子攪上幾下,等麵條浮上來了,煮得散開了,再下進去一把小餛飩。

  麵是事先做好的鴨蛋麵,餛飩的麵皮也是做鴨蛋麵的麵做的,只不過擀得更薄,裡麵包的是香菇和魚肉。

  等餛飩也煮得浮在水上了,他從一隻小竹盒子裡拿出今天出門前切成細絲的捲心菜葉、小蔥花,灑在鍋裡,稍微攪幾下,就能盛出來吃了。

  為了方便,他們沒帶碗,麵盛在鐵杯裡。

  何田端著鐵杯,先欣賞一下易弦做的餛飩麵,「賣相不錯。」煮熟的麵和餛飩是淡黃色,配著淺綠色的捲心菜絲,碧綠的小蔥花。她再吃一口,「味道也不錯。」麵條、餛飩、菜葉絲全都煮得恰到好處,麵條有彈性,餛飩薄薄的皮沒有煮破,裡面的魚肉鮮甜,捲心菜葉切得每根只有兩三毫米寬,依然保留著脆爽的口感。

  這碗餛飩麵不是什麼難度很高的菜肴,但是對幾種食材的火候要把握得很好才能有這樣的效果。

  何田拍拍易弦的臉,順便揩油,「你可以出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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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3 23:20:52 |只看該作者
卷七 第二個春天 第九十八章 野菜餅豆腐湯和白菜莖炒培根

  今年春天第一次打獵,何田和易弦滿載而歸,帶了近二十隻鴨子回家。

  處理好獵物後,他們開始了試驗。

  因為易弦的靈感來源於木板箱,所以這種試驗中的牆面材料就被叫做「板塊」。

  經過再次商量推敲,他們決定把板塊的尺寸暫定為面積一平米,厚度暫定為二十五釐米。

  用一米乘一米的四方塊能很方便地鋪完四面外牆,如果用來分隔房間的內牆也是用同樣的材料,那就可以像製作混凝土石磚一樣,預製好,到時候哪裡需要往哪裡搬就行了。

  而且,這個尺寸可以很方便地在室內進行製作。

  雖然天氣轉暖了,雪也開始化了,可是室外最高氣溫還在十度上下徘徊,如果刮起風,更是冷得難受,偶爾還會很隨意地就飄一陣雪花。

  第一個板塊做好之後,取下吊在袋子中曬乾的羽毛,再取出一捆乾草,鍘成三四釐米的小段,一起混好。

  這次,鴨和大雁的羽毛拔掉後分隻放進袋子裡晾乾。這樣,就能計算出填滿一塊板塊大致需要多少隻禽鳥提供羽毛。

  像何田縫製鴨絨被一樣,板塊內部用木格分成小塊,再用長竹管和漏斗把混好的填充物倒進格子裡。

  為了便於進行試驗,板塊的四個邊並沒封死。

  但是立體的板塊和平鋪的被子不同,填充物如果不放滿很快就落到格子底部。當然,如果把內部的格子分割得更小可以解決這個問題,就填充了羽絨的衣服內膽,也是立體的,而且還會隨著肢體運動不斷變形,但因為格子做得更小,羽絨不會移動,也不會影響保溫。可如果板塊內部做成更小的格子,那太費工費時了。完全和想要節省伐木時間的初衷背道而馳。

  這個問題暫且放著,何田和易弦記錄下來填充物的用量後,又有了新的問題:這樣倒是保溫,可是需要很多羽毛啊,按照填充物現在的比例,一塊板塊需要三隻鴨的羽毛。那麼一面牆至少需要一百隻鴨?!

  改變填充物的比例,保溫效果會相同麼?

