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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方淨 -【頑皮壞情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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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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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8 00:04:3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方淨 - 頑皮壞情郎

男人不必使壞,油嘴滑舌耍白癡照樣有人愛!   
美人山莊最大的挫敗,就是出了一個以氣死人為目標的公害   
雖然『胸插短刃』的出場方式有點失敗,肯定得不到美女的青睞  
但耍賴天王秉持『舍人救己』的天性,輕輕鬆鬆就給自己消難解災   
可憐無辜小女巫遭到族人恐怖的處罰,隻好叛逃認栽   
眼盲腳殘不打緊,屁股後頭還有一票死纏爛打的妖魔鬼怪  
好死不死又撞上欠扁不要臉的無賴,打出『友情讚助』的明牌   
一時興起陪她逃命,逃便展現『嘔』像瀟灑飄撇的姿態   
眼看追捕行動狂飆不止,他竟裝瘋賣傻地『送往迎來』  
想盡辦法犧牲自己的清白,瘋狂力挺『姊姊妹妹站起來』!   
年少無知還被拐上床,遭受女淫魔一夜的『整治』兼『虐待』   
這款『婚前失貞』的舉動就這樣咬牙就範,甚至擺出任人宰割的低姿態  
不計形象爆演『衣冠禽獸』,虐畜行動讓她又愛又憐??   
唉!男人的本能喲,真是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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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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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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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8 00:04: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嬌小纖細的小女孩有一頭漂亮的長髮,烏黑亮麗,遠遠看去,就像一匹最高級的黑綢,柔軟滑順得讓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摸,看看那質感是不是跟想像的一樣好?美麗的頭髮就該讓美人擁有,才不枉老天爺的好傑作。他細碎的想著,悄然往前走了幾步,努力要看見小女孩的面容,只可惜她一直背對著,沒轉過來……咦?她身上穿的不是娘前不久才拼死拼活還熬了好幾個晚上逼著一群織娘趕出來的“水雲絲絹”?

不敢置信的揉揉眼再瞧——

柔軟的水藍色絲布上瞧不出絲織的痕跡,反而隱隱透著波光亮,就仿佛浮著一層銀白的水光瀲豔,這分明就是自家特出的“水雲絲絹”嘛,真沒想到竟然會出現在一個小娃兒身上?!

滿心滿眼的注意力全讓小女孩身上的高貴布料給吸引去了.那是一匹值千金、值萬金的水雲絲絹耶!竟然讓一個小娃兒穿在身上玩耍……她該不會是皇宮內院裏偷跑出來的貴族小公主吧?果然深宮內院多蠢娃,小丫頭難道不怕穿著一身貴重衣物單獨出遊,引來心懷不軌的歹徒嗎?

“笨!”低斥了聲,猛地抬頭又看到不遠處的小人兒拉著袖子卷至手臂處,頗有打算大顯身手的架式,讓“偷窺”的人不自覺為她捏把冷汗。咦,她又想幹嘛?

可別真的穿著那塊了不起的布爬樹或在地上打滾喔,要不然絕對會給她難看——少說也要打腫她的小屁股。連他都沒機會糟蹋那塊布,怎麼能讓她搶先體會那種樂趣呢?對啦,沒錯啦,他就是心理不平衡又怎樣?偷窺者忿忿然的盯著小女孩的一舉一動,完全將自己的處境給忘得一乾二淨。

而遠方的小女孩全然不知自己正被人注視著,她歪著小腦袋盯著枝丫上盛開的櫻花,嘟著小小的嘴巴喃念著:“你把花開得好漂亮呀,給我一些好不好?”

蠢娃!她該不會以為這樣說說,樹上就會掉下一枝花來給她吧?要這麼容易,那就不用辛苦工作了,人人只要攤開雙手朝天一伸,就能接下美食、衣物來吃飽穿暖……

一陣微風吹來,晃動了枝葉茂盛的櫻花樹,沙沙作響,仿佛櫻花樹正低喃著某種不可知的言語。小女孩突然歡呼了聲,興高采烈地舉起雙掌,等待著。下一瞬間,一枝帶著盛開櫻花的短枝落了下來,準確無誤地跌落在她手上……耶……耶耶?真的還假的?是恰好讓風吹下來的吧?他瞠目結舌還來不及細想,又聽見那小女孩嬌甜的嗓音——

“謝謝你——對了,沁沁也很喜歡鮮花,也能讓我帶一枝給她嗎?”軟軟的聲音有著小女生特有的嬌甜,聽起來霎是可愛。

沒多久,枝葉間傳來沙沙聲,隨即又有一枝帶著美麗花朵的短枝跌落,仍是準確降落在小少女攤開的小手中。

喝!

這下他真的看傻了眼。

老天!他不會是見鬼了吧?還是妖、精、怪什麼的?聽說深山裏常有精怪幻化成美麗的女子勾引路過的山野樵夫,然後血盆大嘴一張,連人帶骨吞下;或是變出一堆金銀珠寶棄置地上,趁路人起了貪念無防備的接近時才猛地現身,然後連人帶骨吞下……

“可是她看起來即不像大美人兒,也不像一堆可以砸死人的寶物,更沒有一張可以將人一口吞下的血盆大嘴;難不成是瞧我青春活潑,以為我沒能耐應付得了成熟大美人,才變了個小娃兒來‘投其所好’?”語氣很有不服輸的憤懈。

“是誰在那兒?”

小女孩一聲問,黑髮隨著轉身旋出了個圈,然後跌落在纖瘦的肩膀上,緊接著出現的是一張細緻動人的心形小臉蛋——哎呀,錯了,她小歸小,可一樣是個小美人兒呢!他低低吹了聲口哨。

她好奇的站在原地往這方觀望看,色譯微淺的瞳眸晶亮剔透,正閃著無辜又似疑惑的光芒。她是一顆果子,雖然未熟,卻已散發出芳甜的氣息引人側同。而且,光瞧她現今的“表現”,大抵就能預料出她長大後將會拐騙多少無辜男子的心。

“咦,你……在流血……”小女孩小心翼翼的靠近了幾步,驚訝的發現站在樹叢後的男子虛弱得搖搖欲墜,看來是只憑一身的意志力在撐持傷痕累累的身軀。

好可怕呀,一個人怎麼能流那麼多血呢?沿著他身前傷口流下的紅液多到染紅了身旁的草地,讓整個場景看來是怵目驚心。她遲疑著,不知道該不該當作沒看到他?家族的訓戒她沒敢忘,凡出手干涉他人命運者,將接受殘酷的懲罰。

“你……”小女孩蹙著眉頭望看他,貝齒咬著粉嫩的唇瓣,內心掙扎著要不要棄人於不顧?

有點糟糕的出場方式,他想。胸前還插著一隻短刃的“特殊造型”,讓他原本的玉樹臨風全蒸發散逸了,所以他目前肯定是裝不出帥氣拐騙小美人,只得撂下狠話——“我看見你剛剛變的‘法術’了……你知道京城裏的人是怎麼處理像你這樣有待殊能力的女子嗎?他們會把你捉起來綁在木樁上,讓大太陽烤上好幾天,將一身水嫩的皮膚全曬得幹幹皺皺又黑黑的,說有多醜就有多醜,然後再找一個黃道吉日,在你腳邊堆上很多的木柴點上火,像烤小豬一樣的烤死!很可怕對不對?不過你放心,你乖乖聽話我就不會跟別人說你與秘密——”

小女孩聽得一愣一愣的,一時之間竟做不出什麼反應。

※※※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你玉樹臨風、聰穎俊帥的寶貝兒子我就要因為失血過多而一命嗚呼之際,小落花稟持著良善的天性,捨己救人,連忙拿出了隨身攜帶的疔傷聖藥,讓我在最短的時間之內化險為夷,所以也——”

美婦終於忍不住出口打斷兒子的演說——

“少來,不是你威脅人家小姑娘要將她的妖異行徑公諸於世,人家會心甘情願幫你處理傷口嗎?說得這麼正義凜然的,你要不要臉呀?”那麼小就懂得踩著別人的痛處要脅,真不想承認跟他有親子關係——可偏偏死小子的容貌和自己像到無法辯解,再加上額頭那顆與自己幾無差異的觀音痣,真是想賴都賴不掉。

她,淩翠鳳,南方最大商賈,美人山莊的前任莊主,從出生到現在,三十八年來所遭最大的挫敗就是生了個以氣死她為最大目標的兔崽子。

“阿娘,”酸枝椅上,尹琉星刷地打開玉骨白絹扇子,?有其事地扇了兩三下才開口,“小落花只是害羞,威脅的言語是為了給她一個合理的藉口,鼓起勇氣來接近你俊美無匹的兒子,全心全力的……我的漂亮娘,一個大家閨秀是不能拿茶水潑人的,雖然你的字典裏沒有‘大家閨秀’四個字,但人前總得稍微假裝一下,就當是幫你相公作作面子也好。你是知道的,入贅對一個男人來講已經是夠窩囊的一件事了,要是妻子又是個不知禮數的女子,還不如教他去死——”他身子俐落一低,輕鬆躲過正面襲來的矮凳。

“阿娘,我們家是很有錢沒錯,但也不需要這麼浪費,你就不怕上天打下雷來劈你嗎?”他有些可惜著看著身旁“前”骨董花瓶,目前已成了一堆的骨董花瓶碎片。

“渾……協…子……”

淩翠鳳漲紅一張臉,咬牙切齒,如果老天有眼,真希望降下神跡,讓她有機會將這小子再塞回肚子裏去!

“不要告訴我你大少爺千里迢迢從房裏走到這裏,就為了要氣死你老娘我!”淩翠鳳很沒形象的大吼了句,廳外剛好經過的仆傭嚇得紛紛避走。

“當然不是,你當我整天閑著沒事做?”尹琉星丟去一道懶洋洋的眼神。

難道不是?她很是懷疑的瞪了眼自己的兒子。新店面開張,在大夥兒全忙得昏天暗地之際,也就只有這小子有空閒能這樣到處亂晃。

“那年我跟小落花兩小無猜、清純無比,不約而同指著天上的太陽訂下再見之約,說好下一次五星連珠之夜,要在原地見面。每隔十年五星連珠一次,今年剛好是第十年,阿娘,你該不會打算破壞我們純純的約定吧?”

連“兩小無猜”、“清純無比”這種噁心話都說出來了,再任他瞎扯下去,難保不會出現什麼“私定終身”等渾話;反正死孩子就是要告假遠遊就是了。淩翠鳳又瞪了他一眼。“要請假找你老爹去,你繼承的是他的事業,我一個婦道人家管不上。”

他一臉很是驚訝的叫了聲,“少來,阿娘,你哪懂什麼婦道人家的本份啊?出面跟男人爭地盤不是你的專長嗎?我不管啦,你去跟阿爹講一下,讓我挪後上華山找禿頭道長閒聊的時間,先去會會我的救命恩人嘛!娘,阿娘,漂亮娘,最最美麗動人的娘親大人……”他誇張的撲進娘親懷裏磨蹭,堪稱宇宙無敵的撒嬌本事簡直讓人百般後悔教他給纏上。

“哎喲!你這死孩子,這麼大了裝什麼可愛?三八兮兮的!滾啦,很噁心耶!”淩翠鳳左躲右閃,奈何兒子一身承自他爹的好武藝,硬是教她閃避不得。

“全國上上下下沒人能比得上的娘親大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老爹頑固的冷面性格,你也不是不知道當年那個小落花的安危是多年來紮在我心頭的一根刺,不見她安好我於心不安吭!我的娘喂,幫幫忙嘛,你俊美優秀的兒子難得有事要你幫忙,你當真這麼不給面——

一陣清冷無波的嗓音打斷他的長篇大泛——

“巫家的女子必在三十歲成婚,七歲以後到婚禮之前均不得讓人瞧見容貌,你去了也是白跑一趟。再者,巫家人是不得干涉一般人命運的,她當年出手救你,就是破戒;既然破了戒,很可能早就小命休矣,與其讓你趕著去見鬼,不如照原訂計畫上華山與青林道長會面。還有,別跟我的妻子這麼親近,不合體。”

甫進廳堂的尹浩嵐迅速伸手一探,尹琉星便被人從後頸拎起,接著像只狗兒似的被丟開。哎喲,阿爹竟然使出偷襲這種見不得人的步數?他俐落的在空中旋身落地穩住身子,總算沒辱沒了一身的好武藝。

尹琉星撇撇嘴又靠了過來。“阿爹我們並不確定她是巫家人。”想當初回家說起這段奇遇時,曾在江湖上打滾過好些年的爹立刻聯想起小落花可能為巫家人,又說了一些關於這個神秘家族種種不人道的規定,讓他當場後悔得差點扯光自己的頭髮。萬萬沒想到只是要求對方幫忙處理一下傷口,就可能害得小女娃觸犯家族的禁忌而受到恐怖的處罰。

“你當初不是說那少女的一雙手背均烙有五角星痕?那就是身為巫家的證明。”尹浩嵐說著,邊扶妻子坐下,見她耳畔有幾根發絲松落,自然的抬手為她理至耳後,表情仍是冷淡無波,眸裏卻添了一抹柔情。雖然年紀已接近五十,但許是長年練武的關係,他的體能一直保持在最佳狀態,臉上除了多些皺紋之外,外貌跟年輕時侯簡直是相差無幾。

淩翠鳳微笑接受丈夫的溫柔,夫妻間的種種情感盡在不言中。

“別玩了,阿爹、阿娘,先討論我的事,你們要含情脈脈到天荒地老都沒人阻止。”真受不了他們旁若無人的濃情蜜意。尹琉星盡責的當了根光線刺眼的大蠟燭,不客氣地打斷眼前一對夫妻的甜蜜對視。

淩翠鳳投去一記白眼;尹浩嵐則是想了想說道:“青林道長等了你兩個月了,不能延。”見兒子一副打算撲上來像剛剛對付他娘那樣對付自己時,尹浩嵐眉一皺,立刻又說:“早點出發去華山,回程再繞去你的目的地,時間還是趕得上的。”

真不知道這小子到底是像誰?他一向穩重,而翠鳳雖活潑但也沒像兒子這麼誇張,再說三個孩子裏也就只有琉星一個瘋瘋癲癲,老是不正經。

肯定是在外面被帶壞了。

望著兒子遠去的身影,尹浩嵐微微閃了神,突然想起日前曾接獲一則關於失蹤多年、生死未卜的大兒子消息……

“發什麼愣呢?”

“沒,只是想起一些事。”他拍拍妻子的手背,溫文淺笑不願未經證實的消息影響了妻子的心情,況且那還牽扯了一些江湖的黑暗面。

※※※

足輕點地提口氣便輕鬆飛掠過牆,尹琉星懶得走大門,直接翻牆比較省時間。只是猴子也會有掉下樹的時侯,一向走慣了的捷徑竟然也曾有出現阻礙的一天。沒注意落點狀況的尹琉星硬生生撞上了個人。

“哎喲……啊,對不起,撞到你了,有沒有怎樣?”伸手要拉住往後跌去的對方,誰知那人慌慌張張的,竟然左腳絆到右腳,一個踉蹌就往他胸口撲來。哇勒……真難得見到這麼沒運動神經的人。他眼明手快的扶住被自己撞著的人,及時搶救自己差點遭逢重創的胸口。

“籲,好險差點就教你非禮去了。我家阿娘從小有教誨,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能讓人隨便亂摸的。對了。你應該沒讓我撞得少條胳臂或掉了魂吧?唷呼!回神喔,說說話嘛,作啥悶不吭聲?”

嚇傻了嗎?姑娘……該是位姑娘吧?由她瘦小的身型,方才接觸到的柔軟纖細臂膀,和身上一抹似是女孩兒家用的香粉味道,可以猜測得出她的性別、年齡。雖然她全身上下包得像顆棕子,一頂寬大的白色帽遮頭覆臉、一襲保守的白色長衣直遮至腳跟處,甚至還用純白的棉織布套包覆住露在衣袖外的雙手——完全沒露出一點肌膚的裝扮實在白到不能再白,要是三更半夜讓路人瞧見,肯定被當成了出外遊蕩的鬼怪。

怪姑娘。

雖然太陽底下無新鮮事,但是這人的怪異實在教人不得不側目。尹琉星不客氣的上下打量對方,實在很想問一句:大熱天的包成這樣不怕中暑嗎?

對方搖了搖頭,不知在表示什麼。突然間,她蹲下身子摸索著腳邊的土地,似在尋找什麼。

她的眼瞧不見嗎?尹琉星愣了下,雙眼迅速往附近溜了一圈。

“是在找這個?”他將遺落在一旁的長棍遞到她手上。兩人雙手相觸時,她明顯的一顫,似是萬分緊張。他眨了眨眼,突然間明白自己的舉動對一般女子來講,似是不太合宜,連忙放手退開一大步。“對不起,是我唐突了姑娘。”打小就被阿爹帶入江湖翻滾,哪個江湖女子會在意這點身體上的小接觸?唐突?都要忘了究竟有多久沒說過這樣文謅謅的言辭了。

蒙面女子狀似靦腆的點了下頭,手持木棍在地上寫下幾個字——

謝謝你。

地上的字跡端正秀麗,卻也間接表達了主人的缺陷。

見狀,尹琉星不覺一愣。

“你不會說話嗎?”她既然眼不能視,又如何能學會一手好字?多年來的訓練讓尹琉星對眼前的女子起了懷疑之心。沒讓他想太久,蒙面女子又在地上寫下幾句話——

不是不會說話,是不能。非出生即眼殘者,仍有學字的機會。

語意模糊讓人疑心更盛,那她究竟會不會說話?她究竟能不能視物?見了地上的字,他心裏的懷疑又更添了幾分。

對不起,能不能請你扶我到路旁休息一下,我腳疼得走不動了。

腳疼?剛剛讓他一撞扭到了嗎?有一點愧疚從心底冒出,目光往她身下溜去,恰好一陣風吹來微微掀開了白色儒裙,露出一雙小巧精緻的三寸金蓮——他瞠大眼睛,嘴巴成了O型。

“你……你……纏足?”多驚訝又多興奮的口氣。

老天爺,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看到纏腳是怎麼回事!那種不人道的傳統早在百年之前就頒令廢止了,現今除了古早文獻之外,哪還見得到真實的纏足女子?多希奇呀!他考慮著要不要進屋去叫阿娘出來看看?

哎呀!這男子,怎麼這麼……這麼……無禮!

聽見他竟然還讚歎的嘖嘖出聲,蒙面女子簡直羞窘到想暈倒了事。

你不該如此觀看一個女子的腳,這並不合禮!

木棍急急地在地上畫過,淩亂的字跡顯現出她內心的羞惱。見他仍沒出聲,忍不住猜想他是不是還直直看著自己的小腳?索性蹲下身子,拉著群擺蓋住腳,阻隔他的視線。

知道這人其實是無惡意的,只是他觀賞奇珍似的態度,實在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他的反應讓他覺得自己像個欺淩弱小的大惡人。

尹琉星總算回神,同時也發現自己真的嚇著了小姑娘。真不好,要是讓阿娘知道這事,肯定會罰他抄寫個幾萬遍“女人是寶,男人是草;男人寵女人天經地義,男人欺女人豬狗不如。”就像七歲那年,因為搶一隻陶娃娃,不小心弄哭了琉夜妹子的下場一樣。

“呃,我說……”他語氣小心的放軟,雖然眼神仍是直直打轉在人家姑娘的裙腳邊。“姑娘,你還好嗎?我扶你到我家……”不好,這小腳姑娘似乎害羞得過分,要是跟阿娘碰上,難保不會被煩得大叫救命。他及時改口,“太陽很大,我們到茶館坐一下好不好?相逢即是有緣,我請客,就當是剛剛撞了你跟你陪個不是,不去就是不給面子喔,你不給我面子,我可是會哭給你看——”百分百耍賴的語氣實在像極了某位姓登名徒子的傢伙。

纏小腳的女子呢!他真是好奇極了,管她是什麼神秘人物或是有什麼企圖,他打定注意要跟她好好認識一下。再說,不遠處樹上那幾個以為沒人發現的黑衣老兄似乎也不耐煩了,他還是好心點,將姑娘帶到人多的地方吃香喝辣兼避避風頭先。

“走走走,說走就走,人生苦短,要是事事都要考慮上半天,哪還有什麼玩樂的時間?來吧,小腳姑娘,不要客氣,我的家訓只有四個字,‘女子是寶’,就請你把我當成沒生命拐杖,就讓小生來為你服務吧!”

面紗之下,她咬著唇,有些想笑。油嘴滑舌絕對也能成為一項長處,在他身上可以得到印證。至少她就沒見過比他更能瞎扯胡說的人了。

你小心別碰著我的肌膚,我跟你去。後頭跟著的人是我不想見之人,你抱著我跑吧。

原來她也知道那些黑衣老兄的存在?尹琉星挑著眉吹了聲口哨,發現小腳姑娘果然不是簡單人物。

“那有什麼問題?姑娘,不好意思,看來小生又要再次唐突了……”

說著,尹琉星突地賊笑了聲,轉身就往後方拋去一記飛吻,趁對方讓他唬的一愣之際,轉身抱起蒙面姑娘就跑——

不是打不過人家喔,只是這種熱天裏,只有傻瓜才會在大太陽底下進行滿身大汗的廝殺運動……他是聰明人,自然不屑為之。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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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8 00:05: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跑跑跑,沒兩三下,輕鬆甩開後頭一票人馬。

“真是不濟事的老兄,這麼隨便就讓人給甩了開,還學人家玩什麼跟蹤遊戲?回家再練個幾十年還差不多。”害他實在亂沒成就感的。

頓住奔跑的步伐,尹琉星身形一拔,抱著她跳進一扇美麗的雕花格窗之內。喧鬧的談話聲伴隨女子的嬌聲柔語,形成某種獨特的組合。尚來不及弄清身在何方,蒙面女子只能感覺出他足躍幾個起落,在一陣像是門板讓人踢上的響聲之後,她已經被放到一張小圓椅上,身前則是一張大圓桌。

“到了,這裏是全城最大的‘茶館。煎煮炒炸樣樣皆有,環肥燕瘦任君挑選,貨色之齊全,保證讓人眼花繚亂。不過你不用傷腦筋,菜我負責點,你只要忙著吃就好。”

趁著不習慣飛上飛下的她還昏頭轉向之際,他大刺刺的走出佈置的金光閃閃、俗豔非常的“包廂”,到走道上喚人點起菜來。“麗花,先幫我泡來一壺清雨觀音漱漱口,然後叫廚房來盤蒜香羊片、清蒸魚、水煎白玉豆腐腦兒、鴨腦燉鵝腸、鮮菇燴嫩筍……差不多了,其他的就任他自行發揮。”才剛吃完午餐,所以“隨便”點幾樣當點心就好。

“二公子,我們這兒並不供應這——”嗚,他怎麼又來著一招?麗花好想找主人哭訴去。

“去去,不讓人點菜開什麼店?”揮揮手,輕鬆打發一臉苦瓜的麗花美婢。轉頭,恰好看見佳人好奇的撫著桌子、椅子。

“小腳姑娘怎麼了?”尋寶嗎?

小腳姑娘?

真有趣的稱呼。她忍不住揚唇一笑,朝他招招手。

方才,謝謝你。她以箸沾水在桌面上寫道。

“不用謝,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當是消磨時間。對了,小腳姑娘,你怎麼會惹上那群三腳貓老兄?該不會是因為他們看上你面紗下傾國傾城容貌,打算強搶回去當押寨夫人吧?”很有這個可能,古今中外所有的大美人不都時興在臉上蒙塊布遮掩?

他興致勃勃地看著小腳姑娘一身完備到極點的裝扮,心想按照她遮掩的程度看來說不定自己是誤打誤撞遇到了個美得天地變色、禍國殃民、天崩地裂的大大大美女……嘩嘩嘩,好期待!

她低下頭長長的面紗幾乎要蓋住整個上半身,纖細的肩膀顫抖著,寫在桌面上的字跡因此有些扭曲——

公子可能要失望了,小女子並非美人之貌,出外蒙面是家中長輩所訂下之規定。

家規?這好象在哪里聽過?但他沒費心去多想,眼神一低,瞥見她仍是帶著布套的雙手,問道:“要吃飯了,套子也不拿掉嗎?會弄髒的喔!”

她輕輕搖了搖頭,緩緩撫著雙手的棉布套子一言不發,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尹琉星聳聳肩,也不在意這些小事。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喜好嘛,他猜,這小腳姑娘八成對洗衣服這等事有著強烈的熱愛。

沒半響,麗花帶著幾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開門進來,為這屢屢上門來白吃白喝的傢伙送上豐盛菜肴,臨去前,還不忘以下犯上的丟下一記白眼。但誰理她呢?上自家館子大吃大喝是所有紈?子弟必做之事,他可不想例外。

“來來,不要客氣,不是我吹牛,這裏的廚子可是全南方最好的一個了,嘗一口試試,別愣著,飯可不會自個兒跑進嘴巴裏。來我喂你吧。”想起她的手套會弄髒,又想到她眼不能視,尹琉星沒猶豫的,主動夾好一筷子菜等著要喂她。

“你把面紗掀起來呀,別怕我偷看呵,我可是全城裏最君子的君子了,說不偷看絕不偷看。”話都還沒說完呢,那名自稱是君子的君子便拿一雙爍亮黑眸等著要看她面紗下的真面目。

呵,什麼跟什麼呀,閉起眼要怎麼喂她?她還擔心他會把飯菜喂進她鼻子裏呢!再說,他當真以為這麼講,他就會相信他的“君子保證”嗎?別鬧了,她敢說,這人現在絕對睜大眼等著看她把面紗拿下!

“嘖,不給看就不給看嘛,笑成這樣,很不給人面子的,知道不知道呀?”瞧她那顫抖得跟什麼似的肩膀,就是沒瞧見也該知道面紗之下的她准是笑到不行了!

“矜持些,小腳姑娘,可別笑岔了氣,嗆著了。”他有些不滿的撇撇嘴,原先夾好的一筷子菜全落進她的碗裏,再拉起她的雙手捧好碗。“不給喂就自個兒吃吧,不給面子的小腳姑娘,你傷了本公子一顆晶瑩剔透巧巧心啦,現在就是你求我把你看仔細,我也不看啦!快吃快吃,要是沒吃飽我可不負責。”

晶瑩剔透巧巧心?真虧他有臉將這幾個字用在自己身上。

“噗、咳咳。”這下子,她是真的笑到嗆著啦!

“喂喂喂,這位笑得花枝亂顫姑娘你可能不曉得,我家阿娘打小有教誨,同桌的姑娘沒動筷之前,男子先食是不禮貌之行為。現在我都快餓扁了,而你還一副笑得欲罷不能樣絲毫沒打算身先士卒地帶領我攻陷這些盤中飧,敢情是真想把我餓死呀?真不曉得我這樣算不算‘遇人不淑’哩。”他誇張的大歎口氣,然後看她慢吞吞的輕撩起面紗一角,聯手帶碗挪進面紗下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肩膀隱隱約約還有著不尋常的抖動。

唉,失望極了。想都沒想到那面紗竟然寬大到能“裝”進一副碗筷跟兩隻手,還能任她自在進食?失算呀失算,最後他還是什麼都沒看到。

對不起,面紗真的不能掀,請你不要介意。

箸已沾了菜油,她只得拉過他的手心以指寫著,柔軟的指尖劃過他粗糙的掌心,指尖的溫度隔著薄薄的棉布傳到他手上,他低頭看著那棉布,想著裹在底下的肌膚,不覺有些心猿意馬。

無聊,對一個全然陌生的女子,想這什麼呢!暗罵了聲,趁她抽回手之際,尹琉星順勢塞了根湯匙給她。她的手帶著布套,用湯匙會比較順手吧?

