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玨 -【浪漫星情】《全文完》

大頭寶珠

子玨 - 浪漫星情

想成名就靠狗仔隊？！
她、才、不、要！她要靠實力！
但，這個人稱演藝界“小皇帝”的男人竟然真的用這一招讓她成名！
是啦！她是“紅”了，戲約也源源而來，
只是，好像不是什麼“好名聲”！
什麼叫──小王子新歡是過氣model？！
根本是他強吻她！他甚至連她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不過，算了，
看在能有機會再拍自己戀慕的導演導的戲的份上，
就不跟他計較了，雖然演的是倒追他的爆笑丑角。
是……他推薦她的？
哼，是良心發現想要補償？
反正不管怎樣，他永遠是她心中的黑名單……

大頭寶珠

第一章

　　左菲兒匆忙跑進廁所，雙手扶著洗手台，睜大眼眸凝望鏡子裏的自己。
　　原本習慣披散雙肩的長捲髮綁成馬尾，襯托出一張小巧精緻的臉蛋，大而深邃的眼眸刷上淡淡的粉彩，漂亮的嘴唇點綴淺淺的粉紅，修長苗條的身段穿著迎接春天的蘋果綠連身洋裝，露出的手臂和長腿沒有一點贅肉，白皙光滑。
　　鏡子反射出來的是一個迷人甜姐兒的身影，微微一笑時，兩頰還有深深的酒窩；如果光就外型，左菲兒絕對有進演藝圈的實力，不過想在這行竄出，光有美貌是不夠的。
　　她深深吸口氣，緩緩吐出。
　　“先生，請問你要什麼？”她開始對著鏡子自言自語，還一邊觀察自己的表情。“一杯咖啡……那小姐，請問你要什麼？我們店裏的瑪德蓮蛋糕很出名，要不要試試看……也是一杯咖啡？好，馬上來。”
　　低頭，退出。好，就這樣幾句話，她今天的工作完畢了。
　　“好，臺詞都記熟了，就是表情不能太僵硬，要自然一點，笑容要更親切、有禮貌……我是服務生、我是服務生……”她對著鏡子自我催眠，接著又重複練習臺詞和表情。“先生，請問你要什麼……”
　　雖然是只有幾句臺詞的臨時演員，左菲兒可是等了好久才有這個機會。經紀公司老是幫她找一些平面模特兒的工作，其實她真正想要的是演戲，就算只是客串個路人角色她也心甘情願。
　　“先生，請問你要什麼？一杯咖啡……那小姐，請問你要什麼？我們店裏的瑪德蓮蛋糕很出名，要不要試試看……也是一杯咖啡？好，馬上來。”
　　叩叩。敲門聲讓左菲兒嚇了一跳，轉往門口一看，那裏站著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頭髮長及肩膀，五官相當漂亮，尤其一雙迷人的單眼皮令他看起來更為獨特，他雙臂環胸，臉上表情似笑非笑。
　　“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裏？”他的聲音很低沉，搭配仿佛會電人的眼睛，竟有種迷惑人心的魔力。
　　看見他，左菲兒臉紅了，愣在當場好一會，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在練習臺詞……”她沒想到她可以這麼快就和他面對面，因為太過突然，她還以為自己在作夢。
　　“是嗎？”他微微笑，給人如沐春風的溫柔感覺。“可是，這裏是男廁所。”
　　他的口氣是如此理所當然，讓左菲兒一時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男廁所？”
　　“男廁所，給男性用的廁所。”他的表情還是一樣，微笑中帶著溫柔。
　　“喔……”左菲兒回神了，臉蛋更通紅。為什麼好不容易跟他面對面，卻這麼糗啊？！“對不起，我搞錯了，真不好意思……”她匆忙跑離廁所。第一次來這裏，因為太緊張所以沒注意到男女有別，連旁邊的男性專用小便池都忽略掉，真是太丟臉了。
　　從今以後，在這個男人的心目中，只會記得她是跑錯廁所的女人吧……
　　江承智望著那個魯莽女孩的背影，有點好奇她的身分。今天這家咖啡廳已經被他的劇組包下來當作拍攝場景，那麼她又會是誰？他認識每個工作人員，而她也不是那幾部片中的大明星，她說她在練習臺詞，莫非是臨時演員？
　　他走進廁所，碰巧其中一間門打開，從裏頭走出一個俊俏非凡的年輕美男子，渾身閃耀一種爽朗的光采，他的眼眸湛亮，唇紅齒白，長長的眼睫毛秀麗如女子，看著他就讓人忍不住聯想到“青春無敵”四個字。
　　“江導，你也會上廁所？我差點以為你是不吃不喝的神仙，只顧著拍片就能活了。”沈奕勳用一種戲謔的口吻調侃江承智，後者沒多理他，只拍拍他的肩膀。
　　“大明星，解決完去找李姐，她在等你。”
　　“遵命，大導演！”沈奕勳調皮地跟他敬個禮，接著轉身面對盥洗台，邊洗手，不忘梳整自己柔軟的發絲，喃喃自語：“先生，請問你要什麼？一杯咖啡……哈，快笑死我，在這裏練臺詞，聲音是還不錯聽……江導，剛才那女人長得怎麼樣？漂亮嗎？”
　　江承智面無表情，淡淡地說：“我沒注意。”
　　“聲音不錯，應該長得也不錯……”沈奕勳終於滿意自己的外表，哼著歌離開廁所。
　　江承智聽著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腦海裏浮現剛才初遇的女子，她有一雙讓人難忘的眼睛……
　　電影“醜小鴨大變身”劇組預備在咖啡屋“Paris，Paris”取景拍攝。“Paris，Paris”的裝潢優雅，外形宛若別墅，裏頭擺設的店長珍藏藝術品早已經打出名號，尤其著名的小瑪德蓮蛋糕之美味更是遠近馳名，常常有大排長龍的人群只為了品嘗一口法國糕點師傅的手藝。
　　今天“Paris，Paris”暫休一天，特別出借給“醜小鴨大變身”劇組當場景，只因為店長和導演江承智是好朋友，江承智更是這家店的常客。
　　左菲兒換上咖啡廳服務生穿的紅白相間制服，站在一旁角落等待，身旁則是兩個和她一樣擔任臨時演員的朋友雄哥和小瑩，他們負責演出在旁邊聊天的情侶客人，大概只有幾個鏡頭和兩、三句臺詞，不過他們三個人已經等了一個小時。
　　“有沒有看見她的眼睛又去割了？”小瑩盯著女主角林文莉，用一種談論八卦的口氣對左菲兒講悄悄話。
　　耳尖的雄哥聽了也撇撇嘴，低聲說：“不是才割過一次？不過看起來也沒比較大。”
　　“可能是隆乳順便贈送的。”小瑩小小聲加一句：“罩杯升級不少，應該不用墊了。”
　　左菲兒沒搭理他們的閒話，雙眼專注在女主角身旁的男人──導演江承智──身上；他認真的眼神正對著林文莉，應該是在討論要怎麼拍攝吧。她好羡慕，如果坐在那裏的人是她就好了，她好想成為他戲裏的女主角……
　　“菲兒，你發什麼呆？在看什麼？”小瑩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自動聚焦在女主角身旁的另外一個年輕帥哥，也是這部戲的男主角沈奕勳。“看沈奕勳？他是挺帥的，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管戲拍得好不好，光看那張臉就夠了。”提起沈奕勳，她毫不掩飾色女本性。
　　左菲兒翻個白眼，這誤會可大了。“不是，我沒注意他。”
　　“唉，就是有人天生好命，一出生嘴巴就含著金湯匙。”小瑩感慨地說。
　　雄哥用手肘頂頂她。“小瑩，你知不知道他的綽號是什麼？”
　　“我當然知道，小皇帝嘛。”
　　“小皇帝？”左菲兒倒是很納悶。“我記得沈奕勳沒演過古裝劇。”
　　小瑩用手指戳一下她的腦袋。“傻啊，是說他像皇帝一樣呼風喚雨，不過真正的皇帝是他老爸，所以他是‘小’皇帝。”
　　“他爸爸是誰？”
　　“你真的很孤陋寡聞耶，這樣怎麼在演藝圈混？”
　　她平常忙得要死，哪有那麼多時間收集八卦。
　　“他爸就是‘天王娛樂’的老闆沈澤英。”
　　“天王娛樂！”左菲兒就算再怎麼孤陋寡聞，也不會不知道“天王娛樂”的大名，那可是演藝圈裏舉足輕重的經紀公司，除了手下握有好幾個超級明星外，還有自己的電視臺，現在還跨足電影製作。
　　“要是攀上小皇帝，說不定有機會被捧成大明星。”小瑩用手指撥弄自己的長髮，野心勃勃地望著沈奕勳英俊的臉龐；他穿著名牌襯衫，展露古銅色的漂亮肌膚，嘴邊掛著的開朗笑容真是魅惑女人心。
　　“你這種型他看不上，倒貼他都不要。”雄哥嫌棄地說，接著用欣賞的眼光打量左菲兒。“菲兒倒是可以試試，聽說越難搞的，他越喜歡。”
　　“我是哪一型啊？嘖……”小瑩頗不平地翻白眼。
　　“我難搞？”左菲兒很納悶，她會給人這種印象？
　　“講好聽一點，就是有個性啦。”雄哥的說明有跟沒有一樣。
　　“我對他沒興趣。”左菲兒坦白地說。如果是沈奕勳旁邊那個男人，要她倒追她就不反對了。
　　江承智仔細對男女主角沈奕勳和林文莉說明等會的拍攝狀況後，問了一下副導：“其他臨演呢？”
　　副導立刻大聲叫喊：“這場的臨時演員統統過來！”
　　左菲兒心臟驟跳，雖然事前早已經拚命作心理準備，但此刻真要與江承智面對面，她還是好緊張。
　　只有幾句臺詞、幾個鏡頭而已，菲兒，不需要緊張……她努力控制自己的心跳，但身體還是顫抖不已。
　　“菲兒，你怎麼了？還不走。”小瑩拍拍她的肩膀，小聲提醒。
　　左菲兒深吸口氣，跟隨著其他臨時演員朝江承智走過去。江承智專注地審視自己手中的劇本，等人差不多到齊了，才抬起頭，掃視眼前幾位臨時演員的面孔；當他的眼神稍稍落在她身上時，左菲兒又忍不住心跳加速，雖然他的視線並沒有特別為她停留，但僅僅只有0.1秒的注視已經滿足了她傾慕已久的心。
　　至少可以慶倖他不記得她剛才出糗的一幕吧，左菲兒稍微寬了心。與其被他當成神經大條又魯莽的笨蛋，她寧願他不記得她。
　　江承智一看人都到齊了，很自然地開始做調度。“你們兩個坐那裏，靠窗的位置，邊吃東西邊聊天；你們兩個站在那裏，假裝很忙碌，煮咖啡或做什麼都可以；你坐那個位置。小曹，拿本書過來讓他擺在桌上……你是女服務生？”
　　終於提到她。左菲兒和江承智四目相望，他的雙眸隱約透露一種嚴厲的氣息在審度她，在這個由他主控的舞臺，即使是一個小螺絲釘也必須達到完美。
　　“嗯。”面對他迫人的視線，她緊張地點頭，暗忖等會絕對不能出紕漏。
　　聽到她的聲音，原本正在看劇本的沈奕勳抬起頭，漂亮的眼眸定在左菲兒身上，眼裏閃爍著好奇的光芒。她就是在男廁所練習臺詞的迷糊女人？
　　左菲兒完全沒注意到沈奕勳感興趣的雙眼，一心專注在江承智身上。
　　“臺詞記熟了嗎？”
　　“嗯，都背熟了，我背了一整晚。”她強調地說，希望能增加導演對她的信賴。
　　江承智點點頭，沒多說什麼，直接對她下指示：“等一下你從那裏過來，站在這裏，明白嗎？”
　　“明白。”
　　“好……OK，現在試演一遍！”
　　一聽導演下令了，副導又開始大喊大叫：“小紀咧？又死去哪了？阿彭，你代替他打板，快點！”
　　一陣短暫的混亂後，所有人各就各位，小瑩和雄哥對坐在靠窗的座位，左菲兒暫時站在櫃檯邊等候，深呼吸，暗暗鼓勵自己：加油、加油，菲兒，你可以的！
　　阿彭拿著板子過來，對著鏡頭說：“醜小鴨大變身，第一百場，第一次！”
　　卡！板子一打下去，沈奕勳和林文莉也打開門走進咖啡廳，朝著預定的座位走過去坐下。
　　“為什麼帶我來這裏？”林文莉面無表情地問。
　　沈奕勳看一下手錶，用黯然的口氣說：“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告訴你。”
　　“我以為我們已經說得夠清楚了，像我這樣平凡的女人配不上你。”
　　就是現在，Go！左菲兒戰戰兢兢走過去插話；笑，要記得面帶笑容！
　　“先生，請問你要什麼？”她朝著沈奕勳微笑，擺出最親和的模樣，沈奕勳望著她，沉默著，嘴角好像在抽搐，讓她很納悶，他不是應該要接一句“咖啡”？難道他忘詞了？
　　“哈哈哈哈！”沈奕勳終於憋不住，仰頭哈哈大笑，讓在場所有人都一頭霧水，到底有什麼好笑的？
　　“對不起，哈……”他邊笑邊道歉，沒辦法，聽見她的聲音搭配她的表情，讓他忍不住聯想起廁所那一段，他實在控制不住想笑的衝動。
　　左菲兒沉下臉，搞不懂他在做什麼，這樣戲弄人很有趣嗎？
　　江承智雙臂環胸，歎口氣。“Jerry，別玩了。”
　　沈奕勳抹掉眼角笑出的淚水，頻頻說道：“是、是，我知道、我知道……”
　　他真的聽進去了？江承智頗感無奈；這位大明星外型佳、演技好，卻偏偏玩心重，愛玩又愛鬧，可能是因為還年輕的關係吧。
　　“再來一次。文莉，直接從你的臺詞開始。”
　　左菲兒深深吸口氣，希望那位大明星別又找碴了。
　　阿彭又拿著板子過來，對著鏡頭說：“醜小鴨大變身，第一百場，第二次！”
　　板子一打下去，林文莉立刻面無表情問：“為什麼帶我來這裏？”
　　沈奕勳也恢復黯然的口氣說：“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告訴你。”
　　“我以為我們已經說得夠清楚了，像我這樣平凡的女人配不上你。”
　　左菲兒走過去，對著沈奕勳微笑問：“先生，請問你要什麼？”
　　“咖啡。”這回，沈奕勳總算表現正常了。
　　“一杯咖啡……”她接著轉頭問林文莉：“那小姐，請問你要什麼？我們店裏的瑪德蓮蛋糕很出名，要不要試試看？”
　　林文莉還沒來得及回話，沈奕勳又噗哧一聲笑出來，不只劇組的人受不了，連林文莉也不耐煩地瞪著他，抱怨：“Jerry，你發什麼神經！得了不笑就會昏倒的病嗎？”