  為了進一步試驗,他們又做了五塊板塊,每塊板的一角釘上兩根一指粗的竹棍,相對的一角鑽上兩根和竹棍尺寸相同的小洞,這樣就能簡單地把六塊板塊拼成一個大木箱。蓋上最後一塊頂板之前,在板塊組成的木箱中放一個陶盆,盆中放一塊長寬高三十釐米的四方雪磚。

  十個小時之後,打開木箱,把盆中的水倒入用模具燒製的統一大小的陶杯,就能比較準確地測量出雪磚的融化程度。

  試驗進行了幾次,填充物的材料有鋸末、乾草、羽毛、絨草團、舊棉絮、碎木屑,使用不同材料按不同比例混合,一一記錄。

  為了儘快得到試驗結果,他們又做了一個版塊木箱。

  同時,他們又發現一個新問題。

  板塊是用幾塊相同寬度的木板釘成的,釘好一個板塊,需要最少二十枚釘子。

  他們平時所用的木板箱也是用木板條做的,但是用榫卯結構做的,連接處塗上魚膠,這樣做木箱可以一根釘子都不用,可是要在每塊木板上都畫出線,鋸出凹槽和凸起,比釘釘子要費時。

  鐵釘,在這個時代也是比較寶貴的資源,這次用來釘木箱的鐵釘全是反復回收過的,如果每個板塊都用鐵釘,那將會是一筆不小的支出。

  要是用榫卯結構製作,要多花多少時間呢?

  何田和易弦這時已經從發現新建屋方法的歡喜中逐漸冷靜下來了,所有試驗中發現的問題都先記錄下來,慢慢尋找解決方法。

  做實驗期間,他們又去打了兩次野鴨大雁,幾乎空了一冬天的熏肉小窩棚再次開始工作。雪又化了一些,林中的道路變得更好走了,兩人只帶著小麥去了上游的雲杉林,看到符合要求的雲杉,不管有沒有快要倒下,就在樹幹上做個記號。

  到了河岸邊,兩人把去年砍倒的樹木推到河中,兩根兩根捆好,讓它們順著河流漂向下游。

  然後兩人再匆匆忙忙趕回家,把漂來的浮木拉上岸。

  忙活了一天後,再數一數,擺在河岸上的圓木數量離他們理想中的目標還差著一大截呢。

  兩人商量著,也不能總盯著這一片雲杉林砍樹,等天氣更好一些,繼續向上游走。

  往返於火山的幾次,何田和易弦一直都有注意一路上的樹林,在雲杉林上游大約十公里的地方,有一片成熟的雪松林,全是要兩人環抱的雪松,枝葉黑綠。

  非到萬不得已,山民們不會砍掉家附近健康成長的樹木。樹木不僅能保持水土,阻擋山洪,在大暴雪時提供寶貴的屏障,更是周圍生態環境中重要的組成部分,砍倒了樹木,野生動物也隨之離去。

  所以,他們只能沿著河岸尋找合適的樹木。砍倒的樹木順流漂下,再拉到家中,能省下很多搬運的力氣。

  如果沒有為了建築材料煩惱,春天的到來絕對是美妙的。

  天氣快速轉暖後,只一周時間,遙看近卻無的草色已經有從河岸邊蔓延到整個森林的趨勢了。

  草叢中,樹林中,甚至岩石上,到處都有急不可耐冒出頭享受陽光的植物嫩芽,仔細看去,灰禿禿的樹枝上有棕綠色或深紅色的芽苞,有些已然探出鵝黃色的小腦袋,被棕黃色、枯黃色覆蓋的乾草叢中,也生出了淺綠色的新草。

  春天是大米最喜歡的季節,它隨意漫步,每次俯首仰頭都不會落空,總能找到好吃的,就算總是還沒盡興大嚼就被主人趕跑,它一低頭又能找到新的食物。

  何田和易弦跟在大米身後,辨認出可以食用野菜立刻把它轟走,蹲在地上採摘。

  兩人一邊把野菜投進腰間綁著的小筐子裡,一邊閒聊。

  話題轉了一會兒,又回到蓋房子上。

  材料、人工,是最大的難題。

  思索了幾天,易弦漸漸放鬆了,沒了當初「一定要在今年夏天就蓋好房子」的急迫感。反正天長地久,只要有決心,一步一步穩穩地按照計劃去做,總能實現目標。

  轉變了思維和心態,材料的問題就不是大問題了,只是時間的長短,至於人工,反正不著急了,哪怕就他一個人也可以慢慢幹。

  何田比他要樂觀點,「你想沒想過請三三他哥哥或者山下村子裡其他年輕人來幫忙呢?如果有更多人來,察普家的兩個懶蛋未必敢偷懶。」

  易弦想了想,微笑,「那倒是。偷懶的話就請他們走人好了。」如果來幫忙的人只有他們兩個,恐怕他們還會獅子大開口要酬勞,要是看到何田易弦請了其他幫工,不缺人也不會求著他們來幫忙,這倆慫人很可能就閉嘴老實幹活了。

