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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方淨 -【睡,美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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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4 00:01:3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方淨 - 睡,美人

她不哭不笑彷彿忘記甦醒的睡美人
一睡睡了七年,連醫生都宣布放棄
就他始終無怨無悔,不棄不離地守著她
終於,上天憐憫他讓她睜開明亮的眼睛
她美麗如昔,卻得了失憶症忘了他是誰!
這樣調皮愛笑的個性不是他認識的她
而且還不小心發現她涉嫌欺負小動物
更不可思議的是她竟然喜歡黏著他……
喔! 她的主動親近是他多年來的想望
看著她的轉變他心甘情願做個妻奴
暗暗祈禱她千萬不要恢復過往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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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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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4 00:01:52 |只看該作者
方宇軒

  本以為難得有機會耍耍筆桿子,沒想到居然是要幫方小淨寫序,片刻間讓我想起古人雲殺雞與牛刀的故事,大概就是古人他老人家想提醒我宇軒就是這個意思啦!

  話說有一陣子沒見著方小淨,只聽說她小妮子這會兒改行去做那無本生意,就是寫寫小說、騙騙稿費、賺賺熱淚啦。當時本想勸她苦海無涯,回頭是岸,但總是心腸軟、耳根子也軟,礙於八百年前同一家,話不想說得太白、太盡、太露骨、太刺耳、太難聽、太不給人情面,以免屆時被當成絕妙好題材被她加油添醋寫進去。沒想到她不知悔改也就算了,居然還狠下心腸來找我寫序,話說到這裏又讓我們學到一個千古不變的道理,那就是「有朋自遠方來,肯定是橫禍」,古人說的真是有道理,值得我們後人引以為鑒。以後見著朋友,尤其是那種多年不見,然後突然出現,跟你稱兄道弟,閒話家常問候你家人的,肯定都沒安好心眼,要是看倌們又像我一樣,傻呼呼地隨之起舞、飄飄然,就肯定事後沒好下場。

  不過就因為當初心腸軟、耳根子也軟,上了賊船就得幫忙划船。既然答應要幫,就只好幫到底了(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能不幫嗎?),我宇軒就暢舒己見,批批方小淨的稿子……啊!不是,說錯了,是談談方小淨的稿子(看倌們有聽過磨刀霍霍的聲音嗎?這裏就有……),好咩!好咩!我寫,我寫就是了嘛。

  在這篇故事中,我們方小淨筆下用情專一的男主角,因緣際會地愛上了一名女子,而這名他所深愛的女子又因緣際會地沉睡了七年。說到這,這故事真是只能用因緣際會來加以詮釋,不是嗎?

  而我們的男主角也就陪了她七年,整整七年耶!世間有此癡情男,真是夫複何求呀!方小淨,妳說是吧!要不然妳也不會寫他寫得如此用心了,快!趕快去找一個金龜婿給他嫁一嫁,這樣給他睡個七年也值得,總比現在這樣天天搖筆桿子強得多。

  嗯!在小妮子那刀光劍影中我想,我們故事也該回到了正題,不然就回不來了。沉睡的女主角在多年後的某一晚終於奇跡似地蘇醒了過來,卻不知為什麼醒來的她失去了過往的記憶,包括了男主角,一個等待她七年的男子。女主角的醒來將帶給男主角什麼樣的改變?而男主角到底又要如何接受心愛的女主角失憶所帶來的衝擊呢?

  故事發展到此真可用撲朔迷離來形容這段因緣際會,彷佛就像是我們熟知的童話故事中的睡美人發生在這個現實的世界裏,儘管如此,這一段故事能否像童話般有著美好的結局呢?

  嗯!我不知道ㄟ,就算知道也不能說,因為欲知結果就請各位看倌親自看下去了。不是我不說,是我奉命不能再說,再說可就要破了。看倌,您問我什麼破了?就是不能說咩,說了就破啦,夠冷唄!反正看了就知道了,趕快跳過這一頁看文章吧!別在這跟我窮磨蹭、瞎起哄、耍白目了。

  叨叨絮絮寫了一堆,終於有個交代,算是對得起天地良心了。至於方小淨,我宇軒小哥可要提點提點妳,沒事書可別寫得這麼快(說到這,語調微微上揚,以示誠懇相勸。),要知道天天上街追人討序是件很嚇人的「大代志」耶!別人可不都像我一樣心腸軟、耳根子也軟,我可是為了妳姑娘家的形象著想,妳有一天可是會感謝我的苦口婆心的,這系金ㄟ!

  嗯?看倌想問我是誰?啊!我不重要啦(習慣性耍傻)!等這篇序寫完,我就要逃難去了,看是非洲南美還是爪哇智利,免得哪天再被方小淨追殺索稿,賣弄我的筆桿子。什麼?姓氏一樣?啊!那是碰巧的啦!就像金門王巧遇李柄輝在淡水、孫中山剛好創建民國在亞洲一樣,那攏是嘟嘟好堵到ㄟ,天曉得我們為何姓氏相同,反正「陳方半天下」,所以看在我都撇得這麼乾乾淨淨,就也不足以論述也。

  還是看方小淨的文章重要唄!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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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4 00:02:06 |只看該作者
楔子:

  「……你願意無論在生病、貧困、失敗、任何的環境下都敬重對方、疼愛對方嗎?除了死之外,願意永遠不與對方分離嗎……」

  在他所信仰的神面前,我以神聖的誓言為枷鎖,禁錮他的手足、控制他的心靈,使他──正式成為我的。

  隱約知道自己正在沉睡,卻想不起來是為了什麼。

  或者,不是想不起來,只是自己不願去想。

  外面的世界有那令人懼怕的東西,不願面對,所以選擇就這樣沉睡。

  沉睡……

  恍恍惚惚間,任由時間流逝,不看、不聽,也不感覺。

  直到,開始聽見那個聲音。

  「今天過得好嗎?有沒有哪里不舒服?這半個月來有好多事,煩得我沒空過來看妳,沒人跟妳說話,會不會覺得無聊?」

  那是個很好聽的聲音……總是溫溫淡淡的,雖然沒什麼高低起伏,但這種沉緩的語調,不會讓人有壓力,感覺很舒服。

  「外面的天氣很不錯,我抱妳出去曬曬太陽。剛才我來的時候,看到花園裏的波斯菊開得好燦爛,整片看來就像是粉紅色的地毯一樣,妳一定會喜歡。記得以前妳最喜歡粉色系的東西,甚至還把我們的房間也弄成一片粉嫩……以前妳親手買了粉黃色的床單、淺棕色的壁紙和燈罩,還有天花板那一片粉藍色……我們到花園了,還好太陽不會太大,可以在草地上用餐。今天我們來野餐,晴兒高不高興?」

  她從不知道說話的人是誰,也沒想要知道,只是覺得這聲音令她愉快,所以選擇聽見。

  「我們現在坐在花圃旁的草地上,前面就是一大片的波斯菊,全是粉紅色的,來,我摘一朵放在妳手上……有沒有感覺到?每一朵的花瓣數量都不太一樣,花瓣的邊緣還分裂成羽毛狀,覺得花瓣軟軟的,是不是?」

  他並不是開始就說這麼一長串句子的。

  記得在剛剛聽得見他的聲音時,他總是幾個字一句、幾個字一句,然後要隔好一陣子,才能又聽見他擠出下一句。幾乎可以猜得到這人其實是不常說這麼多話的,是為了要說給她聽,所以才勉強自己做出這種不熟練的舉動吧。

  「中午我們吃皮蛋瘦肉粥,這可是傑瑞家的廚子煮的。還記得他有一個妹妹嗎?那個一頭紅發的安妮薇。她呀,去年正式與家裏決裂,脫離關係了。現在則自個兒躲到英國去念美術學校,打定主意要實現從小立下的畫家夢。」

  有時是講天氣風景、有時會念報章雜誌,但大多時候都是漫無目的的閒聊,就像這樣,他說著他身邊發生的事情,從公事到心情,從客戶到朋友。

  他不介意她不回應,她自然樂於傾聽。

  誰教他的聲音是自己少數能聽見的聲音?!

  但奇怪的是,他似乎總以為她該會認識他所提到的某些人。

  「好吃嗎?會不會太燙?我還是幫妳吹涼一點吧……好了,來,我喂妳……會不會太鹹?我記得妳愛吃清淡一點的口味,在這方面傑瑞那傢伙倒是跟妳如出一轍,所以也才會從他手中半途攔劫這個便……對了,我剛剛有沒有告訴妳,其實這皮蛋瘦肉粥本來是傑瑞的午餐?欸,好像有點起風了,妳在發抖了呢,覺得有點冷了是不是?晴兒乖,趕快把這粥趁熱吃完,我抱妳回房,免得吹了風受寒就不好。今天我帶了幾本書來,等回了房念給妳聽好不好?」

  這人總是如此巨細靡遺的告訴她身邊的狀況,但,她並不是那麼在意的。

  在她來說,他的聲音,還比較讓人感興趣些……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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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4 00:02:2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花蓮

  直升機尚未完全停妥,男人就等不及的往下跳。不顧螺旋槳打出的強大風流,他以手護著眼,邁開步伐走向前方一棟三層樓高的西式別墅。

  身為管家的婦人早就恭敬的候在玄關處,端著滿臉愧疚,待主人一進門連忙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少爺,對不起,我昨晚請假回南部去看小孩,沒想到才一回來就發現小姐──」

  「找出是誰的錯,叫他滾出去,從此別讓我再看見他。」瞇著一雙冷酷的黑眸,男人低沉的打斷張媽的自責,幾句話定下失職傭人的命運。他擺著手不許她跟上,頭也不回地步上回旋梯。

  「我知道了。」張媽立在樓梯下,目送男人上樓的背影,心裏同時為那組粗心的看護人員同情的歎了一口氣,被陸遠集團解聘的工作人員向來是很難再找到好工作的啊。

  三樓走到底,是他及她共同的房間。男人才推開房門,就冷不防的瞧見一名著白色醫生袍的男子背對自己趴在窗臺上,前面放著筆記型電腦,螢幕上清楚秀出兩軍交戰的場景,一時間炮聲隆隆,打得難分難解。

  「不要告訴我你是專程到這兒來打電動的?」

  陰惻惻的嗓音幾乎沒凍傷了華宇──要不是他正「忙著」的話,他真會給面子的抖下一畚箕的雞皮疙瘩來為好友捧捧場。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嘛。喏。」只見他抓著無線滑鼠往床上一指,「只是受寒引起的發燒,沒事。我給她吊上了點滴,很快就會退燒的……噢,這豬頭!吃了我的兩萬兵馬?!」連看都不看他,又埋回螢幕前持續他的亂世統一大業。

  工作不忘娛樂,一向是他人生的第一準則。

  男人實在懶得理他了,好友的散漫他早成習慣,也幸好這傢伙的能力與他的散漫程度恰成正比,要不,真不相信有誰敢將寶貴生命交給一個邊動手術邊聽股票、喝咖啡的怪醫師身上?

  床上吊著點滴的女子仍是合眼沉睡著,無論是電腦裏斷續傳出的誇張打鬥聲還是方才兩個人的對話都不曾驚擾到她分毫的睡眠。快步來到床前,男人撫著她過分蒼白的麗顏,一雙深闇的厲眸因為添入了幾縷心疼的情緒而和緩了幾分。

  「真的沒事嗎?張媽說她燒了一整晚沒退……」

  「我說沒事就沒事!拜託,要我這超級大名醫來看這小小的感冒已經夠污辱人的了,你竟然還敢質疑我的診斷?早知你沒良心到這種地步,我寧願乖乖去開那無聊到會讓人發黴的醫學會議,也不讓你一通電話就叫……啊啊,我忘了下午還有一場會議!」總算回想起來的華宇誇張的慘叫一聲,急忙收拾著手邊的東西,慌慌張張中還踢到了點滴架,差點整個人就往床上撲去──幸好及時站穩,要不然壓著了好友的寶貝小公主,他百分之兩百會被打斷兩條腿,然後從視窗丟出去。

  「搭我的直升機去比較快,車晚一點我要人開去臺北給你。」

  「那你呢?不回公司去?」已經沖到門口的華宇轉過頭來問。

  「不了,幾天沒回來,剛好乘這機會多陪陪晴兒。」垂著眼,他輕輕梳理著女子披散在枕頭上的發絲,他指上的動作輕柔,深怕會粗心扯疼了她。

  那抹不經意流露而出的溫柔讓華宇輕皺了下眉。

  「你──」

  這麼多年了,心裏也不是不知道他的苦,只是仍令人不免為他所放棄的一切惋惜。要不是這女子的存在鎖住了他的腳步,生性不受拘束的他怎需如此壓抑自己去配合這環境?

  「七年了,我一直想問你,這樣……值得嗎?祈。」

  男人沒抬頭看他,僅是撫著狀似熟睡的女子,語氣淡然地道:「只要她還活著,就值得。不論再七年、再十年,只要她還活著,我就會等她。」

  等待,如果是他唯一能做的,那他就等待。

  傍晚,白晝將逝的剎那,火似的橙紅自天上籠罩而下,夕日餘暉透過薄薄的簾布照進房裏,染紅了米白的床單,照紅了白色的長毛地毯,卻暈不紅沉睡女子太過蒼白的面容。她的容顏依舊,臥床多年不曾消減她一分的美麗,較往日清瘦的身子及蒼白的面容,反讓她多了分楚楚可憐的羸弱。

  他還清楚記得那雙美麗的黑眸總是深沉,複雜得教人分辨不出何為她真心所想;柔軟的粉唇總是輕抿一抹淺笑,彷佛再大的事也擾亂不了她的優閑。她的聲音輕甜,輕易就能柔軟他剛硬的脾氣;她的個性很好,從沒有過情緒失控的表現,也不曾見她發過脾氣……過往的點點滴滴沒一分遺忘,遺憾的是,回憶也就只是那些,短短七個月的相處,緊接而來的是將近七年的等待。

  這樣的等待還要多久,他不知道。

  也沒人能給他答案。

  檢查了點滴裏的藥液存量,他熟練的取下她手臂上的針頭,拿著酒精棉花輕壓住傷口止血。

  「會疼嗎?我可有弄疼妳了?明知道妳不會理會我的,卻仍然會想著,說不定故意粗魯些,妳就會跳起來指著我的鼻子大罵。呵,是我想傻了,就算是以前,妳也不可能會出現這種舉動。」雖然嘴裏這麼說著,心裏卻很清楚自己絕不可能傷害眼前的女子。

  脫去了身上的西裝外套,他輕手輕腳上了床,和衣躺在她身邊。因為怕壓著了先前打針的傷口,先是細心的將她的手臂拉高,才將她整個人抱進懷中。

  她身上過高的體溫讓他心疼,皺緊了眉。

  「發燒讓妳很難受嗎?我陪妳睡一會兒,晚點再叫妳起來吃藥。」

  他喃喃低哄著,彷佛全然不覺自己正在自言自語。

  敲門聲喚醒了小憩的男人。

  「少爺,我端了粥上來,該讓小姐用餐了。」是張媽的聲音。

  「別進來,在門口放著。」

  出聲吩咐完,他用手抹了抹臉,打算要掀被下床,突然又像想起了什麼,連忙轉過頭細瞧身邊熟睡的佳人,輕輕揩開她汗濕的劉海,再以手心探量了她的體溫,這才松了一口氣。

  總算是退燒了。

  「晴兒!晴兒醒醒。」拍著她的粉頰,他喚了好一陣子,才見她緩緩掀起眼睫,露出底下一雙無光的墨眸。

  美麗的墨眸似兩泓流動不了的死水,冷淡的視線裏沒有任何一絲情緒的流轉,微微渙散的眼神定在前方不知何處。她的確睜開了眼睛,可那一無所覺的表情卻讓人錯覺她根本就還未清醒。

  男人伸手拉她坐起,開始動手解著她衣上的鈕扣,女子異常安靜地任他擺弄手腳,很快的,原本就單薄的衣物讓人褪得精光。渾身光裸的她仍是不言不動,一直沉凝不移的視線讓她像具沒有靈魂的人偶娃娃。

  面對她不尋常的反應,他卻是視而不見,習以為常的在她粉嫩的頰上輕啄一記,彎身抱起她走向浴室。

  「妳流了一身汗呢,讓我們泡個舒服的熱水澡,嗯?」明知道她不可能回答,卻還是習慣以問句同她說話。

  偌大的浴池很快的注滿溫水,他褪盡衣物,抱著她一同進入浴池。

  舒適的水溫讓他滿足的輕歎。

  「好久沒有好好的泡個澡了。最近公司裏好忙,連著幾張大合約讓我好幾天都沒辦法回家,就連傑瑞也讓我拖著睡了好幾天的辦公室。」將她攬靠在胸前,他似是自言自語,低喃地訴說著近日的生活,「與藍天企業的合約前天才簽下,昨天的股東會上就吵得熱鬧紛紛,什麼內幕、什麼私利回饋的說法全出了籠,甚至還有個老頭找民代開了個記者會要舉發官商勾結的弊案!嘖,結果氣得傑瑞一怒之下居然找人去老頭家裏開了兩槍,打破他的百萬古董花瓶的結果是讓那欺善怕惡的傢伙再也不敢隨便亂說話。」他輕笑了幾聲,才又道:「也幸好這事沒鬧大,不了了之,要不,這下傑瑞肯定要讓他背後那有權有勢的本家逮回法國去關禁閉了……」他彷若發現什麼似的頓住了話。「都沒發現,妳的頭髮已經長了好多。」

  從池水裏撈起幾綹長髮,又放手任那柔軟的發絲自指間緩緩松落滑下……再撈起……又任其滑落……他反復著這個動作,臉上的神情既是專注又帶著愉悅,彷佛在進行什麼遊戲似的。

  「要讓妳知道我竟然擅自讓妳留了這麼長的頭髮,一定又要生氣了。我記得妳總嫌長髮麻煩,才過了肩就急著要去剪短,可我最愛看妳長髮披肩的模樣兒,清靈靈的,可愛透了。婉轉求了妳好幾次妳都不願留長,現在可好了,明知妳抗議不了,我就偏不給妳剪頭髮,讓妳留下這一頭我喜愛的長髮,誰教妳不願再與我說話了。」他狀似打趣的說著,語氣輕鬆自若,卻聽得出些微的苦澀。

  伸手為她合上眼皮,拿起蓮蓬頭開始沖掉她發上的泡沫。

  「傑瑞兩個鐘頭後會過來接我,我得回公司去了。妳要乖乖的,知道嗎?別又搞出什麼發燒生病的事情來嚇我,我老了,可不像以前年輕力壯能讓妳這麼玩。想想,時間真的過得好快,我都三十一歲了呢,而晴兒是二十四歲,剛好是七年前我的年紀……」說著說著,他彷佛思考般沉吟不語。

  深墨似的眼兒緩緩的眨了一下,像在躲避不小心飛濺而來的泡沬,瞳底有抹細微的光彩一閃而逝,隨即又回復成平日的沉靜無波。

  七年。

  這個聽起來就是很長很長的時間,對他或是對她有什麼特殊的含意嗎?

  雖不常,但也不是第一次聽他提起了。

  當他每每用那種令人揪心的語調說出這個時間時,自己也會莫名其妙的跟著難受。

  她的世界仍是一片黑,但自從讓他的聲音滲入之後,偶爾也會有些不同的色彩出現。

  藍色憂鬱、紅色憤怒、橘色煩躁、褐色悲傷、綠色恐懼、灰色無望,還有一點點希望的白……這些,全是由他帶來的顏色。

  她知道,自己正在改變。

  而她不願去制止,甚至……還有些期待。

  讓她靠在自己身上,他一手取來了床頭那碗粥,習慣性的先試吃一口,確定了溫度及口味,這才舀滿一匙移到她唇邊,以湯匙碰了碰她的唇,「不會燙了,妳吃些。」他輕柔低語。

  靜待了數十秒之久,她才張口接受唇邊的食物,緩慢的咀嚼,然後吞下,空茫的視線從未改變。他耐心的喂著懷中的女子,慎重極了的樣子,就怕她會因自己的粗心噎著或是嗆到。

  直到她緊閉了唇,不願再張口。

  「飽了?」又舀了匙鹹粥來到她唇邊,哄著:「乖,再吃些。」

  她仍是靜默著,不再有絲毫反應。

  他也不勉強,隨手擱下碗匙,將她抱在腿上,用手輕撫她一頭已過腰的柔細黑髮,就像多年來一貫的相處模式,若不是他對著她自言自語,就是這樣兩人靜靜的相偎著。

  窗外驀然吹來了一陣輕風,卷起了窗邊如雪的蕾絲簾紗,也揚起了幾綹柔軟的黑髮,他微瞇著眼躲開眼前飄揚的發絲,不小心伸手推落了一旁的餐具,白瓷碗匙在地板上碎成片片,刺耳的聲響回蕩在房內,可倚在男人胸前的女子仍舊一無所覺,沉沉的烏眸望著前方不知何處,沒有表情的臉上儘是蒼白,彷佛什麼都沒發生。

  他深深望著身前荏弱美麗的人兒,向來只對她釋放柔情的黑眸不禁浮現一抹痛楚神色。

  「晴兒晴兒晴兒晴兒晴兒晴兒……」抵著她的額,看入那雙沒有明確焦距的瞳眸,他專注又虔誠的喚著她的名,就好像這樣就能喚醒她,喚醒這個沉睡多年的公主。

  「妳睡好久了,我天天都在盼著妳醒來,妳知道嗎?我好想念妳的聲音,妳什麼時候會再願意喊我的名字?華說,妳不是真的沒感覺,只是不願去看、去聽,封閉自己的心靈不與外界接觸。是因為我,是不是?我是知道的,因為我令妳失望,因為我令妳傷心嗎?但別這樣,請妳醒來,好嗎?不管妳想怎麼報復我都沒關係,請妳別選擇這樣讓我心碎的方法來令我後悔……」

  嗄啞的嗓音從她的頸肩處傳出,有一股熱意沿著頸處的肌膚滑入敞開的領口裏,直達她胸口,就停在心臟跳動之處。

  「那時,當妳成了這種情形時,我曾經想過要放棄自己的生命。」似在回想,也像在試圖平復失控的情緒,他停頓了好久,才又沉緩低道:「那一個寒冷的晚上,我站在大廈頂樓,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強風不斷吹打著我的衣服,讓我一步都動不了,呼嘯不停的風響讓我聽不見任何聲音,這時候我突然想到妳,想妳……假如妳其實是有感覺的,那麼,聽不見、看不到也動不了的感受是不是就像這樣?如果我不在了,那又會有誰能照顧妳,讓妳依靠?所以我不能死。就因為這樣,我放棄了這輩子唯一一次的自裁想法。」他低頭在她發頂上印下一連串輕吻,邊喃著:「我不會再有那種蠢念頭了,因為我知道自己必須要成為妳的支柱,並且等待妳。醒來吧,晴兒。我喚了妳這麼多年,妳可有聽到?醒來,晴兒,醒過來,請妳真正的張開妳的眼睛,請妳醒過來……」

  擱在被單上的指頭微微地動了下,還來不及讓人發現,又回復平靜。

  醒來?