“沒關係啦,我只是好奇你的裝扮,人都有難言之隱,真不行就不要勉強。你吃吃東西呀,等會兒麗花進來收碗盤,要是看到你沒吃多少的話,會哭的喔!”他又幫她夾了幾塊沒有骨頭的肉。

她點點頭,心中感受他體貼的舉動,嘴角帶笑地低頭吃將了起來。

這人雖然愛玩,舉止也有些輕浮,可也是個心地好的人,她想。

“對了,小腳姑娘,你要去那裏?我送你一程吧?”

她偏頭想了想,輕輕拎起了指尖就要點上桌面,尹琉星連忙貢獻出左掌充當畫紙,她噗哧一笑。

“我想找人——”尹琉星逐字念著,“找誰?如果是住附近的話,我還能幫你打聽打聽。”

“一位姓慕容的姑娘,是位醫者,閨名是文沁。她不住在這裏,但聽說之前到了這附近找朋友——。”“慕容文沁呀?嗯,好象有點象……”尹琉星認真思索了起來。

怎地這名字聽來這麼熟悉?

慕容文沁,慕容文沁……慕、容、文、沁!?驀然腦筋一轉,“喝!”慕容文沁……這……這不是那庸醫的名字嗎?尹琉星嘴裏的一口飯險險梗在喉間嗆著,腦子裏頓時出現一張欠扁的清麗面容。

“你要找慕容女庸醫?你生病了嗎?”

慕容……女庸醫?聽了他的問話,她不禁訝然,疾速在他掌心寫著。

你是美人山莊的尹琉星?沁沁說過,你總是這麼稱呼她,害她每次都氣得想動手捶你一頓……我沒生病,我是她朋友,有事得找到她,她到你們莊裏了是不是?

沁沁?多噁心的昵名呀,跟她一點都不合!還是“慕容女庸醫”這名字比較適合那老跟他作對的討厭女人。尹琉星的表情仿佛跟那慕容文沁有著深仇大恨。

“是到我們莊裏來了沒錯,可前幾天又走了。”好幾年都沒消沒息也就算了,好不容易來拜訪還引來一票殺手讓他疲於奔命,不要臉的白吃白喝好幾天,然後也沒跟他打聲招呼就閃人。這女人,到底是來幹嘛的呀?專程給他找麻煩來嗎?要不是阿娘喜歡她,甚至還押著自己跟她插香結成了異姓兄妹,他才不想跟那女人有什麼牽扯。

這樣子呀,那可怎麼辦好?我急著找她——她萬萬沒想到又錯過了。

“你有什麼問題?說說看。”小腳姑娘原來是慕容女庸醫的朋友,這下子是送佛非送上天不可了。

我們先前約了日期要碰面,可惜我誤了腳程,竟然錯過了時間。唉,她該也是因為要尋我才離開的,真怕我們會這樣一直錯過彼此,現在身後又有人在追趕,也怕會連累了她……

既然他問起,她倒也不猶疑,老實相告。反倒是尹琉星微微蹙起了眉。

“別人家問了就說,單身女子在外要對人有些基本的防心,才不會被賣了還幫忙數銀子。”真是天真的姑娘,實在讓人放心不下。也許是得知她是慕容文沁的朋友,尹琉星總覺得對她有份責任在。

她先是愣了愣,然後才無聲的輕笑了起來。

噢,他在為她擔心嗎?

我知道你心中並無對我不好的企圖。她輕輕寫在他掌心上,面紗下的紅唇勾起了柔美的彎度。

“就憑我救了你,又把你帶到這裏來吃東西?老實說,我是帶你來賣的。”他索性嚇嚇她。要是她知道這“茶館”的真面目,就不相信她還笑得出來。

他怎知對她來說,要探知一個人的內心並非難事?可她沒打算跟他解釋,光是搖著頭,唇邊的笑容一直未減。

我既不美貌,也不勤勞,又身帶殘缺,不值幾個錢的。

“那可不一定,我可以把你手腳剁了煮湯喝,順便將你趕到街上去行乞,我再天天去收你討來的錢;要是乞不到錢,就不給你飯吃。”尹琉星邊嚼著菜肴邊胡亂的說,還活像真有這麼一回事。

她歪著頭想了一想,倒有閒情跟他瞎扯淡。

那麼,等找到了沁沁再剁手腳好嗎?要不然我就沒辦法走路了。

“喂,還討價還價呀?我現在是演壞人耶,你有聽過壞人有好商量的嗎……不過今天算你運氣好啦,琉星哥哥我一向愛護弱小不遺餘力,兩手兩腳就讓你欠著好啦,但是怕你沒信用偷跑不回來,我決定跟著你到找到那女人為止。吃呀,別停下,要是菜沒吃完會害我被雷劈喔!”他大口吃菜、吃魚、吃肉,順便也幫她夾了滿滿的菜肴。

你要陪我去找沁沁——不會吧?她有點反應不過來。

“誰要陪你去找慕容女庸醫?”尹琉星不屑的哼了聲,“我是要監視你有沒有帶著屬於我的手跟腳跑掉不回來了好不好?”聽阿娘說過,那女人八成到隱穀了,反正他要去的華山也是往那方向走,帶著她路上也能聊聊天,而那些跟著她屁股後頭打轉的黑衣人剛好拿來當樂子玩,何樂而不為?

這還不是同個意思嗎?她不禁又笑。很明白自己目前的狀況的確需要有人照顧,可容不得她使潑拒絕他的幫助。不過,倒是沒想到他會主動說要和她一道走,她以為,他愛玩歸愛玩,可仍是個防心極重的人——

是同情她的殘缺嗎?總之,這趟路不會太無聊了。

頗令人期待。面紗之下,她微笑的想。

※※※

尹琉星眯了眯眼,耳朵動了下,接收到窗外一個細微的聲響。

又是那票不濟事的老兄。拜託,要躲也不躲好些,弄了這麼大的聲音出來,是怕人家不知道他們攀在窗上呀?遜!

“小腳姑娘準備一下,我們有客人來了,雖然八成又是個不懂得人情世故的客人,但我們做主人的不留下來招待一下實在說不過去;你說是吧,窗外的老兄?”帥勁十足的他以一陣風捲殘雲之勢全面清空整桌的飯菜,扒飯、夾菜、喝湯……

難道這堆人都沒聽說過“吃飯皇帝大”這句話嗎?就是要打總也得等他吃飽再說。反正等會兒打起架來第一個動作八成就是先翻桌,與其浪費食物去洗地板,不如先吞進肚子裏消化,還能變成打架的力氣。

一群黑衣人破窗而入,分立在桌子四周,將他們兩人團團圍住,每個人手上的刀都冷芒四射,好不駭人。

尹琉星將蒙面姑娘摟到身後的同時,手上還捧著兩人的飯碗不肯放。就見他將碗往她手上一塞,再把她往角落的大床推坐而下,交代道:“來,這碗是你的,這碗是我的。你乖乖在這邊吃,琉星哥哥打壞人去,等等再回來陪你聊天。”

啊,這是?她莫名其妙的被安置在柔軟的床榻上,甚至都還來不及搞清楚“茶館”的包廂裏怎麼會有張軟榻時,房裏已經鏗鏗鏘鏘的打了起來。一時之間武器、拳腳滿天飛,而她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就這樣被晾在一旁。

前方打得轟轟烈烈,這廂倒是無聊的緊。沒事可做的她捧起碗,索性繼續吃起飯來。至於那喝來喝去的打鬥聲,就當是配樂好了。反正尹琉星的武功不錯,根據沁沁的說法,真能在武學造詣上高過這傢伙的人,世上恐怕不超過五個,其中一個是教他武功的親生老爹,剩下的全都因為年紀太大退休養老……

既然如此,就不必她擔心了?

安分的吃她的飯,注意別讓自己成了他的累贅,壞了他伸展筋骨的活動就是。

“喝茶嗎?姑娘?”

一杯冒著熱氣的清茶捧到了她面前,她摸索著,小心翼翼將茶接下,輕點了頭表示謝意。

是雨前龍井?好香。真想不到在這裏也能喝到這種高級貢茶。她滿足的啜著熱茶。

“姑娘也識得這茶?”柔婉的嗓音有絲驚訝。

她點點頭。這茶口感溫潤不澀,她總喜歡在餐後配著酸餅飲用。

“這是宮裏的貢茶呢,想必姑娘也是出自大富之家才能喝得。對了,配點茶點吧?這茶搭上酸味的糕點最合適了。喜春,你手上捧著的梅香糕拿點給姑娘嘗嘗。”

她搖頭婉拒,才剛吃飽呢。

突然,一陣淩厲的掌風伴隨著嗆鼻的血腥味兒朝她這方襲來,她反應不得,只聽聞一聲嘶吼:“日巫子,寧殺勿縱!”

“該死!”仿佛才聽見尹琉星的咒?聲,她人已經被摟進一具溫暖的懷抱中,躍到房中的另一個角落。

怎……怎麼回事?陷在他懷中,她手腳都不知道要擺在哪兒了,只能任他抱來摟去,搞不清楚狀況。

將那卑鄙無恥、趁人打得正愉快不打一聲招呼就轉移目標的小人踹到一旁去掛著,尹琉星破口大?:“好個四喜丫環,你家小姐不懂得敬老尊賢也就算了,你們竟然也眼睜睜看著自家主子跟人拼死拼活,自己在一旁喝茶聊天!”

“嘻!”不知何時出現的四名俏丫環不約而同咯咯輕笑,“二少爺別惱,四喜是怕壞了您的玩興才不敢打擾的,現在不就來幫您清場了嗎?”笑臉盈盈一福身,四名丫環著手開始“清理場地”。

她瞧不見,只聽到原本吵鬧的室內突然靜了下來,像是原先的闖入者全在一瞬間蒸發掉了,不再有他們的存在。

“馬後炮。”尹琉星抱怨了聲,低頭就瞧見她還捧著半杯熱茶發愣,忍不住開口訓誡,“陌生人給的東西別亂吃,小心被迷昏了賣進花樓賺皮肉錢,到時候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當她是小孩子嗎?她暗自翻了個白眼,自是知道來人認得他的,要不,他怎可能任人進到房裏毫無表示?

“陌生人?”輕軟的嗓音酥心透骨,出自一位濃妝豔抹的大美人。她微勾豔麗的紅唇,輕眯醉人的烏眸,繁複的髮式上插著一支嵌明珠的金步搖,就坐在方才蒙面姑娘所坐的大床上,順著鮮豔華麗的裙擺。“我以為‘又’擅自闖入我麗人院來大吃大喝的‘那個人’比較適合這身份,你認為呢?”這人,平常老來白吃白喝兼逗弄她院裏的姑娘已經夠過分了;沒想到今天竟然連女人都“自備”帶來,引來一票耍猴戲的黑衣人不說,甚至還在她的地盤上大刺刺闡述花樓女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覺頗有乞丐趕廟公之嫌?

“嘿、嘿嘿、嘿……”一時口誤,差點兒忘了這兒可是人家的場子;尹琉星乾笑著。上花樓來說老鴇的壞話,的確是太不識相了。

麗人院?她啜著新換上的熱茶,微攢起眉。心想,怎麼這茶館的名字聽起來如此特殊?沒給她細想的時間,大開的門外傳入了嘈雜的喧嚷,頓時解了她滿腹的疑惑。

“張老爺,您好久沒來啦,花美好想您呢!”

“瞧你這小嘴兒甜的,真是教人心癢難受啊!小寶貝兒,靠過來一些呀,讓我聞聞你的嘴兒是花蜜香還是水果兒甜呀?”

“唉,怎麼掐人家那兒呢,大庭廣眾的,好死相呀,張老爺。”

“死相什麼?在麗人院裏只要老子有錢,想做什麼都行,包括叫你這小寶貝兒來暖我的身子,嘿嘿。”

“哎呀,人家不依了啦!”

“害羞什麼呢?進了房,還不是都要摸遍、做遍的?我張營叢走遍各大花樓,還是你們麗人院裏的姑娘美麗又貼心,呵呵,來吧,小寶貝兒——”隨著門板“呯”地一聲關上,同時也阻去了接下來可能的淫聲穢語。

花……花樓?!

她不禁有些瞠目結舌。沒想到他竟然帶她到……花樓來“吃飯喝茶”?難怪她一直隱約聽見姑娘的歡笑聲,難怪這“包廂”裏頭有這麼重的脂粉味,難怪這裏會有張軟床……窘熱冒上粉頰的同時,她忍不住也覺得好笑,回想起先前與他的對話,細肩一聳一聳的,不禁咯咯笑了起來。

天,真服了他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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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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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8 00:05:2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達達達……”

馬兒穩健的往前跑著,馬背上的佳人緊張兮兮的揪著韁繩不敢放。 裹著棉布的小手吃力的握緊韁繩,搖搖晃晃的馬步讓她沒有安全感。

如何能不緊張?她甚至有些害怕了。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騎馬,而且還是用這種分腿跨坐的羞恥姿勢!雖然她沒騎過馬,從小也見了不少貴族之女騎乘的姿態,她知道好人家的女孩定是並腿側坐的;可是他卻說側坐危險,除非要教馬學烏龜的速度前進,否則一般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那樣子坐。

同騎的尹琉星坐在她身後,修長的手臂橫在她身邊兩側操控韁繩,一邊也護持著惶惶不安的蒙面佳人。

為了轉移自己緊張的心情,她在他手臂上寫下疑問——

你不先回家一趟嗎?

他瞧她一眼,“不了,剛才縈心——喔,就是那個在我拼命時很沒良心在一旁喝茶的女人,也就是我義妹說我家冷面阿爹正想逮人幫他跑一趟東北當信差,我才不會苯到自投羅網。反正留了紙條,也算有交代了。”阿爹什麼都好,就是將親生兒子當鐵打的操這點勖讓人詬玻

他們不會擔心嗎?突來一個顛簸教她縮了下肩膀。

“我打十二歲起就在外頭跑了,有時出一趟遠門要一、兩年才回得了家,他們早習慣了……”他突然拉住韁繩,讓馬兒改奔跑為踱步,“你很緊張?你怕馬嗎?”看著她揪住自己袖子不放,他有些懊惱的皺了皺眉,心想,要是小腳姑娘當真點頭說是,豈不是不能騎馬了?這樣一來,不就得換他抱著她走了嗎?

他的心緒經由身體的觸碰點點滴滴流進心中,她不禁心中暗惱,她寧可不要他的幫助,也不願讓人視為累贅!習慣性的一咬牙後,想都沒想便掙扎著要下馬;馬兒受到驚動,煩躁的放足奔跑了起來。尹琉星低斥了聲,緊緊撈住她的身子怕她跌下,一邊還要忙著安撫坐騎。

“老天,小腳姑娘,下馬是有步驟的,你知不知道?而步驟一就是要先等馬兒停下來呀!”好不容易讓馬兒安靜了下來,尹琉星緊接著處理情緒不穩的另一個。“怎麼了?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你說藹—”喔,不對,她不能說話。“這樣,你寫在我手臂上吧……嗯?沒反應?睡著了嗎?小腳姑娘?該不會是我一身汗臭味,薰得你難受吧?馬兒踏的步伐大小不合你意嗎?風吹來的強度惹你不開心?還是……你想下馬方便?”

她隔著面紗賞他一記大白眼。

這姑娘究竟是怎麼啦?突然間鬧什麼脾氣?尹琉星暗地歎了口氣,心想,她也許是真不喜歡騎馬吧?只得認份的將她抱下馬,並且解下了馬背上的包袱。

他一向是隨遇而安的人,走路或騎馬對他來說並沒什麼差別,反正擁有一身高明輕功的他是不怕會誤了跟父親老友的約期啦,安步當車偶爾也是一種樂趣;放馬兒自行循著原路回去,他長手一伸,準確的拉住正欲離去的蒙面佳人。

放開我!她掙扎不休,尊嚴受挫讓她不想再與他同行了。

“小腳姑娘,你究竟怎麼了呀?”難不成是那個來了所以心情不定?他真是大感莫名其妙。

憤然甩開他的手,她有些賭氣的背過他就走,一步、兩步,然後左腳絆右腳就往前跌下——尹琉星連忙上前扶起。

“你到底是怎麼啦?又不是不抱你……瞧你一雙腳兒弄得這麼小,走起路來又顛顛倒倒的,活像是只能看不能用似的,就是我再冷血,也不會讓你用那雙小腳走這麼長一段路的,你實在不用將自己摔得一身傷來引出我的罪惡感。”他抓住又要躲開的小手,挑眉問道:“你不喜歡讓我抱嗎?難道你喜歡用背的?可是那樣你很容易腰酸背痛耶!不然,這樣好了……”他彎身將手臂橫到她臀下,腰一挺,輕鬆將她抱起,讓她可以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這樣有沒有比較舒服?忍耐一下,這一路上多是羊腸小徑,實在不利馬車行走,要不然也不會讓你這樣活受罪。”畢竟是嬌弱的姑娘家,他以為她是受不了馬上的顛簸跟天氣的炎熱。“忍耐一點喔,你乖,等到了下一個鎮上,我再請你好好大吃一頓,補償你一路上的辛苦。”打小在一屋子女人的陰影下成長,要愛護老弱婦孺的觀念根本就在他腦海裏生根了。

聞言,她翻了個白眼,倒也無力去追究方才內心受到的那一點傷害了。

真不知道這個傢伙怎麼老喜歡用自己的想法去解釋別人的行為?要是她再拒絕他的好意,接下來又會解釋成什麼?

再者,她跟他有熟到這種地步嗎?每次聽他瞎扯,都有種錯覺像兩人已是老夫老妻似的,天曉得他們根本是今天才剛認識!

她局促不安的坐在他有力的手臂上,手兒扶在他肩膀上,兩人貼近的距離讓她有些羞窘。

“出門在外的,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別想太多。”

咦?她好生詫異。這一次,這傢伙竟然能猜到她心裏在想什麼?難不成……難不成他也跟她一樣可以探知別人心中的……

“你抓得我肩膀都要痛死了,我怎麼可能猜不出你的想法?”他的聲音可憐兮兮的,癟起的嘴角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莫怪人家說,不可以隨便欺負姑娘家的,因為會有報應嘛,而他現在已經受到教訓啦!

“嘻。”她忍俊不住地輕輕咬住下唇,當然也不忘記鬆開指頭,放他無辜的肩膀一馬。

對不起,我沒注意到。她在他肩膀寫道。

“沒關係,幸好你發現的早,在我被你掐死的前一刻放我一馬。”得了便宜還賣乖八成就是這樣。

我只是不希望被你當成累贅,我……你放我下來,我能自己走的。她伸手推著他。

“小腳姑娘別在意呀,你並不比一個娃兒重多少。”說著,他還真將她在手上輕拋了下。

引來她一陣驚呼,也讓她再度將手兒搭回他的肩膀上,他才惡作劇得逞似的笑了出來。

“瞧,這麼輕呢,就是抱著你使輕功也不費力的。好啦,乖乖的,琉星哥哥這一路上本來是很無聊的,好不容易拐個人結伴同行,又有不少黑衣老兄可以拿來玩玩,你不會狠心想剝奪我的娛樂吧?一個人要是沒有娛樂,就是吃飽穿暖也不會幸福快樂;好啦,看在我包吃包住又能當馬騎的份上給點面子不要拋棄我啦,嗚嗚……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可憐,我阿爹不愛我,一天到晚趕我出家門,我好可憐,你都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你有多可憐。

但是她很確定,要是不打斷他,他很有可能一直講到天黑,然後他們就得露宿野外。她沒好氣地想。

他鬼叫:“喂,沒良心的小腳姑娘,一般人聽到這裏都會掉下個一兩滴眼淚,順便安慰安慰我一顆可憐少男心的,才不會有人問我到底有多可憐!”

你不是要讓我當馬兒代步的嗎?那你還不走?再拖下去我真要拋棄你了。她在他肩頭寫道,用他說過的話來警告他。

“嗚,不要拋棄我,我要做了,你抱好……”

將包袱丟到她懷裏,他當真使起輕功飛奔了起來。只見他跑得輕鬆,速度卻不輸給疾速賓士的良駒。

瞧不見外在的景物,但隱約能感覺到他的步伐並不慢;她靜靜的伏在他肩上,近乎規律的躍動讓人心情平靜,再加上怕熱的他轉挑樹蔭下走,徐徐吹來的涼風更是使她昏昏欲睡。

坐在他的手臂上的確是比騎馬來得舒適,起碼沒了剛才馬上的顛簸。這點,自己該要好好感謝他的體貼的,因為是他特別顧及到了自己的感覺。雖然她很明白他想幫自己的原因不過是想“自找麻煩”。

他是在自找麻煩沒錯。

一個蒙面的神秘姑娘,身後還跟著一票同等神秘的黑衣人。是聰明人都不會主動去招惹她。可是他實在太無聊了,一想到要千里迢迢到華山去找那禿頭老道下棋、瞎扯兼練功,他就覺得無趣到想大吼大叫,而這小腳姑娘的身上就像插著一塊“我很有趣”的牌子,讓他不注意都難。所以在得知她是慕容文沁的朋友之後,想都沒想,拐了她一同上路。

但,說到蒙面嘛……他低垂下眼睫,從這個角度看下去,剛好可以穿過面紗的縫隙,瞧見她面容上一小塊肌膚,雪白透明到分毫不見毛孔,無暇如一塊上等的美玉;他又微微側了臉,意外的窺見她一張櫻紅菱唇,柔軟的唇瓣輕闔著,淺淺彎了一個仿若微笑的弧度。他無聲的咧嘴笑著,心裏正想再多瞧些,右眼突地一黑——噢,他居然被打了!他錯愕得像吞了三斤的石塊。

小小的手掌拍在他偷窺的眼晴上,雖然不疼,可還是很傷他的自尊心。

“嗚,你打我,我我我——”他好傷心,小腳姑娘竟然對他動心動腳。

不小心的!別以為她不知道他的小動作!

他哇哇大叫:“藉口,你一定嫌我跑得不夠快,所以才痛扁我出氣。可是人家已經很努力了嘛,天都還沒黑,就快要到下一個鎮上了耶,就是一路騎馬也不見得會比我這樣跑來得快!嗚,我很努力了,你還不滿足,你一定是貪心的女人,我阿娘說,貪心不足蛇吞象,可是你又不是蛇,所以不能吞象,可是你又那麼貪心,這麼一說……難不成你想吞我?嗚嗚,我好可憐,被阿爹趕出家門也就算了,還遇到一個荒淫無道的女淫賊,逼我做牛做馬也就算了,還想把我生吞活剝?嗚,你不要掐我的脖子啦,要記得對我溫柔一點喔……”

欠扁找死又不要臉——她今天總算知道為什麼好友沁沁只要一提起他,就是這八個字。

拍拍他的頭,她指頭在他肩上寫下安撫——

你乖,我會很溫柔,快到鎮是不?跑快點喔,快點到客棧就能休息了喔。她哄著。不知道為什麼,雖然認識他不久,但已經很能習慣他閑來沒事的“發作”。

“這些都是甜言蜜語,你一定想要趁我放下戒心之際,把我這樣那樣又那樣這樣!”

她無言以對。這樣那樣又那樣這樣,到底是怎樣?雖然她聽得不是很懂,但也知道絕對不是什麼正經的言辭,自然也沒笨到回問他。

“你看你看,你默認了喔,我就知道,你……咳,小腳姑娘不要掐我,忘了我還在跑著嗎?”用武之人最忌諱在運功時被掐住氣脈,要是一個不小心,輕則功力暫失,重則走火入魔。不過以他武功之深,是不太可能有以上的情況發生啦,只是仍是不小心嗆著,咳了好些會兒才順了氣。

是他的錯覺嗎?這姑娘剛剛似乎“不小心”壓著了他頸後的穴道,才會害他嗆咳不止。他懷疑的瞥她,可她仍只是毫無所知的打他的肩膀,警告他別鬧了。

應該是誤打誤撞吧?他想。

畢竟一個纏足的姑娘是練不得武的。

※※※

小小的鎮上少有外來客,僅在還算熱鬧的市集旁有著一間名為“常來”的小客棧。才進到客棧裏,他們就發現了個不小的問題。

“只剩一間房?”尹琉星懷疑的問。不是他看不起這常來客棧,只是以往也來過幾次,每次來不是見店小二拿著抹布打蒼蠅,就是那胖掌櫃獨自趴在櫃上打瞌睡,難得有客人上門來住房的,偏遠小客棧突然住滿了人,實在教人不得不懷疑是不是鎮上挖出了黃金?

“是是。”掌櫃搓著兩隻肥肥的手掌,緊張的笑著,肥孜孜的臉上還掛著一滴冷汗,一雙綠豆大小的眯眯眼直往門外的某一點瞟著。

絕對有問題。

尹琉星緩緩一勾唇,笑得像牲畜無害。

“沒關係,一間就一間吧,我家小娘子身體不太好,睡一間也好有個照應,無所謂。”他扶起了在椅子上休息的佳人,指示店小二帶路。

有什麼不對勁嗎?她不解的微微側著臉蛋,感覺得出他情緒的變化,像是突然間有了什麼防備似的,但因為還有外人在,他沒說,她也就聰明的沒問,甚至沒戳破他的謊言。任他扶著自己上了二樓,進了客房。

“客倌,這茶是我……我剛才泡的,很香、很醇、很……呃,總之您……您趁熱喝了吧,我先下去了,您人老遠來的,我就不打擾您了。”

待掌櫃一離開,門才闔起,她即刻噗哧笑出。

老天,真是個不懂說謊的人哪,他們從頭到尾都沒提到一句是從哪兒來的,再加上又沒坐騎,掌櫃的怎麼會知曉他們是打大老遠的來?況且聽他這樣結結巴巴地介紹那壺茶,就不相信誰還敢碰?

突地,一陣倒水的細響教她訝然的愣了下,還來不及阻止,就見他“嚕嚕”喝掉了大半壺。老天,那水定是有問題的呀!這人不是挺機靈的嗎?怎麼現在糊塗成這樣?她愣然的不知如何反應。

“嘖,跑了好幾個時辰渴都渴死了,好不容易有喝的,竟然是攙了迷魂藥的茶水,真是讓人不得不抱怨。”他細碎的抱怨道,然後不解的看著她高舉在半空中的手,“怎麼啦?你也想喝水?可這是加了料的,不衛生又難喝,你還是忍著點,晚一點我再到街上去找東西來給你吃。”他還以為她也想要喝水。

呃,他,不怕那迷魂藥嗎?她有點反應不過來。

尹琉星皺眉看她,“真的很渴嗎?可是你喝了這個,會睡得跟小豬一樣喔!”

怕愛玩的他興致一來,真會倒上一杯給她嘗嘗,她趕緊搖手兼搖頭,拉過他的手臂寫道——

迷魂藥,你不怕?