　　沈奕勳用開玩笑的口氣說：“對不起，我就是忍不住，一聽到她的聲音我就……”
　　聽到自己被點名，左菲兒很生氣，反問：“我的聲音哪裡得罪你？”真是莫名其妙！
　　她的眼睛炯炯有神，讓原本甜美的面容展現一種難馴的魅力，沈奕勳嘴角挑起，忍不住想戲弄她：“沒有得罪，你的聲音很好聽，我想多聽幾次。”
　　左菲兒快受不了了，如果不是基於他是這出戲的男主角，她會直接賞他白眼，掉頭走人；可現在她不能走，只能忍受。
　　“Jerry，第二次警告。”江承智不廢話，擺出二的手勢。
　　“好，我知道、我知道，不可以笑，忍住……”沈奕勳拚命拉自己的臉，好像想用這個方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動作頗滑稽，可惜左菲兒此時完全沒有笑的心情。
　　如果再搞砸，就把他抓去做雞精！她忿忿地在心裏想著。
　　阿彭三度拿著板子過來，對著鏡頭說：“醜小鴨大變身，第一百場，第三次！”
　　“為什麼帶我來這裏？”
　　“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告訴你。”
　　“我以為我們已經說得夠清楚了，像我這樣平凡的女人配不上你。”
　　左菲兒走過去，依舊一臉微笑問：“先生，請問你要什麼？”
　　“咖啡。”
　　“一杯咖啡……那小姐，請問你要什麼？我們店裏的瑪德蓮蛋糕很出名，要不要試試看？”
　　“我也一杯咖啡就行了。”林文莉答道。
　　“也是一杯咖啡？好，馬上來。”
　　左菲兒正暗自得意一切終於順利完成，沈奕勳突然又噗一聲，雙手捂住嘴巴，還是擋不住笑聲。
　　左菲兒真的火大了！他到底是看她哪一點不順眼？非要這樣整她嗎！他知不知道她要多辛苦才能得到一個小角色！？
　　面對全劇組和左菲兒責難的眼神，沈奕勳也頗無奈，一臉無辜的說：“我也沒辦法……”那樣可憐兮兮的表情很惹人憐愛，不過現在的左菲兒只想狠狠揍他一拳。
　　“是她的問題？”江承智只掃了一眼左菲兒，接著看了下手錶。咖啡廳只能借一天，今天非拍完這場戲不可，沒時間等了，他指著角落的一個年輕女孩，喚道：“妮可，你來演女服務生，反正只有幾句臺詞。”
　　“我？”化妝師妮可錯愕地指著自己。她沒聽錯吧？她可是沒半點表演經驗。
　　副導又開始激動了，大喊：“就是你！快點去換衣服、背臺詞！”
　　危機當前，妮可無法拒絕，苦著臉被身邊的人推去換衣服，而左菲兒則僵在當場，心情有如洗三溫暖，從興奮期待、生氣憤怒到如今的沮喪無助。就這樣一句話，她不見了。
　　她顫抖著嘴唇，望著江承智的眼睛問：“為什麼？明明就不是我的錯，是他演不好，為什麼反而刷掉我？”
　　江承智依然是一張撲克臉，面無表情正對著她說：“因為他是主角，你是配角，懂了嗎？”
　　她眼裏閃著淚光，沈奕勳於心不忍，趕緊出面。“江導，是我的錯，我保證等一下我絕對──”
　　“不要說了，我已經決定，現在不要再給我找麻煩，我沒時間陪你玩。”他冷著臉，神情非常堅定，又轉向左菲兒說：“如果心有不甘想埋怨，等你變成獨當一面的演員時再來找我。現在麻煩你離開，我們還要繼續拍。”他低頭看劇本，就好像這件事已經完全解決。“先跳過女服務生那一段，對後面的臺詞。”
　　左菲兒可以感覺到憐憫同情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這種事在演藝圈屢見不鮮，配角隨時被替換很常見，她的角色可以被任何人取代，至少目前是這樣。
　　但她除了得到同情，還是只能離開。
　　她忍住淚水，默默轉身離開，不想讓任何人看見她流淚的脆弱模樣。今天的她已經夠可憐，不需要再讓人更可憐她了。
　　沈奕勳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心裏縈繞不去一股罪惡感，怎麼說也是他害她被退貨，看她那麼傷心，他總覺得過意不去。
　　趁著休息的時候，他問自己的助理美華：“那個演服務生的女人是誰？叫什麼名字？”如果以後有機會見面，應該跟她道歉，他不喜歡那種被罪惡感煩心的感覺。
　　“服務生？你說妮可？”
　　“前面那一個。”
　　“前面那一個……”助理美華皺著眉頭想半天，聳聳肩說：“沒印象。既然是臨時演員，小角色罷了。”
　　小角色……沈奕勳有些失望，竟然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他腦海緩緩浮現她落寞離去的身影，她眼底那顆不甘心的淚珠，悄悄地在他心裏紮了根……
　　左菲兒打開門，走入租賃的小套房，無精打埰地脫下鞋子，拖著腳步來到沙發旁邊，接著整個人攤在沙發上，全身無力，力氣仿佛全用盡了。
　　離開拍戲現場後，她漫無目的地在街上到處閑晃，有種不知明天在哪裡的空虛感。連一個小配角都無法勝任，她的黴運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過去？
　　今天真的被那個大明星沈奕勳害死了，明明是他故意整她，結果卻是她被撤換。想起江承智冷酷的眼睛，她的心全擰在一塊了。他會怎麼想她呢？一個失敗的配角？先是魯莽地闖進男廁所，接著是一個失敗的女服務生……左菲兒頭埋在沙發裏，有種永遠不想起來的無力感。一定讓他失望、被他瞧不起了。她真的好難過，她明明這麼努力，為什麼老天就不肯幫幫她？
　　她越想越鑽牛角尖，差點又要大哭一場了，室友葉芬芬正好這時候回來，一進門就是連串抱怨。
　　“媽的，死總編，沒有我作牛作馬在外面辛苦跑新聞，你有新聞可以發嗎？做人可以再賤一點，敢吃我豆腐，老娘不想幹了。”
　　葉芬芬和左菲兒是大學新聞系同窗好友，一畢業就進報社跑娛樂版，個性很男孩子氣的她講話一向直接不拐彎，打扮也挺中性的，和嬌美的左菲兒差異頗大；兩人不知不覺走得很近，變成了好朋友，有人還戲稱她們感情好到像是蕾絲邊。
　　她放下側背的包包，從裏頭掏出煙盒，掏出一根煙點燃，看左菲兒窩在沙發裏像只鴕鳥，扯了下嘴角。
　　她走過去，輕輕“拔起”左菲兒朝下的臉蛋，揶揄：“怎麼看起來要死不活的？不是去拍片？今天表演得怎麼樣？”
　　左菲兒毫不掩飾內心的沮喪，垮下臉說：“我被換掉了。”
　　葉芬芬頗錯愕。“啊？怎麼了？”
　　“因為一個奇怪的白癡不知道發什麼瘋……”想到沈奕勳，她真後悔沒賞他幾巴掌。
　　葉芬芬忍不住笑了。“虧你還花一整晚背那幾句臺詞。”刷牙洗臉時在背，吃飯時也背，睡覺前還背，甚至連睡夢中都念著那幾句……就這樣無緣無故被換掉，難怪她嘔了。
　　“別說了，反正我是配角。”她深深歎息，打起精神，不想繼續沉溺在悲情中。“芬芬，最近有沒有什麼打工機會？我的存款快花完了。”
　　“打工喔……”葉芬芬吐口煙，睨著她，語帶調侃：“我看你乾脆去拍AV，依你的本錢應該很快紅，能賺錢又能賺名氣。”
　　左菲兒沉下臉，不高興地說：“不要鬧了。”
　　葉芬芬感慨似的勸她：“唉，你要玩清純那一套就別進演藝圈，陪男人睡覺又沒什麼大不了，保握住機會最重要。”
　　左菲兒堅定地反駁：“我要靠自己的實力。”
　　“實力？”葉芬芬笑了出來，搖搖頭。“那圈子要成功，百分之九十九靠運氣，百分之一才是那什麼鳥實力。你不是十二歲，是二十二歲，別讀童話故事了。”
　　“芬芬，不要這麼憤世嫉俗嘛。”左菲兒無可奈何地說，心裏也真的是很無可奈何。
　　“你喔，頑固的腦袋。算了……”葉芬芬懶得浪費口舌，撚熄煙之後走進狹小的廚房，從櫃子裏拿出一碗泡面，接著又從冰箱拿出一顆蛋。
　　左菲兒原本因為心情欠佳導致食欲也不佳，不過當葉芬芬泡好泡面後，聞到那一股撲鼻香氣，肚子就忍不住咕嚕叫了。
　　她走到她身邊，撒嬌地說：“芬芬，我好餓，分我一點吧。”
　　葉芬芬坐定位，拿起筷子攪拌泡面，沒好氣地說：“大小姐，我從中午就沒吃飯，還跟我搶！”
　　左菲兒也拿了一雙筷子走過來，討好地說：“我也一樣啊……”被趕出咖啡廳之後，她肚子空空地走了好幾條街，根本感覺不到餓，現在是一次爆發，餓壞了。
　　“那給我一點八卦。你在拍片現場有沒有看到什麼不尋常的事情？像是江承智、沈奕勳跟林文莉有沒有曖昧的舉動之類的。”
　　“是沒看到那種……”她自動夾了麵條到嘴裏，想了想說：“不過，有聽說林文莉去隆乳和割雙眼皮，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葉芬芬翻白眼，毫無興致。“老梗。”這種眾所皆知的事情哪稱得上新聞。
　　左菲兒聳聳肩，不以為意，又吃了幾口後，好奇地問道：“芬芬，那個超紅偶像沈奕勳的綽號真的叫‘小皇帝’？”
　　“對啊，他老子可是臺灣娛樂圈的天王，沒有藝人敢得罪他，就連電視臺的製作人都得聽命行事的。”葉芬芬看她一眼，笑說：“要是你是他女兒，不用有實力，就有一堆戲等著你去當女主角。”
　　左菲兒歎氣。“人生真不公平。”難怪沈奕勳這麼囂張，全部的人都讓著他，只能說她運氣太差，莫名其妙惹到一個不該惹的人。
　　突然，她好像感應到什麼，放下筷子沖到窗邊，興奮地說：“導演回來了，是他的車！”
　　葉芬芬面不改色，繼續吃面。“真厲害，聽車聲就知道是他。”
　　“嗯，習慣了嘛。”左菲兒靦腆地說，臉有些紅。
　　葉芬芬哪看不出來她的心思，有些冷酷地說：“你不要癡心妄想，人家是國際知名大導演，你是無名小卒、臨時演員，他根本不會多看你一眼，早認清事實才不會傷了心。”
　　左菲兒沒有出聲辯駁，只是默默凝望著窗外；從這裏看出去，正好可以看見隔壁大廈的停車場入口。
　　那棟大廈和她住的這棟普通公寓截然不同，相當新又現代化，而江承智導演就住在那棟大廈的九樓，這是她偶然遇見他之後，又自己偷偷調查才知道的。
　　她一直很欣賞他的才華，他拍的每部戲──不管是電視劇、電影、MV、廣告……她都一看再看，幻想著總有一天她會是影片裏的女主角，他將會專注地看著她……他就住在隔壁的大廈裏，卻顯得如此遙不可及。這真的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嗎？
　　“可以麻煩你幫我填一份問卷嗎？謝謝你。”
　　擁擠的西門町人來人往。今天是週末，天氣相當燠熱，左菲兒感覺自己好像快熱昏了，可惜她還是得繼續撐下去，做完該做的工作。
　　這份廣告公司的問卷調查工作是以件計價，可不是算時數的。如果想早點休息，最好快點做完手上的問卷；幸好她有外表優勢，大部分她找上的男人都不會拒絕她。
　　今天廣場好像有舉辦活動，大螢幕不斷播放偶像歌手Lydia的MV，是由江承智導演跨刀、偶像明星沈奕勳友情客串的作品，一群年輕人聚在螢幕前觀看，個個面露陶醉表情。
　　人潮越聚越多，大部分都是年輕面孔。果然，沒過多久，一輛休旅車載著Lydia，沈奕勳和江承智來了；他們走到架好的舞臺上，由主持人一一介結，群眾歡呼的聲音讓左菲兒感覺耳朵好像快聾了。
　　她有點意外江承智也會出席這種簽名會，他一直都很低調的，或許是因為他跟Lydia有不錯的交情吧？不過看到沈奕勳那張帥臉，上星期那不好的回憶又浮現心頭，讓她的心情瞬間跌到穀底。
　　算了，趁著人多，快把工作做完，這樣她就不需要在太陽底下人擠入了。
　　沈奕勳站在舞臺上，目光稍微環視一圈，不經意間注意到戴著鴨舌帽的左菲兒。她是一個外表很亮眼的女孩，即使站在人群中也很容易被認出來。看她的樣子，好像在找人做問卷。
　　上次那種不舒服的愧疚感又竄上心頭，他考慮了一會，趁著Lydia唱歌時，走下舞臺吩咐自己的助理：“美華，你過來。”
　　“是不是要喝水？”美華很自動地遞上冰涼的氣泡水，沈奕勳搖頭，伸手指了指左菲兒的方向。
　　“那個女的在那裏……”
　　美華愣住。“哪個女的？”
　　沈奕勳掏出一支筆和便條紙，低頭寫下一些訊息，嘴巴邊說著：“頭髮綁馬尾、戴白色鴨舌帽、穿牛仔褲那個……就是上次那個女服務生。”
　　美華循著那個方向尋找，果然找到一個符合他描述的年輕女孩，仔細回想，還真的是那個被撤換掉的女服務生，只是沒想到沈奕勳還記得她。
　　沈奕勳把寫好的便條紙折成半，遞給美華。“你把這張紙條拿給她。”
　　這下，美華一臉驚恐，低聲說：“大明星，你又想玩什麼花樣？要是出事情，老闆不會放過我！”
　　聽她提起他爸爸，沈奕勳黯下眼神，態度冰冷地說：“會出什麼事？連一張紙條都得跟我老爸交代！？”他頗不耐煩，幾乎是用命令的口氣說：“快去。”
　　美華不敢違逆小皇帝，只好遵照他的意思，辛苦地穿越人牆去找左菲兒。
　　沈奕勳收好筆跟便條紙，這時Lydia也剛好唱完歌曲，他迅速跑上舞臺，若無其事的和主持人閒聊拍MV時的趣事，把心思重新轉移到簽名會上，就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只不過他的眼角總是若有似無地往左菲兒那兒飄過去，細心的江承智注意到了，同時認出那個被撤換的臨時演員。
　　他見到沈奕勳的助理拿張紙交給左菲兒，兩人不知道交談了些什麼，然後左菲兒似乎很無可奈何，默默收下了。為什麼那個臨時演員會和沈奕勳的助理扯上關係？難道那張紙條是沈奕勳要給她的？
　　沈奕勳看見左菲兒將紙條收進牛仔褲的口袋裏，他挑起嘴角，滿意地露出笑容，模樣更加的爽朗迷人。
　　江承智觀察著他的表情，隱約感覺有些事情要發生了；他想起初遇那個女孩時，地那雙純真美麗的眼睛，突然有股想歎息的衝動……

