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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冉雲 -【家有千金】《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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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9 00:27:4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冉雲 - 家有千金 (韓氏兄弟)

俗話說: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   
憑她盧珊珊的聰明才智肯定是手到擒來,絕無半點遺漏   
可是這個韓家大少,居然壞了她的記錄  
第一次見面就差點被他「吃」了   
第二次見面,他居然成了她的大伯這……   
老天爺太虧待她了吧?  
自妻子過世後,韓定波決定永不再娶   
從此只有財富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直到這個伶牙利嘴的小妮子闖入他的世界  
她卻搖身一變成了他的弟媳   
說好不談感情,不能交心   
卻每每沉醉在她的柔情媚意中不可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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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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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9 00:27:56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御花園

初春。

清碧如洗的天空,飄浮著絲絲輕柔的雲絮,映著藍天,為這春暖花開時節,染上了瑩瑩清碧。

她獨自走在兩旁植滿楊柳樹的碎石道上,不時聽到從另一處傳來的嘻笑喧鬧,可見今年的皇家春日宴一如往年,熱鬧非凡。而她,就是從那兒溜開的。

她的身份與皇室無關,但因出身于最富聲望計程車族之家,所以才能受邀前來參加盛宴。

前頭不遠處,一名身形偉岸的男子佇立在荷花池畔,似乎已等候她多時。

聽到細碎的腳步聲,男子這才轉過身,朝前來的可人兒說道:

“我以為你不來了。”

“我才擔心你會臨時反悔了呢。”她睨了他一眼,嬌聲說道。

“不可能,要我娶妻,不如一刀把我斃了!”俊朗的濃眉輕挑,說明了他遊戲人間的態度。

“我也不想嫁給——”話說一半,她稍頓住,水眸溜轉了下,一臉世故且機靈,說:“反正咱們是各取其利。”

“沒錯。”男子笑了笑,俊顏堪比六月驕陽。

怎麼會那麼像?!

“你怎麼了?”他察覺到她的異樣。

“你——”她失笑一聲,說:“其實打從我一見到你,我就這麼覺得了。你長得好像一個人,一個我放在心上好多年的人。”

男子手揮了揮,一臉自負的說:“不可能,我這種相貌,全天下找不到第二張!”

聞言,女子哼笑一聲。“就算長得像又如何?我對你又沒感覺!”

“他叫什麼名字?哪里人?在哪高就?我要去會會他。”除了他兄弟以外,他無法忍受還有其他人跟他有相似的容貌。

“我、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每回想到這兒,就覺得好後悔,當初怎麼會沒問出他的名字!

“不知道?”他叫道:“不知道還能讓你放在心上那麼多年?你有沒有搞錯啊?”哎,不知癡情為何物的他,當然不明白。

“我那時候年紀小,怎麼會知道那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啊?”

“好吧,說來聽聽,也許我認得也說不定。”

故事的開端,就從那段過去開始。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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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9 00:28: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霧氣蒸騰。

四面牆壁全是厚實紫心桃木的浴坊內,已氤氳成一片灰白煙霧。嫋嫋白煙彌漫滿室,一波波遲緩地向上推進,徐徐往天花板上惟一的氣孔移動,再慢慢流離。浴坊中央圍著兩片屏風,嬌吟、喘息、拍擊、激水聲未曾間歇地從屏風後傳出。

“爺——奴兒不、不行了——”女子兩手抵在浴池畔氣若遊絲地求饒,身後鷙猛的沖頂,讓身處極致歡愉中的她,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話來。

白腴嬌軀不斷地抽搐、繃緊,女子已經到了好幾回,早就失了扭腰擺動的力氣,水中的她站都站不穩,只能任憑鐵臂攬住細腰,隨之擺佈。

突地,男子粗魯地一把摟緊她,將她的手往背後扭,這動作沒讓女子感到痛楚,反倒令她再度發出渴求的浪吟。不過片刻,衝撞幅度越來越大,申吟也來越尖厲。

隨著陣陣劇烈撞擊,浴湯蕩起了層層波浪,浪花翻湧,前仆後繼。

“啪——”一波水花激起,濺出了浴池外,分不清那是浪花擊岸的聲音,抑或是男子最後一記重擊。

總之,在那之後一切都結束了。

他毫不依戀地離開,任女子頹然伏在池邊,逕自起身跨出浴池、步出屏風。屏風外數名等候已久的婢女即刻上前,手腳俐落的為他淨身、更衣。

他有著北方男兒魁梧的體魄,英挺的鼻樑、薄薄的唇,濃眉底下的一雙眼,有時銳利得讓人無所遁形,有時卻閃耀著狡黠的光芒婢女為他換上一襲白色綾綢袍衫,衣擺、袖口皆以金線繡出來自異邦、尚說不出名號的猛獸紋樣,讓他在白色的俊雅中,更添增一股睿智與霸氣。

從頭到尾,他未發一語。這些婢女沒有一個是他曾見過的,但周全的服侍卻未見丁點失誤。更衣完畢,另二名躬身站在紫檀木門兩側等候多時的婢女,推開門,送他離去。

他,韓定波,謎樣般的傳奇人物。

沒有人知道韓家三兄弟如何崛起于黃河以北,成為統領北方礦業的龍頭霸主。只知道在兵荒馬亂的年代,握有鐵礦的韓氏兄弟,曾幫助太原李家軍煉鐵造劍,提供他們兵器。李家軍奪得天下後一一論功行賞,韓氏兄弟卻放棄了謀官的大好機會,舉家遷至洛陽,展開他們的經商大業。

幾年下來,韓家的事業由北到南,囊括百業,成為家喻戶曉的天下至富。即便如此,韓家給外界的印象仍像一團迷霧,無從窺知。

尤其是韓家老大韓定波,不但個性令人難以捉摸,連行蹤也是。月前才跟人在蜀地商討鑿井取鹽之事,現下卻已身在江南水都。

“水塢小橋多,戶戶盡枕河。”是水都最佳寫照。

“綺香樓”座落在水都最熱鬧的地段,出入皆是大富巨賈,達官顯貴。韓定波每回來到江南就暫居此處。他來到前廳茶堂,步上二樓,靠窗一隅的座位上坐著一名與他年齡相若的男子,似乎已等候多時。

“大少爺。”男子見他走來,起身迎接。

韓定波冷眸他一眼,一坐定便說:“這裏就你我,何必多禮?坐。”

男子明白他的意思,眼中有著笑意。“出門在外,你是主、我是仆,總不能讓別人看了笑話。”說完,他也坐了下來。

若說韓定波是個謎,那麼他的左右手言立陽更是讓人費解。沒有人知道他跟著韓定波多少年了,只知道他跟隨韓定波大江南北經商奔走,據說,韓定波在商場上有許多臺面下的交易,都是由他出面去處理的。

是什麼樣的原因,能讓城府極深的韓定波,對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人如此信任?

這是只有他們之間才知道的過去。

韓定波拿起茶碗,掀開碗蓋撥了撥茶沫,啜了一口,像是尋常問話般提道:

“今早的事是誰安排的?”

“西城綢緞莊朱老闆。”言立陽的聲音就和他的人一樣,溫溫和和的,不像韓定波隨時都令人感覺到一股壓迫感。

“他的確很用心。”知道他有晨浴的習慣,差來的女子皆具備了爭花鬥豔之貌,尤其是那最銷魂的服侍,分明是訓練有素。

“他的目的?”韓定波繼續問道。

“想利用咱們和京師的關係,到長安做點布帛生意。”

“可以。”他再啜口茶,乾脆的做了決定。

“你不跟他談條件嗎?”言立陽溫和的眸子閃過一絲詫異,他知道韓定波從不做無利可圖的事。女人之于他只是一種工具,他怎麼可能因今早的事而違背向來的行事準則?

“不談,是因為我要的不是臺面上的東西。更何況,那姓朱的鐵定是花了不少功夫調查我,他想來個‘知己知彼’,我偏要對他‘相應不理’。”話語中完全透析對方的每一步動作,但他只是輕描淡寫的說道,隨即湊鼻專注聞著茶香。

“虎丘茉莉果真名不虛傳,氣香不異。”他順口一提。“記得帶些回洛陽。”

“你想從朱老闆身上得到什麼?”言立陽再度拉回正題。他並非想窺探什麼,而是韓定波要的東西,若是他能解決,由他出面就行了。

“一門親事。”韓定波放下茶碗,眸光頓時深沉了起來。

言立陽聽了卻是一頭霧水。朱老闆的女兒聽說才剛滿月,兩人可整整差了二十四歲呐!

“你想遠了。他女兒做我的媳婦兒都還不夠格!”韓定波哼笑一聲,連問都沒問,就猜中了言立陽心底的揣測。

“那是你決定再娶了?”言立陽想不出可能的人選,只想到這個可能。

“不可能!”他直接否決。

自從妻子難產過世後,韓定波一直未再續弦,但不是因為什麼癡情的理由。他十七歲娶妻只是為了延續韓家香火,妻子雖難產,但最後還是保住了孩子,有了子嗣之後,女人對他來說,只剩一項功用,他更是不可能再給任何女人名分!

言立陽垂眸想了想,旋即抬眼笑歎道:“我要是再猜錯一回,我看你往後大概是不會再來找我商量任何事情了。你這步棋下得可真遠!”言下之意,是明白他百轉千回的心思。

“這裏不是談話的好地方,等我安排妥當,咱們回洛陽再細說這件事。”韓定波說道。

“好。”言立陽心底大概也有譜了。

以韓定波的財勢,不知有多少人想盡辦法、擠破頭顱,就是想和他攀上關係,然,區區一門親事,為什麼要搬演得如此複雜離奇?

這其中的原委日後自會見分明。

“我現下要做的,就是要在這半個月內,想辦法打進江南士族的社交圈子。”他說。

“有了朱老闆這條線,之後的事就交給我,我會讓你妥妥當當成為他們的座上賓。”

“嗯。記得——”察覺身後突然而起的腳步聲,韓定波中斷了原欲出口的話。

大概有四、五個人上了二樓,往他們這方向走來。

個性溫和的言立陽,難得皺起眉。早先特別吩咐過小廝,塞過一些銀兩,請他將上二樓的客人安排離他們遠一點的座位,怎麼才說就忘了!韓定波行事一向低調,不喜歡大擺場面,不然他早把二樓全包下來,省得被人打擾。

那群人在他們身後坐定,中間隔了一道香木屏風。

“買賣成不成一句話,幹啥來這種鬼地方!”屏風後,男子粗嘎的吼道。

隨即隱約聽到細細的歎息。

“魯爺您要是想走,請便。”回應的竟是嬌滴滴的聲音。聽她接著對小廝吩咐道:

“小哥,麻煩你沏壺虎丘茉莉,記得去梗。還有動作要快點,這三位元大爺需要去去火。”甜絲絲的口吻,像蜜似的包裹住最後一句帶刺的話兒。

“好、好,我馬上送來。”小廝似乎有點慌。可見屏風後劍拔弩張的氣氛,讓他有點不知所措。

但那女孩見面對這情況卻十分鎮定,韓定波一向沉穩的臉龐,閃過一絲好奇。

言立陽也察覺到他的反應。不然,貪靜的他早就離席了。

兩人聽著屏風後的情況。

“看你小小年紀,膽子倒是挺大的。遊老在一旁都沒說話,你倒是知道搶在他前頭。”另一名男子說話的口氣不像方才那個叫魯爺的那麼沖,但警告的意味更重了。意指他們準備商討的事要是談不攏,倒楣的絕對是女孩兒。

“多謝方老爺誇獎,我的膽子是諸位老爺給的,不然怎麼能坐在這兒跟你們說話?游伯伯是看我懂點皮毛,讓我陪他來跟諸位老爺談談。”

聽她的聲音,韓定波猜想她的年紀應該不大,但她究竟有什麼本事,居然能讓那幾個大漢跟她平起平坐談話?經商多年的他,第一次遇到如此奇特的情況。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能感覺到女孩兒說出這些話的同時,臉上一定露出如同她的聲音一般甜美的笑容。

讓人不設防!

“瞧你這小女娃笑起來就像朵花兒似的,甜得像蜜,再過幾年呐,不知道會有多少男人任你牽著鼻子走。”同夥另一名男子笑說道。

在屏風另一邊,韓定波拿起茶碗輕啜口茶,嘴角噙著一抹難得的笑容。無意間瞥見言立陽詢問的眼神,他旋即收回笑意。

“施老三,你扯到哪兒去?少說廢話,咱們快點解決桑田的事!”

“勞煩諸位老爺別為難我游伯伯。”女孩兒說道。

“遊老,你好歹也說句話吧!今年桑葉欠收,若是養不了春蠶,做不出絲綢,到時候虧了生意,來年大家都不好過。”

“這我當然知道,可是桑葉的價錢真是降不下來,莊老闆的綢布莊出了兩倍價錢買我的桑葉,他信用又好,這生意我沒有不做的道理啊!”遊老總算說話了。

“遊老,難道不能看在咱們相交多年的份上?”方老爺口氣軟了些,開始動用人情攻勢。

韓定波聽到這兒,大抵瞭解他們之間的問題所在。

所謂“南絲北鐵”,南方可以說是靠絲綢富饒起來的。絲綢的來源是蠶繭,蠶繭的生成得靠桑葉養殖蠶兒,因此,桑葉可說是絲綢業的根本。難怪這些做絲綢的生意人如此緊張了!

但“在商言商”啊!他想。

“諸位老爺,我想大家還是在商言商吧!”女孩兒說道。

韓定波微怔一下,她說中了他心底的想法!換作他人,也許也會有同樣的想法,但為什麼就她說這話時會讓他感到詫然?

隱隱約約中,女孩兒好像和他同時出現這個念頭。

言立陽總算發覺韓定波絲微的異樣。心想:他怎會專注屏風後所發生的事?那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啊!

他輕挑眉,決定乖乖坐在一旁喝他自個兒的茶,因為今天可能不是什麼好日子,他竟然連番看不透韓定波的心思!

女孩兒的話讓游老找到機會接著說:“這種時候我也只能在商言商了。莊老闆訂的桑葉我是非給不可,諸位若是有意採買,則論市價,我不能壞了行情。”

“你這分明就是沒得談了!”魯爺又不耐煩地吼了起來。

“這……”說穿了,遊老只是個老實的植桑農戶,不擅於跟人交易買賣,今天會坐在這兒與這些絲綢商人談判,跟女孩兒有很大的關係。

“諸位老爺,人家說行有行規,我游伯伯若是打壞了行情,影響的不只是他,還有你們。”女孩兒適時為游老解圍。“做生意講求公道,你們逼著游伯伯做不公道的事,這要是傳了出去……”語氣遊疑的口氣,分明就是在暗示——

同行會如何看待他們?

“你在要脅我們?”方老爺怒道:“是誰說要坐下來好好談談的?說來說去,就是沒得商量!”

是她約這些生意人來到這兒?韓定波從一開始霧裏看花,到現在已經越來越清楚她的把戲。

走是不走?他思忖著。瞬間心頭一驚,這麼簡單的事,他竟會遲疑猶豫?!

“當然有得商量。”又是那種甜膩膩的口吻。女孩兒繼續說:“我游伯伯就是看在和諸位老爺這麼多年交情的份上,特地留著幾畝桑田沒採收,若是老爺們不想領這個情,我們就到此為止了。”

“遊老,你這招真狠!”這才叫做“一句話決定買賣成不成”!

“遊老,你難道不知道惹了‘吳江幫’的後果?”生意人常互結幫派互謀其利,“吳江幫”在江南發跡,勢力頗大。

方老爺的威脅似乎發揮效果,遊老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回應。

“我們更知道亂了同業行情的後果。”女孩兒甜美的嗓音稍斂,充滿世故的口吻為遊老擋掉對方咄咄逼人的話語。

“我想,諸位老爺不會不知道這裏是哪兒吧?會在‘綺香樓’出入的,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物,剛才老爺們進來的時候,我想應該有人注意到‘吳江幫’的人來這兒談事,而且是跟江南最好的植桑戶。”

言下之意是,若是今天的談判結束後,桑葉行情起了變化,同行一定會認為是“吳江幫”的人在搞鬼!

惹惱全國絲綢商這種事,他們三個絕不會笨到去做!

“更何況,咱們後頭就坐了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應該有聽到咱們說的話吧?”這下連“人證”都有了。

她才一說完,韓定波立刻站了起來。

言立陽明白他的舉動,是準備離開了。他在另一邊也是聽得一清二楚,知道以韓定波的個性,絕對不可能去這淌渾水。

“唉?兩位少爺要走了嗎?”女孩兒瞥見韓、言二人從屏風後走出來,經過他們身旁時,她熱絡的問道,好像跟他們很熟似的。

韓定波卻理都不理!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朝樓梯口走去。言立陽尾隨在後。

他們根本就不認識她!

氣氛稍凝,女孩兒知道自己貼到一個超級冷屁股!她反應極快地又說道:“少爺慢走呐!”很是熱情。

但韓定波已走下樓了。

“好機靈的丫頭。”言立陽喃喃道。同時心想:真不知道她是用了什麼方法,讓那三個綢緞商傻傻地跟她進綺香樓?