  她不懂,為何這人總是如此要求她,那股執著的信念,幾乎要撼動了她的心。

  可她仍是不願就此醒來。

  她尚未找到醒來的理由。

  「鏘!」

  被叫進房整理地板的女傭不小心打破了花瓶,四處飛濺的玻璃碎片佈滿整個地板,還有一片彈到了床上,劃破了床上佳人那張靜雅無波的面容。

  「啊,小……姐……」

  柔細似雪的粉頰上瞬間多了道三指長的傷痕,腥紅的血迅速滲出,女傭張大了眼,傻愣了。老天……怎麼會這樣?!

  「妳對她做了什麼?!」

  森冽的聲音彷佛結了冰般凍得人忍不住寒毛直豎,女傭慌恐的轉頭,她的主人正冷沉著表情,一雙厲眼裏有顯見的怒火,幾乎要將她當場燃燒殆盡。

  「少……爺,我……不……不是故……意的……」她嚇白了臉,腦海中不由自主浮出上次小姐受傷的情況──

  幫傭的小美因為不小心打翻熱水燙紅了小姐的手背,當場讓少爺親手拿煙在同樣的部位也燙上一道疤,然後在狂風夜裏給掃地出門,並且被告知今後將永遠找不到一份正當的工作!就因為這樣,小美最後的下場是淪落到風化區去!

  她……她不希望這將是自己的下場。

  「少爺,我不……我不是故意的,少爺原諒我……」她忍不住癱軟了腿,跌坐在地上,瑟瑟發抖。

  「打斷她一腕,然後丟出去。」淡淡的下達命令,身後兩名黑衣男子立刻進到房內,不顧她的哭喊求饒,硬是將她拖了出去。

  誰膽敢傷了晴兒,他定以數倍之報復回報。

  「找個人進來整理一下地板,順便把急救箱拿來給我。」確認陸晴傷勢無礙,他走到門外交代著,恰巧錯過床上那該是毫無反應的陸晴竟緩緩抿起唇瓣,神情彷若是不贊同他方才的殘忍命令……

  這個人……總是對她說話的這個人,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對她說話時,他是如此教人心折,溫柔細語像是絲絲暖流,滑入她空泛的心中,輕易突破那層層心防,字字句句都像要烙進她心底一般,佔據整個心思。

  可才轉眼間,他竟然又以同樣的聲音下達如此駭人的命令?

  一個人怎能同時擁有如此迥然不同的兩個面貌?

  突然,她想看看這個人。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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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4 00:02:5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今晚的天空沒有星子,獨獨一輪圓月懸於空中,皎白的月芒明亮得極不尋常,穿透窗上薄薄的紗簾,清楚分明的照亮房內一切事物,也映出了床上隆起的人形。

  驀地,床上的薄被扯顫了下。

  不該有任何動靜的。

  可薄被又被扯動了一下、兩下,甚至從床上緩緩坐起了一具人影,但才過一秒,立刻又跌回原處,緊接而來的是一聲難受的輕吟,細小輕微得幾乎要讓人察覺不出。

  唔,好難受!

  「唉……唔……咳……呃……」她蠕動著兩片乾澀的唇片嘗試發出一些聲音,但努力了半天,乾渴異常的喉嚨卻只能發出一些瘖啞的單音,再多的,就只是難受的疼。

  聲音怎麼……

  兩道秀雅的細眉攢緊,不禁懷疑自己是否有八百年沒喝進一滴水了,才造成目前這種情況?

  在枕上試著扭扭脖子,她困惑的撫著喉嚨,重複眨動酸澀不堪的眼。

  現在是什麼情況?

  頭好暈、眼睛好澀、喉嚨好幹、脖子好緊、手腳無力……全身上下無一處是舒適的,這讓才剛蘇醒過來的她開始後悔了。

  再睡回去不知道還行不行?毫沒進取心的想著,然後她認真的閉回眼皮。

  藍藍的天,白白的雲,遠處一道黑影蹦蹦跳跳的躍來──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一百三十七隻羊、一百三十八隻羊、一百三十九……

  但好半晌過去了,從依舊清明的神智和難受的症狀完全沒消失看來,恐怕是因為先前那一覺睡得太飽,短時間之內要再睡著八成是很困難。

  又多數了一百二十四隻羊,甚至連她自己都開始覺得有點愚蠢,唉,只得認命的側過身子,打算以無力的雙臂撐起身子。

  咿地一聲細響,緊閉的房門緩緩被推開一道縫隙,門外淺黃的燈光流泄進來,帶入一道狹長黑影。

  下意識的抬頭循聲望去,她沒防備地對上門口一雙冰冷的瞳眸。

  「又是月圓日。」受過分明亮的月光所吸引,祈天恩不由自主的擱下手中的檔,望著落地窗外的月下庭院景致,怔然出神。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常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清婉低柔的歌聲似喃語、似輕歎,彷佛才在耳畔繞轉低唱,怎知轉眼已過七個年頭?

  「比起圓月,其實我更喜愛看缺月……因為縱使月再圓,也不能圓滿一切,看著它,反教人心傷;但缺月的那份遺憾,卻使人連帶更珍惜看待身邊所擁有的事物。」

  還記得月夜之下,她淺笑依依,纖弱可人的憑欄倚立,微涼的晚風不停吹撩起她黑絲似的發,揚起在粉嫩的頰邊,揚起在微彎的唇邊──

  「砰!咚、咚。」

  天花板上傳來幾聲細微的輕響,打斷了他遠揚的思緒,怔了下,但沒經細想又忍不住揚高了唇線。

  八成是那驕傲的小傢伙又在屋裏夜遊了,希望這次別又有無辜的僕傭不小心給嚇壞才好。

  拾起手邊的文件,他再度埋首公事中。

  咦?那是……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接著倒抽了一口氣,忍不住驚喜的笑了出來。

  老天,真是好漂亮的貓兒!

  瞧那雙靈透的藍眸像玻璃珠子似的直直盯著自己,那副偏著頭,好奇又疑惑的審視模樣,實在是可愛極了;還有那一身閃著銀灰帶藍光的毛色……唔,讓人好想伸手去摸摸牠。

  噓,乖乖,別走,別走喔。

  朝門口那讓她一見傾心的小嬌客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後,她將一雙猶酸軟無力的腿兒踩下地,打算下床親近牠。

  「砰!」

  祈天恩微惑的自檔堆中抬起頭來,攢緊眉頭盯著頭上的天花板思索著,上頭懸著的水晶飾燈還微微晃擺著,由此可見剛剛那一聲響是由不小的碰撞力所產生。

  是夜遊的小傢伙推倒花瓶或什麼的嗎?

  才揣測著原由,隱約間又聽見幾聲斷斷續續的聲響。

  小傢伙雖然獨來獨往,出沒神秘,總是自個兒玩得愉快,除了偶爾在夜裏惡意嚇嚇幾個不知情的僕傭之外,可也從不曾惹出什麼大麻煩,像今夜裏這樣發出吵鬧的聲響可還是第一次……

  唉,也許今天真的不是該下床的黃道吉日,瞧,活生生、血淋淋的事實不就這麼擺在眼前嗎?

  仍是原先趴倒的姿勢不動,她懶得立刻爬起來,僅是閉著眼,消極的等待手腳上摔出來的疼痛消緩。

  是很難看的姿勢,沒錯,剛剛她就是以五體投地的方式向地板「投降」了。

  「喵嗚。」

  感覺到有個軟軟的小東西壓在腿上,烏眸半掀,往後一瞥,才發現那只藍色的貓咪不知何時進了房,此刻正一腳踩住了她,令她動彈不得──事實是她懶得動,只好放任那只驕傲的小動物從她身上一路暢行無阻地踩過來。

  有幾個腳印剛好踩在她背上的敏感處,讓她扭動身子癢得差點笑出來。

  唔,被人……被貓踐踏的感覺原來還不賴。

  「咪嗚。」

  透明藍的兩顆眸珠突地湊了上來,與她對上了眼,一下子又將整個頭貼上她的臉頰磨蹭,催促她起身似的,那副不怕生的模樣兒,瞧著她覺得有趣極了。

  她一臉享受的閉上眼,任由貓咪在自己臉上磨來蹭去。

  「喵。」

  突然,自己的上衣讓人扯了下,嗯?她瞇著眼笑看貓咪非常努力的咬著自己的領口想要往前拖,用力努力用力努力……卻在她的「不是故意」的干擾之下──用一根手指頭放在牠沒注意的後腳前方──一個不小心絆到了腳跟往前一跌,連帶翻滾了三圈半之後又滑行了數十公分遠撞到衣櫃才停下。

  哈哈哈哈,好好笑。如果手上有評分牌,她會很大方舉個「十分」給牠,哈哈!

  「喵喵喵喵喵喵!」

  要是聽得懂貓語,她肯定可以聽見這只貓咪氣憤的謾駡,瞧牠的鬍子都氣得全翹直了起來呢。

  哈哈哈哈,如果不是喉嚨還幹得無法出聲,她肯定會很不客氣的把內心的狂笑宣洩出來。

  啪噠。

  這下是整個貓掌不客氣的往她鼻頭一踩。「喵!」水晶藍的瞳珠突地抵在她眼前,肉掌上的利爪微微露出,像是隨時都能抓花其下的麗顏。

  她發誓,她居然在一隻貓的眼裏看到了威脅。

  「喵嗚!」不耐煩的低嗚。

  好好好,起來了,要起來了。她投降似的對貓兒舉高雙手。不就是要她站起來的嘛,雖然仍是不曉得這小傢伙究竟要做啥。

  貓兒從她身上跳了下來,輕巧的躍到了門口,又轉頭朝她喵一聲。月光下一閃一閃的藍眼睛彷佛在說著:快來,跟著我來……

  祈天恩走到廚房煮開了滾水打算泡杯即溶咖啡,心裏卻突然想起書房的正上方就是自己的房間,只有寶貝晴兒一個人在,小傢伙平日就少進去,更遑論是發出這一連串的噪音。

  不同尋常的情況讓他內心起了莫名擔憂,他隨即放下手上的杯子,打算上樓查看。

  顛顛跌跌地下了樓梯,腳步雖是小心翼翼卻仍然避免不了一些小碰撞,好不容易到了一樓,裸露在衣服外的肌膚也早讓牆角階梯給撞得青青紫紫、傷痕累累的了。

  這是招誰惹誰了?慢慢走也沒人催,趕得這麼急都不知道是要去幫誰送……

  「喵!」走在前方五步遠的貓咪轉頭低嗚,催促著她停下的腳步。

  好好好。往上翻了個白眼,她無言的在心底回應。見貓咪又轉身帶路,也只得認命的撈起裙襬,繼續往前走。奇怪的是,這一路上,竟然都沒遇到半個人?就算是在深夜,可她邊走邊跌也造成了不少噪音,難道都沒人好奇的出來查看嗎?

  心裏的疑問還沒想出個結果來,誰知才經過一個轉角,原本在前方帶路的貓咪就不見了蹤影。

  咦?牠呢?

  「喵喵喵。」

  及時傳出的貓叫聲喚住了她差點要錯過的腳步,她循聲推開右手邊虛掩的房門,入眼的是一間看似書房的房間。

  啊,有好多書呀!

  她好奇的摸摸整整擺滿兩面牆壁的書櫃,上頭分門別類的排列著各式各樣的書籍,從商業管理叢書、財經論文到《如何贏得女性的芳心》這類的心裏書籍,從醫療保健到《兼顧婚姻與事業》。

  她幾乎可以大膽猜測書的主人是男性,而且八成還是怕老婆俱樂部的優秀會員。隨手抽出一本厚重的《女性生理期護理》,裏頭畫得密密麻麻的重點跟備註讓人不禁會心一笑。書桌上的臺燈未撚熄,幾本公文隨意散置桌面,伸手摸了下小牛皮制的椅面,竟然還有些微的熱溫未散,就好像不久前主人才匆促離去。

  有個奇怪的聲響引起了她的注意,抬頭一看,發現貓咪正直立趴在落地窗上,以前腳不停拍打著玻璃發出「噗!噗!」的聲音。

  她微笑的靠近牠。

  貓咪伸出爪子拉了下她的裙襬,又回過頭去拍打著玻璃。

  她歪著頭瞧著牠的動作揣測。

  牠的意思是要自己幫牠開窗嗎?

  「喵……」

  著實奇怪的貓兒,竟然還能適時的喵上一聲,讓人差點要以為牠聽得見她心中所想……她怪異的瞧牠,一邊幫牠將落地窗推開,只是才剛開了一小道縫隙,貓咪就一溜煙地往外竄去,轉瞬間,就是連個影兒也瞧不見了。

  耶?怎麼回事?

  牠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拋下她這個「被誘拐人」自行尋覓自由去?

  當場怔愣了下,她也只好跟著踏進院子裏。

  虛掩未緊閉的房門透著一絲不尋常的氣息,他站在門口蹙起眉頭,心中隱約感到不對勁。

  會是巡房的張媽忘了將門關好嗎?

  秋千!

  喔不,那可不是個普通的秋千。她雙手合十,很虔誠又誠懇的在心中低呼:那可是個既漂亮又特別,繼怪怪藍色貓咪之後,另一個讓她一見傾心的可愛東西!

  月光下,一張半橢圓形的藤籃椅以粗麻繩懸空吊在粗狀的樹枝下,頂上有茂密的枝葉像大傘似地成了天然的庇蔭,椅下又鋪滿柔軟的草皮,草上點點露珠在月光下閃耀著瑩瑩晶光。

  簡直美麗夢幻得像是電影中才會出現的道具呢。

  她摸著放在藤籃椅秋千上縫著藍色蕾絲花邊的軟墊,迫不及待就要爬上去試坐看看。

  驀地,有東西勾住了她的裙襬。

  下意識的低頭查看。咦?這不就是那只拋下她自個兒找樂子去的貓兒?

  「喵。」不准玩!貓咪的眼神亮晃晃的,閃著一絲警告的神色。

  晴兒?!

  望著空無一人的床鋪,讓他不由得心裏一驚。

  迅速查看了浴室、更衣間跟大到可藏匿三、四人的衣櫥,仍沒任何發現之後,他立刻撥打內線電話要保全人員封鎖整個別墅,不准可疑人物進出。

  只要他人在別墅裏,傭人就不可能沒通報他就將晴兒移往別處,更何況今晚扣掉在最週邊警戒的保全人員,除了他,就只剩下張媽跟兩個看護。張媽跟看護都已經入睡──這是他不久前到廚房的路上才確定的──那還有誰能將無法動彈的晴兒給帶走?

  緊握拳,他咬了下唇,憑著長久以來的訓練他強迫自己在最短的時間之內冷靜下來。慌張只會誤事,多年來他熟知這個道理。

  黑眸緊瞇,視線嚴厲的在房內搜尋著任何可疑的痕跡,沒放過任何一個小細節。

  從紛紛亂亂的糾結在床頭的被單、傾倒在地板上的床頭燈、依舊緊閉的窗戶,到接近門口角落的地毯上遺落的一隻純銀足煉──那是今早他親手為晴兒戴上的,而現在正從中扯斷成兩截。

  緊握手中的銀飾,他放輕腳步,凝著戒備神情快步下樓。

  「喵!」

  牠用爪子扯住她的裙襬教她上不了秋千。

  做啥?你不是秉持好東西要與好朋友分享的原則專程帶我來蕩秋千的嗎?她的表情如是說。

  不是!不是!誰會那麼無聊,領一個三步一撞、五步一跌的包袱千里迢迢來玩秋千?!貓咪死命的搖著頭,藍色琉璃珠子似的貓瞳裏透著深深的焦急。

  焦急?

  多好笑,她竟然「看」出了一隻貓的情緒?真不知道該說究竟是這只貓神奇還是自己了不起?

  調皮的朝小傢伙吐了吐舌,她成功的做了個假動作,趁牠一時反應不及,七手八腳的爬上了藤籃椅。

  「喵!」妳不能待在這裏,別玩了!

  誰理你?她朝直在腳下打轉著的貓咪踢了踢腿兒,逕自蕩起了秋千,自個兒晃得愉快。

  果然坐起來就跟想像中一樣舒服呢!

  「喵喵嗚……」別鬧了啦,妳賴在這裏,他會找不到妳的!

  沒辦法走了,腳疼。她可憐兮兮地比了比腿,無可奈何的聳聳肩。

  「喵喵喵!咪咪喵!」別鬧了妳!現在可不是休息的時候,妳就不能再忍耐一下嗎?可惡,竟然轉頭不理我?看我貓爪──撲。

  千鈞一髮之際,她反應迅速地縮起腿,堪堪躲過貓爪撲襲。嘩,好險。看著那白晃晃的小小利爪,她不禁暗自吐舌。要真讓牠抓著了,裙襬扯破事小,皮膚抓傷了可要疼上好幾天不止。

  你這小壞胚子!

  輕哼了聲,她由高往下睨著牠,還故意將腳趾頭探到牠面前招搖著,果然引得牠又撲掌抓來,迅速一縮,哈哈哈,抓不到!

  再一次……哈哈,還是抓不到。

  又一次……哈哈哈哈!

  還來……

  她一時玩出了興致,竟然拎著裙襬像是釣魚似的,逗著貓咪跳東跳西。

  「咪咪咪咪咪咪咪!」貓咪在草地上氣得又叫又跳。

  夜空之下,一人一貓玩鬧得起勁,全然不覺落地窗旁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瘦長的身影……

  會是她嗎?

  真是她嗎?

  上天當真允了他的想望,將她喚醒了,是不是?

  熟悉的人兒就在眼前,他卻緊張得不敢出聲,不敢有所動作,就怕這一動,會將多年來的美夢給打碎。

  她醒了呵,並且動著、笑著,都已數不清究竟盼了多少的日子才又見到這一幕。遠遠的瞧著她與貓兒的玩鬧,借著明亮的月光,他可以瞧見原本典雅的蕾絲裙襬早讓貓兒的利爪扯得破破爛爛了,可她看來仍不甘休,硬是逗得貓兒再度氣得跳上跳下。

  悄悄在褲管上抹去了掌中因緊張而出現的汗水,男人尚在思索著該不該現身,視線裏的那個人兒就發生了狀況。該死!他暗自咒駡了句,連忙拔腿跑了過去。

  「晴兒?要不要緊?有沒有摔疼了?有沒有摔傷了?快,起來讓我看看!」

  誰在說話?

  還沒搞清楚問話的人是誰,因為玩得太過火導致樂極生悲而跌得灰頭土臉的她就被人從草地上提了起來,然後半強迫性的讓人扳過肩膀側右……又側轉過左邊……最後乾脆將她整個人繞了一圈好方便查看……然後有人捏著她的下巴將她的臉仰起,嘩!一張男性的臉龐以大到不能再大的比例登時撞入視線裏,驚呼聲未出,他的手臂一圈緊,就讓她撞入眼前的寬闊胸膛裏,動彈不得。

  老天!誰來說說現在是什麼情況?她使勁的推著他的肩膀,努力想逃出生天,噢,再讓他繼續抱下去,自己肯定要被悶死了。

  「傻瓜,為什麼不小心一點?雖然有草皮,也是有可能會摔傷的呀!」又是一陣雷吼劈下。親眼見了這小女人摔下秋千,早教祈天恩的冷靜自持全消失得無影無蹤。

  摔傷倒不見得,她想,自己被他害得窒息而死這機會可能還大上一點兒呢。

  擠呀擠的,好不容易從他懷裏抬起頭,搶救回屬於自己的空氣,大口大口喘了好一會兒,接著,她潑辣辣地扯下他的發,強迫他低下頭,一雙美眸瞪住他,粉菱小嘴一張一合地動著──

  你做什麼這麼吼人?