大頭寶珠

第二章

　　“Romeo＆JJuliet”是一間頗具名氣的夜店，越晚人潮越多。左菲兒坐在吧台旁喝著淡啤酒，望著舞池裏瘋狂跳舞的男男女女，覺得很無趣；雖然來搭訕的男人一個接一個，但她就是提不起勁，不順的生活讓她絲毫沒有想狂歡的心情。
　　沈奕勳為什麼會突然約她來這裏？而她又為什麼來了呢？
　　可能是出於好奇吧。她真想知道那個小皇帝當天究竟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故意搞砸她的工作。真的是故意想整她嗎？
　　不過，就算真問到答案又如何呢？他還是小皇帝，而她還是一個連求溫飽都不可得的可憐臨時演員。
　　“算了，還是走吧。”左菲兒喝光啤酒，準備走人，突然有人緊抓住她的手臂不放。
　　“這麼快就想走？”俊朗的臉龐露出陽光般的迷人笑容，那雙愛到處放電的眼睛帶著濃濃笑意覷著她。左菲兒沒好氣地瞪著沈奕勳，這傢夥該不會老早就來了，故意躲在一旁觀察她吧？
　　“請放開我，謝謝。”左菲兒擺出禮貌的微笑，內心暗暗數數字，如果三秒鐘過後他還不放手，她會賞給他的下巴一記左勾拳。
　　沈奕勳倒是很識時務，乖乖放手，朝酒保比個手勢。“Paul，老樣子。”吩咐完，他只手靠著吧台，黑白分明的眼眸專注地凝視著她。
　　左菲兒不喜歡這種打量的目光，尤其還是一個她討厭的男人。她雙臂環胸，冷冷地說：“大明星，找我來這裏到底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因為她頗具敵意的挑釁態度，沈奕勳忍不住笑了出來，語氣溫柔地說：“想說的話很多，給我一點時間想一想要先說哪一句。”
　　左菲兒翻個白眼，覺得自己的耐性已經用盡了，她沒興趣陪他玩文字遊戲。
　　“沈奕勳，老實講我很討厭你，尤其經過上次你故意整我之後，我真的很想揍你幾拳，所以趁我還忍得住的時候，把你想講的話一次講完，可以嗎？”
　　原來她以為他上次是故意整她，這誤會可大了……沈奕勳終於明白她擺出這種態度的原因，不過現在辯解好像也沒什麼意思了就是。
　　“既然你這麼討厭我，為什麼還來呢？”他好奇地問。
　　“因為我很想知道，在你那樣羞辱我之後，要怎麼樣面對我。”她輕蔑地撇開臉，下了結論：“果然是個厚臉皮的男人。”
　　“我厚臉皮？”
　　“Jerry，你的酒。”酒保遞來兩杯泛著深紅色光芒的液體，沈奕勳將另一杯稍微推至她面前。
　　“請你的。不管我過去做了什麼錯事，現在可以原諒我了嗎？”他舉起自己的酒杯，嘴邊是抹充滿誠意的笑痕。“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可以告訴我──”
　　左菲兒盯著那杯酒，心裏只覺得可笑，調侃道：“你連道歉都不說就要別人原諒，還不夠厚臉皮？”
　　再度踢到鐵板，沈奕勳才要喝下那杯酒又停在嘴邊，笑笑地放下酒杯，反問：“你沒有男朋友吧，對不對？”
　　左菲兒板起臉孔。“我有沒有關你什麼事！”
　　沈奕勳一副“被他料到”的表情，點點頭。“果然沒有。哪有男人受得了你的脾氣。”
　　左菲兒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何而來，再次自取其辱，她何必在這裏讓他調侃呢，她有悲慘到這種地步嗎？！
　　看她繃著一張俏臉，好像又要被他氣走，沈奕勳也頗無奈，不管他說什麼都會惹她生氣，但偏偏他還想更進一步認識她。
　　他似乎拿她沒轍，雙手一攤，投降似的說：“如果你要我道歉，我道歉。放輕鬆嘛，為什麼要像刺帽一樣？就算你不喜歡我，也沒必要這麼快走。”
　　“我不喜歡這種地方。”她直截了當地說。
　　“你寧願在街上找人做問卷，也不喜歡玩？”
　　“因為我沒錢。像我這種沒出頭的藝人，哪有閒錢玩樂，吃飯都不夠了。”她坦白地說，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像你這種人根本無法理解我的心情，所有事情都有人幫你安排好，可是有些人連一個三句臺詞的角色都要努力爭取，所以請你以後不要再隨便毀掉別人的機會！”
　　她的話多少刺激到沈奕勳，尤其她眼裏那抹顯而易見的輕蔑，讓他覺得很不好受。“你覺得我到目前為止的表現，都是因為別人幫我安排好？”
　　“那還用說！因為你是‘小皇帝’，就算你演技再爛，你還是男主角。”她實話實說，不相信沈奕勳感受不到他自己的優勢。
　　沈奕勳原本俊朗的面容瞬間變得陰暗，每每提到這個話題，就會讓他心情變差。
　　“如果這圈子這麼黑暗，你為什麼還要留下？你還年輕，可以去做別的事不是更好、更有前途？”他反諷道。
　　“因為我不甘心。我不覺得自己只能這樣，我覺得我不比別人差。”她停下，突然覺得自己像傻瓜。“我幹嘛跟一個滿嘴何不食肉糜的小皇帝講這些，他根本聽不懂。”
　　沈奕勳倒是很欣賞她不做作的神態。在這個圈子待久了，敢說真話的人像稀有動物，他常覺得自己仿佛戴著面具的玩偶，無時不刻都在演戲，就連離開鏡頭了也得學會偽裝；可是跟她在一起，他很自然展露自己真實的一面，或許是因為她那種毫不在意他的態度……
　　他還想說些話留住她，眼角卻瞥到某個水果報記者也來到這間店。有很多明星喜歡來此玩樂，當然也免不了愛跟蹤的狗仔隊，那個記者專門寫他的五四三，大概追著他的車屁股來的。
　　想到自己毫無隱私生活的處境，他感到很苦悶，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面對他突如其來的舉動，還陰鬱著一張臉，左菲兒不明所以，還以為是自己說的話太過分而得罪他。
　　“我只是說實話，你不需要這麼生氣。”小皇帝就是小皇帝，都不能說的喔。
　　沈奕勳睨她一眼，微微笑。“無名氏小姐，想出名有捷徑，要不要我幫你？”
　　“如果要我拍AV，還是拍露點寫真就免了。”
　　他笑了笑，將要請她的那一杯酒也拿過來喝光，接著說：“正常管道，不需要犧牲。”
　　她挑挑眉毛，狐疑地問：“有這麼好的事？你在要我吧？”
　　“看你信不信我。”
　　他凝視著她，漂亮的眼睛閃爍某種誘惑人心的魔力，和以往那抹陽光的開朗不同，此刻的他仿佛別有心思，卻有一股讓人難以抵擋的魅力。
　　“有話直說，我不喜歡別人跟我玩遊戲。”她心裏莫名的害怕起來，雖然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
　　“如果想紅，就跟我走。可是我要警告你，結果未必會是你想要的。”
　　他朝她伸出手，聲音低沉好聽，宛若一個美麗的魔鬼，正在跟她販售美夢。可是，代價會是什麼？
　　她想起葉芬芬說的“機會”，或許這真是上天給她的機會，她應該就這麼放棄？
　　左菲兒還猶豫不決著，沈奕勳瞥見那個八卦記者已經注意到他們的情況，他一把用力抓住她的手，靠在她的耳畔低語：“走，獵物上門了。”
　　獵物？左菲兒被他拉著離開“Romeo＆Juliet”時，還是一頭霧水，搞不清楚他說的獵物是什麼意思。
　　當兩人來到他那輛漂亮的捷豹前，她用力抽出自己的手，隱約覺得事情很不對勁，她根本被他牽著鼻子走！
　　“你想帶我去哪裡？”依他在圈子裏跟女明星傳緋聞的功力，左菲兒一點也不想讓自己變成他的獵物。
　　“去哪裡不重要，重要的是誰跟著我們……”沈奕勳銳利的眼角餘光瞥見那個水果報記者果真偷偷摸摸跟來了，他湊在她耳邊輕聲說：“有狗仔隊。”
　　“狗仔隊？”她蹙眉，有不好的預感。“什麼意思？難道你說要幫我是……”
　　他突如其來伸手托住她腦後，低頭吻住她的嘴唇。左菲兒震驚地瞠大雙眼，瞬間還以為自己是不是在作夢！這男人瘋了嗎？他連她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竟然吻她？！
　　沈奕勳不是沒神經，左菲兒那雙冒火的眼眸和咬牙切齒的神情都看在他眼裏，他想如果她現在手上有把刀，說不定他會有生命危險。
　　他的唇貼住她的小耳垂，低聲說：“現在先別打我，先進車子，等一下要打幾巴掌隨便你。”
　　他迅速摟著渾身僵硬的她進車裏，接著飛速離開現場，看了眼後照鏡，那個記者的開車功力也很不賴，立刻追了上來。
　　沈奕勳自從出道以來，每天過著跟狗仔隊打交道的日子，身上好像裝了台狗仔專用雷達感應器，可以靈敏地察覺到周遭有沒有討厭的記者跟蹤，更練就出一身隨時可以擺脫記者的本事。
　　“坐穩，我會開很快。”這裏的路段他很熟悉，鑽進幾條巷子再出來，已經看不到記者車子的蹤影。
　　說真的，有時候他也很懷疑自己可能玩這種追逐遊戲玩上癮了……他呼口氣，微笑望著身旁的左菲兒，她的臉色還是很難看，似乎神經繃得很緊。
　　“甩掉了，OK，現在你想怎麼打……”
　　啪！啪！他還沒反應過來，兩巴掌已經直接朝他的帥臉甩過去。
　　左菲兒忿忿地說：“我不應該相信你！”可以被人蒙蔽至此，她真是徹頭徹尾的大傻瓜。
　　沈奕勳摸著自己熱辣辣的兩頰，忍不住皺眉。“嘶，好痛……”他一手扶著方向盤，斜眼睨著她。“真潑辣，至少該說聲謝謝……”是她自己說想紅，他可是幫了她大忙耶。
　　“謝你？”可笑又狂妄的男人，只打兩巴掌真是太便宜他了。“快開車門，我要下車！”她氣憤地說。
　　“你知道這是哪裡？”
　　“快開車門！”
　　“既然都已經打我兩巴掌，氣也該消了吧。”
　　左菲兒懶得理他，乾脆用力握緊車門把想開車門，門卻鎖得緊緊的。
　　“你要是不開車門，我保證還會再打你兩巴掌。”她警告地說。
　　“好、好，你想下車就下車。”有個性到這種程度，沈奕勳認栽了，將車子停靠到路邊。何必再惹她生氣呢？她對他的印象已經夠差了。
　　門鎖一開，左菲兒幾乎把所有的憤怒加諸在車門上，一下車就狠狠地甩門。既然是這個臭男人的車，也沒必要幫他愛惜了。
　　沈奕勳差點被關門聲嚇到。這女人從一開始到現在，每次相遇都讓他大開眼界，而他卻好像玩上癮似的，覺得她越來越有趣。
　　左菲兒下車之後，環顧四周。剛才在臺北東區，他飆車飆了十幾分鐘，照理說應該還在臺北市；她身上沒什麼錢，不知道這附近有沒有捷運或公車可以坐回公寓？
　　她走進街道旁邊的騎樓，打算問路人確定自己的位置，卻發現剛才還在路上狂飆的沈奕勳，此時卻慢慢開著車尾隨著她身後前進。
　　這男人是什麼意思？難道想要跟著她回家？
　　左菲兒轉回頭，走到他車子旁邊，用力拍他的車窗，怒道：“沈奕勳，你不要跟著我！”
　　沈奕勳聳聳肩，無奈地苦笑。“大小姐，要離開這裏就只有這條路，不然你要我怎麼辦？在這裏過夜？”
　　她雙臂環胸，冷冷地說：“等我離開以後你再走。”
　　沈奕勳忍不住大笑。“哈哈！到底是誰自以為是？”他妥協了，雙手一攤說：“OK，我先走總行了吧，明天記得買份水果報。”反正不急，等明天一到，關於這個女人的事情他就一清二楚了。
　　他的車子就這麼呼嘯而去。左菲兒搖搖頭，真受不了這種自大的男人，懊悔剛才不該相信他的話，還真以為他會有什麼辦法，果然是她自己太一廂情願了。
　　轉了一趟公車跟捷運之後，左菲兒終於回到自己熟悉的街道。今天先做了一整天的問卷，接著又到那家夜店受氣，被一個自大狂強吻……她拖著疲累的身子，只想快點撲進自己那狹小卻溫暖的床鋪裏，好好睡上一覺。
　　最近黴運上身，希望今天淒慘的遭遇可以掃去陰霾，讓她開始走運吧……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聽到了她心裏的懇求，對街那家便利商店此刻走出一道熟悉的修長身影，手提塑膠袋，雖然穿著休閒，還是不改帥哥酷樣。
　　是江承智！左菲兒心跳加速，差點不顧紅綠燈就直接穿越斑馬線追上他。相隔一條馬路的距離，她遙望著他的側影，默默倒數著紅燈過去的秒數，希望他別那麼快就從她眼前消失。
　　一等到綠燈，她飛快走過斑馬線，還差點被一輛莽撞的機車擦撞到。
　　江承智絲毫沒察覺到身後有名窈窕美眉在跟蹤他，直到他停在某個電器櫥窗前，被裏頭一台擁有最新功能的DV攝影機吸引住，這時他的眼角才注意到不遠處偷偷覷著他的左菲兒。
　　兩個人相距不遠，左菲兒發現他注意到她了，也來不及閃躲，只能露出靦腆的笑容。
　　江承智眼裏閃過一抹驚訝，低呼：“是你！你叫左菲兒，對不對？”
　　他竟然知道她的名字……左菲兒慢慢走近他，感動得差點要掉淚。“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他輕揚起嘴角，聲音還是那樣低沉好聽。“你是我用過的演員，我當然知道。”
　　沒想到連一個小小的臨時演員他都記得，真是一個用心的導演。
　　“你不跟我打招呼，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看她上次離開咖啡廳時一臉黯然、快哭出來的模樣，應該是對他有所埋怨。
　　“什麼……”看他誤會了，左菲兒緊張地猛搖手。“不是！沒有！我沒有生你的氣。”她尷尬地咬嘴唇，暗罵自己到底在慌張什麼。“我是說，你是導演，當然是為了要把戲拍好，而且都是沈奕勳害的，他一直鬧我，才會害我被你……”
　　她低頭不語。江承智瞅著她，輕歎口氣，低聲說：“希望我當時說的話沒傷到你。”
　　左菲兒和他四目相望，在那雙堅毅的眼眸裏見到真誠的歉意，原本沮喪到極點的心情緩緩地得到了舒解。
　　並不是她不好他才不要她，總有一天，她會讓自己變得無可取代。
　　“我走了，有機會再見。”他揮揮手，轉身就要離開，卻發現左菲兒竟然又跟在他後頭，他納悶地蹙眉。
　　怕他以為她別有企圖，左菲兒趕緊解釋：“我也要回家。”
　　“我們同路？”這讓他很意外。
　　“我就住在這附近。”
　　“是嗎？你住哪裡？”
　　她指著巷子裏的那棟灰色公寓，說：“就住在那一棟五層樓公寓。”
　　江承智望過去，覺得很不可思議。“這麼巧？我住在你隔壁那一棟。”
　　“真的很巧……”左菲兒笑得頗心虛，其實她早就知道了。
　　“住得這麼近，我竟到今天才遇見你，這種緣分真奇妙。”他忖度著自己跟她之間近來詭異的緣分，仿佛正預告著什麼……
　　其實以前就曾在路上偶遇過，只是她認得他，他卻不知道她是誰，而將她當成路人罷了……左菲兒暗忖著，卻沒有說出口。
　　既然是走同一條路回家，兩人很自然的並肩而行，江承智隨口聊起：“今天我看見你在西門町，好像在做問卷是不是？”
　　原來他有注意到她，左菲兒尷尬地點頭。“嗯，是打工，補貼一下。”
　　江承智頓時沉默不語。既然身為導演，他很清楚演藝圈這條路並不好走，擁有美麗的外型並非成功的保證，要能出人頭地實在牽扯到太多因素；看盡圈內藝人的起起伏伏，他不禁為身旁年輕純真的女孩擔憂。
　　“辛苦了。”他淡淡地說，但此刻他除了一句“辛苦了”，也未必真能幫到她什麼。
　　“還好啦。”總不能跟他抱怨自己快累壞了。
　　想起歌友會當時，他見到沈奕勳的助理似乎拿了張紙條給她，他好奇地問：“你跟沈奕勳很熟嗎？”
　　“啊？”左菲兒反應過來後，拚命否認：“沒有、沒有！一點都不熟！”
　　“可是，我看見他叫助理拿紙條給你。”
　　“啊？那個……他約我出去。”唉，實在不願意回想今晚糟糕的經歷。
　　依他對沈奕勳個性的瞭解程度，這個發展他並不意外。“你去了？”
　　“嗯……”面對他，她不想說謊。
　　江承智已經可以想像接下來發展的情節，所以他沒再繼續追問，但這樣的沉默讓左菲兒覺得很不舒服，她不希望他誤會她。
　　“我只是以為他想要跟我道歉，所以我才去的，我跟他根本沒什麼……”
　　“你不用緊張，也不需要跟我解釋。”他輕聲安撫她，接著問：“他跟你說什麼？”
　　“沒說什麼，早知道就不去了。”她轉開臉，這是肺腑之言。
　　“Jerry人不壞，只是他跟女人的關係有點複雜，你不要被他影響。”他誠懇地建議，實在是看過太多女人在他身邊來來去去了。
　　她又不是笨蛋，哪會被那個愛耍嘴皮子的男人影響！真後悔今晚去那個鬼地方。“我才不會，他不是我喜歡的型。”她斬釘截鐵地說。
　　江承智揚起濃眉，這個回答令他覺得很有趣。他認識的女人幾乎很容易就迷上沈奕勳。“不是你喜歡的型？”
　　“我喜歡成熟穩重的男人，有才華、有實力，不是整天嘻皮笑臉、喜歡打鬧那種幼稚的小孩子。”
　　其實她現在的表情也很孩子氣，江承智輕輕笑了，笑聲一樣低沉，細長的眼眸有種特殊的魅力。
　　左菲兒雖然覺得有點困窘，但她私心喜歡看他的笑容，看著那張略顯嚴肅的臉龐緩緩牽動唇角，不自覺散發出一股溫柔氣息。他們之間的關係好像接近了一點……“你買了什麼？”她主動轉移話題，和他閒聊。
　　“冰啤酒，還有關東煮。”他隨意應答，還對她眨眼睛。“現在有特價。”
　　第一次見識到江承智這樣自然輕鬆的一面，左菲兒感到既意外又驚喜，今天的疲累仿佛暫時離去了，她好希望可以這樣跟他並肩一直走下去，再久都不會覺得累……
　　可惜，只有一晚的平靜而已。
　　“菲兒、菲兒！你快起來！”
　　“幹嘛啦，我累死了……”左菲兒頭埋在枕頭裏，不管葉芬芬怎麼叫喊，她就是不想醒過來。昨天從早累到晚，今天她只想睡一整天。
　　“快點起床，你是水果報的頭條！”
　　這一喊真的把她喊起來了。左菲兒突然坐起，揉揉惺忪睡眼，有點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你說什麼頭條？”雖然大明星都很痛恨水果報，但說真的，如果不是夠份量的天王藝人，或是鬧的新聞不夠聳動，還沒資格被擺上那份報紙呢。
　　“拿去。”葉芬芬直接將報紙扔過去。她一向習慣大清早到便利商店翻一下娛樂版新聞，真沒想到會讓她在報紙上知道好友這個大“秘密”。
　　左菲兒睜大眼睛看著報紙，頭條新聞主角果真是她，不過不是她一個人，還有另外一個男主角。頭版標題──小天王新歡過氣女model。
　　頭版放著她跟沈奕勳接吻的照片，還加油添醋寫故事，把她寫成因為在模特兒界始終不成氣候，不得已才轉型當演員；又因為演技很差，連小角色都拿不到，只好想辦法到夜店裏認識有名藝人攀關係，結果真的讓她抓到目前人氣最旺的明星……講得她好像用盡心機才釣到沈奕勳，真佩服這些記者的想像力！
　　“什麼跟什麼啊！”左菲兒氣憤地扔掉報紙，難怪昨晚沈奕勳還提醒她今天要記得買報紙，他根本早就料到會發生這種事！
　　“恭喜你，你紅了。”葉芬芬沒好氣地點煙，一邊幫自己倒咖啡。“真不夠意思，鬧這種新聞怎麼不找我？”
　　“芬芬，這根本不是真的！”她強調地說。
　　“真亦假、假亦真。”葉芬芬好像在繞口令，捧著一杯咖啡走到窗邊，往下看，嘴邊挑起一抹戲謔的笑。“這下有好戲看了。”
　　左菲兒聞言，立刻跳下床，跑到窗邊往窗外看，只見公寓下面竟然來了一些記者，好像要在門口堵她。
　　“這到底是……”只為了一件假新聞，真是太荒謬了！
　　葉芬芬走到餐桌旁，撚熄煙後說：“菲兒，你快換衣服。”
　　“怎麼了？”左菲兒以為她要幫她找個避難地點，只見葉芬芬從包包裏掏出照相機和錄音筆，朝她微微笑。
　　“換好衣服，我幫你做獨家訪問。”