方才佯裝與他們熟識,就是要讓對方以為她已經事先安排好一切,要是其他人,聽到那聲招呼必定會朝她看一眼,如此一來,在外人眼中,他們幾乎和相識沒差了。

但誰叫她遇上的是韓定波?向來只有他掌控一切!

後面的戲份,她只好自己想辦法演完了。

兩人走出綺香樓。

“立陽,先去辦你的事,晚膳前回來,我還有事交代。”韓定波似乎沒把方才發生的當成一回事。“好。”言立陽允諾道。

兩人遂分道揚鏢。

***

江南物產豐饒,水都蘇州控三江、跨五湖,是江南著名的商業之城。主要街道上各式商家林立,整座城依水鄰河,花香鳥語、槳聲燈影點綴其間,閒逸與熱鬧兼而有之。

韓定波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閑,一個人漫步在市集中。市集上人來人往,接踵比肩,他逛了幾家商行,生意人的習慣,總愛看看同行如何做賣買,就這麼不知不覺過了大半天。

他逛到一家扇子鋪前,原本無意逗留,突然有個聲音引起他的注意,他暫停下腳步。

“這團扇上的書畫精巧淡雅,不知道是出自誰的手筆?”甜甜的聲音,像是在自言自語。

韓定波下意識的轉過頭,聽那聲音,分明就是那個在綺香樓的女孩兒!

他轉過頭的同時,女孩兒正好走出扇子鋪。她手拿團扇,專注地研究上頭的書畫。

一個看起來像是尚未及笄的女孩兒。一渥烏亮的頭髮結成兩條粗辮子,再盤在腦後成雙髻,精琢的瓜子臉兒,粉嫩中帶著白裏透紅的潤澤。一雙瑩瑩的眼睛,掩在長睫之下,大而嫵媚。菱唇微喻,猶如櫻桃般鮮潤欲滴。她身穿一襲湖水綠的春裳,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春神遣來人間的精靈。感覺到炯炯的目光,她抬起頭,和他四目相對。

她認出他來,櫻唇漾出一絲甜甜的笑。

“真巧。”她說。

一如當時在腦海裏模擬的容顏,現下見到她,不由自主地稍懈心防。韓定波難得對毫無關係的人有所回應。

但僅止於淺抿嘴角,旋即轉身,並不想再多做搭理。

女孩兒趨前,和他並肩而行。“托您的福,我的事情總算解決了。”她輕鬆說道,卻暗示著她還記得在綺香樓他那令她難堪的行徑。

“看我一眼會死掉嗎?”她沒好氣地想。好在她從小在妓院長大,小小年紀就看盡人生百態,練就了一身唬死人不償命的演技,不然早就被那三個臭男人剝下一層皮了!

怪就怪在她貪玩,沒事跟人家攪什麼局!要是跟人說她今早才認識那個姓游的桑戶,一定沒有人會相信她的鬼話!瞧她人前人後親熱地喊著游伯伯長、游伯伯短的。

呵呵,好不容易甩掉一幫名為保護、實為監視她的人,怎能不玩個痛快!

韓定波明白她話中的影射。心想:她把事情解決了?這女孩兒怎會如此世故且聰明!

“喂,你為什麼都不理人啊?”女孩兒側抬起小臉蛋兒嬌嗔道:“這樣會很沒人緣喔!”旋即又想到什麼,碎碎念了起來。“難怪你會一個人在大街上閒逛一個早上!人緣差,當然就沒什麼朋友,哎,一個人的日子是很無聊的,還是多一點朋友比較好……”

“你跟蹤我?”韓定波打斷她的話,暫停下腳步,一臉嚴肅的問道。他們不是在扇子鋪前偶遇嗎?她怎會知道他一個人走了一早上?

“不是跟蹤,是湊巧走在你後頭。”意思不一樣。

甜美的笑容變得有點賊賊的。

“你到底想做什麼?”韓定波在不知不覺中,開始注意起這女孩兒,看她小小年紀,心思卻如此細膩及刁鑽。

“我想認識你。”她一派天真又認真的回答。

她過了整整三年囚禁般的日子,在江南沒有一個認識的朋友、沒有姐妹可以談心,他們連她娘的消息都不告訴她!

趁著大家都在忙著安排她明天回盧家的事,她好不容易才找到機會偷溜出來!原來,富家小姐的日子真不是人幹的!要不是娘說娼戶女兒沒有將來可言,她才不會在十二歲那年答應娘,跟著爹到江南!

她想自由自在地過一天,一天就好!沒有隨從監視、沒有一堆繁文褥節、琴棋書畫要學習,她只想做一個簡簡單單的自己!

但這偷來的自由僅有一天,為什麼會選擇跟著他,她不知道!只知道方才在綺香樓,隱隱約約覺得這男人好似一開始就看透她的心思。

“為什麼?”他問道。他們之間沒有任阿利害關係,何需熟識?

“什麼為什麼?”她眨了眨濃長的漂亮睫毛。

韓定波冷睨她一眼,轉身繼續往前走。

他知道她的裝傻!

但這不也就同時承認了她的聰穎嗎?

女孩兒趕緊跟上他。“我——要跟著你。”她換了一個說法。

聰明!她是怎麼看出他向來不願與人隨意交往?換個說法,就算他拒絕,但路是給人走的,她跟著也不犯法!

心念一轉,他板起臉,冷冷說道:“小女孩兒的遊戲,你自己玩吧。”

“誰說我是小女孩?”女孩兒嬌聲反駁道,明天她就及笄了0女十五而笄”,從明天開始,她就是個成年人了!

不知何以,她就是不希望這個男人把她當成小孩子!

“你多大了?”

“我十、十七!”她努力讓自己的話聽起來很有說服力。

胡扯!韓定波悶哼一聲,她心思絕對超齡,但外表看起來最多不超過十五!

“隨便你。”是隨便她胡謅年齡,還是隨便她想跟去哪兒?

女孩兒發覺這個語病,露出異齒,漾起一抹調皮的笑容。

那模樣有說不出的可人!

她的笑容不僅甜美、讓人不設防,有時候又像是六月驕陽般,給人一種熱融融的感覺,忍不住想與她親近。

該死!韓定波發現到了。

不過幾句話,他竟被這女孩兒牽著話題走?!

難得出現波動的情緒,他不知道是惱自己還是惱她多一點?

“你叫什麼名字?”看來這女孩兒是跟定他了。先知道她的身份,以防萬一。

女孩兒微微一愣。

“ㄐ……瑾兒。”她說。明天之後,這二個字就永遠消失了,她換成了另一個名字。一個代表富貴、聲望、士族之女的名字。

十二歲以前,她是叫“瑾兒”的。她是洛陽當紅妓院鴇母的女兒,同時也是江南最具聲望計程車族之一,盧大為的私生女。

她可以騙他,就像對那個姓游的桑戶一樣,編個假名,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想以“瑾兒”的身份認識這個人!

她知道,方才絲微的猶豫,他並不相信她說的話。

“放心、放心啦!小瑾兒我是人畜無害,只是難得出來玩,想找個人做伴而已。我看你也是一個人,形單不如影雙,咱們就湊和湊和嘛!”她邊說邊揮動手上的團扇,口吻很世故。

“公子貴姓呐?”糟糕!瑾兒這才發現自己說話的口氣跟娘真像!

他會不會以為她是青樓女子啊?

“聽你的口氣,像是——”果不其然,他誤會了。“你是哪一家的姑娘?”

江南一帶狎妓風氣十分盛行,不管是達官文人、還是工商巨賈,都免不了蓄妓自誤。宴席、生意談判的場合中,有妓女相陪也是習以為常的事。

而她今早就演了一出類似的戲碼,再加上剛剛那一時學也學不來的世故口吻,教人不聯想在一起也難!

雖然還有諸多不合理的地方,像是她雖機靈有餘,但純粹就女人的角度來看卻又嫌青澀過頭。 本想解釋的瑾兒,突然腦筋一動、心念一轉——

呵,誤會又如何?從明天開始,她的新身份是士族淑媛,再也沒有機會像現在如此隨性、自在。就豁出去玩它一趟吧!

“我呀——是‘出景居’的姑娘。”她嬌滴滴的說,眼眸閃著一抹頑皮的光芒。

更有“出景居”這間風月場所嗎?

有——但那是她住的地方!

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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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瑾兒像塊粘皮糖似的,尾隨在韓定波身後;有時候快步跟上他、有時候得小跑步才追得上他的腳步。

難得的閒暇,也可能是未來幾個月當中惟一忙裏偷閒的時候,恐怕都要耗在這個女孩兒身上了。韓定波有這種感覺。

“公子,敢問您大名啊?”瑾兒已經問了好幾回,但韓定波完全不理她。

因為他發現,她根本不可能是青樓女子!

她說話的口吻確實是學得很像,但幾回下來,他察覺到她只是形於外的部分模仿得微妙,實際上,她全身上下沒有一丁點風塵味,真不知道這小丫頭是從哪兒學來這些話!

韓定波決定對她不理不睬,讓她自己知難而退。

“公子——”瑾兒學著她娘底下的姑娘喚客時,酥媚又帶嬌嗔的嗓音。

“公子,告訴人家嘛——”哈!真好玩!

瑾兒起了玩心,渾然不知自己是在猛虎面前拔虎須,一心只想著,用什麼方式可以讓他注意到她?

她一路上像只花蝴蝶似的,在韓定波身邊繞呀繞的,還不時靠在他身旁輕聲細語、語帶挑逗,那些挾帶著“嗯嗯啊啊噫噫呀呀”的輕佻話,都是她從小在妓院裏聽來的。

不知何以,韓定波是越聽越火大,原本置之不理的言詞,像雪球般愈滾愈多,逼得他非採取行動不可!

他想好好教訓她!

兩人來到一處碼頭。

在這繁華似錦的水鄉,可以看到各種船隻泊在每一處碼頭。有一般的擺渡船、烏篷船、舢舨船、還有專做貨運用途的漕運船、以及富貴人家專用、雕工精美的遊船、畫舫。

“想不想坐船遊湖?”韓定波開口問她,臉上的神情不是很熱絡,倒是平靜得出奇。

瑾兒先是愣了一下,以為在她回去前,他都不會開口跟她說話呢!這會兒不僅和她說話,還要邀她遊湖?

天生的機靈告訴她,韓定波的行徑有點奇怪,好像在動什麼怪念頭。

但他接下來的話,讓她無法多想。

“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勉強。”說罷,他逕自走向船塢。

“要、要、要,我要坐船!”這三年來,她從沒搭船出遊過,好不容易偷溜出來,又碰上這難得的機會,她豈能錯過?

雖然嗅出一絲詭詐,但貪玩會惹什麼事?

就算有,也都是小事啦!她這麼告訴自己。

她趕緊追上他。

兩人一同上了畫舫。畫舫四面敞開,圍有布幔,船舫中設有桌椅,擺設十分簡單。

遼闊的水域養植了一望無盡的荷。荷花紅綠交映在隱隱水波中,微風輕拂,荷葉翻卷,清挺婀娜的粉容跟著舞動起來。整個湖面飄散著香風。

瑾兒托著下巴倚欄觀景。船緩緩行進,微風挾著荷香穿入畫舫裏。

香氣讓人醺醺然。瑾兒閉上眼,想像自己沁在其中。

“在想什麼?”低沉的嗓音拂過粉頰。

瑾兒猛然睜開眼,一偏過頭,才發現整個人被圈在韓定波的兩臂之間。

他做什麼靠這麼近?不對,有問題!

她起了微微的掙扎。

“告訴我你的價碼。”他低說,對她的掙扎視若無睹。

“你在說什麼?”瑾兒蹙起細眉,開始使力推開他。

“在裝傻嗎?你應該懂我的意思。”他兩手刻意順著背脊往下滑,遊走在俏臀之間。

“別——”水眸閃過一絲驚慌,她明白他的意思。

“小妓女,你的初夜權被買下了嗎?”他淺勾嘴角,笑得邪魅。

瑾兒知道自己這下玩笑開大了!

冷靜!冷靜!她在心裏不斷告訴自己。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根本就不像是她從小在妓院裏看到的那種嫖客呀?她非常確定,他和那些人完全不一樣!

他收攏雙手,讓她牢實實地落入他懷中,男性的突兀正好抵在她的小腹間。

理智倏然被慌亂淹沒,她無暇再思索——

“放開我!你搞錯了。”

“我搞錯了?”黑眸散發出一股危險的訊息。“對,我應該是搞錯了。以你的姿色,都‘十七’歲了,怎麼可能還沒有恩客碰過你?”

“我不是——唔——”來不及辯白,他已俯下頭,攫奪她的唇,既青澀又柔嫩,從來沒有為任何男人綻開過的唇。

他決定給她一點教訓。當他察覺到她根本不是什麼青樓女子時,一股無名怒火悄然從心頭燃起。他搞不清楚自己在氣什麼!

除了他,她也會對其他男子大咧咧地謊稱自己是妓嗎?

她又嫩又小,這種玩笑會害死她的,她知不知道?!

更氣人的是,這小女孩竟能在短短不到一天之內,吸引他的注意,在他眼中,她只是一個還在發育的小女孩而已啊!

真他媽的見鬼了!他連自己的兒子都沒抱過呀!

“唔唔——”瑾兒更使勁地掙扎,從小在妓院看多男歡女愛場面的她,第一次親身經歷這種事,卻顯得又慌又怕。

他為什麼要這樣欺負她?

鼻前全然充斥著他男性的氣息,每吸入一口氣,感覺上就像是他的人整個灌入她的身體裏,每每想到這兒,就覺得胸臆鼓脹脹的。

“藹—”

好刺、好疼呐!他弄痛她了!

她該怎麼辦?

手心裏的豐盈讓他霎時明白,天真可人的面容底下,藏著一副極女性化的身軀、一個小女人。

他一鬆開嘴,瑾兒蓄在眼眶裏的淚珠,終於忍不住,錚地滑下粉頰。

看她梨花帶雨的模樣,原本逐漸炙燙的欲望,硬是被冷卻下來。粗重的喘息,洩露出他悄然被燃起的男性渴望。

天,他僅僅淺嘗,櫻唇就已紅腫成這樣!

她簡直嫩得像水似的!

他知道她嚇壞了。

“我、我、不是妓女啦……”蔥蔥玉指無措地撫著唇,她抽抽搐搐的哽咽道。

娘說得沒錯,男人只要一聽到妓女這二個字,獸性就會全被激發。娘說不能讓她步上她的路子,要她跟著爹走,就是這個原因嗎!

十五歲的瑾兒,或許比同齡的女孩知道更多人情世故,但對情愛的瞭解,還是像張白紙一樣。

“我知道你不是。”他冷冷地說,原本想安慰她的話到喉頭卻又梗住,於是他改以收緊雙臂,生硬地將她抱在懷裏。

“我、我只是開玩笑的——我——”她邊哽咽,邊試圖對他解釋。“我以為你不會當真——”

他不會當真,別的男人會啊!這就是他氣恰的原因?

或許吧。同樣地,又不知道惱她還是惱自己多一點?

“以後別對男人開這種玩笑!男人會對女人做的,絕對不只是像剛剛那樣。”韓定波不敢相信,以鐵腕作風叱吒商場的他,居然會對一個半大不小的小女人說出這種話。

亂了,真是亂了!

他深吸口氣,極力讓自己回復成平日冷靜自持的模樣。

瑾兒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不知道真槍實彈是那麼地駭人,像被一把火燒燙著心口。

“我只是想讓你注意到我。”她很孩子氣的告白,淚水模糊了她的眼,不明所以的人會當她是驚嚇過度,事實上,她是氣惱自己被他一碰就慌成這樣!

就說他不是那種人嘛!不然他不會停下來的。她有點放心,但,還是很惱!這不就是擺明在教訓她嗎?

聞言,他似乎發出一聲低低的歎息,輕到幾乎不可聞。

“你的目的達到了。”內斂的韓定波,把這句話放在心裏沒說出來。

是什麼樣的原因,讓兩個看似沒有交集的人,開始注意起對方?

所謂情苗無處不滋長——

淚水稍歇,瑾兒乖巧地偎在韓定波懷裏,這舉動很親密,卻又好自然。

慌亂平息後,理智回來了。

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嘛,為什麼要那樣對她啊?瑾兒在心裏直嘀咕著。想到那種事,小臉蛋兒又紅了起來。

以為抱抱人家、安慰幾句就行了嗎?她嗔。其實是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心裏是有那麼點兒開心,因為他看起來不像是會安慰別人的人,可對她就是不一樣。她知道的。

小女人的心思,真是說風是風、說雨是雨。

她噘起小嘴,一雙晶亮的眸子左右溜轉,閃著狡黠的光,嘴角淺淺勾起一抹詭譎的笑。呵呵,咱們走著瞧!