  她神情微惱的問著這個嚇著自己的男人。

  不過,瞧他那副怔然的模樣兒,看來竟也似讓自己嚇著了般。

  淩晨四點五十分,華大醫生頂著一頭亂髮、嘴裏打著呵欠被人架進了客廳。

  「誰來告訴我,我上輩子究竟是造了多少孽,這輩子才來讓你給認識到?」被人硬生生從床上挖起來的華宇癱跌在沙發裏,心中百般哀怨自己交友不慎。

  兩位黑衣男子朝祈天恩點了頭,轉身離去。就如同他們每次神秘的出現,離去時,也沒人有心去追究他們的行蹤。

  「別玩了,你先看看晴兒。」祈天恩看也不看他,逕自帶頭爬上樓梯。

  誰跟你在玩?華宇沒好氣的瞪了好友一眼,慢條斯理的提起小皮箱,哀聲歎氣的跟著爬上了三樓。

  「看晴兒看晴兒,是是,就讓我這金字招牌超級大名醫來看看晴兒又得了小感冒還是不小心斷了指甲折了頭髮,讓我們的祈老爹這麼擔心,居然三更半夜裏又昧著良心當起土匪頭,唆使屬下綁架我這……噢,我的天!」他神色古怪的瞪著房內盤腿坐在床上與貓咪玩成一片的佳人,而她似乎也發現了有人站在門口,轉頭向他們綻了朵微笑。

  華宇當場張大嘴傻住。

  「小晴──」很難得一向悠哉自得到幾近欠扁的傢伙能有這般措愕的反應。

  「醒了。」身旁祈天恩幫他接下話,頗能理解他內心的驚嚇。

  「我得先去告訴祈──」他瞇起眼,想起了這最重要的事。

  「我已經知道了。」很是忍耐的回答。

  「得找醫生來幫她檢──」

  「就是你。」終於受不了他的白癡,祈天恩一把將他推進房。

  只見華宇踉蹌了幾步,這才在床前站定。祈天恩將他的隨身小皮箱塞進他懷裏,又將他整個人拉往床邊的椅子按下。

  「你快幫晴兒檢查一下。」語氣裏明顯可聽出祈天恩莫名的緊張和一絲的不安。總覺得晴兒不太對勁,可他一時之間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但究竟在緊張些什麼?晴兒醒了,他該是高興,而不是……緊張?好不容易恢復冷靜的華宇不解的瞥了眼好友猶自鎮定的臉色。

  「華,你先看一下晴兒。」擱在華宇肩上的大掌攏緊,不客氣的暗示他快點收心。

  唔,疼哪。華宇暗暗咬了下牙。

  實在很想提醒他,在場擁有醫生執照的只有他一個,要是捏死了他,他的寶貝可就沒人照顧了。

  他又是誰?

  她偏著頭,好奇的看著眼前直盯著自己瞧的男子。而差點被人用被單裹成粽子的貓咪趁她一時分心,忙不迭地竄下床去,飛也似連忙躲到祈天恩腳跟後,藍色眼珠子裏儘是防備之色。

  「小晴,好久不見了。」輕撫才剛遭受酷刑的肩頭,華宇試著使語氣平穩,並且努力擠出笑容。他可不想嚇著這個纖細的小佳人,「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

  她抬頭看向另一方的祈天恩,見他點了頭之後,才放心的回答這位陌生男子的問話。

  腳疼。

  「腳疼嗎?手臂也是嗎?是不是骨頭酸疼,肌肉使不出力來?」華宇見她點了頭,傾身查看了下她的四肢,又揉捏了好一陣子,才又繼續往下說:「不要緊,這是長期臥床產生的後遺症,別先做太大的動作、別讓身體有太多負擔,再多休息幾天,症狀自然就會減輕。」用耳溫槍幫她量了體溫才又問:「還有沒有別的地方不舒服?頭會暈嗎?」

  她摸了摸頭,想了下。

  暈?唔,有一點。

  「沒有很暈就沒關係,今天睡一覺,應該明天就會比較好了。妳把眼睛閉上。」

  像這樣閉眼嗎?

  「對,就這樣保持五秒……好,現在張開。」他將臺燈移近,觀察她瞳孔的縮放情形。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對了,妳為什麼不說話?雖然我懂唇語,妳沒發出聲音我還是知道妳在說什麼,但明明是兩個人在對話,卻只有我一個人的聲音實在有點奇怪。」

  敢情我們的華大醫生還以為人家在跟他開玩笑?

  她求助的眼神飄向臉色越來越差的祈天恩。

  祈天恩終於忍不住插話,「希望華大醫生你已經發現,她無法說話。」語氣很冷。

  「不能說話?為什麼?」華宇下意識的回話。

  但馬上就後悔了。

  背後有兩道視線狠厲得幾乎要將他整個人瞪出兩個洞來。

  要是他再不怕死一點,或許能再補上一句:怎麼不去給醫生看看?

  但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是個人呢?所以他很識相的從皮箱裏翻出一根壓舌板,「喉嚨不舒服是不是?不擔心喔,張開嘴,我幫妳檢查看看。來,說『啊』。」

  祈天恩輕哼了聲,有時華宇的少根筋真的讓人很想痛扁他一頓。

  「發不出聲音是因為太久沒開口說話,產生了一些不適應症,噴個藥劑,再過個幾天自然就會好轉……嗯,其他的應該都還好,明天下午讓祈帶妳來醫院做個完整的檢查,順便幫妳做斷層掃描,OK?」

  一連串的檢查做完,華宇拿出醫療紀錄抄抄寫寫了好一陣子,甚至幫陸晴抽了點血,包裹完手腳跌出的大小擦傷,正打算打道回府補個小眠──

  她突然伸手拉住華宇的衣襬。

  「小晴,有什麼問題嗎?」

  「……」

  專心注視著她粉色的菱唇無聲地開開合合,華宇才解讀出她的話語,臉色霎時一僵。

  祈天恩倏地捉住他的手臂,「她說什麼?」沉啞的語氣有些不穩,之前就隱約堆積的不安瞬間累積到最高點。

  華宇看了他一眼,猶疑著該如何開口。

  「她問我……如果她是小晴,或晴兒的話,那麼我們是誰?」

  一句話,彷佛最強烈的炸藥,一時炸得祈天恩腦中一片空白,頓時無法思考。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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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4 00:03: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我是華宇,是祈的好友,是一個醫生,以前我們也見過的。妳一點印象都沒有嗎?要不要再想想?」

  她搖頭,沒印象。

  「妳的名字是陸晴,晴天的晴,是陸遠的大小姐。」

  她又搖頭,表示不太清楚。

  「真的沒印象嗎?沒關係,妳慢慢想,別急。先告訴我除了醒來之後發生的事,妳還記得些什麼其他的嗎?」他嘗試誘導她去回想。

  她再度搖頭,並且輕輕瞇起眼,縮了縮肩膀,掩嘴打了個呵欠,覺得有些無聊。

  這人一副她忘了什麼天大的事兒似的,拚了命的想要她想起些什麼,可沒印象的事就是沒印象,她可不記得自己忘了些什麼。

  她撐著臉頰,歪著頭看他。

  對了,順口問一下:誰是祈?

  華宇困難的抿了抿唇,先是轉頭看了好友陰沉的臉色一眼,才流著冷汗回答,「妳真的不記得?祈跟妳是……」

  一聲不尋常的悶響打斷了兩人的談話,她懶洋洋的循聲望去,正看見那個男人從牆上收回血肉模糊的右拳,一雙炯炯目光噬人似的直盯著她瞧,似惱、似怒,又似哀傷。她看著他的眼,一時間調不開視線,就這樣怔怔與他相對望,驀然,心裏起了一陣紛紛亂亂的思緒,是全然陌生的,可自己卻下意識的排斥,連忙閉了閉眼,收斂心神,硬是將那些混亂的影像壓下,張開眼又見了他的無言凝視,這回她抵擋不了,有一種揪心似的微疼感逐漸升起,充斥胸臆間……

  為什麼?

  陸晴緩緩垂下了眸,旁若無人的細細思索起這莫名而來的情緒。眼前的醫生似乎又對她說了什麼,但她沒心情去聽了,就只是專注在自己的沉思之中。

  不知何時,房中靜了下來,等到自己再度回過神來,這才發現醫生早就離去,而房裏只剩下自己與那陰晴不定的男人──他正坐在地上,背靠著牆,抱著頭低埋在膝間,讓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右手的指背上還帶著血跡斑斑,看來那醫生並未記得善儘自身的職責。

  將視線調向窗外微亮的天光,陸晴望著那很類似焗烤燉飯的顏色,肚子很不爭氣的冒出一聲「咕嚕」。

  餓了……

  她搖了搖手,喚人。

  喂。

  他沒理她,姿勢未變,讓人不禁懷疑他是不是偷偷睡著了。

  呦呼?她敲了敲床柱發出聲音。

  不會是假裝沒聽到吧?

  真是壞心的人,她只不過是想叫他幫自己找些吃的過來罷了,幹嘛這麼不近人情?低頭看看手腳上已經讓人縛上繃帶的傷口──這是方才自個兒趴趴走所帶來的紀念品,她苦惱的皺眉,考慮著要不要為了填飽肚皮再一次將自己跌得一身傷?

  反正摔了那麼多次,差不多也摔出一點心得來了,小心一點應該不至於太糟糕。記得慢慢下床、慢慢走……她在心裏暗暗想著,七手八腳的往床緣爬去;長長的裙襬絆在腳邊,左腳才跨下床,右腳就被裙布纏住──

  啊啊!出師不利。

  祈天恩一抬頭,就是這副差點嚇掉自己三魂七魄的景象。

  「妳在玩什麼?搞自殺嗎?!」

  震雷般的咆哮聲吼得陸晴一愣一愣的,傻傻的抬頭,這才發現自己及時被摟進一具結實的懷抱裏,沒摔疼任何一塊肌膚。

  見她發呆,被嚇出滿身冷汗的席天恩忍不住又吼:「妳沒事下床做什麼?」老天,這女人才一醒來就打算要嚇死他嗎?他都還在努力說服自己接受她全忘了他這回事,她卻忙著摔死自己好教他心疼死!

  我餓了。她一臉可憐兮兮地,還將一隻手擱在肚子上增加演出效果。

  「妳!」他瞪她,最後仍是屈服在那盈盈眸光裏,一向是拒絕不了她任何要求的。「不准下床,知道嗎?」將她重新抱上了床,他厲聲警告著。

  陸晴忙不迭地點頭。

  只要乖乖坐著就有東西吃,她自然是樂得服從。

  你是不是因為我忘了你的名字,所以故意弄來這恐怖的東西整我?

  一碗煮得看不出是什麼東西的食物擺在她面前,爛爛糊糊的外表實在引不起讓人吃它的欲望。

  不是故意要給他難看,但陸晴實在很懷疑他的用心為何。

  「我不懂唇語,『看』不出妳在說什麼。這是雞蓉粥,趁熱快吃。」他粗聲粗氣的說,手上的傷已經粗略的包紮過,只見他順手倒了些許胡椒鹽在碗裏攪拌了幾圈,然後舀了一大匙就往自己嘴裏送去。

  啊啊,就算看起來很難吃,她也沒說不吃呀,他幹嘛把它吃掉啊!陸晴攢著眉毛瞧他,都還來不及申訴抗議,就見他舀了一匙靠近自己唇邊。

  「才淩晨五點多,大家都還沒醒,我只好用現有的材料煮了粥給妳,應該還不算太難吃。妳先吃點填填胃,等天亮再叫張媽煮給妳吃。」

  原來這是他煮的。

  雖然是一碗看不出是雞蓉粥的雞蓉粥,不過,看他從剛剛吃了到現在也沒毒發身亡,她也就放心的含下眼前的食物。唔唔噫唔──只是外表醜了點,其實味道還不錯嘛──她邊囫圇吞著邊暗忖。

  讓他細心餵食著,只要負責張開嘴吃東西的陸晴邊吃邊覷著眼前的男人,突然發現,若他不像一開始那樣抓著她亂搖亂吼的話,其實也是很有魅力的,瞧他那刀鑿般的臉形,性感的薄唇、直挺的鼻樑、深邃的瞳眸,還有那副只要不吼人就很迷人的嗓子──

  哎呀!

  她瞠目結舌,想起來了。

  「不專心吃飯在看什麼?」

  祈天恩一開口就是冷意颼颼。不是故意要嚇她,只是還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來面對這個「新的晴兒」,不可否認,面對她的失憶,心中是對她有所怨言的,有種被拋棄的難受令他無所適從。

  沒有。她朝他輕輕搖頭。

  他就是那個在夢裏一直與她說話的人呀!他就是那個一直要求她醒過來的人哪!

  認出了他的身分,令陸晴忍不住綻出春花兒似的甜美笑容,卸下所有的防備就想主動親近他。她好高興,剛醒來就能遇到他。可他卻不再同她說話了,待她才吃完,他便快手收了碗匙打算離去。

  他怎麼了?又在生什麼氣呢?陸晴可憐兮兮的抓著他的衣襬。剛剛讓他抓著大吼大叫還不覺得怎麼樣,可現在想起他的身分之後,見他這樣不搭理人的樣子心裏實在不太舒服。

  他以眼神詢問她的舉動。

  望著他的一雙墨眸裏儘是不安。

  「有事?」他試著扯出笑容對她,卻不怎麼成功。他還在調適自己的情緒,他需要再多一點時間準備,準備去接受一個將他視作陌生人看待的晴兒……

  柔若無骨的一雙手臂環上了他的肩,摟向他的脖子,她拉低他高大的身軀,臉貼向他的耳朵,以相當細微又沙啞的氣音勉強出聲,「你不高興我醒來嗎?你不喜歡見到我嗎?我認得你的聲音,我只聽得見你的聲音。你總是跟我說話,念書給我聽,然後一直要我醒來……我終於醒來看你了,你卻不高興嗎?」不知道為什麼,那種好像揪心的疼又出現了,細細微微的,卻又讓人忽視不了的疼。

  他是不是後悔喚醒她?因為她的表現不好嗎?因為她沒有及時在第一時間之內認出他?

  好不容易說完了一段話,她難受的咳了咳,那虛弱的模樣令他好心疼。

  「傻晴兒。」他終於傾身抱住她,緊緊、緊緊的將她擁在懷裏,有股強烈的愧疚感自心底泛出。「是我的態度嚇著妳了嗎?我很抱歉,我怎麼能自私得只想著自己,忘了妳才是那個最應該被安撫的人?我的晴兒,我很高興妳終於醒來了,我盼了那麼久、那麼久妳才醒來,我怎麼可能會不高興?我是很高興的,真的、真的,就算妳忘了一切,就算妳忘了我,也還是晴兒,別怕我,別氣我,我是這個世界上最不願意傷害妳的人……」是自己強求了,就像華離去前所講的,晴兒會醒來,是自己盼望多年的希冀;老天爺已是夠善待他的了,不應該再要求更多;況且,忘了也好,那些過往,也許正是晴兒意欲丟棄的,才會忘掉。

  「如果你其實是沒那麼討厭我的,那是不是可以請你先放開我?」從祈天恩的胸前,微小的啞聲又傳出。這是她第二度被這個男人「正面」抱住,他很高大,肌肉結實,她不只是掙不開,整張小臉還被迫緊貼在他胸前──唔,有些呼吸困難。要不是聽他說得真誠,真會讓人懷疑他是有意要悶死自己的。

  「悶著妳了?」

  捨不得完全放開她,他僅是松了力道,卻仍是將她禁錮在有力的手臂中。消瘦得只剩下二十二吋腰的她,他以兩掌圈握都還有餘──意識到這點,讓他不禁皺起眉。

  別,好癢。她趴在他身上咧著嘴無聲地笑著,兩側的腰肉像是她的致命弱點,才讓他輕輕一碰,就癢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別亂動。」悄悄將她抱離床緣,就怕她一個不小心笑得掉到床下,可就不有趣了。他想將她在床上放下,她卻以為他就要離去,反手抱緊他,不願被獨自遺下的態度表露無遺。

  那雛鳥似的不安神情揪疼了他的心。

  「我沒要走,妳好好躺著,手腳還酸疼的不是嗎?我會陪著妳,不離開。」他安撫的說道,拉下她的手塞進被單裏。

  我不離開──記憶裏,這句話她聽他說起的頻率就跟「請妳醒來」一樣高。

  她又拉住他,指纏著他的指,硬要他與自己的十指相合、緊握。

  「我真的不會走,我只想就這樣靜靜看著妳一陣子──雖然我已經這樣看了妳好久,可這是這麼久以來,我第一次真正進到妳眼中。對了,還沒告訴妳,我好想妳,好想好想……」他歎息似地輕喃。

  他的聲音好溫柔好溫柔,就像記憶裏那樣的令人心折,這令她不禁露出了安心的笑容。拉起他的手貼著自己的臉頰輕蹭,她微瞇著眼的表情像極了正向主人撒嬌的貓咪。

  「你會陪著我?」

  「睡吧,我陪妳。」

  他伸手摟緊她的身子,一如以往無數個擁她入眠的日子,只是這次,懷裏的寶貝只是因為疲累而短暫的休息,待天亮後,她將會睜開那對美麗的眸瞳醒過來,不再是令人心痛的沉眠不醒……

  再度睜開眼瞼,第一個瞧見的就是他專注的眼,沉黑的眸瞳就只是靜靜凝視著自己,款款柔情掩住了平日懾人的淩厲,眸心裏一抹釋然的情緒帶出了幾點笑意。

  安心,因為她真的醒了。

  陸晴眨了眨眼,抬起水蔥似的指尖輕輕在他手臂上寫下問句。

  你醒來多久了?

  她記得,清晨時兩個人是一同入睡的。

  「不知道,傭人來請我們下去吃早餐時就醒了。」

  早餐?看著窗外熱辣的日陽,陸晴推算現在大概是正午十一、二點左右,那他醒來怕也有三個鐘頭以上了。

  怎麼不叫醒我?她又在他臂上寫道。

  「看妳睡得沉,不忍心叫妳,可是又怕妳會像之前一樣忘了醒來……心裏掙扎了很久,想叫妳,又不忍心叫妳,看著看著,不知不覺就中午了。」他有些傻氣的回答,專注的眼光仍然離不開她的臉,看得出對於她清醒而導致的震驚感還未完全散去。

  啊,這人好傻。

  而她卻視而不見地狠心折磨了他這麼久。

  聽他隨心道出的言語,陸晴覺得心裏頭好沉,眼眶不由自主有些發酸,抵擋不住一股溫液彷佛要溢出,她忙閉上眼,一張小臉用力埋進他的頸窩裏。

  他的身體微僵。

  「怎麼了?人不舒服嗎?」嗓音雖刻意放柔,卻還聽得出一絲無措。祈天恩緊張的探量她的體溫。從前,陸晴是難得主動親近他的,甚至清晨抱著她入眠時都還有些擔心她醒來後會不高興,如今她主動貼近自己的舉動,真是讓他受寵若驚。心裏說不高興是騙人的,他喜歡她這副無條件信賴自己的模樣,雖然從前的陸晴根本不可能做出這樣的動作。

  埋在他的懷裏搖了搖頭,又抱了他好一會兒,陸晴才乖順的讓他拉坐起身。

  水。她有些難受的壓著喉嚨,雙眉微蹙。

  「渴嗎?」

  他忙起身倒來一杯水,原想喂她,卻讓她接過了杯子自行飲用……啊,都忘了她已經不用事事都倚賴他人的幫忙。有了這層認知,心裏不自覺產生一股失落感,可隨即又感覺到她正下意識的朝自己偎靠過來,這又讓他釋懷了許多。

  冰涼的清水滑入口中,滋潤了乾渴的喉道,原先嗄啞收縮的嗓子似乎也不再那麼難受了。飲完了一大杯水,她咽了咽口水,發現已經能發出一些沙啞的單音時,不禁高興的笑瞇了眼。

  「喉嚨好多了,是嗎?」在旁觀察好半晌的祈天恩也替她高興。

  「嗯,好……多……了。」她遲緩地回道,雖然嗓子還粗啞著,但總算脫離了啞巴一族,這令她心情大好。

  「早餐?」她推著他的手臂催促他下床。

  「不是早餐,已經是午餐的時間了。妳餓了嗎?怎麼了?」

  他莫名其妙的被推起身,然後一雙結實的臂膀被抬高環上她的腰際,有具纖瘦的身子貼上自己的胸膛,柔軟的胳臂攀上了自己的脖子,轉眼間,自己已是被動的將她整個人抱起。

  「午……餐,抱,腳酸。」她沙啞且懶洋洋的道,並且像只無尾熊似的巴住他,雖然腦子裏不記得他們昨天所說的一切,可對他卻沒一點陌生的感覺。

  在過去那些個數不盡的夢中,她早已習慣了他的聲音和陪伴。

  「讓你抱著的感覺很好,而且我好像很習慣。」喉嚨還微疼著,她不敢放大音量,只能貼著他的耳朵小小聲的說話。

  他輕笑一聲,邁開步伐抱著她下樓用餐。

  「那是因為我常這樣抱妳。吃飯、睡覺、說話、散步、乘涼、蕩秋千,抱著妳做任何的事情。」或許是身體早就習慣了她的重量,他抱得得心應手。

  「我記得你跟我說話,有的時候是公事,有的時候是我的事。我知道我是晴兒,因為你都是那樣叫我的,咳咳。」話語一頓,她難受的輕咳了咳。

  「不舒服就別說太多話,乖乖閉上嘴。」他心疼的以額頂了下她的額頭,臉上儘是擔心的神色。

  「咳咳……可是我還沒有問你名字。」螓首擱上了他的肩問道。因為兩個人正在下樓,她一雙小手緊緊捉住他的手臂不敢放,過度的搖晃讓她本能的有些緊張。

  他邊放慢腳步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安撫著。

  「祈天恩,我的名字。」心情有些複雜,他從沒想過會有得跟她做自我介紹的一天。

  陸晴看不見他的臉,不知他現在的表情為何。

  「我以前……是怎麼喚你的呢?」感覺發上有幾個微小的壓力點下,她猜想他正低頭親吻自己的頭髮。嗯,不太討厭──很是值得深究的想法,可她不願多想。

  「祈。」他的聲音好柔,「妳說,我的名字太消極,妳不喜歡,所以只喚我的姓氏。後來,習慣了聽妳這麼喊,也讓一些朋友跟著這麼叫我了。」

  「那我呢?」

  沒頭沒腦的問話,他卻懂得她的意思。

  「妳是晴兒。據說妳母親生前總是喊妳晴兒,所以也要我跟著這麼喚妳。」

  「喔。再多說一些給我聽好嗎?」

  「等吃飽飯吧,妳不是餓了?」

  到了餐桌旁,祈天恩小心的將她放在椅子上,一邊交代傭人開始上菜。

  一會兒,張媽為兩人送上了餐點。祈天恩身前的是豐盛的西式料理,有顏色漂亮的水果沙拉、香濃的蛤蠣濃湯、烤得讓人食指大動的牛小排和五顏六色的通心粉放在一塊兒,還有一小碟澄黃珍珠般的魚子醬。而陸晴的面前卻只放了一碗煮得爛糊糊的廣東粥。