大頭寶珠

第三章

　　“什麼……林姐，是真的嗎？那出戲真要找我演？”
　　“千真萬確。等會劇本就送過來了，你等著去攝影棚報到吧。”林姐喜孜孜的口氣一掃過去的鬱悶，讓左菲兒黯淡的人生仿佛染上了美好色彩。
　　左菲兒和經紀人林姐聊完電話後，關上手機，放回自己的包包裏。她剛剛離開經紀公司，才跟林姐說過很想在某部偶像劇裏演出，沒想到才不過一個小時時間，她的願望就實現了。
　　最近幾天，簡直就像作了一場詭異的夢。
　　其實，八卦記者編的故事裏有部分是真的。從模特兒出道的她為了一圓自己的演員夢，走得非常辛苦。圈裏的人都當她是個會動的美麗娃娃罷了，沒有人覺得她可以演戲，所以就連一些小角色也輪不到她；再加上她待的只是一家很小的經紀公司，經紀人林姐幾乎想放棄她了，甚至不斷說服她乾脆繼續當模特兒，別演戲了。
　　現在，跟沈奕勳的假緋聞炒過後，她一下子莫名其妙佔據好幾天的娛樂版頭條，手機從早到晚有記者打來找她想訪問她，綜藝節目找她上通告，原本連小角色也不肯給她的一些偶像劇紛紛找上門，甚至還有廣告商想找她代言……只能說，她真的轉運了。
　　不過，她可一點都不想感激那個讓她爆紅的男人。
　　左菲兒停在自家巷子口，悄悄往公寓大門看幾眼，附近還是有幾個記者守在那裏徘徊不去，她不知道該怎麼進去。
　　想到又要被他們圍住問一些奇怪的問題，有時候還涉及人身攻擊，就讓她很不舒服。她苦惱地蹲在巷子旁邊歎氣，此刻的她戴漁夫帽和墨鏡遮掩自己的外貌以免被認出；這種裝扮加上鬼鬼祟祟的舉動就算有人當她是怪姐姐去報警也不意外，真沒想到她一個沒沒無名的小演員也有這麼一天。
　　“左菲兒？”
　　突然聽到有人叫她，左菲兒嚇了一大跳，差點從地上一躍而起。她抬起頭，望見一張好看的臉龐，是江承智。
　　“江……江導演……”她趕緊起身，又差點因為重心不穩而摔跤……好慘，又讓他看笑話了。
　　江承智手提塑膠袋，好像剛從便利商店出來。最近他們偶遇的機率還挺高的，他看著她，一臉好奇。“你怎麼蹲在這裏？”
　　“是……那個……”她欲言又止，望著自家公寓門口，江承智循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頓時明瞭了。
　　“不敢回家？”
　　“唉，記者真的很煩人。”她無可奈何地說。
　　“放心，等過個幾天，新聞熱潮過去，你求他們來，他們還沒興趣找你。”江承智似乎頗有心得，安慰她。
　　左菲兒感歎地說：“希望那天趕快來，最好沈奕勳快點找到別的女人，否則我真是跳到黃河洗也洗不清……”她又望了眼自家大門，咬著嘴唇念道：“不知道他們會在那裏站多久。”
　　江承智凝視著她，溫柔地問：“需要我幫忙嗎？”
　　左菲兒頗意外地瞠大眼，以為自己聽錯。“啊？你要怎麼幫我？”
　　“暫時到我家躲一下，等那幾個記者走了你再回家。”
　　他理所當然的回答讓她再度感到詫異。“為什麼你要幫我？”
　　“既然住隔壁，我們又是朋友，碰上你有困難不幫忙，好像說不過去。”
　　“可是……”她不想麻煩他，而且說實在的，現在這種情況，如果又被記者捕風捉影害到他，那是她最不樂見的。
　　江承智微微一笑，好像為了安撫她，故意揶揄：“你怕我會對你做什麼嗎？”
　　“不是！你不是那種人！”她趕緊反駁，有所顧慮地說：“現在記者追我追得那麼緊，如果害你被他們捉到，那我會很對不起你。”她已經夠倒楣了，沒必要拖別人下水。
　　江承智暗忖：她真是一個可愛的女孩，其實彼此認識並不深，她已經自顧不暇，竟還會擔心他，他該感謝她為他設想周到？
　　“左菲兒，你不需要這麼擔心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真的可以嗎？左菲兒猶豫不決。他一直是她仰慕的物件，她就是控制不住擔心他會被她連累的心情，如果因為她，害他被傳一些很難聽的閒言閒語，她會比自己遭殃還難過。
　　“所以，你的答案呢？願不願意跟我走？”
　　江承智眼裏有種安定人心的沉穩力量，讓左菲兒終於下定決心，點點頭。如果拒絕他，才是真正辜負了他的好意。
　　左菲兒曾經在腦中勾勒江承智的家，想像屬於他的世界會是什麼樣的。聽說有才華的人都比較不修邊幅，會不會亂糟糟的？也可能是神經質那一種，整整齊齊，不染一點灰塵？
　　直到踏進屋前，她都有一種飄浮在雲端上的不真實感。會不會只是一場夢呢？她真的可以走進江導演的家嗎？
　　“要喝點什麼嗎？”
　　左菲兒恍然回神，發現自己已經坐在餐桌邊。面對江承智溫柔的笑容，她緊張地扯了扯嘴角，說：“呃……隨便都可以。”
　　江承智點點頭，打開冰箱拿出飲料。左菲兒乘機環顧室內，還算寬敞的空間鋪著紫檀木地板，擺設非常簡潔，用一張乾淨的白色餐桌隔開廚房與客廳；客廳只擺了張黑色沙發，視聽設備看起來挺高級的，除此之外，幾乎只有一些基本的傢俱，沒有多餘裝飾品；客廳有一整面牆壁都是錄影帶、投影片之類的……
　　“給你。”他遞來一杯黃澄澄的飲料，好像是柳橙汁。
　　“謝謝。”左菲兒接過玻璃杯，剛好口渴，很快喝了一大口，果然是柳橙汁，甜蜜的滋味頓時清涼透心，因為被記者騷擾的不舒服感覺刹那間一掃而光。
　　江承智喝著冰啤酒，細長的眼眸仔細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看她一臉滿足的表情，他忍不住笑了。
　　“你真的都不懷疑我？”他突然覺得很有趣，為什麼這個女孩可以這樣無條件信任他呢？
　　左菲兒愣住，傻傻地問：“懷疑什麼？”
　　“我是個男人，”江承智放下啤酒，用著別有深意的眼神定定凝視她。“而你很漂亮，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
　　被仰慕的男人這樣看著，左菲兒一陣心悸，心臟都快從胸口跳出來了……他當然不會明白，從以前她就很欣賞他，也是為了他而想成為一個演員，再也不想做一個任人擺佈的美麗娃娃。
　　“你說我們是朋友，應該不會對我怎麼樣吧。”她刻意用輕鬆的口吻化解有些尷尬的氣氛。好不容易才從陌生人變成朋友，她不想那麼快就失去他的友誼。
　　江承智微微笑，將啤酒一飲而盡，眼神有些複雜，不知道是否後悔他一開始提的朋友身分？
　　“那篇報導……”
　　聽他突然提起，左菲兒立刻強烈澄清：“假的！全是假的！你千萬不要相信！”她只怕他誤會，尤其又有那張照片。
　　“那個吻……”
　　果然，她恨死沉奕勳了！“假的！也是假的。是沈奕勳強吻我，我嚇到了，根本來不及反應。”
　　看她好像被冤枉的犯人，拚命為自己澄清，那表情看在他眼裏真可愛。“那你跟他是什麼關係？”
　　“什麼也不是！”她直接切斷跟沈奕勳的關係，接著困擾地說：“可是，我跟記者這樣說，都沒有人相信我。”她皺著眉頭，用一種難以理解的口吻說：“我也搞不懂沈奕勳在想什麼，幹嘛一副曖昧的態度，說什麼我們是‘好朋友’，事實上我跟他連朋友都不是。”
　　“那是最安全的說法。”也有可能，他對你有興趣……江承智沒把另外一個想法說出口，保留著的原因或許是真的希望能斷絕她跟沈奕勳的可能性，他覺得沈奕勳只會傷了她的心，他不希望她受傷。
　　手機突然響起，左菲兒趕緊從包包裏掏出來，抱歉地對他說：“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顯示出來的是陌生號碼，該不會又是記者吧？“喂？”
　　“親愛的菲兒，你好嗎？”那端響起爽朗且熟悉的男聲，那種愉悅的口吻聽起來頗刺耳。
　　“沈奕勳！怎麼是你！？”她錯愕地驚叫，瞬間忘了此刻正在她眼前的江承智，待反應過來後她才迅速壓低聲音。“你怎麼知道我的手機號碼？”
　　“我連你的名字都知道了，左菲兒。”他輕快地說。拜八卦記者的萬能之賜，連祖宗八代都能挖出來。“你在哪裡？我去找你一起慶祝。”
　　慶祝？“你瘋了嗎？這種情況還來找我？！你想害死我？！”
　　“我幫你打開知名度，你應該感謝我。”
　　這種大言不慚的口氣真讓左菲兒一肚子火。“我不要這種知名度！誰要你幫我！”
　　沈奕勳很清楚她目前的處境，所以耐心程度比以往增加。“知道了。別生氣，我幫你找個地方躲記者。”
　　聽起來好像經驗很豐富似的，左菲兒沒好氣地說：“不用你幫忙！”
　　沈奕勳暗歎口氣，真是個個性倔強的女人，他怎麼會沾染上她？
　　“你人到底在哪裡？”他放軟聲調問。
　　面對他近乎懇求的態度，左菲兒無法拒絕，卻又考量到江承智的立場，所以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在……”她遲疑地望著江承智，後者默默聽了好一會，看她似乎很為難，於是伸出援手想幫她。
　　“我來接。”目前最好的方法就是別讓沈奕勳再接近她。
　　左菲兒沒有拒絕，聽話地把手機交給他。
　　“左菲兒、左菲兒，快回答我，你在哪裡？”等半天沒人回應，沈奕勳有些不耐煩了。
　　“她人在我這裏。”
　　聽到江承智的聲音，沈奕勳的腦袋瞬間空白。“江導？她為什麼會在你那裏？你們是什麼關係？”他急促地追問。
　　江承智不疾不徐回道：“我不忍心看她被記者騷擾，就把她帶回來了。”
　　“把她帶回來是什麼意思？”沈奕勳覺得肚子裏正翻騰著一種名為醋意的不悅。
　　“就是在我家的意思。”他直截了當地說。
　　沈奕勳突地感到一陣腦沖血，怒道：“你不要……”
　　“不要什麼？”
　　沈奕勳咬緊唇，掙紮著說：“我現在就去找你。”
　　江承智呼口氣，勸道：“Jerry，不要衝動行事，現在記者全在追你跟她的新聞，你來這裏只會造成她的困擾，該不會連她躲在這裏也要洩露出去？”
　　沈奕勳沉默了好一會，陡地忿忿掛斷電話，撂下一句：“算了！”
　　江承智一聽電話斷線，就將手機還給左菲兒，心裏只掛念著不知道自己剛才說的話他有沒有聽進去。
　　左菲兒看他臉色沉重，以為他在埋怨她，於是像個犯錯的小孩，低頭道歉。“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她最不希望的，就是讓他覺得她很麻煩，可是，她好像一直在給他添麻煩……
　　江承智凝視著她，伸手輕抬起她的臉龐，柔聲說：“不要一直跟我說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我什麼。”
　　四目相接，她感到心慌意亂，閃避了他的碰觸；他也收回手，室內有一瞬間什麼聲音也沒有。
　　“你家好乾淨，是女朋友幫忙整理的？”為了化解尷尬，她試著轉移話題。
　　“我沒有女朋友。”他理所當然地說，將空的啤酒罐扔進垃圾桶，又從冰箱裏拿出一罐。
　　“我記得雜誌上有寫……”
　　“分手了。”他的神情泰然自若，不像曾經為愛傷神過。
　　左菲兒坦承，聽到他跟女友分手的消息讓她心裏小小雀躍了一下。
　　“為什麼……”才問出口，她就覺得自己太冒昧，認識沒多久就問人家私事。“如果你不想說也沒關係。”
　　江承智倒是很大方，直率回道：“沒什麼不能說。我太專心拍戲，冷落她了。女人是不能被冷落的。”
　　最後一句他似乎頗有感觸。左菲兒很想毛遂自薦當他的新女友，就算被冷落也沒關係，她還是會一直待在他身邊……不過，這樣做的話只會讓他瞧不起她吧？好像是一個自動送上門的廉價貨。
　　她斟酌著，乾脆祝福他：“總有一天，你會遇見適合你的女人。”而且，希望那個女人就是她。
　　江承智微笑望著她，沒多說什麼；接著他想起什麼似的看了眼手錶，叮嚀：“等一下我要去公司，如果你要離開，幫我鎖好門。”
　　“你要去公司？”她好奇地問：“新戲拍好了嗎？”
　　“只剩後製作業，再一段時間應該就可以完成了。”
　　她高興地說：“加油，我一定會去捧場！”
　　“謝謝。”提到電影，那張嚴肅的臉龐終於流露出些許開朗的神情，或許是因為戲已經殺青的關係吧。
　　喝完兩罐啤酒，也該做正事了。現在才開始最重要的階段，江承智對她說：“我要整理一點東西，你自己隨意。”
　　“好。”
　　左菲兒默默看著他從牆壁的櫃子上拿出一些帶子，眼神認真專注，仿佛那是他此時此刻的唯一。她很喜歡他這樣完全投入的熱情神態，在她眼裏是如此迷人，即使她完全不在他的注意範圍內。
　　就算不說話也沒關係，只要跟他在一起，她就覺得周圍的空氣好像都不一樣了。可以這樣接近他，或許該謝謝沈奕勳吧……
　　江承智才離開沒多久，突然有人按門鈴，左菲兒以為是他忘了拿東西，因此也沒看是誰就直接打開門。
　　“江導演，你忘了什麼……”
　　門口的帥氣男人皮笑肉不笑，按住她的肩膀說：“我不是江導。”
　　她瞠大雙眼，瞪著那張年輕漂亮的臉孔，不敢置信他會來這裏。
　　“沈奕勳，你怎麼來了？”她著急地想阻攔他進門，要是被記者逮到，就真的是百口莫辯了。
　　偏偏以她的力氣，哪擋得住高大的沈奕勳，他輕輕一扯開她的手，人就進來了。
　　他用掉腳上的鞋子，隨意東張西望。“江導呢？”
　　“他去公司了。”她沒好氣地回答。
　　“喔。”知道這個訊息倒是稱了他的意，他大大方方直接坐在沙發上，好像這是他家似的。
　　“如果你要找他，去公司找。”她現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他。
　　不過，他的目標似乎不是江承智，深邃的眼眸直瞅著她。
　　“你這女人至少該先謝謝我吧，這麼快就轉移緋聞物件會造成反效果，知道嗎？”
　　他的冷嘲熱諷讓左菲兒心裏很不爽快。她被他整得這麼慘，他還好意思講話這麼大聲指責她！？
　　“你不是我的對象，我根本不喜歡你，你自己很清楚！”
　　“這樣？那誰才是你的物件？該不會是江導吧？”他輕笑，語帶調侃：“你真行，連工作狂也有辦法釣到。”
　　為什麼他的嘴巴這麼惹人厭！“你不要胡說，我跟導演只是巧遇，他是好心幫我。”
　　“巧遇？我也住臺北，你怎麼不跟我巧遇，卻跟他？”
　　她一點也不想跟他巧遇！“因為我們住得很近。滿足了嗎？”怎麼有人這樣愛管閒事！
　　“住得近？你住哪裡？”他好奇地問。
　　“我幹嘛告訴你？你是我的誰？”更何況，她一點也不想讓他知道。
　　沈奕勳聳聳肩，無所謂地說：“不說就算了，反正我隨便查一下就知道。”
　　簡直像在威脅她一樣！左菲兒翻個白眼，不耐煩地說：“就是隔壁那棟公寓啦！”
　　沈奕勳聞言，從沙發起身走到窗邊往外看，果真看到一棟五層樓老舊公寓，門口還有幾個認識的記者在那裏閑晃。
　　知道她說的是實話，他莫名鬆口氣，不忘繼續調侃她：“好像貧民窟。該不會是危樓吧，好可憐。”
　　左菲兒真佩服自己的耐性。“沈奕勳，你是不是真的要我再打你幾巴掌？”
　　“哎，真的只是巧遇，害我還趕過來。”他喃喃抱怨著，卻讓左飛兒聽了直覺莫名其妙，難道他過來是為了她？可是……為什麼？
　　“你真奇怪，我跟誰在一起到底跟你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現在我跟你可是命運共同體，你要是亂找男人，我會很麻煩的。”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說。
　　什麼叫亂找男人？“你否認就好了，根本就不是真的！”
　　“太天真了。你以為記者是什麼樣的工作？何況，你真的想撇清跟我的關係？”他試探地問。
　　左菲兒頓時沉默了，知道他的話別有含意。她的確從這段緋聞裏得到了工作機會，但……這樣真的好嗎？
　　沈奕勳以為兩人已經有了共識，於是逕自走到廚房打開冰箱，邊抱怨著：“好渴，有沒有氣泡水？”
　　“沈奕勳，你以為這是你家啊！”厚臉皮就是厚臉皮。
　　“這是江導家嘛，他又不像你，是小氣鬼。”
　　“你說什麼？！”
　　他的雙眼霎時發亮，宛若小孩得到糖果般，還拿起來跟她炫耀。“有氣泡水！好耶，要不要喝？”
　　“不要。”她很冷淡地拒絕。
　　“不要算了。”他聳肩，拿了罐氣泡水，打開來猛喝幾口，自動自發到客廳挑CD、開音響、聽音樂，就好像真的把它當成自己的家，還站到牆壁的櫃子前仔細挑選影片。
　　左菲兒坦承，其實還挺羡慕他可以活得這麼自我，把厚臉皮當正常的人生，或許這樣真的比較不會鑽牛角尖，幸福多了吧。
　　“你今天不用工作？”超紅藝人不都行程排得滿滿的？
　　“等要工作時再出去就好啦，”他一派悠閒地說，還朝她眨眨眼睛。“跟你在一起的感覺還不錯。”
　　聽到這種話，左菲兒心裏一點也不覺得高興。“可是我不喜歡跟你在一起，只要在你身邊，我就覺得自己好像變得跟小孩子一樣幼稚。”
　　“那就對不起，委屈你了。”對她的批評，他只是微微笑，擺出一副紳士風度，仿佛願意接受任何批評。
　　遇見這種厚臉皮的男人，除了不甩他，還能怎麼做？左菲兒無奈地走到窗邊眺望自家門口，那幾個記者還賴著不走，不知何時才會離開，偏偏她住的公寓又沒有後門可以溜進去。乾脆想辦法來個大變裝，或許可以瞞過記者的眼睛？
　　她正苦惱著該怎麼擺脫和沈奕勳獨處的時間，沈奕勳倒是相當樂在其中，光是欣賞她表情十足的漂亮臉孔就很有趣，跟她針鋒相對就像個會上癮的遊戲，玩不膩。
　　他的眼角若有似無地瞟著左菲兒窈窕的身影，微微蹙著的眉頭有種令人憐愛的美感，他的唇邊揚起一抹自在滿足的笑意。
　　“醜小鴨大變身”一片終於完成後制，劇組一行人坐在製片公司的小型放映室裏觀賞成品。
　　將近一百分鐘的浪漫愛情片在偶像歌手Lydia俏皮的歌聲後播放完畢。眾人看完，紛紛露出鬆口氣的表情。故事逗趣感人，男女主角沈奕勳和林文莉之間互動的化學效應也不錯，應該會有好成績。
　　“江導，很好看，比我想像中好多了。”沈奕勳一向有話直說，原本還以為只是搞笑片，最後還真的被自己的演技感動了，不得不說，江承智真是一個可以激發出演員潛力的優秀導演。
　　江承智面對他的誇證並沒什麼太大反應，事實上他還覺得不夠完美，需要做一點刪減讓節奏更俐落，有些地方的情節還是太過拖泥帶水。
　　他瞥到自己的好夥伴製片阿毛一臉緊繃，從一開始看片子到結束都悶悶不樂的模樣，不由得揣測是否出了什麼問題。
　　“阿毛，怎麼了？是不是有事情？”
　　聽見導演的問話，其他劇組人員也都轉向阿毛，只見阿毛搔搔頭，一臉為難的說：“我們有一個麻煩……女演員蔡佳琪。”
　　女演員蔡佳琪！？眾人一聽，頓時竊竊私語討論了起來。這個名氣不算大的演員最近可成為報紙娛樂版的頭條人物，不只和知名綜藝天王主持人傳出婚外情，又聽說她還劈腿另外一個年輕男演員。
　　“她有演這部戲？”林文莉詫異地瞠眼，她完全沒印象。
　　江承智眉鋒聚攏，點頭。“有，大概五、六場戲。”他記得每部戲裏的演員，即使只是個露臉幾秒鐘的小演員。
　　沈奕勳想起什麼似的，彈了下手指。“啊……我想起來了，她演一個倒追我的女人！”
　　阿毛歎口氣，緩緩說道：“昨天沈老闆跟我談過，不希望她出現在電影裏，所以要我們減掉她全部的戲份，一點都不能留。”
　　眾人譁然。雖然出錢大老闆出面干涉並不是什麼新鮮事，但畢竟這個角色可是戲裏的爆笑點，就這樣硬生生抽掉似乎太可惜。
　　編劇鐵青著一張臉，心裏的不爽可想而知；但既然是出錢大爺講的話，他也無法多說什麼。
　　“這樣會不會太可惜？”副導懊惱地發言。“她的戲份少，可是還挺好笑的，而且要是沒有她，恐怕也沒辦法觸發男女主角的感情。”
　　“如果要保留這一段，那只好換一個人演，重拍她的戲份。”阿毛接著斬釘截鐵地說：“沒有第二種方法。”
　　江承智可以理解阿毛為何煩惱，天王娛樂集團是這部戲的幕後出資者，他們開的製片公司也只能遷就大老闆的喜好，即使不願意，最終不得已還是必須屈服於現實的考量。
　　感受到試映室裏一陣低氣壓來襲，沈奕勳開玩笑地說：“對不起，我老爸很難搞，請多見諒。”
　　眾人只得陪著乾笑。沒辦法，誰叫他是小皇帝，他爸爸隨便一句話就能掌握圈內一個藝人、一個節目、一出戲的生死存活。
　　江承智仔細考慮了一會，覺得其實沈老闆的考量也不無道理。目前的社會輿論的確是對蔡佳琪相當反感，為了戲好，沒必要跟著瞠渾水，況且蔡佳琪這個演口貝並非不能取代的。
　　“反正只是個小角色，也沒幾場戲，就補拍吧。”他下了決定。
　　“導演，你想找誰來演？”副導立刻開始提議：“找個年輕當紅偶像來客串，說不定會引發話題跟熱潮。”
　　“當紅的不可能遷就這種小角色，也排不出時間。要找能夠配合拍攝時間的。”阿毛看得比較實際。
　　“名氣不重要，我要會演戲的演員。”江承智坦率地說。這時，沈奕勳的腦海閃過一抹俏麗的身影，想起她對這部戲的執著，或許他可以幫個忙。
　　“小方，你去找一些年輕演員的資料給導演，讓他自己挑。”阿毛立刻交代副導，接著轉頭面對江承智，口氣非常誠懇：“老江，時間緊迫，沒時間龜毛了。”當那麼久的朋友了，他很清楚好友要求達到百分百完美的標準。
　　江承智微笑以對，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他也清楚阿毛跟出資老闆交手得背負多大壓力。
　　眾人接著開始檢討目前影片的缺失跟可以改進的部分。討論會結束後，大家紛紛起身離開現場，沈奕勳快步追上江承智，在他走遠前攔住他。
　　江承智滿驚訝的。這個愛玩的大男孩向來都愛偷溜走，今天難得留到這麼晚。
　　“Jerry，你有事找我談？”
　　“是關於那個要重拍的角色……”他的表情突然有點靦腆，相當難得一見，江承智很好奇他想說的話。
　　“怎麼？難道你要一人客串兩角？”難得江承智也會開玩笑，沈奕勳卻是笑得頗尷尬，其實他是想幫另外一個女孩請命。
　　“江導，我可以推薦人選嗎？”他只是私心想跟她一起出現在同一部電影裏。