“怕什麼?小時候常吃呀,每次我搗亂,我阿娘不是一把迷香弄昏我丟回房裏,就是拐我吃下各種迷魂藥,讓她耳根清靜一兩天。那麼多年下來,身體早有抗藥性了,哪還能被這種一般的藥給弄昏?”他理所當然的說,口氣仿佛是天經地義,甚至還有點沾沾自喜了。

她不禁咋舌。這還真讓人驚歎不已,怪異到極點的親子關係。

“好了,別玩了。你換件衣服,梳洗一下,我們出去吃點東西,再回來休息。”

還要回來休息?她又呆了。

不會吧?她以為,既然知道了這裏不對勁,就要想辦法避開的!

“那當然,總得搞清楚是誰想找我們晦氣的吧?再說,方圓數十裏之內,也只有這麼一間小客棧了,我從小嬌生慣養,睡不慣野地,別想我會陪你露宿荒郊野外。”

怎麼聽來像他頗自豪自己的嬌生慣養?她翻了翻白眼。

兩人簡單的梳洗了一番,他抱了她從二樓高的窗子躍了出去,直待吃飽喝足了,才又抱了她翻窗回來。大門不走偏爬窗,因為他說,要是店家知道他們沒被迷昏,會沒面子,心理會有受傷的感覺,所以“不得已”只好辛苦點爬爬窗子兼練身體——雖然她對以上的說法很不以為然。

雖然天才剛黑,但尹琉星顧及三更半夜裏可能會有的“激烈運動”,就迫不及待想上床補個眠先睡飽再說。

可是……

她急急拉住他,在他手上寫道——

你要睡哪里?

他瞧她一眼,語氣裏儘是理所當然,“有床不睡要睡哪?當然是睡床呀!”

你睡床,那我要睡哪里?

他又是理所當然地回答同一句話,“有床不睡要睡哪?當然是睡床呀!”

這白癡!她咬了咬牙。

床只有一張,只能有一個人睡!

帶笑的眸裏飄起一抹邪光,他痞痞的說:“我的睡相很好,保證不會搶你的枕頭、不會卷棉被,更不會把你踢下床去,一起睡有什麼關係?再說……我的小娘子,你可能忘了,這房是我花錢租的,出錢的是大爺,我這大爺不睡床,難不成你要叫我睡——”就是隔著面紗也能感受到她不滿的瞪視,他語氣一弱,嘟著嘴喃道:“睡椅子就睡椅子嘛,作啥擺臉色?存心嚇得我晚上睡不著覺咩?一定是嫉妒我的花容月貌,故意要擾亂我的美容覺計畫……”沒良心的小腳姑娘,鳩占鵲巢,活生生的例子!哼哼!

“咳。”說夠了沒有?這人!她警告似的輕咳,隔著面紗又瞪了他一眼。

“咳?受寒啦?瞧,都是你不乖乖上床才會受到報應,這下子知道錯了吧?不過我大人有大量的原諒你,別太感動了。”他壞心的故意將眼不能視的她一把拋上床,還曖昧的橫過身子要幫忙拉棉被。

他他他他……

突然讓人從椅子上攔腰抱起,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她驚呼一聲,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讓一具身子壓制住,慌張之中,她本能的手腳齊發胡亂的攻擊他,卻一個不小心踢掉了一隻金蓮小靴,雪白的羅襪在踢動間松脫了,小腳兒順勢踩上了他的胸膛,熾熱的心跳隔著薄薄的裹腳布溫熱了敏感的腳底,她又低呼,忙不迭地要縮回腳兒,沒想到卻教他一掌捉住!

轟!她當場嚇傻了。

“好小的腳兒,活像菱角兒似的。”一隻小巧的腳兒捧在手心,還不足整只手掌的一半大,只消五指一合,輕易就能握裹祝他一臉驚歎的欣賞著,並且以帶著厚繭的拇指細細搓揉著,仿佛在感受著它的真實性,渾然不覺這是種多麼親昵的舉動。

“讓我拆開來看看,好嗎?”他問著,感覺像是躍躍欲試。

回過神來的她第一個反應就是大力的搖頭,面紗下的麗容像要著火似的;長年裹在布稠裏的嬌嫩肌膚異常的細緻敏感,小小的觸碰對她來說都是極大的刺激,更別提像他如此無禮的冒犯!

貝齒咬著菱唇,她嘗試著想要自他手上抽回小腳,他卻不肯放開。這樣的姿勢太過曖昧,他正握著她一隻小腳兒,她被迫必須朝他仰臥著,並且弓起抬高的一隻腿,為此,她又羞又惱,嬌軟的身子還緊張的微微輕顫著。

他沒真心想要侵犯她,她心裏是曉得的,可是仍然有股被欺侮的委屈,她手足無措,也無從抵抗。

“嗚……”終於,她發出一聲無助的低泣,強忍的淚水再也關不住,紛紛自眼角沁出,凝成透明的淚珠滾落,淚水濕了粉頰、濕了面紗、濕了枕巾,也終於引起了他的注意。

尹琉星總算放她一馬。見她這般委屈的模樣兒,懊惱的想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口——他沒想要弄哭她的,純粹是想逗弄她……好吧,他承認自己是有些惡劣,甚至有些該死的心猿意馬,要不是她突來的淚水,他很有可能做出一些會讓自己後悔莫及的事來,而他甚至都還不知道這神秘姑娘的長相!

她抽抽噎噎的哭著,像個孩子。

“你……別再哭了。”

尹琉星有些煩躁的低喊,為了自己那教人失望的自製力。

她扯起棉被就將自己裹成一隻布粽子,滾到床的角落裏持續嚶嚶低泣著。壓抑的泣音聽來好心傷,仿佛要將這一段逃亡的辛苦化成淚水宣洩而出。

她不會說話,平常僅能以幾句代表情緒的單音0來表達意思,而這一次的哭聲,幾乎是她所能發出的最長聲音了。聽著她無措的泣音,尹琉星心裏升起一種古怪的感覺,像是有些熟悉,像是曾聽過這個清婉的聲音……他甩了下頭,試圖甩去這種古怪的想法。他知道自己該動用那從未遭遇敵手的口才好好安撫她才是,而不是繼續在原地發呆。

何況,她的哭泣的確教他難受。

“好了,別哭了,是我不好。”他試著回想每次妹妹那寶貝兒子哭泣時,她是怎麼哄的?“別哭了喔,你乖,乖孩……呃,乖乖,不哭了,都是我不好,不哭了喔!”在不驚動她的情況下,悄悄的把她連人帶被抱進懷裏,他耐心的安撫著,難得正經的嗓音沉沉柔柔的哄著她,甚至還主動幫她拉好險些掉落的面紗。

“乖乖,不哭了,剛剛是我不小心的,不是故意要讓你討厭的,你可別生我的氣,都是我不好,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了……你不哭喔,小腳姑娘乖乖喔,哭哭會醜醜的,乖姑娘不哭……”

他像哄孩子般哄著她,持續地輕拍著她的身子,知道哭聲漸止,直到她窩在自己懷中沉沉睡去……

不知不覺中,心裏某個角落攙入了一種連他也不明白的情緒。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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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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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8 00:05:4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尷尬。

小手兒揪著裙子扭來扭去的,指頭幾乎就要跟裙子打成了結兒。

昨晚的失態教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尹琉星,還好一大早醒來那傢伙就自動自發的說要出去料理一票整晚趴在屋簷上、吊在窗臺外偷窺的黑衣老兄,和那個怪裏怪氣的掌櫃,剛好省去了兩個人見面的窘迫。

羞窘的捧住自己燒紅的臉蛋,難堪的申吟著,她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丟臉到這種地步,大哭大鬧也就算了,還哭到睡著在別人懷裏……啊啊,長這麼大第一次有種想找個洞把自己埋起來的衝動。

她不愛哭的。

事實上她很少有情緒失控的表現。掉眼淚是示弱與撒嬌的行為,意義只在博取他人的同情,而不管是哪一項,她都沒資格那樣做。她還記得,年幼時總是一遍又一遍的被告誡,她是獨立,她必須是獨立的。身為家族使命的繼承人,打小她就隔絕在人群之外,她不得接觸任何人,沒有玩伴、沒有親人,每天的工作就是學習、學習、再學習,學習一切長老安排的課程,所有的時間都耗費在書本上,背誦複雜難懂的咒言與陣法;她從沒時間去想其他,不需要博得他人的注意,而事實上,身邊也沒有多餘的人能夠注意到她……所以,她不哭泣。

而昨晚,其實不只是因為他惡意的逗弄。

她明白的,自己只是借機在宣洩這些逃亡日子的辛苦,所以得寸進尺的利用他的懷抱,厚臉皮的賴著讓他哄,所以她覺得丟臉。

噢,她老是在心裏偷罵他不正經,誰知最不知羞其實是她才對!

“你不舒服嗎?”

才聽到他擔心的嗓音,頭上就有股溫熱的壓力撫下,啊,是他的手,正溫柔的摸著她的頭。他的動作像在安撫一個小娃兒,卻引出了她某種想要依賴別人的心情。

依賴呀,從小到大,她多想有個人能讓她依賴……哎呀,她在胡想些什麼?她猛然想起現在的情況,臉兒又紅。

他回來了呀,可是她還沒準備好,準備好如何面對昨晚自己丟臉的行為。

搖搖頭,她有些害羞的低著臉蛋,長長的面紗幾乎要垂到膝蓋上。

“不是不舒服,難道你又餓了?我剛好有帶吃的回來,你要包字還是大餅?”

突然發現這男人全身上下沒一根纖細的神經。

原先的羞惱全讓他一句話打到十萬八千里遠去,吐出了好長一口氣,她有些無力地垂下頭,感覺像是自己難得一次的害羞卻讓人給惡意破壞了。心情有點莫名與複雜,原來他並不像自己一樣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我不餓。指上的力道重得像是要將這三個字給刻進桌面一樣。

尹琉星疑惑地湊了過來,“你肯定是不餓的,光看你刻桌子的力道就能得知。怎麼了?該不會還在生我的氣吧?”

真是小腸小肚的姑娘,都過了那麼久了還這樣念念不忘。

“喔——你該不會是那個來了吧?所以心情煩躁,沒天良的拿我開刀,把氣出在我身上?說不定昨天就是你故意誘惑我的,打算趁我意亂情迷、天旋地轉之際,剝光我的衣服,然後把我倒掉在城牆上,在我可愛又強壯的胸膛寫上‘我是壞人’四個字,還把我帥氣的頭髮剪成雞冠頭,臉上畫上一隻王八,全部就跟我剛剛對那群黑衣老兄所做的一樣,可是你更可惡,你想端張桌子在下面收取門票,讓大家來看我飽受摧殘的模樣,好好的玉樹臨風翩翩佳公子就這樣毀在你手上,我家漂亮娘要是知道了,一定又一把眼一把淚——哎喲|!”

一隻飛來的茶杯成功打斷了尹琉星的無敵碎碎念神功。

拿過另一隻杯子重新倒滿茶,翻出他包袱裏的包子,她默默的吃著。

原來他剛剛出門時做了這麼多事?他真是太無恥、太狠毒、太……太不君子了,難怪有人說:“甯犯君子,不犯小人。”

她為他的敵人感的可憐。

容不得被人忽略太久,尹琉星屁股又黏了過來,房裏明明還有別的椅子,他卻非要跟她擠一張不可。

“不要氣啦,我昨天道歉了一整晚耶,讓你又抱又摟兼當暖爐,要說非禮,你也早非禮回去了,而且怎麼想都是我比較吃虧,我都不介意了,你還氣什麼嘛?宰相肚裏能撐船,雖然你瘦巴巴的肯定當不了宰相,可是也沒必要這麼小腸小肚的嘛!”尹琉星小心翼翼地拉著她的衣角一扯一扯的,那副小媳婦的口吻令人發噱。

他到底是真心要道歉還是想乾脆氣死她?聽了他的話,她心裏頭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別鬧了,快坐下來吃東西,再拖下去天都要暗了。

拗不過他的纏功,她只得舉白旗先投降。

“那你不氣了喔?”

不可以再對我亂來喔!她要求他的保證。

尹琉星眨了眨亮晶晶的黑眸,咧出大大的笑容。

“拜託,我怎麼可能對你亂來?你忘了我是全城裏最君子的君子嗎?”

是喔,她在懷疑這“君子”的標準在哪里?

※※※

大街上,她不肯讓他抱。

因為有很多路人呀,就連夫妻都不會在外人面前摟摟抱抱了,更何況是不相干的兩個人?她臉皮薄,寧願慢慢地走,也不想成為大家注目的焦點。

尹琉星卻扭著眉毛跟在她身後,嘴裏直叨念她是自找苦吃,有“人力馬車”不坐,偏要自己走路。

尹琉星一直不太信任她真能用那兩隻小腳丫走路,每每看她小心翼翼的踩著細碎的腳步前進,就忍不住要上前去扶她一把。其實算是頗有婀娜的姿態啦,可是看在他眼底像是每一步都有可能會跌到般。

所以,往往在他腦子還沒開始想之前,身體已經把她抱起,為她代勞。

她歎了口氣,緩緩在他肩上寫下——

你不用一直抱著我,我能自己走的。

她能感覺到他的體貼,可也卻有些受不了。他讓她覺得自己成了連路也走不好的小娃娃了。

“我怕你跌到。”這種心情就跟在路上看到一個走不穩的小孩兒就想去扶一把一樣。

我不會跌到的,畢竟我已經這樣過了這麼多年,早習慣了。

纏腳的確有諸多不便,但也不至於影響到行走的能力。面紗下的紅唇噙了抹苦澀的笑,現在看來稀奇的小腳,其實不過是族人囚禁她的方法之一,其中的意義,就跟腳鐐一樣。

小手輕拍著他的肩膀,想要他放自己下來。他卻反而換了個姿勢,讓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別亂動,要是跌下去我可不賠的喔!”尹琉星故意晃了下身子,嚇一嚇她,果然,得到了佳人主動親近——她抱他抱得死緊。“這樣才對嘛,嘻。”

無聊!痞子!登徒子!心裏罵著,可她卻也不敢隨便放手了,因為他正使起輕功,抱著她飛躍在人家的屋頂上頭,當作出鎮的捷徑。

忽地,紅唇悄悄噙了抹惡作劇的笑,指尖偷偷拂過他頸下的穴道,壞心的想給他點苦頭嘗嘗。

尹琉星眼明手快的逮住沒安好心眼的小手。

“壞姑娘,想趁我不注意非禮我?”她居然會認穴?一次還能說是碰巧,但接連兩次,可就不尋常了。尹琉星嘴裏說著戲言,可眼裏卻不再存有戲謔的光點,墨眸光彩逐漸沉下,轉成了某種複雜難辨的情緒。

自己是否對她太沒戒心?畢竟她來歷不明,全身上下都神秘得讓人起疑。他暗自反省自己的大意,可目光一接觸到她裙下的小腳,眼神卻又柔和了起來。

這樣的姑娘別說是站馬步了,恐怕連路都走不好,要如何練武呢?更何況將她抱上抱下也不只一兩次,要探知她有無內力還不容易嗎?可矛盾的是,一個不懂武功的姑娘竟懂得認穴?

會跟慕容文沁一樣是醫者嗎?

可她眼、口的殘缺,看起來也不像個學醫的人。

她知道他在懷疑自己的身份,但沒打算要為自己解釋,就只是任他打量著,面紗之下,勻唇淺笑。

心裏知道他沒機會問的——至少現在沒機會。

因為有人來了。

來人的目標,是她。

“把人交出來!”

好熟悉的開場白,又是同一票黑衣人。這幾天以來,儘是跟這群沒啥挑戰性的對手糾纏,尹琉星早玩膩了。只見他俊眸一眯,低啐了聲,氣惱這群人破壞了他“追根究底”的好機會,二話不說抱穩佳人,使出上乘輕功一溜煙地跑了,留下一群面面相覷的黑衣人。

完了,這下回去要怎麼交代?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均錯鄂於甩都不甩他們並且已經消失不見的對方。

這一次,他們甚至連對方是怎麼跑掉的都沒看清楚!

※※※

跑呀跑,經過一座山,又飛過一座林子,突然,有個不尋常的東西引起尹琉星的注意。

“咦,這裏居然有梅樹耶,下面好像還插著什麼東西?”足一點,輕鬆就飛躍到數十步遠的梅樹下,他好奇的繞著盛開的梅樹打量,然後在一塊斑駁的木牌前停下。

怎麼了?

她昏昏欲睡的從他懷裏抬起頭來,不明白他怎麼突然停下了腳步?

“小腳姑娘,你說奇不奇怪,七月天呢,我突然看見了一棵盛開的梅花樹!”接下來是不是要飄雪了?

梅樹?

他確定那是梅樹嗎?該不會是指鹿為馬吧?

她心裏很不信任的以為尹琉星八成錯認了什麼野花野草。

“而且更怪的是,樹下還擺了兩塊方方正正的石頭,是給人當椅子坐好賞花用的嗎?咦,這塊破爛木牌竟然還是稀有的南槐木製成的耶!背面好像有幾個紅字……”

他用腳將木牌踢正,總算看清上頭紅漆繪成的幾個大字——

“此樹危險,勿碰。”刺目的大紅字真是教人不想注意也難。“此地無銀三百兩嘛,看牌子這樣寫當真不去碰的是傻瓜!看我帥氣無敵的大手一揮——”

危險……她小手扶著他的肩膀,直覺不對勁。

梅樹、南槐木跟兩塊方型石?這景象她好似有點印象又不太有印象……她一時想不起來,誰知才轉瞬間人已經被帶入一片霧氣朦朧的林子裏。

就在他碰著那木牌的同時,周邊的情況瞬間幻化了,一片朦朧白霧取代了原先的陽光普照,要不是他很確定自己是清醒著的,還真會以為是憑空作起白日夢來了。

她心念一動,急急在他肩膀上寫下:快跟我說現在的情況!

不會吧?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從心底浮現,她暗自祈禱事實不要像自己所想的那樣……那樣糟。

“不知道要怎麼說耶,從我碰到那棵怪梅樹之後,我們就好像被‘變’到另外一個不同的地方了,有很多霧、白煙,眼前還有好幾條看上去完全一模一樣的小路。小腳姑娘,你說,我們是不是誤入了什麼稀奇古怪陣法裏了?”

沒想到他竟然後知後覺到這種地步?她很是無力的感歎;沒錯,他們是誤入陣法裏了,而且還不是一種普通的陣法。“梅迷陣”是當今世上七大奇陣之一,凡陷入此陣者,不是迷失於陣裏詭變如迷宮的幻境而困死,就是因為無論怎麼走永遠看見一成不變的景象而導致神經錯亂。

鼎鼎大名的“梅迷陣”呢,她還是第一次遇見;而這一次全要拜這無聊傢伙所賜——什麼此地無銀三白兩?!

而她居然還有臉說——

“哎呀,好卑鄙,究竟是誰使出這種高級陷阱來陷害單純無知的我?真是太過分了!真是太傷我的心了!”

單純無知?!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她好不容易才壓下一拳往他頭上敲下的衝動……什麼叫“高級陷阱”?這種白癡誘拐術能騙倒的也只有像尹琉星這種無聊的人!

她自己一個人氣呼呼的,不想理會這個無聊嘴硬又氣死人的傢伙,由著他抱住自己在陣裏瞎閑亂跑,試找到出口所在。

一個時辰過去了,他還在跑,而自己冷眼旁觀。

兩個時辰過去了,他還在跑,而自己有些累了。

三個時辰過去了,他還在跑,而自己已經很累、很累。

不一定是抱人的那個才辛苦。現實的情況是,他抱著一個人卻跑得輕鬆快意,她這個被抱的人卻因為忽上忽下的顛簸搞得頭暈腦脹。

又讓他抱著瞎闖了好一陣子,從他不斷的喃喃自語中約略猜得到他們兩人仍在同一地方繞圈子。讓人抱著飛上飛下的她早已經全身酸痛又噁心難當。噢,老天,別再跑了,她受不了了。

難道這個男人就只會像只蒼蠅亂跑,該不會以為所有的方向都試過一次,就能找到出口?要是有這麼容易,梅迷陣又怎會名列世上七大奇陣之一呢?

她忍不住捶打著尹琉星的肩頭,他卻以為她在害怕!伸手一邊輕拍她的背部,一邊細碎念著:“乖,不怕不怕,琉星哥哥就快找到這撈什子鬼陣的出口了,再給我一點時間,再給我幾次找錯路的機會,就不相信全讓我走遍了還找不著出口!”

傻瓜!面紗下的麗顏很沒形象的翻起了白眼,相信再這樣亂闖亂跑,就是給他一百次的機會,讓他跑上三天三夜他們也出不了陣!

就不會開口問一下人嗎?要是她,隨便算算至少也懂十種破陣的法!

終於,她沒轍地咬了咬唇,投降的唇出聲,打算出面拯救自己的命運。

“放我下來尹琉星!”

咦,誰在說話?尹琉星停下腳步,一臉懷疑地左右觀望了下,在發現漫漫迷霧中

仍是只有他跟小腳姑娘兩人,又展開輕功奔跑了起來。

完了,沒想到這梅迷陣古怪成這種地步,不但會將人困在莫名其妙的迷霧之中,也會讓闖入之人產生幻聽的現象……

“我,放我下來!”她重複一次,順便一拳往他頭上敲下。

很好,這次他真的停了下來。她滿意的收回拳頭,而且還驚喜地發現自己已經重新回到土地上好好站著。要是知道敲他一拳所得到的成效這麼大,真應該早點這麼做,她暗自可惜竟然直到現在才發現拳頭的好用之處。

呆了好一陣子,尹琉星終於回過神來。

“你……你會說話?”他瞪著她鬼叫一聲。她竟然欺騙他的感情。

“我沒說過我不會說話,我只是不能隨便說話。”清婉的嗓音說著會讓人吐血的言辭。

而他,聽了的確也想吐血。她她他……

“別玩了,幫我折來十九枝筆管大小的樹枝,再拿七個銅錢給我……還不快去?你站在那裏生了根了嗎?”既然已經破了戒,再多說個幾句也沒差了。

嗚嗚嗚……小腳姑娘說起話來好凶,完全打破了他原先在心底想像的溫柔體貼形象,他覺得自己的感情被欺騙,他覺得一顆純純少男心碎成片片……捧著一顆遭受強烈打擊的心,他動作迅速確實地完成她吩咐的命令,嗚嗚咽咽的將東西捧到她面前,順便也學她蹲在地上。

“就算困在這裏,也不必抓螞蟻來打屁股洩恨吧?”難怪有人說,最毒婦人心。

誰要抓螞蟻來打屁股來著?

隔著面紗瞪他一眼,她卻也噗哧地笑出。

這麼無聊的事情也只有他聯想得出來。

“走開些,別踩了我的道具。”

道具?難不成她要作法喚來龍捲風,將這層古怪迷霧吹開,好找到出口?尹琉星正要問,但一看見她解開布套的雙手,陡然倒抽了口氣。

“噢,老天!”她的手……她的手……那不就是自己尋覓多年未果的五角星烙?!

常年不見光照的手背雪嫩白晰,暗黑色的火烙印痕在上頭是多麼明顯,又是多麼刺目……她是當年美麗的小落花吧?巫家每代只有一位傳人,她手背上的五角星烙已經證明了她的身份。而那殘目是否就是救了他所得到的懲罰?還記得她獨特的眸色,淺淺灰灰的,像是某種透光的銀色琉璃石,說有多美麗就有多美麗……尹琉星一時間怔傻了,不知要如何反應?

原本帶著她就只是想打發時間兼找遊伴,陪著她逃命也是一時興起,若要問對她有什麼情感,絕對也只是為自己圖個新鮮罷了。但如今知曉了她的身份,只要一想到年紀小小的她曾受過這樣嚴重的傷害,心裏就好疼好疼……說不上來的痛楚為找到她而來。

那個小小落花清靈靈的樣貌還存在心中,曾幾何時小小的愧疚膨脹再膨脹,在不知覺的某一天,竟然轉成了某種詭異的執著,無論如何都想再見她一面,就只是要親眼確定她好不好。

可是現在,他終於知道她好不好了。她並不好,身體殘缺的女子縱使再美好,也是找不到夫家的呀!

他在幹嘛?悶不吭聲地站著睡著了?

小手摸索著找著了他發呆的位置,踮起腳尖,拳兒一掄就往他頭上敲下。“叩”地好大一聲,瞬間將他難得消失不見的碎嘴聒噪又敲了回來。

“哇哇……痛痛痛,嗚,你打我!嗚嗚,我早就知道你是個沒良心的小腳姑娘,一定是騙了太多無辜的男人,說不定外頭還有為數不少的小男人為你肝腸寸斷,鎮日以淚洗面……嗚,你蒙面一定是為了不要讓人認出你是那個拐騙無知小少男芳心的大魔女——”嗚嗚當年天真無邪的小落花如今被個惡魔附了身,他難辭其咎,決心要跟她糾纏到底。糾纏到底?尹琉星悄悄在心底抓住了這個想法,然後努力讓它在心底溜轉了好幾圈,還是出現一絲的後悔——好吧,就這樣了!

他打算找機會將她拐回家供起來養,而且還能給漂亮娘當玩伴。

多好又多聰明的決定!這樣一來,阿娘就不會每次有麻煩就來找他,而且她還能陪小海娃兒玩,最重要的是,把她放在眼前看得到的地方,照顧起來也比較安心。

一舉三得,就這麼決定了!

當然,女主角並不知道他一臉扭眉扁嘴又歪唇的怪表情,更不知道他心裏打轉著她可能不敢苟同的想法,只是伸手向他一攤,輕斥:“別玩了好嗎?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真想困死在這裏當肥料是不?還不快把銅錢和樹枝拿來給我?”真是不教不乖,不扁不聽話,這人簡直是生來考驗他人耐心底限的!

尹琉星扁著嘴把東西乖乖交到她手上。好凶!但是看在她是那個拐了他感情的小腳姑娘、同時也是小落花的份上,不跟她計較。

只見她低聲念了幾句短咒,十九根樹枝立地一插,直直沒入軟土中。正中心的樹枝代表他們的所在地,周邊十六枝是四四十六方位,剩下的兩枝是入口與出口。她咬破右手中指與無名指將血滴在銅錢上,然後一把捉起七個銅錢往下一撒,雙手摸索著銅錢的方孔串過了哪些樹枝。

“好了,可以走了。快,等等卦位一變可就前功盡棄了,到時候會很麻煩。我們先往坎位走,就是那個方向——”怕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還特地比個方向給他看。

好……瞧不起人。五行八卦他是沒讀過,可是這些基本的常識他也不差的好不好?!

尹琉星立刻別身抱起她,就等她喊聲“駕”,立刻起步狂奔,當然,要他適時適景的學幾聲馬叫也是可以的。

這幾天當她的交通工具已經當得很習慣了。

“你別用輕功,速度太快我算不准距離。”

“呃,我跑慢一點。”

“再怎麼慢也比一般人快,不行。”

“那,你告訴我大概的距離,我自己算不就得了?”他試著提議。

“要是破陣的法簡單得讓你一學就會,它就不是七大奇陣之一的梅迷陣了。”

雖然她說的也是事實啦,可是聽起來就是有點看不起人喔!