  「你是不是很討厭我,所以連一頓好吃的也不給我?」她的眼神從他的餐點移到自己的餐點上,然後又看了過去。臉上的表情彷佛在說:兩個人的食物天差地別,實在很難讓人不這麼想。

  祈天恩笑了下,沒說什麼,只是喚來了女傭撤下自己尚未食用的餐點。「交代廚房,以後小姐吃什麼,就給我什麼。」在她還無法隨興享用美食之際,自己卻在她面前大吃大喝真的不太合適,他暗自反省著自己的粗心。

  片刻後,廚房重新為主人送上一碗粥,果然是跟陸晴一樣的。祈天恩自在的灑了些椒鹽,攪拌了幾下,打算要開始食用。

  一隻小手伸了過來扯住他的袖子。

  「開玩笑的,醫生交代我還不能吃太油膩的東西,你別吃這個,還是叫廚房再把那些讓人口水直流、十指大動、看了就胃口全開,完全不像這碗讓人完全吃不下的東西的料理送回來好了。」沒想到他竟然會這麼做,她心中頓時有些罪惡感。

  聽她嘴裏說著不計較,其實心裏還是計較的吧?要不,聽著那話裏的濃濃酸意,實在是想讓人當作不知道都很難,祈天恩覺得她這小心眼著實很可愛。

  「其實我比較喜歡吃這個。」也不知是真是假,他表情認真、語氣徐緩的說著,「要不是廚子老愛賣弄技巧做些有的沒的,我真想叫他們隨便煮個粥或湯麵就好。現在真好,有妳當擋箭牌,我總算能不用再吃那些複雜到了極點的東西。」

  聞言,陸晴忍不住瞪他一眼。這大魔王居然能這麼瞎扯?拜託,打她還沒「睡醒」就知道這整間屋子的僕傭怕他怕得像什麼似的,他想吃什麼,相信只要一聲吩咐下去,有誰敢不從,又不是不要命了?哪需要什麼擋箭牌呢。

  可最後仍是忍俊不住的輕笑,她心中泛著絲絲感動。

  當然知道這是他的體貼。

  好不容易吞下一大碗的粥,又灌下了一大杯的鮮果汁,終於讓祈天恩點頭「同意」她吃飽了,才肯讓她離開餐桌。

  多恐怖啊,陸晴心想,要是餐餐都得這樣吃,恐怕用不著多久,她就可以咬顆鳳梨到廟會去偽裝大豬公還不會被識破!

  小腦袋裏都還在想著該要做些什麼事來打發時間呢,誰知就被祈天恩抄抱上直升機直達臺北的醫學中心做全身檢查,一連串雜七雜八的檢驗行程做完,天色也差不多都暗了。等到她又重新被送回花蓮別墅,早已是體力不支,昏昏欲睡。

  「晴兒?」

  祈天恩才離開十分鐘打了個電話,回來就見她癱倒在客廳沙發上,雙眼緊閉,嚇得他趕緊奔過去將她扶起。

  「晴兒?晴兒?」幾聲呼喚沒得到回應,不禁駭得他放大音量大喊:「晴兒!」

  喝!打雷了嗎?勉強撐開千斤重的眼皮,她看清了眼前的人,緩慢的露出一個迷迷糊糊的笑容。

  「嗯──」睡意濃厚的回應。

  「妳怎麼了?」

  老天,差點要嚇散他的三魂七魄了,還以為……還以為她又……

  祈天恩很擔心的想拉起癱在客廳沙發上打盹的寶貝,卻發現她根本是無力的癱成一團了。

  「頭昏昏。」她軟綿綿的埋進他懷裏,自動自發的找著了他的胸膛,將臉頰貼了上去。

  怦怦──怦怦──怦怦──

  好喜歡這個聲音喔,記得還在夢裏時,她就已經好喜歡了。柔唇緩緩的彎起一道舒心的曲線,她心滿意足的嗅著他身上的氣味,聆聽他規律作響的心音,半夢半醒間將他當成了大抱枕舒服的抱個滿懷。

  「不舒服嗎?」見她緩慢的搖著頭,他又急著問;「那是怎麼樣?」手上還緊張的抓著行動電話,一副等她確定是哪里不對勁時,就要派人逮個醫生來出診的架式。

  「想睡覺……我可不可以睡一下?」小臉貼在他胸前磨蹭了好一陣子,才緩緩的張開小嘴打了個呵欠,看傻了滿心慌張的祈天恩。

  睡覺?她不是才剛吃飽沒多久嗎?甚至,距離她中午睡醒也還不超過……祈天恩快速瞟了下牆上的掛鐘──五個半鐘頭,她怎麼可能又想睡了?

  他擔心的拉起她輕搖著,語氣儘是驚慌失措,「不准睡,我不准妳睡,妳聽見了沒?清醒一點,晴兒,我帶妳回去醫院掛急診……不不,叫人帶華宇過來比較快,妳不准睡,聽到沒有?」

  聽到沒有?早將意識全數繳回周公那裏的陸晴顯然是沒有聽到。

  好累呀,就是被東搖西晃,被拍打臉頰手臂,被抓著大吼大喊,她也絕不睜開眼,打定主意要先睡再說。

  「妳乖,先不要睡,撐著點……張媽,叫兩個人過來幫忙!還有要人快去接華醫生過來!」

  大屋子裏的人在主人的慌張調度之下,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直到滿嘴抱怨聲不停的華大醫生證實了小公主只是睡著──很單純的睡著,不過是因為剛清醒體力不足身子不堪過於勞動才會昏睡過去,並且還預言在未來的幾天內她可能都還會像這樣睡著的時間比醒著多,祈天恩總算放下心中的大石。

  可他是松了口氣,有人卻消不了氣。

  「去你的,你時間多啊?剛剛在醫院不是全給你說得清清楚楚,又重複了三次,還抄了張小抄,甚至拷貝了一張診斷書給你,你難道就不會拿出來偷看一下?」華宇咆哮大吼,手握成拳沒說一聲就往祈天恩的肚子招呼去。

  吃疼的祈天恩自然也當仁不讓的回敬了一記強而有力的左勾拳,強勁的拳風硬是在華宇帥氣的臉上留下一個黑輪,彰顯他曾到此一遊。

  「你……你竟然還有臉回手?」華宇不敢置信的摀著右眼鬼叫。這沒良心的,就不會乖乖讓他打一拳好消氣?

  「我可沒站著任人打的習慣。」祈天恩甩了甩手,還一邊拉下領帶卷起袖口,一副打算開打的事前準備。

  第三次世界就此爆發。

  一個是為了報復接連數日被「綁架出診」的怨氣,一個是要抒發這幾天心情的起起落落所帶來的壓力,兩個大男人纏成一團就在客廳裏你一拳來我一腳去的,不留情的力道很快的毀了彼此各有特色的俊容,同時看傻了一屋子的僕傭。

  怪怪,現在該不該報警啊?

  「怎麼了?」

  柔若無骨的小手貼上了他冷汗涔涔的臉頰。陸晴不明所以的瞧著他發白的臉色和那上面觸目的青紫淤痕。

  訝然的戳戳眼眸邊一處紅腫,頑皮的手指隨即被一隻大掌收去,捉到他的唇邊輕啄了一下又一下。他顯然還在發呆沒回神。

  「你讓鬼打了?」肯定是,不然不會睡個一覺起來就傷痕累累。

  瞧那毀了容似的臉龐真有點恐怖。不過幸好她還有一點膽子,沒讓他給嚇掉任何一魂一魄。

  「跟華宇打了一……」祈天恩頓了頓,這才回神發現自己吵醒了她。「吵醒妳了?抱歉,是我不好,妳再睡一下。」習慣性的想輕吻她,卻在看到她莫名的眼神之後停了動作,改以手撫了下她光潔的額頭。

  打架?真有趣,她可從未見過他有這一面。

  「作惡夢了嗎?」她伸手拍著他的胸口,想平緩那急促不止的細喘。「火星人入侵?第三次世界大戰?動感超人投靠高衩褲魔王?」她今天在醫院裏等報告時跟小朋友一起看了「粉筆小新」,很好笑喔。

  薄唇裂了痕,成功讓她逗出了笑意。「比那還可怕,我夢見我在作夢。」

  夢裏,他滿身大汗的醒來,這才發現晴兒恢復清醒一事全是屬於夢境,而非現實。現在想起來都還心有餘悸。

  也許是下午陸晴不說一句就沉睡的事件狠狠的嚇著他了,導致夜裏怎麼也睡不安穩,就怕這一切都只是曇花一現。

  「夢見作夢?好奇怪的夢。」說是這麼說,但聰明如她,怎麼會不懂他在說什麼?忍不住吃吃笑道:「可憐的男人,你看起來像是被我嚇壞了。」說不上來,但心裏就是知道他的情緒波動全數隨著自己打轉,這讓她不禁很愉快。

  笑了好半晌,陸晴才發現這男人正怔怔望著自己發愣,又笑了聲,她柔柔偎入他懷裏,詢問:「怎麼了?為什麼這麼望著我?」掩不住愉悅的美眸閃著晶晶亮亮的光彩,看來動人極了。

  「妳以前也說過這句話。」他看似有些失神。

  「其實我原本就對之前的記憶保有片段的印象,剛剛那一覺更是讓我完全恢復了記憶……」美眸低斂,再次睜開時已經換上了一抹無辜的笑意,她歪著頭睇住他好半晌,調皮道:「如果我這麼說,你會高興嗎?」

  兩句話接起來說就是,以上全是假設性的玩笑。

  「如果我像現在一樣永遠都想不起從前的事,那你會不會嫌棄我?」

  高高懸起的心倏地被拉下。

  總算聽完她整句話,祈天恩覺得自己像剛坐完雲霄飛車,極大落差的心情起伏讓他差點喘不過氣來,僅能瞠大雙目瞪著她,無法發出一語。

  她拉著他一雙健壯的手臂到自己腰間環住,喃喃輕道:「也許我不知道我是誰,但我確知道你是誰,你是一個不會傷害我的人,一個會保護我的人,一個讓我想醒來看看的人。這樣還不夠嗎?我不認為我忘掉了什麼該忘的事物,因為我並不難過,沒遺憾,也沒恐懼的感覺,對於你,也不感陌生。我對你還是有記憶的呀,只是,那是從我的夢裏開始,我記得你聲音,你抱著我的感覺,這樣,還不夠嗎?」說服的話語裏,有一絲歎息的意味。

  祈天恩何嘗不想歎氣。

  「我想我只是有點不適應妳的改變。」

  真的很……不小的改變。

  要說她像從前的晴兒,判若兩人的性子可是完全搭不上,但說不像,偏偏很多小地方又相似到讓他迷惑不已。她醒來才一天半,就已經讓他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拿什麼態度對待她。

  「你啊,這個沒失憶的人反倒表現得比我這失憶的人要來得不安了。難不成還要我學連續劇裏失憶的可憐女主角那樣哭哭啼啼的才能對你交代嗎?不適應就不適應,你擔心什麼呢?反正我會等的。我會給你時間,給你機會,讓你努力的來適應我,因為我也沒地方去了呀,就只能賴著你,沒聽過雛鳥會對睜眼的那一剎那看到的生物產生依賴之心嗎?就當你倒楣好了。對了,現在很晚了,你就磕頭謝恩吧。說了一大段話讓我好累,你還不來服侍我就寢?」

  她推了他偉健的胸膛一記,表情儘是不可一世的鄙睨他,抱著胸的嬌嗔模樣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讓他不由得松了嘴角,微釋內心一絲莫名的慌。

  自己的不安是多到有喧賓奪主之嫌了,也難怪她要受不了的歎息。

  「我的小公主,睡吧,我會守著妳。」他笑著收臂將她攬入懷中。

  他的晴兒啊,失了所有的記憶卻只對他有印象;他的晴兒啊,失了記憶卻反是完完整整的屬於他了。剖析這兩日來自己的心情,是否最終使他不安的原因是害怕她會突然恢復記憶?他一直是愛她的,縱使以前她從不曾回應,縱使從前她只將自己看作依靠,純粹的依靠,無男女之情的依靠,他也能一心一意繼續愛她,只要她不開口捨棄自己。

  可是,這並不代表他不奢求對等的回應啊。他也渴望她心靈的親近,或許就只是像這樣滿心信任的與自己相偎而眠。

  此時此刻,他忍不住的要如此卑劣的想,或許他比較想擁有的其實是新生的晴兒。既然已經讓他嘗過了甜頭,他怎麼說,都不願輕言放棄。

  如果她能永遠像這樣子不恢復記憶……多好。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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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4 00:03:3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一直到太陽曬進房裏,陸晴才迷迷糊糊的起床。稍微伸展了下僵硬的軀體,簡單的盥洗之後,她抱起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自己床被上打盹的貓咪,打算下樓覓食去。

  一進廚房,就看見一名年約四、五十歲的婦人在瓦斯爐前打轉著,一時看不出她究竟在忙些什麼。

  記得她好像叫作──

  「張媽?」陸晴試探的輕喚。

  「小姐!」張媽似乎很訝異她會到廚房裏來。「妳……妳別進來呀,我正在準備材料,地上弄得又濕又滑的,妳不小心會跌倒的呀!妳要找少爺的話,他在客廳裏看電視新聞。」全屋子裏的人都知道少爺最寶貝這個小姐了,要是她在自己負責範圍內有個萬一,只怕自己有八條命都不夠死。

  「喔。」大底可以瞭解到她的戒慎由何而來,陸晴也不介意,抱著貓兒轉頭往客廳前進,打算找將整屋子僕傭嚇壞的大魔頭監護人喊餓去,一時間倒忘了其實廚房裏就有東西吃。

  「大魔……妳們少爺呢?」

  電視還開著,人卻不見蹤影,陸晴抓了正在擦拭地板的女傭淑慧問道。

  「少爺在前院散步……啊,小姐,地板很滑,請妳……請妳小心走。」淑慧冷汗直冒,就怕小姐要是一個不小心在她剛打好蠟的地板上摔上一跤,她很有可能會被少爺打斷雙腿。她一雙綠豆眼努力張大到變成兩顆大土豆,戰戰兢兢的瞪著陸晴的每一個步伐,準備在發生最危急的情況時,隨時撲出去當肉墊捨身救主。

  「喔。」看來自己又嚇到一個人。

  討好的搔搔貓咪的脖子,聽到牠愉快的一「喵」之後,陸晴又移步前往玄關,好心的放那緊張兮兮的女傭一馬。

  「小姐,少爺在書房接電話!」

  剛進門的司機小陳又快又急的喊了句,教她不禁愣了下。

  她都還問出口呢,可見這人是多麼等不及要將她驅離視線之外。

  都怪大魔王平日做人太差勁。

  「他現在還在書房裏嗎?」暗歎了聲,哀怨自己的覓食之路未免坎坷得過分。

  「還在。」小陳咧著嘴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顯然也覺得自己的口氣太傷人了一點。

  「去忙你的吧,我去書房找他。」

  書房裏,仍是沒人。

  她的目光梭巡到聽說是吸引主人進房的電話──已經在地板上慘烈犧牲,屍體並且呈現四分五裂的狀態;桌上的煙灰缸中有幾截還冒著白煙的煙屁股,空氣裏殘留著未散去的煙味。

  是什麼消息讓他生氣的摔電話洩恨?

  貓咪在她懷中掙扎了下,「喵。」玻璃珠子似的藍瞳骨碌碌的轉著。

  「對啊,好臭的味道,你也討厭煙味的是不是?」低頭詢問懷裏的小傢伙,手指又搔得牠舒服的在自己的手臂上滾來滾去。

  「落地窗是開著的耶,你說他會跑到花園裏去嗎?」陸晴看著落地窗發問。書房外就接著大片的花園,花園再過去,就是通往山區的林間小路。而這條小路聽說崎嶇難行得讓她完全提不起上山找人的衝動。

  「咪。」應該是吧。

  「萬一我們走出這扇落地窗,結果發現他沒在花園裏,到時候該怎麼辦好呢?」她好煩惱的問道。

  「喵喵。」那就繼續找啊,反正是妳的腳在走又不是我在累。貓咪懶洋洋的抓抓自己的長鬍鬚。

  「你也覺得我們就在這裏等就好,是不是?小咪。」她抱高貓咪,登時四隻眼睛相對。

  「咪嗚嗚!」誰管妳要在哪里等?還有,不要用小咪那麼「莊腳聳」的名字來叫我!貓咪從鼻子哼出一聲不屑的噴氣。

  「我就知道你心疼我會太累,所以要陪我在這邊等人。小咪,姊姊好喜歡你喔,讓姊姊好好疼疼你……」她高興的在掙扎不休的貓咪臉上印下一連串熱情萬分的濕吻,並且快樂的跟牠玩起「作飛機」的遊戲。

  「咪嗚咪嗚……咪咪咪咪!」哇哇哇……救命哪!有人類想摔死牠,有人類在非禮牠啊……

  「想不到姊姊的親吻竟然讓小咪這麼快樂!」

  總算停下有欺負貓咪之嫌的舉動的陸晴一副感動到了極點的模樣,嚇得貓兒又是一陣死命掙扎外加發出再淒慘也不過的哀號。

  誰教肚子餓和持續的找不到人讓姑娘她實在很不爽,只好玩玩貓來打發時間兼抒發情緒。所以,算你倒楣了,「小咪」。

  「來,接下來我們再來玩飛高高,你覺得好不好呀?」

  朝牠露出了個很親切、很可愛的笑容,陸晴打算再來跟貓咪好好相親相愛一番。可古人說得好,惡事莫做,因為此時往往會有正義之人出現打斷「好事」。

  「妳在做什麼?」循聲回房的祈天恩佇在落地窗旁,訝然詢問。

  老天,真不敢相信他居然看到──

  她在欺負小動物?!

  「咪咪咪。」貓咪拚了命的往祈天恩的方向掙動,活像看見了偉大的屠「狼」英雄。快,快從這女色狼手中救下我,嗚。

  「我們餓了,找不到你來發糧,只好在這裏等你,順便培養培養感情……對不對?小咪。」陸晴若無其事的收回剛打算要將貓咪拋出去的手臂,朝著祈天恩無辜一笑。

  貓咪持續慘叫求救中。

  有一種養子不教父之過的怪異感慨驀地由心底冒出。他開始認真反省,如果說晴兒對他的記憶是打從昏迷中他的聲音開始,那是不是自己有講了什麼不該講的以至於教壞了她?

  「牠是藍星,是只純種的俄羅斯藍貓,血統高貴個性又驕傲,我想牠應該不會願意被叫作『小咪』這種……太普遍的名字。」由陸晴手中接過了貓咪,他隨即彎腰放手任牠飛快逃命去。可憐的小傢伙。才起身,卻接下另一具大貓兒似的軟綿身子。

  「我也要你抱。」好撒嬌的聲音,有點敷衍方才事蹟之嫌。

  「自己活脫脫像只懶貓兒似的,還敢欺負自己的同胞?」意思意思的念了她一句,但從她的表情看來也知她毫無反省。順勢抱起她,任她像只無尾熊似的攀著自己。「餓壞了?誰教妳睡得跟只豬一樣,也不知道要起來吃飯?」害他擔心得就打算要回到房裏守到她醒來。

  「我是病人,自然睡得多。而且我走了好多冤枉路才找到你,你是該表現一下紳士風度幫淑女代勞。」以腿。

  祈天恩揚唇而笑,「一個淑女才不會如此不合體統的賴在大男人懷裏。」雖然他可不介意。

  她瞋瞪一眼。「有『霜淇淋』給你吃還不好?嗯,說到霜淇淋,我好想吃霜淇淋喔,尤其是霖月飯店每天限量五十客的頂級霜淇淋,那是裏面有攪拌入海綿蛋糕和碎櫻桃的新鮮霜淇淋。還有芒果冰、紅豆牛奶挫冰、香蕉船、卡布奇諾冰砂、蛋捲霜淇淋、水果冰泡芙……我在電視上看到的。」光想就讓人食指大動了,完全跟餐餐吞的軟糊糊粥品全然不同。

  「沒吃完飯之前什麼都不能吃,小女孩。」濃眉一挑,這還是第一次知道她對這種東西有興趣。他暗暗記下她剛提到的冰品,打算等她飲食解禁之後,一一帶她去嘗遍她所有想吃的。

  「小女孩?」沒曾聽他這麼喊過,心裏有點受辱的感覺。

  「這不就是『小女孩』的舉動?」他啼笑皆非的拉起鑽進腰間使勁一擰的頑皮小手,捉到唇邊懲罰的輕咬了下。

  「那你現在不就在『吃嫩草』,大男人?」說到吃,又想到肚子好餓。

  她餓到無力的趴在他肩上,苟延殘喘。

  祈天恩哂然一笑,將她送到餐桌旁。

  「妳現在的模樣連讓我塞牙縫都不夠。多吃些,長點肉,才好讓我『飽餐一頓』。」伸手揉亂她的發,大掌順便一路往下撫罩上她胸前小巧的軟丘,滑下過於骨感的腰腹間輕揉一會兒,最後來到纖瘦卻仍舊形狀完美的長腿……在她一聲聲色狼的叫駡聲中,祈天恩蹙起眉頭,打算即日起要努力給她加餐飯。

  至少也得吃回到原先的體型不可。

  「乖,吃完三碗才能離開。」早餐加上還沒吃的晚餐和一頓下午茶,算算差不多是這分量。不顧陸晴直丟來不敢置信的白眼,他還真吩咐張媽一次端來三大碗粥擺上桌。

  這男人……真打算喂出一隻豬來嗎?