大頭寶珠

第四章

　　拍戲現場有些混亂，左菲兒坐在角落專心背臺詞，化妝師一邊幫她補妝一邊哈啦幾句，她則隨意應幾句，腦子裏全都是臺詞，模擬著等會該怎麼融入角色。
　　她作夢也沒想到“醜小鴨大變身”的劇組竟然會跟她的經紀人聯絡，希望她能抽出檔期來客串其中一個角色；雖然只有六場戲，而且還是有點搞笑的女配角，但畢竟是江承智導演的戲，她一心想加入，就算要她扮醜犧牲演出她也心甘情願。
　　“據說是因為蔡佳琪劈腿兩個男人引起出錢老闆反感，要導演把她的戲全砍掉，所以才要換個人演。”她的經紀人林姐解釋完後，還不忘提醒她：“你自己也要注意形象，藝人最重要的就是形象，千萬不要自毀前程。”
　　左菲兒倒覺得林姐多慮了，她目前忙著工作都來不及，哪有時間談感情，那對她來說太奢侈了。
　　“準備好了嗎？我們先排演一遍。”江承智對著工作人員下令後，細長的眼眸轉至左菲兒和頻頻打呵欠的沈奕勳身上。
　　左菲兒趕緊回道：“好了，我準備好了。”她只想留給他最好的印象。
　　沈奕勳遲遲沒有反應，江承智非常有耐心，沉聲喊道：“Jerry？”
　　經過助理緊急拉他一把，沈奕勳終於回神，還打個大呵欠。“叫我喔，我早就OK啦……”然後又伸個懶腰，看起來好像有點無精打采。
　　這個男人不要又來搞笑，毀了她的演出！左菲兒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很想過去踩他幾腳讓他恢復精神，想起上回因為他的搗蛋害她連個小角色也演不成，她至今還難以釋懷。
　　江承智倒沒有露出擔心的神情，他早看慣了他那種懶洋洋的神態。
　　“昨晚沒睡？”他眯起眼，眼邊的小皺紋讓他看起來特別成熟。
　　沈奕勳挑挑眉，兩邊嘴角一扯，酒窩顯得特別深。“嘿嘿，江導英明，我昨晚是有點‘累’啦，不過還不至於體力透支，你不用擔心。”
　　他還朝他眨眼睛，仿佛是在透露只有兩人知道的秘密。江承智微微笑，揶揄：“等會認真一點。”
　　“是。”沈奕勳戲弄地舉手敬禮，不過神色仍略有疲態，左菲兒實在受不了他那種吊兒郎當的態度。也許他真的不把演戲當一回事，輕鬆應付了事，但她可是很認真面對每一場戲的。
　　她直接走到他面前，語帶警告：“沈奕勳，你今天可別搞笑了。”
　　沈奕勳瞅著她，彎彎的眼裏都是笑意。“我搞笑？今天不是你要搞笑嗎？”
　　這一場臥房裏的戲的確是左菲兒要展現搞笑功力，她演出的角色是有點花癡的女人，拚命用一些誇張的手段想贏得沈奕勳的心，不料卻反而變成男女主角感情的催化劑。
　　等會她要演出私自來到沈奕勳的房內，想藉機引誘他，卻偷雞不著蝕把米，變成了大笑柄。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再頻頻NG，害我又沒得演，可以嗎？”
　　他聳聳肩，無所謂地說：“可以啊，我也希望你別頻頻NG，害我得配合你，可以嗎？”
　　“你……”這種話他竟好意思說出口！真是厚臉皮！
　　“你們快過來。”江承智恢復一向嚴肅的表情，左菲兒一聽，不再浪費時間和沈奕勳鬥嘴，她可不想又因為他而破壞江導對她的印象。
　　沈奕勳卻突然拉住她的手，笑容迷人，意有所指地說：“我很期待你要怎麼誘惑我喔。”
　　那張帥臉也許讓許多女人著迷，但看在左菲兒眼裏就是非常刺眼，直覺他根本是在諷刺她。等著瞧吧，她會用自己的演技讓他閉嘴。
　　出乎左菲兒的意料，排演過程相當順利，沈奕勳沒有故意鬧她，而她誇張的演技還逗得現場工作人員哈哈大笑，就連江導也露出笑容，讓她樂得心花怒放。
　　正式演出也沒出問題，拍個兩次就OK。左菲兒原本還質疑沈奕勳的演技，懷疑他在精神不佳的狀態下能不能演好角色，沒想到他遠比她還要投入，不僅熟記臺詞，還帶著她一起搞笑。坦白說，她對他有點改觀了，或許他真是個有實力的演員。
　　“可以了。”拍完第二次後，江承智滿意地點頭。鏡頭一離開，沈奕勳馬上又開始打呵欠，眯著漂亮的眼睛好像快睡著了，左菲兒則緊張兮兮地跟在導演旁邊看剛才拍好的片段。笑果還不錯，她暫時安心了，接下來可以進入第二場戲，應該不會再中途趕走她。
　　看她似乎松了口氣的表情，江承智知道她可能還對上次的經歷餘悸猶存，害怕又得離開片場。他微微一笑，拍拍她的肩膀。
　　“你表現得很好。”雖然平常不苟言笑，但他是個不吝於鼓勵好演員的導演，左菲兒凝望著他溫柔的眼睛，感覺自己的心臟又開始不規則跳動。
　　能夠得到他的讚美，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
　　她鼓起勇氣，趁著周遭工作人員忙著收拾東西時，低聲說：“江導，謝謝你給我機會。”
　　“我給你機會？”他挑起濃眉，反問：“什麼機會？”
　　“因為你讓我演出這個角色，我真的很高興。”原本還以為跟這部戲無緣了，沒料到竟有起死回生的機運，甚至比上次的臨時演員戲份還多，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
　　江承智終於明白她的意思，輕輕一笑。“是嗎？那你不應該謝我……”他用下巴努了努又在打呵欠的沈奕勳，說：“去謝他吧，是他推薦你。”
　　左菲兒愣住，有些反應不過來。“什麼？你說沈奕勳推薦我……”
　　“是啊，本來我組裏的人還沒想到你，是他覺得你還不錯，我也覺得可以試試看。”
　　聽完這番話，左菲兒心情變得頗複雜。她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是一個她很討厭的人幫她忙，要是事先知道是沈奕勳推薦她，她還會接這個角色嗎？
　　答案是：她還是會接這個角色。因為她真的很想演這部電影，就算只是個小小的配角她也願意。
　　接下來全劇組人員要移動到新的場景。下一場戲不僅有她和沈奕勳，女主角林文莉也會加入。
　　左菲兒跟著劇組一起離開，心裏記掛著剛才江承智說的話，望著走在前頭的沈奕勳，不知該怎麼做才好。該謝謝那個厚臉皮的男人嗎？
　　稍微掙紮後，她快步追上沈奕勳，態度有些彆扭地問：“你為什麼要幫我？”
　　“啊？”沈奕勳眨眨漂亮的眼睛，幽黑的眸子凝視著她，納悶道：“幫你什麼？”
　　或許對這個小皇帝來說，所謂的幫忙只是順口而已吧，他根本毫不在意，她又何必記在心裏……她歎一聲，懶洋洋地說：“算了。總之，謝謝你。”
　　她想先走一步，他卻拉住她。原本沒什麼精神，現在一看見她，聽見她的聲音，精神倒是好起來了。這女人總是讓他忍不住感興趣。
　　“嘿，把事情講清楚，我不喜歡被人隨便謝謝的。”
　　左菲兒白他一眼，冷淡地說：“江導說是你推薦我來演這個角色……我只是想謝謝你。”
　　“喔……原來是這個啊……”
　　果然，這一點忙對他而言只算是施捨吧，說不定還覺得她太大驚小怪呢。
　　“只有一句謝謝好像不夠有誠意。”
　　左菲兒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唉，我可是花了很多力氣才說服江導的。”
　　“你該不會是在勒索我吧？”要不然要她怎麼謝他？
　　“哇，變勒索了，我可不敢！”他用誇張的口氣回應，咋舌。
　　她不耐煩地哼聲。“哼，那你想怎樣？”
　　他挑挑眉，俊俏的臉龐掛著朗爽笑容。“嗯，我想要一個約會。”
　　那種理所當然的口氣讓她聽了一肚子火，早知道就不要多事，幹嘛謝池！
　　“休想。”她立刻拒絕。
　　“好吧。”他聳聳肩，一臉早料到的表情，讓左菲兒感覺自己好像做錯事般，心裏很不舒服。
　　“大明星，你這麼忙，有空閒時間撥給我這個小演員？”
　　“為了你，我可以空下所有時間。”沈奕勳一副認真的口氣，不過左菲兒完全沒心動，還差點狠狠嗆回去：收起你的甜言蜜語，我快吐了！
　　“你想去哪裡直接說。”她不耐煩地回應。
　　“約會當然要選有情調的地方，”就當她答應了，沈奕勳愉快地說：“交給我吧。”
　　左菲兒心不甘情不願，感覺自己好像是掉進陷阱裏的獵物，心想：可別又因此而惹出什麼麻煩……
　　這種地方叫有情調的地方！？有什麼情調？完全感覺不出來！
　　左菲兒一大早就被沈奕勳帶來一家大型遊樂園裏，被強迫陪著他幾乎玩遍各種遊樂設施──海盜王國、探險劇場、冒險島……由於今天是非假日，遊客並不多，有些設施他還重複玩了好幾次，樂此不疲。左菲兒好不容易在最近的趕拍中賺到一天休假，卻得陪這個太少爺玩遊戲，心情很不爽快，不過礙於先前的承諾，只好認了。
　　這家遊樂園依山傍海，風景相當壯闊秀麗，尤其坐在纜車上更可以眺望碧海藍天，讓左菲兒暫時忘卻對沈奕勳的不滿，沉浸在美麗的景致裏。
　　“真是太棒了，有山有海，又有刺激的遊樂設施，你不覺得很棒嗎？”沈奕勳倒是相當滿意今天的安排，一身休閒穿著的他戴了副太陽眼鏡，姿態輕鬆，線條分明的臉龐依舊帥氣十足。
　　看到他得意的笑臉，左菲兒不客氣地賞他白眼，語帶諷刺：“沈奕勳，你以為我們還是小孩子嗎？”
　　“左菲兒，不要這麼嚴肅行不行？放鬆一點，開心一點……”
　　她實在受不了他老是這樣嘻皮笑臉的態度，她才想問他正經一點行不行！“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分，跑來這種地方玩，是要昭告天下粉絲來找你簽名？”
　　“怎麼？明星就沒有玩的權利？”他不服氣地說：“不要一副經紀人說話的口氣──小菲菲，千萬別去人多的地方，被認出來你就慘了，簽名簽不完，跑也跑不掉。”模仿經紀人叮嚀的口吻後，他又恢復正常語調，認真地說：“今天又不是假日，平常大白天有多少遊客？說不定人家忙著玩，還懶得理我們呢。”
　　今天的遊客的確不多，所以即使這位天王蒞臨也沒引起多恐怖的轟動，不過要是引來記者怎麼辦？他怎麼一點身為公眾藝人的自覺都沒有？這樣率性任性，無非就是仗著自己有個皇帝老爸可以罩他吧？
　　左菲兒暗忖自己可能太認真了，如果這位大明星不怕引來簽名人潮和聞風而來的記者，她又何必緊張兮兮？
　　“真愛耍寶……”她聳聳肩，無所謂地說：“隨便你，你不怕出鋒頭，我何必在乎？我可是為你著想。”
　　“好感動，沒想到你也會為我著想，我還以為你的眼睛只看得到江導。”他吐吐舌頭，漂亮的臉龐顯露一股可愛的稚氣感。
　　“你──”聽到他突然提起江承智，而且看著她的眼色還意有所指，左菲兒無法控制地臉泛紅潮，感覺自己心裏的秘密已經被揭穿了，幸好纜車已經到了地面，她匆匆走出去，不想繼續跟他獨處。
　　“算了，不想理你。”她撂下話，也不管他的反應就走出去。
　　沈奕勳無可奈何，跟在她後頭，纜車終站連結一條熱鬧的購物街，兩旁販賣精緻的紀念商品和小吃，他看見一個販售雙色霜淇淋的小販，迅速過去掏錢買了兩個甜筒。
　　購物街盡頭走出去，是一道寬廣的走廊，正好面對湛藍大海，還設置供人休息的桌椅；這裏人不多，三三兩兩坐著觀海、喝咖啡。
　　左菲兒停在走廊旁邊，看著卷起的白色浪花，那種困窘的感覺總算稍稍乎複，心想：就算被沈奕勳看穿她的心思又如何，暗戀一個人又沒有錯……
　　“喏，別生氣，請你吃。”沈奕勳遞來一隻雙色霜淇淋，俊臉洋溢求饒的討好笑容，那雙澄亮大眼小心翼翼地凝視著她。
　　她接受他的好意，接過甜筒後，邊舔著，輕聲說：“我沒有生氣，是不好意思。”
　　她靦腆的神色落在他眼底，令他心裏微微抽了一下，原本只是開個玩笑想試探她，沒想到竟然真被自己猜中。在片場看見她總是偷偷追隨著江承智的身影，他忍不住有些嫉妒，卻說服自己或許那只是錯覺，如今證實了，難過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
　　“你為什麼喜歡江導？”沈奕勳好奇地問，他知道不少女演員迷上江承智大都是因為他英俊成熟的外型，難道左菲兒也是其中之一？
　　她吞口口水，困窘地問：“有這麼明顯嗎？”該不會全劇組的人都看出來了吧？
　　“好明顯啊，除非是瞎子。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你在暗戀他。”他誇張地說，眼神中卻有些許的落寞。
　　也不用這麼誇張吧。左菲兒低著頭，看著自己纖白的手指說：“我很佩服他，他很有才華，而且跟你不一樣，他完全靠自己的本事，沒有靠山。”
　　聽她說起他的靠山，沈奕勳的眼色黯淡了下來，卻依然不動聲色，揶揄道：“他傳過不少緋聞喔。”
　　“像他那麼出色的男人，有女人喜歡也是正常的。”連像她這樣一個隻看過他電影的女人都會偷偷仰慕他的才華，更何況是能與他接觸的女人。
　　沈奕勳看著她憧憬的目光，不禁感歎地搖頭，說：“明明都是女人倒貼，我卻是花花公子，而他是有本事、很正常，標準還差真多。”
　　她白他一眼，揶揄道：“那是你的問題。沒辦法，你給我的感覺就是很愛玩。”
　　話題轉移到他身上後，氣氛頓時輕鬆許多。他喜歡聽著她輕快的聲音，看著她臉上多變的表情，兩者搭配起來構成一種迷人的魅力，讓他目不轉睛，想一直親近她。
　　和她在一起給他一股舒服的感覺，輕鬆到讓他可以暫時忘卻自己的身分：他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明星，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
　　“我不明白，像你這麼漂亮的女人，為什麼那種丑角你也願意演出？難道你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他不禁為她感到可惜。
　　“為什麼不能演？”她很認真地反駁。“像你這種天生就有王子角色可以演的人，當然不明白有的演員就算只有一個小角色也會非常珍惜的心情。”
　　她對他的觀感還真是根深蒂固，一時要改變恐怕非常困難。沈奕勳思索了一會，提議：“也許我可以幫你拿到女主角的位置。”
　　“啊？”這讓左菲兒聽了很是驚訝。“什麼意思？”
　　“如果你跟我交往，你就不用這麼辛苦演配角，可以直接當女主角，哪部戲都沒問題。”他帶著一點玩笑的心情說著，心裏卻不怎麼期待她會接受這個“交易”。
　　左菲兒愣了半天，腦子終於搞清楚他的意思，有點輕蔑地回道：“你用這種手段騙到多少女人？”
　　他很正經地說道：“我沒有騙你。”
　　“等跟我上過床，你就什麼也不記得了吧？”當她是傻瓜嗎？
　　他歎氣，無奈地聳肩說：“你真的對我有很深的偏見，我不騙人的。”
　　“真的只是我的偏見嗎？”她懷疑。
　　“多認識我一點，你會對我改觀。”
　　“對你的提議我沒興趣，”她直截了當拒絕，還加了一句：“我要靠我自己的實力。”
　　果然如他所料。這種不輕易服輸的韌性或許也是他欣賞她的地方。“好吧，你不要就算了，不過我還是對你很有興趣。”他坦率地說，卻讓左菲兒頗訝異。
　　他什麼時候開始對她有興趣的？她怎麼都沒感覺到……雖然驚訝，不過想到他花名在外、緋聞一籮筐的過往經歷，似乎也沒什麼好奇怪。只要漂亮的女人他都有興趣吧，說不定越難追的他越喜歡。
　　“不要把時間花在我身上，因為你不是我喜歡的型。”她更坦白，直說：“我喜歡男人，不喜歡幼稚的小鬼，謝謝。”
　　沈奕勳一聽，爽朗地笑了出來，他真喜歡她直來直往的個性。
　　“唉，我被拒絕了……”他自嘲地說，望著她，眼神很溫柔。“至少還是朋友？”他不是一個會輕易放棄的人，只要有一點點希望，他會堅持自己的選擇。
　　朋友？在此之前，左菲兒完全沒想到跟他變成朋友的可能性，但經過今天的相處，當朋友似乎是個不錯的提議……她點點頭，笑著舔完手上他送她的霜淇淋。
　　“好，可以了。”江承智低沉的聲音一出，劇組人員紛紛鬆口氣，總算拍完最後一場戲。由於先前初次殺青時，大夥兒已經熱鬧慶祝過，今天補拍完，現在大家只想輕鬆放個假，好好休息就夠了。
　　左菲兒看過剛才拍好的片段，對自己的演出還算滿意。她知道江承智是個對演出相當嚴厲的導演，如果不夠好是不會輕易放行的，剛才那場戲足足拍了五次他才點頭通過。雖然還要等一段時間影片才會上檔，但她已經等不及想進戲院看成品了。
　　“菲兒，你演得很不錯，一定會紅的啦！”化妝師特地鼓勵她，讓她覺得很感動，先前曾經被趕走的陰霾此刻一掃而空，她突然有種雨過天晴的心境。
　　“謝謝你的誇獎，拜拜。”她對她感激地笑了笑，片場工作人員愉快地邊聊天邊收拾東西，離去前，她只想再跟某個人道別。
　　江承智正跟副導不知道在談些什麼，表情有點嚴肅，他那張深刻立體的英俊臉龐常常眉頭深鎖，給人很憂鬱的感覺；可是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有時無意間捕捉到他嘴角淺淺的笑痕，是那麼迷人好看，讓她簡直像得到糖果的孩子般，可以偷偷高興好久。
　　雖然有人說幻想總是比較美麗的，實際接觸就會幻想破滅，但江承智卻給她截然不同的感覺。以前只能崇拜他獨特的視覺語言與說故事的奇妙手法，更進一步認識他，又更喜歡他沉穩、不急躁的性格。
　　他有藝術家的才能和敏銳的觀察力，卻不至於不切實際、只會空幻想或說些浮誇表面的話，遇到困難也不憤世嫉俗，總能冷靜地處理事情。可以說，她覺得自己越來越欣賞他了。
　　只是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再次合作的可能，畢竟他已經是個成名的大導演，而她依然是個不成氣候的小演員……
　　“左菲兒，你是不是想跟我說什麼？”江承智似乎發現了她的目光，轉過頭來，笑著走近她，或許是因為終於補拍完，心情較為輕鬆的緣故。
　　左菲兒頓時有些尷尬。其實她只是想跟他說再見而已，現在好像還得多說一點別的才行。
　　“我在想……導演拍完戲以後，不知道都在做些什麼？”怎麼好像在刺探他的隱私……左菲兒問出口後就後悔了。
　　他輕輕一笑，眯起的細長眼眸溫柔地看著她。“對你，戲可能已經拍完，對我，現在才進行一半。”
　　“一半？”
　　“你不知道我的副業是高級推銷員？”他難得地開起玩笑，讓左菲兒有些反應不及。
　　“高級推銷員？”
　　“接受公司的行程安排，巡迴各地宣傳自己的作品。”他自嘲一笑，淡淡地說：“至少還要忙上好一陣子。我寧願拿這些時間去忙下一部片子，不過這是躲不掉的現實。”
　　他的口氣隱含著莫可奈何，卻又不至於自暴自棄。瞭解自己的處境而願意面對，也是左菲兒欣賞他的地方；不過對於他的無奈，她除了同情，似乎幫不上忙。
　　“電影什麼時候會上映呢？”既然是她的電影處女作，說什麼也要衝第一個。
　　“完成以後會先去國外參展，至少得等上幾個月。”
　　“參展？”她想了一下。“是說國外的影展嗎？”
　　“嗯，到時候Jerry跟文莉都會去。”
　　對了，左菲兒想起江承智過去的作品可是得過不少影展的大獎，而且有趣的是，他的作品在國外的票房遠勝國內，相當具有國際知名度。
　　“只有男女主角能出席？女配角可不可以去插花？”看他心情頗愉快，她也大膽地開起玩笑。
　　“想去的話叫Jerry帶你去就行了。”他意有所指地說，眼角瞟向沈奕勳。
　　“Jerry？”她愣住，錯愕地反問：“他為什麼會帶我去？”
　　“今天報紙的頭版就是你們兩個，他不是帶你去遊樂園玩……玩得愉快嗎？”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就像在談論一對陌生人般淡然，左菲兒完全看不出他的情緒。
　　她當然已經看過那篇討人厭的新聞。那天有遊客拍下他們出遊的照片，寄給報社發新聞，更慘的是還在網路上散佈……不過，既然他們敢這樣大剌剌、毫無遮掩地出遊，本來就該料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只能說，沈奕勳實在太高調，連帶的讓她也跟著遭殃。
　　“我跟他只是朋友。”
　　“這圈子不少情侶用朋友當幌子。”
　　看他似乎不信，她急切地為自己解釋：“我是說真的！因為你跟我說他推薦我來演戲，所以我想謝謝他，才跟他一起出去，其實我也不是很想去……”
　　他微笑，平靜地說：“你不需要跟我解釋。”
　　“我怕你誤會，我真的不希望你誤會！”
　　他凝視她的眼睛，輕聲問：“為什麼怕我誤會？我誤會又如何？”
　　左菲兒感覺自己的心跳加速，快破表了。現在怎麼辦呢？要說出口嗎？
　　管他的，都到這種地步了，就豁出去吧；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乾脆就直接說清楚，別悶在心中。
　　“因為……”她咬緊牙關，鼓起勇氣說：“我希望在你面前不只是一個女演員，也不只是一個認識的朋友……”她頓了頓，垂下眼眸。“這樣會太貪心嗎？”
　　面對她坦露自我的心情，江承智並沒有特別反應；他看著她燒紅的兩頰，眼底流轉著複雜的情緒。
　　他不是遲鈍的人，當然早已察覺到她言談中隱約流露出來的傾慕情意，但現在的他全心放在事業上，根本沒有餘力去發展感情。於是他誠懇地說：“不要對我有太美好的幻想，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人。”
　　什麼意思呢？是要她放棄嗎？左菲兒低下頭，失望感盤據心頭。算了，反正本來也只是她自己的癡心妄想，人家是大導演，怎麼可能看上她……
　　“嘿，你們在聊什麼？”一雙大手突然摟住她的肩膀，沈奕勳笑著插入他們之間，溫柔地看著左菲兒。
　　她現在的心情已經夠差了，這個討厭的程咬金為什麼要半途殺出？！一切都是他害的！“不關你的事。”左菲兒瞪他一眼，賭氣地走開了。
　　沈奕勳瞠眼望著她的背影，嚇到似的拍拍胸口。“好凶喔，她怎麼老對我這麼凶，我又做錯了什麼？”他轉向江承智，低聲問：“江導，你會不會覺得她脾氣很差啊？”
　　江承智看著眼前這個童心未泯的大男孩，陽光般的俊俏臉龐無時不刻掛著惹人喜愛的天使笑容；他想起報紙上登的那張照片，沈奕勳跟左菲兒並肩一起吃霜淇淋，看起來如此相配……
　　他呼口氣，沉聲說：“Jerry，放她一馬，別玩弄她。”
　　“玩弄她？什麼意思？”
　　“你跟女人的關係我一清二楚，”他的眼神隱含警告意味。“不要傷害一個努力的演員。”
　　沈奕勳總算明白他話中的含意，搖了搖頭，誇張地歎氣說：“呼！又來了，我看我真要好好檢討自己。過往紀錄太輝煌，導致沒人相信我有可能是認真的。”他雙臂環胸，用一種揶揄的口氣接著說：“江導，那個女孩不是你的東西，她也不是小孩子，如果她那麼輕而易舉就變成我的‘玩弄物件’，你也不會關心她吧？”
　　江承智沉默不語。
　　“對了，這好像是第一次你在乎我的‘玩弄對象’……”他佯裝不解地說：“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你喜歡上她了？”
　　兩個男人眼對眼，誰都沒有說破對方的心事，但一股若有似無的競爭意識已同時盤據心裏。沈奕勳撇撇嘴，無所謂似的聳聳肩，直接走向左菲兒。
　　江承智默默看著他走到左菲兒身邊，即使面對她的臭臉他也依然一派輕鬆應對，最後終於逗出她的笑容。
　　心裏有些許抽痛，他不知不覺介意起那抹美麗的笑容，原本應該是屬於他的，此刻卻是對著另一個男人綻放……