她的手不安分地在他胸前摩挲。

“你在做什麼?”他粗嗄說道,不敢相信如此生澀的舉動會再度撩起原己偃息的欲火。

“你的胸膛好寬。”她一派天真地說道,刻意將胸脯貼近他胸膛。

“我不是小孩子。”她柔聲說。

“我知道。”但這個連親吻都不會的小女人,又想搞什麼把戲?

瑾兒刻意挪了挪臀部。開玩笑!想她好歹也在妓院生活了十二年,就算沒有實戰經驗,至少也懂得紙上談兵!方才那件事讓她覺得好羞辱,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一樣,她居然還掉淚呢!她決定一不做、二不休,還他一記!

讓他也嘗嘗驚慌的滋味!這樣才公平嘛——嘻——

“別玩火。”他警告她。

“你注意到我了嗎?”她環住他的腰,兩人的身體幾乎完全貼在一起。她的話輕輕地,像是在他頸側呵氣。

他垂眸冷冷瞅著她,卻被那張融合天真與冶豔的臉龐吸引祝在他眼中看來是絕色的彤暈,卻是她初探情欲的羞澀反應。

“我想、想……”糟糕,舌頭怎麼打結了?

鎮靜!再說一次。

“我想要唔——”她的嘴被封祝

韓定波含住她的唇,打斷了她的話,同時思忖著這小女人挑逗他的目的。

天殺的,又是為了好玩嗎?

他想讓她吃點苦頭,但一嘗到口中的柔軟,他竟狠不下心。想到原已紅腫的唇,恐怕再也經不起蹂躪,於是他鬆開嘴,改以舌尖輕畫著她的唇形。

檀口微啟,她依在他唇畔猛喘息。

“我想要……碰你……”呼,總算說出口了!雖然說得氣喘吁吁。

她邊將手探向腰際,試圖解開他的腰帶。瑾兒含羞帶怯的舉動,讓韓定波向來自豪的克制力,正一點一滴地消失殆荊

好,她想玩,他奉陪!看她到時候要怎麼哀求他停止這一切?

腰帶終於鬆開!嗯,成功的第一步!看似簡單的舉動,她卻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因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熱意,直教她發量!

糟糕,他的肩膀好寬,她扯不下他的外衣。

正在懊惱之際,突然間,他悶吼一聲,動作極快地扯下綢衫,同時將她往後推倒在長椅上。

藹—隨著她的驚呼,綢衫輕“啪”一聲,被丟擲在一旁的手椅上。

她出於本能的反抗,在他身下卻成了撩撥。修長且勻稱的腿兒在掙扎中被分開,貼在他大腿兩側。

這下可好了——兩人之間只隔著衣物,姿態完全貼密。

細細的汗珠沾濕了髮鬢,服貼在她彤光瀲豔的粉頰上,水眸底漾著懵懂的情欲與無知的慌措,她抓著他肌肉賁張的臂膀,身子顫個不停,就像是一隻被獵人因困的獵物。

瑾兒嬌喘吁吁,不斷在心裏告訴自己,再脫一件、一件就好了!

她的手滑上他胸膛,探向衣襟,急迫地褪下它——

都已經到這地步了,她竟然半垂眼,不敢看向他精壯赤裸的胸膛。

沒察覺到她的羞意,韓定波黑眸一眯,幾乎是從牙縫裏繃出話來。

“你真的這麼迫不及待?”語罷,他故意收緊雙手,壓下她的腰,與他磨蹭。

“呃……”她難受的輕吟。

“停、停下來——”沒幾下她就受不了了。

他哼嗤一聲,輕而易舉地抬起她,讓她跨坐在他大腿上。原本要她哀叫求饒的念頭,在看到她如此難以禁受的模樣時,全都散了。

她氣弱無力的偎在他胸前,才發現原來他也和她一樣,心跳如雷鳴。

哼,這下你難看定了!瑾兒在心裏嗔道。

片刻,混亂的氣息稍穩,她動了動唇,看似難掩羞怯地柔聲說道:

“我娘常說,男人都是這樣,總以為占了女人的身體,就可以控制女人的意志,讓女人乖乖聽命。”

十五歲的瑾兒還不識情滋味,只覺得說這話時心口悶悶的,她老成地歎口氣,不知道是因為與他再會無期,抑或是因他已停駐在她小小的心房裏。

城府極深的韓定波,當然察覺到她話中另有含義。

但還是遲了一步。

瑾兒動作極快地一把推開他,下了長椅旋即拿起他丟在椅子上的衣物,飛奔至船舫的另一側。韓定波沒有愕然,只是狠狠瞪著她,看她手裏拿著他的衣物,突然間,他明白她想做什麼!

“該死!你給我過來!”韓定波失控了,眼中難得迸出盛怒的火花。

嬌嫩的胸脯因急喘而起伏不已。瑾兒往後退了幾步,直到背脊被憑欄頂祝

時機剛好!

“哼,想教訓我?告訴你,門都沒有!”誰說女人只有被欺負的份?

“只脫你上衣算你幸運了!”她看起來就像一隻向公獅挑釁的小母獅子,強悍的外表掩飾住她內心的羞怯,她根本不敢往他頸部以下的地方看過去。

韓定波一個箭步上前,但又遲了。

“回來!”

瑾兒在他的怒吼聲中,帶著他的衣物,噗通一聲跳下船去!

***

“明天?”晚膳時,言立陽為韓定波帶來一個好消息。

“嗯。朱老闆說,明天盧大為要為她女兒辦一場及笄宴,想邀你一同赴宴。”

“好。”韓定波臉上露出沉穩的笑意,這離他的目標愈來愈近了。“立陽,你這件事辦得很好。”名與利是相連的,都說“名利、名利,先有名後有利。”但韓定波卻是反其道而行。

韓家有今天的家業規模,是他和兄弟們胼手胝足打下的根基。在這個重士輕商、論門望的社會裏,韓定波為韓家想得更遠。

門望高計程車族,就算沒有權位也能得到社會的尊崇,這種標準,從前朝沿續至今,其中尤以盧、崔、李、鄭、王五姓士族的地位最為崇高。

若是能與士族聯姻,韓家就等於集財富與地位於一身,他要從這一代開始,讓韓氏一族成為黃河以北最具聲望的家族。他十五歲開礦、十八歲經商,這是他一路走來最大的夢想。

然,世風重門第,韓家雖為富豪,卻是處在“土農工商”社會階級中,地位最低的商人,要與士族交往,得要有門道才行。

朱老闆就是韓定波的引門人。朱老闆雖同為商人,卻是前朝貴族,所以仍能在江南一帶享有士族般的尊敬。當然,交往的也都是士族人物。

“其實這件事我並沒有花多少功夫。”言立陽解釋道:“我只是跟朱老闆提到,你難得來江南一趟,若是時間安排得當,想邀幾位老爺敘敘。他一聽,就想到那五姓士族之一的盧大為,要在明天為他女兒辦場及笄宴,有許多江南大老都會應邀前去,想說這是個難得的機會,不如就選在明天大家認識聚一聚。”

他心裏明白,朱老闆為了將絲帛往北運銷,極力想巴結韓定波,所以才會盡其所能地討好他,有求必應。而韓定波,似乎早就料想到這一點,他只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

韓定波輕笑,說:“若不是由你出面,這件事情不會這麼快就有結果。”因為言立陽瞭解他,知道該用什麼方法,在最短時間內讓對方瞭解他的意思。

話才說完,他突然想到:“盧大為的女兒明天及笄?”

言立陽頷首。“怎麼了?”

精銳的黑瞳掠過一絲驚喜。“今早告訴過你,我要的那二門親事。不但有著落,而且是談定了。”他胸有成竹。

言立陽明白他的意思,他要想盡辦法與盧家結親。

“你要叫誰娶他女兒?”他卻不知道新郎官會是誰。

“你說呢?”韓定波反問他。

“我希望那個人是你。”言立陽誠然說道。

也只有在這種私下的場合,他們這對摯友才會暫時拋開彼此的身份,推心實腹的交談。

“娶妻何用?更何況,我已經娶過了。”他說。

“定波,別老用商人的角度看待人與人的關係,尤其是男女之間。”

韓定波睇他一眼,對他的話頗不以為然。“我不像你,天生就是癡情種。”

話一落,言立陽臉色微變。他知道韓定波是故意這麼說,好讓他中斷這個話題。他是脾氣好,但腦袋可不含糊。

“對了,你怎麼會穿那一身衣服回來?”晌晚回到綺香樓,韓定波正好也剛從外頭回來,怪的是,他身穿一件深色麻布料衣裳,和他出門時的打扮不同,而那是幹粗活的人才有的穿著,不是嗎?

尷尬!言立陽哪壺不開、提哪壺?!風水輪流轉,這下換韓定波一臉大變!

“別問!”韓定波面如寒霜,拒絕說明這事。

他不是生氣、而是難堪,第一次有女人讓他如此難堪。他更不敢相信,當她跳下湖時,惟一閃過腦海的念頭不是要拿回衣服,而是要知道她是否平安無事。

當然,她水性奇佳,人不但沒事,甚至在潛遊到幾尺外的時候,還將頭探出水面,對著船上的他猛揮手,大叫珍重再見咧!

那畫面他大概這輩子都忘不了。

事後,他以“高價”(等於一艘舢舨船的價錢)向船夫買他一身的衣物,才得以“全身而退”。

面對韓定波陰沈的臉色,言立陽不以為忤,反而輕笑道:

“你今天一定過得很特別。”他第一次看到韓定波的臉上沒有流露出商人的機巧與城府,純粹只是為了一件他無以名之的事而惱怒。不知道是什麼事、還是什麼人有這等本事讓他如此!

韓定波拿起象牙箸輕敲一下桌面,輕嗤道:“你再想下去,我看你飯也不必吃了。”言立陽的心思被他摸得一清二楚,不,應該說他對任何人都是如此。

惟一的例外,是今天那件事。

言立陽但笑不語。

呵,這個男人只是單純的被惹惱嗎?

他懷疑。

***

咯、咯、咯——

“小姐,你要不要緊?”小婢女小心翼翼捧著藥碗,在床側坐定。

瑾兒,不,她已經進了盧家,從今天開始她叫盧珊珊,是江南士族盧大為的女兒。她看著小婢女端著藥汁,藥味撲鼻,她不禁皺起秀氣的眉,孩子氣地拉起被褥捂住鼻。

小婢女見狀,面露為難。“小姐,你快把藥喝了,這樣才好得快呀。”

珊珊猛搖頭,她最討厭吃藥!

小婢女急了,淚水在眼眶中直打轉。“小姐,你要是不喝,會害我被罵的。”她的年紀比珊珊小,才剛進盧府沒多久就被差來服侍珊珊,她很害怕自己做得不好挨那些大奴婢的罵。

珊珊眨了眨眼,心軟了。今早她病懨懨地被送到盧家,之後就是這個小婢女在一旁照料著她。看小婢女如此驚慌,她拉下被褥,貼心的說:

“你別、別哭啦,咳、咳、我喝就是了。”她不僅咳嗽個不停,還語帶嚴重鼻音。哎,昨天的行徑害她今天病成這樣!

落水之後,識水性的她當然平安地遊上岸,但一身濕灑灑走回家的結果,就是染到了這身風寒。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個人……粉臉霎時飛紅,但又想到,她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小婢女聽到珊珊答應吃藥了,這才破涕為笑。她舀起藥汁喂她,不到幾口,就發現珊珊一臉紅通通的,且緊皺著眉頭,以為是她病得更重了,很緊張的問說:

“小姐是不是又哪兒不舒服?”

啊?珊珊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竟沉浸在昨天那羞人的情節上!

“我、我沒事。只是頭有點暈,休息一下就沒事了。”她說得好心虛。

“前廳很熱鬧嗎?”就在她又被喂了幾口藥汁時,她隨口一問。

“嗯,好多客人呢!”都是來參加及笄宴的。但臥病的她根本無法出席。

她突然覺得自己更笨,怎麼會沒問出他的名字呢?又忍不住地,想到昨天那個人……

她愈想愈遠。“那人看起來似乎頗有身份,會不會……也應邀來參加她的及笄宴啊?她是不是應該出去看看?哎,不行,她病成這樣,爹不會允許她出現的。”

小婢女見小姐又開始不太對勁了,很擔心她會愈來愈嚴重,便說:

“大夫說這藥可以分二回喝完,我看小姐你還是再歇會兒好了,我晚點再來服侍你吃藥。”

“喔。”珊珊來不及回神聽完她的話,只能輕允一聲,微愣地看著小婢女為她蓋好被褥,再看著她手腳極快地收拾好藥碗離開房裏。

房內頓時安靜下來。

沒多久睡意來了,她側個身,將自己埋進被窩裏,臨睡前又忍不住地想起他……

和閨房內的幽靜相比,前廳是另一處世界,人聲沸騰,好不熱鬧。

韓定波就坐在賓客之間。

席位是成圓形擺設,中間有絲竹樂伶演奏,輔以歌舞表演。幾名舞伎正跳著輕快的胡舞,舞影翩翩,流暢似水般。

坐在韓定波身旁的朱老闆,察覺到他的視線一直落在一名身形嬌小的舞娘身上。朱老闆圓圓的臉上揚起一抹意會的笑。宴席結束後,他又想到可以為韓定波準備好什麼了。

韓定波看著場中央輕舞飛旋的人兒,不知怎地,腦海裏不斷浮現出一雙清靈的眼眸,以及一張漾著甜甜笑容的臉龐。

除了名字,他對她一無所知——

韓定波無奈一笑,他從不把無利可圖的事擱在心上的。更何況只是一場短暫的相遇罷了。

一切都結束了嗎?

應該是的。但,情綠卻總在出乎意料之外的時刻——

再現。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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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9 00:28:4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三年後——

春風習習破宮桃,殘雪才消。

精工華麗的庭園,曲折疊層。長廊曲榭,輔以假山大石、小橋流水,回護著其間數幢雅致的樓閣。韓家府邸雖見處處雕琢,卻是濃淡相宜、疏密得體。

傍水臨池的一處樓閣裏,正商討著一件終身大事。

“要我成親?”韓定洵一雙男子之中少見的靈秀美眸眨巴幾下,食指指著自個兒的鼻尖,一臉的不可思議。

韓定波坐在案前,對他的反應視若無睹,僅頷首以對。

“你是在開玩笑對不對?”他再問一次。

韓定波冷掃他一眼,耐住性子說道:“你明知道我計畫了三年、花了不少代價才談定這門親事,假得了嗎?何況,跟士族聯姻對韓家有多大的幫助你不會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可是對象不一定要是我——呀——”韓定波投出一記警告的眼神,讓他話說到一半卡祝嗯,被看穿了!沒錯,韓定洵是想推到韓定波身上。但他又極快地轉了對象——

“對了,可以叫三弟娶!反正他也到了該成親的年紀,你看他負責的韓家礦業忙成那樣,根本沒什麼機會找女人,就給他啦——”兩手揮了揮,這下可賴定了吧?他想。

二十多歲的韓定洵,生得眉清目秀,卻有著武人般結實修長的身軀,一雙漆亮的黑眸掩在濃黑的長睫之下,讓他整個人看起來俊秀中還帶著一股天真的氣息。輕綻俊顏時,眼神中透射的溫柔,更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與他親近。

“三弟的親事我自有打算。”長兄如父,親事理當由他來決定。

韓定洵在心底暗歎一聲,無奈的眸光稍閃即逝,旋即露出白玉貝齒,瞄了一眼站在他大哥身旁,才剛滿十歲的小侄子,說:

“那就替暨堯安排、安排好了。”

“二叔,這是婚姻大事。”韓暨堯皺起清秀的眉,少年老成的他一臉嚴肅,覺得二叔不該視婚姻為兒戲。

“嗔,小老頭一個。”他笑嗤韓暨堯一聲,轉身朝言立陽身旁坐下。

“不然就你——”他指著默不作聲的言立陽說:“反正大夥兒早把你當成是韓家的人了!”

言立陽微笑不語,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

“定洵,旁人或許不懂你,只以為你風流成性、嗜女成癖,但大哥我對你可清楚得很。”不然也不會容許他在這兒胡鬧了好一會兒。

“哎,真要我成親?”他還是不死心地再問一次。

“廢話到此為止,你就好好準備做你的新郎官吧!”韓定波言簡意賅地結束他們的話題,旋即和言立陽討論起長安十二商行的生意。

長安十二商行是韓定洵名下的產業,但聽到如此晴天霹靂的他,一點也不想加入他們的話題。天啊,他享盡風花雪月的日子就要結束了嗎?嗚——

他怎能答應!