  「你要走了,是嗎?」

  一天的開始就是這一句話,瞧瞧她多像是電視上演的深閨怨婦。是昨晚不經意的聽他提起,她才知道自己似乎是想得太美好了些,還以為醒來就能獨享他的陪伴。

  三天兩夜,剛好是面對現實前的準備時間。

  「是,下個星期再回來看妳……別皺著臉,我也想一直陪著妳,妳剛醒來,身子不舒服不說,又整日黏著我,實在好不放心將妳一個人放在這裏,可是我已經沒理由的曠職一天了,明天再不回臺北,我怕傑瑞會殺到花蓮來逮我。」如果可以,真想將她打包帶回臺北去。可是不行,他沒忘她如今的身分,要讓她的親族知道了,只怕會遭來殺身之禍。

  「誰是傑瑞?」她其實想問的是,這傢伙為什麼能這麼膽大妄為從她身邊逮走他?

  「我的朋友兼任廉價勞工,名片上印的職稱是總裁特助。好了,起床了,妳再賴床,又要將早餐當成午餐吃了。」他無奈的想拉起她,她卻硬是黏著他不肯離開。

  他還沒走,她的心情已經開始不好。

  「你老實說,我失憶前是不是你的情婦?所以你一二三四五要陪大老婆,六日的時間才給我?」好哀怨的神情。如果語氣別那麼不經心,八成就能拐得了祈天恩。

  「神經兮兮的,快起來換衣服刷牙洗臉,要不然要打妳屁股了。」他敲了她額頭一記。這小女孩哪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假設?

  「再賴十分鐘。」她又閉上眼打算縮回被子裏,低血壓讓她早上起床時人很不舒服。

  「快起來換衣服,我就要回去『上工』了,妳連陪我吃個飯、說說話都不肯嗎?」拉起她軟綿綿的身子,靈活的長指爬上她微敞的領口,他神色自若的動手解起她的睡衣鈕扣,動作熟練得彷佛早就做過千百次。

  喔,我的天。

  陸晴連忙睜開眼快手拍掉那雙擱在自己胸前的大掌,搶回自己的衣領,然後再以最快的速度將敞開的鈕扣全扣了回去,燒紅的臉頰差點熱到冒起煙來。

  喜歡黏著他是一回事,可不代表就能自在的與他裸裎相對。

  「我……我自己換就好。」陸晴結巴得差點咬了舌頭。

  「為什麼?」他皺眉。

  為……為什麼?

  他問這是什麼鬼問題?幹嘛用那種莫名其妙的表情給她看?拜託,她再怎麼說也是個女人,又不是三歲小娃娃了,要怎麼神色自若的讓他動手穿穿脫脫?

  「以前我不也常常幫妳換衣服?喔……」祈天恩總算是遲鈍的發現她的困窘,忍不住低低沉沉笑了起來,「小女孩,我們一同沐浴,一同寢息,我不知幫妳換過多少次衣服了,妳還有什麼怕我看的?」

  這哪能同比的呢?那時她神智未醒,自然是任他擺弄不能伸張自由人權,可現在她是清醒著的,怎能睜著眼看他這樣大剌剌的脫下她的衣服?!

  她幾乎羞得想躲進被子裏。

  還是第一次見她出現這種慌亂的表情,很有趣,就連多年之前他也沒見過,這不禁讓他起了惡意捉弄的念頭。

  「好了,不然,我以我身為童子軍的名譽向妳發誓我坦蕩蕩的胸懷。」他端出平日示人的冷臉,用很是正經嚴肅的聲音如此說道。

  年紀一大把了還敢自稱是童子軍?!要不要臉哪,這人!她忍不住紅著臉輕啐了聲。

  「啊。」果然這人的童子軍名譽是不容人信任的,話才剛說完呢,就迫不及待對自己毛手毛腳了!她窘迫的打掉他襲胸的狼爪,抗議的輕喊:「你色狼啊!」雖然並不討厭他的碰觸,可不代表就可以放任他這樣亂來呀。

  他輕笑著收回手,在她微微放下防備之時,倏地傾身,改以唇在她來不及遮掩的美麗豐盈間印下一記輕吻。

  唇上柔軟的膚觸喚醒了血液裏一種許久不曾出現的騷動,他覺得彷佛已有一輩子之久沒這般的親近她。

  「久違了,這甜美的身子……」他歎息似地輕喃。

  「你!」她嚇得往後一縮肩,整個人剛好跌入棉被堆裏,手忙腳亂的掙扎著要起身,耳邊卻聽見他的朗朗笑聲。

  「笑什麼笑,還不拉我起來。」

  她沒好氣的喊完,人沒起身,卻反教另一股壓力更往棉被裏壓去。

  「比起讓妳起來這回事,我還比較希望再讓妳繼續躺下去……」意有所指的笑語再度羞紅了她的臉,祈天恩看著那綻在粉容上的美麗暈紅,把持不住地想傾身輕吻,卻感受到她的微微顫抖而頓住了動作。

  唉。

  「別緊張,晴兒,我鬧著妳玩的。」仍是傾身吻她,卻在之後立即退開身子,也順勢拉起她,眼中的欲念已然消退。「除非妳想起我們的事,不然我不會碰妳。」少了之前的戲謔,他心無旁騖的為她換好了襯衫長裙,接著拿起梳子梳整那一頭長髮。

  差點忘了她的記憶裏已不復有他的存在,祈天恩暗自告誡自己,不能以兩人曾有的關係去強迫她接受他;那具身子仍是自己所熟悉的,但裏頭的靈魂卻不再是同一個人。對她來說,他頂多是個感覺不陌生的……陌生人。

  氣氛隨著兩個人的沉默而微微滯凝,直到他打點好一切,打算扶起她時,她抬頭望他,有些遲疑又微窘的問他:「我們曾經做過……那樣的事嗎?」看他對自己那股令人羞窘的熟稔,就使人不禁要往這方面想去。

  他知道她在問什麼。

  「當然。」說完,祈天恩不意外又看到她紅透了臉。「愛臉紅的晴兒。」又啄了她一記,他微笑著扶起她的手臂,帶著她往外走。

  「那個時候,你是愛我的嗎?」陸晴不好意思的問著,心想,女人總是在意這一點的吧。而她,一直是個普通的女人。

  「愛。」他說得毫不遲疑。

  「噢。」她悄悄掩飾內心的竊喜。「那,以前的我……也愛你嗎?」

  「嗯。」他眼神快速閃爍了下,沒被她發現。

  是嗎?「既然我們彼此相愛,那……我們正在交往囉?」她忍不住又問。

  「沒有正在交往。」

  來到門口,他停下腳步,瞧了她高高嘟起的粉唇,笑得有些苦澀、有些無奈。

  「不是交往……晴兒,妳,是我祈天恩的妻。」

  妻啊,原來他是這般的認定。

  那麼,她一定惹他傷心了,是不是?

  對於她這般的無情,他會不會感到失望?

  希望不要。

  她會醒來,並不是因為想傷害他──

  陸遠集團大樓總裁辦公室

  「……專案檢討會議之後,張經理跟您約了三十分鐘的時間,討論第二七八特殊項目的前置事宜。接下來的行程從下午三點半開始,歐奇公司的張副總要過來跟您會面。四點五十分,法商露雅林公司派代表過來跟您商討本年度的合約異動大項。六點三十分,有位林小姐跟您一同晚餐。晚上九點半,張夫人的晚宴開始,您受邀上臺致辭……」

  沉坐在牛皮大椅裏的祈天恩以修長的指尖敲著光滑的桌面,隨意擊打著不成調的節奏,表面看似專心,心思卻已飛得老遠。

  現在這個時間,她在做什麼?

  跟藍星玩?還是在院子裏蕩秋千?希望別又在秋千上看書看到睡著了才好,雖然有樹蔭遮著,可正午的陽光毒辣,她的肌膚又細白,真怕她會不小心把自己給曬傷。

  三餐都有好好吃嗎?有沒有又嫌粥品難吃鬧彆扭只喝果汁跟牛奶果腹?對了,張媽今天怎麼還沒打電話來跟他報告?該不會又生病了吧?應該不會,昨天跟張媽聯絡的時候,沒說到她有什麼異樣。

  晴兒的檢查報告還沒去拿,這兩天記得要抽個空到華宇那裏去一趟,順便問一下能不能讓她吃些正常的食物,看她都只能吃些軟質的食物自己也心疼。

  哈利波特好像出第四集了,等一下上網訂一本,星期六去花蓮時剛好可以帶過去給她看。聽張媽說,她前幾集都重複看了好幾次,應該是滿喜歡的吧?

  現在的女孩子好像很流行看韓國連續劇,不知道她喜不喜歡看?也順便帶幾套VCD回去好了,如果她無聊也可以打發打發時間……

  「今天非公事的來電共有十七通,分別是李家珍小姐、吳娜亞小姐、曾仟靜小姐、王美乃小姐、黃豔旅小姐,以上五通希望能與您共進明晚的晚餐,另外,黃曼諭小姐、陳菁菁小姐……總裁?總裁?」年輕貌美的貼身秘書總算察覺了老闆的失神。

  「對不起,妳剛剛問什麼?」

  「總裁,請問您晚上張夫人的晚宴打算邀請哪位小姐陪您一同出席?」吳麗麗神色自然的問道,彷佛老闆的失神只不過是自己的幻想罷了。

  「隨便都好,就……」祈天恩一時想不出來她剛才念了哪些人的名字來著。「算了,妳如果晚上沒事,就報加班陪我去吧。」只是應酬的場合,跟誰去都一樣。

  吳麗麗不自覺的抬起一張精心妝點過的美麗容顏看了眼自己俊美卻始終冰冷視人的上司,隨即又低下頭答復:「是,總裁。」她悄悄沉澱內心的激動。

  偶爾會有這種機會能與他一同出席公開場合,對他來講或許算不了什麼,自己卻是當成難得的表現機會,努力想贏得他的一絲注意。

  從沒有固定親密女友的祈天恩是社交界的白馬王子,雖然有過一次不圓滿的婚姻,可社交名媛們還是趨之若鶩,巴不得成功爬上他的床好宣告主權,最好再串通狗仔隊大肆渲染一番。只可惜,這麼多年來,沒一個女人成功達陣。

  祈天恩在私生活上的自持一向是上流社會的乖寶寶金牌獎得主。

  不敢讓上司發現自己的失態,她趕緊執起行事曆,打算繼續未完的報告。

  三聲叩門聲之後,辦公室的門板被推了開。

  「你幹嘛一臉『油頭結面』的鬼樣子?平常的表情已經是夠恐怖的了,不要再裝出那種德行好不好?等一下還有人要來跟你談合約,你不想嚇跑我們的年度大客戶吧?祈大總裁。」金發藍眸的傑瑞帥氣的登場,手上還拎著兩隻馬克杯、一壺香醇的熱咖啡,脅下還夾著一包手工餅乾,看來是送下午茶來著。

  「唐特助?」什麼時候竟然讓高大的傑瑞請到了門邊,吳麗麗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先下去忙妳的吧,我有要事要找大老闆商量。」傑瑞笑笑的打發掉小秘書,打算跟好友來個「男人間的對話」。看著吳麗麗哀怨的眼神,他撇撇嘴,狠心地關上門,喀地一聲,反鎖。

  對不起啦,雖然落花有意,可流水無情,可不是他故意要棒打鴛鴦的喔。

  「辦公時間來我這裏吃東西,是太閑了嗎?」還以為旺季裏的大量訂單早該讓他只能趴在辦公桌上喘息,累得像只狗。看來自己真是做得太多,搶到了該給他的工作量,才會讓他沒事做進而閑成這等地步。

  祈天恩沒起反應的看著好友趕走自己的秘書,還自動自發的拿起咖啡倒進杯子裏。

  「一個正打算吃我拿來的東西還說這種話的人,不會不好意思嗎?」傑瑞大搖大擺的走過去,一屁股坐上大老闆的辦公桌,毫不客氣的端起咖啡就喝。

  祈天恩嗤笑了聲。這些東西八成也是他指使小妹去外頭弄回來的,也不是他大少爺自己泡的,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

  「難得你會放棄與漂亮小姐下午茶的機會跑到我這裏來,有什麼事嗎?」祈天恩抬眼看他,直接切入重點。

  「喂喂喂,要問有什麼事的是人我好不好?」傑瑞放下喝了一半的咖啡,交抱雙手質詢他名義上的老闆、實際上的合夥人。「你是怎麼回事?這幾天不是簽錯支票,就是在會議上發呆,要不就是忘了跟人有約……對了,張氏旅運的千金大小姐今天一大早就打電話來探聽你是不是『芳心另許』了,要不怎麼光是一星期就連續爽了她三次約?還有,我聽說你早上當著大家的面給你那小舅子陸文澤難堪。嘖,你不是一向對他不屑到連話都懶得說到一句?」大口吞下一塊餅乾、半杯咖啡,他一副等著他把事情交代清楚的表情。

  祈天恩正想要開口就被打斷。

  「別告訴我你生理不順,親愛的。你不能拐我為你做牛做馬的同時又對我隱瞞一切。」又撈起咖啡壺為兩人倒滿杯子,這幾天老是幫忙收拾爛攤子的傑瑞打算跟他耗上了。「我不是在探你隱私,但你至少得把你失常的原因說清楚,總得在公司倒掉之前讓我知道原由。你要知道,生理不順吃吃普拿疼就好了,可你支票上多簽一個零這種烏龍再來個幾次,我八成會得精神病。」雖然他是很有錢沒錯,可也沒必要這樣浪費。經濟不景氣的年代要學會財不露白,這樣天天撒錢會被人罵太過囂張。

  「去你的生理不順。」祈天恩沒好氣的笑駡道,掄拳往傑瑞的肩膀搥下。在這群血液裏沒絲毫正經因數的損友面前,怎麼也端不住一張習慣拿來示人的冷臉。

  「管你是什麼不順,反正有什麼煩惱就說來聽聽。跟你說,本帥哥是很難得擠出這麼一點友情來給你的,請好好把握保鮮期限!對了,為了表示我的心意,先來親上一個……」傑瑞勾住祈天恩的脖子,嘴唇一嘟就要靠過來,被祈天恩及時一個手拐撞到沙發上。

  「得了,離我遠一點,我不想被你傳染什麼瘋病。」他眉角抽搐,一副謝敬不敏貌。

  「想不到我的一片真心竟然被人當成驢肝肺……」

  「呿!這又是從哪出電影學來的臺詞?我要說了,聽不聽隨你。」大男人不像大男人,偏學小女生愛看些文藝愛情片當日常消遣,真不知該讓人說些什麼。

  「聽啊,聽……不過先補充一下點心。」

  傑瑞毫不客氣的拿起祈天恩桌上的話筒,撥了總裁專線出去,要人重新送一壺咖啡進來,總裁要喝;餅幹什麼的點心也買些進來,總裁要吃……

  「看來你當我這裏是咖啡館了。」被冒用名義的人頭一直等到秘書送了茶點進來又出去,才冷聲冷氣的開口。

  可不是嗎?還附說書人一名呢。不過這句話傑瑞很愛惜生命的沒說出口。

  「朋友,你可以說了。」

  瞪了打定主意賴下不走的傑瑞一眼,祈天恩這才沒轍的開口。

  「你還記得當年陸晴的事嗎?」他揉了揉眉角。

  「當然記得,一輩子都忘不了的,好嗎?」傑瑞翻了個白眼,「當年的事情鬧得風風雨雨的,連我法國老家的報紙都刊上你這藍鬍子的照片以供所有女人警惕,你想,忘得了嗎?可不是所有人的好朋友都能登上全世界的社會版頭條!」

  祈天恩聽了也只能苦笑。

  「你說你沒做,我就相信你沒做。朋友不是當假的,我看得出你是真心愛她的,再說,要我說是誰下的手,我絕對百分之兩百認為陸氏親族下手的動機大過於你……唉,姑且不論事情的真相如何,反正都已經過去這麼久了,我也不想跟你追問什麼,只是,你差不多也該放下了吧?將陸遠守好不也是圓了陸晴的心願?我的老家有句話說,人來到這個世界是為了學得尚未學習的想……」傑瑞以為好友仍沒走出當年的陰霾。

  「她沒死。」祈天恩悠然吐出的話語打斷傑瑞的苦口婆心。

  「What?」傑瑞有一點反應不過來。

  「當年的她陷入重度昏迷,生死未卜,陸家兄弟又派了人無論生死都要帶回她,為了她的安全,我只好把她藏起來。事實上,這幾年來我總是往花蓮跑就是去看她。我在花蓮買了一棟別墅,請了管家、僕傭和看護在我不在的時候幫我守著她。」

  「你是說,她沒死?」傑瑞懷疑的瞇起一雙藍眸。

  祈天恩淡然重複道:「她沒死,她一直在我的保護之下活得好好的,而且前不久她還清醒了。」

  「而你就這樣心甘情願讓大家誤會是你派人殺了自己的妻子只為了繼承陸遠?讓全世界的人都以為你這陸家的養子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他不禁大喊。

  要不是辦公室的隔音設備算得上是一等一,經過傑瑞這一聲暴吼,不用廣播大概全世界都知道了這隱藏多年的秘密!

  「你這白癡!」他受不了的拍額,打算先找面牆來撞一撞。

  「我告訴你這件事不是要聽你罵我白癡。」祈天恩仍是平靜的喝著咖啡。

  「你的腦袋到底正不正常啊?我……我真的很沒力,連要怎麼罵你都想不出句子來……你有沒有想過,陸家那群豬玀要是聰明點,依當時的局勢隨便買通個檢察官假造個贓物,搞不好就能一輩子關死你?!」

  「事情發生得突然,我找不到更好的方法可以周全的保護她,只好先藏起她,假報身亡,再以她先前立下的遺書頂下陸遠。當時的想法很單純,我只是無法眼睜睜看著原本該屬於她的陸遠集團受親族爭奪而四分五裂;再說,要保住她我需要一定的權勢跟財力。」扯上陸晴,祈天恩往往顧不及自己。

  傑瑞激動得想一拳揮過去。「你還有我這個朋友啊,我名下的產業說多不多,要穩下當時的陸遠也還不成問題。」

  「我不是沒想過,只是你那時也自身難保,忘了嗎?」歐洲環宇集團的繼承人與現任當家的情婦搞出不倫之戀,這在當時可也是社會版頭條之一。

  「你!」傑瑞的拳頭在空中揮了揮,撇下嘴角。「算了,反正事情都過去了,這幾年來社會輿論也淡化得差不多了,那你現在還有什麼不滿的?你剛剛不是說,她醒了,不是嗎?你沒歡欣鼓舞大放鞭炮已經夠不正常的了,居然還這副心神不寧的死樣子。」

  「有嗎?你看不出來我很高興……」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心裏想的是,萬一自己真的像傑瑞說的那樣表現出一副不高興的樣子,會不會讓晴兒誤會什麼?