“你不會真要我用兩條腿跑吧?”俊顏上淌下冷汗。

“就是。”

他垮下臉,叫一個連走大門都懶寧願翻牆的傢伙放著輕功不用,光用兩條腿跑,而且還不知道要跑多遠,不如叫他死一死算了。

她警告的壓低了嗓音,“尹琉星!”他又在鬧什麼彆扭?

“啡啡……啡……嗚,你又打我!”心裏不平衡,學馬叫個幾聲也不可以喔?

小小的拳頭在他鼻子前緩緩地揮了兩下,擺明是無聲的威脅。 本來他沒打算要這麼容易屈服的,男人嘛,隨便說兩句就投降算啥英雄好漢?但是一看到她手上那毫無遮掩的烙紋,又想起她的眼兒,心腸便像爛泥巴軟了下去,再也硬不起來。

他的口氣聽起來好委屈、好委屈,“你又沒喊‘駕/人家怎麼知道可不可以跑了……”起跑以前的準備動作怎麼可以隨便忽略?

“那要不要也讓我鞭你兩三下?”冰珠子一顆一顆擊得尹琉星全身直起雞皮疙瘩。

“嗚嗚,不要拿鞭子打我,也不要用棍子扁我,更不要用繩子把我綁起來,撕掉我的衣服又用燒紅的碳火在我胸口烙印,我要開始跑了,真的,你不要對我動手,我會怕怕……嗚!你又打我……”

他是全世界最可憐的馬,老是被主人欺負,啡啡啡……對了,她剛剛說哪個方向來著?

一根朝向某個方位的指頭解除了他臉上顯見的疑惑。

“那邊。”就算隔著一層面紗,都能讓他感覺到其中輻射出的寒氣,真的很冷很冷,像二月天的氣候,好凍人……

嗚嗚……噙著淚,他認命的邁開腳步,舍去一身出神入化的輕功,非常安分守己的光用兩條腿的力氣學起普通人跑跑跑。

像是跑完整座山頭那麼遠的路,雖然沒有誇張到滿身大汗,但連續跑上一個時辰,氣息還是會亂、呼吸還是會喘的,眼前的風景始終差不多,不是濃霧密佈,就是一棵棵的花草樹木,幾條林間小路不知延伸到哪里去。一路上依尋著她的指示,左轉右轉偶爾也來個向後轉,東跑跑、西跑跑,他完全看不出這跟自己之前亂亂跑有何差別。

只是他沒敢問出聲,怕傷了小腳姑娘的自尊。

“這個陣怎麼擺得如此之大?佈陣之人簡直無聊到極點。”就連一向有耐性的她也急躁了起來,語氣沉到最低點。一邊掐著指節算方向,她又開口指示:“第二十三步東北方。”

二十、二十一、二十二,轉東北方。他腳步一轉,眼中突地映入一排栽得異常緊密的梅樹,連忙頓住勢子,險些就抱著她正面撞上,做了對同命鴛鴦。

真是邪門透頂,他發誓這個方向原本什麼都沒有的,就只有一條與先前相差無幾的小路,可是下一瞬間路不見了,突然“變”出這堆排排站的怪樹!

“梅樹擋住了路?”她準確的說出目前的狀況,惹來他驚訝的一瞥。“那不是真的樹,只是障眼法。一棵梅樹是入口,十七棵梅樹是出口,通過了樹牆就出了陣了。”

障眼法嗎?可是那看起來很像真的耶!空氣裏飄動著梅花特有的的香氣,枝丫間還有幾隻翠綠色的鳥兒互相追逐玩鬧著,甚至還有幾片凋落的花兒飛黏在自己的頭髮上。這真的會是假的嗎?

也許不必冒著拿頭撞樹的危險。“我可以抱著你施展輕功跳過——”

她想也不想的打斷,“不行,非通過梅樹牆不可。”老話一句,要是這麼容易偷雞摸狗,這陣就不會名列七大奇陣之一。

以為他的遲疑是因為害怕這不尋常的情景,小手拍拍他的胸口,她逐字出聲安撫道:“別怕,你要是害怕的話,就把眼睛閉上,一下子而已,不會痛的。”

尹琉星沒好氣的低頭瞪她一眼,她的臺詞用錯了吧?這幾句怎麼聽都像是男人拐女人“乖乖就範”的標準用語!

“知道了,要跑囉……啡啡……”

她非常無奈的翻了個白眼。不敢相信這種無聊又極致愚蠢的“假裝是馬”遊戲他玩了一路還沒膩。

五步、四步、三步……在兩人即將撞上梅樹之前,大手下意識地將懷中的佳人緊抱,並微微側身以自己的肩為她擋去一切可能的危險……出乎意料的,他們並沒有撞上任何一樣東西——就好像是穿透了那排梅樹。這麼說也不準確,比較正確的說法是,他們在碰上梅樹的前一瞬間就“變”到另一個地方!

“小腳姑娘,嗚嗚……”他明明初一十五、逢年過節都跟著阿娘拿香拜拜,老天怎麼還這麼不給面子?

“怎麼了,出陣了不是?”他這在撒什麼嬌?

他委屈的扁著嘴,一雙黑眸很是不滿的往前瞪著:“我好可憐,嗚……好不容易出了那個鬼陣,又要被迫撐著疲 憊、飽受欺負的身子來應付這些不要臉又不請自——”

聽了,她嗆了下,忍不住咯咯笑,“尹琉星,你到底想說什麼呀?”能瞎扯這麼多還讓人抓不到重點,也算他厲害了。

“噫——有人等在出口找我們穢氣啦!”真是倒楣到家了,回莊以後一定要叫人煮碗豬腳面線來去去黴運!迅速相中十來步遠的一棵大樹,輕鬆踮步兩三下便將懷中的人兒送上了濃密的枝葉間藏匿。

“尹琉星——”突然放開,她有些不知所措。

“噓,你乖乖在這邊坐好,琉星哥哥打打壞人,等一下就帶你去吃香喝辣、泡熱水、睡大床。”拉著她的手環著樹幹後才跳下樹,他懶洋洋的抱著手臂面對眼前又是一式穿著的黑衣人。

“喂,不是我不給面子,瞧你們的衣服款式這麼陰沈又沒創意,肯定不是我們莊裏的裁縫所做,改天到我們店裏報我的名字,可以打個折扣。”美人山莊的裁縫可是一等一。

“廢話少說,把日巫子交出來!”十來位黑衣人同時拔劍,大有勝券在握的氣勢。

“入屋子?”我還“進房來”咧!他好笑地挑起一道眉。“那是什麼鬼東西?聽都沒聽過。我說,你們這些未到老年就癡呆的黑衣老兄不會是找錯人了吧?跪下向爺爺我認個錯、磕個頭就算了,我不會小心眼的跟你們這些小輩計較太多——”

“可惡,大家上,不論死活,務必帶回私逃的日巫子!”一名看來像是發號施令的人首先發難,飛身殺向尹琉星,其餘的人見了即刻跟進。

“哎喲,說不過人就開打,很沒品喔!”

只見尹琉星幾個閃身,便避開迎面而來的數道劍氣,並且趁著在半空中回身之際,右手往腰間一抽,順勢帶出一道淩厲的銀光,輕易便逼退幾名近身的黑衣人;詭譎的銀光速度之快,令人難以捉摸,有如靈蟒出洞,氣勢銳不可當,待一細瞧,才發現是柄罕見的銀白色軟劍!

“是‘白蟒’!”黑衣人當中有人認出了軟劍的來歷,訝然驚呼。

凡在江湖中行走多年者,必當認得此劍!不只是因為劍身獨特的鱗狀花紋,更是因為持有它的主人在二十五年前,以無名小卒的身份在眾目睽睽之下打敗群雄,取得武林盟主之位,又在一個月之後將盟主信物交予五派掌門共同保 管,然後沒交代一聲便瀟灑離去,至今二十五年來,沒人再見過他的真面目。

而如今白蟒現身了,是否代表它那功力高深的主人也跟著重現江湖?

“小子,你跟‘白衣少俠’是什麼關係?”會是“他”的朋友嗎?見這小子外表二十五、六歲的樣子,這麼大了,總不可能是“他”的兒子吧?

尹琉星好笑的挑起右眉。白衣“少”俠?都要五十歲的人了,還什麼少不少的?要是漂亮娘也在這裏聽見了阿爹當年的外號,八成會笑到當場翻過去。

“白衣‘少’俠沒聽過,白衣老俠家裏倒是有一個。對了,”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告訴你們一聲,你爺爺我是藍衣大俠,來磕頭吧。”行走江湖嘛,有個稱頭的名號的確是威風了些。他當場決定了自己的名號。

“你……可惡!八成是偷了白蟒劍的小賊人,大家不要怕,上!”

“要打就快打,跑了一整天累都累死了,唉!”

尹琉星啐了聲,斜眼瞥了樹上的蒙面佳人一眼,見她仍安好的坐在樹幹上,這才放心地欺身向前與黑衣人過招。

也許真是累極了,懶得花力氣再與對方周旋,他難得打算要速戰速決。導出真氣灌入手中柔軟似鞭的白蟒劍裏,劍身即刻堅硬如鐵,一招“流水無情”還沒使個完全,現場便響起了一陣奇特的“叮叮噹當”聲,下一瞬,黑衣人不約而同的飛身退開,孤身站在原處的尹琉星臉上儘是頑皮神色,往下一瞧,腳邊儘是片片讓人從中砍斷的劍刃。

“不用問也知道這麼爛的劍肯定是在市集的小攤子買的,別說我沒江湖道義,到‘水家劍鋪’去挑一把比較能見人的吧,報我的名字該也能拿到不錯的折扣,如果沒事的話,那各位黑衣人龜孫子就請了,爺爺我趕著跟小娘子回家補眠修養去,後會有期,不送——”

“尹琉星——”

顫抖的嬌呼出自身後不遠處,尹琉星倏然回頭,險些嚇得軟了腳。

小腳姑娘?!

※※※

“對不起。”她低聲道歉,心裏懊惱,不想自己成為他的累贅。

傻姑娘,都這個時候了還說這做什麼?沒看到那鋒利的劍正抵著她細緻的小脖子嗎?尹琉星幾乎要撫額大呼,這姑娘的禮貌出現的時機實在吊詭。

“你別說話,給我回去暫時當個啞巴!而你,把人給我放下!趁人在忙的時候攻擊別人的弱點算什麼英雄好漢?”可惡,這賊廝又是什麼時候出現的確?無聲無息的也就算了,一聲招呼都不打就架走人家姑娘,真沒禮貌。

一張臉蒙得只剩下一雙黑眸的男子眼神冷凝、動作簡潔,那氣勢一看就知道不同於其他人,而且還是高手中的高手。好吧,終於出現一個不像那些“三腳貓”的配角,該讓人感到興奮的,可現在尹琉星卻笑不出來了。

蒙面男子冷冷的瞥他一眼,右掌扣上她的脖子往後拖,長劍則轉了個方向指向尹琉星,打算盡速離開現常

“別走,放開她,她是我的小娘子,並非你們要找之人。”尹琉星急急向前,一旁的黑衣人見狀全圍了上來,阻止他繼續進攻。

該死的龜孫!

他一時氣急的吼道:“喂!有膽就放了人下場過招,擄著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算什麼英雄好漢?!”

然而對方顯然是不怎麼給面子,只是冷然的看了他好半響,就在尹琉星以為他不會有什麼反應時,卻突地一壓腕,劍尖一斜便刺了過來。

“好險!”尹琉星側身閃過,手上的軟劍一挑,便如同一只有生命的毒蛇般迅速撲近敵人。才轉眼間,兩人已是交手數十招。

蒙面男子手中一沉黑的烏鐵劍風馳電掣地擋下他一記殺招,銀白色的軟劍霍地彈了開來,可半途卻又以另一種令人意想不到的詭異方向轉回來,直取蒙面人的後頸處——。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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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8 00:06:0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該死!尹琉星急急拉開軟劍的去勢。要不是他反應得快,這下子小落花身上非多個洞不可。

“唔!”她咬住唇忍著不適。雖然隔著衣布,但淩厲的劍氣仍是刮得她肌膚生疼。

見了她難受的模樣讓尹琉星不由得心下生慌,連忙又傾身撲前,手中“白蟒”飄忽不定,若隱若現,急於突破重圍,將對方手中的人質搶救回來。

“嗤……”那蒙面男子低笑了,好整以暇的頻頻以手裏的人兒擋在尹琉星劍前,輕鬆化去自身的危機。他的武功不見得贏得了尹琉星,可鉗制了對方的弱點,要他不有恃無恐也難。可現在不是遊戲的時候,手上這個人質的獨特身份可不容他有一絲失手的機會。收到了其他夥伴的暗號,他打算速戰速決。

“尹琉星,退去,他要放毒——唔!”出聲示警的嬌柔嗓音突然一頓,雪白的袖口瞬間染上了紅漬,紅灩灩的血液順著垂下的纖臂緩緩淌下,在純白的裙邊迅速積成了一小攤紅液。她咬牙忍痛,臂上細長的劍傷火炙似的辣疼著。“我沒事,你退下,快離開……別理我。”

她搶先一步開口制止尹琉星打算不顧一切搶上前的想法。說來實在諷刺,她被擄了反而較沒生命危險,這些人雖然奉命對她寧殺勿縱,可仍是以活捉她為第一優先。

蒙面男子斜揮了下烏鐵劍,甩去劍面上的殘血。他不知道這女子是如何先一步探知他的意圖,但阻礙他的人,他不會放過。

尹琉星咬著唇,神情不再存有一絲大意,他渾身肌肉緊繃,嚴陣以待,白蟒劍頹然地垂在腳邊,不敢再次妄動。

“日巫子見血了!”有個黑衣人驚呼出聲後,一個接一個的,黑衣人群裏開始引發了一連串連鎖效應。

“糟,巫子是不得見血的呀,會遭來惡禍……”

“主子有交代,就是有萬一,也得用毒殺,絕不能教她流血的呀!”

“這可怎麼辦好?見血了,見血了……”

“就說不要找外人來幫忙的,雖然他武功高強,可也不是我們的人,怎麼會知道這個的重要性……明明千交代萬交代的——”

“笨蛋,蠢成這種地步難怪成不了大事。”一連串細碎私語引來蒙面男子皺眉低斥,他知道自己人馬已經開始自亂陣腳,而這對他不利。“你,過來。”他朝尹琉星喊道。“為了確保你不會追上來造成阻礙,我要你用劍自己挑斷手筋,不然……”黝黑的大掌在佳人的脖子上收緊,令她難受的嗆咳了下。

“咳……別……自殘!咳咳……”

殘忍的手勁驀地截斷她的呼吸,她只能虛軟無力的掙扎著,像是離了水的魚兒,張著嘴努力喘氣,卻吸不進一絲空氣。

“人質要活著才有利用價值,你要是殺了她,我發誓就是窮盡畢生之力,也要讓你生不如死。”尹琉星握緊手中的劍,力道大到劍 柄幾乎要在掌上劃出傷口。

“挑斷自己的手筋,快!你再拖延時間她就撐不下去了……還是這就是你原本的目的?畢竟你跟她原就非親非故的,帶個包袱在身邊也是綁手綁腳,想借刀殺人也是無可厚非。”蒙面男子諷刺道,勒住佳人的大掌力道仍舊,而她已是無力的癱軟了身自,幾欲昏厥。

別呀!不行,他不行自殘的,制住自己的這名男子不會輕易放過無力回擊的對手,屆時……不行的,他會有生命危險的!面紗之下雖是雙目緊閉,可她仍然知道目前的情勢發展。刻不容緩呀!她想自己必須做些什麼,不能眼睜睜教那笨尹琉星當真傷了自己。

她突然安靜了下來,像已經昏迷,不再試圖掙扎,直到趁沒人注意時悄悄捉住了烏鐵劍,任由其鋒利的劍刃劃破了棉布套下的掌心。 比起劍身來,過於小巧的手兒讓她不易整個捉握,她甚至以兩掌上下包裹劍身,無視于已然血肉模糊的雙手,硬是使力將劍身轉了個方向對準自己——

她竟然想自殘?眾人這才發現她的舉動。

“小腳姑娘,你——”尹琉星驚慌大吼。

她怎能這樣傷害自己?!

我的老天,這姑娘為什麼不安分守己、謹守本份的當個好人質?女人合該要受男人保護的,至少他的家訓是如此。今天若是不熟識的陌生女子他都會盡力救出了,更別說是她呀!她是曾救過他一命的小落花呀,是他苦苦尋覓多年的小落花、是不久之前才打定主意要拐回家玩一輩子的小落花……自斷手筋算什麼?就是要他舍去一條命也要保她平安的!再說他根本不用做這些也能救出她——現在反而讓他動都不敢動了。

不,她不是想自殘,她是在自救——蒙面男子短暫的怔愣之後,才發現自己的劍已經轉了個方向,反過來指在自己眼前。

“尹琉星,你別過來……至於你,放開我。”她制止欲奔上前的尹琉星,冷然喝道。還捉抵在劍刃上的雙手疼得讓她全身冒冷汗,腥熱的血水滴答滴答延著劍身往下淌著,可她還是緊緊握著,不敢放鬆。她知道這男子並非尋常人,真能奪下他的劍她也感到意外。

“真是勇敢的姑娘。”他松了箝制她的力量,冷厲的眸裏閃過一絲讚賞。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女子,竟真的拿手去握劍刃?如果她不是日巫子,也許他會像那名年輕男子一般,亟欲將她攏在自己的臂彎中守護著,不讓她受到傷害。蒙面男子無聲的笑了下,為自己的想法感到有趣。

只可惜她的身份實在不對呀,一個私逃的日巫子呢,至少萬兩黃金的身價,不拿去換錢只擺在身邊,未免太過於浪費。

他指上輕彈,無預警地隔空點上她的昏穴,接著手腳俐落的上前,同時接住她軟倒的身子跟自己的劍,單手往後撒出一把迷煙,毫不流連地帶著人飛離而去。

待迷煙散去,尹琉星已經看不見兩人的身影。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尹琉星怒極,也怨極自己的大意。

“青竹!”

一道藏青色的身影隨著他的呼喚出現,在他身後五步遠的距離恭敬的單膝跪下。

“少主。”

“把消息放出去,那個姑娘是我羅煞門要的人,誰要敢協助藏匿,就等於是跟我羅煞門作對。去,在最短的時間之內查出她的下落。”

要快!要是她被送回巫氏一族,這輩子恐怕再無重出之日。

尹琉星握緊手上的劍,漂亮的黑眸裏沒了一貫存在的戲謔,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邪氣的冷漠。

沒人能從他面前取走他想要的東西,包括人也是。

※※※

要逃走並不難。

那個武功高強的蒙面男子將她交給了原先的黑衣人之後,便逕自離去。她只消喚出迷霧隱去身子,便能蒙過那票尹琉星口中武功不佳的黑衣老兄。

用石頭幻成的珠寶到街上的當鋪去換些銀票,再到布莊裏買套現成的服飾,改變妝扮恢復本身的樣貌後,將再也沒人能認出她;畢竟看過她真面目的人除了沁沁之外,只剩寥寥數人,幸運的是,那些人除非也學她背族私逃,否則絕不可能出現在街道上。

現在,就等他找到自己了。

“還是給他打個暗號吧,要不等他慢慢找來,我八成也去了一條小命了。”洛華喃喃低語著,對那愛玩又吊兒郎當的傢伙不是挺有自信。

折了一枝柳條滴上鮮血做成簡單的式神,她低聲念了短咒,柳條往空中一扔,隨即教一陣風卷上了天,直至不見蹤影。

“去通知他我的位置,讓他來接人。”

柔婉的嗓音輕聲囑咐著,字字句句瞬間化為咒言,附於柳條而去。

※※※

“該死的,她到底是被帶到哪里去了?!”

“呯”地一聲巨響,嚇壞眾人的同時,堅硬的黑石桌面也讓人給敲下一角。

由旁邊伸來另外一隻手,沒預警的往那罪魁禍“手”上一搭,警告似的按了按手腕內側的酸麻穴。

“冷靜點,心亂易誤事。”尹浩嵐仍是頂著一副處驚不變的冷面孔,喝了口茶,然後擺手指示來人繼續報告才被打斷的事情。

“是的,尹爺。”站著的王虎拱手又道,“根據我們的確調查,二少所遇見的黑衣人確定是巫家所派出的殺手,目的在於帶回私逃的日巫子。由於巫氏一族的地位在我朝等同于國師的身份,只要日巫子被帶回巫家,縱然是我出面恐怕也沒辦法向他們索人。目前也只有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你身為堂堂三府巡按大人,難不成沒有一個更積極的做法嗎?”尹琉星沒放大任何一絲音量,可冷颼颼的嗓音已經足夠嚇壞了對方,凍得人家渾身直打顫。心底的慌張讓他卸去一貫的悠哉姿態,逐漸露出難得示人的黑暗面。要不是己方得不到線索,他不會求助於官家的力量,可沒想到這竟然就是他所能得到的回答?

王虎緊張的搓了搓手,有些尷尬的陪著笑,他雖貴為三府巡按,可是面對眼前的兩人,仍得畢恭畢敬。

眼前老的是前任武林盟主,不但武功高深莫測,就連行事也高深莫測;小的那個則是當今武林中排名前五的高手之一,當然,如果他願意的話,也能是現任的武林盟主;可惜他不屑……是,他是有資格不屑當之。現今武林最最神秘的組織——羅煞門門主是他乾爹,也早放話羅煞門遲早要讓他這乾兒子接下。頂著羅煞門少主的風光頭銜他想幹嘛都行,各大門派也得看他面子,又何必多此一舉去取得什麼盟主席位?

老的和小的無論是誰,他都得罪不起。

可身在朝中,他更得罪不起的是向來神秘又行事詭譎的巫氏一族。

跟他們作對?就是有九條命都不夠死!王虎不由自主的打著哆嗦,心裏想著的是恰巧看過巫氏一族對犯錯者處以私刑的情況,就為了不得擅自干涉外人命運這條族規,他們活生生砍下了一位奮勇跳入河中救起幼兒的族人的雙掌。好不合理,也好殘忍……

就在王虎還在想辦法安撫尹琉星的同時,窗外突然捲入了一陣怪風,在廳裏不斷回繞打轉一直沒散去,直到眾人發現不對勁之時,愈行愈快的旋風已往尹琉星身邊包圍而去。

“少主!”幾名貼身守護尹琉星的護衛看見情況不對勁,紛紛現身上前。

“別過來,退下去。”他低喝一聲,阻止了眾人的腳步。

該是讓人心生恐懼的不尋常景象,可他感覺不到任何的惡意,反而有種熟悉的感受。如果他沒猜錯,這極有可能是——

尹琉星,東市二胡同,快來接我。

隨風卷至的一截樹枝在眾人面前化成了灰,灰塵則在尹琉星身前的地板上排成了幾個大字。

是了,這麼不客氣驅使他的人還會有誰?

※※※

他是迷路還是跌倒順便暈倒了?為什麼這麼久還不來?

這裏的人好多,話好多,莫名其妙的心思好多,她覺得自己的頭疼得要炸掉了……

唉!今天的生意不好,回去又要看那婆子的臉色了。

那姑娘的屁股又圓又翹,要是能讓我摸上一把該有多好!

今天的人好多呀,真不知道小姐發什麼神經要上街來逛逛,真是苦了我這做丫頭的。嘖家裏有錢有什麼了不起?裝成一副大家閨秀,其實早讓長工摸上了床。

那位拿扇的少爺看起來好俊呀,比曉得娶妻了沒有?

巷口賣菜的俏寡婦果然是熱情如火呀,要不是仗著我一身的好體力,肯定今天爬不下床的就是我了。

嘿嘿嘿,今天又趁老闆不注意藏點碎銀子起來,照這樣下去,很快就能攢一小筆錢了……

“姑娘失禮了,你要不要緊呢?”一位路人發現了倚在牆邊、臉色蒼白的纖細身影,好心的過來一探究竟。

咦,這麼標致的姑娘居然沒家人陪伴就獨自出門,豈不是上天給他的機會嗎?瞧她唇紅齒白的,就不知道身子還幹不乾淨?

好噁心!洛華退了一步,不著痕跡的避開男子的攙扶。

要不是為了掩人耳目,她不會以這身麻煩的裝扮示人。黑亮的長髮難得的讓主人全數綰了起來,簡單的以一支木釵固定在腦後,獨留幾綹發絲自然地垂在粉頰邊,露出一張清豔動人的瓜子臉蛋。時下流行的低胸上衣讓她露出胸口一片白皙無暇的雪膚,寬大的腰帶束在胸沿下,堆出淺淺的乳溝,纖纖柳腰不盈一握,凹凸有致的身段就連女子見了也要又嫉又羨。

打從離開家族之後,這還是第一次做這樣柔性的裝扮。

“我相公就要來了,謝謝公子的好心。”拒絕了外表敦厚的男子,她垂眸抱著身子縮在路邊一排屋簷下窄小的空間裏,忍耐著身體的不適持續著她的等待。雖然只是靜靜的佇立在一旁,不想引來任何人的注目,可姣好的面容卻教她平靜不得。

落單的美人兒總是引人注目。

好個騷娘子,怎麼沒人陪呢?是在等她的男人嗎?要是我是她漢子,肯定天天把她綁在床上快活,下不得地,哈!

嗤!大姑娘家獨自上街,肯定不是什麼好人家的女兒。

喲,不會又是個走投無路的小姑娘吧?瞧漂亮的,我可要好好盯著,要是她有什麼表示時,得趕快幾兩銀子把她買下,帶回我的紅粉樓裏好好栽培栽培。

“嘔!”她臉色又白,以手捂口,貝齒咬得下唇都要沁出血珠來,一陣一陣強烈的噁心感不斷產生。

自小擁有的“心見”能力,讓周遭人的情緒總是以著不容拒絕的強勢進入她的腦海裏,惡意的、不屑的、無法無天的、天馬行空的……每個人內心真實的聲音就是捂起耳朵也阻擋不了它們的存在。太多不屬於自己的情緒亂了她的神智,身體自然產生抗拒的反應,她覺得呼吸困難,好想吐……

都快忘了究竟有多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為了要躲過追捕的人,不得已毀了誓言,卸去偽裝睜了眼、開了口,卻因此失去了多年來為了走進人群而設下的精神防護牆。

到達東市二胡同了,怎麼不見她?會是我來晚了嗎,還是她又讓人帶走了?

未久,一陣急促的心念鑽進腦海裏,她聽著,神情不由得放鬆。知道他要再不來,自己就要撐不下去。

“尹——”

洛華呆了呆,眼睜睜看著他從自己面前走過去,一路不回頭。

搞什麼?她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又喊了聲:“尹琉星——”

就見他回過頭來迅速掃視了一圈,然後露出一個莫名其妙的表情,皺著眉頭就要再往原先的方向走去。

他他他……

洛華錯愕得差點脫下鞋子扔過去!

很好,真的很好。直到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己真是太看得起他了。

這一天到晚光會死纏著她瞎扯的傢伙根本就沒認出她來!