  「我看三三的哥哥倒像個能幹的人。就是不知道他會不會有空。」何田這個推論是有根據的,三三腿腳不便,又是女孩子,但是上次拜訪她家時,她家的房子修整得很不錯,房頂和院牆都最近才翻修過,三三的工作室還擴建過,整理得窗明几淨,他們家只有她和她哥哥,這些建築翻修的工作應該是她哥哥主持的。

  「找一天,我們去問問他。」易弦忽然抿著唇笑了,「三三上次不是說他們家養了羊,要送給你羊奶麼?我們送她兩窩兔子,再拿幾張貂皮,換幾隻小羊?」

  「不養兔子改養羊了?」何田連連搖頭,「你還想養什麼?羊可不能放在籠子裡養,得搭個羊圈吧?能跟大米放一起麼?」

  「到了她家問問他們就知道了。人家還不一定願意跟我們換呢。」

  「怎麼會不願意啊,三三說了,他們養羊是為了要羊皮,一張貂皮難道還換不了一張羊皮?」何田正說著,抬頭看看,「嗯?大米怎麼怎麼把我們往這兒領?這裡全是野草呀!」

  大米正埋頭在倒下的野草叢中啃食呢,易弦仔細看看,它在啃的是野草生出的草籽。

  他和何田說話時跟著大米漫步,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大片野草叢中。周圍的野草經歷了一冬天的風雪,全都匍匐在地上,棕黃色的一片,枝葉間還有星星點點的殘雪。這些草個頭十分高大,如果還是直立的,最高的應該有一人多高,何田仔細辨認,看到五指型的葉子和細細的杆,「唉,這是野麻。我好久沒來過這裡了。」

  「麻?和三三讓我們種的那些不太一樣啊。」

  「嗯。這些也能踩出麻,但是纖維粗硬,只能做成麻繩什麼的,做衣服是不行的。你沒看,連大米都不吃它們的莖葉,只挑草籽吃。」

  易弦撿起一根麻,摸了摸麻杆,想了一會兒,「我們砍一些帶回家。」既然纖維粗硬,應該也能當填充材料。

  他和何田商量過,用乾草當填充物太浪費了,那可都是草料呀,都是家中動物過冬的食物。因此他們決定到山下村子買一船麥秸稈運回來,村民們收穫了小麥,麥秸稈要麼直接在地裡燒了當肥料,要麼收回家垛著當引火草料,家中有家畜的,還能當保暖的墊料。現在應該還有很多沒用完。

  現在,他放眼看看這一片野麻地,這要是都收起來,也要運兩三次才能運回家呢。

  這可比到山下村子去買麥秸稈要方便得太多了!

  易弦抓住大米耳朵揉揉,晃晃它的腦袋,「大米,你可真聰明。」

  於是,何田和易弦不再撿野菜了,拿出鐮刀把倒在地上的野麻一把一把摟起來收割了,再用繩子捆成一捆一捆的,讓大米馱到小船邊。

  第一批野麻運回家後,他們就不再帶大米來了。

  他們又往返了兩次,直到下午四點,才把這片野麻幾乎收割完。

  運回家的野麻在窩棚前堆成三座兩米多高的小山。

  易弦和何田忙碌地把一捆一捆的野麻抱進窩棚裡。載著第三批野麻划船回家時,太陽漸漸躲進雲層後面,像是一滴墨汁滴進了天空,雲朵像被水墨暈染,快速地黑了起來,空氣中聞得到濕潤的氣息,相信很快就會有一場大雨。