***

洛陽東市,萬商雲集,車馬軸湊,畫夜燈火喧嚷不絕。

“宜春苑”緊鄰繁華東市,氣派的檀木正門包鑲著金泊花紋,告示世人這裏是最高級的逍遙場所。

位於一處僻靜角落的雅房裏,婦人坐在圓凳上,像是在閉目養神,卻又念念有詞,間或發出舒適的歎息。婦人擁有精倫的五官,眉目間儘是嫵媚風韻,教人看不出實際的年齡,她是“宜春苑”鴇母桂娘,底下的姑娘都稱她一聲桂姨。

“盧、珊、珊……嗯……盧、珊、珊……嗯……”站在桂娘身後的女子長得和她頗為神似,看起來又比她年輕許多,正技巧熟稔的為她按摩背部。

“盧珊珊這名字挺好聽的。”桂娘邊說邊側過臉,拍拍她的手,要她停下來。“怎麼會跑來洛陽?我以為你人應該在長安。坐。”這是她們母女倆六年來第一次相聚。

“呵,娘怎麼什麼事都知道?”甜膩膩的嗓音一如當年,只不過青澀小女孩已蛻變得嬌豔如花。盧珊珊在她娘身旁坐下,順手從桌上水果籃裏挑起一顆珠王葡萄放進嘴裏。

“我知道的事可多著呢!你爹已經幫你安排好一門親事,對不?”

話一落,珊珊同時頑皮地將葡萄籽用力吐出,絲毫未差地落在放渣滓的小茶盤上。

桂娘蹙起細眉,睇著女兒斥道:“沒規矩!”

“哈,好玩嘛。”教人難以想像,這麼如花似玉的黃花大閨女,竟會有如此孩子氣的舉止。

桂娘食指點了點珊珊的粉額,說:“你這丫頭,一定是人前一個閨女模樣,人後盡做些鬼靈精怪的事!”

珊珊拉下額前的手緊緊握在手心,笑燦如花地說:“人家都說母女連心,果然沒錯。”甜甜的話語,輕易地就消弭了嗔斥。

“見過夫家的人了嗎?”做母親的,還是又繞回最關心的話題。

“沒有。”笑容倏而消失。“不過也快了。”她說,不帶任何情緒。

盧大為因女兒即將嫁到韓家,准夫婿又是京師名人,因此特地安排她到長安參加皇家春日宴,想讓她進入皇系的上流社會,為日後的關係鋪路。

韓家差人照料她在長安的一切,然後再安排她來洛陽,名義上是邀她到洛陽一遊,實際上是韓家二公子想見見她這個准新娘子。

“要不是娘在這兒,要我大老遠跑一趟,我才不願意呢!”說罷,再丟進一顆葡萄進嘴裏。

桂娘輕笑,她瞭解女兒的個性,知道她一定還沒到韓家,就先偷溜來“宜春苑”看她。

“聽說韓家費了不少功夫才談成這門親事。”桂娘關心女兒,雖與盧家沒有來往,但到她這兒的都是些赫赫有名的人物,要打聽盧家的消息並非難事。

“噗!”葡萄籽又準確無誤地落入小茶盤裏。她吐吐小舌,朝桂娘做了個俏皮的表情,搶在她責備之前說道:

“這門親事當然費功夫。你想爹怎麼會放過這個從天下掉下來的大金礦?”

說穿了,她的婚事只是一樁買賣,不,應該說,從她爹願意承認她這個私生女、願意接她回盧家那天開始,就計畫著以她的容貌為籌碼,讓盧家在聲望之外,再擁有更多的財勢、權力。

這些都是她到江南之後,六年來一點一滴看出來的。韓家的人就正好出現在最恰當的時機,而她也明白,對方要的是什麼。兩家是互謀其利。

珊珊察覺到她娘發出一聲極輕的歎息,旋即輕綻笑顏,為了不想讓她娘擔心,於是又說:

“就算爹有所求,但他這些年來非常照顧我、疼我,我猜想他一定也是顧慮到我,才會拖了三年才答應這門親事。所以人家才會為了他乖乖地去長安,然後又為了你乖乖地來洛陽呀。”

桂娘瞭解女兒的窩心。“女人就像絲蘿,要生存就得要有個依附,話又說回來,你爹利用婚事,我又何嘗不是利用你爹,好讓我的女兒有個衣食無虞的環境。”若不是如此,娼家女兒到最後還是脫不了娼妓的身份。

這也是盧珊珊從小就明白的事。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要讓我的女見過好日子,然後嫁個好人家,得到幸福。”

珊珊嗯一聲,說:“爹給了我優渥的生活,韓家是個好人家,所以我會幸福。”她的口氣很肯定,但內心卻不斷地在否決自己。

她是在安慰她娘,還是在安慰自己?

“哎呀,我怎麼淨跟你說這些?”桂娘想到什麼似的,起身說道:“娘能再見到你就心滿意足了,你還是快走吧,要是被人發現你來我這兒,可不好!”

當年先讓盧珊珊在蘇州藏身三年,還換成現在這個名字,就是怕被人打聽到她的出身。士族重聲譽,容不得半點瑕疵。

“娘——瞧你緊張的,你女兒精得很,才不會做沒把握的事,不過時候也差不多了,韓家的人還在等著我。”起身時,突然想到一事。她說:“娘,我想問你一件事——”

“嗯?”

珊珊頓了下,柔聲問說:“有、有人讓你放在心上好多年,都一直記著嗎?”

“當然有。”

“誰呀!”晶亮的眸子透著好奇。

桂娘拍拍她粉嫩的臉兒,笑說:“當然是我的寶貝女兒!”

珊珊皺了下俏鼻,做了個理所當然的頑皮表情。

“那還有沒有別人?”她再問。

桂娘好說也是在風塵中打滾過來的人,她嗅出一絲怪異,卻不明問。

“嗯……你問還有沒有礙…”她很認真思索了下,像是突然靈光乍現般,說:“還有一個!”

“就是你小時候常跟他家兒子玩的那個李員外,他跟老娘借了五千兩之後人就跑了,我記恨到現在!”

珊珊聽了噗哧一笑,說:“是他啊?我記得。”但並沒有出現一個和她心靈相觸的答案。

時候不早,她必須離開了。

“娘,我先走了,回去前我會再來看你。”

桂娘微笑頷首。“你方便就好。”

送她到門前,桂娘終究還是忍不住,再脫口說道:“女兒,當你愛上一個人的時候,才會在心裏對他念念不忘。”今日一見,她知道女兒已經不再是那個當年聽從她的話,跟著她爹到江南的小女孩了。

所以,她不願意刻意刺探她的心事。

盧珊珊停下腳步,偏過頭一臉深意的看著她娘。

“我明白。”

***

傍水臨池的一處樓閣裏,憤而擊案的聲音如一計響雷破空而出,毫無預警地,劈亂了韓府於午後慣有的幽靜。片刻,那足以燎原的怒火,教園內僕役、婢女如無頭蒼蠅般,慌張張地四處竄逃。幾名膽子較小的婢女,邊逃邊不住掩面輕哭了起來。

滿園彌漫著如箭在弦上的緊繃氣氛,連庭院裏的百花香瓣、松竹葉片也受到影響,不禁縮起花蕊、斂住葉尖,只剩蒼藤莖枝抖顫顫。

“怎、怎麼辦……留言公子一個人在那兒!”

“還好有言公子在,這事兒除了他,誰能頂得下來?”

“嗯……言公子人真好……”腦海中頓時浮現言公子平日親切待人的模樣,小婢女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少女懷春的嬌態。

“你這丫頭,現在不是要花癡的時候,還不快到前頭準備、準備?”

“對喔,快!盧小姐還在前頭等著,嗚……”小婢女想起之所以倉皇奔逃的原因,忍不住又飄出淚珠兒來。

霎時人跑魂飛鳥獸散,園內一片死寂。

俄頃,春風又襲,園內幾株蒼松修竹稍稍傾枝,似乎也想學著躲在園外的眾人般,窺伺樓閣內的動靜。

是的,韓定波很少發這麼大的脾氣。

“他這是在做什麼?!”韓定洵的留書“啪”一聲,被他往桌上一摔。

言立陽也是一臉尷尬與為難,只能好聲好氣的安撫滔天怒氣幾乎快掀翻屋頂的韓定波。

“定波,你明白定洵那個人的性子,你也說他是天生的風流骨、嗜女成癖,咱們城裏城外哪戶人家的女兒沒被他摸過小手、親過小嘴?要他成親無疑是要他的命,他會逃家,嗯,似乎也是理所當然。”

“哼,理所當然?”韓定波眉目一凝,迸she津光。“那他早先說要見人家盧小姐又是怎麼一回事?現在人都來了,我怎麼跟人家交代?”更重要的是,要是影響到婚事,他絕對饒不了他。

韓定洵早就料想到這點,所以在留書裏還很自以為“貼心”地替韓定波想好辦法就由他出面娶了對方吧!

“現在你打算怎麼辦?”言立陽也看過留書,知道韓定洵的“餿主意”。

“無論如何都要找到他,我非抓他回來成親不可!”

言立陽輕咳一聲,說:“嗯,我是說盧小姐人還在大廳等著。”

“我去想辦法留她下來,讓她待到定洵那小子回來!”不然,邀了人家卻爽約,這事若讓她傳回盧家,怕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同一時間,韓家大廳裏,氣氛也是有點尷尬。

天啊,她怎麼還在盯著他看?

韓暨堯再偷偷瞄一眼他未來的“二嬸”,雖然他知道這女人成為他二嬸的希望並不大。要不是言叔叔要他先過來打聲招呼,不然哼,他跟爹一樣,才沒那閑功夫去理會女人家!

俊秀的眉又不禁皺了起來,思忖著,要不要叫她把嘴巴稍微閉上啊?這樣呆呆開開的,好難看!十歲的韓暨堯還不懂得欣賞女人的美,盧珊珊見到他,整個人驚詫到櫻唇合不上。鮮潤潤的殷紅小嘴微啟,教任何男人看了都想一口吃了它!但在他眼中,盧珊珊只是一個嘴巴閉不上的女人罷了!

而她,盧珊珊,真的是愣傻了。

眼前這個小男孩怎麼和當年那個男人長得這麼像啊?!

往事歷歷,她不禁臉紅心跳起來。每一個細節她都還記得。

“你說你叫韓暨堯?”她問。心想,他不僅長得像,連神情、方才跟他說話的方式,都和那個男人好像!像是刻意模仿的。

“是。”韓暨堯簡單又不失禮貌的回答她。

“有沒有人說過你跟誰長得很像?”她再問,心不知怎地,愈跳愈快。

“有,像我爹。”韓暨堯心想,應該是吧,因為大家都這麼說,而他又沒見過他娘,無從比較。

盧珊珊輕抿嘴角,這男孩一定很崇拜他爹,提到他爹時黑瞳會突然耀出光。他爹應該就是韓家大哥吧,她聽爹提過這個人。

突然間,愈來愈快的心跳倏然抽緊。腦海裏浮現毫無根據,卻又附有邏輯性的聯想——

這男孩酷似當年那個男人,這男孩又說他長得跟他爹很像,那麼,那個男人和這男孩的爹會不會是——

碰、碰、碰——自己的心跳聲為什麼這樣清晰、跳得這麼大聲?她覺得自己的心跳快到幾乎要躍出胸膛,尤其是當她親眼證實時。

她懷疑,自己的狂亂的心跳是不是在韓定波走進大廳的那一刻終止。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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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原以為即將終止的心跳,在觸及他陌生看待的眼神時,倔強如她,極力要求自己回復正常。

兩人四目相對,她詫異,他卻平靜。

他忘了她嗎?

他怎麼會在這裏?!

“爹。”韓暨堯看到他爹走進大廳,起身相迎。

盧珊珊怔望著韓暨堯,他真是他的兒子?那他……不就是她未婚夫婿的親兄長?!

老天爺在對她開什麼玩笑?

喉間的窒息感越來越強,她好想大口喘氣,沖出去大聲尖叫——

這一切都亂了。

是什麼樣的緣由,讓兩個看似沒有交集的人,再度相遇?

是上天在定的緣分?還是命運無端的捉弄?

韓定波的臉上不見任何情緒,沉穩且客套地說:“盧小姐一路辛苦了。我是定洵的大哥。這是立陽。”韓定波一直把言立陽當成家人看待,因此理所當然地介紹他。

她是在看戲還是在做夢?

珊珊起身朝兩人福禮。仍處於驚詫中的她,僅能被動的回應。

他怎能如此平靜?態度如此陌生?像是——第一次見到她!

就只有她像個呆子似的,整個人愕傻傻!

不,不對,不該是這樣——

“讓你大老遠跑這一趟,真是辛苦你了。要是有怠慢之處,還請盧小姐多擔待。”韓定波還是很客套。

“韓大哥您客氣了。”她稍回過神,故意凝了韓定波一眼才說道,舉手投足間具十足的大家閨秀風範,這是她人前的模樣。

鎮定!盧珊珊在心裏不斷對自己說。她要好好思考一下這個狀況,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和她原先設想的不一樣。

她不能在這時候慌了手腳。

“呃,長安商行臨時有點事,定洵趕去處理,大概遲個幾天就回來,我已經替盧小姐安排好廂房,你不妨先住下,等定洵回來再好好招待你,帶你到洛陽四處走走看看。”

夠了!他實在是客套得不像話!盧珊珊好惱。三年來,她常常夢到他們再相見的情況,但都不是這樣。

為什麼他可以如此平靜?不願意接受卻又是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他早已經把她忘了!

不行,他怎麼可以忘了她?盧珊珊孩子氣的一面又在作祟了。

現在她該怎麼辦?

她毫不避嫌,一雙水靈靈的眸子直瞅著他,這舉動像是在對全天下的人宣告,他們倆不是第一次見面,早在三年前她就遇過他——

至今不忘!

再深吸口氣穩住自己,方才的小男孩就站在他身旁——

“對了,怎麼沒見到韓大嫂?”珊珊瞥見站在他身旁的韓暨堯,脫口問道,渾然不知自己的口氣有多酸、問的話有多奇怪。一心只想到他既然有個兒子,怎麼會沒見到他妻子?

她只記得他的人,卻對他一無所知。

“她在十年前病故了。”韓定波的口氣很平淡。

對了,她想起爹好像曾跟她提過這事——韓家老大一直未曾再娶。

奇怪,她怎麼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氣氛有點悶,空氣中還彌漫著一絲尷尬。倒不是因為珊珊提起了什麼傷心往事,而是幾句話下來,她與韓定波之間似乎被一條無形的線牽引住,卻又同時彼此拉扯著。

兩個人都是臉上一種心思,心底一種表情。

而且,他們是不是完全忽略了旁邊還站著兩個人啊?

言立陽藉故輕咳一聲,提醒他們,可以“坐下來”慢慢聊。他發現韓定波雖然看起來冷靜依舊,但以他對他的瞭解,他對盧家小姐的態度,是有點失常。

“請客人坐”這麼簡單的事他居然忘了?

言立陽真是咳對時機,不但讓兩人之間的尷尬稍淡,也讓盧珊珊深凝的眉心全然化開,甚至可以感覺到她嘴角噙著一抹若有所悟的笑。

“那珊珊就在府上打擾了。”她委婉說道,同時在心裏下了個決定。

她原本只是來見見未婚夫婿,虛應一下便打道回府,想不到,竟出現如此大逆轉的情況!

這個男人……她一直放在心上,從沒忘記過他。兩人明明見過面,還做過那麼親密的事,她說什麼也不相信他會不記得她!

三年來,她的容貌根本沒有多大的變化,最多只是變得更美了呀!

這只會更加深他的印象而不是陌生成這樣!

故意裝做不認識,好化解當年的尷尬嗎?還是和她一樣,到現在都還記得船上那件事啊?

他一定記得她!

“盧小姐,真是怠慢了,請坐。”薑還是老的辣,韓定波也察覺到自己失態了,旋即改變態度,親切了起來。

“韓大哥,咱們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叫我盧小姐太過生疏,不如直接叫我珊珊就行了。”甜甜的嗓音裹著溫柔的話,任誰也無法拒絕她。

哼,想跟她裝做不認識,她就愈想和他更親近!

“好。”韓定波從容不迫,答得乾脆。深如黑潭的眼瞳,瞧不出任何蛛絲馬跡。“珊珊,就把這兒當成自己的家,有什麼需要就儘管說,立陽——”他轉過頭朝言立陽吩咐道:

“差人帶珊珊到她的廂房。”一句話結束這場尷尬。

韓定波完全不著痕跡,就讓她沒有機會再做出任何的回應,只能順從他的指示——而她是客,又拒絕不了。

旁人或許看不出來,但她清楚得很,他是壓根兒不想再和她說話,是怕露餡兒嗎?

從那之後,她連著好幾天都沒有再見到他。

***

宜春苑

“我以為你打算回去了。”桂娘說。不然怎麼會再來看她?

她們母女倆沏了一壺茶,好整以暇地在房裏閒聊著。

“我原先預料也應該是這樣。”可是遇到了他,她說什麼也要留下來!

纖纖素手捧著瓷杯,左右搓弄,她嘟著嘴,不開心極了。歎口氣,她放下瓷杯,悶悶不樂地問說:“娘,用什麼方法才能得到一個男人啊?”她已經五天沒見到韓定波人了。

五天,足夠讓一個人想清許多事。

她確實沒想到,自己一直放在心上的人,竟是自己未婚夫婿的兄長。

是命運在捉弄人嗎?不,她不怎麼想。

當年偶然巧遇,以為這輩子再也沒機會見到他,如今再相遇,不是命運在捉弄,而是老天有意的安排——

給她一場戲碼,要怎麼演,決定權在她!即使這男人一開始就表明態度,完全漠視她,只把她當成韓家未來的媳婦看待。

但她依然不改初衷。

“女兒,你不覺得應該先告訴我,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嗎?”她聽得一頭霧水。“你……跟韓家的親事出了問題?”桂娘刻意拐個彎問,不然她問跟“男人”有關的問題做啥?