“白癡。”

低啐了聲,很無力的承認了這樣的事實,也很認命的歎了口氣。她稍微目測了一下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握緊了藏在寬大袖子裏的小手,帶著決心要上戰場的心情,毅然低頭走進人群裏——

“晤!”誰知才走沒幾步,就讓個沒長眼的路人給撞上了。

糟糕!下意識的抬頭望向對方,卻冷不防的望入一雙陰鬱的藍色眸子裏,那眸心深處似壓抑著滿滿的戾氣。一時間來不及防備,對方心中強烈的情緒全數往自己流泄而來,那種深沉而無望的恨意幾乎就要弄亂了她的心神……洛華害怕的往後退了一步,那名陌生男子卻倏地伸手箝制住她的手腕。

“你?”他懷疑的盯著她的表情,直覺這女子似乎……看透了自己什麼。咦,她的眼?“銀眸?你是那族人?”他忍不住好奇的問。

“放開我!”洛華迅速垂下視線低聲喝斥,一時揮不開他有力的掌握。每每有不屬於自己的情緒強行進入心中時,總是讓她全身直起雞皮疙瘩;若是對方的情緒起伏太大,更是令她感到不適。

都怪尹琉星這呆子,對她視而不見,才讓她遇見了這等倒楣事。

一絲絲惱怒醞釀成一點點火氣,一點點火氣再燃燒成很多的氣憤,秀眉一皺,無視於陌生男子一臉詫異,轉頭便朝著不遠處那正跟小販打聽的傢伙吼去——

“尹琉星,你還不給我過來!”

“小腳姑娘?!”

遠遠就能瞧見那傢伙倏然蒼白的緊張神情。很好,至少他還記得自己的聲音,沒真白癡到無藥可救的地步,要不,非要狠狠修理他一頓不可!

見他即刻飛奔而來,洛華總算露出了安心的笑容,無視於還身處人群當中,不管身前那名還捉著自己的手不放的陌生男子尚未離去,她鬆懈了緊繃的精神,身子一晃,便無力的軟倒而下。

那人的腳程一向跟他動嘴皮子的速度一樣快的,她放心的想著。然後,感受到的最後一個知覺是跌入一個很熟悉的懷抱當中。

算他識相,沒教她失望。

“千萬別……別讓任何人碰著我……我會難受……”

一交代完,神志隨即沉落,專心昏迷去。

※※※

沒想到這一昏,整整過了兩天兩夜,洛華才幽幽轉醒。

睜眼就見滿室的澄暈,細瞧才發現原來是薄薄的夕日餘暉透過西面的小軒窗灑入房內,將屋內的擺設全照出了淺橘色的光彩,微暗的光線帶出一種平和靜謐的感覺。

但這……這是哪兒呀?

纏滿白色布條的小手吃力的拉起了帷帳的一角,一雙淺灰的眸瞳閃著疑惑的神色,粉嫩的菱唇微噘,她實在沒印象自己是怎麼到了這裏的?

看起來不太像客棧哩,反倒像是一般人家的臥室。只是這戶人家八成是有錢得過分了,說得難聽些,就是不把錢當錢看了。

她好奇的摸了摸身下綢緞縫製成的雲綠色床單,又伸手扯了扯閃著銀光的半透明床帳,腳邊床柱上嵌著的夜明珠足足有嬰孩拳頭般大小,就算再不識貨也該知道這並非一般的寶物,就連隨便一條桌巾看來也是價值不菲的高級布料;可偏偏這些高貴得讓人咋舌的物品又全刻意佈置成簡樸的模樣兒,若不是明眼人,恐怕認不出這些珍稀的物品吧?

就好比桌上那個拿來充作燭臺用的小缽,可是一向只供皇室使用的高級食器,缽兒邊繪上的一朵小金花是證據,平時拿來裝美宴佳餚的器皿,現今竟讓人拿來當燭臺接燭淚,真不知該說糟踏還是別有創意?

“哈啾……咦?”驚訝的瞪著自個兒的身子,她慢了好幾拍才發現全身竟然光溜溜的一絲不掛。“怎麼會?”竟然有人動手脫了她的衣服,而沒驚動她?這種事從未發生過呢!

她以為睡夢中的自己最無防備,要是讓人碰著了肌膚哪有不嚇著醒來的道理?畢竟那種在睡夢中腦子突然被“塞進”他人思緒的感覺可是糟糕透頂,有一次她還當場吐了出來,嚇了粗心的丫環好大一跳。所以昏迷之前她才要他千萬別教人碰了自己,沒想到……

“究竟是誰呀?好怪!”懶洋洋的拉起了絲被裹身,洛華臉上不見慌張,反倒好奇誰有這般本事在不驚動她的情況下剝得她一身精光。

“再不見你醒過來,我都要懷疑你是豬精轉世的了。”

好個皮癢又欠扁的聲音。洛華沒好氣的斜眼瞥去,“尹琉星?”

可不是他嗎?就見尹二少一雙眼兒賊溜溜的轉著,直在洛華雪白的胸口和裸肩上盤旋不去,看得出來他老兄正努力扮演好一個生肖屬色狼的登徒子。

“嘿嘿嘿,”賊賊笑了三聲,長指還霎有其事的貼在下巴搓了兩三下。“想不到美人兒還滿有料的,該腫的地方腫,不該有肉的地方一點兒都沒多,呵呵呵,呵呵呵……”是很色狼的笑法吧?這可是他從縈心的“場子”裏學來的呢。一直沒機會用上,今天總算能表現表現。

先確定自己沒曝光的危機,洛華才丟出個白眼給他。

“你瘋夠了就去找件衣服來給我,別忘了裹腳布——對了,有沒有吃的?我餓壞了。”根據與他相處多日的心得,要堵住那張嘴唯一的方法,就是驅使他去做別的事情。

“衣服,有,早準備好了,就等你醒來穿。 裹腳布,有,看你喜愛哪種緞子,撕成條去用就是。吃的,有,立刻要廚房端上——敢問姑娘還有啥吩咐?小的一律恭敬照辦。”他有模有樣的說道,腳步一下也沒移動,兩隻眼睛仍是賊溜溜的在她身上轉著。

“隨便找面牆撞撞去,別擋在我眼前看得我心煩……怎地?你不是要‘恭敬照辦’嗎?發什麼愣?”美眸冷冷一瞥,教他只能尷尬的陪著笑。

總不能真找面牆撞吧?他的頭是撞不壞啦,只怕萬一撞壞了山莊裏的哪面牆,阿娘肯定又叨叨念念,煩也煩死人。

“不要這樣嘛,小腳姑娘,人家為你擔心了那麼久,結果你一醒來就這樣欺負我,嗚……”他要哭了喔,這次他真的要哭了喔……

“再鬧我要生氣了。”嗓音倏冷。

“不氣不氣,娘子氣壞了身子,相公我會心痛。”

“誰是你娘子?”愈說愈不像話!

“還有誰?”他非常非常驚訝地大呼,“你都讓我看光光、脫光光也摸光光,還摸上了我的床睡了兩個晚上,難不成你打算昧著良心、不顧道德良知、逃避對我的責任?”他表現得多像是一夜雲雨過後讓枕邊人無端拋棄的可憐女子!

要不要臉呀?這人。洛華歎了口氣。沒有男人會叫女人負責的,她以為那是女人的臺詞才是。她突然想到,“衣服是你脫的?”見他老實的點頭,又好奇的問:“為何?”這無聊的傢伙一向愛在嘴上討便宜,可從沒對她有過逾矩的行為呀。就拿現在來說好了,他雖是故意說著淫聲浪語鬧她,可卻也保持距離的立在離床三步遠的地方一直沒靠近——八成是讓上次她失控大哭給嚇到了。

怎麼這次這般大膽?

“你以為我會讓你一身髒躺上我的床?告訴你,想都別想!”尹琉星用一種訓誡頑皮小孩的口吻說道。當場氣得洛華差點轟去一巴掌給他。

懶得理他了。她可不想才剛醒來就被氣得七孔流血。

沒想到她閉嘴不答話了,他反倒覺得不對勁了,扭扭捏捏的偎了過來,也坐上了床沿挨著她。

“唉……唉唉,別不說話呀?生氣了呀?不要氣啦,我跟你道歉,你別氣我,再多說說話呀,要不,罵罵我也行呀。你睡了好久,我都要以為你不會醒了,本來還想著你要是再不醒來,我就不管你之前說什麼別讓人碰著你的鬼話,要找大夫來給你看看的……唉,說一下話啦……”

他小心翼翼的隔著棉被戳戳她的腰際,討好的對她笑笑。

“我真的沒讓人碰你喔,連衣服都是我手包著布幫你脫掉的……沒辦法呀,我們回來時,剛好下了場大雨,我們兩個都淋了一身濕,衣服不換掉會生病的。後來沒幫你再穿回去是因為不曉得你究竟什麼時候會醒,反正這屋子也讓你睡了,想也沒人會瞧見,所以就讓你光著身子了,方便幫你處理傷口。跟你說喔,雖然你很漂亮,但我可沒對你亂來,秉持君子坦蕩蕩,努力效法了柳下惠兩天兩夜,真的就只是幫你換換藥而已,是你自己一直睡都不醒來的。我還想你會不會有什麼問題?可是看起來又很像只是專心在睡覺,我——”他以為她還在氣惱自己的逾矩。

“你是在為我擔心嗎?”她總算噗地笑出聲,一雙淺灰色的瞳眸閃著絲絲銀彩,既獨特又美麗。

尹琉星眼神飄左又飄右的,好一陣子才問:“你的手還會痛嗎?”由床底下翻出一個小木箱,打開來裏面儘是瓶瓶罐罐。他挑出一隻小綠瓶,在她手上、肩上的傷口換起藥來,忙碌忙碌……

“你是在害羞嗎?尹琉星。”她好新鮮好稀奇的瞧著他的反應。原本還以為這人的字典裏大概沒有“害羞”這一辭兒的。

“嗯,傷口看起來好多了,不過這當然是因為我這兩天很認真幫你換藥才有的成績,你要是不心懷感謝的話會天打雷劈的喔……嗯嗯,對了,你等一下,我去拿衣服跟吃的進來——”就見他飛奔了出去,那神情活像有只鬼跟在他屁股後頭似的。

顧左右而言他?洛華忍不住咯咯輕笑,難得見他手足無措的樣子。

誰知沒多久,又見他飛快跑了回來,洛華還來不及詢問,一大塊粉色的衣布就往她兜頭罩下,下一刻,床簾“唰”地被拉上。

怎……怎麼了?

“快,快穿好,我們沒剩多久時間了!”

為什麼?著火了嗎?還是敵人大舉入侵?洛華莫名其妙的從頭上拉下一件衣服。

“該死,都忘了今天過中秋,大夥兒八成都到了,搞不好他們根本就不等我就自己先開動了……哼哼,中秋節耶,全家團圓的日子耶,我又難得在家,又帶了朋友來,要是讓我發現有人沒等我就偷吃的話,看我不整到他哭爹喊娘我就跟他姓……對了,小落花——”

她掀了床簾下床,已經換好了衣服。一襲淺紫色素面的衣裙帶出了她靈秀的氣質,粉嫩的顏色將一身白?的肌膚襯出些微的透明感,就好像白玉般那樣無暇美麗。

“誰是小落花呀?”一雙淺色的瞳眸朝他眨著,一臉不解的神色。

“你不叫做落花嗎?”小落花打扮起來真是美極了,連他都差點要看傻了眼呢!

“誰跟你說我叫‘落花’?”她一臉莫名其妙,“我的名字是洛華呀!”

洛華?

那是什麼鬼?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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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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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8 00:06:2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美人山莊。

山莊既以美人為名,顧名思義,是以賺美人的銀兩為宗旨。

舉凡絲織刺繡、華衣美布、胭脂水粉、首飾珍寶,只要是跟女子扯得上關係的產業無一不涉。近來甚至開起青樓,打算越界也撈起男人的錢來。

美人山莊的產業約莫白來項,全國上下的分號不下數千間。

美人山莊裏是女子當家,創業三代以來,家業傳女不傳子,歷代莊主婚配皆是招婿入贅。莊子裏重女輕男的觀念一直深受衛道人士所不齒,縱使民風再開放,女子妄想與男子平起平坐仍是太驚世駭俗。

可雖有不滿,也只能背地裏說說,沒人真敢上門來喳呼。

又不是不要命,要用錢砸死人多容易?

對於富可敵國的美人山莊來說,讓一個人消失有很多方法,並且全都很容易。

世上沒有錢買不到的東西,所以美人山莊什麼都有,因為他們很有錢。早些年因為連年旱災導致國庫短缺,朝廷也得拉下臉前來尋求幫助。

“財不外露”這句話他們沒讀過。銀子就是要拿來花的,藏在倉庫裏會發黴長蟲,所以他們很努力散財。

萬金才能求得一株的名貴花種隨意種在庭園裏當野草野花欣賞,粗心的丫環路過時要是不心還會踩死好幾棵;用來鋪地的是遠從關外運來的黑曜石,一方桌面大小的價格相當於尋常家庭一年的支出用度;高價難求的精品擺設處處可見,就是丫環身上的服飾也是尋常人家勞動一生不吃不喝也購買不起的天價之物。

只可惜再怎麼鋪張浪費也比不上歷代莊主賺錢的速度。

對於全國首富這一頭銜,美人山莊目前仍是當仁不讓。

方型香鬥供庭前,三角旗兒色倍鮮,檀木香排書吉語,闔家羅拜慶團圓。

依照古習拜完月,美人山莊的主子們習慣性地要在“風月亭”擺上一桌酒菜,邀集全家人一同賞月過節。慶賀一家人團圓幸福。

從未出現過外人的賞月宴今年不一樣了,因為尹家二少破天荒地帶了個女性友人回莊過節。僕人們之間無不細碎私語著,山莊裏可能要辦喜事了。

及地的裙袂,在蓮步輕移間,隱隱約約露出一雙小巧蓮鞋。又尖又小的金蓮小腳仿佛承受不了主人的重量,每踏出一步都極為小心卻又不甚平穩,纖弱的身形微微擺晃著,婀娜多姿的體態好似風中柳條,是那般柔弱又惹人憐愛。

洛華在尹琉星的扶持之下,緩緩地步向風月亭。途中經過的仆傭無不癡傻地駐足觀看,一是為洛華靈美的容顏,一則是為她裙下那雙現今看來稀奇得仿若古董的小腳。

瞧瞧,那姑娘走起路來多好看呀,莫怪古人總是要求女子纏足,就是為了貪看那股荏弱的美感。

只可惜美人旁邊跟了個堪稱噪音公害的傢伙。破壞了整個畫面的美感——

“為什麼你不是叫‘落花’?你明明就叫‘落花’的!騙人騙人!”尹琉星抖著長指指著她,忿忿的指控。原來這麼多年來他都被騙了,他一直以為她叫落花的呀!他一直以為她的名字是這麼詩意又可愛,哇啦哇啦哇啦……

洛華眯眼睨他,“為什麼我一定要叫‘落花’?”真是莫名其妙。

“因為落花比較可愛呀,落花有意、落花有意,聽起來那情境多美呀,你難道不覺得嗎?哪像洛華——哼哼,一點都不像是美人會用的名字!”一定是她當年口齒不清才讓他錯了,他絕不承認是自己耳誤。

找了她這麼多年未果,沒想到最大的原因竟是自己從頭到尾搞錯名字?

“你已經批判一整路了還沒累嗎?該不會是以為念得多了,我就會屈服去改了名字,好讓你開心?”說完,洛華的眉跟著輕輕皺了起來。昏睡了近兩日滴未進,肚子正在對她發出不滿的抗議,悶悶絞疼著,難受極了。

“怎麼了?”他總算發現她臉色不對。

“餓。”回答得簡單明確。她順便在心中默念了道咒言,暫時封起某部分的能力。這裏人多,不同的想法也多,雖然都稱不上惡意,可在精神上她仍感到有些難受。

尹琉星愣住,又讓她瞪上一眼,才噗哧一笑,咧開笑容。

原來小落花餓壞了,難怪耐性變得這麼差,以前她至少也會讓他纏上兩個時辰才會發脾氣。

“嘻嘻……”

“笑啥?賊裏賊氣的。”

“沒,覺得小落花肚子餓的時候好可愛呢!”很容易讓人逗出脾氣來,呵!

她沒好氣地瞥他一眼,“你可能忘了我已經有整整兩……是三天沒進食了。”昏睡兩天,還要加上在梅林陣裏亂亂跑的那天。老天,她真的餓慘了,再不吃點東西她很有可能會再度昏睡過去,只不過這次是餓昏的。

尹琉星拍拍她的頭,“可憐的姑娘,可憐的小娘子,不過你可別跟你婆婆我阿娘抱怨我沒給你飯吃,要不,我可能會被家法打得不成人型——”

“誰是你的小娘子?”又在開這種無聊玩笑。

他理所當然地說:“不就是你嗎?你‘捨身救夫’,我‘以身相許’,多天經地義又多理所當然!自古美人救英雄下場都是這樣的,我們要遵循傳統,不能違背先祖的教誨——嘿,剛好趕上,大家都還沒開始吃耶!”

待洛華反應過來,人已經被扶進了花園的一座涼亭內,一桌子人皆好奇的盯著她看,那眼神像是看見一頭長了翅膀的稀有動物,讓她不由自主地低下頭,有些無措。他家的人怎麼看人都這麼不客氣?活像八百年沒見到生人一樣……

“阿爹、漂亮娘,這是洛華。”尹琉星將佳人扶上椅子,一邊似真似假的為她介紹:“來,從左邊開始是公公、婆婆,然後是琉夜,她是我妹妹也是你小姑。旁邊那個半大不小的娃兒是琉夜的孩子,海兒。其他站著的美姑娘都是我家的丫環,從最漂亮的開始算下來,分別是大花、二花、三花、四花、五花——”

“二少——”丫環們紛紛不依的跺腳抗議,惱這個愛鬧人的主子。她們的名字才沒這麼難聽呢!

“我是婆婆?”咦,她的輩分竟然不知不覺又升高了?淩翠鳳訝然指著自己的鼻子,口無遮攔,,“死孩子,你吃了人家姑娘啦?”真是造孽呀——不過這姑娘好漂亮,眼睛的顏色灰濛濛的也極特殊,以後生出來的孩子一定也很美,呵呵呵。在完全沒弄清楚的狀況下,她已經想到很遙遠的將來去了。

“呃……”洛華臉一紅,完全沒心理準備眼前的美婦竟然一開口就是這樣驚世駭俗的問題。她跟尹琉星果然是一家人,不知道為什麼會心生這種感慨?唉!她已經沒勇氣去搞清楚美婦心裏在想些什麼,怎麼會用那種火熱的眼神直瞄自己的……臀部?她好想逃跑了事。

尹浩嵐用一雙冷冷的眼審視她好半響,在她開始坐立不安時,終於釋出一抹笑,像是接受了身份。“你就是那個私逃的巫族人?別擔心,那小子有能力維護你周全的。雖然他皮了點,但以後就全權交給你了。”聲音雖冷,可已經聽得出他極力表示和善之意。看星兒牽牽念念那麼多年;想不到最後真讓他找著了當年的神秘姑娘。呵,也是一種難得的緣分。

洛華嗆了聲,全……全權交給她?交給她什麼?

“要忍受他的確辛苦你了,雖然頗值得同情,但也歡迎你成為美人山莊的一份子,嫂子。以後叫我琉夜就好,我沒丈夫,這是我的孩子,十歲了,叫作海兒。”一位長相幾乎跟尹琉星相差無幾的女子毫不避諱地說,還不忘跟身邊身材瘦高的藍眼男孩提醒,“海兒,那是舅的妻,你要叫舅媽。”

女裝版的尹琉星呢,洛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可是只要細瞧就會發現,除了身型不同,她的五官還較尹琉星柔和許多,皮膚也更白一些,唇型比較小巧柔軟,最大的不同就是她沒像尹琉星眉宇間有顆“觀音痣”……明明相像卻又不完全相像的臉,真有趣。洛華忍不住想,當他們年紀還小時,他們的父母會不會就是靠著那點紅痣來分辨他們呢?

雙生子真特別,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呢,而且她剛剛還叫自己——嫂子。

嫂子?!

慢……慢慢慢,洛華臉色又紅了,連忙在桌子下麵偷偷拉扯他的衣擺。

“尹琉星,你別鬧了,快跟你家人解釋清楚你只是在開玩笑。”這樣很尷尬耶!

“開玩笑?”尹琉星頑皮一笑,裝傻。“你要我開玩笑來緩和氣氛呀?不好啦,現在情況這麼正經嚴肅,拜見未來公婆耶,怎麼能嘻嘻哈哈的?不成體統的。”呵呵呵……哈哈哈……哇哈哈……小落花看起來像臉紅得快冒煙了。

找死。

桌下的小手改揪衣擺為擰他的大腿。

“快,解釋,說你剛剛都是開玩笑的。”她悄聲警告。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梅林陣裏嘗到了拳頭的好用之處,她愈來愈習慣對他“動手動腳”。

“好啦,別不好意思了,我們家人都臉皮厚,不時興臉紅那一套……對了,你剛剛不是一直喊餓?快快,快趁熱吃,我家的廚子手藝好得呢,絕對不輸麗人院的廚子喔!”尹琉星仍是裝皮樣,臉上的賊笑一直沒撤下。反正姑娘家手勁小,捏人像按摩,他皮粗肉厚根本沒什麼感覺。筷子一伸,他迅速幫她夾好一大碗菜,收起她的筷子換上調羹,可沒忘她的手還帶著傷呢。“能不能自己用?要不要我喂?”他問得自然,但見她白眼扔來,飛快理解。“喔,了了,那你自己吃。”呵呵呵,她害羞了。

神經兮兮。

可是……她咬咬唇,知道自己應該開口解釋的,不能讓人家的家人繼續誤會下去。可是她卻是靜靜的低頭吃飯,由著他一下子幫自己舀湯,一下子又忙著吹涼,夾菜添飯又是挑魚刺,做盡了所有會讓人誤會的舉動,沒再說一句。突然覺得自己也跟他一樣惡劣了,可是他的溫柔實在讓人捨不得推開,如果她否絕了他的戲言,說不定他就不再如此沒距離地對待自己。

這樣一想,她更是低了頭,甚至不敢跟他的家人視線相觸,對於那群打算將她納進家人範圍的人,她無端地覺得心虛。尹琉星只是在開玩笑,可是她竟然因為錯覺多了家人,而感到高興。

尹琉星殷勤的舉動讓他娘眼紅了。

“把一個兔崽子養這麼大,從來也不見他幫我夾過一根菜葉……相公,你說,以後他真娶了妻、生了娃娃,會不會把我趕去廟口乞討,做一個可憐無辜的老太婆?嗚……”語氣酸得簡直可以釀醋了。

尹浩嵐嘴角微微抽動了下,背著大家的視線在桌子下握住愛妻的手安撫著。

哼,想吃阿爹的老豆腐就說嘛,幹嘛拿他當藉口?他咕噥著。

“我不用娶妻生娃娃你就已經是老太——”

“嗯?你說什麼?”淩翠鳳笑得危險,頗有一副要是對方講錯話,刀子隨時砍過去的恐怖感覺。

“沒事,漂亮娘,吃飯吃飯。呵呵呵,今兒個月圓人團圓呢,咦,怎麼不見縈心?”趕快轉移話題保命重要。

縈心?好熟的名字。

洛華好奇的抬頭。

“咦,你還記得啊?對呀,縈心是我義妹,同時也是城裏最大花樓的花魁,裙下不曉得系了多少火山孝子,你上次還跟她喝過茶呢,她是去年才讓琉夜推入火坑——”

“咳,樓子裏有事,她晚些回來。”尹琉夜丟了一記眼神過來,警告兄長可別隨便誹謗親妹的名譽。

“幹嘛怕人家說?分明就是被你推進火坑的嘛,雖然當初我們是用抽籤決定由誰去開花樓,可是只有我跟縈心兩個人抽,不是擺明要她中獎的嗎?你總不能教我男扮女裝去當老鴇吧?”

男扮女裝的尹琉星?

眾人的視線不約而同地在尹琉夜身上繞了一圈。

應該也是滿美的吧?洛華心想。

“不。”尹琉夜輕輕放下筷子,端起杯子小啜一口,才輕啟紅唇緩緩說道:“如果當初抽到的人是你,那就不開花樓,我們改開男娼館。不必妄自菲薄,到時候你也一定會像縈心一樣,被拱上來當‘花魁’。”她相信兄長的姿色絕對能造成轟動。

去你的男娼館!尹琉星忍不住狠瞪了妹妹一眼。要不是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他才不想承認跟這邪惡的女人有什麼血緣關係。

“男娼館好啊,我怎麼從沒想到過這個?最近一些高官子弟好像也迷這個,嗯嗯……應該能賺不少錢吧?”淩翠鳳沉吟著,當場跟接承山莊事務的女兒討論了起來。

“可是不方便掛美人山莊的名義,畢竟這還是太驚世駭俗了些。”

“那是什麼問題?隨便找個名字頂頂就行。反正有錢能使鬼推磨,把銀兩砸下去,還怕找不到人頭出面嗎?對了,夜兒,你合計看看這樣……”

兩個女人就這樣大刺刺討論起驚世駭俗的新產業開發計畫,完全忘了時間、地點。一旁啃月餅的小鬼頭不甘受冷落,也搶著舉手發言。

“娘,舅不幫你我幫你。我那麼聰明又伶俐,管理小小一間男娼館不成問題,說不定也能當上花魁呢!”

自己的兒子說要開男娼館當花魁,當娘的不是斥?、也不是震驚,更沒有把兒子捉起來痛扁一頓的衝動,尹琉夜只是冷靜地看了看兒子,“你年紀雖然還小,長得卻一點都不嬌小玲瓏,也沒你舅那種斯文白皙的臉皮,不符‘市場需求’。”口吻是完全的公事化。

這一家人還真是……讓人不容懷疑是同一家人啊!

一旁的洛華忍不住瞠目結舌。

尹琉星一臉懷疑的湊近她。“你不專心吃飯在發什麼呆?手疼嗎?要不要我喂?咦……你這色女孩該不會也對男娼有興趣吧?不行喔,我警告你,我可沒阿爹那樣的大度量,會讓老婆出去外面為非作歹,哼。 勾引了一票武功很爛的黑衣人跟在屁股後面跑還不夠,你還想去拐騙無知少男喔……噢0未盡的話語全數消失在頭上一記重擊之下。

說那什麼鬼話?真是太久沒修理你了!