大頭寶珠

第五章

　　“聽說吳大衛導演下禮拜要回國。”
　　左菲兒坐在經紀公司休息室裏，原本漫不經心地翻著八卦雜誌，一聽見林姐突如其來的消息，驚訝地張大嘴。
　　“吳大衛導演……你是說拿到金像獎的那個吳大衛導演嗎？”
　　林姐皺眉頭。“還有別的吳大衛導演嗎？”
　　左菲兒立刻換位子，坐到林姐旁邊的沙發上，好奇地追問：“他不是都在美國拍戲，怎麼會突然回來？”
　　林姐老神在在地喝著咖啡，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說：“聽說他下部戲要找個東方女演員，所以特地回來試鏡。”
　　“試鏡？我記得他下部戲好像要在歐洲取景，是同志電影，怎麼會要找東方女演員？”
　　林姐聳聳肩，不是很在乎。“誰知道。劇本內容很保密，可能選上了才知道自己要演什麼。反正打著大導演招牌，就算要脫，大明星也買帳。”
　　林姐說得沒錯，只要是吳大衛導演的戲，就等於是金字招牌，保證一流品質，即使大牌演員也搶著跟他合作。
　　左菲兒拉住林姐的手臂，急迫地說：“我想參加試鏡，林姐，你幫幫我！”
　　林姐驚訝地看她一眼，嗤道：“別傻了，都是事先挑好的演口貝，主角說不定早就內定好了，試鏡只是噱頭。”
　　“至少給我個機會嘛。”能夠見到吳大衛本人，可以在他面前表演，這是多少演員的夢想……
　　林姐搖頭。“與其拜託我，不如去拜託你的男友，看他要不要給你機會。”
　　左菲兒愣住，知道她指的是誰，於是繃著臉不高興地說：“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我知道不是真的，只是好朋友嘛。”
　　林姐的口氣有夠曖昧，擺明不相信她的話。竟然連經紀人都被八卦小報蒙蔽，看來要澄清她跟沈奕勳的關係，真的很難。
　　“菲兒，我們只是一家小小的經紀公司，那種大case哪有我們的份，你還是專心拍接下來的偶像劇，好好把握在螢幕亮相的機會，知不知道？”林姐拍拍她的肩膀鼓勵她，手機正好響起，她接起後，愉快地說著：“李製作，這麼早打電話來有事嗎？”
　　左菲兒無精打埰地瞪著小小休息室內的小方桌，桌上擺著便宜的馬克杯，沙發也顯得簡陋陳舊……她歎息一聲，走到室外。她的經紀公司小小一間，只有林姐一個人帶了幾個還沒打開知名度的藝人，所以大家只能互相照顧。林姐說的也沒錯，像那種大卡司的作品，也要有背景的演員才有試鏡機會，不是平常的小演員就能進去的，她還是專心拍手上的戲，因為好不容易能逐漸建立自己的知名度，就別想太多了。等一下還要拍戲，背熟劇本還比較實際。
　　與其拜託我，不如去拜託你的男友，看他要不要給你機會。
　　她想起剛才林姐的話，如果拜託沈奕勳，真的會有機會？
　　只是一個試鏡機會，朋友之間幫個忙應該不算什麼吧？大不了再陪他去玩一次……她掙紮了一會，不想就這樣輕易錯過難得的機會，掏出手機，打了沈奕勳的電話。
　　“左菲兒，我真是受寵若驚，你竟然會主動打電話給我！”沈奕勳不改他愛誇張的本事，講話口氣真的確切表達出“受寵若驚”的心情。
　　左菲兒覺得有點彆扭，但還是說出口了：“沈奕勳，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上元製作公司”位在一棟十五層高的大樓裏，專門製作一些短集數的單元劇，坪數不大的辦公室平常只有幾個員工在此工作，今天特別清出一間空房間，狹小的室內擺了幾張椅子，還擺設了DV，外頭門上貼著一張紙：電影“情緣”試鏡會場。
　　這家製作公司的老闆劉上元和導演吳大衛是大學時好友，在他的請托下幫他舉行新片“情緣”女主角的甄選。雖然是想找個東方面孔的女演員，但還是希望能從臺灣女藝人裏出線，因此初次的試鏡就選在臺灣舉辦，吳大衛還親自從美國飛回臺灣參加，另外還請來他的學弟！新銳導演江承智，一起參與。
　　兩人同為導演，雖有歲數上的差距，卻惺惺相惜。吳大衛不諱言最欣賞的後進導演就是江承智，也很看好他的潛力；而江承智更把吳大衛當成自己的目標，希望總有一天能超越他。
　　狹小的試鏡會場內，劉上元、吳大衛和江承智坐在拉開的椅子上，討論自己手上拿著的參加試鏡的演員資料。這些演員都是事先篩選過，先挑出適合的年齡與外表，再選擇經歷適合的演員，通知他們準備一些橋段，一起在今天參加試鏡。
　　試鏡會場門外同樣是狹小的房間，幾個女演員或坐或站，面露緊張地準備聽號進去會場，畢竟這種可以跟國際級導演合作的機會可不是天天有。
　　門內，三人翻著女演員的資料，開始討論試鏡順序。劉上元想起什麼似的開口說：“對了，我忘記告訴你們今天多了一個參加試鏡的女演員，因為太突然了，所以沒準備她的資料，等一下她會親自拿給我們。”
　　吳大衛扶了扶眼鏡，斯文的外表下有雙銳利的眼睛，盯著他沉聲問：“是誰？”
　　“左菲兒。”
　　聽到這人名，江承智愣住，愕然抬頭看著劉上元。
　　“她是誰？”吳大衛皺起眉頭，好一陣子沒回臺灣，又多了他不認識的藝人名字。
　　“沈奕勳的女朋友。”劉上元挑起嘴角，笑容頗曖昧。“他的助理昨晚打電話給我，求我一定要給她個機會……既然是他要求的，那就試試看，反正最後還是看你的意思。”
　　吳大街的臉色頓時很不好看。沒有導演會在碰上這種事情後心情不受影響的，但這種出資者干涉創作者的事往後只會越來越多。
　　江承智沉默不語，同樣眉頭深鎖，腦海浮現那張清麗的臉龐。
　　左菲兒口口聲聲否認她跟沈奕勳的關係，現在卻又利用和他的關係來試鏡，這是什麼意思？若單純只是朋友，沈奕勳會這麼樂意幫她忙？而她寧願找他幫忙，卻沒想到他……江承智表面上平靜無波，心裏卻已波濤洶湧。他不喜歡這種無法控制的感覺，偏偏他已經無法控制。
　　參加試鏡的女演員一個接一個進來，坐在與他們相對的椅子上，大都流露出緊張的神色，一旁擺設的DV正在拍攝，吳大衛和她們對臺詞，考驗她們的臨場反應，劉上元和江承智則在一旁默默觀察。
　　最後一個試鏡者是左菲兒，她手上拿著試鏡用的橋段臺詞和自己的履歷資料，一走進來就吸引住三個男人的目光。她今天沒有刻意打扮，穿著素雅，比起前面花枝招展的女藝人們，簡直樸素過頭了，但卻有如一朵乾淨的百合花，令人耳目一新。
　　“左小姐嗎？”吳大衛仔細地端詳她，外型亮眼的年輕女孩的確很吃香，至少第一眼就抓住了旁人的眼光。
　　“嗯。”左菲兒將自己的資料交給他們，有點意外江承智也在場，視線不斷往他那裏飄過去，她不知道他也是試鏡的評審。
　　“那幾句臺詞背熟了嗎？”
　　“背熟了。”
　　“好，現在跟我對幾句。”
　　一旦開始融入戲中劇情，左菲兒立刻全神貫注，忘卻身旁其他不相干的事物。吳大衛看著她，頻頻點頭，嘴角揚起滿意的笑容。
　　江承智原本坐在椅子上，終於坐不住，輕輕起身，走到正在拍攝的DV旁，透過鏡頭觀察畫面中的左菲兒，她生動活潑的演技深深吸引住他的目光，不管吳導演如何要求，生氣一點、快樂一點、深沉一點……
　　他不自覺沉溺其中，越看著她，越是忍不住痛恨為什麼她跟沈奕勳扯上關係……
　　“很好，謝謝你今天來參加試鏡。”吳大衛微笑地說，朝她伸出手，左菲兒一臉的受寵若驚，緊張地與他相握。
　　“謝謝導演，你的戲一定會成功的！”她興奮得心臟都快要跳出來了。
　　吳大衛沒多說什麼，眼裏掩不住欣賞的色彩，左菲兒悄悄將視線調往江承智的方向，想知道他對她剛才表現的看法，他卻刻意避開了，面無表情。
　　她有些失望，低著頭退出會場。
　　“左菲兒的表現出乎我意料，我還以為她只會炒緋聞。”一等她離開，劉上元驚訝地說。
　　“她的確不錯。”吳大衛點點頭，轉向江承智問：“小江，你覺得呢？”
　　“她的演技很好，外型也很漂亮，不過……”他頓了頓，心裏有些許掙紮，卻仍說出口：“我覺得方芝婷更適合。”
　　“方芝婷？”吳大衛皺了皺眉頭。
　　“方芝婷……”劉上元動作迅速，立刻往前翻資料，很快就找出方芝婷的履歷，剛才他們也曾討論過她，同樣是個年輕、有潛力的女藝人。
　　“她們兩個的條件差不多，可是方芝婷的演戲經驗比較豐富，算是她的優點。”江承智隱匿不說的，卻是左菲兒相較之下更出色的演技。
　　“嗯……”吳大衛沉默不語，仿佛陷入深思中。
　　“乾脆來看看她們剛才的表現好了。”劉上元一提議後，立刻動手拿起DV，連接到旁邊的大電視，放出錄製的影片。
　　江承智凝望著螢幕上的人影，感覺胸口一陣悶，妒意蒙蔽了他的判斷力，他覺得自己很醜陋，這是她的機會，他卻親手摧毀……
　　“您撥的電話目前沒有開機……”左菲兒沮喪地掛斷電話，摘下安全帽放入機車的置物箱內。
　　趕完今天劇組的戲份，她立刻打了江承智的手機，可他的手機卻沒開，打他家裏電話也沒人接聽；騎著小綿羊回到家，她才停好車，又迫不及待掏手機打電話給他，結果還是一樣沒開機，感覺好像在躲著誰一樣……
　　其實她也只是想問問他對她今天試鏡的觀感罷了，她很在意他的評價，即使最後落選，只要他說她很棒、她是最好的，這樣就足以安慰了。
　　原本打算直接回家，考慮了一會，左菲兒決定去隔壁大廈找他；如果今天沒能得到答案，說不定她會失眠一整晚。
　　大廈設有管理員，一般人沒有登記是不能隨便進去的，算是管理相當嚴格。幸好上回江承智帶她來“避難”時，兩人打過照面，彼此認識了，管理員知道她是江承智的朋友。
　　“請問，江導演回家了嗎？我想找他。”她走進大廈，靦腆地對管理員笑著問。
　　管理員搖頭。“江導演還沒回來。”
　　“那我在這裏等他……”
　　“你真的要等他？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回來喔。”管理員好心地提醒她；依他對江承智作息的觀察，完全沒有規律可言。
　　“沒關係。”她微微笑，真的就在大廳的沙發椅坐下，從包包裏掏出劇本來背誦。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熟悉的腳步聲傳來，她抬起頭，終於等到江承智，只見他一臉嚴肅，眉峰聚攏，心情似乎有些沉重。
　　“導演！”她趕緊上前，在電梯旁喚住他。
　　江承智此刻最不願意見到的人就是她，看著她的臉，會勾起他心底的罪惡感。
　　“你怎麼在這裏？”
　　她輕輕扯了扯唇角，有點不好意思地問：“我想知道你覺得我今天演得怎麼樣。”
　　他凝視著她，那雙美麗的眼睛令人著迷，他知道她其實比方芝婷更適合，可是……
　　“你演得很好，吳大衛導演也很欣賞你，”他頓了頓，避開她眼裏綻放的希望光芒，低聲說：“不過，有人比你更好。”
　　左菲兒愣住。“有人比我更好？”雖然她不意外，但隱約感到他欲言又止，態度不似往常，仿佛隱瞞了什麼，這讓她心中覺得很不安。
　　“這一行就是這麼殘酷，你只能是第一名。”
　　他好像不想繼續面對她，左菲兒卻沒有因此而退縮，追問：“所以，我已經沒希望了？”
　　“要看導演的決定。”他也只是提供意見，最後還是要看吳大衛的意思。
　　左菲兒垂下眼眸，咬著嘴唇問：“你呢？你也覺得我不夠好嗎？”
　　江承智不想說謊，卻也無法說實話。“有人比你更適合，就這麼簡單。”
　　他冷淡的口氣截斷她僅存的安慰。如果他願意誇獎她一句，難過的感覺或許就會立刻煙消雲散，可是他卻只覺得她不適合……
　　左菲兒按捺住想哭的情緒，緩緩轉身要離去，江承智卻叫住她：“你跟他交換了什麼條件？”
　　“他？”左菲兒從他臉上察覺到很特別的神情，以前從未見過的一種深沉，仿佛正努力壓抑著某種情感。
　　“沈奕勳。”他口氣平淡地說著，臉上的表情給人一種難以接近的距離感。“聽說你是因為他的推薦才能參加試鏡，他不可能無緣無故幫你忙。”
　　左菲兒終於明白他的弦外之音，趕緊解釋：“你是不是誤會了？我跟他沒什麼……”
　　他冷酷地打斷她的話。“這圈子很競爭，靠一點手段不算什麼，可是，不要說謊，很醜陋。”
　　他銳利的眼神宛若一根根針插進她心口，那是帶著一種鄙視輕蔑的意涵，令她霎時呼吸困難，心臟抽痛起來。“我沒有說謊！我沒有！”
　　電梯門一打開，他直接跨進去，不想聽見她的聲音。電梯裏的鏡子照出一張稍嫌狼狽的俊臉，他直視自己的眼睛，暗忖：他憑什麼介意她跟其他男人在一起？他憑什麼只准她的眼睛看著他？
　　說穿了，他只是個自私的男人，因為嫉妒而出言傷人，眼前這張因為妒意而近乎發狂的臉龐醜陋得令他厭惡！
　　沈奕勳匆忙跑進“Romeo＆Juliet”，在店裏四處尋覓左菲兒的身影，終於讓他發現醉倒在吧台的女子。
　　他無可奈何地搖頭，眼角巡了下四周，幸好沒有狗仔隊跟蹤，否則明天又熱鬧了。
　　他走到她身旁，用力搖晃她的身子。“左菲兒，醒醒，別在這種地方喝醉。”想鬧新聞也別搞負面的。
　　原本趴著睡覺的左菲兒被他搖醒後，睜開惺忪睡眼，從迷糊的視界中認出來人是沈奕勳之後，她推開他，喊道：“喝醉又怎樣？我就是要喝醉！我就是要喝醉！我就是……”
　　不能繼續任憑她在公眾場合無理取鬧，沈奕勳直接將她攔腰抱起，帶離現場。
　　“沈奕勳，放我下來！放我下來！放我下來！”她用力打他的胸膛，好像在打仇人。沈奕勳耐著性子說服自己，千萬別跟喝醉酒的女人計較，她們昏沉沉的腦袋裏根本沒有“理智”這兩個字。
　　“脾氣差，力氣還這麼大……”他忍不住碎碎念，幸好今晚沒記者跟過來，否則明天的新聞精采可期。
　　來到自己的車門旁，他打開車鎖後，一手拉開門把將她送進副駕駛座，接著鎖緊車門，逕自離開。
　　“沈奕勳，你幹嘛？！你怎麼可以把我關在這裏？！你回來！聽見沒有？！你這個可惡的男人，混蛋！”她越想越生氣，拚命敲打車窗，可惜人被反鎖在車內，根本走不了。
　　沒一會，沈奕勳就回來了，手上還提著一個便利商店的袋子，裏頭裝混了啤酒。
　　他打開車鎖，坐進駕駛座，一見到左菲兒臉上憤恨的表情，他再度搖頭，暗忖：我到底做過多少壞事才會招惹上她？
　　“要喝是不是？”他把滿袋子的冰啤酒扔到她腿上，喊道：“喝吧！喝吧！喝個夠！”接著，他從儀錶板旁的置物箱內拿出一個塑膠袋也扔過去。“還有，這是嘔吐袋，想吐就吐個爽。”
　　沈奕勳說完，也不管她的反應，便直接開車。腿上沁涼的溫度讓左菲兒稍微恢復了神智，她望著周遭景致，納悶地問：“你要去哪裡？”
　　“還能去哪裡？送你回去！難道你還要繼續在外面丟人現眼？真是……”他又無可奈何地猛搖頭，如果可以狠心不理她就好了，偏偏他就是在意她，真慘！
　　“我丟人現眼關你什麼事……”她頓時怒火中燒，狠狠打他的手臂，任性地說：“我有叫你來找我嗎？！我有嗎？！”
　　“你是我的女朋友，當然關我的事。那邊記者那麼多，到時候全部圍上去，以為你是被我拋棄才借酒澆愁。”剛才還是他混夜店的死黨打電話來通知他，說他的緋聞女友喝掛了，恐怕等一下會鬧出新聞，他才趕了過來。結果是好心被雷親，當事人根本不知感謝，反而還怪他。
　　一提起這個她就有氣！就是他害她被江承智誤會，搞得她明明說實話卻變成謊言。“我不是你的女朋友，我不是！”
　　沈奕勳不得不苦笑。“當我女朋友真有這麼衰？別人想要還沒份，你幹嘛一直否認？”
　　“因為我不是！我不是！”
　　“好啦，不是就不是。”她激烈地否認，讓沈奕勳只能安撫她，心裏卻相當不是滋味。雖然一開始說要當朋友是他的主意，但她心裏真的完全沒有讓友情更進一步成為愛情的可能性？
　　“我喜歡的人不喜歡我、不要我……”她突然像個小孩子似的嚎啕大哭起來。“感情上他不要我，演戲上他也不要我，我真的那麼差嗎？我好難過，我好痛苦……”
　　沈奕勳說不出半句安慰的話，直接扔一盒面紙過去，心情很複雜。
　　她嘴裏說的“喜歡的人”是江承智吧，她今天會這麼難過，還喝得酩酊大醉，該不會也是為了他……
　　她上次打電話請他幫忙讓她參加電影“情緣”的試鏡，今天好像就是試鏡日，吳大衛導演提過會請江承智一起評選……莫非她落選了？可是，她又說感情……
　　他盯著她紅通通的眼睛，心裏充塞滿滿的嫉妒情緒。她那麼崇拜江承智，而且喜歡到要為他哭泣，而他呢？
　　她對他總是沒有好臉色，總是擺出對他厭惡的態度，到底他是做錯了什麼讓她這麼不喜歡他？
　　沈奕勳長呼口氣，沉聲問：“你就這麼喜歡江承智？”
　　左菲兒擦幹眼角的淚水，撇開頭。沉默已經說明一切。
　　他忍不住氣道：“為什麼非他不可？！你幹嘛要對他死心塌地？！我也很棒，你為什麼就不肯對我好一點……我哪一點比他差……”
　　她轉過頭來，瞪著他。“你很棒關我什麼事？我不愛你啊，我又不愛你……”
　　真是讓他心情跌到穀底的回答。沈奕勳沒好氣地瞟她一眼，洩憤似的朝她喊道：“你很吵耶！不是說還要喝酒，快喝啊！我特地幫你買很多酒，讓你喝個夠！”
　　左菲兒仿佛要跟他賭氣似的，還真的拿起袋子裏的冰啤酒，打開來，一罐接一罐地喝著，眼睛望向窗外，看也不看他。
　　沈奕勳不時用眼角觀察她，瞧著她有些憔悴的側臉，心情跟著沉重起來。江承智真讓她受到這麼大的打擊？如果是他，她也會為他借酒澆愁嗎？
　　他從來不曾這麼在意過一個女人，也從來沒嘗過讓人徹底忽略的滋味，這個左菲兒可把他整慘了。
　　沈奕勳並沒有真的送她回家，而是到處兜圈子，因為他不放心她一個人。左菲兒喝酒喝得頭昏沉沉，根本沒注意到了什麼地方，她覺得很疲累，如果能就這麼睡著了也好，至少可以暫時遺忘心裏的痛苦……
　　眼前晃過江承智冷酷的眼神，左菲兒整顆心又揪在一起。他瞧不起她，也許永遠也不會再正眼看她……為什麼呢？她這麼努力，一心一意只想得到他的肯定，可他卻吝於給她機會……
　　她一雙醉眼飄至身旁的男人，那張俊俏的臉龐正專注前方的路線，恍惚地想起他曾說過的話……
　　“沈奕勳……”她的聲音輕輕傳入沈奕勳耳裏，感覺好像在夢囈般不真實。
　　“怎麼？想吐？”袋子裏的啤酒一下子少了好幾罐，該佩服她的好酒旦裏嗎？
　　“你說的話……是真的嗎？”她意識不清地用迷蒙的眼睛望著他問。
　　“什麼？”眉峰聚攏，他一時反應不過來。
　　“只要當你的女朋友，不管什麼戲，你都會讓我當女主角……”她喃語著，閉上雙眼，還沒聽到答案就睡著了，偏頭倚靠著他的肩膀。
　　即使是睡臉也看得出悲傷的淚水痕跡，沈奕勳深深歎息。她痛苦，他也很痛苦；她難過不是為了他，眼淚也不是為他而流，他卻為了她而感到心痛。
　　他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也不知道該拿自己怎麼辦……
　　他戴起耳機，撥了通電話給助理。
　　“美華，幫我接吳大衛導演……”