“沒事。”

“更沒事?”桂娘一臉懷疑。

“我只是隨口問問。”其實她心裏早已有譜,只是一直見不到他人,好煩呐!

“喔,沒事就好。”桂娘瞄了她一眼,眼底藏著幾分洞察人心的世故。

“唉,對了,你剛問說要怎麼得到男人這事礙…問我就對了。那還不簡單,用‘身體’呀!”想當然,她就是靠這吃飯的!

原本扁著嘴的珊珊,聞言輕笑一聲,值道:“才不要,用身體得到男人,算什麼英雄好漢!”很江湖的口吻。

“唷,你想學人家充好漢啊?行,那就用武力逼男人就範吧!反正‘強摘的瓜最甜’!”

啊?珊珊愣了下,旋即明白她娘是在說反話,噗嗤一聲,母女倆笑成一堆,各自想像著男人被她們“用強”的模樣一個是被綁在床上,一個是被吊在樹上,然後再被嘿嘿嘿……以下跳過。

哈哈哈

桂娘快笑岔了,她輕撫胸口稍微喘口氣,頗富意味地輕睬珊珊一眼,問道:“女兒,換娘問你一件事——”

“嗯?”

“你真的一開始就打算乖乖地嫁到韓家嗎?”不具世故、不具刺探的口吻問她,桂娘知道只有這樣她女兒才會說真話。

她的女兒變了,從上一次看到她就察覺到的。在父母面前乖順的她,其實非常有自己的想法。瑩亮的水眸往旁飄了下,又極快地將視線調回桂娘身上。她神色篤定,說:

“就算早先有什麼想法也都過去了,現在的答案是,會。”不管之前她有什麼計畫和打算,這一切都在見到韓定波的時候全被打亂了。現在的她只往前看,只想爭取到他的青睞。

“你變了。”桂娘說出心裏的想法。“不再是當年那個十二歲的小女孩了。”

珊珊眨眨眼,故意誤解桂娘的意思,撒嬌般的說:“哎唷,人家都說女大十八變嘛,我變得更美也是理所當然的呀!”

“你呀——”桂娘習慣性用食指點著她的粉額,輕斥道:“就算什麼都變了,愛‘耍賴、耍嘴皮、耍把戲’的個性是絕對不會變!”

珊珊握住桂娘的手,窩心的拉到胸前,笑說:“人家都說母女連心,果然沒錯!我就是要用這副個性得到我要的男人!”

桂娘微怔。她不是說要乖乖嫁到韓家了嗎?

珊珊明白她娘的疑慮,只說:“娘別多想,你儘管放心,我下次再來看你的時候,就是韓家的人啦。”

她真有把握?

***

傍水臨池的樓閣裏。

“還沒找到他?”詢問的口氣裏隱藏著盛怒。

“我已經派人往北邊找,他可能是跑去定睿那兒。”韓定睿,韓家老三,負責韓家在北方的礦業。“就算他躲進礦坑裏,也要把他給我找出來!”啪——怒火難消,他只好拿桌案出氣。

言立陽直想搖頭,可惜了這上好的檀木桌。

“定波,有件事我一直想說。”他頓了下,看一眼韓定波,知道他願意讓他繼續說下去。

“跟盧家的婚事只是說定,又還沒下聘,其實還是有轉寰的餘地。”

“你要我退了這門婚事?辦不到!”

“不,我知道這門親事對韓家的重要性。韓家的未來,還有我們與京城的關係,都能靠這門親事而獲得更大的利益,只不過,你是不是可以考慮——”

“沒什麼好考慮的。”韓定波決定不讓他再說下去,他知道他後面想說什麼。“把定洵找回來,所有的事情就會有圓滿的結果。”

言立陽知道勸不了,現下除了找回韓定洵,似乎沒有其他的法子了。思及此,腦中卻突然閃過一個莫名的念頭,還來不及成形,就被門外極輕微的騷動聲給打斷。

“誰?”言立陽動作極快奔至門口,倏地將門打開。

盧珊珊防備不及,一個踉蹌,若不是言立陽眼明手快的扶住她,她鐵定會當場跌個“狗吃屎”。

“謝、謝謝——”好尷尬,她話說得結結巴巴。

“你沒事吧?”言立陽一臉關心,不帶任何目的,卻不解她為何躲在門外偷聽?

“ㄨ……”珊珊才做出“我”的嘴形,就被韓定波打斷了原欲出口的話。

“有事嗎?”低沉的嗓音似一道冰牆隔在珊珊和言立陽之間。

言立陽背對著韓定波,沒讓他瞧見自己微皺英眉,對他的口氣感到一陣莫名其妙的表情。

他似懂非懂那口吻所代表的意義,於是有技巧地放開珊珊。

“嗯,我找大哥有事。”她說。珊珊一心只想見到韓定波,無心多留意他太細微的異樣。她可是在閣樓外守了好幾天,好不容易才逮到這個機會和他面對面說話呢!

這兩個人從第一次見面,圍繞在他們四周的氣氛就是不太對,對此,言立陽不願多想更不願意淌渾水,決定走為上策。

“你們聊,我先去忙。”

“先別走。”韓定波叫住他。“等珊珊把事情說完之後,我還有事找你,你先留下來。”

聞言,盧珊珊深吸口氣穩住自己,這男人就是擺明不想和她獨處!好,我鐵定會讓你失望,我黏定你了!

言立陽只是溫和一笑,並不表示意見。他安靜地坐在一旁等他們談話結束。

“我是想問大哥,二哥什麼時候回來?”她柔聲問道,一副婉約小女人的模樣。這可是她在盧家做了六年名門閨秀的成果呢!

“就快了,定洵差人捎了口信回來,說再過幾天就到家。”

幾天?坐在一旁的言立陽真是為他捏把冷汗。

“這樣藹—還是說我先回去好了,反正我和二哥以後就是一家人了,有得是時間相聚。而且我還沒過門,一直待在這兒也怪不好意思的。”說罷,她還真的做了個不好意思的表情。

“你太客氣了,既然都快成一家人,就不必太拘謹。更何況,定洵他一直很期待能見到你。”韓定波沉穩說道,然俊儔的臉龐,卻流露出一股機沉。

不讓她走,是以為她會去跟爹告狀,壞了婚事嗎?他太小看她的心機了。盧珊珊心想。

仍然默不作聲的言立陽,看著他們倆一來一往,直覺這兩個人好像是在演對手戲啊!突然間,他靈光一閃,早先莫名的念頭又浮現,正一點一滴的在他腦海中慢慢成形。溫和的臉龐掠過絲絲笑意,卻沒有人發現。

“既然大哥這麼說,那——我就聽大哥的話,再待下來。”嘿,是你不讓我走的唷!到時候可別怪我賴著你!

秋波又流轉,這柔婉的小女人咬咬唇,躊躇了下,再說:“不過,我希望待在韓家這段期間,能為二哥、為韓家幫點忙。”溫柔的水眸楚楚凝著他,就是不想讓他說出任何一句否決的話。

“可以嗎?”輔以甜絲絲的嗓音,更烘托出這小女人無邪的心思。

“可以。”他允諾。“你想做什麼?”

“我想在韓家商行幫忙。”話一落,韓定波一臉怔然,因為他這時才明白——

他中計了!

於是乎,傍水臨池的樓閣,成了他們倆每天相見的地方。

韓定波都是在這裏處理全國商行的生意和帳目。

這就是他平日的模樣嗎?

專注、沈著、穩重、處理事情起來有條不紊,甚至是一絲不苟。

他的容貌和三年前一樣,沒什麼多大的變化,若是非要細分,那就是變得更內斂成熟,尤其是那雙漆黑如暗夜的眼睛,讓人摸不著邊,只消一看,就像是沉入無止盡的黑洞裏,再也找不到出口似的。

“你有沒有在聽?”低沉的嗓音喚回她漫遊的神志。

“有、有、有。”他說到哪兒啦?現在是到哪一家商行的帳目啊?

她的容貌也沒有太多的變化,一雙瑩亮如夏夜星空的眼睛、輕勾嘴角就漾滿笑意的唇瓣,而那張精琢的瓜子臉兒只有巴掌大,天生就是要讓人捧在手心裏。若說有什麼不同,就是在秋波流轉時,多了點成熟嫵媚的神韻。

哎呀!珊珊在心裏叫道,只顧著欣賞“美色”,差點就忘了費心跟他獨處的目的!

“我、我可以休息一下嗎?”她眨眨眼,怯怯一笑,朝坐在書案對面的他懇求道。

“嗯。”韓定波平淡無奇的允諾一聲,然後繼續低頭做他自己的事。

珊珊輕籲口氣,隨即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順便環顧一下房內的擺設,這是她第一次仔細瞧這房間裏的佈置。簡單、樸素、卻不失高雅。

慢慢地,邊看邊朝他移動……不時偷瞄仍在案前查核帳本的他。

就在距離他幾步時,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

“大哥,你聽過江南最近這幾年崛起的‘湖幫’嗎?”

她的話引起他的注意。他當然知道,“湖幫”原本只在江南一帶做買賣,近來卻在黃河一帶動作頻頻,似乎有意北上經營,也就是說,很有可能成為他的競爭對手。

“你也知道?”

“嗯。”珊珊頷首。“我在江南聽過他們不少事。”她不著痕跡地,偷偷將裙擺踩祝

“這讓我正好想到——藹—”就她走向韓定波時,不知道“絆”到什麼東西,整個人突然往前傾——嗚,一定會跌疼的啦!

未料,卻沒有預期的痛感?她跌入一個厚實的胸膛裏。

呵呵。

盈盈水眸瞠著他,顯得有點慌、有點無措,纖纖素手抓著他胸前的衣衫,還不住微微發顫。

不行,不能發抖,只是不小心跌倒而已,發抖太假了。

不明所以的人,會以為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意外,殊不知,這是她處心積慮的第一步,原以為得受點皮肉之苦,好跌在他跟前、腿側什麼之類的,等他扶起她的時候,打算再以一個跟蹈,落入他的懷抱中。

想不到,她竟是直接跌在他懷裏?!

不,這發抖不是做假的,她也不是正好跌進他懷裏,而是他搶在她跌倒之前抱住她!

天呀,她的第一次接觸,竟是如此——

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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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有一種感情,微妙得不可思議。它隱藏在所有可能的語言、可能的動作裏,有心的人,自會懂它的含義。

黑眸看似平靜無波,但如果仔細看,會發現瞳底有一抹淡淡的無奈和一絲絲輕輕的慍色。不知道惱她還是恰自己多一點?

“你的胸膛好寬。”呵,和當年同樣的臺詞呢!突然覺得自己好傻氣喔,每一個細節她都沒忘。素手輕輕撫挲胸際,隱隱察覺到某處微微發顫,是她的手還是他的胸膛?

“你這是在做什麼?”冷如寒冰的聲音阻止她的手繼續探進,他拉開她的手,和她保持一定的距離。

她悚然一驚,他發現她的詭計了?

她打死也不承認。

“大哥好凶喔,是你先抱住我的,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隨便找句話來說呀。”彎曲又濃長的睫毛眨了眨,亮麗的眼中藏著一種機靈與挖苦的神情。

是他自己想歪的,不能怪她!她有做什麼嗎?不記得耶……

黑瞳底的慍色因她的反駁而有漸濃之勢。

難不成,他要再繼續爭辯是不是她先下上其手嗎?

“不,他才不會那麼笨。”珊珊心想。這麼做只會繼續掉進她的陷阱裏,他知道的。

她迷人又狡黠的雙眸輕飄溜轉,決定要適可而止了。好戲才剛開始,她不必急著一次演完。而且她知道這男人不好惹,要是他真動怒了,她絕對會吃不完兜著走!

這是她的經驗談。

“不過,我還是要跟大哥說聲謝謝,我吃一點虧沒有什麼關係啦。”她甜甜一笑,為方才的事向他道謝,只是最後一句好像……怪怪的。她吃了什麼虧啊?

還好他動作快,不然她鐵定是要跌痛了呢。想到這兒,心頭莫名其妙開始暖了起來。

韓定波滿腔怒火硬是忍了下來,他繞回案桌前坐下,當做從沒發生過什麼事般,繼續剛才的話題。

“你剛說聽過‘湖幫’什麼事?”她剛提到他極有興趣的話題,讓他不得不再開口問她。真不知道她是有心還是無意。

“我知道的你應該都知道了——”她邊說邊踱回他對面坐下。“就是他們只照自己的規矩做生意,從來不管什麼同行規定,還有他們從不出現在生意人交際應酬的場合——”

的確,她說的都是他知道的事。所以他非常好奇,不做商場關係的“湖幫”到底是靠什麼掌握商機?

“可是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珊珊故意頓了下,吊他胃口。“就是‘湖幫’到底是用什麼方式掌握商機?”

韓定波微怔,她說中了他的心思。

“你知道?”他的聲音發緊。

“當然。我常偷溜出來玩,曾經跟‘湖幫’的人碰過面。”她篤定又自信,活脫就像是當年那個在“綺香樓”初遇的女孩兒又出現在他眼前。

回憶在漸舒的心房中俏然復活。

“願聞其詳。”他說。

“好,可是你得先回答完我的問題,我才要告訴你。”她縝縝密密的佈局,就是為了能探入他的心,瞭解他的心意。

俊顏微凝,他輕攏眉心,說:“我只回答能回答的問題。”這女人機靈萬分,他得把話說清楚。

她輕頷道。

“我想問你,你有有沒有寧可放棄一切,也非得看到不可的東西?”平常 古靈精怪的她,很難得這麼緊張。

“沒有。失去一切只為了得到一樣東西,太划不來。”

“可是物以稀為貴啊?”

“那只是有行無市。真正的生意人是不會去做沒有實際利益的買賣。”

珊珊在心底歎口氣。“你是不是從沒放下生意人的身段過?”任何人、任何事對他來說,好像都可以擺在秤上交易買賣。

她一句話,開啟了封印已久的回憶。

韓定波無法控制自己的腦海裏,浮現出過去某個短暫的片刻,那個滿湖荷葉翻卷飛揚的午後。所以他只好選擇沈默。

“我有。”她喃喃自語,不管他僅俚不懂。“我有可以讓我放棄一切的東西。”

珊珊知道他是不會回答了,也不打算勉強。對他,是非一步,一步來不可。就像當年在畫舫上一樣,一步、一步讓他卸除心防。

“好吧”想起往事,她不禁輕綻嬌顏,旋即一派自若地說:“我告訴你,‘湖幫’做生意的模式其實很簡單,他們認為以錢賺錢算不上本事,要以人賺錢才是真功夫。所以,他們有一批商業探子,專門為他們打算各地的商業消息。”

韓定波微挑濃眉,說:“你的本事真是不小,連這種事都知道。”

他總算瞭解個中原因。這批商業探子蟄伏各地,教人防不勝防,他們就是靠得到的消息來決定要做什麼買賣,難怪他們總是能搶得先機。

“所以,你可以想想他們為什麼要北上經營,是不是得到了什麼消息?”她提醒他。

韓定波半垂眸,沉吟不語,剛毅的嘴角卻噙著一抹會意的笑容。

“好啦——”她伸了伸懶腰,站起身,膩聲說:“人家好累唷,要先下去休息了。”

“嗯。”他頷首輕應一聲。

才剛起身,珊珊突然想到什麼,整個人呆住,傻傻地盯著韓定波。

她說著、說著——竟然忘了表現出那個平日溫柔婉約的盧家小姐形象!

她從頭到尾和他說話的方式,都不是那個在人前一派大家閨秀的盧珊珊,而是那個三年前在綺香樓的瑾兒啊!

要是旁人,一定會以為這是哪來的瘋婆娘,兩種個性差距實在太大,而他,卻一點兒怪異的神色都沒有!和她對談的表情自然得不得了,就像當年一樣。

他分明記得她!

天呀,她高興得直想撲上去,抱著他猛親個幾下。

“你不是要下去休息嗎?”怎麼杵著不動,直盯著他?

珊珊回過神來,吞了吞口水,硬是把咧開的嘴角合上。心想:

“不行!不能高興得太早,眼前這個男人用他的財富就能買進天下事、天下物,區區一個她,他還不一定看得上,時機未到、時機未到!”珊珊在心裏不斷提醒自己。

“我想再問你一件事。”她說:“我知道我們兩家的親事是站在一個‘利’字上頭,可是,為什麼你非要韓定洵娶我?”不能是你嗎?這一句她不敢問出口。

“要是找不到定洵,我會叫三弟回來娶你。”這是韓定波心裏的主意,卻也沒說出口。

“既然知道我是非結下這門親事不可,所以娶你的人如果不是我二弟,就是三弟。”算是回答也是提醒她吧,下個月到盧家下聘,很有可能會“陣前換將”。

他擁有利、盧大為擁有名,兩造相結合之後,必定會在京城的權力中心引起一番風暴,甚至改變京城以降的權力分配。他知道盧大為要的是韓家的財富,目前尚未訂下婚約,一切都好談。

“你為什麼不再娶?”她決定換個方式問他。

“因為沒必要。”

她不解。“找一個和你相伴到老的人,怎麼會是一件‘沒必要’的事?”