忿忿的收回正義的小鐵拳,洛華這才發現周圍突然安靜了下來。 怪……怎麼突然這麼安靜?方才不是還有很多人在說話嗎?她怯怯地抬起眼看了下周圍——

俏顏瞬間燒紅。

所有人的視線全盯在她那只還握成拳的“兇手”上。

噢……好、好棒喔!她扁到了那兔崽子耶,她做到了自己一直想做卻始終做不到的事情。淩翠鳳當下決定,二媳婦的位置非她莫屬。

居然一聲不吭任她打?他可不認為兒子會糟糕到躲不過那種軟弱無力的拳頭,分明是為了討好她才這麼做。尹浩嵐看著洛華,若有所思的微笑了起來。

尹琉夜則是訝異的將視線轉回了那個比自己早出生不到一刻鍾的兄長身上,低聲喃言著:“確定是她了嗎?真是讓人想不到礙…”雖然尹琉星習慣性地會對婦孺多些禮遇,可也沒到任打任罵的地步呀。啊,看來他以後八成會是“妻管嚴”一型的呀,這可真是讓人想不到,等一下記得說給縈心笑笑。

海兒大刺刺的朝早已僵硬成化石的洛華問道:“漂亮姨,你不要舅嗎?也對,舅花心又不正經,愛整人嘴巴又壞。哪像我單純又帥氣,有腦子的女人都會舍他就我的。這樣吧,讓我娶你好了,反正你長得這麼漂亮,五年後想必還是一樣的美。你就等我五年,我一滿十五歲就娶你過門。”小海兒雖然才十歲,可有著外族血統的他身型跟同年齡的孩子比起來不知成熟多少,猛一看還以為是個二十來歲的公子。瞧他頂著一張稚氣未脫的臉蛋說著跟尹琉星同等口吻的言辭,真是讓人傻眼。

尹琉星真的害人不淺,這個小男生就是一個活生生被他帶壞的例子。一桌子的人都見怪不怪,只有洛華又再次被嚇到。

“對了,姨,你不要徒手敲舅的頭,那樣手會痛,效果又不大,不如我這個借你,比較好用。”小男生又好心的補充道。

接著“?啷”一聲,一柄小巧的青石匕首被丟上了桌面,白晃晃的刀鋒冷芒逼人。

用……用這個?會死人的吧?洛華表情古怪的瞪著桌上的兇器,小手兒下意識的躲回桌下。

每個人的眼神或多或少都閃著一點期待的光彩,活像在期待她真的收起匕首為民除害……呃,不是除害啦,只是想,如果拳頭換成了刀,那傢伙還會不會乖乖待在原地讓她戳?好好奇喔!

拿刀嘛!拿刀嘛!

殺他呀!殺他呀!

他應該不會躲的吧?

他應該不會笨到坐在那邊讓人殺的吧?

就是不用到自身的異能,她也能感覺出大家眼中正散發出無聲的期待。

好……教人騎虎難下哪!

大家的表情就好像她要是不乖乖“表演”給大家看的話,就別想走。

※※※

最後結果是?

尹琉星被戳得全身傷痕累累,血流遍地滋養了無數草木,最後隨便用張草席一裹,就扔到牆角長蟲生臭去?

當然不。

最後是那號稱被賣入火坑的楚縈心出現了,大夥兒又是一陣寒暄,楚縈心要丫環取了箏來,彈唱了幾首應景的曲兒,為自己的晚到向家人賠罪。才掛牌沒多久就登上花中之王寶座的楚縈心詞曲歌舞樣樣精通,嬌柔的歌聲如珍珠落玉盤、又似鶯啼宛轉,幾曲表演下來,所有人皆聽得如癡如醉,起初整人的心情也失了大半,索性就饒了尹琉星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整整兩大缸的陳年女兒紅沒讓尹琉星醉倒,反倒是一旁無辜的洛華教其他人陷害得逞。

“我好難受喔……”小臉埋進眼前的懷抱磨蹭起來。

“我知道。”他歎口氣。順手拉回讓她撥開的領口。

“頭好昏喔……”雙手往前一把抱住,緊緊的抱祝

“我知道。”他再歎,然後將再度撥開的領口重新拉好。

“好熱……”雖然好熱,可還是捨不得放開懷裏溫暖。

“我知道。”他又歎,第三次拉回領子的同時,認真考慮要不要乾脆點了她的昏穴了事?

“我不舒服……”軟軟的身體……抱著的感覺好好。她抱得好緊,就怕這舒服的暖爐會趁她不注意時偷跑不見。

“你乖,別抓我這麼緊,我都要讓你勒昏了。”尹琉星總算換一句臺詞了,覷了眼前方的下落不明,心想還好,總算快到他住的地方。

“為什麼……呃,你看起來變好多個……你不要晃來晃去嘛,很難抱耶!”淺灰色的美眸微眯著,像漾著一層淺淺的水光,看來格外美麗。

他終於忍不住稍微揚高了音量,“你眼花了……該死,別再亂動了。”香軟的身子貼著自己胡亂磨蹭,要是他沒“感覺”就是有問題了。吸氣、吸氣,深呼吸、深呼吸,他的理性至少也要維持到房間才行。

討厭,幹嘛喊那麼大聲!美麗的小臉蛋不滿的全皺了起來,“你好凶,可惡、壞人、打你。”軟綿綿的小拳往他自豪的挺鼻“親”上。

噢,雖然她沒使上什麼力氣,可是也是會疼的好嗎?

抓住她的雙腕用一掌鎖住,他又歎氣,很大一聲,“唉!拜託,算我求你,你乖乖的好嗎?你喝醉了。”而他則是她醉酒暴力下的唯一受害者。

“呃。不是醉,我沒喝……酒……巫子不能喝……喝酒……”他怎麼可以誣賴她?

“你剛剛就喝了很多。”

究竟是誰說出“三杯抿恩仇”這鬼話的。

耍 灌醉人也不是這種方法,竟然叫阿爹點了他的穴讓他動彈不得,然後一群人眼睜睜看海兒拿整缸的陳年女兒紅灌他!該死的縈心竟然還在一旁彈什麼“大江東去浪濤頸,說要增強他的“戰力”?

可出乎意料的,最後醉的竟然不是他,而是身旁倒楣的她。

是他不好,誰知才離開拿個東西,回來就發現她讓不安好心眼的阿娘拐了喝下一整壺桂梅甜釀。

桂梅甜釀,又名三杯醉。喝起來沒什麼酒味,但只要三小杯就能叫一名大漢當場軟了腳。而她喝光一整壺,還沒倒地不醒算她已是非常有天份了——喝酒的天份。噢,老天保佑,總算在他理智用完之前將她抱回房裏。

“到了。今天你先睡這裏,明兒個我要人整理一間房出來給你。”將她抱上床,尹琉星動作迅速確實毫不拖延,打點好一切就立刻打算轉身閃人。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會趁人之危啃了她。

“連你也不要我嗎?洛華坐在床上睜著淚汪汪的眼兒望著他,脆弱的模樣像極了一隻遭人遺棄的貓兒。

她醉昏頭了?!尹琉星當下將她可憐兮兮的誘人表情歸於神智不清的原因。

“為什麼都沒有人要我?我只是想要有人陪我說說話,我不會去偷聽你心裏在想什麼的。很多時候都是我不能控制的呀,不是故意的,可不可以不要怕我?我會乖的,真的,會聽話的念書背咒言,可是為什麼還是沒有人要靠近我……我不是怪物,不要在心裏罵我怪物,我不是……嗚……”

怎麼哭了?他才一靠近一些,想弄清楚她究竟是怎麼回事,她卻整個人撲了上來,又緊緊抱住他。

她低泣著,“除了沁沁,都沒有人敢碰我,只有你……他們都離我好遠好遠,用好奇怪的眼光看我……我好難過喔!我一定生病了,你不要離開好不好?陪我一下,一下下就好,我會乖的,很乖很乖。你可不可以抱著我?都沒有人抱過我,連娘也是……”

聽著她怯憐憐的要求,尹琉星根本拒絕不了。

噢!他根本心疼死了,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她會突然變成這樣,仍是如了她的願緊緊的將她抱在懷裏。

“可不可以抱我久一點?我喜歡這樣讓人抱著的感覺,很溫暖。一起睡好不好?就像很久以前沁沁陪我睡一樣。”她貪享著這難得的溫暖。

沁沁?他懷疑的挑眉睇她。他沒胸又沒臀的,究竟是哪點讓她聯想起那個慕容女庸醫?

她究竟怎麼了?醉得分不清他是男是女了嗎?

從來不知道喝醉酒的小落花會是這麼愛撒嬌?今晚第十七次歎氣之後,尹琉星伸手將她抱滿懷。“你真是醉慘了,明天起床要是發現我跟你同睡一床,一定會賞我兩巴掌外加一頓拳腳……”他喃喃叨念著,已經可以預知明早即將發生的慘況。

希望這次她挨揍別又讓瞧見才好,要不然誰知道會不會又有誰想出借什麼武器助她一臂之力?關刀嗎?那真是不死也剩半條命了。

“怎麼又哭了?”尹琉星打了個呵欠,將身邊那個整個人埋進被子裏哭的姑娘拉了出來,不再讓她試用眼淚清洗一床高貴到不行的彩絲被褥。

“尹琉星——嗚……”哭紅了的雙眼還不斷沁出淚水,粉嫩的雙唇微顫著,嗚嗚低泣。

聽她已經能叫出自己的名字,該算是酒醒得差不多了吧?唉!瞧她這般“轟轟烈烈”的反應就知道以後真的不能再給她喝酒了,搞不好連燒酒雞都不能讓她嘗到。

“好了,乖乖,怎麼了?有人欺負你嗎?跟琉星哥哥說,我一定去找他算帳給你討回公道。好了,不哭不哭。”哭成這樣真讓人捨不得。

她自然的抱住眼前的身軀,仿佛那是她唯一可以找到的依靠。

“幫我……髒……我……不要……”

他得要非常靠近她,才能聽清楚那些話。

“心見……身子要是乾淨的才能擁有這能力,我不要……你幫我,幫我好不好?我好痛苦,我不要一直聽見這麼多聲音,為什麼每個人說的跟想的都不一樣?好可怕……乾淨的身子給你,幫我弄髒它……弄髒它……髒了,心見沒有了,他們不會想捉我回去……”

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只要弄髒了身子,她就能脫離長老的掌控。其實以前不是沒想過,只是她不敢,她好怕跟人碰觸,怕的是這樣又會發現一個心口不一的人……對人性的失望已經在她腦子裏根深蒂固。可是他不一樣——

她可以相信他的,碰他不會不舒服,而且他的懷抱讓人感到很有安全感。他不一樣的,如果是他的話……

尹琉星張著嘴巴呆了好半響。

“你……再給我說一次那些該死的話。”她醉得意識不清了嗎?還是讓酒汁把腦子給浸壞了?

“身子,給你,把它弄髒。”洛華的臉整個埋在他懷中,嗓音因為哭泣而顯得沙啞,但是一字一句仍是說得清楚。

這姑娘,可知道她在要求什麼?可知道她正打算要“給”他什麼?

尹琉星錯愕的瞪住她,一時搞不清楚她是酒醒了?還是仍在發酒瘋的狀態?

“你不要我嗎?就當是幫我……就當是同情我,你也不想嗎?”淚濕的麗容蒼白且脆弱,微仰的角度是一種極易勾起男人心憐的荏弱姿態。那雙銀灰色的眼瞳裏雖然映不出他的身影,卻有一種像要將他整個人吸入的迷蒙,輕易就教他迷失其間,丟失魂魄。

多年前的小落花成長了,果然正如當年所料,順利成為一個戕害清純少年的女妖精……啊啊,不對,在這種危急的時刻他的腦子裏在想什麼呀!

她像個小孩子般嚶嚶哭泣,卻說著跟小孩子完全不相干的成人要求。

完了!

他知道自己毀了。

一世英名盡數毀在這小腳姑娘身上。

他玉樹臨風尹琉星一向是個風流不下流、以拯救天下可愛女子為畢生目標的佳公子,這款婚前吃了未婚妻子的無恥舉動以往是決不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就連想都不曾想過。可是現在才瞧了她幾小滴……呃,是幾大滴淚水之後,竟然輕易就要丟下一貫的高尚原則,打算這樣“咬牙就範”去?

“我一定會後悔,我一定會後悔……”嘴上咕噥著,他尚在心中做最後的努力,努力扮演好那個沒喝醉的人該有的清醒風範——下一瞬,理智線卻繃斷在她好自卑的語氣裏。

“是不是我真的很醜?所以你連同情也不願嗎?我知道我的眼睛很難看,不像正常的姑娘家那樣如墨漆黑,不能水汪汪,看起來灰灰髒髒。手上被烙了族印,腳又纏得幾乎是殘廢……嗚……”她想到尹琉夜的清麗、楚縈心的美豔,再回想自身的醜陋,天差地別的不同也難怪他不要她。

好沮喪、好難過的放開纏著他的手腳,洛華縮著哭得無力的身子要躲到床的另一頭去,不想看見他嫌棄的眼光。

手好醜,腳好醜,有時連自己見了也受不了,更何況是別人?

尹琉星伸手將她捉了回來。

“笨姑娘,你醉傻了嗎?你美得活像天仙下凡,要不是讓我抱著,我會以為自己在發春夢。”

她的淚水像不要錢似的拼命流下,他的心則是揪疼得像是得了心絞痛。

歎了今晚第十八次的氣,他知道自己終會同意“捨身就義”。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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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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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吃了一個醉醺醺的巫子會不會被打落十八層地獄還不知道尹琉星就已經先領受別種報應了。

“為什麼你會光溜溜的在我床上?”洛華以著微惱的眼神睇了他赤裸的胸膛一眼,隨即羞怯的移開視線。

這……這是什麼反應?別說這姑娘打算吃幹抹淨不認帳喔,瞧她那瞧不出意味的羞惱反應,活像遭受了什麼大不幸的遭遇似的。

但是……拜託,有沒有搞錯啊?他才是那個“強”了去人好嗎?

尹琉星不滿的撇撇嘴,也學她拉起床單遮在胸前。“你搞錯了吧?這位姑娘,首先,這是我的床,不是你的;再者,你自己不也光溜溜的?”哼哼,醒來沒先安撫他這個“受害者”也就算了,竟然還搶了他的角色去用?告訴你,門兒都沒有!

“我哪有光溜——”順著他的語意往下一瞧,她愣祝“啊!”為什麼她……洛華面紅耳赤的忙搶過床被蔽身,七手八腳的把自己包妥之後,才結結巴巴的發問:“我為什麼沒有穿衣……啊!你……你你你……”

噢,老天,他他他……她她她什麼都看到了啦!

“你幹嘛啊,看到鬼啦?”小落花的反應很傷人喔,想他玉樹臨風尹琉星隨便往街頭一站,哪個姑娘不是羞答答的看著他傻笑流口水?哪有被人嫌棄過的一天?真是太過份了。

更何況是她自私自利的把棉被抽去當“粽子皮”,才害他無可蔽身的耶!

“你想玩‘假裝是粽子’的遊戲嗎?”他用手戳戳那個瞬間把自己裹成人肉粽子的姑娘。咦,不理他喔。見她沒反應,他倒不客氣的動手拆起“粽子皮”來,擔心她悶壞了自己。

“啊啊,不要拉開……我沒穿衣服呀!”被迫從棉被堆裏探出頭的洛華急急的喊著,七手八腳的掙扎著,想要逃離他的魔掌;沒想到反而掙脫了蔽身的棉被……?那間,被褥全散開了開,像朵大花兒般開在她周身的床鋪上,粉嫩嫩的身子像是美麗的花心,煢煢獨立在華麗的花瓣當中。

她傻了,因為自己毫無預警的與他裸裎相對。

尹琉星不自覺地沉下了漆黑的眸色,瞳跟著翻湧起某種熾烈的情緒,是帶著深刻情欲的。他的目光膠著在她雪嫩的胸前,上頭兩朵粉櫻色的蕊花正無掩曝露在冷空氣中,顫巍巍的晃抖著,似是乞求他人的憐惜。一身雪嫩的肌膚還留有他唇齒肆虐過的痕跡,那種像是櫻花的顏色,粉紅的,偏向紫褐色的那種,或在柔美的頸側、或在柔軟的胸前、或在平滑的小腹上,甚至是她最私密處他都一一品嘗過。昨兒個夜裏的情景還歷歷在目,一時之間無法忘記在她體內的感覺。

他還記得那時,她嬌小得完全無法容納他的侵入,整個過程只是不斷的哭著喊疼,可是又矛盾的緊捉著他的肩膀不讓他退出,就擔心自己會被拋下。

真是傻姑娘呀,沒人會捨得拋下如此惹人憐愛的麗人兒的。

情不自禁的湊近她,她卻只是下意識的張口,“阿唔……”

哇勒!尹琉星搶在她放聲尖叫的瞬間飛快捂住她的嘴,抓住枕邊一隻遺落的扣子往房中某個無人的角落打去,順便也主動拉被遮好她赤裸的身子。

空氣中登時傳出一記悶聲,仿佛有人咬牙忍痛的悶叫。

“我沒事,退出去守在門外,沒我允許不准任何人進來。”他沉聲囑咐著,沒讓擔心的護衛真的現身闖了進來。

籲,好險!尹琉星暗自捏了一把冷汗,方才不小心燃起的情欲也發散得無影無蹤。開玩笑,就算是貼身護衛也不能看他未來妻子的身子呀!

“唔唔唔……”被人捂住嘴發不了言,洛華瞠大一雙美眸狠狠瞪他。他還沒解釋為什麼兩個人會在同一張床上醒來呢,不要以為不讓她講話就能蒙混過去喔!

哼哼,他忍不住也回瞪她,“你幹嘛?你不要想惡人先告狀喔我警告你!分明就是你這大色魔昨兒個夜裏趁我醉得一塌糊塗之際,擺弄我無力抵抗的嬌軀,殘忍欺淩落單無助又動彈不得的我,還狠心把我這樣那樣又那樣這樣,現在還敢假裝是受害者?你難道不怕天打雷劈呀?”他搶先擺出一副惡人先告狀的態度,警告人家不准惡人先告狀,當場轟得她七葷八素。

“嘎數度魯素麼一蘇——”(該死的你是什麼意思?)

`“還能有什麼意思?”能聽得懂她含糊不清的問話也算是尹琉星厲害。“你昨天晚上借酒裝瘋用暴力迫我屈服,你難道不願意負責?”他說得氣憤,表情也很氣憤,彎起的胳臂上的肌肉凸起,要是換了個場景到花樓,就很有逼良為娼的架勢了。

借酒裝瘋?暴力?屈服?他確定說的是昨晚的情況,不是伶官唱的戲段子?張不了口,洛華僅能用眼神表達她的不信任。

“喔!你說,你是不是不打算對我負責?你要始亂終棄是不是?過分的女人,你不要給我亂動,我現在就出去找上八十、一百個人進來評評理!”

“別,你別真出去——”好不容易能再開口說話,洛華連忙伸手拉住他,在事情沒搞清楚之前,怎麼能讓他出去丟人現眼?

一個假意要起身,一個是慌忙的要攔住人,一陣拉扯之後,還要分心揪被蔽身的洛華險些被拖下地,幸好尹琉星手快的抱住她,要不這一摔,可要不得了。

嚇……嚇死人了!尹琉星是愛鬧她沒錯,但可從沒想要她受傷的。將她整個人往床的更裏邊推去,他還拿枕頭在床緣堆起了一道牆,就怕她要是又動來動去的會跌下。

“唔!”腿邊一股莫名的疼教她難受得皺起了一張小臉。奇怪,怎麼會?她還想不起來這疼是哪兒來的,一隻毛毛手就橫了過來,作勢要掀起被子查看。呀,色狼!洛華驚呼一聲,及時伸手打掉——可惜沒打著。

棉被讓人從腿邊扯了開,視線沿著雪白的肌膚往上溜,直達染血的腿間。

“還很疼是嗎?”原本調侃的語調驟沉,他眼中閃著不舍的心疼。“等會兒淨了身,要丫環拿藥幫你擦好嗎?”

是血,她流血了。但,怎麼會?洛華疑惑的回望他的視線,卻在他頸邊看見一枚帶血的齒痕。她眯起眼審視,發現那圈齒痕小小的,傷口卻很深,像是讓人用盡多大力氣才咬下的。不知道為什麼心裏有些印象,口中甚至還留有一絲血味,就仿佛那是她咬下的傷口……但怎麼咬住那個地方?那是得兩人緊擁著才會接近的部位呀!

腦子裏仿佛有部分的記憶混亂了,她是不是忘了什麼?似乎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又在發什麼愣?真的很不舒服嗎?”

尹琉星擔心的嗓音好輕好柔,記憶裏,仿佛就是那一直在耳邊回繞不去的低哄,讓她安心、教她放鬆——

乖乖,不哭。真的很疼嗎?那我們不做了,不做了呵,你別哭了,我會心疼的。

不要,不要離開我,我乖,別走,你別留我一個人。

不哭呀,你不是一個人,你有我的,我在身邊,乖乖喔……

哎呀!

洛華倏地搶回了棉被,捆捆捆,再度將自己捆成粽子一隻;滾滾滾,再度滾向床上離他最遠的角落。

天!她……想起來了!昨晚……昨晚……啊啊啊,她怎麼會這樣?!

斷掉的記憶瞬間接回了原處,一張麗容全火辣辣的燒紅了,就連脖子的肌膚也呈現出可愛的粉紅色。

“你你你……我我我……”她結結巴巴的說不出一句話。嗚嗚嗚……全想起來了,她真的跟他說的一樣,借酒裝瘋對他那個……那個了呀!

“嘿。”尹琉星不在乎一身赤裸,雙手撐著床面俯近她,沖著她就是一記賊笑。“看來你是想起來了。”光瞧她那一臉不敢置信的模樣就知道八成是想起了昨夜的情況。就說嘛,壞事是兩個人一起做的,怎麼能讓她一個人快樂的置身度外去?

“怎麼樣啊?想好要怎麼對我負責了嗎?先說清楚喔,我家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你可別想隨便唬弄一下就了事——”

“尹琉星……”抖著聲音喚著他,洛華難受的咬著唇,有些認命的閉上了眼兒,神智已經有些渙散。

噢,慘了,報應要來了。在回想起昨夜的荒唐之後,緊接而來的是身體的一連串排斥反應……果然酒能誤事;沒想到小小一壺酒竟然讓她完全忘了自己的特殊體質!

“幹嘛抖著聲音叫我?別以為裝成很害怕的樣子我就會算了,你要知道,一個好男子的貞操就跟他的生命一樣重要,更何況我從小到大守身如……唉?”他快手接下跌進懷裏的嬌軟身子,因為觸及她發燙的肌膚而皺起了眉頭。“小落花……洛華?你是怎麼回事?”

他輕拍著已陷入半昏迷的佳人,但她只是緊閉著眼一直發出不適的申吟聲,就像正在承受什麼不明的痛苦般,荏弱的身子還不時微微顫抖著。

“該死的!”尹琉星迅速探手到床下取出一個小藥瓶,倒出兩顆翠綠色的小藥丸喂進她口中,再哺進一口水助她吞服;右掌貼在她左乳下方心窩處緩緩輸著內力。雖然不知道她是怎麼回事,但本能的想法就是先穩住她目前呈現混亂的心脈再說。

也許是因為身子難受,洛華口中不斷地發出細小的申吟,並且全身冒著冷汗。他神情凝重,掌上傳回的體溫高得讓人擔心。

驀地,他將指頭強制探入她唇裏壓住齒列,不教那貝齒再淩虐她柔軟的唇瓣兒,任她無意識的咬著自己的指,像是如此就能分攤她的不適。沒一會兒,長指讓她給咬破了,血絲延著她的唇角滑下,在白細的面頰上劃下一道腥紅的痕跡,看上去實在讓人心驚。指上的疼讓尹琉星輕皺了下眉,但仍是不移不動,寧願就這樣疼著,也不要她去傷了自己。

但究竟是怎麼回事?原先還跟自己吵吵鬧鬧的人,怎麼會突然倒了下來,而且還發起高燒?想保持冷靜地出聲喚人,門外一陣騷動教他終是失了控制,忍不住拔高音量咆哮——

“青竹!”

※※※

吵吵鬧鬧的聲響自門外斷斷續續的傳進,不知發生了什麼大事?

“外面到底是怎麼回事?”尹琉星寒著臉發問。洛華突然高燒不退已經讓他心情夠差的了;想不到竟然還有人不怕死的上門來找碴。

青衣男子恭敬答道:“稟二少,是慕容世家的小姐帶了一名男子闖進來,現在正讓紅絹擋在門外。”

“慕容文沁?”尹琉星微訝。這麼快就趕回來了?“讓她進來。”他囑咐著,一手拉起了軟被,密密將昏睡的佳人包裹扎實,不讓任何一絲肌膚外露。他正需要一位元醫者,慕容文沁來得真是時候。

下一瞬,房門“呯”地被人粗魯踢開,一名嬌俏可人的紅衣女子氣呼呼的進來,周身一股清冽的異香因為怒氣沸騰而發散著,一時間薰染了整個室內。

“該死的,你碰了她了?你讓男精進入她體內了?”

原本氣呼呼的嬌俏美人一看到床上昏迷不醒的洛華,再見到兩人衣衫不整,又聯想到這間房的主人是誰,表情立刻由氣憤轉為驚憂,劈頭就是一句兒童不宜的問句。身後的溫雅男子忍不住發出一聲申吟,俊秀的臉皮有些難堪的紅著。

真是……真是家教不嚴呀!

對於未婚娘子毫不避諱的言辭,他差點想暈倒了事。

可惜對於他的懊惱,當事人如同以往的每一次,完全擠不出多餘心思去理會。一身紅豔的身影旋風似的轉到床前,一屁股就把尹琉星這幫不上忙的“障礙物”給擠到一邊去。就見她一下子摸摸洛華的頭、一下子探探她的心跳、把了脈之後,抬頭又往尹琉星罵去——

“你……你難道不知道不能隨便碰她的嗎?你豬頭啊,你想害死她是不是?這麼莽撞,要是她撐不過去,我絕對要砍了你陪葬!”瞧被罵的那個人臉色倏地一白就知道自己好像說得太過分了些……可是也沒錯呀,洛華本來就纖細得教人心憐,這一來,那柳姿身段肯定又要再瘦上一圈。這麼想著慕容文沁忍不住又惱怒地瞪了這一向不按牌理出牌的義兄一眼。

“你把話說清楚點。”對於她臉上的擔憂,他看得一清二楚。她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說他會害死她?

尹琉星什麼時候拿過這種冷面孔對她?哪次不是瘋瘋顛顛的呢?可見他有多擔心了,擔心得連自己一向自豪的瀟灑樣都忘了要維持。可慕容文沁偏偏懶得理他,她已經很習慣凡事要跟他作對了。

“哼!”就擔心死他好了!誰教他把洛華害成這樣!

“沁沁。”溫雅男子警告地低喚。

又來了,真不曉得這人為什麼總是胳臂往外彎,專幫別人不幫她?

“沁沁,我要生氣了。”溫雅男子下了最後通牒,雖然語氣仍是不疾不徐,可是知曉他的人都明白他說一不二的個性,他如果說要生氣了,就一定會生氣,而惹他生氣的代價絕對大到讓你萬般悔恨當初愚蠢豹舉動。

“早就說不讓你跟來的,我就知道你肯定會扯我後腿,哼!”慕容文沁嘴裏含著話,有些模糊的叨念著,正打算要發表她身為醫者的專業診斷時,有個嘴壞的傢伙硬是搶先一步砸了她的好心情。

“慕容女庸醫你說是不說?該不會你根本就不知道吧?只是學些江湖郎中隨便瞎扯些有的沒的,以為這樣就能表現出自己有多厲害?”雖然看起來還算冷靜,其實尹琉星根本是慌得口不擇言了。

慕容文沁憤慨地轉頭望向溫雅男子,眼神仿佛在說:你看他這樣,你看他這樣!