大頭寶珠

第六章

　　終於錄完影，江承智戴起墨鏡走出攝影棚。他雖然不像大明星般讓路人皆能認出他的長相，但因為高知名度和英俊的外表，仍舊有不少死忠粉絲崇拜他。
　　今天純粹是基於電影公司的安排，來參加一個談話性節目談論電影工業，以及順便宣傳自己的新片。片子後制已經完成，就等電影公司安排適當檔期上映。
　　他很討厭這些後續繁瑣的曝光作業，但藝術創作者活在一個沒有媒體撐腰、只能等著喝西北風的時代，他即使不情願也得配合。有趣的是，他出色性格的外表、酷酷的談吐和極具個人風格的作品，混合之後竟讓他成為頗具話題性的“偶像”級導演，變成各節目爭相邀請的寵兒；得到這種結果，讓他真不知該喜該憂。
　　“導播真的很色耶，都一直照人家大腿……”
　　“可能這樣才有收視率吧。”
　　隔壁第二攝影棚走出兩名妙齡女子，其中一名聲音相當熟悉，讓他忍不住停下腳步，回身，正好對上一雙美麗的眼睛，她正在看著他。
　　“江導演。”左菲兒輕扯唇角，微微一笑。
　　在她旁邊的女藝人很識相，敏銳地察覺到兩人之間流竄的詭異氣氛，拉拉她的手說：“菲兒，我先去咖啡廳等你。”
　　“等會見。”
　　一等那名女子走遠，江承智摘下墨鏡，眯起細長的眼眸看著她問：“你在這裏錄影？”她今天的打扮相當亮麗，非常吸引人。
　　“來宣傳即將要播出的偶像劇。”左菲兒朝他鞠個躬，開玩笑地說：“這個禮拜天晚上九點半首播，導演，請你也要準時收看喔。”
　　江承智原本有些嚴肅的臉龐變得溫柔一些；跟她在一起，總讓他心情愉快輕鬆，可是只要看見她，也會令他想起另外一個男人。
　　“我聽吳大衛導演說，有人對他挑選的女主角給了一點壓力。”
　　“是嗎？”左菲兒雖然不知道他為何突然轉移話題，還是接著說：“你跟吳導演的關係真密切，他什麼事都告訴你。”就連試鏡也會聽他的意見，或許真是好朋友吧。
　　他淡淡地說：“這種事很快就會傳開來。”
　　感覺好像在暗示什麼，左菲兒一向喜歡直話直說，不喜歡拐彎抹角。“我想這種事跟我沒關係吧？”吳導演要選擇誰也不是她能干涉的。
　　江承智直盯著她的雙眼，一字一句清晰地說：“給壓力的人是沈奕勳，他不是為了你嗎？”
　　沈奕勳！？左菲兒臉色遽變，初聞這個消息，直納悶沈奕勳竟然會為了她對吳導演施壓？為什麼？
　　那天，她在店裏喝醉酒，腦子迷迷糊糊的，只記得沈奕勳跑來找她，訓了她一頓，後來還開車送她回家，她醉得一塌糊塗，睡在車上，根本沒印象自己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她終於明白江承智前面那番話鋪陳的目的，即使她解釋過，他依然不相信她，寧願相信那些八卦消息的臆測；他已經認定她跟沈奕勳的關係，當她用交易和沈奕勳換取了機會。
　　“導演，你是在責備我嗎？”左菲兒凝視著他，悲傷地回問：“你為什麼要管我呢？你憑什麼教訓我？你憑什麼看不起我？就算我真的用了一些方法讓自己得到機會，難道這樣就要被責備？”如果不管怎麼做都無法得到信任，那也不需要再辯解了，就讓他繼續誤會吧，也許這樣才能幫自己掙得一點尊嚴。
　　“我沒有看不起你，我跟你一樣，總是要跟現實妥協。相信我，我走過的路不會比你幸運多少。”他輕歎一聲，眼神顯得遙遠。“我只是感到遺憾，你的眼睛……已經不是我當初看見的那雙眼睛……”
　　那種失望的口氣狠狠扯痛了左菲兒的心，幾乎令她當場落下眼淚。她是如此崇拜著他，一心一意希望得到他的認同，現在卻只得到他的遺感，但偏偏她真的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我只是要一個證明自己實力的機會。”
　　“現在你得到了，恭喜。希望你就此一帆風順，或許以後我得求你當我的女主角。”
　　她傷心地望著他，說：“你講話一定要帶刺嗎？”
　　江承智無法正視她的眼睛，感覺妒意讓自己變得很殘忍，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對她說這些，他有什麼資格呢？
　　那一天，她鼓起勇氣對他告白，他卻猶豫了、遲疑了，顧慮太多而錯失了；現在她已經投入另外一個男人的懷抱，不管她是因為愛或是其他原因，他又有什麼資格生氣？
　　“導演……”他後悔的神情觸動她埋藏在心底的感情，其實她跟沈奕勳真的什麼關係也沒有……
　　“再見。”江承智轉身離去，左菲兒站在原地，望著他修長的身影逐漸遠去，雙腳仿佛生根似的動不了。
　　如果現在追過去，一切還來得及嗎？告訴他是他誤會了，她跟沈奕勳只是朋友，告訴他就算沈奕勳幫她要到女主角的位置，她還是可以為他放棄……左菲兒還猶豫不決著，江承智的身影卻已經消失。
　　她失神地盯著地板，緩緩從包包裏掏出手機，打電話給沈奕勳。
　　“沈奕勳，你現在在哪裡？”
　　“好個天大的驚喜，左菲兒小姐竟然會光臨寒舍！”沈奕勳打開自家大門，用誇張的口氣搭配一張帥氣笑臉歡迎左菲兒。
　　左菲兒瞅著他，不發一語踏進室內。
　　住在昂貴地段的頂級大廈，擁有寬敞舒適的空間，佈置得優雅高尚，雖有點淩亂，但用的每一樣東西都看得出質感。
　　“幹嘛不坐下？”他大方地拉著她的手坐到雪白的沙發上，接著獨自往廚房走過去。“你等等，我幫你拿點喝的。”
　　沙發前是高級的視聽音響設備，占了四分之一牆面的平面電視，一旁的落地窗敞開，從陽臺望出去，正好可以面對一片公園綠地……好享受的環境！真是天之驕子。雕花玻璃桌上擺著好幾本劇本，隨意置放；別的演員辛辛苦苦找尋演出機會，而他卻是一堆工作等著他挑……
　　雖然早在意料中，左菲兒還是打心裏感到羡慕。從小就在這麼優渥的環境裏長大，習慣被奉承討好，現在又是極受歡迎的大明星，他大概從沒嘗過失敗的滋味。
　　“請用。”沈奕勳手拿著兩個水晶杯，微笑坐到她身旁，將其中一杯放到桌上。“是氣泡水。如果你想喝啤酒，冰箱裏也有。”
　　“不用了，這樣就可以。”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味道清爽帶著微微檸檬酸，她四處張望，隨口問：“你一個人住？”
　　沈奕勳將杯子放在桌上，雙手輕鬆地擺在身體兩旁。
　　“對啊，跟我爸媽同住我肯定會瘋掉。”他挑挑眉，坦率地說。
　　這樣寬敞的地方只住一個人還真浪費。“你今天一直待在家裏？”
　　“嗯。”
　　“你還真閑。”真令人嫉妒的男人。
　　“你不知道這一行忙起來要人命，閑的時候會發黴。”
　　“難怪你發黴了。”她皮笑肉不笑地說，讓沈奕勳頓時哭笑不得。
　　“你今天來找我是打算挖苦我？”什麼時候她才能對他溫柔一點？
　　“我有話要問你。”她放下杯子，認真地看著他說：“聽說你打電話給吳大衛導演要他選我當女主角？”
　　沈奕勳愣住，原本輕鬆愉快的臉色瞬間繃緊。“哪個大嘴巴告訴你的？”
　　“那是真的嘍？”
　　“這個嘛……”他偏著頭，仿佛在思考什麼似的說：“前幾天有個醉鬼倒在我懷裏，哭哭啼啼地說她想要演女主角，不管要付出多大代價……”
　　“我喝醉了，你怎麼可以當真呢？！”
　　看她反應這麼激烈，沈奕勳笑出聲，調侃道：“你幹嘛這麼緊張？我講個幾句導演也未必會聽進去，你以為你一定是女主角？你的競爭對手很多啊。”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再為了我做任何事！”她討厭這種虧欠的感覺。
　　沈奕勳靜靜凝視著她，挑了下眉毛，不帶感情地問：“如果是江導幫你，你是不是會對他感激不盡、以身相許？”
　　“沈奕勳！”他怎能扯那麼遠！
　　他無奈地搔搔頭，有些感傷地問：“你真的這麼不喜歡我？”
　　“我沒有不喜歡你，可是我不喜歡這種交易。”
　　“交易？我又沒有強迫你做什麼。”
　　“我也不喜歡欠人情。”
　　“欠人情？”他理解似的點點頭，溫柔地說：“如果你覺得欠我人情，我只有一個‘小小的’要求。”
　　左菲兒抬眼和他四目相對，感覺他注視她的目光和以往不同，少了點吊兒郎當，多了些專注以及讓人心動的情意流轉其中。
　　他握住她的小手，低聲說：“我只有一個要求。當我握住你的手，你不要掙脫，可以嗎？”
　　被他厚實的大手包裹著，有種陌生的感覺悄悄在心底孳生，即使處在微妙的氛圍裏，左菲兒依然不改愛跟他唱反調的本色。
　　“如果我說不可以，你會怎麼辦？”
　　俊臉扯開一抹明朗的笑，沈奕勳調皮地說：“我的手沒有病菌，握了不會生病，你可以放心。”
　　“還病菌咧，真會扯……”
　　她沒有直接拒絕已經讓他很滿足。以前他不喜歡在女人身上花太多時間，“合則來，不合則分”是他的原則；現在他才確切感受到，碰上真心喜歡的女人，你會願意為她奉獻所有的時間，只要能看見她的笑容，你可以為她做任何事。
　　“對了，我前幾天拍廣告，看到一條項煉很適合你。”他想起什麼似的從沙發上起身，轉身走向臥房。
　　手還殘留著剛才他留下的余溫，左菲兒出神地望著自己白皙的雙手，有些訝異竟然不討厭剛才和他握手的感覺；她一直都覺得他是個自大的男人，脾氣幼稚得像個小孩子，從來也沒有想過可能會喜歡他。難道……她已經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你戴起來一定很漂亮！”沈奕勳興匆匆地走出臥房，手上拿著一個深藍色的精緻小盒子。
　　“到底是什麼？”
　　“喏，打開來。”他把盒子遞給她，在她身旁坐下，眼裏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仿佛很期待她的反應。
　　左菲兒拿他沒轍，只好如他所願打開盒子，純白色的絨布呈裝一條淺藍水晶項煉，耀眼得令她瞠目結舌，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沈奕勳自動自發拿起項煉，一臉愉快地想幫她戴上，左菲兒趕緊阻止他。
　　“我不想戴。”
　　“有什麼關係！戴戴看嘛。”他邊笑著，一邊迅速地幫她戴好項煉。
　　沒有鏡子，左菲兒不知道自己變成什麼樣子，但從沈奕勳驚豔的眼中，她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不一樣的人。
　　“真的很適合，剛好搭你今天穿的衣服。”
　　“是嗎？”她沒多說什麼，只想拿下來，頸部冰涼的觸感讓她覺得有點不舒服。
　　“不用拿下來，送你的。”
　　左菲兒看著他，搖頭。“我不能收。”
　　“為什麼不行？這又不是鑽石項煉，也沒多貴，而且你戴起來很好看。”
　　“因為就是不行，我不想再欠你。”
　　她堅持著要脫下，沈奕勳拽住她的手，皺著眉頭問：“嘖，真沒辦法。你什麼時候生日？”
　　“還久的呢，要半年以後。”
　　“好，那我記下來了，你的生日禮物我已經先送過，我的生日在三個月後，記得幫我準備禮物。”
　　“真受不了。你就是不能被拒絕？”
　　“應該說，我不會輕易放棄。”
　　凝望他帶笑的漂亮眼睛，左菲兒覺得無可奈何，歎氣說：“算了，隨便你，你喜歡花錢當凱子我沒話說。”
　　“只要你高興就好。”他滿意地端詳她，由衷地說著，那種詭異的氣氛又在兩人之間蔓延開，左菲兒第一次感覺到，在他的注視下，自己竟然會有那麼一點不自在……
　　吳大衛導演最後還是選了別的女演員擔任“情緣”的女主角。雖然左菲兒落選了，卻因為在電視劇裏突出的表現，贏得了另外一位女導演的新片“浪漫星情”的演出機會。
　　這部片不是大製作，但投資金額也相當可觀。劇組一行人千里迢迢來到法國南部的蔚藍海岸拍攝，因為資金和時間的關係，根本沒時間享受美麗風景，每一分每一秒都要把握住。左菲兒有時候一天才睡三小時，累到身體一沾上床鋪就可以睡死。
　　下榻的旅館雖然不算高級，但佈置相當別致典雅，住起來很舒服，況且她待在旅館的時間不多；左菲兒首次得到主演的機會，戰戰兢兢投入演出，根本沒空多想什麼。
　　拍到只剩三場戲就可以結束回國，導演終於大發慈悲，放大家半天假休息；但事實上是租借場地出了問題，導致拍攝延後。左菲兒哪管得了那麼多，能放假就好了，一群人浩浩蕩蕩要到處逛街、血拚、玩樂，只有左菲兒一個人要回旅館睡覺。這半個月來的精神緊繃讓她身心俱疲，難得休息，當然要好好補眠。
　　她回到旅館房間，第一件事就是意外自己房裏竟然另有其人！
　　“芬芬，你怎麼來了？！”看見葉芬芬悠閒地坐在沙發上打電腦，她驚愕地站在門邊，以為自己眼花了。
　　“來看你啊。”她關好電腦，微笑說：“這家旅館好有人情味，我跟櫃檯小姐說我是你的好朋友，打算給你一個驚喜，她還真的放我進來。”
　　“啊？”左菲兒皺起眉頭，疑惑地問：“你什麼時候這麼閑？”她可是最瞭解葉芬芬的揠門，就算休假，她也捨不得花錢出國旅行。
　　葉芬芬無可奈何地聳肩。“你不知道坎城影展已經開幕啦？真是後知後覺。”
　　經她一提醒，左菲兒驀然想起法國坎城影展前幾天正式開幕了，聚集來自世界各地爭睹明星的遊客和記者，將這座城市炒得熱鬧非凡，一走出去到處都是人潮。
　　她深深歎息，走到沙發旁坐下，手上的劇本扔到桌上，懶洋洋地說：“我每天都趕著拍戲，腦子裏都是臺詞，哪有空閒去想別的事。”
　　浴室裏突然走出一個高大俊朗的男人，來到她身後，低聲說：“真辛苦。”
　　“你才知道……”左菲兒揉揉自己的肩膀……等等，那聲音！
　　警覺到不對勁，她一回頭，正好對上一雙帶笑的眼眸，還對她眨眼睛。“我也來看你啦！好朋友……”
　　“沈奕勳！”她驚叫，隨即轉頭怒瞪葉芬芬。“芬芬，你出賣我！”她只跟她說自己的投宿地點，就是不希望有人死皮賴臉跟著過來，沒想到……
　　“原諒我，麵包的誘惑力太大。”葉芬芬保持一貫“置身事外”的冷靜態度，沈奕勳可是用了好幾條獨家八卦收買了她。
　　“為什麼要瞞著我？你以為我會給你添麻煩？”
　　“你的出現對我來說就是一個麻煩。”沈奕勳擺出一副“受盡委屈”的小媳婦姿態，讓左菲兒忍不住賞他個白眼。他出現在這裏不正是找她麻煩？出國拍戲已經很累人了，難道他還打算讓記者追著跑嗎？
　　面對她毫不歡迎的口氣，沈奕勳還是一臉笑嘻嘻。他已經習慣她一見到他就凶巴巴的。“半個月不見，你還是沒變，精神很好。”如果她不凶他，或許他還會不習慣呢。
　　“你也是。還是一樣厚臉皮。”真是趕不走的麻煩。
　　“我好像變成多餘的第三者，不打擾你們小倆口了。”葉芬芬識相地起身，提起筆記型電腦，朝左菲兒撂一句：“菲兒，回國見。”
　　“葉芬芬，你要去哪裡？把他帶走！”左菲兒對著好友的背影喊道，無奈葉芬芬完全當成耳邊風，踏著輕鬆的步伐離開。
　　室內只剩下她跟沈奕勳兩人獨處，左菲兒困擾地歎氣；相較之下，沈奕勳倒是很享受，輕鬆自如的態度仿佛這是自己的房間，從小冰箱內拿出兩瓶冰涼的氣泡水，悠哉地晃到她眼前。
　　“別氣了，事情已經成定局，你就認了吧。”他幫她打開瓶口，將氣泡水遞給她。
　　左菲兒很想不用他，把他當成透明人忽視他，好讓他識趣地離開，可是“忽視”對於一個厚臉皮的男人根本沒用，她對他的黏功真的是甘拜下風。
　　她無奈地接過氣泡水，睨著他問：“你怎麼會來這裏？”
　　沈奕勳邊喝水邊回道：“江導帶著我跟文莉來參加影展，想說你人也在這裏拍戲，就順便過來看看你。”
　　原來他是來參加影展的，這麼說江承智人也在這裏……她甩開腦中雜念，調侃道：“順便來看看我？我一點都不想讓你看。”一看到他，只會讓她累上加累。
　　“別這樣。累了嗎？我幫你按摩按摩……”他放下瓶子，討好地用雙手按摩她的肩膀，看在左菲兒眼中真是好氣又好笑，他是不是小孩子啊！
　　“不用了。你快回去，我現在想洗澡，然後躺下來睡覺。”好不容易賺到一點補眠時間，這可惡的男人別想來破壞。
　　“睡覺？”沈奕勳停下動作，驚訝地瞠眼。“現在才幾點，陽光這麼好，睡覺也太浪費一片美好的風景……”他走到房間窗邊，打開窗簾，讓陽光灑落一室，外頭飄進清新的氣息，有種誘惑人的魅力。
　　左菲兒揮揮手，無精打埰地說：“我沒力氣了，你要玩去找別人。”她將喝完的瓶子放置桌上，起身打算去浴室洗澡。
　　沈奕勳趕緊拽住她，柔聲勸道：“我們去外面走一走嘛……”
　　“沒興趣。我很累，明天一大早還要起來拍戲！”她擺出兇狠樣，警告他最好別再勾勾纏。
　　“只是走一走嘛，別這麼懶惰……”
　　“我懶惰？我這樣叫懶惰啊！”左菲兒瞪大眼睛，感覺自己快發飆了，這個男人最好有資格說她懶惰！
　　沈奕勳搔搔頭，無奈地歎口氣說：“真拿你沒辦法。”話語一落，他突如其來將她打橫抱在懷中。
　　“沈奕勳！”她尖叫出聲，喊道：“放我下來！”
　　他湊近她耳邊，低語：“小聲一點，別被記者聽到，你知道狗仔隊有多厲害。”