  「少來,我可看不出你有什麼高興的樣子,反而像是在忐忑不安什麼似的。你在緊張什麼?說吧,我想現在再大的事情我都能承受得了。」傑瑞邊歎息邊朝他擺手。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她失憶了。」

  「什麼意思?」雖已有心理準備,可聽到的那一剎那,傑瑞仍是不由自主的愣了下。

  「就字面上的意思,她忘了昏迷之前的所有事。」

  歎了口氣,祈天恩閉眼往後躺靠牛皮椅背,語氣不起波瀾地道:「我想,這讓我在知道的那一瞬間很不能接受,可是那一瞬間我也想到,如果她什麼都記不得了,那麼也不會知道之前我跟她的關係。你是知道的,在她的眼中,與其說我是丈夫,不如說我是受她聘雇的人。她可以信任我,可卻不愛我;她可以將一切給我,可是她的心,我卻始終捉摸不著。這種關係讓我一直很戰戰兢兢,深怕哪天她覺得我做得不好,就會換上另一個人來取代我的地位,簡單得就像她當初一句話欽點我成為她丈夫一樣。

  「可我發現失憶後的她對我有種莫名的依賴,這又讓我不禁暗自欣喜。她以前的性子,很不喜歡跟人親近,就連跟我相處也沒好到哪里去;可是現在,她不但不因失憶而對我陌生,反而還鎮日黏著我,將我視作唯一的依靠一樣,我……」

  「所以你現在反而不希望她回復記憶?」傑瑞小心的開口。

  「也許該說,我怕她想起了一切之後,我們之間的距離又會拉遠。現在的相處幾乎是從前我所夢寐以求的。我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擔心她想起以前的事,可是一方面又覺得自己竟然有這種想法實在很卑劣,唉。」

  私心裏,他是不願晴兒回復記憶的,是不要她想起曾經經歷過的痛苦,也是不想自己又回到只能追著她的背影無法伸手的處境。

  「有確定她真的失憶嗎?」傑瑞突然沒頭沒腦的冒出這句話。

  「為什麼你跟華宇都懷疑這一點?」他的口氣裏明顯有絲惱意。

  傑瑞聳聳肩,「你祈大總裁是無條件信任她,但我們可不。也許你聽了會不高興,但,祈,我們一致認為,她並不是個簡單的女人;身為陸氏的小公主,以她那深沉的心機要騙過對她死心塌地的你,並不難。」不是看不起他,只是他最大的弱點即是對方最大的優勢。

  「做全身檢查時,華宇背著我偷偷使用儀器對晴兒測謊,連晴兒也不知道。」他握緊了擱在桌上的雙手,沒忘記還曾為此又動手扁了那傢伙一頓。

  「結果?」

  「她失憶了,千真萬確。」

  而這結果,真不知讓他該難過還是松了口氣。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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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4 00:03:5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幾個可愛的小白點乘著風兒在淺藍色空中飄呀飄,一會兒是愉快地飛舞著,一會兒又是耍特技似地繞著小圈兒,然後像是玩累了似的,只見它們悠哉遊哉地通過天窗上那道小小的縫隙,跑進了房裏。

  陸晴睜大眼睛專心地瞧著,彷佛從不曾看過這東西,心裏覺得很有趣,張開兩隻嫩白小掌突地往眼前一拍,立刻撲下其中一個不知死活的白點點。

  啊?原來不是蝴蝶。

  「怎麼啦?」甫進入房間的祈天恩好奇著她那一副虔誠的禱告樣,忍不住開口問道。

  她聞聲抬頭,靈動的眸裏有著乍見他的欣喜。

  「你來了,我想你。」她迫不及待地跳下床,剛好讓他一把接住,輕輕的一句話便消掉了他因擔心而生起的怒氣。

  這小女人,難道忘了那雙纖瘦的腿兒還無法完全站穩嗎?要不是他剛好抱住她,瞧這不要命的舉動,肯定又要將自己摔得一身傷了。

  「好好躺著、好好坐著、好好站穩、好好下床、好好走路,都這麼大的人了,還要我講幾次才聽得懂?」語氣裏有著深深的無奈。新生的晴兒有著以往所沒有的調皮大膽,老是教他擔心受怕。

  「知道你會接住我,才跳的。」她挑高眉傲傲地道,可愛的模樣可沒半絲反省之意。可是信任他呢,要不誰想故意摔倒?

  「下次不准再這樣了,很危險!聽張媽說妳又從樓梯上跌下?要再讓我聽到一次這種意外,就不准妳下床了,知道嗎?」祈天恩低聲叨念著,沒將她再送回床上,腳步一轉直接走出房門,來到下樓的階梯前,開口提醒,「晴兒,要下樓了,用手勾著我的脖子……妳在手上藏了什麼?」總算發現她一直合掌未放的動作。

  她頑皮一笑,將合起的手掌抬高到他的眼前,口吻是神秘兮兮地。

  「雪花。」小小聲的說著,像是什麼天大的秘密。

  「雪花?」五月天裏哪來的雪花?況且花蓮就是在寒冬裏也不曾下過雪。

  「剛剛抓到的,給你看。」

  緊合的雙掌輕輕在他眼前攤開,細嫩的雙掌上躺著一片白色小花瓣。

  「那只是花瓣。」他糾正。瞧她說得像是什麼似的,原來只是不知哪兒飛來的小小花瓣。

  「又白又軟的,像雪呀。」她也糾正他,心裏覺得他真是個不羅曼蒂克的男人。不過,換個方向想,她可也挑不得,因為只有像他這樣死板板的性子才會對久病臥床的自己仍舊是死心塌地的。

  瞧她小心翼翼地用指撥著那細白的花瓣,祈天恩突地心念一動,有了個外出的計畫。

  「妳說是就是。但現在我們該下去吃飯了,放它融化去吧……」惡意低頭在她手上一吹,祈天恩立刻將那偽裝雪花欺騙可愛晴兒的花瓣變不見。

  「哎呀,我的雪!」

  「哪還有雪?剛剛『融化』了不是?」

  聞言,陸晴擰了眉,忍不住掄起小拳往他肩上一槌,低嚷著:「明明是你吹掉的,你要賠我啦。」真不敢相信他竟然做出了這種惡作劇似的小孩子行為。

  這男人,外表看來不是挺成熟的嗎?想不到竟然這麼惡劣!

  「會賠妳的,傻晴兒。」大掌一收,拉住她的雙拳往自己肩上環,祈天恩笑著走下樓。「我們請廚房做點方便攜帶的東西,然後我帶妳去看雪。」

  「大熱天的哪來的雪,哼。」低聲嘟囔完,不再看他了,她把臉埋進他的頸肩裏,還氣憤的在他脖子上咬了一下。

  不挺疼,卻留下了一圈淺淺的咬痕。

  這可愛的鬧脾氣似的舉動引來了祈天恩的低笑。聽見他的笑,陸晴更覺得他方才是在哄著自己的,根本就不可能帶她去看什麼雪。

  「好色情的晴兒哪,居然想在我身上留吻痕。」

  到了車子裏,祈天恩輕輕放下她之際,還不忘在她耳邊留下這麼一句曖昧至極的謔語。

  「你想太多了,這位先生。」瞋了他一眼,自己也忍不住臉紅了。

  還以為這男人古板又正經呢,現在才發現大家都被他騙了,哼。

  「雪!」陸晴興奮的叫著,眼前的景致看來既漂亮又不可思議。

  他沒有騙她,真的有「雪」!

  「那不是雪,是花瓣。」仍是淡淡的糾正她的說詞,祈天恩扶著她的手臂,將她帶進開滿雪白小花的油桐樹下。

  「不浪漫的男人,你難道沒瞧見滿樹堆疊的雪花和一地厚厚的積雪?」她瞋瞪他,怪他的不解風情。

  祈天恩笑而不應。這片占地頗廣的樹林也是陸氏的產業之一,多年來因未有其他用途而保留原貌棄置著,沒想到卻因此取悅了身旁的小女人。

  盛開的油桐花像白色的雪片,層層堆蓋在樹梢葉上,青綠的葉兒搭著白雪,晴朗無雲的夏日天空卻有著寒冬中的景色,明顯的矛盾裏卻也有種相映成趣的可愛。微風輕送,滿樹的花瓣紛紛掉落,一時之間,兩個人竟像身陷漫天大雪,無窮無盡的雪花像是降不完似的。

  「這是油桐樹,別名就叫『五月雪』。」他輕聲解釋著,為她撥掉發上、臉上的花瓣。

  「嗯,這會香嗎?」她捧著一掌的白花,偏著頭好奇問他。

  「我聞聞。」他低頭,就著她滿手的花瓣在掌心印下一吻。

  他唇上的熱度透過薄薄的花瓣傳到手上,惹得秀麗的面容飄上紅雲。面對他溫柔的親近舉動,她有些不好意思。本能的往後退開,他卻搶先將她抱住,手臂一收緊,便將兩人之間的距離縮短為極小。

  「有香嗎?」退不了,她只得訥訥的開口。

  「香。」香的是她,不是其他。

  「喔……」微窘的別開視線,卻又見他低下頭靠近自己掬滿白花的手心。

  「妳想嘗嘗味道嗎?」

  她看見他銜了幾片花瓣在唇上,嗓音是誘哄的。

  這回陸晴是真的紅透了臉,就連耳根後的肌膚也熱辣辣的燒紅了。

  她可以獨自面對任何一種險惡的情況,可對於他的調情,交鋒數次仍是捉不住要領。

  「你要吻我嗎?」她不知道,自己從哪兒找到這麼大的勇氣問出這句話。

  「不要。」他俯近她的唇,溫熱的呼息令她緊張得輕顫了起來,「我只是想妳陪我嘗嘗這味道……」

  他笑,緩緩的吻上她微啟的唇,以最最溫柔的力道來安撫她的緊張,萬分珍惜的撫觸來軟化她僵硬的身軀。他像在細嘗一道最美味的佳餚,輕吻細吮兩片柔軟似花瓣的甜唇,輾轉細磨,偶爾也惡意的輕咬重蹭,擾亂她僅剩不多的理智,成功引誘那編貝皓齒為他張啟,迎接屬於他氣息的探入。

  她的雙頰像撲了紅粉,嫣然誘人,黑羽長睫羞怯地合下,被動的仰著小臉承受來自於他的掠取。屬於他的男性氣息隨著他唇舌竄進口中,熱燙的舌熟稔的探巡她嫩滑的唇腔,勾誘起羞怯小舌也一起加入這種親密的遊戲中。她覺得自己暈暈然,像被灌了一整瓶烈酒,腦中儘是天旋地轉,直要站不住腳。

  一直都知道的,自己並不討厭他的吻。

  就算他總是自持得過分,就算他總是青澀得令人莞爾……

  她突然想到,今日他的高超吻技是否來自於這幾年另到外面找別的女人練習得來?嗯,得找機會來探探這些年他有沒有乖乖守身如玉。

  「小女孩,專心點。」他懲罰的咬了她一口,不許她分心。

  嚶嚀一聲,她跌進他懷裏,再度沉溺在他濃烈的情意裏。

  一陣風襲來,卷起純白色的花瓣雨,層層覆上兩人相擁的身影,白雪紛飛中,隱約可見繾綣纏綿。

  「有Bug,祈。」

  「怎麼說?」接過傑瑞扔來的一本文件,祈天恩才翻了幾頁,眉宇逐漸往中間靠近。

  是不太對勁。

  不明顯,但隱約看得出有不明人士試圖抬高陸遠的股價。

  一天一天,一次只投入一點,極有耐性的做法讓人不易察覺出股價異常的波動,還當是近來表現優良,連日走紅,越爬越高。

  奇的是,交易需求量不成等比成長。

  「聖誕老頭子提早出來發禮物了嗎?」傑瑞不甚正經地道。有心人砸錢幫忙哄抬股價,實在讓人看了感動不已。

  「你小學沒畢業嗎?有句話說,爬得越高,跌得越重。」祈天恩嗤笑一聲,抬手將檔扔回去,「是給你表現的機會了,萬能的唐特助,今年的年終能不能超過去年的八個半月就看你處理的成果。」他不忘警告,「別把事情鬧得太大,我不想上報或開記者會。」老闆,出事時往往就是背黑鍋的人頭,總得防患未然。

  他轉開金筆,繼續審視方才被打斷的報告內容。

  祈天恩不擔心那有心人會突然抽回資金,陸遠集團的萬能唐特助在必要時可以變身成為兇惡的強盜,看上眼的鈔票就是殺人放火也絕對讓它入了自個兒的口袋──身為美國黑手黨教父的義子,該兇狠的時候他絕不心軟。

  這也就是為什麼他能安然無恙的穩坐在這個位置上這麼多年,那些心懷鬼胎的陸氏親族找來的二流殺手怎麼可能贏得了傑瑞安插在他身邊護衛的精銳殺手部隊?況且還有原先守著陸晴的人馬二十四小時貼身保護他。

  「告訴你這件事就是要你想辦法解決,沒想到你竟然沒良心的砸回我身上?」傑瑞不爽的怪叫著,覺得自己真是沒事找事做。

  祈天恩連頭都沒抬,淡道:「我很忙,而你顯然是忘了自己也是股東之一,要不然你來坐在我這個位置上處理半個月的公文,換我到你的辦公室聽音樂喝下午茶,那我就負責查清楚這Bug。」沒道理只有他一個人忙,然後讓這傢夥天天拐公司裏的小女生出去泡茶喝咖啡。

  祈天恩從容的在檔末簽下英文名字,並且做下幾行批註後,右手抽來另一份報告,繼續一行行快速審視。

  「你可別想拐我接下你的責任,我才不會笨到跟你換位置坐。告訴你,別以為我不知道總裁那個位置不是人當的,我想天天準時下班回家,別想我會自投羅網的答應幫你顧公司。」加班,偶爾為之可當作生活中的小樂趣,但天天加班,這種傷身的事交給別人去表現就好,他打死都不幹。

  瞧他說的這是人話嗎?

  祈天恩沒好氣的瞪他一眼。

  美麗潔白的指尖似春筍般可愛,肌膚細嫩、指腹柔軟,是一雙屬於生長於優渥環境的麗人兒所有,看見的人都會讚歎這是一雙多適合拿咖啡杯,或是拿著花兒的手啊。可現在它卻擱在一具純黑色的鍵盤上,冰冷、硬調的鍵盤上,畫面上來說不免有些突兀,但它的主人不但不以為意,還喀噠喀噠的彈擊出類似於優閑的節奏。

  覷了個空取來桌旁的清茶啜著,指尖又回到鍵盤上敲下幾個字,有一搭沒一搭的與看不見的對方閒聊著,她悠哉享受著這閒適的下午茶時光。

  忽而,那形狀柔美的唇畔揚起了一朵慵懶的笑花,待笑意染上墨眸後,兩排纖長的翹睫毛卻又不經意的垂下,神秘的藏起眸心裏的聰慧意緒,一時讓人辨不出究竟是什麼取悅了她。

  喀噠喀噠……輕擊鍵盤的細響斷斷續續的一直沒停過。

  她臉上的笑意也沒停下,彎得柔美的粉唇充分表達了主人的好心情,直到這優閑的氣氛被打斷──

  「出去。」

  淡漠的語氣讓剛踏進房的年輕女傭愣了一愣。

  「但是小姐,少爺交代我們得隨時陪在妳身邊……」

  陸晴微微蹙起眉,冷言打斷,「他在時,妳們當然要遵守他的命令;但他若不在,沒我同意不准跟在我身邊,我不喜歡別人靠我太近,知道嗎?」柔嗓清淺,沒提高一絲音量,卻給人極大的壓迫感。

  女傭顫了下,囁嚅的答道:「知……知道。」

  「這件事我不希望讓妳們少爺知道,妳會亂嚼舌根嗎?」她抬眸望向對方,有一種不怒而威的氣質渾然天成,像天生就該是命令人的料。而她的確也是。

  「我不……不敢,那……那我先離開了。」女傭忙欠身離去。

  簡單打發眼線一名!

  「嗶──」

  聽見電腦發出來訊的警示聲,陸晴又回到桌前,重新切開螢幕開關。

  月:怎麼啦?不要告訴我妳聊天聊到睡著喔,我可是會笑破肚皮的!

  月:喂喂,好啦,我不鬧妳了,說說話嘛,晴晴?

  月:哈囉?真的不理我了呀?人家剛剛只是一時忍耐不住講了一個冷笑話,要是真的很難笑的話,妳就當作沒看到就好了嘛,幹嘛不理我嘛……嗚嗚,妳每次都這樣,把人利用完了就一腳踢,而生性淳樸善良的我只有被過河拆橋的份,可憐哪……

  晴:年紀一把了還裝可愛,不覺丟臉嗎?

  陸晴忍不主丟了個訊息過去給對方。

  月:討厭,居然被妳發現我在裝可愛,真不好意思……好啦,既然妳都「回神」了,那順便接一下剛才的話題吧!早點說完我早點去睡,妳要知道,睡眠不足對我的美貌有極大的影響。

  晴:還要我說什麼?我倒覺得你一個人表演就很足夠了。

  月:別鬧了,妳那頭不說話,我這邊怎知要如何支持?

  晴:憑你的聰明才智,難道想不出我會怎麼打算?

  月:噢,饒了我吧,大小姐……算我求妳,別再牽拖下去了,一寸光陰一寸金哪,重點是我這裏現在可是淩晨兩點半,我很想睡覺。zZzZzZzZ……

  笑意再度回到她臉上,將手擱回鍵盤上,指尖再度飛舞了起來,房內喀噠喀噠的細響又起。

  「晚餐吃了嗎?」

  熟悉的嗓音從電話的那一頭傳來,隱約還伴著細微的紙張翻動聲。他還在辦公室嗎?都七點了不是?今天又加班?陸晴將話筒夾在頸窩處,小手無意識的抓著電話線,卷啊卷的。

  「為什麼你每次打電話給我開頭第一句不是:早餐吃了沒?午餐吃了沒?晚餐吃了沒?有沒有吃宵夜?要不就是:昨晚睡得好嗎?有沒有睡午覺?沒事就回床上躺一下知不知道?累了就休息一下知……」

  「聽妳一說,才發現我好像在養某種動物。」他出聲打斷她,語音含著笑意。

  「現在才發現哪。」

  嗶──來訊的警示聲之後,螢幕上突然跳出了一個小男生的卡通圖案,他背對鏡頭蹲在陰暗的牆角畫圈圈,小小的肩膀一聳一聳的,一盞探照燈由頭罩下,剛好凸顯出那萬分孤寂的小身影,喇叭裏傳出的背景音樂是「等妳等到我心痛」。

  「擾人的傢夥。」輕啐了聲,她只得放過備受虐待的電話線,將手再度擺回鍵盤上,隨意鍵入幾個字安撫一下對方。

  「怎麼啦?妳身邊有人嗎?在聊天?」

  「哪來的人跟我聊天?」陸晴輕笑,神色自若的道:「現在在玩電腦遊戲呢,前兩天華宇來家裏,說是怕我無聊,所以將他的筆記型電腦留給我打發時間了。」

  說得是有點太輕描淡寫了點。筆記型電腦是陸晴用一局撲克牌跟華宇拐來的,使上一點小小的騙術弄來個同花順,要贏他,真的不難。一直到現在,她都還記得華宇那慘白的臉色,實在很好笑。

  「自己待在家裏真的很無聊嗎?」他的聲音聽來有些愧疚,「下個星期我會多挪出幾天在家陪妳,好嗎?」

  「真的?不能黃牛喔。可是這樣會不會影響到你的工作?」她欣喜的輕呼,聽來像是很高興他的體貼,可一雙柳眉卻擰了起來,微惱的神色與聲音裏的驚喜截然相悖。

  「不會的。下個星期行程比較寬鬆,時間上挪一下就能空出幾天假期。所以晴兒,這幾天妳可別太累了,免得到時候又精神不濟或是生病的,結果我只能陪妳在屋子裏昏睡。還有,要玩電腦遊戲打發時間可以,但別玩一整天知道嗎?會把眼睛弄壞的,看螢幕每三十分鐘就要休息十分鐘,如果可以到院子裏走走就更好了,看點遠的景物或是綠色的……」

  祈天恩接下來說的全是老生長談了,一長串話每個字都是在交代要好好吃好好睡好好照顧自己,活脫脫標準的「保父」心態。

  進化論裏可有這一條?一個大男人在長久照顧臥病在床的妻子之後,感情會自動昇華成為父女之情?完全插不了話的陸晴拿著話筒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生病?

  嗯,也許不失為一種好方法。

  晴:月!還在線上嗎?我這邊有了一點變動……

  話筒還夾在肩膀上,但陸晴的注意力已經回到電腦上,雙手又迅速的在鍵盤上飛舞起來。

  「祈,陸雜碎打電話找你,接不接?」傑瑞的聲音自內線擴音傳出,明顯的看好戲口吻。

  「接,怎麼不接?看了一整天狗屁不通的公文,讓人罵一罵轉換一下心情也好。」祈天恩下意識的扭扭酸疼的脖子,伸展一下背部肌肉,做完上戰場前的熱身運動後才按下接聽鈕。

  「怎麼,現在是大總裁了,要找你還得經過層層關卡通報?真是了不起,嗯?我想,你該不會忘記你現在的地位是陸家給你的吧?或者,像你這種不顧念養育之恩謀奪恩人家產的人根本不會顧念這點?」來人一開口就是諷刺連連。

  「有什麼事?」

  顯然這不慍不火的回答觸怒了對方。

  「你那是什麼口氣?你有什麼資格囂張?你以為還有人不知道你現在的身分地位是用什麼卑鄙手段拿到的嗎?你這人渣!為了得到陸遠集團殺了自己的妻子!你這不知哪裡來的雜種不配得到晴晴!真不知道陸伯伯心裏是怎麼想的,竟然由著晴晴的任性也不阻止,她是那麼美好啊,而你竟然為了錢殺了她!不要以為我們找不出證據,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總有一天你會有報應的!而陸遠,遲早我們也會從你手上拿回來。你這外姓人沒資格得到我們的家族產業!」

  儘是千篇一律的無的放矢,多年來毫無進步,他早聽到沒感覺了。要不是這人還有一點利用價值,他才不會放任他長久來的叫囂。

  祈天恩拿出煙,叼在唇邊點了火。

  「我沒囂張,我很清楚我的地位是靠我妻子得到的。你有什麼事?來跟我要我不擇手段得來的錢?」說了那麼多,目的還不只有這一樣?