“沁沁,”男子歎了口氣,柔聲安撫道,“他心裏擔心,自然口氣差了些,你是醫者,稟著一顆慈悲心,就快將人家想知道的事情告知吧,別惡意教他心慌了。”

大哥打算要改行去當濟世救人的大師了嗎?說什麼慈悲心豹,真是笑話。

“醫者就得有慈悲心腸?是誰規定的,玉皇大帝嗎?還是觀士音菩薩?據我所知,我那皇帝哥哥可是不會規定這等無聊事的。哼,那大哥你這研毒者是不是相對的也要心狠手辣,殺人如麻?可是你連殺只雞都要考慮再三,甚至一再確認我真的就要餓死了,才肯烤了它填我的胃,哼哼,我看你也不太稱職嘛!”

“沁沁!”沒看到對方都要殺人了嗎?還在耍什麼嘴皮子?溫雅男子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好啦,講了啦,要講了啦,不要催嘛!洛華是我重要的友人,我擔心她的程度絕對勝於這個沒道德的登徒子好嗎?”她好不情願的扁著嘴,“聽清楚了,姓尹的結拜老兄,巫子的身體是絕對‘乾淨’的,不允許任何不潔的東西進入,這其中包括飲食、環境、一切她們所接觸到的東西,甚至是他人的思想情緒,而其中對她們來說最不潔的就是和異xin交合。也就是說,她現在會成了這副模樣,是因為她的身體對侵入體內的男精產生排斥反應所造成的。但也不用太擔心,這種排斥行為只有一次,只要她撐得過,她以後就能完全接受你——”

“撐不過呢?”他聽出她語中的保留。

“沒有所謂撐不過。”又瞪他一眼,她仍是對他在沒成親的情況下“吃”了自己的好友感到不諒解,“要是她無法習慣你,那下一次的事後,她仍是會再經歷一次這種折磨!就這樣一直重複再重複,直到她的身子再也撐不下去……所以巫族有個傳統,她們只會給男人兩次機會,要是第二次還是令該名巫子的身體產生排斥反應,她們就會再挑選另外的男子——嗯,就這樣一直試到行,或是該名巫子成功受孕為止。”她有些壞心的解釋道。

尹琉星倏地沉下了眸色,“除了我,她不會有別人。”那是什麼該死的爛傳統?一個男人不行再換一個?這樣男人對她們來說究竟跟配種用的公豬有什麼兩樣?“她這樣要維持多久?沒辦法幫她退燒,或是減輕她的不適嗎?”他現在只擔心她的身體。

“你以為我不想嗎?但這是她身體自發的反應,並非受寒或是其他病症所引起,我沒法子用藥物來控制,只能小心照料別讓她更難受了。說到底,這一切都還是要怪你,要不是你不合禮法的碰了她,她怎麼會變成這樣?她是這麼纖瘦又沒體力,你甚至沒努力養胖就……大哥,你別拉我,有些人不對他凶他就不曉得事情的嚴重性,還以為全天下的人都跟他一樣皮粗肉厚沒啥神經,竟然捨得讓瘦巴巴的洛華受這樣的罪,真是……”

打從兩人相識,有著不尋常童年的洛華意外激起一向天地不怕的慕容文沁心中那少之又少的正義感。一種像是母雞護小雞的心情,讓她滿心的母愛巴不得全堆到洛華身上,就連洛華的叛族私逃行動,她也出了一份力,在暗中牽線。

為好友打抱不平的慕容文沁全然忘了形象的破口大?,一時之間還沒有停止的跡象。一向不吃虧的尹琉星反常的一言不發,僵著表情乖乖的站著任她罵。

雖說不知者無罪,但仍是自己讓她受了苦,他實在難辭其咎。

“大哥,你別拉走我呀,我還沒罵完!”難得有機會將他罵個狗血淋頭,她非得好好把握不可!

“沁沁,夠了,給他們一點獨處的時間吧,再說病人也需要安靜的環境休息的,不是嗎?”一直掛著微笑的溫雅男子眼神帶著歉意朝尹琉星點了下頭,雙手並用的將慕容文沁往門口帶去,末了,還體貼的將門關上,阻去門外仆慵們好奇的視線。

那男子看來已經夠自責的了,實在不需要外人再去添油加醋。

房裏總算再度恢復原有的安靜。尹琉星默然坐在床邊,指尖撫著她微濕的發絲,心裏原本懸著的十五個桶子這才全部放下。

拉起她一綹發到唇邊吻著,他低喃的嗓音似在自言自語,“我該拿你怎麼辦?知道你其實是沒怎樣,總算讓我松了好大一口氣,方才有一刻,甚至還愣傻的害怕你不會醒了。幸好你沒事呵,原來這只是你體質的關係。可要是下次你又成了這樣,要怎麼辦呢?眼睜睜再看你受苦?也許你會像慕容文沁說的,永遠也無法‘適應’我……但萬一真的那樣,我也不會放開你。只要我活著,別想我會讓你嘗試去‘適應’其他男人。小落花,你要知道,我可算不上是好人呀,打小就在江湖裏攪和,什麼樣的場面沒遇過呢?殺人如麻雖然談不上,但我手上也沾了不少血腥,其中有男有女、有老幼;慕容文沁說你碰不得不潔的東西,這樣的我對你來說肯定也是不潔的,可是啊小落花,你昨晚既然選了我,這輩子就沒了第二次機會選別人了。”他俯下臉在她汗濕的額上印上薄唇,姿態甚是憐惜。

見她一頭長髮全讓冷汗給沁濕,怕她更難受,原本想喚丫環進來幫她整理的,可又想到她怕生又不願讓人碰觸的習性,只得暫時打消了這個想法。

想了想,他喚出了另一位隱身的護衛。

“紅絹。”

“少主。”一名紅衣女子驀然在房內現身。

“去喚人準備淨身用的熱水,你單獨抬進來。然後跟青竹繼續守在門口,沒我允許別讓人進來。”

“是。”

星眸瞥過床上昏睡的佳人,腦子裏突然想到,萬一她醒來之後知道是自己親手幫她淨的身,會不會又羞窘的把自己埋進棉被裏裹成人肉粽子?

他不禁輕輕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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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甫清醒的洛華全身上下都難受的緊,仿佛身子裏頭才剛爆發不知名的慘烈激戰,渾身酸疼得無一處舒適。她好勉強才撐開千斤重的眼皮,模糊的視線隱約捕捉到一個不停晃動的身影,一時之間認不出那是誰。

會是他嗎?

閉了閉眼想去感應對方的思緒,試圖借此來確認他的身份,但好半響過去了,卻仍是無法如願。

奇怪呀,怎麼會這樣?“心見”的能力是她與生俱來的,從小到大除非她刻意封起,否則從沒一次出過差錯的。內心才剛懷疑著,突然有個意念在腦海中閃過,驚得她差點整個人跳起來——要是她現在能動的話。

啊,對了,她怎麼又忘了自己已經跟他……而且還是她主動要求的呢!她忍不住在心底發出申吟,窘然的想,這下可好了,“如願”的舍去了心見的能力,還如那傢伙說的,徹頭徹尾成了標準的女淫魔。

要是現在能動,她真想再將自己埋起來,好好反省那些借酒裝瘋的丟臉舉動。

不明白床上佳人內心翻飛的情緒,尹琉星嚴肅著一張俊臉,與幾名身著夜行衣的男子在桌前細聲交談著。

“巫氏的追捕行動已經告一段落,不久前他們才撤回所有相關的命令,就連先前在黑市頒佈的懸賞也都宣告取消。”

“為什麼?”尹琉星實在猜不透。

雖是刻意安排洛華在美人山莊落腳,並且放出她即將下嫁前武林盟主之子、羅煞門下任當家的消息,有心張揚她如今的後臺強硬,已非昔日的孤軍奮鬥。可去沒想到成效如此之大,竟輕易教對方撤回了人馬?

“不曉得這消息來得突然,就連對方族人恐怕也是諸多疑問,兄弟們還特地花了好些功夫去查證,仍是不得其解。只知道這命令是由巫氏一族裏權力最大的九星長老頒下的。”

“九星長老?”尹琉星手上捉著一支精緻的玉簪把玩著,俊朗的眉宇輕皺了起來,“他還活著?不是早死了嗎?”十八歲那年,為了徹底截斷阿爹身份曝光的危機,他親手將一隻鑲著彩翎的金箭射進了那聲稱瞧過阿爹真面目的陰險老頭胸口。造價千兩的金箭買他一條命,也算很給他面子了。

“是新一任的九星長老,三年前就任,至今未曾公開露面,行事作風都很神秘,就連巫氏族人都僅有少數幾個見過他的。”

是嗎?尹琉星沉吟了一會兒,“要探子回去盯緊巫氏族人的一舉一動,我擔心他們有別的計畫。另外別忘了再繼續追查那神秘的九星長老的身分,我心裏總覺得他不太對勁。”

突然出現在屋裏的青衣男子引起眾人的注意。

“少主。”

原來是尹琉星的貼身護衛,青竹。

“有事?”

“縈心小姐場子裏傳回了消息,說是出現了幾名不知身份的外族男子,其中一人甚至還跟海兒小少爺起了衝突。聽他們的口氣像是將要往美人山莊而來,縈心小姐感覺不對勁,要人回來提醒大家注意。”

“外族男子?”尹琉星眼神一亮,唇畔一抹頗含輿味的笑意隱隱約約,“樣貌生得如何?”

“除了其中一名佩帶長劍、外表看似我國男子之外,其餘皆是藍眸黑髮,並且皆未佩帶任何武器。但縈心小姐說,有幾名外族人指甲呈現不正常的青黑色澤,明顯是淬了毒液的,另有一名可能為領導人,神情冷漠,懷裏抱著一隻罕見的紫金小貂,他雙手全是厚繭,也許慣使某種暗器。”

紫金貂?不就是那天瀾山的特產嗎?尹琉星斂下眼睫隱去殺氣。看來是那該下十八層地獄受苦的男人送上門來找死了呵。就可惜他最近忙著洛華的事,沒空招呼他,就先讓他將命欠著吧!

“別擔心,那是琉夜的客人,你把這消息原封不動傳去給琉夜知道。對了,別忘了提醒她,海兒已經跟人家碰過面、打了招呼,我想她可能需要一點心理準備的時間。”一向和阿爹同樣冷面相的琉夜妹子知道了,會是什麼反應呢?呵呵,真讓人期待。對了,可不能忘了這位遠道而來客人的“專長”。

“要人攔著慕容文沁別離開莊子,跟她說接下來可能隨時會有人需要她的幫忙,同時也請與她同行的公子跟我們配合一下。”將“神醫”跟“毒王”先備妥,就是擅蠱毒的藍旗莊主也得不到好處。

青竹領命退下,尹琉星又交代了幾件事之後,也將其他人打發出去,因為他總算發現昏睡多日的佳人醒來了。

見她紅著一張小臉又動彈不得的可愛模樣,尹琉星就覺得好笑。

可憐的姑娘,慕容文沁說過她醒來後會有還一陣子酸疼不適,現在身子肯定十分難受了。

從桌上端了杯茶水來到床邊,輕鬆的用手扶起她,在她還搞不清楚的狀況下含了口茶水哺進她的櫻桃小嘴。解了佳人乾渴的同時,也徹底輕薄了人家。

色……色狼!洛華瞪大眼,直直望入他閃著複雜神色的深眸底,發現裏頭正隱隱閃著憤怒的火光。

他在生氣嗎?為了什麼?因為她睡了太久?因為她醒來沒叫他?

是知道自己必定昏睡了好幾天,但既然這樣兩個人又怎麼有機會起爭執?更何況她從沒見過他生氣!他一向是帶著笑意的,輕鬆隨與的,甚至非常自我中心的快樂著,氣得別人半死不活的同時又賴皮的讓人拿他沒辦法。

她以為沒人能影響他的好心情的!

看習慣了他滿臉閃亮刺眼的笑容,她好不喜歡他現在這個樣子!

要怎麼讓他又對自己開懷的笑呢!

啊啊,她現在該要想的是怎麼離開這裏,別讓這家人捲入她與族人間的對立,而不是將心思打轉在兒女私情當中……等等,什麼兒女私情?她跟他才沒什麼兒女私情呢!他們只不過是不認識的兩個人突然間碰在一塊兒,然後因為種種巧合結伴同行。

然後……他帶著她逃命,他總是堅持要抱著她,在她跌倒的前一瞬將她抱滿懷。他總是預先準備好一切,生活所需她從沒費過心,他自己喜歡吃魚吃肉,卻老是配合她點些清淡的菜色。他讓她在一路上,明明是在逃命,卻過得像在玩樂,他只是嘴巴壞,愛逗得人想發火,但其實對她很好。

當她心見的能力還在時,雖然不曾真正去竊查過他的內心,卻知道他對自己來說是可以信任及依靠的。所以她很放心的與他同行,而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麼靠近一個人。

他的一切想法及舉動她都覺得有趣。怎麼會有人這麼……這麼不按照牌理出牌呢?她永遠猜不透他下一步要做什麼事、說什麼話,她覺得他好好玩,而且也很容易分享他的快樂。

他讓她第一次產生了想依賴他人的心情。

他只要一開口,她就氣得半死,卻也忍不住覺得好笑。

她知道在梅迷陣裏,他心中對自己產生了一種不同於對他人的情感。她說不出來那是什麼,一顆芳心卻悄悄起了不明的騷動。

當知道他可能會為自己而受傷時,沒多想地徒手捉刀,就好像他每次接下自己跌倒的勢子,腦子還沒想到,身子就已先動作了,她只是不想見他受傷。

他的家人很有趣。

賞月宴,是她參加過最有趣的活動了。以前她只能出席一些嚴肅又不容出錯的祭典,從不知道一群人圍在一起吃飯是這麼快樂的一件事。

怪了,仔細想來,這才發現原來已經跟他一起經歷過這麼多事了,甚至還跟他……腦子裏紛紛亂亂的,有些無措也有些不安,沒必要欺騙自己,她知道她動心了,為他,不知不覺的。

“你能不能專心點?”尹琉星終於忍不住出聲抗議,甚至有些惡意的用力咬了她的唇一下,聽見她痛呼出聲,才又低頭吻住她。

專心什麼?洛華瞪著眼前那張放大的俊容,總算想起他正在對自己做什麼。

吻——

啊!他怎麼能?!

不是發呆的時候了,他正在吻她,而他們還沒成親,她是巫子、這是他家、現在是在床上、外面太陽很大、她才剛醒來……有很多很多的理由他不該吻她,但——她突然發現,他長得真是好看。

他的臉靠得她好近好近,幾乎可以從他一雙爍亮星眸裏看見自己的影像。他的睫毛好長好長,闔起時像是一把羽毛扇子一樣,在眼睛下方映出一道陰影。他的眉毛很有型,當有一邊高高挑起時,就代表他心裏正打著壞主意。他的鼻子又高又挺。還有他的嘴巴……嗯,很壞。

下唇又傳來一陣疼痛,拉回了洛華不少胡亂飛竄的思緒。

咦,他這麼凶瞪她做什麼?她不專心讓他輕薄不行嗎?難道她這個慘遭輕薄的人還要表現出一副欣喜的模樣,然後跟他說,歡迎使用?

洛華輕輕皺起了柳眉,尹琉星看出了她的不滿。

突然間,他唇齒的侵略粗暴了起來,似在懲誡她的分心,也似氣惱她無言的抗拒。

“唔!”她氣弱的發出嚶嚀。他的手抱得好緊,像要將她整個人擠進他懷裏一樣,更像壞心的要將她胸口的空氣全數擠出。

她無力的掙扎撼動不了他猛烈的攻勢,他的熱舌不停的進出她柔嫩的唇腔,品嘗她帶著芳甜氣息的蜜津,撩劃她編貝般的齒列。他貪心的模樣像是沙漠中的旅人好不容易尋得綠洲,她只能承受著,任他恣意汲取,直到他滿足。

他唇舌的撩撥是帶著情欲的,可她此時體會不出。胸腔因為空氣耗盡而感到疼痛,她的雙手軟弱得使不出力量推開他,只能從他口中取得空氣,腦子已經有些昏昏然。

或許是臥床多日,體力尚未完全復原;也或許他真的是太過分了,所以當他終於饜足,大發慈悲的放開她時,她竟然又——

昏倒了。

※※※

再度醒來,已經不見那色胚的人影。

這樣也好,免得她沒形象的破口大?;誰教他居然……他居然……洛華臉兒紅紅,心中因為想起之前昏倒的“原因”而窘得想把自己埋起來。

被吻到昏倒,她八成是古今第一人,好丟人。

美眸一瞄,發現床邊的五斗櫃上放著一套全新的淡紅色衣裙,布料是上好的飛羽紗羅,款式則是目前京裏最流行的短襦長裙,裙腰高高系在胸下,讓身型看來更俏麗修長。她花了好一陣工夫才穿上這件樣式有些複雜的衣服,並且驚喜的發現衣服的尺寸竟然跟自己一分不差。

披著長髮下了床鋪想找支梳子,她在床邊的小圓桌上瞧見了一支美麗的白玉釵子,底下壓了一小張紙,上頭只有兩個字:給你。

房裏只有她一個人,不用多想,這肯定是給她的,而送禮的人,除了尹琉星之外不做第二人想。忍不住歎了口氣,非常感慨,這人非得這麼省事,連多寫幾個字也不肯費力嗎?哪有人紙條是這樣子留的?也真是服了他了。

順利找著了一柄木梳,她簡單的梳了個髮式,並且將那支白玉釵子簪在發上。望了眼窗外漸沉的暮色,她推開門走了出去。

與其在房裏等他,還不如趁著天還亮出去走走,動動躺了好幾天的筋骨。

他居住的小樓外銜接著兩條石子小路,往右的直達大廳,他帶她走過一次,但左邊的小路就不曉得通往那裏了?洛華好奇的循路走下去,一路上經過幾個風格迥異的花園,最後來到一個養著幾對彩翎鴛鴦的水池子邊。池畔栽了幾棵綠柳,長長的柳條垂到了水面,風一來就像吹起簾子般,依序揚動,然後又紛紛落下,她看得有趣;夕日映照之下,整個水面像透著澄光,她也覺得很美麗。

“漂亮姨,你一個人在這兒賞景嗎?”

屬於少年的清亮嗓音驀然響起,洛華好奇的回頭,石子小路那方跑來一個半大不小的漂亮小男生。

啊,這孩子是……叫作海兒吧?她記得這是他孿生妹妹的孩子,長相很討喜,看起來也頗聰穎伶俐的,但就是同尹琉星一樣,語不驚人死不休。

洛華笑著跟他打招呼,“你好……咦?”奇怪,海兒一雙藍澄澄的瞳眸意外觸動了她某面的記憶。她微微擰了眉頭,認真的思索起來。

嗯,自己似乎忘了什麼,感覺像是很重要……但究竟是什麼事?

“漂亮姨,你好多了嗎?前天聽舅說你病了,奶奶還把舅念了一頓呢,說他不會照顧你,才會讓你受寒病倒了。就說嘛,舅粗手粗腳的,人又壞心,才不會照顧像姨這樣花般的美人兒,真不知道你為什麼還要同意?八成是讓什麼糊了眼……咳咳,我不是在罵你喔,漂亮姨,只是說得太順口。”

“舅實在太邪惡了,你一定是被他騙了!還是早點改邪歸正、棄暗投明,等我個五年,我一定會變得比舅還帥、還厲害,這樣我就可以娶你。像你這麼漂亮,我們站在一起簡直就是郎才女貌……咦,你怎麼直盯著我的包子瞧?你想吃嗎?”

“你餓了就先給你吃好了,不用謝謝我啦,反正那也是我剛剛經過廚房跟胖大娘順手摸來的,嘻。對了,我要走了喔,差點都忘了娘在找我,不能陪你聊了,你不要忘了我的提議喔!”人小鬼大的藍眼睛小男生快樂的朝她揮揮手,又像兔子一樣蹦蹦跳跳的離去。

還在努力厘清心裏的疑惑,洛華全沒聽見方才海兒一大串愛的宣言,就連懷裏突然多了兩個包子也沒感覺。

快了,她就快要想起來了,那畫面的背景是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還記得那時有很多不友善的想法讓她噁心又難受,一個模糊的背影逐漸出現……

“嫂子好興致,一個人在這兒賞景。”

一身素色衣裙的尹琉夜緩步走來,身後還跟著幾名管事,人人手裏都抱著高高一疊帳冊,準備進議事房審對。

是尹琉星的妹妹。洛華禮貌的朝她微笑點頭。“尹姑娘。”

“還叫什麼尹姑娘呢?要是不好意思喊我小姑,你就喚我琉夜吧!”外表清冷的尹琉夜個性卻是意外的直率,沒有一般大戶人家小姐的扭捏姿態,喜歡與厭惡的事物總是分得清清楚楚。

這……洛華有些不好意思,實在意外他們竟然到現在還誤會著,以為她跟尹琉星……沒勇氣當場否認,她只得極小聲的喊:“琉夜。”總比真喚她小姑好吧?她的聲音有著些微的心虛。

尹琉夜滿意的微笑。

“上次你來得突然,我來不及準備見面禮,為了賠罪,你大婚時細碎瑣事就放心交給我發落吧。對了,這是上個月底才送到莊子裏來的翠金花鐲,給你帶著,他也真是粗心,怎麼只給你戴一支釵子?雖然那是娘從小給他要送媳婦兒的,但美人山莊的女子可不能這麼寒酸。”她從手上拔下一隻鑲著金絲的碧綠雕花鐲,就要套進她手腕,微訝的發現她懷中竟然端著兩顆包子。

“你餓了嗎?但光吃這個是不會飽的,大病初愈的人怎能這麼苛待自己的身子?你還會待在這池邊吧?待會兒我要人送些給你小糕點過來——”

“大姑娘,時間不早了,這——”一旁久候的管事們支吾的開口。

“行了,審不完我也跟著一起熬夜,你們擔心什麼?又不會光讓你們去辛苦。嫂子請這兒等候,我讓丫環們給你送些好入口的點心過來讓你填胃,現在這柳池邊的景致正好,一邊瞧著一邊吃東西也挺氣氛的。好了,走了,你們別拿那副苦瓜臉給我看,真是壞了我看帳本的心情,嘖!”習慣了發號施令的尹琉夜說了就算,沒給洛華發言的機會,優雅一福身使領著管事們浩浩蕩蕩的離去。

洛華只能怔怔然地望著那群人遠去時揚起的灰塵。

“好怪……我究竟是忘了什麼?”她模樣可愛的歪著頸子伸手敲了敲小腦袋,直覺有件事情非得想起來不可。但這件事肯定跟自己無關,要不然她不會輕易就忘了了事,但一見他們母子倆感應就特別強烈,嗯,讓她認真再來想想……

“咦?是未來的媳婦兒呀,真巧,你在這兒賞景啊?”

已經有點年紀卻仍然風姿綽約的淩翠鳳捧著一隻小木盒笑眯眯的出現。“我正要去看看你醒了沒呢,琉星那死小孩也不知道在防什麼,前幾天說你病倒了,也不肯讓我們去看你,害我以為那傢伙偷偷把你欺負得遍體鱗傷怕被我發現呢!”

她熱情的拉著她的手到池邊坐下,打開雕花木盒,獻寶似的往她懷裏推。

“你瞧這個漂不漂亮?這金蝴蝶雕得栩栩如生,戴在發上呀,像要飛了似的。還有這只鐲子,別看它素素雅雅的,可是有名的和闐白玉呢,這樣隨便一小塊也能買下一座宅邸了。這只戒指上鑲著的紅玉是海外來的呢,全國上下除了皇室的珍寶樓,就只有美人山莊見得著了。還有這幾串南洋珠是去年皇帝爺送來給我們……”她開心的一一講解,還不時的將手中珍貴的飾物在洛華身上比劃著。

金光閃閃的珠寶首飾幾乎要眩暈了洛華的眼。

“呃,夫人,這……”不會是要給她的吧?突然覺得自己好可惡,怎麼能這樣隱瞞這些善良的人們?她應該馬上跟這個好心的夫人將一切說清楚才是。

“這個時候了,還叫什麼夫人呢?真是傻孩子。”淩翠鳳呵呵笑了好一陣子,還拉著她的小手摸摸搓搓個沒完。“唉,姑娘家的手兒怎地會烙上這種印子呢?真是可惜了這白皙柔嫩的肌膚,改明兒我要兔崽子拿雪花膏給你敷敷,看能不能讓肌膚平整些。”

真是可憐的孩子,不過不要緊,等嫁進來美人山莊之後,她一定會努力、用力、很有毅力的來大力疼愛她的,誰讓她的孩子們都大到不可愛了,好不容易來了個花兒般的小姑娘可以陪她玩呢,喔呵呵……

“夫……夫人——”她鼓起勇氣,打算說出真相。

“真是,才剛說你就忘了,叫娘呀——咦,你端著兩顆包子作啥?肚子餓嗎?真是,這種零食哪能填飽肚皮?美人山莊裏可不缺大魚大肉,你在這兒等等,我要丫環拿些吃的過來。”摸了摸她的臉,拍拍她的頭,摟了下她纖細的腰兒,臨走前還捏了下她微翹的小臀兒……不錯,這個一定會生!

淩翠鳳帶著一臉非常滿意的笑容離去。

洛華傻傻的讓人吃光了嫩豆腐,然後怔然的目送那個活脫脫跟色狼沒啥兩樣的美婦離去。

他們家的人都不好好聽人說話的嗎?

很快的,這個疑問再度驗證在下一個出現的人身上。

“咦,小嫂子,你在賞景嗎?”讓四名貼身美婢簇擁著出現,楚縈心身著一襲鮮豔華麗的低胸襦裙,外披薄如蟬翼的羅紗,令人血脈僨張的完美身段表露無遺。

不好讓人再繼續誤會下去,洛華一開口就直接聲明——

“呃,我不是……不是你嫂子,上次是尹琉……尹公子開玩笑的,我們只是朋友,很普通的朋友,很普通的、很普通的朋友……”普通到能……能那個……嗎?

想到不該想的,洛華粉頰像是被晚霞映上了色,紅紅豔豔的,嬌羞可人。

楚縈心風情萬種的抿唇一笑,拉起她的手輕拍著。“小嫂子好風趣,逗笑了縈心呢!”她像突然想到什麼,“對了,一直想跟你說一聲,若你不介意,讓我來為你繡嫁衣吧,算是送給你的見面禮了。我的繡功雖然不挺好,但好歹拜過蘇州神繡為師,再差也不至於見不得人。”這話真是太自謙了,身為蘇州神繡林玉娘的閉門第子,楚縈心的繡功可是連當朝皇太后都大力稱讚。

“我不是——”她試著重申自己的“清白”,但輕易就被打斷。

“別擔心,新嫁娘婚前的心情都是這樣的,緊張得想逃嗎?過一陣子就會好多了。”楚縈心細聲安慰著。

嗚嗚……她是緊張得想逃沒錯,但原因絕對不是她心裏所想的那樣。

“二少奶奶,您懷裏怎地捧著包子哩?”喜春丫環眼尖地發現。

“二少奶奶餓了嗎?”喜夏丫環猜測道。

“二少奶奶還沒用晚膳嗎?”喜秋也皺著眉頭發言。

“二少奶奶,您別吃包子裹腹,喜冬為您去廚房拿些熱食過來吧。”貼心的喜冬建議道。

一堆“二少奶奶”轟得洛華頭昏腦脹,一時半刻無力回擊。

“碎嘴的四喜,知道二少奶奶肚子餓了還不快幫著去發落?以為嘴巴這樣說說肚子就會飽嗎?”楚縈心嬌聲笑?完,領著四喜丫環朝她福了福身,“小嫂子,我跟爹爹約了要談事情,得先離開了,你再忍耐些,等等要丫環給你送晚膳過來。”

洛華又只能看著一群人遠去揚起的塵埃愣然。

“賞景?”