  剛收割的野麻來不及壓成方方正正的草塊就得趕緊收好,因為還蓬鬆著,它們很快填滿了乾草窩棚中的空位。

  這時天上的烏雲已經黑得要滴出水了,何田和易弦趕快打開陶器工坊,把一捆捆野麻搬進去。

  幾滴雨滴重重地落在窩棚頂上時,他們倆顧不得把草捆摞好了,一個拋,一個接,只管先把它們都扔進窩棚裡,只要不被淋濕就好。

  但最後幾捆野麻還是不可避免地淋了雨。

  易弦跑去拿了雨衣給何田穿上,讓她先回家,「你別淋雨了,回去做飯吧。我去抱幾包浮石過來,摞在上面吸吸水分。」

  何田回到家,先把今天收集的野菜洗淨,用燒水焯過,再用涼水一浸,放在笊籬上瀝乾,撕成四五釐米長的小段備用,再在一個大陶碗裡放上一杯麵粉,打了幾粒蛋,攪勻,加上一點鹽,再加一點水,調成麵糊。

  她減小爐灶裡的火,支上平底鍋,放一大塊豬油,用一隻竹水舀舀一勺麵糊,澆在鍋子中心,提起鍋輕輕晃動,麵糊均勻地攤成一張薄薄的煎餅,在麵糊正面還沒完全凝固時,抓一把野菜,用手指拈一拈,鬆散地撒在麵餅上,再用鏟子輕輕壓平,揚起鍋子,薄餅在空中一翻,再落進鍋裡時,朝上的那一面已經煎得金黃。

  何田煎好三張煎餅,易弦回來了。

  他先撕了一片煎餅放進嘴裡,又餵何田一塊,「好吃。」煎餅兩面薄脆,有蛋香和野菜的清香,菜葉全都壓平散開在淡黃色的餅面上,像是被拓印上去的。

  他擦淨頭髮,換下濕衣服,戴上斗笠,去地窖裡拿了一顆白菜和一塊三層肉醃肉。

  他剝開菜葉,只切下最裡面幾層菜葉,嫩黃色的菜葉切掉,只要白玉似的莖,切成三四釐米的小片,再拿幾片三層肉醃肉片,也切成同樣大小的片,揉碎一顆曬乾的紅辣椒,一起下鍋翻炒。

  易弦切菜時,何田做了一鍋白菜豆腐湯,豆腐是昨天做的竹盒子豆腐,切下一半,切成指頭大小的小方塊,鍋中放上一勺豆醬,水滾之後放進豆腐塊,剛才切下的白菜葉切成絲,放進去,稍微滾上幾滾就可以出鍋了,盛在碗裡再撒上幾粒翠綠的小蔥花。

  這時,門外的雨越下越急了,雨滴劈裡啪啦落在房頂上,銀鞭一樣的雨絲不停抽在窗戶上,兩人對坐在餐桌前,喝一口熱乎乎的豆腐湯,咬一口煎餅,再夾一筷子醃肉白菜莖放在餅上捲起來,身後不遠處是融融的爐火,真是愜意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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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第二個春天 第九十九章 不是蛋的蛋

  春天的第一場雨似乎繼承了去年冬天第一場雪的兇猛,足足下了一夜還不停。

  第二天早上,易弦來到河邊,河水是渾濁的深棕色,河面上翻騰著白色的漩渦和泡沫,許多棕黃色的樹枝在漩渦之間起伏。

  就連山澗中的水也變成了棕黃色。

  天空陰沉沉的,絲毫看不出要放晴的意思。

  時不時還會劃過幾條閃電,轟隆隆地打起雷。

  也並非完全沒有好消息,伴隨這場雨而來的是溫暖濕潤的氣流,隨著雨水滲入土壤,凍土全都變得柔軟。相信雨停之後,就可以開始播種了。還會有很多美味的菌類從竹林中、樹墩上冒出來。

  連那幾隻在大米窩棚裡沉睡了一冬天的鱉也感受到了春天的氣息,不知在什麼時候醒了,試圖踩著同伴的龜殼從陶缸裡爬出來,但卻總是失敗,摔倒下來,發出龜殼龜爪子和缸壁碰撞的聲音。