  「你!」對方似是氣結,一時回答不出話來。

  「公司最近有大筆的資金在流動,拿不出太多錢。你二哥陸天雲的公司股票最近炒得不錯,建議你可以去那邊問問看。再說,他的錢來得比較正當,也許你用起來會心情比較好。」

  「陸遠本來就是我們陸家人的,我要拿屬於我的錢,你有什麼資格反對?」

  討錢討得這麼理直氣壯,也算是他了不起的了。

  「我不知道我有什麼資格反對,但我很清楚,若我不點頭同意,會計不會讓你把錢領走。」他往空中吐了個煙圈,有點失望對方的表現。

  「你……你……你有什麼資格拒絕我的……」

  實在不該對他抱有太大期望的。再給他最後一次機會。

  「我為什麼不能拒絕一天到晚找我麻煩的人上門乞討,尤其還是如此不討喜的態度?」說得緩慢,瞧不起人的語氣。

  「去你媽的,不要以為我不敢動你!不把錢給我準備好,就給我走著瞧!」土匪頭撂下狠話後悻悻然地掛斷電話。

  大底可以猜想得出明天可能又會出現幾個不知死活的小流氓來「提款」。不過不要緊,這些都有傑瑞會處理,而且他在動手扁人之後還能在媒體上搞得像一切都是敵對企業的惡意鬥爭手段,借刀殺人的同時還順便提升陸遠的知名度。

  總算覺得心情好多了。

  祈天恩熄了煙,再度埋回公文堆中奮發圖強,目標是下個星期要挪三天時間在花蓮陪晴兒。

  但有句話是這麼說的:計畫永遠比不上變化。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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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4 00:04:1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週末花蓮

  睡夢中的佳人緊閉著眸皺著眉,冷汗濕了一頭長髮,斷斷續續的喃著夢囈,似是睡得不太安穩。

  「很不舒服嗎?」

  大掌才撫上她的額頭,就見她驚醒了過來。

  「嗯。」她虛弱的點點頭,蒼白的臉色讓祈天恩心疼極了。她想跟他說話,卻又難受的咳了好半晌止不了。

  「別說話……喉嚨啞了不是嗎?怎麼這麼不小心呢?竟然在秋千上睡著害得自己感冒發燒了。幸好現在燒退了,要不然我一定把妳抓起來打屁股。」嘴裏說著,他又不放心的伸手摸摸她的額頭,確定探不到任何可疑的高溫之後,他才低頭在她發上輕啄。

  哎呀,被親到了……她悄悄撇開臉,隱藏住一臉嫌惡的神情。

  「難得我挪出幾天假陪妳,結果妳竟然病了,真不乖。這下可真應了我當時的烏鴉嘴,只能陪妳在房間裏睡覺了。」

  這位先生別想太多,她才不會「病」那麼久的啦。她好笑的暗忖,一邊還悄悄壓著發際,躲著他對自己頭髮的搔弄,就怕會被他發現不能曝光的玄機。

  感到身邊的床位陷下,她用眼角的餘光望去,恰恰看到他掀起被子坐上床來正要脫鞋躺下……

  喝!她快手搶回被子,並以最神速的手法在三秒鐘之內把自己包得密不通風,睜大眼縮在角落瞪他。

  「怎麼?哪里不對勁嗎?」祈天恩不解的問道。

  你沒不對勁,不對勁的是我。

  看著他莫名其妙的眼神,她不禁冷汗直冒。

  糟,這下子可演得過頭了。劇本裏可沒排到要怎麼應付這種情況!

  「別玩了,生病的人就要乖乖休息。」

  他一躺下,陸晴連忙抱著被子就往另一頭滾去。

  「會傳染。」沙啞到很恐怖的聲音自陸晴顫抖的唇裏發出。

  對對!感冒是會傳染的呀!我愛你、心疼你、不想傳染給你,所以你就別再靠過來了吧。她在心裏大喊著救命,就怕他會狠心撲殺上來。

  幸好房內燈光幽暗,沒讓他瞧清了她臉上那抹不同往常的陌生神情。

  也幸好祈天恩沒多追究。

  「好吧,我去客房睡。妳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再來看妳。」順著她的意,他心想她是因為身體不舒服才在鬧脾氣。

  明天就解禁了,隨便你愛怎麼看就怎麼看,誰管你啊?

  她暗自松了一大口氣。

  門板才合上,原本還一臉病懨懨的陸晴就迫不及待的自床上坐起,未見病色的臉上張揚著慶倖又頑皮的笑容,一邊拍著胸口一邊抹著冷汗,心想,好險那男人沒執意要上床來「侍寢」,要不這下可就糗大了──夾在身前的被子因她不斷拍胸的動作而滑下,露出底下一片平坦結實的胸膛……

  隔日午後。

  「祈,這幾天不要回臺北來!」電話裏,傑瑞的語氣又快又急。

  「怎麼回事?」祈天恩不解的問。很難得遇到好友慌成這樣。

  「陸雜碎他老頭淩晨從頂樓跳樓自殺身亡,留下的遺書寫明瞭當年他如何用暴力強逼陸晴簽下放棄陸遠的繼承權,沒想到竟失手將她從二樓陽臺推下造成死亡。諸如此類的一切該寫的都寫了,不該寫的也寫了,大票的媒體記者現在全擠在公司樓下跟你在臺北的公寓下,八成打算逮到你來個洗刷清白感謝大專題,嘖。反正你先別回來就是了,我會說你剛好出國度假,先幫你擋個幾天。對了,陸晴呢?」

  陸霸夫跳樓自殺?

  祈天恩怔了怔,臉上沒難過,只是心裏有些遺憾,遺憾竟然讓他死得這麼輕鬆。從這些年來他不斷的派人狙殺自己就隱約能猜出當時陸晴會變成這樣想必跟他脫不了關係,只是沒想到他會是直接害人。

  待腦子差不多消化完他帶來的消息,一邊盤算著要全數抽回投在陸霸夫公司的資金,落井下石教他們的事業再也爬不起來,最好再想個辦法在不影響陸遠本體的前提下將陸氏親族一些相關的產業也一併拖垮,一邊不經心的開口,「應該還沒睡醒,怎麼了?」他不知道好友為什麼要問這個。

  「她……她整晚都在嗎?我是說你能確定她整晚都在屋子裏嗎?」

  「你該不會以為這整件事是晴兒主導的吧?怎麼可能?」對於傑瑞可能的猜測,他不禁失笑。

  「你不能否認那雜碎老頭子突然自殺實在很不尋常,打死我也不相信他會突然良心發現,還寫下自白遺書來還你清白!老天,我們找了那麼多年的證據竟然就在一夜之間變了出來,甚至當初幫那老頭草擬放棄繼承權條約的代書也跑出來投案。」

  事情是很匪夷所思,但也不可能會跟晴兒有關,先不論她失憶了,再者──

  「她整晚都睡在床上一步也沒踏出門來,怎麼可能會跟這件事有關聯?」

  電話裏,傑瑞的語氣懷疑,說出自警方那攔截來的消息,「那老頭家的僕人向警方供稱,陸老頭夜裏先是大聲咒駡,而後又尖聲叫著『陸晴,妳饒了我』之類的話,而且,也有僕人聲稱曾見一名長髮女子的身影在陽臺出現,原本以為是眼花,沒想到隔天卻發生這種事──」

  「不可能是晴兒,該是你想太多。」祈天恩沉吟著。

  雖然昨夜未與她同眠,但整個晚上也不定時的去看過她不少次,很確定她都在房裏沉睡著。她整夜沒下過床,該是可以確定的,更遑論還去到臺北陸霸夫的住處。

  祈天恩對於傑瑞的猜測自是嗤之以鼻,當他是小人心態,肯定是對於陸晴多年前曾使計拐他到自己身邊來作牛作馬耿耿於懷。

  掛了電話,正好瞧見一抹纖瘦的身影佇立門外,他不禁放柔了僵硬的表情,朝她招招手,黑眸裏躍出一抹溫柔的光澤。

  陸晴一臉睡意,踩著虛浮的腳步飄進來。

  「怎麼不在房裏躺著?」

  「我想念你。」她懶洋洋的放任身子倒下,剛好跌進大皮椅裏,跌進他的懷中。「你沒陪我睡,我睡不著。」一大早讓「專人」送進了房,卻發現他沒在床上,自己一個人翻來覆去了幾個鐘頭卻怎麼也睡不著,索性打起精神出來找回抱枕。

  一個專屬於她的抱枕,可是她卻一個星期只能用兩晚──昨晚,真該找個時間補用回來。

  他抓開她揉眼的小手。

  「別揉眼睛,壞習慣。昨天可是妳不讓我上床的。」

  「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她嘟囔著,心滿意足的在他懷裏找到可供安睡的姿勢。「可不可以靠著你睡一下子?」一雙墨眸眨呀眨的,努力想眨去眼中的酸澀保持清明,卻又在下一秒被睡意擊敗,頹然閉上。

  他無奈的將她緊摟。

  「妳睡吧,我抱妳回房。」

  「老公──」聲音好甜。

  祈天恩下意識的攏起了眉宇。

  她很難得會這麼喚他的,因為她還未有身為他妻子的自覺,所以通常只有在打算做出什麼任性的舉動時,才會甜蜜的喚他一聲老公。樂死他的同時,也做出會嚇死他的要求。

  「睡客廳會感冒。」他想都不想先堵住她可能的要求。

  「不是客廳,我們去睡秋千。」

  「睡秋千?」他懷疑的挑眉。

  嗯,睡秋千。

  一邊睡覺,一邊蕩秋千,還能一邊跟他問點事。一物能三用,多棒。

  微涼午後,她還真縮在秋千藤籃椅裏睡了將近兩個鐘頭。

  而祈天恩也好耐性的為她推了這麼久的秋千沒離去。

  「你這樣真不好。」

  她瞇著眸睨他,對他縱使已是滿頭滿身的汗,卻還是笑得那般滿足顯然有些不滿。

  祈天恩沒意料到睡美人醒來的第一句話竟是跟刻苦耐勞的王子如此抱怨。「怎麼說?」

  「這樣會讓我覺得在欺負你。」她已經很認真在反省了,可這男人永遠搶在她反省完上一件事之前,又對她付出更多。

  祈天恩笑著揉亂她的發。

  「傻瓜。妳睡飽了?」

  「還沒,可是現在睡夠了。」陸晴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舉著雙臂伸了個懶腰,眼角溢出了一點帶著困意的淚光。

  他憐惜的伸手為她拭去。

  「……你親我一下好不好?」她突然要求,雙手勾住他的脖子將他拉近。

  「樂意之至。」

  隨即,她感受到他呼吸的靠近,然後兩唇相貼,一秒,離開。

  就這樣?

  陸晴一雙漂亮的細眉幾乎皺得連成一條線,很不爽的發現自己強吻藍星可能都還比較有感覺。

  「老公──」她沒發出過比這還要更甜蜜的叫喚了。

  他在外面有女人了是不?還是終於發現自己比較愛男人?不然為什麼都不再接近她了?

  打從上上星期油桐樹下那一次,他幾乎沒再「不規矩」過,要他抱,他真是乖乖的抱,兩手標準得宜的貼緊在自己的腰間跟大腿下,沒隨便亂動一分,姿勢端正安全得可入圍「最佳抱寶寶獎」;夜裏同他睡,他把自己當洋娃娃般摟在懷裏,安分得一覺到天明。沒再宣揚他的「童子軍精神」,沒再索討早安吻、午安吻、晚安吻,沒再以換衣服為名目吃吃小豆腐。

  他是不是忘了正值年輕貌美的自己其實是他的妻子,而不是他的女兒?

  沒臉問出心中的疑問,她含怨帶嗔的瞪他,要是不開口也能心電感應該有多好。

  「怎麼了?」他不解。她似乎在生氣?

  「沒事──」尾音拉得老長,仍是甜絲絲的聲音,心想,晚一點再來跟他好好討論一下這件事。至於現在嘛……

  「我們來說說話好不好?我想聽你說話。」發完嗔,撒完嬌,她又倒回藤籃椅裏,又是一副懶貓兒樣。

  「說什麼?」見她脾氣去得快,他也松了一口氣。

  「就說我以前的事呀,我很好奇。」其實好奇的只是他對她的想法,才不是那些無趣的過去。

  她悄悄伸展了下雙腿,又挪了挪躺得酸疼的細腰,換了個姿勢將腦袋枕在扶手邊,一頭黑綢般的發因此全數曳下了地,像是一道美麗的墨色瀑布。

  黑亮的長髮隨著秋千晃動的幅度一上一下揚動飛舞,一會兒纏上了他的手,一會兒撲上他的臉,待他要伸手捉住,卻又瞬間飛離了可及之處。

  以前?以前不就像這樣──明明兩具身子是靠得這樣近,可兩顆心的距離卻怎麼也縮短不了。

  「祈?」

  她詢問不解的目光喚回了他的注意。

  「怎麼隔了這麼久才突然想問這個?」他踏步向前,使著平穩的手勁繼續推動秋千。他不是很願意提起之前的事,就怕她會因此回想起不希望她想起的事情。

  「怎麼突然不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他的不答反問實在不符往例。這人之前可是對自己有問必答的啊,什麼時候起他也拿起商場上那套迂回答題法來對付自己了?

  想著,這不禁令她露出頗有興味的笑意,十隻纖纖手指托住小巧的下巴,笑睨他。「你在心虛嗎?大男人。怎麼?是從前你總是虐待我,不給我飯吃,所以現在不好意思說出口,還是我真是什麼糟糕人物?說說又如何,反正我什麼也記不住了,要我真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恐怕現在也生不出什麼該有的愧疚心了。」

  「小女孩。」他低低沉沉的笑了好一陣子才停歇。「什麼時候妳的想像力變得如此豐富?老實告訴我,是誰教壞了妳嗎?」

  眨眨眼,她煞有其事的偏著頭想著,半晌雙掌一擊。

  「哎呀,想到了!不就是你上個星期為了打發我,就隨手扔了幾本哈利波特要我回房看,欸,我不得不承認,哈利波特在霍格華茲裏的奇異冒險真的讓我這個麻瓜找回了不少孩提時的想像力。可惜想像力是有了,記憶力仍是停滯不前。」

  「看來以後就是要拿書哄妳回房乖乖待著,也得要慎選書本的內容了。」他像是說得認真。

  「女誡或是二十四孝?」拿來讓她笑笑也好。她好心的提供優良讀物典範。

  祈天恩伸手掐了她一下粉頰。

  「讓妳拿去墊腳或壓泡面?」才不信她會念那種欺壓女權跟騙小孩子的東西。

  「書本太硬墊腳不舒服,而你又捨不得讓我吃泡面,所以你說的都用不到。不過,撕了拿來折紙飛機肯定也是滿好玩,搞不好還能逗逗小藍星高興。」小貓貓最近的注意力從她身上移轉到有翅膀會飛行的生物上,成天就見牠一下子撲蜻蜓,一下子撲蝴蝶,就連蜜蜂、蒼蠅也全教牠撲殺乾淨一隻不留,偶爾也會偷偷捉籠裏的金絲雀逗弄,自個兒玩得不亦樂乎,不再像從前那樣在她身邊跟前跟後,態度轉變之大,實在令人心生不平衡。

  「別老逗牠,藍星在我們家很久了。」

  「逗牠高興有什麼不好?牠是寵物,我是主人,我降格去討牠歡心,牠該要放鞭炮高高興興的歡迎我去逗牠,而不是看到我就一副看到鬼似的拔腿就跑。」

  「動物都有逃避危險的本能。」點了她額頭一記,祈天恩暗指她是藍星眼中全家裏最大的天敵。

  「哼。」說那是什麼話?活像她是什麼恐怖食貓人一樣!陸晴嗤了聲,突然伸手向後拉住他的袖子扯近身,示意他一塊兒擠進藤籃椅裏。

  「怎麼?不要我幫妳推秋千了?」

  他遲疑著,讓陸晴眼裏閃過一絲微惱──沒讓他發覺。

  「不了,我想跟你坐一會兒。」

  「好吧。」

  祈天恩才傍著她坐下,兩截白皙腿兒就架上了他的大腿。抬眼,恰見她舒適的靠上了另一邊的扶手,那副微瞇眼兒的慵懶模樣就像只讓主人寵壞了的寵物,一隻柔軟又美麗的大貓。

  「懶女孩,別在這裏睡著了,會著涼,還是回房吧,我抱妳進……」輕風還涼,他的「保父」心態又跑了出來。但隨即意識正與她緊密相貼又讓他有些不自在,只見他僵硬的挪了挪坐姿,意圖在狹小的藤籃椅內與她保持最大的距離。

  陸晴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瞧他的反應,難不成當她是有毒的嗎?

  「不睡,不回房!」她聲明完,就在藤籃椅裏翻了半圈,壓上了他的胸膛,壓住了他的大腿,她背貼著他,就這樣大剌剌的、不客氣的將他壓在身下。

  「剛剛一不小心讓你帶開話題太久了,現在我們繞回來,從原先的問題接下去。」拍開他撫頰的手掌,她有些調皮的抓在手裏把玩著,以指尖細細描畫大掌上的紋路。

  他倏地掄拳收掌。

  「看來我沒成功把話題轉移。」祈天恩不動聲色的調勻稍顯混亂的呼息。

  她低頭也學他漾了抹笑意,賊賊的。

  「想得美!快說吧,說說以前的事兒給我聽,你的事、我的事、我們的事,隨便說點什麼都好,我喜歡聽你說話的聲音。」

  「好甜的話,偷吃蜜了是不?」

  她貼近他的唇,他順勢啄她一口,與她分享了一記輕吻──又是一秒,飛快離開她的唇,活像逃命似的舉動,沒來得及發現她眸裏的懊惱。他仰頭躺入藤籃椅裏,長腳踢著草皮輕晃起了秋千。

  月華清皎,照亮庭院裏的一景一物,晃動的藤籃椅裏的兩具身影閒適相偎,有一股甜蜜的氛圍自然地溢透而出。

  「以前哪……以前妳並不這樣黏著我的,因為妳不喜歡跟人太靠近。」悠緩的語調起了頭,他選擇性的避開陸氏家族的事,只談起兩個人之間的相處,卻想不到這剛好是她想要聽的。

  「記得第一次見到妳那年,妳才十七歲,還是嬌嫩嫩的年紀,表情卻老成得像是個二十七歲的大人。那時妳就站在花園裏,披著滿身銀亮的月光,等著管家帶著滿心忐忑的我過來跟妳見面。」

  「做什麼?花前月下也要人帶路?這樣多不浪漫。」

  「呵,相信我,當時的場景可是一點都談不上浪漫的。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是妳的十七歲生日宴會,妳的父親邀請了許多的青年才俊來供妳挑選。」

  「挑來當丈夫?」感覺上跟挑豬肉其實沒什麼兩樣。

  他含笑點頭。

  「結果呢?」她又問。

  「結果我就成了妳的丈夫。」

  「喔,你打敗了難以計數的追求者贏得了我?」趴在他身上,她聽得頗有興味,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將自己的過往當故事聽這種機會。

  「不,我沒打敗任何人。當時的我連參與競爭的資格都沒有。我只是妳父親為了贏得公益美名而領養的一名孤兒,是沒身家背景與那些鑲金帶鑽的公子哥兒們相提並論的……」

  垂著眼凝視胸前那張美麗如昔的臉龐,輕輕揉著她柔軟的長髮,他的眼神微微蒙矓了起來,彷佛透過她在回憶著什麼。

  「你並不是父親希望我選擇的,而我也不確定這究竟是不是個好決定,但我就是忍不住要任性這一回……」

  她的喃語夾在風聲裏,顯得有些縹緲不真切,凝視著她單薄的背影,他努力想聽清她所說的每一個字。

  「你愛我吧……我想有個人能真心愛我,愛我的人,而不是我身上附加的一切,無論我愛不愛他。」她轉身面向他,微暗的天色下依稀可見她模糊的笑意,仔細瞧,甚至可見那一向淡然的笑容裏彷佛有一絲決然的意味在。「……以我的喜樂為喜樂,以我的悲傷為悲傷,以我的世界為所有的一切──你能承諾嗎?」

  「以妳的喜樂為喜樂,以妳的悲傷為悲傷,以妳的世界為我的一切──我承諾。」

  在自己已是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他怎麼可能推拒這天大的機會?老天,她的降格相求可是他想都沒想過的!所以甚至沒花費任何思考的時間,嘴巴已經道出她所想要的承諾。縱使是這麼可笑的承諾。

  「好。」

  她點了點頭,又背過身子,彷佛在思考著什麼,靜待了好半晌,才又重新聽見她的聲音。

  「那麼,我是你的妻了,待回到宴會,我會向大家宣佈我的決定……自此,我的一切都將與你共用,我的世界任你參與……在我權力所能到達的範圍之內,你取走所需要的人事物吧,去拯救那與你有血緣關係的人們,盡完你的最後一絲責任,然後回來,成為我的專屬。」

  月華流影,映出她一身孤冷的氣息。

  這是他第一次與她見面的情況。

  她自所有優秀的追求者中,選中了獨獨出身孤兒的他,成為她的丈夫,同時也成為陸遠集團的下任法定繼承者……

  「發什麼愣?祈老爺,回神回神,你故事才說了一半,吊人胃口很不道德。」

  他抱歉的摟了她一下。「不好意思,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她揮揮手表示不介意,「我呢?我當時令你心動嗎?」

  「事實上是……不太。」他笑著任她在胸口搥了一記。

  「不給面子的傢伙,快把理由說來聽聽。」佯怒的瞋他,可接著她自己也咯咯笑開了。

  「妳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陸家全體上上下下將妳呵寵得像個小公主似的,捧著怕摔了,含著又怕融了,怎麼都不是我這身分的人能接近得了的,所以縱使我們處於同一個屋簷下十幾年,我卻只從遠遠的地方看過妳幾次。妳想,我怎麼可能對一個從不曾看清楚的人產生心動的感覺?」

  「但你說你愛我!」纖指戳了戳他的胸膛,語氣裏不掩指控的意味,「就在上次你打算將我生吞活剝卻未能如願的那次說了!」瞧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的呢!陸晴掩不住地露出忿忿然的表情。

  「我愛妳,是真的,縱使不是在第一眼就如此。」

  他伸指點住她的唇,搶先一步阻止她的抗議。

  「剛開始我們的關係並不平等,就是結了婚也一樣。在我眼裏,妳是主人、是掌握我一切的人,是能決定我所有的人,或許我尊重妳、珍愛妳,可卻不是男女之情。再說,妳不是個熱情的人,不喜歡靠近人,也不愛任何人靠近妳,就是對我,也沒優待多少,以至於到後來我想主動改變我們的關係,也無從下手……」

  「很糟糕的樣子。」聽他說來自己可真是個不好相與的人哪。

  「不會。」他淡淡笑開,不著痕跡的將她的身子翻了個面摟向自己,避去微寒晚風。

  「為什麼不會?感覺起來我的個性一定很不討人喜歡。」小說電影跟連續劇裏這種個性的角色多半孤老一生呢。

  「不會的,我喜歡。」

  「喜歡什麼?」還深陷「原來在他眼裏自己以前是這種個性的人哪」的想法裏,她一時接不上他的話。

  「喜歡妳的個性。」悄悄啄了她發心一下,心中暗忖,當然,現在的開朗活潑他也喜歡。

  陸晴愣了一下,「喔。」她悄悄紅了耳根。「你是我的丈夫嘛,情人眼裏出西施,你是該要喜歡我的。」

  原本是很理所當然的回答,但顯然,她的臉皮還是沒想像中的有彈性。陸晴,妳多不害臊啊,這種話都說得出口?心中有個微小的聲音悄悄冒出。

  「為什麼說不出口?我們是夫妻的嘛,什麼話都能說呀。」她低聲反駁,粉頰嫣然。

  「說什麼?」

  「沒。剛剛你說到哪兒了?我還要聽,你再繼續說。」

  「沒有了。」他笑,安撫似的拍拍她,然後起身拂平衣褲上的皺折。

  「為什麼沒有了?」

  她嘟唇的模樣兒可愛得實在讓人想狠狠地捉住她再用力親下去,但祈天恩畢竟定力過人,故意捏住她的粉頰往左右一拉,惹得她哇哇叫的同時也借機捺下了心中的欲動。

  如果沒自信能把持得住,就別碰她。今天他第二十三次在心中警告自己。

  「講完了,自然就沒有了。好了,回房了,再待下去妳的身子會受不住。」祈天恩伸手拉她起身,打算結束今晚的夜間閒聊。

  「抱。」依慣例朝他做出要求抱抱的動作。

  「像個孩子似的。」瞧她滿臉的理所當然,祈天恩忍不住笑駡了句,但還來不及說上第二句,就見她挑了眉,下一瞬,竟放軟了身子就往前倒下,祈天恩只得快步向前撈起她。

  真不知該說她大膽,還是賴皮?!