“我不明白你想說什麼,若是要問我缺不缺女人,你大可不必擔心。”自動對他示好、獻身的女人多得不可計數。

珊珊難掩失望,說:“也對,我差點忘了,你擁有人人稱羨的財富,要什麼、有什麼,又是個生意人,連婚姻都可以做買賣的生意人。”

韓定波卻哼笑一聲,回她。“不是只有我把婚姻當買賣而已,這世上大部分的人都是如此,不然何必講什麼門當戶對?甚至連你爹都是。”他出讓了韓家在沿海的鹽地,盧大為才同意這門親事的。他說得沒錯,她無言以對。

“你看起來好像什麼都有,其實不然,你少了一件最重要的東西……”她說得極輕,像是在說給他聽,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如果沒什麼事,你就下去休息吧。”韓定波聽到了她的話,顯得有點煩躁,決定結束他們的話題。

她看也不看他一眼,轉身離去。步出房間時,原本暗淡的神情忽而又亮麗起來,菱唇漾起一絲自信的笑。

“沒關係,你少了的那件東西就在我身上,你總有一天會來認領。”

珊珊沒聽到的是,在她離開韓定波的視線之後,他脫口而出的咒駡。

“該死!”從他一時失控,出手抱住這小女人開始,他就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心思不由自主的繞著她轉,甚至在談到某些事情的時候,他竟忘了她將是他的弟媳啊!

韓定波知道,她已經看出了什麼。

***

春日照洛陽,將滿城的繁華烘托得更耀眼。

大街上,商家林立,金銀樓、米行、油行、布料行、食鋪、酒肆……目不暇接。還有一些拉著駱駝,遠從西北而來的胡商,叮叮噹當的駝鈴聲,好像在昭告人們,他們這回來到這兒,可是為大夥兒帶來不少奇貨呢。當然,最吸引人的,還是在駱駝上載歌載舞的伶人。

珊珊開心極了,她滿臉笑容,活脫像是第一次進城的鄉巴佬。她一路風塵僕僕來到洛陽,然後和韓定波再相遇,每天光是要想辦法黏著他,就費了她不少心思,根本沒什麼機會出來逛逛。

但今天可就不同了。

韓家綢緞莊每三個月固定進貨一次,今天正好就是進貨的日子,她死求活托,才讓韓定波答應她跟著去綢緞莊驗新貨。只要能有跟他相處的機會,她是絕對盡可能不錯過,即使同行的還有言立陽和韓暨堯這兩根礙眼的大柱子。

其中最礙眼的就是言立陽,一直巴著韓定波談事情,害她沒辦法走在他身邊,只能在後頭跟著,好討厭唷!

正思索著要怎麼一腳踢開言立陽的珊珊,一偏頭,才注意到走在她身旁,卻一直安安靜靜不說話的韓暨堯。

“唉,你怎麼看起來這麼不開心啊?”

“我沒有不開心。”韓暨堯清秀的眉微皺,這個不太可能成為他二嬸的女人,怎麼看起來跟平常不太一樣啊?

“我是難得出門,所以才會這麼開心呀。”她朝他笑嘻嘻地說。

韓暨堯一愣,她怎麼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

事實上,是珊珊知道自己看起來和平常那個大家閨秀盧珊珊差太多,她太活潑了,會讓人覺得奇怪也是理所當然呀!

就只有韓定波不覺得奇怪。想到這兒,她更是開心得不得了。

“我以為小孩子都是喜歡看熱鬧的,可是你似乎不是這樣。”

“因為我不是小孩子。”韓暨堯話一出,不禁對自己氣惱起來。他不喜歡跟女人說話,可是為什麼她就是有本事讓他開口啊?

真煩!

“呵,你別煩呀,我十五歲那年,有個人把我當成小孩子看,我聽了也是好生氣!”

“結果呢?”該死,他真想扯掉自己的嘴巴,怎麼會又忍不住繼續跟她聊下去。

“我騙他我已經十七歲了,不是小孩子。”瑩亮的眼眸直盯著前頭寬闊的背,她故意用韓定波可以聽到的音量說起這件往事,她就是要讓他知道,她一直記著他。

“那個人才不會受騙。”韓暨堯抬起俊逸的下巴,睇她一眼,嘲弄道。

珊珊不以為意,繼續說:“是呀,所以他就把我騙上一艘船,欺負我。”捎臉說到這兒已抹上一層粉紅。

但韓暨堯聽到這兒卻是倒抽一口氣,眼睛左瞄右看的,心想:應該沒有旁人聽到他們的對話吧?

“你說什麼?你被欺負了?”韓暨堯刻意壓低聲音問道。雖然他才十歲,但他二叔韓定洵在情場上斐然的過往,他可是打從牙牙學語時就一路看到現在,所以對男女之事知道不少。

她難得靦腆,嬌笑一聲,說:“差一點啦。”

呼,韓暨堯一顆七上八下的心才緩了下來。突然間,他又皺起眉頭,氣惱自己竟不自覺地為她擔心起來。

從小生活在成人世界裏的他,第一次如此毫無心機地親近一個人。那是一種他說不出來的奇怪感覺。

“那就好,失去清白的女人很難在這個社會上立足的。”他說。覺得她怎麼連這種道理都不懂?還一臉笑嘻嘻的,真教他擔心!

珊珊聞言噗哧一笑,說:“哎唷,真為難了你這個只有十歲的小腦袋。”

“我這是為你好。”

“好好好,為我好。我跟你說,如果有一天我找到那個欺負我的人,你可要站在我這邊唷!”

“找?你不知道他是誰嗎?”聰明的韓暨堯,一下子就聽出珊珊和那個人的關係。

“不知道。”她深吸一口氣,決定要把這幾年來的感覺告訴走在前面的那個人。“韓定波,你聽好。”她在心裏對他說。

“我回家之後好後悔,不該為了貪玩而——總之,我在他身邊繞了一整天,只希望他也能注意到我。我那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會那麼去注意一個人,是後來才慢慢體會出來的,我不會那樣對每一個人的,只有他而己。”說白了,那感覺就是喜歡。

她常常在心底想著他的模樣——俊秀的眉、挺鼻、薄唇、還有寬寬的肩膀,春陽在他身上灑下一層金粉,那影像和走在前面的人完全重疊——

韓暨堯卻聽得一頭霧水。那個人聽起來不像是欺負過她啊?

“你應該找不到那個人了吧?”這是他惟一聽出來的重點。

“嗯,我原本也是這樣想。”但當她聽到她爹為她安排好親事時,她才意識到,要和自己相伴到老的人,應該是個能讓她想要去注意、去關心的人才對——而那個人,她一直把他放在心上——

珊珊調皮的笑了笑,說:“老天爺知道我想了他很多年,所以幫了我一個大忙,讓我再遇到他。”“真的?”

“嗯,那個人呀,遠在天——”

“暨堯,你驗貨學會了嗎?”韓定波在她說到重點處打斷了她的話,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反正他們已經到了韓家綢緞莊。

珊珊鼓起俏臉,圓眸瞪著破壞她這一樁美好計謀的人。可惡,她就是想在大街說出——“韓定波就是那個讓我放在心上好多年的人”耶!

她就是想看他對她的反應啊!

“學會了。爹。”韓暨堯面對他爹,總是戰戰兢兢的。因為韓定波是他最崇拜的人。

“今天就由你來驗貨。”

“是。”韓暨堯向來有點小小嚴肅的臉蛋,難得露出略帶孩子氣的笑容,這代表他爹開始認同他的能力了。

一旁的言立陽也感染到小傢伙的開心,悄俏附在他耳畔說:“有不懂的,再來問我。”

“好。”

四人一同進了綢緞莊,卻沒有人發現珊珊一臉氣惱的神色。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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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9 00:29:2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韓家綢緞莊算是整條街上最大的一家商號。店鋪外高掛著招牌,到了晚上點上五光十色的紗籠燈,可以把街面照得如同白天一樣,非常吸引人。

如今是天下太平,百業盛興,韓家綢緞莊的生意更是日日興隆,門庭若市。批布、進貨、收付帳的夥計進進出出,忙得不可開交。

珊珊一個人站在櫃檯前看著新進的布料,不時轉頭瞄向韓定波,他和言立陽在櫃檯的另一邊和帳房確認帳目,韓暨堯則在後頭的布倉裏驗收新到的貨。

“小姐,你要不要看看這款布料?”夥計拿出一塊方形紙包,小心翼翼地打開。“這是剛從江南送來的西湖綢,是最上等的綢緞。”

那紅豔如光的緞面教人眼睛為之一亮。

“好漂亮……”珊珊忍不住伸出手感受它的觸感。手心所到之處,冰冰涼涼柔柔軟軟。

“這種布料很適合做嫁裳。”低沉的嗓音自背後傳來,韓定波不知什麼時候來到她身旁。

她抬起頭看他,輕問:“我要為誰穿?”

“給我一尺錦布。”他朝櫃檯夥計說道,沒有回答珊珊的話。

夥計遞上錦布,韓定波順手一拿,正準備離開櫃檯時,略偏頭,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回說:“是誰你做得了主嗎?”俊朗的黑眸輕睨了下,旋即轉身繼續忙他的事。

珊珊在心裏苦笑著,他說得沒錯,有很多事女人是做不了主的。

待他走開了,她才喃喃說道:“所以我一開始就打定主意——”念頭才起,突然間閃過的人影讓她分了心。眼尖的她看到有個人逕自往綢緞莊後頭走去。

咦?珊珊覺得有點奇怪,往後走是布倉,一般客人是不會走到那裏的呀?

她決定跟去瞧瞧!

珊珊尾隨那人影,穿過曲曲折折的長廊。

韓家綢緞莊共設了十間倉庫,每一間規模相當於一般人家的房子大小,各式織品分門別類、一捆捆地擺於架上。

那人停了下來,珊珊跟著停下腳步;那人左顧右盼察看四周的情況,珊珊反應也快,趕緊躲進轉角處;不一會兒稍稍探出頭,看他進了其中一間布倉。

這個人鬼鬼祟祟的,到底想做什麼?

片刻,一陣掙扎打鬥的聲音從布倉裏頭傳出來。

“放開我!唔——”男孩吼叫一聲之後,似乎被捂住嘴。

是韓暨堯那小傢伙?!那個人對他做了什麼?

珊珊二話不說沖了進去。韓暨堯正被那個人架住脖子、捂住嘴。

“放開他!”話一出才想到,她手無寸鐵,叫也沒用!才剛進完貨,夥計們都先去休息了,布倉附近沒人啊!而前面店鋪人聲沸騰,生意忙得不可開交,就算她放聲尖叫,她懷疑會不會有人聽到?

“不准叫人來!你叫我就掐死他!”那人吼道。

珊珊立刻噤聲。

“你給我進來!”

她緩緩往裏頭走去。她邊走向他邊冷冷說道:

“這位大哥,你要什麼儘管說,可是請你先放開他。”

看珊珊如此冷靜的模樣,那人有點怔住,怎麼會有女人遇到這種事如此鎮定?

珊珊見那人微愣,猛然撲向前,那人防備不及,手反射性的揮向她,另一手同時鬆開了韓暨堯。“暨堯,快跑!快去叫人來!”珊珊忍住痛,動作極快地再反撲,緊抓那人的腿肚。

“嗯!”韓暨堯立即反應過來,顧不得想多吸幾口氣,趁那人被珊珊鉗制住時,沖了出去。

“臭娘兒們,你找死!”那人用力踹腳,想甩開珊珊。

店鋪裏——

櫃檯上,那塊紅豔照人的西湖綢不知怎地,整塊綢布突然散開,從櫃檯上掉了下來,飄落一地。無聲無息——

店內來客依然絡繹不絕。沒有人在意到櫃檯上少了什麼,只有他。

韓定波下意識地轉過頭,正好瞥見那塊綢緞擲地無聲。他走過去拾起綢布,有點心神不寧地輕皺眉頭。

“爹——”韓暨堯氣喘吁吁地沖進店鋪。“爹,不好了——”

“怎麼了?”韓定波立刻趨前,有點驚訝他竟一身狼狽。

“有、有人闖進布倉——”他話還沒說完,另一名夥計也沖了進來。

“大少爺,失、失火了!布倉失火了!”

頓時,綢緞莊後頭開始騷動起來,吆喝聲四起,夥計們趕著提水、滅火。

“糟了,珊珊還在裏頭!”韓暨堯大叫。

“你說什麼?”話一落,只見腥紅綢布揚起,倏然飄落一地——

“大少爺!”

“爹!”

眾人趕緊跟在他後頭。

布料易燃,三、四間倉庫已陷於一片火海之中。

***

“爹,珊珊什麼時候才會醒過來?”

“大夫說就這幾天。”

“她會沒事吧?”

“她會沒事。”

珊珊一直聽到有人在她耳畔說話,可是,她全身無力、全身都在痛,她醒不過來。

“珊珊——”她聽到有人叫她。可是她分不清是在布倉裏還是在耳畔,還是……都有。

只覺得四周好熱、好熱……愈來愈熱、也愈來愈悶……悶到她快不能呼吸了……好難受……那是不是死亡的感覺啊?

“珊珊——”又有人在叫她了。她想回應,卻說不出話來。她全身都在痛……好痛……

突然間,有人抱起她,將一股空氣、水、還有什麼苦苦的東西分了好幾回灌進她嘴裏從那之後,窒悶感消失了、四周的熱氣散了、全身的痛感漸漸淡去……

“珊珊——”又在叫她了。這回她聽得很清楚,是在她耳畔。

是誰在叫她?

她又被人抱了起來,知道自己全身無力的偎在某個寬厚的胸膛上。她想看清楚是誰抱著他,才睜開一條細微的眼縫,旋即又閉上。

她虛弱得睜不開眼,四周又黑,她看不到他。

“乖,吃藥了。”低低的聲音在她耳畔輕說。這聲音她聽過……好像是……

“唔……”還來不及想起來,唇辦就被兩片溫暖的唇封住,她的舌嘗到了苦苦的菜汁,她只能被動地將藥汁全部吞下,然後被動地接受重複的舉動。

這像夢境又像真實。

“藥很苦,我知道。”他看她輕皺眉,柔聲安慰道。

他的唇好溫暖,輕輕的在她唇沿摩挲著。

他的胸膛好溫暖,穩穩地讓她依靠。

記得好多年前,她也曾經這麼靠在一個人懷裏。

她想睜開眼,想看清是不是同一個人……但她頭昏昏的,不確定是不是在做夢……她想睜開眼……卻徒然。

藥汁起了作用,她昏昏欲睡。

下次,當他再叫她的時候,她一定要睜開眼,珊珊沉睡前對自己這麼說。

***

“珊珊——”

她幽幽睜開眼,看到一雙擔心的眼睛。

“你總算醒了!”韓暨堯緊攏的眉心稍微舒展開來。“你還有沒有哪兒不舒服?我好擔心你!”說到最後,他不禁哽咽起來。

“我沒事了。”聽到韓暨堯自責又哽咽的聲音,昏迷前的意識這才回復過來。她想起在綢緞莊發生的事,布倉起火,她被困在裏頭,然後被濃煙嗆昏了——

“有人把我救出來?”她問。

“嗯,是爹沖進去把你抱出來的。”回想起當時的情況,他到現在還是心猶餘悸。“當時火勢好大,大夥兒沖進去救你,但都還沒找到你人,就被大火給燙著了。後來是爹找到你的。”韓暨堯說到最後簡單一句帶過,因為這是韓定波事先交代過他不能對她說出細節。

他不明白個中道理,只能聽話照做。

是他救她出來的?驀然,覺得自己的心口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微微被牽動著。

“我好像做了個夢——”她喃喃說道。記得昏迷的時候好像做了一個夢,卻又想不起來是什麼樣的夢境。

開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爹。”韓暨堯起身,朝進房的韓定波興奮說道:“珊珊醒了!”

聞言,剛毅的臉龐不自覺的流露出寬心的神情。

他走到床側。

“你還有沒有哪兒不舒服?”很尋常的慰問,卻教她心跳得好快。

怎麼一回事?他的聲音……好像習經出現在什麼地方……

“珊珊?”韓暨堯輕喚她,覺得她怎麼愣愣的,對他爹的問話沒反應啊?

“啊?喔。”她朝韓定波尷尬一笑,輕說:“我沒事了。”才說完,驀然發現他的手——

“你的手怎麼了?”

“小傷而已。”他輕描淡寫地一語帶過。

珊珊微噘小嘴,一臉懷疑。“只是小傷有必要兩隻手包成這樣嗎!”