  易弦用一隻竹籃把它們拎回了水池邊的石圈裡。

  小麥驚喜地趴在石圈牆邊上,搖著尾巴看著這幾隻爬動的鱉。

  何田認為這樣的天氣是非常適合種下蓮藕的,於是和易弦從水缸裡撈出藏在淤泥裡的蓮藕,把它們移栽到水塘裡。

  他們先把水塘的出水口打開,放出一大半水,在靠近池子邊緣的軟泥地上挖了個淺坑,把蓮藕連著淤泥投進去,再封好出水口,引進山澗中的水。

  因為誰都沒有種植蓮藕的經驗,種下的藕能不能活,只能聽天由命了。

  不過,他們也準備了Plan B。挖蓮藕時,易弦和何田摘了很多蓮蓬,足足裝滿了一袋。

  蓮子當然就是蓮藕的種子,既然有了種子,那就不怕種不出來。

  何田拆開幾個蓮蓬,剝出蓮子,撒了一些在自己家的水塘裡,剩下倒進山澗,讓它們隨波逐流,沒準到了夏天,就能在下游支流的某片濕地見到荷花了,哈哈哈。

  當然,這種隨緣的種植法不是主流。

  易弦常說,要是在大嚴寒之前的時代,何田很可能是個嚴謹的科研工作者。她可是連架藤橋都要用雙曲函數計算的人。

  在準備今年的作物育種時,何田也沒忘了蓮子。

  她篩選出最肥實的種子,分為幾批,分別採用不同的種植方法進行試驗,有的埋在泥土中,有的泡軟了外殼之後埋進淤泥裡,有的把蓮子殼頂端磨薄,放進水中……

  種蓮子的陶盆一共有十幾個,在放著各種芽苗的育種木架上,每層都有一席之地。

  陰雨連綿,何田和易弦不能外出,也沒閑著。易弦繼續畫他的建造圖,何田則去了木工窩棚和放各種閒置工具的窩棚。

  易弦幾次去看她,她總是神秘地搖手趕走他,「等我做好了再給你看。」

  她一直在窩棚裡忙碌,易弦就自己拿主意做了午飯。

  何田回來吃午飯時,嘴角掛著想要極力掩飾的小得意,讓易弦更加好奇了。

  「你到底在做什麼?」

  她擺擺手,「先吃飯!我看下午茶的時候就能做好了,到時再給你看。」

  她看看菜色,點評,「嗯,又是營養均衡的煲仔飯啊!」

  米飯裡有殷紅的臘腸片,一粒棕褐色的栗子,幾顆蜜紅豆和幾粒金黃的玉米碧綠的豌豆相映成趣,擺的還挺好看,然後,飯中間是一顆切成兩半的鹵蛋,配菜是一小碟醃白菜。

  何田夾起半個鹵蛋,一咬,輕輕一怔,再仔細嚼了幾口,笑了,「這是什麼蛋?」

  易弦也笑了,「豆腐下的蛋。」

  這顆看似平常的鹵蛋,外殼用了放在鹵汁中鹵好的硬實的豆腐,何田再仔細品品,蛋黃裡竟然還有鹹蛋黃,「是用煮熟的鴨蛋黃和鹹蛋黃重新揉的?」

  易弦點點頭,給他做的這種心思巧妙的鹵蛋起了個非常樸實的名字,「這是綜合鹵蛋。」

  確實,蛋白是用鹵豆腐做的,蛋黃綜合了鹹蛋黃的沙質的口感和鹹香,摻合了水煮蛋的蛋黃後口感更細膩了。

  何田細細品嘗,這三種食材綜合在一起,咬一口,滋味和口感更豐富。

  她對午餐挺滿意,「煲仔飯也能做出驚喜啊,不錯不錯。今天下午茶的點心也交給你了!就……還是以蛋為主題吧。」

  「這好辦啊,我做個布丁就行。」

  「嘖嘖,剛表揚完你就不思進取了。」何田一邊伸手在易弦身上揩油,一邊故意刁難他,「我是這麼容易滿足的女人麼?下午茶的食材不能用到蛋!」

  午休之後,何田把易弦一個人扔在棚板上了就精神抖擻回到工坊繼續研發她的驚喜了。

  易弦又睡了一會兒才迷迷糊糊醒來。

  他穿上衣服,拆下被褥被罩,舊的扔到樓下,再換上新的。

  每次更換被罩易弦都會不小心磕到頭,這次也不例外。因為棚板最高的地方也就不到一米六,他上了棚板之後,只能躺著、側臥,要麼就是趴著坐著,要想換個位置,只能骨碌過去或者膝行,這也是他為什麼堅定地要蓋新房子的原因之一。