冷淡的嗓音突然響起,讓她嚇了好大一跳,本能的轉頭瞧去,這才發現尹琉星的父親不知何時來到了自己身後。

喝!好個神出鬼沒。

“呃,您……您好。”好可怕,她身後明明是緊貼著池水,他究竟是從哪兒“走”出來的?“楚姑娘往那頭走去了。”她比了個方向,記得剛剛那美姑娘說過正要與他一同議事的。

尹浩嵐朝她點了點頭,打算要直接離去,但臨去前看了她一眼,突然又踱了回來,皺著眉頭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直到在她發上瞧見了那支白玉釵子,才似滿意的點了點頭。

呃,怎……怎麼了?洛華被盯得緊張兮兮。

“收好,別丟了。”他拉下右手大拇指上的一隻白玉指板扔給洛華。

洛華手忙腳亂的接住,懷裏的兩顆包子還因此不小心落了地。

她餓了嗎?尹浩嵐又皺著眉頭盯住一直滾到他腳邊才停住的肉包子,不悅的視線仿佛那包子犯了多大的過錯一樣。

又……又怎麼了?她莫名其妙的端正站好,無由的受制在那張連尹琉星都害怕的冷臉之下。

“別像小孩子一樣吃這種東西當正餐,不然就是到下個月婚期也養不好身子。”他語氣輕柔,像在教訓自己的孩子一般。說完,足不點地的飄然遠去。空氣中隱約還傳來一句話語:“我會讓人送點該在正餐時吃的東西來給你!”

可惜她已經沒精神去反對這句聽過至少四次的話,事實上她從一開始就沒成功反對過;腦海中儘是重複出現:下個月的婚期、下個月的婚期、下個月的婚期、下個月的婚期……下、個、月、的、婚、期?!

婚期?!這是什麼意思?誰跟誰的?阿貓跟阿狗?阿魚跟阿鳥?大黃跟小黑?管他誰跟誰,總不會是她跟……

噢噢噢,那欠扁找死又不要臉的傢伙到底背著她做了什麼?!婚……婚期?!難怪每個人見到她就是這般吊詭的反應,難怪有人要幫她弄婚禮、有人要幫她縫嫁衣、還有人捧著一堆價值連城的珠寶……

懷著最後一絲希望,洛華側身掬了些池水,喃喃念了咒語,潑水入地。愈是簡單的占卜方式愈能得到卦象分明的結果,而她怎麼解讀都是——

“屬於她的”婚禮正如火如荼……如火如荼……如火如荼的進行……

洛華當場硬化。

嫁給他?她從沒想過!

老天,她不想欺騙自己,她是喜歡他的,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知道自己竟然在酒後把身字給了他也不後悔。可是,嫁給他?不可能、不可能的呀,任何人跟她都不會有結果的!她是巫子,一個私逃的巫子,代表的只有麻煩,永無止境的麻煩。族人們那超乎常人的耐性她最清楚,也許一時拿她莫可奈何,但就是傾全族的力量也會找出她的下落——最重紀律的巫氏一族絕不會輕饒私逃的族人,更何況她還繼承了日巫子的封號,自己已有窮其一生都必須隱姓埋名的打算!

她在乎他,不願意拖累他;他不知道巫氏一族的力量有多大,連皇室遇到重要決策時都得向他們請益,要是族人向朝庭施壓,欲對她的家人不利,就是他們再有錢,也是應付不了!

不行的,得找他說清楚才行!她緊緊一握拳,打算找他把事情講開,趕在事情還有反悔餘地前把這一切鬧劇都停下來!

“呯”才踏出第一步就遭遇阻礙,一聲像是踢翻物品的聲音教她本能的低頭察看——原來是不小心踢翻了一隻青瓷小碗。

碗是哪兒來的她沒空去想,只是駭然的發現,不知何時起,由自己為圓心開始往外延伸,數十盤精緻美味的糕點、小菜排滿所有的空間,占滿了每一寸草皮。簡單的目測下,她想這些東西可能要四、五個男人才能完全裝下。

多詭異!她竟然連一步也動彈不得!背後是偌大的池子,身前則是寬約五六步的食物大軍,她被包圍了!她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被包圍了!

老天,她方才真有發呆這麼久嗎?久到地上都長出食物了——好吧,別鬧了,她知道這些食物大軍八成是那幾個重複問她是不是餓了的人要丫環送來的。只是丫環們怎地這樣,看見已經有人為她送東西來了,還是留下自己送來的那一份。哎呀,重點是——這下要怎麼離開呀?!

她左顧右盼地想找個人來救她,可惜等了又等就是見不到一個人經過。

“人”到用時方恨少?

幾刻鍾之前還人來人往的,甚至莊子裏的每個主子都教她巧遇了,差點要以為自己是恰巧來到了交通要道,可現在需要人時,偏又找不著一個人。

洛華不知所措的原地坐下,期盼好心的過路人能將她救離目前的窘境。

終於尋來的尹琉星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個好笑的景象。

“需要幫忙嗎?”英雄救美的時刻,他出現得剛剛好呢!尹琉星悠哉的搖著扇子,隔著足足有好幾步寬的食物大軍對她有禮的問道。

問的不是廢話嗎?當然知道現在的場景看來很好笑,也知道這無聊的傢伙肯定逮著機會又要大肆笑鬧一番,可是絕不能一時衝動攆走他——至少也得等自己脫困了,再解決掉跟他的婚期之事。

原是打算叫他趕快想辦法處理滿地的美食,誰知一開口,這句話就不自覺脫口而出——

“你不生氣嗎?”話一說出就知問錯,因為他變臉啦!

“你知道我在生什麼氣嗎?”星眸一黯,原先的嘻皮笑臉全數消逝無蹤。

她嗅到一絲危險的味兒,卻又傻傻的問:“不會是關於……呃,我的吧?”究竟踩著了他哪條尾巴?快想快想,那人的臉色已經愈來愈難看,很有隨時會沖上來將她拆解入腹的氣勢。

回想起先前恐怖的暈倒原因,巴不得將腦子裏的東西全挖出來一條條細數過。前是惡狼後是池,進退維谷的洛華戰戰兢兢,豎著一根蔥白指兒撐在額邊,皺眉認真的在腦海裏翻箱倒櫃。

忽地,她駭然的發現——

他已經一臉發青的飛過來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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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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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8 00:07:1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呃,幹嘛?幹嘛?

莫名其妙被架回屋裏、被拋上床、被堆了一坨棉被在身上、被摸頭又摸臉的,洛華讓人擺弄了好一陣子還搞不清楚狀況,原本以為自己即將要被大切八塊了,搞了半天是她多想,那忙得團團轉的傢伙看起來比她還緊張呢!

“你剛才為什麼要把眉頭皺得那麼難看?哪里不舒服?頭疼?腳疼?手疼嗎?你到底哪里疼你說呀!”

“我……我沒哪里疼啊!”他的口氣像她非要有哪兒不舒服似的,有點可怕。還有,“我才沒有把眉毛皺得很……難看。”她囁嚅地說。他現在的眉毛皺得才難看呢,倒眉凶目的。

“沒不舒服作啥把臉弄成那樣?很嚇人的知不知道?”害他擔心她是又要昏了還是怎樣?

亂說,明明是他比較嚇人。洛華撇撇唇兒,很不情願的發現自己雖然不欺善,但原來也是個怕惡的人。

“惡人”尹琉星又再次開口嚇人,“你那是什麼表情?醒來了為什麼不在房間裏乖乖待著你知不知道害我緊張得亂七八糟?以為你蒸發了,還是又被三腳貓給綁去了?搞了半天是被一堆不會咬人的吃食給困在柳池邊,你耍 寶啊你!欺騙我的感情你很快樂是不是?”

“把我關在房間裏,好教我不發現你的詭計嗎?”偷偷瞪他一眼。知道他原來只是擔心,沒真要將自己大切八塊,也想起了才想找他詳談的事情。

“什麼詭計?”尹琉星危險的眯起一對星眸。這女人究竟想栽贓他什麼?

“婚——期——”黑著臉做什麼?裝得凶凶的就想嚇跑她嗎?她是為他好耶,不想他因為一時的神智不清而誤了一輩子。

嘖,還以為她要說什麼咧0這哪是什麼詭計啊!你住也住進來了,公婆小姑也都見過了,趁著最近大家都在,把婚禮辦一辦不也挺好——”

好是好,但有個最重要的事情沒處理。“你沒問過我。”

“你睡得跟只豬沒什麼兩樣,完全沒知沒覺,難不成要我搖醒你跟你報告?再說,這種小事也沒必要費事問你吧?難不成你還會反對——”

“我就是反對。”

“為什麼?”星眸一眯,往她瞪瞪瞪——

“我不想嫁給你。”回答得很直接、很不婉轉、很教人心傷,也很讓人怒髮衝冠。

於是他怒啊怒,怒髮衝冠。

雷聲隆隆往她兜頭轟下,“我都要娶你了,你還有什麼好不滿的?”氣呼呼的俊臉仿佛寫道:你要真敢講出什麼不滿,看我怎麼對付你?!

“我沒什麼不滿,只是想再想想——”洛華話還沒講完就被打斷。

“想?想什麼?有什麼好想的?你不要以為有什麼反悔的機會喔我告訴你,你沒後路了,給我死了這條心認命吧……”咦,怎麼聽起來像強搶民女的臺詞?啊,不管啦,尹琉星又喊:“反正就這麼說定了,下個月初十,我們成親!”真是不知好歹的女人,他耶,帥呼呼、俊棒棒的美人山莊尹二少,有錢有勢、武功高強、玉樹臨風,是多少年輕女子心目中的丈夫人選呀,從六歲的娃兒到六十六歲的老嫗,沒一個不讓他迷倒的,這麼優秀的人選,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你別這麼衝動好不好?婚姻又不是兒戲。我真的覺得應該再給彼此一些機會好好想想。”她壓著發疼的額際揉了揉,語氣有些無奈。

虎目圓瞪,尹琉星“刷”地貼到她臉前,嚇了她好大一跳。

“你還要想什麼?”他邊磨牙邊問著。

洛華皺了眉,輕聲說道:“想……該不該嫁給你啊!”

“想該不該嫁給我?!”他驚訝大喊,拔高的音調仿佛受了什麼極大的震撼。“你借酒裝瘋要了我乾淨無暇、美麗動人、不知有多少人想染指的身子,合該是要嫁給我的,哪還需要什麼理由……”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言辭隨著偌大的音量在房裏回蕩一圈之後,持續往房外擴散而去……

噢,老天!

洛華把臉埋進掌中,窘極的申吟著,真想拿塊豆腐把這大嘴公當場砸死洩恨……

經過他這麼大聲放送之後,全莊裏的人八成都知道他們倆已經……

還來不及羞愧而死,她又讓人揪住領子從床上拉起。

“不要以為你長得漂亮我又喜歡你,就能對我始亂終棄喔,”俯低的俊臉貼著她,擺出一副“警告你”的表情。“你既然玷污了我的身子,又對我那樣這樣又這樣那樣,把我啃得徹徹底底又乾乾淨淨,就別想拍拍屁股不當一回事!告訴你,你一定要對我負責,要不然我就把你打到屁股開花,然後剝光衣服浸豬籠!”

這世上怕再也找不到比他更不要臉的人了。

洛華無力的瞪著他,任他繼續胡言亂語。

“小落花,你幹嘛不說話,心虛了是不是?不過沒關係,我會原諒你的,因為我大人有大量,而你只要娶……不,不是,嫁給我就好了——好不好嘛,小落花——”

他突然撲近她,把整個頭臉貼在她的臉上東蹭西磨,開始使起他所向無敵的嗲功。

“好不好嘛,你不要拋棄我啦,我會很乖乖,任你打罵都不還手喔,而且我真的很有用處的咩,冬天會幫你暖被,夏天幫你涼席;你要想吃筍子我去挖,想吃鯉魚我去臥冰;如果蚊子要叮你就叫它先來叮我,要是颳風下雨我就站在你身前幫你擋風遮雨……你真的不會吃虧的啦,相信我嘛,好嘛好嘛,小落花……”死纏活賴,他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了。

又是這蠢到極點的名字,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對這三個字如此情有獨鍾?小落花?突然有道模糊的心音竄入腦海,銀眸一閃,她瞬間在腦子裏捉出一縷難忘的記憶。

哎呀!原來他就是當年重傷的少年?原來這些年他一直惦記著自己的存在,原來他把自己那年為了擺脫他的糾纏隨口胡扯下的十年之約當真了,原來他一直以為自己叫作“落花”——難怪就算他動用所有的關係仍找不到人。不過,她當年真有口齒不清到這種地步嗎?她是叫洛華才對呀!

他臉上是笑著,仍是那種氣死人的吊兒郎當樣,可他的內心深處卻有種說不出的混亂情緒;雖然心見能力已失,但心思敏感的洛華仍舊能感覺得到。是內疚、是擔心、是懊惱、是緊張、還有些許不明的情緒波動,以及一種不知為何而生的堅持,紛紛亂亂的形成了她一時無法辨別的情緒。

那是什麼?她不曉得,隱約知道這種情緒是因自己而生。

她沉溺在自己的思緒中,一時之間竟沒發現有人正打算違背君子條款,動手動腳兼乘機揩油。

她這難道是在發呆?

尹琉星偷覷了眼早讓他摟進懷裏毛手毛腳的佳人,見她仍是繃著臉蛋不言不語,仿佛在思考國家社稷之大事,完全沒空理會他。嘿嘿嘿,很壞心的偷笑了三聲,然後賊賊、悄悄、無聲的貼近她的臉,嘟起唇,輕輕往她唇上啄了下,“啾!”我閃——咦?佳人的粉拳、粉腿攻擊竟然沒出現?

她嚇傻了嗎?還是完全沒發覺他的輕薄?那麼——

這是不是代表他可以再來一次?尹琉星快樂的在心中反問自己。

佳人沒反對搞不好正是代表無言的許可,他很認真的幫她的態度做了自認最適宜的注解,心想要是他再拖拖拉拉,搞不好人家姑娘還會誤會他不解風情呢!

不囉唆,捉起猶在發愣的她送上熱騰騰香吻一枚,吻得她呼吸困難、頭昏眼花,順便再將她慢上好幾拍的驚叫聲完整的吞下肚,沒讓任何人有機會發現他們倆的“姦情”。

足足有一刻鍾之久,他才饜足的放開洛華紅豔更勝的唇瓣,甚至還舔了舔自己的唇,好似才剛飽餐一頓,只差沒誇張的打個嗝。

呼……果然人長得美,就連粉唇片兒嘗起來也是香甜可口。

他……他他他!

洛華瞠大一雙美眸,不敢相信這色胚竟然又再次非禮她?!

而且還……還這麼該死的公然、公開兼不掩飾?

“尹——琉——星——”仿佛由大雪裏飄出來的聲音,冷啊!

“有!我在這兒,備好熱唇一張,儘管使用不必客氣。如果你不好意思開口也沒關係,我這個人是很會看人臉色的——就像現在,我光看你‘激動又興奮也很愉悅’的表情,就知道你一定想再來一次可是又不敢開口……”他咬著唇,勉強維持臉上邪邪又痞痞的表情,幾乎要用盡全身的力量才能不讓已經滾到喉頭的大笑聲破壞好不容易裝出的登徒子標準表情,其肚裏的腸子早笑到打結。

她這種一邊驚慌失措,一邊還要忙著臉紅的表情好可愛呢。

看著他愈俯愈近的俊臉,愈靠愈近的笑眸,愈貼愈近的薄唇,她閃——咦?閃不掉?!腰間鎖著兩隻色狼爪,早先一步把她制在原地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心慌慌、臉紅紅的讓他厚顏無恥的又吃了自己的唇……

哇……哇哇……哇哇哇……哇哩咧!

“喔!我聽到了,你罵了粗話!”抓到人家的小把柄,尹琉星笑得好賊。

“沒有,巫子不能罵粗話,是你在做夢。”紅著臉蛋的洛華聲音正又鎮定。

“我沒做夢,你說了,你說了,我看到你的嘴型了,你罵了粗話……你是不良巫子,而我決定要為民除害,把你娶回家好好照顧照顧,哈哈哈……哎喲!”

許久未現的正義小鐵拳再度英勇救主,擊倒正嗷嗷鬼叫的惡狼一隻。

“尹琉星,你認真點,我是很正經嚴肅的在跟你談事情!”

這種事正經起來還得了?他才不可能乖乖如了她的意。

猛然發現床很近,就在離他半步遠的距離,而她很恰巧地坐在上頭,於是他當下決定要犧牲自己的“清白”,來擾亂敵方的視聽。

首先第一步,要吻得她神魂顛倒,無力抵抗,腦子化為一片漿糊;對付這樣一個頑固的巫子,有點困難度,但絕對難不倒無事不能的他……

※※※

傻傻被人拐了一同滾上床,遭受惡人一整夜“整治”兼“折磨”,直到雞啼了,對方才總算放手讓洛華入睡。

但,惡人就是惡人,她這個可憐遭受欺淩的受害者還不是睡著就了事。

仿佛才剛睡下沒多久,就感覺到有個討厭的東西不停的碰撫她的額頭,或是貼在她心口處,不曉得究竟在探些什麼。當真可惡極了,他難道不知道自己幾乎將她的體力消磨殆盡了嗎?現在,除了睡覺之外,她不想再做任何事了。

“討厭,別吵。”小手揮了揮,她喃喃的抗議著,意識未醒,嗓子因為哭喊了一整夜而帶著沙啞。

“好好,我不吵你。”

雖然聽他這樣哄著,可他的掌仍是緊貼在她赤裸的心口上,暗暗探著她的心脈。洛華不勝其擾,意識是又睡又醒的,直到隔天烈日當空了,才睡了個飽足。但雖然睡了好半天了,下半身仍是酸痛得緊,她閉著眼兒有些難受的動了動兩條腿,因為不小心牽動了某個不適的部位而輕輕呼了聲。

“你哪里不舒服?”

驀然聽到這聲緊張兮兮的問句,洛華還真嚇了一跳,連忙睜開眼,這才發現尹琉星正坐在床邊,雙目炯炯的盯著她瞧,一雙大手還緊緊握著她的手,全身上下裏裏外外那股子慎重又嚴肅的表情實在令人發噱。

他才不適合掛著這種正經嚴肅的表情!

洛華不明所以的開口,“你肚子痛?”雖然很不給面子,但也只能這樣解釋了。

他只聽到最後三個字。“肚子痛?你肚子痛嗎?為什麼會肚子痛?你不應該肚子痛的。你的聲音怎麼這麼沙啞?喉嚨痛嗎?頭痛不痛?會不會頭暈?手腳酸痛嗎”

直覺地又伸手對她撫額摸臉、摸手摸腳,大掌拉起軟被將她全身上下又摸又拍地輕薄了個徹徹底底。他眼底無一絲欲念,感覺像在檢視一隻豬仔夠不夠肥了,能不能宰殺了。

“礙…你色狼藹—”洛華左躲右閃地還是沒護佐任何一個部位,要不是見她窘得快掉眼淚了,尹琉星搞不好還會分開那雙粉嫩的大腿,細細審查她最有可能受傷的部位。

“你沒像上次那樣發燒又難受了,這是不是代表你的身體已經對我的侵入產生免疫?以後我再抱你,都不會令你高燒不退昏迷個好幾天?你不會再對我產生那該死的排斥了,是不?就算我天天這麼抱你?”

就算他天天這麼抱……抱?!

洛華捉緊胸口的被子,尷尬得不知如何回話,考慮著該要點頭還是搖頭?

“你說藹—”尹琉星張牙舞爪,像要跳上來將她咬個稀巴爛。

好凶!

她本能的點頭,忽又覺不太對,這樣好像在同意他能天天這麼……複又飛快的搖頭,耳根悄悄的發紅了。

“點頭又搖頭是什麼意思?”他語氣聽來很是危險。他都要擔心死了,這該死的小落花還在跟他開玩笑0快說,是還不是?!”尹琉星突然大喝一聲。

“是!”答令一般的單音脫口而出,洛華看來被嚇得不輕。

嗚嗚……他是壞人,欺負了他一整晚還這樣嚇她。

“去,早說嘛,讓我擔心的……”

什麼叫做翻臉跟翻書一樣快,洛華總算親眼見到。彷若雨過天青,尹琉星臉上的烏雲散去,一點影兒都沒留,唇邊咧出的笑意好比天上的日陽,閃亮又刺目。伸手把她往床裏頭推去,他毫不客氣的翻身上床,拉起棉被蓋好,當然還不忘將一臉摸不著頭緒的佳人卷到自己懷裏抱好。

就寢動作準備完成。

“籲!讓我擔心那麼久,現在終於能好好睡一覺了。”聽來像是松了一大口氣。

“睡?正午了呢!”她記得自己已經睡得好飽,也睡了好久。

“對呀,都正午了呢,想不到我竟然‘操勞’到一整晚都沒睡——哎呀呀,這樣不好,會傷害我細緻柔嫩的肌膚,要是害我變醜了,你一定會藉故嫌棄我,想要拋棄我這個糟糠夫,然後跟街上賣大餅的西門慶雙宿雙飛,哼哼,不行,我要趕快補回我的美容覺才行。“

“可是我現在不想睡。”因為還搞不清楚這愛鬧人的傢伙究竟想幹什麼,洛華回答得很是謹慎。

星眸斜瞄過來,對上她一雙防備的淺銀眸子,視線一低,又見她緊揪在軟被上的小手兒,忍不住噗哧一笑。

傻姑娘,都讓他吃幹抹淨不只一次了,還害什麼臊呢?真可愛。

“沒關係,那我幫你。”他笑得好邪惡,嘻嘻。

“幫什麼?沒由來的寒毛直豎,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幫你把體力耗盡,這樣你就會很想睡覺,然後我們就可以一起睡覺啦!”

好快樂、好幸福的大聲宣佈他的聰明計畫。嘿嘿嘿,他賊笑三聲,立刻俯身撲上,打算用自己的身體來消耗敵方戰力——

門外。

青竹用手壓在門板,即時阻止正打算舉手敲門的兩名丫環,剛硬的臉上微微發窘。

“姑娘,少主他正在……嗯,‘很忙’,所以你手上的東西放著就好,我會送進去。”

丫環們不解的發問:“可是二少一向——”

語未完,房內卻傳出一陣嘈雜的聲響,乒乒乓乓的,像是打起戰爭來了。

“礙…別拉,別拉被子,你討厭,明知道我沒穿衣服,別亂摸我那兒……呀,走開啦,不要親我,像大狗兒似的,別那樣舔我啊!你當然也不可以咬我……唔,你壞……嗯嗯嗯……啊嗯……”接下來全是一連串哼哼啊啊的不知名告狀聲了。

哎呀,是戰爭沒錯,只不過是兩個人之間的戰爭,而且看來還挺激烈的。

這下,就是再不懂暗示的人,也該知道房裏的人是為了什麼事在“很忙”。

丫環紅著臉,福身告退了。

青竹也是悶著一臉古怪的表情,不知是要哭還是要笑?腳趾一踮,飛身攀到屋旁的大樹上,繼續他守門的工作。

不消幾個時辰,尹二少跟那個小腳姑娘在房裏“忙了”一天一夜,甚至到現在都還沒出房門的消息傳遍了整座山莊。不時有仆傭丫環們藉故繞來此處偷瞧,想知道他們究竟打算“出來”了沒?

聽說由總管發起的賭局,所集結之賭金已經高達整個山莊所有仆傭整年度的薪資。

二少到底要“閉關”多久?

這是目前大家心中共同的疑問。

賭資愈集愈多,就連主母及當家的大姑娘都加入湊上一腳。她們不約而同全押注最大的那個數字——五天。

甚至為了感念兒子的辛苦演出,淩翠鳳還要人寫了張紅紙條貼在門外,“洞房,很忙,勿擾。”幾個鬥大的墨字教看過的人無不讚歎為人母親竟對兒子貼心至斯,實在令人感動。

尹琉夜更是體貼的要送飯的丫環們務必輕手輕腳,千萬別擾了裏頭正在“忙”的人;最好是飯菜飲食全都經由那位來無影、去無蹤的貼身護衛去打點,更是穩當。

海兒不知去哪兒找來一對嬰孩胳臂粗的龍鳳喜燭,就這樣在他們房門外一左一右分開立燃。在夜裏猛一看,只見陰暗的房門外兩盞燭火搖晃不止,隱約還能聽見細微似低泣的女聲,或是粗喘的呼吸聲,要是膽子小一點的人還真是會給嚇死。

就連不在家的楚縈心聽聞此事,也特地要人送回來一大箱“虎虎生風大力丸”,說是樓子裏客人常用的,還效果很不錯,別是五天,就是撐個十五天應該都還死不了。

直到喜燭燃完了,一大箱補藥被人一腳踢了出來,還外加兩聲咆哮,衣衫不整的尹琉星抱著一團露出幾綹墨色長髮的棉球,踩著屋頂飛竄而去,看來是煩不勝煩,打算要另辟戰常

都還沒賭出個結果,主角就跑了?這怎麼可以?

一時間,整個山莊裏鬧烘烘的,大夥兒無異議的將賭局的內容由“他們幾天會出房?”改成“他們改到哪兒去洞房?”

所有美人山莊會武功的下人全都派出去找了,就連尹浩嵐也在愛妻和女兒們的脅迫之下,帶人出莊去搜捕兒子的下落。

“嘖,沒聽說過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嗎?像他們的腦子這般轉不過來,真不曉得怎麼會生出我這樣聰明又完美的兒子?”

位於美人山莊後山裏,辟了一個隱密的藥泉池,雖然知道此處的人不多,但好歹也有十來人,可惜他們全一致認為他不可能躲到這個只離主屋約莫一炷香遠的地方……

呵呵……

“不要了……我真的好累、好累喔……”耳畔教他的呼息撩得難受,洛華迷迷糊糊的抗議著,全身的肌膚不再雪白無暇,不是浮現青紫的吻痕,就是印上了淺淺的牙櫻

可憐的姑娘,看來真的讓他連日來漫無止境的需索給嚇壞了。

“好好,乖乖,你休息一下喔,等你休息夠了再來戰一回。”藥泉裏,兩人不著寸縷的相依偎,覷著她愛嬌的反應,尹琉星一雙不正經的手忍不住又爬上她胸前的峰頂輕輕揉捏。

“去死啦!”她已經懶得理他了,眼兒一閉,打算自行昏睡去。

“喔,你要讓我欲仙欲死?哎喲,小落花,你好色喔……”

神經病!

她猛一翻眼,手臂一屈就往他肚子打去,聽見他受痛的哀號,心情總算好過了些。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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