韓定波一雙手全纏上紗布,珊珊猜想著,這很有可能是從手臂上纏下來的,要真是如此,怎麼會是“小傷”?

韓定波看出她的懷疑,只好冷淡說道:“你只要顧好你自己就行了。”

看她又想開口,他搶在她之前說道:“你吃藥的時間到了。”旋即朝韓暨堯吩咐道:“你去叫人把藥端來。”

“好。”韓暨堯隨即離開房間,吩咐下去。

藥?她心頭一驚,它像是個“關鍵字”般,竟讓那夢境的細節突然清晰起來,憶起那情景,粉臉不聽話地紅了。

她下意識伸手輕撫微潤的櫻唇,完全不知道自己如此不經意的舉動,會引人無限遐想,空氣中隱隱約約有種緊繃感。

房內的氣氛有點尷尬。

“你吃完藥好好休息,晚一點大夫會再過府來看看你的情況。我先——”

“等等。”珊珊聽他的意思似乎準備離開,趕緊叫住他。

她試著坐起身,卻牽動身上的傷處,細眉不禁皺起。

要命,那個人踹得可真用力啊!

才正在心裏咒駡著那個踹得她全身痛得要死的無名男人,驀地,眼前又有個男人出現讓她愣然的舉動,她整個人呆住了——

韓定波突然往床側坐下,輕攬她的腰扶她坐起來。

這動作讓她借勢輕輕依著他的胸膛,霍然想起,這情景夢裏也有——

“還有事嗎?”他問。

“我、我——”糟糕,舌頭打結了。

那種事要怎麼問啊?好想問他,是不是對她做了……

“嗯,那個——布倉現在的情況怎樣?”她開不了口,只好隨便找個話說,她知道自己的臉一定紅得不像話,再不說話,一定會讓氣氛好尷尬!

“五成的布料全毀了。”他說。

“找到那個闖進布倉的人了嗎?”

“還沒。立陽已經派人去查,說什麼都要想辦法找出那個人。”燒毀布倉這種舉動,一看就知道是同業所為,只是他想不透,到底是誰會做出這種事?目的又何在?

“那不足的貨怎麼辦?”布倉裏的布料有一部分是小規模的綢緞莊靠行,向韓家採買的布料。布料燒毀,不只是金錢、物料上的損失而已,還有要怎麼出貨給其他綢緞莊的問題。

“我跟西城綢緞莊的朱老闆是舊識,他可以調一些貨給我,我想應該沒問題。”

“那就好。”她這才稍寬了心。

她垂下眼,眼角餘光輕掃他的手,驀地,趁他不備之際,她拉住他的袖子,往上掀起——

果不其然!他整只手臂都纏滿了紗布!

“你還說這是小傷!”她叫道:“你、你——這是不是被火燒的?”當她聽到韓暨堯說大夥兒想沖進布倉救她,結果都被火燒傷時,馬上就聯想到,他會不會也受傷了?她好擔心!

她好難過!淚水不聽使喚地在眼眶直打轉。

“會、會不會痛?”她硬是忍著不掉淚,哽著嗓子問他。

“沒事的。”一如以往,他簡單一語帶過。

淚水模糊了她的眼,她因而沒看到韓定波的臉上閃過一種無以名之的機沉,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知道那分別代表著什麼意思。

他正準備拉開她的手,卻見淚水卻悄然而落,滴滴如珍珠。

手在半空中凝住了。

珊珊終於忍不住,撲在他懷裏哭了起來。

她是為他、也是為自己而哭就像當年那個十五歲的小女孩,為了得到他的注意,費盡心思——

時光驀然回到過去。

就像他當年曾做過的原本想安慰她的話到喉頭卻又梗住,於是他改以收緊雙臂,生硬地將她抱在懷裏。

“你沒事就好。”

簡單卻是意味十分深長的一句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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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鏡裏的嬌顏,像是靜靜照影于水湄的水仙,清逸且絕塵。

她已經起來好一會兒了,端坐梳妝鏡前的她,早該打扮好的,可是她的心思卻完全不在這上頭。

自從那天偎在他懷裏哭過之後,就再也沒有見到過他。

他這幾天都在做什麼?

她的身體已經完全好了,可以下床自由走動。她想,今天若是遇到他該怎麼面對?

他會不會跟她說什麼?她希望心裏最終的期待能成真。

她希望他把她放在心上。

“珊珊。”門外有人輕喚,打斷了她的思緒。

是韓暨堯又來看她了。

“進來吧。”

自從布倉那件事之後,韓暨堯和珊珊的關係就親密了起來。韓暨堯幾乎每天都會來找她。當然,今天也不例外。

韓家上上下下就韓暨堯一個小孩子,從他在地上學爬、學走路開始,惟一擁有過的玩具大概就是算盤吧!頭一回跟像珊珊這樣玩性重的人相處,激發出他不少童心。但也只有在珊珊面前,他才偶爾像個小孩子。

“暨堯,我們今天出去外面逛逛好不好?”她側過身,朝他說道。

等逛了一圈回來,心情也差不多準備好了,再去找韓定波。這是她剛剛坐在梳妝鏡前想了又想,最後做出的決定。

“不行,我今天有事。”圓眸心虛的飄了下。

這細微的舉動,當然逃不過珊珊的眼睛。

“你怎麼了?又被你爹抓去當公差啊?”她知道韓定波根本從沒把他兒子當小孩看,一概以大人的態度對待他,像是對待兄弟似的。有些大人才能處理的事,他會交代韓暨堯去辦,想來,這真是非常奇怪的教育方式!

她決定改天要和韓定波好好談談,這樣是不對的!想到這兒,突然有個念頭閃過腦海——

呵,她這樣好像是這孩子的娘唷!

“珊珊——”韓暨堯看她傻愣愣的,叫了她幾聲都沒應,於是乾脆扯著她的袖子,拉回她的意識。

韓暨堯忍不住在心底歎了口氣,要是以前,他絕對不願意跟這種傻女人多說一句話。可是珊珊真的很不一樣,他不討厭她,甚至還滿喜歡她的!想到這兒,突然有個念頭閃過腦海——

我這樣不就像是她的兒子嗎?聽人家說,好像只有親娘是男人惟一不會討厭的女人,不知道是不是這樣?

“啊?”珊珊回過神來,一臉笑嘻嘻的看著他。

“什麼事?”她問。

韓暨堯這才想起今天來找她的目的。哎,珊珊做不成他娘,做他二嬸應該也不錯——吧?

“珊珊,我要告訴你二件事。你要先聽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嗯……”珊珊故作認真狀,偏頭想了想,說:“先聽壞消息好了,這樣之後聽到好消息才會更開心。”

“好。可是,壞消息是我覺得應該告訴你而沒告訴你的,不過,這件事已經過去了,所以你聽了不用太在意。”

“好——”她拍拍韓暨堯嚴肅的小臉蛋,對他老氣橫秋的模樣很不以為然。嘖,真是小老頭一個!從他嘴裏能說出多壞的消息?她才不相信哩!

“請說吧。”她挺直背脊,屏神而專注的聽他說。

韓暨堯特地再深吸口氣,說:“我跟二叔很親,他離家的時候有來找過我。所以,我要告訴你的是,他、他並不是像爹所說的那樣,待在長安處理商行的事情,他是因為不想成親,所以才決定離家出走!”

珊珊聽了頻頻點頭。“你說完了?就這樣?”

“嗯?你不訝異嗎?”他問,換他一臉訝異了,覺得珊珊怎麼一副沒事的樣子?

她輕笑,回說:“不訝異呀,因為我——無所謂。”韓暨堯雖少年老成,但還不到看得出對方心機的年紀。對珊珊來說,韓定洵逃得愈遠愈好,她求之不得呢!

“這就是你所謂的壞消息呀?那好消——”突然,她說不下去了,隱約中有股不好的預感。

韓暨堯接著她的話說:“好消息就是二叔回來了。”

晴天霹靂!韓定洵回來了?!

天呀,這對她來說,才是天大的壞消息啊!

***

傍水臨池的樓閣裏

“哼,你倒是挺行的,有本事躲到讓我找不到你!”韓定波難掩怒氣,咬牙說道。

“好說、好說。”韓定洵仍不改嘻皮笑臉的個性,他動了動身體,換個較舒服的姿勢,一派自若的往後椅背靠。

要不是被他三弟的人出賣,他現在人還在北邊風流快活哩。哎,人帥就是這點麻煩,容易招忌惹禍!

“總之,人回來就好,過去的事我可以不計較。從現在開始,你好好把心思放在婚事上吧。”

韓定波從案前站了起來,走到韓定洵身旁坐下,拿起茶盅好整以暇地啜了口茶。

“你還是非要我娶盧家小姐不可嗎?”他一臉的不可思議。難怪在商場上,聽到韓定波的名字,個個是噤若寒蟬,因為他的鐵腕作風,一旦決定下來的事,從不輕言放棄!

但這回韓定波卻是難得遲疑了下,不是篤定的稱是,而是換種方式說道:“和盧家結親的目的,不需要我再說一次,你比誰都清楚。”

韓定洵靈秀的眼眸略顯暗淡,輕問他:“我是很清楚。可是大哥,如果我告訴你,我已經有了心上人,你還是要逼我娶她嗎?”

韓定波聞言卻哼笑一聲。“定洵,那對你來說,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我說是‘如果’咩!”他忍不裝破功”,叫了出來。

“女人再好,不過是供男人消遣的工具罷了,而婚姻,只不過是為了達到某種目的的手段,把眼光放在實際利益上,才是長久之計。”這是他一向的信念,也只有用這理由,才能抑止住自己的心,不讓它失控、不讓它無端滋生出莫名的情愫。

韓定波卻沒想過,自己為什麼需要這個理由?

韓定洵沉吟了會兒,嘻笑的神情全收了起來,一本正經的說:“咱們兄弟一起打下韓家的基業,但能有今天的規模全是靠大哥的深謀遠慮、機智練達。只要大哥你一句話,兄弟們是絕對挺到底。這回我去三弟那兒,發現他也到了該——”

“定洵,別岔開話題。”韓定波沒耐性聽他繼續扯下去。“你的動作太明顯了,推給三弟是沒用的。”

韓定洵像泄了氣的球兒,扁著嘴正思忖著要如何讓他大哥改變心意時,僕人的通報打斷了他的思緒。

“大少爺,盧小姐來了。”韓定洵一回來,韓定波立即差人去請珊珊到帳房來,要讓她先和韓定洵見個面。

來到帳房的路上,珊珊也做了打算。她左思右想,決定今天把話說清楚!她不想再等了,時間也不允許她再等。原以為她和韓定波還有時間可以慢慢來,但韓定洵被逮回來,一切又回到了原點。他們兩個人之間隔著韓定洵,是不可能再有發展的,今天若不說明白,以後更不可能有機會。

韓定波起身為兩人介紹。“定洵、珊珊,等了好些時日,總算讓你們兩個見到面。”十足的兄長口吻,在珊珊聽來卻好刺耳。

韓定洵輕綻俊顏,朝珊珊微頷首,儀態風度翩翩,倒是珊珊的態度略顯冷漠了點。

“我——有點事想先和大哥談談。”她假裝低頭,說得支支吾吾。她知道自己的態度不能太強硬,韓定波城府深,若是用大直接的態度,他小指輕輕一撥,就可以把她支開了。

韓定洵也是個聰明人,嗅出一絲詭異的氣氛,應變能力極強的他,隨口而出的話,巧妙的化解讓兩人獨處的尷尬。

“大哥,你們倆有事先談,我有點事要請立陽幫忙,我先去找他,待會兒再回來和你們好好聊聊。”話一說完,不等韓定波回應,他動作極快,一溜煙地就離開帳房。

房內僅剩他們倆。

平日總是笑顏逐開的珊珊,難得斂起笑容,嚴肅了起來。

她抬起頭,明眸楚楚。“你還是決定要讓韓定洵娶我嗎?”

“這不是一開始你就知道的事?”他淡淡回應,但像是刻意表現出來的。

“為什麼不能是你?”珊珊決定把心裏的話說出來。“我很喜歡你,你知道的。你、你……”她微顫著,垂下頭去,是不想讓他看到雙睫間閃過的一抹淚光。倔強如她,不想談這種事的時候哭哭啼啼的。

片刻,她稍為壓住自己的情緒,抬頭繼續說道:“你既然想要借助盧家的聲望,你可以娶我啊?”以韓定波向來不多贅言的個性,他可以選擇立刻結束這個話題的,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他會選擇留下來,和她單獨面對面。或許在他潛意識裏,知道這是最後一次和她獨處的機會。

“定洵多半待在長安,你們成親之後,對他在長安擴展家業非常有幫助,甚至可以說是最大的好處。”

他總算說出為何堅持要韓定洵娶她的原因。長安為首善之都,權貴士族圈的中心,和盧家結親之後,更有利於韓定洵立即打進那個圈子。

珊珊苦笑一聲。“除了韓家的事業,你心裏到底有沒有容下其他的東西過?”

“我不妨這麼告訴你——我們三個兄弟出生在亂世,一路走到如今天下統一、天下太平。我們就是因為看了太多紛爭,所以很清楚——握有政治權力不如實際擁有財富。韓家的基業是我們三兄弟一血一汗掙下來的,我的責任不僅是要讓它永續經營下去,還要讓它更壯大。所以政商結合是勢在必行。”與士族聯姻只是他的第一步,未來還有許多計畫正待實行。

而這段篤行的決心背後,是他第一次對人吐露的心思。

但為何獨對她說?毫無預警地,心裏竟起了這樣一個聲音。

他下意識將它強抑下來。

“所以你寧可對自己的心視而不見?”她問。

心,確實因眼前的人兒而出現微微的動搖,卻尚不敵十幾年來堅守的信念。

“我知道我要的是什麼。”是回答她,也是同時在說服自己。

“很好。我也是。”清瑩的眸子直視著黑瞳,像是在做出某種宣告。

若不是來到洛陽、陰錯陽差的再遇到他,她其實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驀地,瞥見他的手還纏著紗布,她輕蹙細眉,眸底難掩自然流露而出的關切。憶起那天她哭倒在他懷裏的情景,她告訴自己,說不定還存有一絲希望。

她指著他的手,問說:“這算不算是你心裏有我的證明?”

韓定波垂眸瞄了下自己的手,臉上隨即閃過和那天一樣的神情——一種無以名之的機沉,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

原本,他不打算再提這件事的。但只要一想到當時看到她蜷在角落,生怕來不及將她抱出倉庫的情景,就有一把無名火在他胸口燃起,他想掐著她的脖子,問她——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脫口問道,語氣中有著強抑的憤怒。

珊珊倏然瞠大眼,不願細想他為什麼突如其來丟出這樣的問題。殊不知,在外人看來突兀的話,卻牽扯出一樁費盡心思的計謀。

他發現了?

同樣世故、機敏、聰明,這兩個人完全知道對方在說什麼、做了什麼。

“回答我。”他冷言命令道:“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我——”雙眸氤氳起霧了,她哽咽回說:“我只是想讓你注意到我。”一如當年那個十五歲的女孩兒,對他謊稱自己是妓女,不僅是因為一時貪玩而興起的念頭,更是為了得到他的注意。

“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害死自己!”這才是他憤怒的源頭,但他卻不願承認,只道是因她的行徑而憤怒難當。

“對不起……”珊珊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我只要一想到讓你受了傷,就好難過、好難過……”她不在乎他的憤怒,只在意讓他受傷這事。這幾天,一想到他的傷,淚水便不聽使喚地如泉湧出。

布倉的火,是她放的!

是什麼地方、什麼樣的線索,讓韓定波發現這是她的計謀?

因為——比他早困在火場中的她,受到燒傷的程度竟沒有他嚴重?!

她知道布倉裏有種布料具防火的功能,起火之後,她立刻將布料蓋在自己身上,而且特別躲在牆角石柱旁,讓自己的傷害減到最低。

這個動作太刻意了,如果她找得到布料,就應該能包裹住自己,借機逃生才對呀?

“你知道我是怎麼發現的嗎?”他問。

珊珊想了想,怯怯地點頭,知道是自己在火場中的行徑泄了底的。

“我本來還不願意相信自己的揣測,一直到前幾天立陽終於抓到那個闖進布倉的人,他說他只是進去偷絲綢,並沒有放火。”這才揭曉了謎底。

珊珊努力想抹去頰上紛紛不止的淚水,想看清他的表情,想知道他是不是還在怪她?

“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會沖進來救我……”

沒錯,她早就預謀了一切,只等時機成熟的一天。

那天,那人見韓暨堯跑去求救,只踹了她幾下就逃走了,剩下的戲碼,全是她一個人自導自演的。她絲毫沒顧慮到自己可能會有多重的傷勢,只是單純地想受點傷,好引起他的注意而已。很孩子氣、很傻氣、很任性的念頭。

“我寧願是自己受傷……也不要、不要……”傷到你呀!