  那表情、那得意的眼神,擺明就是吃定人家百分百會上前接住她!

  「調皮。」

  敲了她的額一下,哭笑不得的他也只得如了她的意,抱著她走回房裏。

  「是給你表現體貼的機會呢。」陸晴滿意的偎在他懷裏,環著他的脖子嬌氣地道,「好喜歡讓你抱著的感覺……你會一直這樣寵我嗎?」

  聞言,他寵溺地輕笑了聲,「會的,一直一直。」

  一直一直啊,聽起來是好令人著迷的回答。

  為什麼以前總會認為他是個古板又無趣的人?明明他的甜言蜜語隨便就能溺斃一窩螞蟻。

  「那你今天會回房陪我上床……睡嗎?」

  她的眸子燦亮異常,說起話來似乎帶著某種陰謀意味,軟柔的嗓音意有所指。而他忙著拍亮床頭燈、拉開被單、挪好枕頭、找出她喜歡的粉紅色抱枕、將她送上床躺好、再為她拉好被單、設定冷氣開關、點燃玫瑰味道的熏香……很忙,所以沒發現她的神色不對。

  「會,我整理一下書房就來。」

  他八成不知道自己允了什麼。

  「我等你。」

  透出淺澄薄光的床頭小燈隱約照出粉頰上兩團可疑的紅暈。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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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4 00:04:3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這跟檳榔西施有什麼兩樣?

  鏡子裏,身著性感睡衣的美麗女子扭著眉毛撇著嘴低聲嘟囔著。

  只見她一會兒拉拉輕飄飄薄紗裙襬,一會兒扯扯根本遮不住什麼的蕾絲低領口,對著鏡子照來照去,就是照不出哪個地方漂亮。

  他真的會喜歡看她這樣穿嗎?很懷疑。

  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具裹上蕾絲花邊的排骨。

  「掛」著兩塊輕薄短小的「紅紗布」不但沒讓她瞧出自己的魅力,反倒因此削減了不少自信心。

  雙手覆上自己柔嫩的胸脯,她對著鏡子歎了口氣。

  記得之前沒這麼小的,至少C罩杯都還有餘,可依如今的「規模」看來,恐怕連B都不滿,別說讓男人一手掌握了,現在要一手掌握兩個都行。再來腰嘛,瘦了一圈也算是好事啦,女人嘛,總是希望越瘦越好,可是摸起來都是骨頭,硬邦邦的,別說是別人,就是自己都覺得摸起來不舒服。圓潤挺翹的臀部曲線也不見了,一樣瘦得幹扁扁的……她苛刻的發現自己唯一還稱得上美麗的,恐怕只剩下這一身白皙的肌膚。

  瞧這沒胸沒腰沒屁股的,實在很懊惱的承認自己就算穿成這樣也不會像個檳榔西施,因為恐怕隨便一個檳榔西施都比她來得有料。

  喪氣的回到床上,她摸出藏在床板下暗櫃裏的衛星行動電話,按下儲存撥號鍵,想找人討論一下。

  「妳也算是個美女耶,對自己有點信心好不好?妳又不是男人,怎麼知道男人不會被妳的模樣吸引?信我者得永生,男人都是視覺性動物,全靠一雙眼睛引起性欲。他是妳的丈夫,又剛好愛妳愛得要死,三更半夜看見妳穿得要露不露的躺在床上等他,不消說,肯定在第一時間衣服脫了就流著口水撲上來啃得妳連根骨頭都不剩……拜託,光憑我這張臉蛋在拐女人的時候攻無不克、百戰百勝,就能預知在男人眼裏妳算是多麼美麗的了,畢竟我們長得一模一樣嘛……要不然,我叫人送春藥過去給妳,等妳騙他吃下,就能任妳為所欲為,看要把他翻來翻去、坐著躺著趴著蹲著跪著,或是乾脆狠下心來奸……煎、煮、炒、炸,樣樣行喔,怎麼樣?對了對了,再不然我下令要附近守著妳的人先去敲昏他,然後將他全身剝光兩腿開開綁在椅子上,最好再……」

  遠在電話彼端的人還快樂的講個沒完沒了,她已經自行斷了電話。

  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傻到想打電話跟這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商量?她只是想拐自己的丈夫上床,而不是要去姦淫什麼無辜路人好嗎?

  她皺著眉,有些惱怒的抓抓頭髮,打算到浴室尋回原先的衣服,換下這一身讓人自卑的布料。經過虛掩的房門時,一隻粗壯的手臂突地從門縫外探入,無預警的環住她的腰將她往後拖,直到貼上一具熾熱的胸膛。

  她被嚇了好大一跳。

  「這件衣服哪來的?我從沒見妳這麼穿過。」灼熱的男性呼息一陣陣的噴在她的耳畔,熏紅了她整張臉蛋。

  老天,他站在那裏多久了?

  她不敢問,剛剛她那些自怨自艾的蠢舉動他究竟看見了多少?噢,如果可以,真想就地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她覺得這輩子從沒這麼丟臉過。

  「舌頭讓貓咬掉了嗎?」他牽著她來到光線較明亮的床邊,半強迫的拉著她的手轉了個圈子,靠著床頭燈曖昧的亮度感受到那件睡衣帶來的效果,視線火熱得幾乎要噴出火來。

  比起從前的穠纖合度,如今她真是纖瘦得過分了,但那無所謂,她臉上美豔的紅雲可以勝過一切。他的小腹緊繃了起來,闇黑的眸中掀起一層情欲。

  他不會笨到問她為什麼要換上這麼……養眼的睡衣,當一個女人在她的丈夫面前暴露自己美麗的身子,除了勾引,無法做第二種解釋。

  她的回答,讓他更加確定心中的猜測,眸中欲火更熾。

  「我在等你。」她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些,至少是沒抖著的,打算打鴨子上架。可是才說出口她就後悔了,現在她寧願叫他出去,等五分鐘再進來,好讓自己換下這一身可笑的裝扮。

  「你……先出去一下好不好?」她羞窘的要求道。妻子都是希望自己在丈夫面前是最美的,她也不例外。她不要繼續在他面前穿著這身失敗的裝扮。

  「為什麼?我以為妳在等我?」他的目光從未離開她,嗓音因情欲而略顯粗啞。他美麗的妻子正活色生香且幾乎一絲不掛的站在他面前,沒有一個正常男人能拒絕得了這種誘惑……可祈天恩畢竟沒當場將她扔上床去,心裏猶在掙扎該不該順應自己的欲望吃了她,還是繼續堅持自己得在她回復記憶之前安安分分的擔任好守護者的角色?

  她困窘的在他懷裏蠕動著,完全不自覺肩上的細帶正在滑下,露出胸前一大片養眼春光。

  祈天恩暗自吞了吞口水,脖上喉結不斷地上下滾動,呼吸急促了起來。

  就說男人是情欲勝於理智的動物,他不也輕易投降了?撇開內疚和無謂的堅持,要發揚紳士精神可以下了床再繼續,在床上,她是妻子,而他是丈夫。

  現在,他只想要寵愛她,以一個男人對女人最親密的方式。

  不著痕跡的將她拉近自己,他埋首在她的發絲裏,淡雅的香味撲鼻而來,他輕輕嗅著,想像著這頭美麗的長髮將會以如何的形式披散在雪白的被單上。

  「我身材不好,穿起來不好看,我想換回原先的衣服。」她仍是惦念著自己不夠有看頭的身材,完美主義多年不變。

  「如果妳不喜歡,我很樂意代勞幫妳脫掉它。」

  他的唇在她耳畔呢喃著另一個更好的建議,溫熱的唇舌似有若無的碰著她敏感的耳垂,引來她全身一陣戰慄。小手緊張的推著他,卻反讓他箝住手腕往身後扳,輕鬆的以一掌鎖扣她兩隻纖細的手腕,強迫她仰起上身貼上他硬邦邦的胸口。

  她錯愕的抬頭。他從未對自己有過類似的強勢舉動!

  「別緊張啊,我只是要幫妳脫衣服……」他徐緩喃語,唇邊露出一個優雅的微笑,有點像大野狼即將吞掉小紅帽前所說的安撫話語。可他手上的動作卻是毫不延遲,三兩下便扯掉那件性感睡衣,輕鬆得就像拆掉禮物上的緞帶。

  他火熱的視線教裸裎的她不由自主的顫抖著,對於他的急躁有些傻了眼。他是剛喀了藥還是喝了酒?現在的他陌生得讓人害怕。

  「不要。」她虛弱的喊著,有著羊入虎口的錯覺。

  「別怕,忘了我引以為傲的童子軍精神嗎?我只是想要輕輕親妳一下。」他說著連三歲小孩也不信的謊話,在那張柔軟的櫻唇還沒來得及發出抗議之前就先行堵住它,重重的壓迫它,然後技巧的喂入濕熱的舌撩撥出她的意亂情迷。

  好可怕。她喘息地想著。發現自己再一次徹底失敗在他高明的調情技巧下,全身酥軟得像要融化成泥。而他甚至衣衫完整得連顆扣子都沒解開!

  也許月說得對,她根本不必做什麼計畫,只消在他面前稍微做點暗示,他就會撲上來,然後將她弄得昏頭轉向腦子變成一片漿糊。

  「我實在等待太久了,所以再也忍不住……」他粗嗄的嗓音裏帶著歉意,下一瞬便將她攔腰抱起往床上一拋。

  無預警被丟上半空的陸晴忍不住尖叫了一聲,手足無措的在床面上彈了兩下之後立刻讓人扣著腰間舉高,有股熟悉的男性氣息襲上她的臉,下一秒,小口又是無法反抗的被他火熱的唇舌堵住。

  「唔!」強而有力的大掌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必須仰起臉蛋接受他充滿情欲的深吻,直到她幾乎要窒息了他才好心的饒過微腫的唇瓣,逐漸將品嘗的目標下移。

  老天,他好……粗魯。

  「別呀!」胸脯上傳來的輕疼教她下意識的往後縮去,但顯然這是個愚蠢到極點的舉動,因為身前的男人順勢俯低身子,將她直接壓上床面……他再一次吻上她雪嫩的酥胸,為了懲罰她的推拒,他用了點力道咬弄那峰頂的櫻果,教她低低呼痛,美麗的墨眸裏漾起一層濛濛水光。

  他的急躁著實嚇著了她。她覺得他活像是八百年沒碰過女人的饑渴男人,而她則是那個穿著性感睡衣在男人面前游晃的笨女人。

  「噓,乖乖的,不然我會把妳綁起來。」他看似溫柔的吻去她眼角的濕意,嘴裏卻說著可怕的威脅。邪氣的長指悄悄滑入她腿間的敏感處輕輕撫弄著,試圖引誘出甜蜜芳澤,急於要她為自己做好準備。

  「嗚。」咬緊唇仍掩不住一聲低泣,在他的刻意撩撥下,一股急切而來的強烈情欲使她不由自主地輕顫著弓起了身子,指尖全掐進了他臂膀的肌肉裏。有太久太久不曾經歷過這些,陸晴說不出完整的話來,她只是張著唇破碎的喘息著,小手緊緊的攀附著他,微合著濕潤的眸兒,意識有片刻的迷蒙。

  「乖,忍著點,等等我會補償妳……」他喃哄著她一時無法理解的言語,雙手扣緊她的腰兒拉近,讓兩人接觸彼此最敏感的一處。她的濕熱幾乎讓他發狂,而他的硬燙則教她緊張得顫抖。

  他試圖進入,卻不太順利,她因為受疼而不停的掙動,一雙彌漫水氣的眸子求饒似的瞅著他。多年未經人事,讓她像個處子般緊窒得幾乎無法接納他的巨大,可他沒停下,以兩指壓住她的牙齒怕她咬疼了唇瓣,然後沉了腰就一口氣長驅直入。

  「啊。」結合瞬間的疼教她落下淚來,貝齒咬著他的指小聲的低泣著。

  他總算沒再繼續折磨她,靜靜的埋在她體內,等待她適應自己的存在。

  「祈、祈,疼。」她虛軟無力的呼著疼,可憐兮兮的討饒。

  「噓,我知道、我知道,小女孩,再一下子,等等就不會了。」他啞聲哄著,一下一下心疼的啄著她的淚,她的臉,她的唇。大掌重新回到那無助的身子,輕柔的愛撫緊繃僵硬的肌膚,直到她放鬆,直到她為自己發出不耐的喘息,才試著動了下。

  「祈!」她嚇了一跳,害怕的張開眼看著他,感覺他又更進入了一分。可下一刻,再次沉溺在他帶有魔力的撫觸之下,隨著他雙手的指揮燃燒,逐漸升起的欲喜讓她難耐的款擺著細腰,無言的催促他。

  「不怕,那是我,妳忘了嗎?喔,或許是忘了,都已經太久太久了,也許我們都該好好懷念一下這些……」他歎息著,重新吻上她的唇,吞下無數柔軟細碎的呻吟,既強勢又溫柔的帶領她進入激情的火焰裏,燃燒上狂喜的巔峰。

  捕獲。

  「……小姐,有事嗎?」

  那個突然讓我一把從腰際抱住的男人似乎有些嚇到了,他身體僵硬、表情僵硬、笑容僵硬,就連反應都比平日要慢上三秒,全身上下不自然得令人發噱。

  自他胸前抬起頭,我仔細的審視他有些尷尬的神色,耳畔強烈的心音怦咚怦咚直響著,老實傳達出他的緊張。

  「小姐?」

  他不動聲色的微微掙扎著,我雙臂抱得更緊,硬是不肯讓他成功脫離我的掌握。

  「我這樣抱著你,令你緊張?」

  「……小……」

  「叫我晴兒。」我淡然的下達命令。

  他不能不遵守。「……晴兒。」

  「嗯,你沒回答我。」

  我主動將臉貼上他的胸膛,感覺到他輕震了一下。聽見他的心跳聲又急促了起來,心裏不禁有些奇怪,我以為他早該習慣女人的主動投懷送抱,畢竟他雖歸我所擁有,可我卻從未限制他在「這部分」的對外發展,想依他本身的好條件,相信物件絕對不虞匱乏。

  男人有男人的需求,我自認在這方面是很近人情的。

  他輕輕「嗯」了聲,當是對我的回答。

  我也不介意,又問:「那你對我有性方面的欲望嗎?」

  我的語氣自然,就彷佛一般的生活對話,不知所措的反而是他這個大男人了,只聽得他倒抽了一大口氣,然後手足無措的想將我推開以保持兩個人間的安全距離──當然,我沒讓他如願。我的手抱他抱得死緊,他怕傷了我,自然也不敢太用力。

  「你還沒回答我。」我的語氣淡漠一如以往,可他該能聽出話語裏的不耐。

  我一向討厭同一件事得說兩次以上。

  他只得點頭承認。「是。」

  睨著他眼中閃動的疑惑,我曉得他心中定是莫名其妙的,可又會有一絲掩不住的欣喜,因為我如此主動親近他所導致。

  「抱你,讓我手好酸,所以,換你抱著我了。」

  理所當然的朝他伸出手,就如同以往我每一個要求,他從不曾令我失望。

  「喊我晴兒,然後抱我入房。今後,我們別再分房睡了。祈……」這是我第一次喊他的名字,而我也知道這將會帶給他多大的震撼。不用嬌媚侍人,不用多說什麼,就只是喊出他的名。

  看見他眼中明顯的喜悅,我不禁在心裏暗忖──

  要捕獲他的心,是這般的容易。

  「……討厭的夢。」

  陸晴皺著眉頭醒來,喃喃抱怨著壞了她睡眠的夢境,心裏無端地起了些煩躁,原想踢開被單,腿間突地一陣不適的酸疼感教她整張臉都擰成一團。

  他真是不客氣的將自己吃幹抹淨了呵。

  瞋瞪著身旁熟睡的男人,想拿束發絲搔他的鼻子,壞心的非把他也鬧得不得好眠才甘心,可一頭長髮全讓他無心的壓在腦下,怕扯疼了頭皮的她做不得太大的動作,只好作罷。

  「饒你一馬,要感謝我讓你好好睡,知道嗎?」她輕聲的聲明完她的寬容,伸出食指悄悄點了下他的唇,又在自己的唇瓣上點了下,眨著眼兒細喃道:「這是晚安吻啊。以前,家裏有睡前要道晚安的習慣,你忘了,是不是?」

  但隨即又不自在的紅了臉。

  「不過偷偷告訴你,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道晚安的習慣,那是我騙你的,我只是想多點機會讓你親吻我。我其實也不怕打雷的,那不過是拐你為我擔心的手段。跟你說,我是很壞心的……說到壞心就突然想到,以前的我,八成給你的印象很糟,一味的要求你要愛我,以為真心也能任我予取予求……呵,現在回想起來,我真是驕縱到不可一世的地步了,是不?你當初肯定以為我『命令』你愛我真是可笑至極的要求。」低柔的嗓音喃吟著,她眼神蒙矓的注視著他的睡容,唇邊不自覺地輕漾淺淺笑意。

  「所以說,真不知究竟是我運氣好到不可思議,還是你實在笨到讓人無法同情,我為你感到汗顏,因為你居然真的說你愛我了。到底我做了什麼值得讓你愛的事蹟呢?我本人實在很可恥的完全想不出來。我不愛你……嗯,現在這句話不能說得這麼滿了,有待商榷……好吧,至少在還沒『沉睡』之前,是不愛你的呀,我冷淡待你,不在乎你,隨意將你丟在那堆豺狼虎豹間自生自滅,甚至我明白你在家族之中遭受眾人排擠,卻不出面幫你……欸,我只是想要有個人能在我感到寂寞的時候站在我身邊,在我感到需要幫助的時候能不顧一切為我護航……很自私很自私的想法,我只是想要個不會或是永遠不能夠背叛我的人讓我信任,畢竟那時候身邊已經沒有人能讓我相信。所以選了對我最沒威脅性的你,並且把你拱出去當箭靶。

  「必須承認,我根本是掌握住你的弱點,然後將你本身的利用價值毫不客氣給榨得乾乾淨淨了,可是,這樣的我,你竟然還心甘情願的將一顆心捧來獻上?」調皮的指頭在他頰邊斜畫了道,她忍不住輕聲罵了句:「實在笨哪,你!」

  或許是歡愛過後使他疲累,他睡得很沉,絲毫沒被吵醒的跡象。而陸晴見此更是膽大妄為了,放任自己一雙小手在他臉上揉捏畫字,逕自玩得愉快。

  「這麼笨的你,教我怎麼看得下去呢?真是讓我『沉睡』也不安寧。」

  埋怨似的話語淺藏一絲甜蜜,她笑著,輕輕將頭枕上他的胸前,忽而又抬頭望了他一下,確定自己沒將他吵醒後,才又拉起他的手環到自己腰上。

  怦怦、怦怦……

  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聽著熟悉的心跳聲,她滿足的合上眼,細聲呢喃:「跟你說,這一次我是真的很認真很認真在反省了,你知道嗎?為了你醒來,為了你走出夢境,就像你說的,也許不是一開始就愛上你,但最終感情的依歸仍是在你身上。這一次,我會用心保護你,不讓任何人來傷害你,這樣子,你是不是就能忘掉以前那麼糟糕的陸晴?不做陸晴了,我討厭陸氏,討厭那些姓陸的所有人,這一次,我要選擇我要的世界,我只要做晴兒……不再是陸晴了,只做你的晴兒……好嗎?我要讓你疼,讓你寵……」她越說越小聲,說到最後,只剩下淺薄的呼吸聲。

  總算是安分的睡著了。

  所以──

  她不知道那個被當成枕頭睡的男人在放鬆似的吐出一大口氣之後,睜開一雙異常清亮的眸子,盯著天花板的抽象圖形,就這樣若有所思的整晚無法成眠。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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