  下雨天也沒法洗床單,易弦把換下來的床單放在竹籃裡掛在門廊前面,打掃一遍屋子,開始準備下午茶。

  何田給他的題目是做一道不是蛋的蛋當下午茶,他已經有了思路。

  他先取出一些糯米粉,放在陶盆裡,在一隻陶杯裡放了幾勺砂糖,加溫水化開,攪勻之後倒進陶盆裡,一邊倒一邊用筷子攪動糯米粉,米粉攪成絮狀後,他開始揉麵。揉了一會兒,不知道是因為水加得過多了,還是因為天氣潮濕,麵團非常的軟。易弦又加了些糯米粉,揉了一會兒,麵團又太硬了。

  於是,這麼一會兒加水一會兒加麵的,等他終於得到軟硬適中的麵團,再一看,陶盆裡的麵團比他原先想要的多了近一倍。呃。

  他心虛地看向窗外,何田應該還在工坊裡忙碌呢,能聽見她敲敲打打,又用鋸子鋸什麼的聲音。

  易弦把揉好的麵團放在案板上,手上沾點水往陶盆裡抹一遍,倒扣在麵團上。

  讓麵醒一會兒吧,他剛好可以調餡兒了。

  他先想到的是調玫瑰豆沙餡兒。他拿出裝豆沙的小罐子,挖了一團豆沙放在小碗裡,再加一小勺玫瑰醬,揉勻之後自己先吃了一口,斟酌一會兒,搖搖頭,這也太甜膩了。

  他想了想,從地窖裡拿出一個大紅薯,一顆土豆,紅薯削皮切成小塊,土豆洗淨,土豆放在鍋裡,紅薯擺在盤子裡放在蒸籠上,蒸了大約二十分鐘,紅薯和土豆分別壓成泥。

  土豆的皮薄薄一層,輕輕一撕就掉了,壓成泥之後,和剛才揉好的玫瑰豆沙攪和在一起,紅薯就直接搗成泥。

  兩種泥搗好了,他再嘗嘗,覺得這次的甜度正好。

  可是,再一看,好像餡料也比他原先預想地十二個團子的料要多很多啊……

  不管了,先做好再說。

  易弦從櫥櫃裡拿出裝黑白芝麻的玻璃瓶,各取了一把,倒在一個大陶盤裡,用筷子劃拉一下,讓黑白芝麻混勻。

  然後,他掀開陶盆,在案板上撒上一些糯米粉,把麵團拿在手裡,從中間戳開一個洞,兩手轉動,搓成一個圓環,圓環越來越細,粗細適當時放在案板上,切成三等分,稍微在案板上骨碌兩下,再切成等分,分了幾次之後就得到二十四份小麵團。

  現在在手上塗上油脂,把兩種餡料也揉成團,等分再等分,揉成小球。

  餡料揉了一半,易弦心裡叫苦,他準備的餡料至少夠做四十個團子。

  依舊不管了,先做著再說。

  他抓起一個小麵團,放在掌心一壓,壓成圓餅,再填上一個餡料團,收口,捏緊,再次揉圓,放在裝著芝麻的盤子上滾上幾滾,就成了一個黑白相間的小球。

  如法炮製,一會兒工夫,兩大盤小球全做好了。

  看看時間,已經快四點了,何田說的下午茶時間就要到了。

  易弦在爐灶裡填了一塊木柴,倒進去小半鍋油,等豬油全部溶化了,他減小火,把黑白相間的小球一個個投進鍋中小火炸。

  不一會兒,第一撥的團子已經浮起來了,芝麻縫隙裡的糯米麵變成了淺金黃色,易弦拿起竹笊籬,把小球一個個按壓了一遍,再炸了一會兒,小球變得大了許多,撈出來,放在竹篩盤上控油。

  兩鍋小球炸完,易弦撤掉油鍋,煮了一壺竹葉茶。

  茶剛煮好,何田就回來了。

  她一看桌上擺的小球,先叫一聲好,「還挺像金眼鴨的蛋呢。」

  金眼鴨的蛋是灰白色,上面佈滿大大小小的黑色斑點,易弦做的點心,大小和金眼鴨的蛋十分相似,黑白芝麻的表面還有些光澤,如果不是放在陶盤上而是放在一個草窩中,當真會誤以為真。