她哭到肩膀微微抽搐起來,雙手輕捂著嘴,像朵小淚花兒。

那模樣,足以撩人心弦。

“我不想傷害到任何人的……”

韓定波知道她說的是事實,更訝異於她竟如此絕頂聰明,連火勢蔓延的方式都懂得如何控制,一般人乍見到那種火勢是不會隨便沖進去救人的……

只有他,不顧一切——

隱約中,察覺到深藏在他心底的某種情悻,像是土壤裏欲發芽的種子般,亟欲探出頭。也許,他還無法承受即將萌發的一切,才會脫口而出。

“事情過了就算了,我會進去救你,只是不希望因為這種事讓兩家的關係生變。”

這話讓珊珊整個人愕然,她捂住嘴,害怕自己一時失控,痛哭失聲——

韓定波的意思是再明顯不過了。說穿了就是從沒把她放在心上,他惟一掛心的,只是韓家的未來、韓家的事業。

她單純的愛戀,終究是影響不了他的。

這句話,為他們倆的關係畫下了句點。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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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9 00:29:5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珊珊失蹤了!

一早,侍候珊珊的丫環進房為她備梳洗水時,才發現她人不見了。

韓家出動了所有的人,先是將韓府裏裏外外徹徹底底的搜查一遍。同一時間,也派人在洛陽的大街小巷尋找,韓定波一聲令下,就算把洛陽城給翻了過來,也要找到盧珊珊!

韓定洵和韓暨堯一同進了大廳。

“找到人了嗎?”韓定波一見他們進來,直接問道。

韓暨堯搖頭、韓定洵擺手,答案都是否定的。韓定洵滿臉疲 憊,拖著步伐走到桌前一個屁股坐下,直接拿起韓定波前面的茶盅,掀開盅蓋,咕嚕咕嚕一口喝盡,哈,真是累死他了!

韓暨堯則神色凝重的站在一旁。

“喂,小老頭,坐下來喝杯茶吧。忙了一個早上,累死人了。”韓定洵對站在一旁的韓暨堯招招手,要他坐下來。

“二叔。”韓暨堯對他使了個臉色,哪有人未婚妻不見了,卻一點擔心的樣子都沒有?甚至,他一度以為是自己的錯覺,隱約中,似乎看到二叔的嘴角噙著一抹捉弄的意味。

“唉——”韓定洵故意歎口大氣,說:“我大概跟那個盧家小姐沒什麼緣分,她人一來,我後腿就溜,我人回來了,換她失蹤!”他邊說,眼角餘光不時瞄向韓定波。

昨天他刻意不回帳房,後來卻聽暨堯說,看到盧珊珊從帳房沖了出來,一路哭著跑回廂房,之後就把自己關在房裏,再也沒出來過。

這一看就知道盧珊珊和他大哥之間非比尋常。

嘿嘿,他是有點幸災樂禍,但不管結果如何,大哥要他娶妻這檔子事,鐵定是要無疾而終了。

“爹,珊珊也許是回去了。”韓暨堯說出他的想法,不明白為什麼他爹非要他們翻遍洛陽城不可?

“是啊,乾脆直接差人去盧家看看。”韓定洵附議道。

“不,她人一定還在洛陽,你們再多派些人手去找!”韓定波很堅持。

叔侄兩人對覷一眼,卻不敢再多說什麼了。自從發現珊珊失蹤之後,韓府便沉浸在一股無以名之的緊張氣氛中。沒有人知道要如何才能化解這股詭譎的氣氛,只能說,解鈴還需系鈴人!

“好吧。”韓定洵說得無奈,不想動身也得起來。“反正你堅持她還在洛陽,她就一定是還在洛陽,我再多派些人去找找。小老頭,跟二叔走。”

“好。”韓暨堯跟著他二叔再出門尋人。

韓定波聽出韓定洵是在刻意挖苦,本來想訓斥他對自己的未婚妻態度太過輕慢,但想到這次的事件多半跟昨天發生在帳房的事有關,便打住到嘴邊的話,任由他去了。

韓定波瞭解珊珊的個性,知道她絕對不是那種受了委屈就回家哭訴的女人,她一定是躲了起來,準備再用自己的方式扭轉頹勢——

即使得不到她想要的,她也要光榮退常

這就是她的個性,他懂她的。

他懂——意識到自己出現了什麼樣的念頭,韓定波沉穩的臉龐霎時凝祝

曾幾何時,他會刻意去瞭解一個人?而且還是一個女人?!

從兩人在綺香樓第一次相遇,之後在街上、在畫舫,到三年後她來到韓家,她的個性、她的機智、她的聰穎,就一直吸引著他——

只要有她在,他就會不由自主的去注意到她。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言立陽的出現,讓他來不及細細思索出一個答案。

除非要有緊急的事,不然過午前很少看到言立陽出現在府郟他出現就表示有事迫在眉睫,亟待解決。

“立陽,怎麼了?”他直接問道。

“朱老闆的貨出了問題。”言立陽邊說邊走到他身旁坐下。

韓定波卻未見慌亂,不,應該說,縱橫商場十幾年的他,還沒遇到過真正的對手。同業競爭雖然激烈,但韓定波有他做生意的本事,靠的就是對手無法掌控且深謀遠慮的心思。

言立陽知道韓定波在等著他繼續說下去,於是再道:“朱老闆本來想從江南調些布料北上讓我們應急,可是他今天才得到消息,江南各大綢緞莊現有的綢布,大半都被‘湖幫’給買下了。”

“他們開價多少?”韓定波馬上聽出對方的動機,就是要韓家向他們採購布匹。

記得珊珊曾經告訴過他“湖幫”做生意的方式。他們一定是打聽到韓家目前極需絲綢應急,才會先在江南地區大肆收購,如此一來,韓家綢緞莊就非得跟他們做生意不可。

“我剛才和他們的人碰面,他們開出的價碼比行情貴六成。”

“不買。”韓定波直接做了決定。“這不是在做生意,是在搶劫!”

“嗯,要是接受這個價錢,等於就是要我們帶頭弄亂絲綢行情,所以我當場就回絕了他們。可是臨走前,他們又突然說價格還可以再商量,不過他們要當面跟你談。就今晚,在宜春苑,你覺得呢?”韓定波沉吟了會兒,說:“回他們,我準時赴約。”

***

宜春苑

一場應酬下來,韓定波總算見識到“湖幫人”不按牌理出牌的個性。對他這個商場老手來說,那並不足以為奇,反而是見識到另一種做生意的模式。

今晚與他碰面的並不是“湖幫”的當家,而是底下負責掌管絲綢買賣的人,他們稱之為“幫辦”。絲綢幫辦趙爺圓滑且練達,談生意時總能在適當的時機說出對自己有利的條件,同時也給對方臺階下,是不可多得的談判人才。韓定波心想:“湖幫”有這種人才,難怪能在這幾年迅速崛起,成為一股不容忽視的商業新勢力。

直至中夜,酒酣耳熱之際,雙方總算在彼此都能接受的條件下,談成了第一筆合作的生意。

這時,廳房門打開,一陣陣爽朗的笑聲及嬌語從裏頭傳了出來。

席宴將散,眾人都有了些醉意。

“韓大少,今日一見,真是讓趙某受益匪淺。”幾名姑娘攙著趙爺走到門口,他邊走邊說道。

“韓某日後還得請趙爺多關照。”韓定波世故且客套的回應。

“唷,你們要走啦?”桂娘從另一處廳房出來,正好看到他們準備離開,快步迎上前說道。

“嗯,桂娘,你底下的姑娘今晚可侍候得更周到。”趙爺笑說。

“那要多謝趙爺捧常”桂娘也是一臉笑盈盈。“唉,都這麼晚了,我替二位備了兩間上好的房,住一宿再回去吧。好不?”語末,她既特地又不著痕跡地朝韓定波詢問道。

韓定波微眯眼,不斷在心裏輕嗤腦中所浮現的突兀聯想,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今晚他一直將桂娘的笑臉和另一張嬌顏重疊在一起。

不待他回答,趙爺便直接允下。“也好,咱們就在你這兒住一晚。”

韓定波見狀,也不好再推說。

桂娘為韓定波安排了一間簡單卻不失雅致的廳房。房內的陳設不過床帳桌椅,點綴不過書畫文房,卻不染點塵,處處可見巧思。

廳房之間以一小架屏風隔開,屏風上繪有江南山水;山之巔、水之湄,一葉扁舟,舟上身影點點,仿佛是特意揮灑出一段藏於記憶中的過往。

細細湘竹編成的簾蟆半卷,無風也無月,床幔低垂,只見滿室寂寂,俏然無聲。

門,緩緩打開。

韓定波讓婢女解衣之後便直接就寢,寤寐間,他還是聽到了刻意放輕的腳步聲,有人往床榻走來。

婢女為她褪下一襲輕盈的紗袍,再朝床幔輕道:“爺,桂姨差姑娘來侍候您。”

“嗯。”他半帶醉意又半睡半醒,只含糊應了一聲。

婢女朝她頷首,為她掀開床幔,感覺得出來當她坐上床榻時,白腴的嬌軀還在微微發顫。

她微點了下頭,示意婢女退下。

婢女放下床幔,紗幔輕擺了會兒,床幃內頓時一片漆黑。

突然間,她急抽了口氣。還來不及反應,就被鐵臂一攬,隨即躺在他身下和他裸裎相依。

他怎麼也未著寸褸?她好緊張,原以為要先為他褪下貼身衣褲的。他精壯的身體完全貼著她。嗯……他怎麼會那麼快就……

突然間,他將臉埋進她頸側,突如其來的唱咬,中斷了她紛亂的思緒。

“呃……”她難受的輕吟出聲。他身上的酒味讓她未飲先醉,整個人突然覺得暈眩起來。

她沒有經驗,根本不知如何反應,只能順著他、任由他……

“啊!”兩人同時嘶吼出聲。

天,她簡直就像是處子一樣!

她則是快痛昏了!就算不是痛昏,那也是要被撐裂了!

娘只說會疼,沒說身子會被男人給撐裂、漲裂啊!

她好難受藹—

“該死,你怎麼會緊成這樣!”他悶聲問,聲音粗嗄,幾乎不像是人話。

她只能無助的搖頭,蔥蔥十指死抓著兩側被褥,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情欲愈來愈熾旺,他再也無法控行自己的需求,一個挺腰,直接貫穿她——

“藹—”

隱約感覺到似乎貫穿了一層屏障,然勃發的欲念卻粉碎了他的理智。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這種地方、這種時候,怎麼可能會安排個處子讓他開苞?

欲望駕馭了他。他興奮、忘情、恣意的擺動、扭動身下的嬌軀,她似乎是想將他融化……

但對她來說,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覺得身體正遭受著狂風驟雨般的鞭笞,她逃不了,速度太快了,她甚至來不及好好喘口氣。

“藹—啊藹—”她的吟叫挾著他的咆哮。

她開始抬起臀兒迎接他——

床幃內漆黑不見五指,他們只能感覺彼此。他們水乳相融,幾乎要揉進對方的身體裏。

突然間,毫無預警地,兩具身軀同時弓起僵直——

“珊珊——”他粗吼一聲……

釋放後,他才倏然意識到自己在高chao中叫了她的名字,而她也聽到了。

她緊閉雙眼,任淚水直淌而下——

是什麼樣的原因,讓一個男人在幾近滅頂的高chao中,叫出一個女人的名字?

原因只有一個,他心裏有她。

***

他醒了,還沒睜開眼,就聞到床幃間彌漫不散的歡愛氣味。那幾乎持續了一整夜。

他睜開眼,猿臂往旁邊一伸,卻撲了空。

人呢?

徹夜狂歡,終不敵天亮前睡意來襲。他睡前就提醒自己,醒來後一定要知道她是誰。因為第一次有女人讓他欲罷不能,完全失去控制。

他坐起身掀開床幔,眼前所見卻讓他為之一怔。

她怎麼會在這裏?

“你總算醒了。”珊珊站在床前對他說道。

“你怎麼會在這兒?”天生的機敏告訴他,這絕對和昨夜的事有關。

“我把我的話說完就走。”口吻佯裝很平淡,但眼底的柔情卻騙不了人。

“你把被褥掀起來看看。”

韓定波冷冷瞪著她,他掀起被褥,垂眸輕掃一眼,他看到了——被單上有一灘血漬!

即使早有預感,但他還是難掩詫然,黑瞳直瞠著她。

“那是我的。”珊珊對他公佈答案。

他被設計了!而她就是昨晚被他抱在懷裏的女人!

“你這是在做什麼?!”他氣極了,不顧一切吼道。

眼尖的他這時突然瞄見,原本置於床側小幾上的衣物不見了!該死,就和當年一樣,她要讓他完全沒有反擊的機會。

珊珊無視他的怒火,臉上有著異常的平靜,這一切,都是她刻意安排,無關乎捉弄,只是單純地想和喜歡的男人在一起。

“我最近才發現,其實我們的個性很像,都是會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不計一切代價,費盡所有的心思。你要的是讓韓家掌握更多的名利,而我要的只是和自己喜歡的男人在一起。”

“你給我坐下來說話!”他又吼了出來。看她一臉蒼白,連站都站不太穩,卻要硬撐站著和他說話,想來又是一肚子火。

他知道自己是怎麼折磨她的,沒有憐惜、沒有呵護、他只把她當成煙花女子般對待,她——怎麼能受得了?!

天殺的,他知道自己是在心疼她!

珊珊卻搖頭。“我只是想等你醒來,然後讓你知道昨晚的人是我。”眼睫輕顫了下,她終究是生手,一想到昨晚雨驟風狂般的歡愛,蒼白的臉龐倏然浮上朵朵紅雲。

“你的目的是什麼?”他冷冷問道,眸光漸深沉了起來。他不敢相信,光是看著她臉上那抹含羞帶怯的神情,眉目間微掠的嫵媚,他就能再……

珊珊輕咬了下唇,明眸直凝著他,即使已經和他發生最親密的關係,她還是不敢看向他頸部以下的地方,她吸口氣,以穩住自己太過於害躁的模樣,說:

“目的?我只是希望這種男女之事,是和自己喜歡的男人做罷了,就這麼簡單。不過,你可以把我的目的想得更惡劣一點。”她若有所指。“我不知道你會不會要自己的親弟弟娶自己碰過的女人?”

“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讓韓定洵無法娶她!

“隨你怎麼說,我要回盧家了。”

“站住!”她一轉身,韓定波立刻叫住她。

還來不及反應,她整個人已落進厚實的臂彎之中。

“你?!”意識到他竟敢一絲不掛的沖下床,粉頰突然燒了起來,又熱又燙。

“放開我!不然你會出不了這個門的!”她邊掙扎邊叫道。

韓定波明白她的意思。“告訴我,你是怎麼安排這一切的?”他俯首在她耳畔低聲問道,同時在腦海裏整理一切的線索。

她櫻唇微啟,胸脯隨著喘息而起伏,她往後斜睇他一眼,才說道:

“放開我,反正你很快就會知道答案了。”

“你費盡心思,就是要讓我非娶你不可?”他收緊雙臂,更牢實地將她鎖在胸前。

珊珊聞言失笑,仍不忘記繼續掙扎。“如果你真的這麼認為,那你就大錯特錯了,你這個笨蛋!”她用盡心思只是希望他能注意到她、被她吸引、然後喜歡上她、把她放在心上啊!

娶她?那只不過是他自己的利益遊戲罷了,她才不玩!

“啊!”她痛叫一聲。他竟然帶著懲罰性的力道,咬住她的耳垂。“反正我是娶定你了,我出不了這個房門,你也不必出去!”

“不要!放開我、我不要——”

“娘!娘——救我——快來救我——”她放聲哭了出來,更用力的想掙脫他的鉗制。

“韓大少,請你放開我女兒吧!”門外的聲音讓他暫停下掠奪的動作。

是桂娘的聲音?他忽然一怔,她剛說了什麼?

珊珊趁這時候,掙開他的懷抱,奪門而出——

留他一個人愕然佇于房中央。

***

門“碰”一聲被踢開。

“韓大少,別拿我的門出氣。”桂娘端坐房裏,好整以暇的啜口茶,說道。她似乎早就預料他的到來。

珊珊離開後不久,桂娘立刻差人將他的衣物送還。她知道他絕對不會就這麼一走了之,他一定會來找她問個明白。

“她人呢?”韓定波劈頭就問。

“回盧家了。”桂娘回得理所當然。

“你們倆真是母女?”韓定波哂然一笑,這是想當然的,不然珊珊如何進他的房,做出那件事?

這對母女的關係必定是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往。他想。

桂娘輕勾嘴角默認,眉目間儘是無限風韻。神似的容貌與神情讓他心頭微蕩,他不由自主的又想起她——

沒錯,他滿腦子都是她!從很久以前,從第一次相遇,他就記著她了。

“珊珊人已經走了,你生氣也沒用。”桂娘膩聲說道:“不過我倒是想問你,你真的準備娶我女兒嗎?”

“廢話。”他毫不客氣的回答。“她除了我,誰都不能嫁!”

“那麼——”桂娘一臉深意的說,笑得很詭譎,說:“韓大少,你就好好準備婚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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