  易弦坐在桌旁,一手支著下巴,笑眯眯的,「你咬一口吧,看看符合你的要求麼。」

  何田一看他這胸有成竹且略帶顯擺的樣子,就知道他肯定是自己先吃過了,驗證過成品的水準了。她故意不先拿起來吃,而是點了點數目,「嗯,一共二十個,你肯定做多不少啊,邊角料應該剩下不少,嗯……」她看他一眼,笑,「這會兒還沒想好剩下的料要怎麼處理吧?」

  易弦瞪她一眼,抓起一個芝麻球往她嘴裡一塞,似笑非笑地低聲威脅,「好好吃你的吧,非要讓我把你嘴堵上?」

  何田臉一紅,嬌嗔著推他一把,接過芝麻球咬了一口。

  芝麻球的殼脆而薄,咬開之後,裡面是空心的,再嚼幾下,炸得香香的芝麻就和糯米麵混合,稍微黏牙,又軟糯又香,她又咬了一口才咬到黃澄澄的「蛋黃」,是紅薯,這下口中的甜度一下提高了。

  吃了一個芝麻球,何田由衷讚賞易弦,「這個點心真好吃,又好吃又好玩,怎麼做的?」

  易弦終於可以正式地得意了,嘴角揚著,又遞給她一個,「我做了兩種餡兒,你再嘗嘗這個。」

  另一種餡兒是豆沙加玫瑰,但以何田的口味來說,不會太甜,她在看看餡兒的顏色,「你在豆沙裡加了些土豆泥吧?」

  「嗯。」

  「要是不加土豆泥,就是你的口味了。」大概是因為從小更容易得到甜食和糖分,易弦比何田嗜甜,喝蜂蜜茶,吃果凍、布丁,他都會多加些。何田覺得甜得發膩的焦糖布丁,他覺得甜度恰到好處。

  玫瑰豆沙餡兒的湯圓,何田不太喜歡,易弦卻還會加在甜酒釀裡煮。

  今天這個芝麻球的玫瑰豆沙餡兒,顯然是按照何田的口味做的。

  她很喜歡,抱著廚師啾啾啾了一會兒,給予高度評價。

  吃完了下午茶,她從門廊上拿進來幾塊木板,驕傲宣佈,「看,這個是我改進後的無需一顆釘子的板塊!」

  最長的幾塊木板長五十釐米,高二十五釐米,看木紋是同一塊板子鋸下來的,形狀完全一樣。

  易弦拿起一塊木板仔細觀察,從側面看,這片木板厚大約三釐米,距離頂端三釐米的地方切下了兩釐米,而底部則剛好相反,木板正中,鋸出一個深約一釐米的四方凹槽。

  易弦已經想到了幾塊一模一樣的木板的作用,他拿起兩塊木板,上下剛好可以毫無縫隙地拼接在一起。

  另一種木板從側面看是一個細長的十字,他在將兩塊木板平行放在地上,內部的凹槽相對,何田拿起十字型的木板,往裡一放,剛好可以合在一起。

  如果再找個部分上面再加上許多個同樣的木板構造,就能像玩拼插積木一樣,搭起整片外牆。

  「榫卯結構確實比較費時,但是你看——」何田把木板拆開,拿起長木板比劃,「這樣的木板其實我們用兩根釘子也能做出來。還有——」她把幾塊長木板平放在地上,「要從一塊木板上鋸下的話其實也不難,只是橫著鋸兩次,再縱深鋸兩次,每次都是鋸兩釐米,然後,一整塊木板,我們鋸完了分成幾塊就行了!」

  「最重要的是,你看,拼完一層,我們這面牆就分好格子了,填上填充物,蓋上木板,再蓋下一層!」何田向易弦展示,「就像原先用板塊蓋牆的概念一樣,不過,更簡單了,我們只要在牆面兩邊釘好框架就行了!」

  易弦怔了好一會兒,狠狠給何田一個熊抱,「我媳婦兒可真聰明!」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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