　　“你……”左菲兒努力按捺住脾氣，警告：“你快放我下來，要不然我不會對你客氣！”
　　“你又要打我？”他直接將帥臉湊過去。“你真的捨得打我嗎？那就打吧，我願意犧牲我的臉……”
　　“沈奕勳！你鬧夠了沒？”
　　她真的伸手揮過去，想打他的頭，看他會不會清醒一點，沈奕勳的反射動作更靈敏，瞬間閃過，還不忘伸長手打開房門，抱著她走到外頭，邊揶揄道：“放輕鬆一點嘛，我又不會對你怎麼樣……”
　　左菲兒氣到無話可說。她自認脾氣不壞，但為何每每碰到他就讓她火氣上升，真的很想很想教訓他一頓？！這難道就是所謂的“不是冤家不聚頭”？她可能真的是上輩子欠沈奕勳很多很多吧……
　　蔚藍海岸是法國著名的度假勝地，平常就吸引眾多遊客，今日在影展的推波助瀾下，沙灘上更是熱鬧非凡，處處是派對，擠滿人潮。盛況空前的饗宴讓左菲兒看得目不暇給，感覺自己像個初到大城市的小土豆，對什麼都好奇。
　　兩人穿過人牆，來到海邊一角，悠閒地躺在白色沙灘椅上，手持一杯冰涼飲料，享受美好的景致；平靜無波的湛藍海洋讓人心胸開闊舒暢，左菲兒深吸口氣，連日來的疲累仿佛一掃而空。離開旅館出來透氣的確是比光躺著睡覺更值得，只除了一個小小的缺點……她斜睨著自己被緊緊握住的右手，生氣地對沈奕勳抱怨：“不要一直握著我的手！”連躺在躺椅上也不放手，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什麼？
　　沈奕勳仍是緊抓著不放，正經八百地回道：“你答應過我不會放開的。”
　　“那也不需要一直握著吧！”她用力地抽回來，簡直要被這個幼稚的男人氣死！
　　沈奕勳望著空蕩蕩的手掌，頗覺得失落。握著她的手能讓他有種“擁有她”的滿足感，一旦失去，胸口好空虛，就像被奪走最重要的東西……
　　即使失落，他臉上還是掛著笑容，試探地問：“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不好。”左菲兒就是不想給他面子，面無表情回道。
　　“為什麼還是不好？”
　　“拜某人之賜。”她面對著他，皮笑肉不笑地說。
　　“我教你一個方法，心情一定會變好。”沈奕勳挑挑俊眉，腦子立刻閃過點子。
　　“你的話就免了。”依她的瞭解，絕對不會是什麼可行的方法。
　　沈奕勳沒把她的話聽進耳裏，從椅子上起身，走到前方沙灘，面對廣闊海洋深深吸口氣，突然大聲喊叫：“今天天氣真好！沈奕勳到此一遊！”
　　左菲兒嚇一大跳，他的吼叫聲頓時吸引一堆老外好奇的目光。雖然這裏東方人算少數，聽得懂他們語言的人應該更少，但她始終無法理解這個男人的作為，他的腦袋是不是被大太陽燒壞了？
　　他興匆匆走過來，拉著她的手，完全無視其他人的存在，興奮地邀她一起。“來，跟著喊喊看，心情會變好！”
　　左菲兒抗拒地搖頭。“我不要！”要出糗他自己去就好了，不要拖她下水。
　　“有什麼關係，又沒人聽得懂……”沈奕勳緊抓著不放，勸誘著說：“喊啦喊啦！”
　　瞬間，他倆變成沙灘上最出鋒頭的一對，左菲兒感覺有上萬雙眼睛在瞪著她，這可不是單純的出糗，簡直糗到想鑽地洞了。
　　如果繼續拗下去，會更丟臉，左菲兒認命了，被他硬拉著起身，面對著大海，她深吸口氣，發洩似的怒吼：“我是左菲兒！我想狠狠揍沈奕勳一頓！”
　　沈奕勳拍拍胸口，一副餘悸猶存的表情。“好可怕喔……”
　　她轉過頭來，眼睛發出銳利的視線瞪著他。“滿意了嗎？”
　　有趣的是，這時竟然有不少外國人開始模仿他們的行為，對著大海吼叫，各式各樣的語言充斥著海灘，頓時形成一幅相當有趣的畫面。
　　左菲兒怔愣著觀看這詭異的情景，沈奕勳則是笑開了，直到發現左菲兒賞他白眼，他才收斂起笑容，納悶地問：“菲兒，為什麼跟我在一起總要繃緊表情，就不能開心一點？”他可是花費好多心力想逗她開心，只可惜她總是不領情。
　　左菲兒躺回椅子上，淡淡地說：“你很丟臉耶。”
　　他則坐了下來，一臉不解。“我丟臉？”
　　“你的行為真像小孩子，什麼時候才會長大？”
　　“說我幼稚，又說我像小孩子，你到底有多老？”
　　“有沒有聽過心智年齡？我懷疑你可能還是幼稚園學生。”
　　“我幼稚園？”沈奕勳笑出聲，揶揄道：“如果我讀幼稚園，你大概是幼幼班。”
　　“你說什麼？！”左菲兒氣得坐直身。
　　“老愛說人幼稚的，自己也未必有多成熟。”
　　“沈奕勳……”
　　突然有一對外國辣妹走近沈奕勳，用英文表達希望能得到他的簽名，沈奕勳也用流利的英文回答，大方地在她們的衣服上簽下名字，流露出的明星氣質跟剛才的幼稚小鬼簡直判若兩人，左菲兒真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在跟一個有雙重人格的男人打交道。
　　等她們離去後，左菲兒好奇地問：“電影是不是已經在影展放映過了？”
　　“對啊，反應很好……”沈奕勳想了一下，笑說：“你演出的部分很多觀眾看了都笑翻了。”
　　“真的嗎？”她才高興一下子，馬上緊張地左顧右盼。“這麼說，一定有很多臺灣記者跟過來，要是又被記者拍到我們就慘了……”
　　“拍就拍，反正全世界都知道我們的關係，有什麼好低調的？”他求之不得。
　　“什麼關係啊！我不承認跟你的任何關係。”她鄭重否認。
　　“不承認就不承認。”反正全世界都知道就好了。
　　左菲兒悶了一肚子氣，總覺得不說不行，她會憋死。“沈奕勳，我真不懂你到底喜歡我哪一點。”在他身邊像她一樣條件的女人很多吧，為什麼偏偏是她遭殃？
　　“全部都喜歡。”沈奕勳想也不想，坦率地說。
　　左菲兒宛若泄了氣的皮球，一下子就沒轍了。“拜託……”頭好痛。
　　“我說的是實話，你不信我也沒辦法。”
　　“那要怎麼樣你才會討厭我？”
　　“如果你想到辦法，可以告訴我。”他苦笑，擺出很無可奈何的表情。
　　“告訴我你討厭什麼樣的女人。”她認真地追問：“喜歡黏你那種？緊迫盯人？疑神疑鬼？喋喋不休……”
　　她每講一種就令他忍不住想笑，最後憋不住，他哈哈大笑，俊朗臉龐散發出讓人想親近的陽光魅力，但左菲兒卻一點也陽光不起來。
　　“你笑什麼？我很認真的……”
　　“你說的那些我都很討厭。”他歪著頭，深邃的眼眸盯著她不放。“可是，只要套在你身上，我就都喜歡了。”
　　左菲兒要繳械投降了。“我真的會被你逼瘋……”
　　“我也快被你逼瘋了。”他逼近她的臉龐，凝視她的眼眸，眼裏閃爍著溫柔的光芒。“被我喜歡真的讓你這麼困擾？”
　　她歎口氣，由衷地說：“我不知道。不過有時候你會讓我覺得很煩。”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對待他、怎麼面對跟他的關係，這也是每次他出現在她面前會讓她煩躁的原因吧。
　　沈奕勳眯起眼，又是那種失落感籠罩心頭，悶得他好難受。他扯出一抹落寞笑容，卻不改愛鬧本色，突如其來抱住她，委屈地說：“唉，我的心好痛喔……”
　　左菲兒嚇了一跳，不想在公眾之下和他有如此親密接觸，試著推開，但一見他擺出可憐兮兮的表情她又不忍了，只警告地斥責：“喂！太過分嘍……”竟然就這樣抱著她不放，得寸進尺。
　　“安慰我一下嘛，我的心傷痕累累……”痛得他都想哭了。
　　“活該……”誰叫你要喜歡我……原本想說出口的話梗在她喉頭。喜歡上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心總會傷痕累累，而她也曾親身經歷過……
　　為了排解令她心煩的思緒，她隨口轉移話題：“你來參加影展應該是為了宣傳影片吧，怎麼那麼閑，還有空找我出來玩？”
　　“我偷溜出來。”
　　“你真不敬業。到底有沒有當藝人的自覺啊？”能怪她取笑他像個小孩子嗎？他的所作所為根本不懂得要負責任。
　　“開玩笑也這麼認真……”他笑著挑眉，提議：“今天晚上在我住的飯店有辦影展派對，你要不要一起來參加？”
　　“我幹嘛去？”
　　“傻瓜。你也是一名演員，去很正常，如果出席，一定是個大驚喜。”
　　她這樣的無名小演員哪會是什麼驚喜。“我又沒受邀，沒有邀請卡說不定連大門都進不去。”
　　“沒關係，我帶你進去。”
　　“不要。”她不想自討沒趣。
　　“要啦要啦，走啦……”他附耳低語：“這可是打開知名度的好機會。”
　　“沒興趣。”
　　“真的沒興趣？”他鬆開她，雙臂環胸，思索了一下說：“很多有名的製片、導演、演員都會去喔，像是……”
　　他口中說出的一個個人名都極具誘惑力，左菲兒感覺自己堅定的決心已經開始動搖。
　　“算了，反正你累了一天，睡覺也好，我不強迫你。”沈奕勳佯裝不在意的聳聳肩，眼角偷偷觀察著她的反應，看她一臉心癢癢、欲言又止的，早猜出她已經心動了。
　　“等一等！”果然如他所料，她拽住他的手臂，大方地說：“誰說我不去，我要去！”
　　影展派對在沈奕勳住的豪華飯店裏舉辦。和左菲兒下榻的溫馨小旅館截然不同，一踏進大廳，就感覺到那富麗堂皇的氣勢，出入儘是打扮入時的名流。
　　沈奕勳神情自若地牽著她的手走進去，好像他們真是一對戀人般親密，一點都不怕被追隨的記者跟拍。
　　左菲兒的心情倒有點複雜。冷靜下來後仔細思考，自己會不會太衝動了？沒有受邀即貿然答應參加派對，給人的感覺可能又是靠著沈奕勳的幫忙……雖然事實也是如此沒錯，但她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江承智的目光，這讓她不知不覺想退縮了。
　　看她表情凝重，沈奕勳以為她是緊張，安撫著說：“你放心，我的助理會幫你打點一切，你只要輕輕鬆松、開心帶著笑容跟我一起參加就好了。”
　　遇上這種樂天派的男人，左菲兒真是羡慕。像他這樣的個性，絕對不會跟她一樣想東想西、顧慮一堆吧？
　　兩人來到電梯前，左菲兒問道：“派對什麼時候開始？”
　　沈奕勳按了下電梯的向上按鈕，回道：“還有三個小時，時間很充裕。”
　　“三小時……”她看了下手錶。“還真晚……我不能待太久……”明天一大早還要拍戲。
　　電梯門打開後，兩人並肩走進去，沈奕勳按了自己的樓層後，朝她眨眨眼睛，口氣曖昧地說：“乾脆今晚別回去了，反正大家都知道我們是‘好朋友’，幹嘛這麼避諱，晚上歡迎你到我房間住一晚。”
　　“我不會留下來。”左菲兒照例不給面子，直接拒絕。沈奕勳也算不清這是第幾次踢到鐵板了。
　　電梯門即將關上前，突然有一雙手及時伸了進來，門順勢打開，男人高大的身子隨即走入，一見到他們兩人，俊臉神情驀地緊繃，電梯裏的兩人同樣僵住，尤其是左菲兒，下意識想甩開沈奕勳的手，沈奕勳卻反而握得更緊。
　　“嗨，江導，要回房間？”他率先打招呼，江承智的目光直直落在他們相握的手上，面無表情。
　　“回房間拿點東西。”
　　門緊閉，他轉身背對兩人，抬頭凝視著樓層顯示燈，心裏被一種莫名的鬱悶纏繞著，讓他無法自在面對他們。
　　左菲兒凝望他偉岸的背影，即使過了一段時間沒見面，心情還是會低落。
　　沈奕勳雖緊握著左菲兒的手，那種“擁有她”的感覺卻在江承智踏入那一刻起消失無蹤。她的雙眼悄悄追隨著他，整個人仿佛都專注在他身上，而在她身旁的他顯得可有可無……
　　突然覺得這樣的三角關係有點荒謬，沈奕勳忍不住笑出聲，打破僵凝的氣氛。
　　“江導，怎麼不跟菲兒打招呼？”他故作輕鬆地問。
　　江承智連頭也沒回。“我以為她不想見我。”
　　左菲兒的心瞬間揪痛。
　　“不想見也不行，今晚她要跟我一起參加派對。”
　　江承智終於轉過身，細長的眼眸凝望著左菲兒的臉龐，仿佛希望她能開口說些什麼，當著沈奕勳的面解釋清楚。如果她能夠在這一刻對他說他們只是朋友，他會相信她。
　　沈奕勳不喜歡他的眼神，追問：“不行嗎？”
　　“如果有你帶著她，當然沒問題。”
　　沈奕勳扯開一抹爽朗的笑容，低頭親匿地說：“菲兒，聽見沒有？江導都說沒問題了，你不用擔心。”
　　左菲兒垂著眼眸，始終沉默著。她無法抬頭看江承智，這下要撇清更是難上加難了，只能說是她咎由自取吧，一直縱容自己和沈奕勳之間曖昧不明的關係，最後付出的代價就是沒有人會相信她。
　　叮！江承智一看樓層到了，轉過身，直接走出電梯，沒再回頭多看一眼。
　　沈奕勳的房間也在同一樓，他刻意等他先走，再牽著左菲兒走出電梯；經過江承智房間門口，左菲兒偷覷了眼江承智，他把鑰匙卡片插入門孔，動作俐落，很快開門進去，一次也沒回頭看。
　　沈奕勳將她黯然的神色全看在眼裏，悠哉地掏出卡片，插入門孔內。
　　“你的表情很難看，怎麼啦？”
　　“你是故意的。”明明知道她在難過什麼還故意刺激她！
　　“我是故意的。不過我真的很不想看到你為他難過……”那會讓他妒火中燒。
　　如果可以，她何嘗不想讓自己從中解脫，但曾經喜歡過的心情怎可能那麼輕易拋棄掉？
　　房門一打開，沈奕勳愣在原處，沒想到他房裏也來了不速之客，沙發上坐著一名打扮光鮮亮麗的年輕東方女孩，年紀大約二十多歲，穿著一身粉彩洋裝，剪了一頭俏麗短髮，五官立體分明，相當具有魅力。
　　她原本正悠閒地喝咖啡、看雜誌，一聽見他們進門的聲音，愉快地放下雜誌說：“阿勳，你回來了。”神色自若得仿佛她是房間的主人，左菲兒看著沈奕勳瞬間慘白的臉色，隱約感覺到他們之間的關係並不尋常。
　　“你怎麼來了？”他有些怒氣衝衝，女人還是一樣鎮定，幫他倒了杯咖啡。
　　“幹嘛這麼驚訝？我說過我會來找你。”
　　“我以為你在開玩笑。”
　　“我又不是你，每天開玩笑。”她的美麗瞳眸移轉到左菲兒身上，好奇地打量她。“這一次的女人撐很久，該不會認真了？你有沒有把我們的事情告訴她？”
　　“沒有。”左菲兒直接代替沈奕勳回答，還接著問：“什麼事？”
　　女人輕蔑地扯了下嘴角，說：“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你到底瞞著我什麼？”左菲兒轉而看著沈奕勳，後者有點心虛，撇開臉向另一邊。
　　“我是他的未婚妻。”女人徐徐說道，這消息像個炸彈，炸得左菲兒傻住，頭腦頓時一片混亂。
　　“不是！”沈奕勳趕緊反駁。
　　“明明就是，從小指腹為婚了。”
　　“拜託！這年代還有誰在指腹為婚！”
　　女人誇張地笑出聲，譏諷道：“哈，沈奕勳，你有膽反抗你老爸？真了不起。”
　　左菲兒聽到“指腹為婚”四個字，立刻傻眼，果然很荒謬。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她睞著沈奕勳，語帶責備。已經有未婚妻了，還對她說一堆甜言蜜語，簡直就是故意欺騙她。
　　“因為……”沈奕勳嘴巴頓時不靈光了。這種事要怎麼說？連他都覺得不可思議，什麼世代了，還有人在指腹為婚……
　　“你放心，我不會妨礙你們，反正我跟阿勳本來就只是利益交換的婚姻。”女人毫不遮掩，大方地說。
　　“利益交換？”
　　“沒辦法，我老爸威脅我，要我一定要嫁給他才會把財產分給我，我也是不得已。”女人聳了聳肩，聽在左菲兒耳中只覺得不可思議。
　　分財產？“所以，你不愛他？”
　　“別傻了，他根本就像我弟弟一樣，我們已經約好結婚以後各過各的。”
　　“喂，我從來沒有答應要娶你！”沈奕勳抗議了。
　　“為了錢就忍耐一下，你不怕你爸不分你財產？”
　　“你說夠了沒！找我什麼事？！”他怒道。
　　“我來度假，順便看看你，還有提醒你，你最近緋聞鬧太大了，我爸媽很生氣，我看你最好跟你爸解釋一下。”她緩緩起身，拿起包包，對著左菲兒露出友善的笑容。“我走了，不打擾你們……阿勳，拜拜。”
　　“不送了。”被她這樣一鬧，他要開始頭痛了。
　　雖然女人已經離去，但左菲兒還未從這意外中真正脫離，紊亂的腦袋試著整理剛才驟然發生的一切──沈奕勳有一個指腹為婚的未婚妻，他們之間沒有感情，純粹是利益關係的結合……
　　看著她恍惚的神色，沈奕勳苦惱地搔頭，低聲說：“菲兒，我發誓，我一直很想跟你說……”騙人的，他根本就把這件事情忘得一乾二淨，從沒認真看待過。
　　左菲兒望著他著急的臉龐，心裏莫名悶悶的，沒心情跟他鬥嘴吵架，只淡淡地說：“其實，也不用說啦。”
　　“什麼？”
　　“反正，我們又不是真的男女朋友，只是名義上的。”沒錯，她根本不需要介意。
　　“名義上的？”
　　“對啊，我們只是朋友……”她強調地再加上一句，好像努力要說服自己：“會牽手的朋友。”
　　“只是朋友？”他認真地追問：“你無所謂？”
　　“無所謂。”她態度大方地說，心頭的鬱悶感卻詭異地揮之不去。
　　“你竟然無所謂……我剛才心跳都要停了！”他表情誇張地說，不過她沒表現出吃醋的模樣還是讓他有點失望，他寧願看到她因為在乎而氣得拂袖而去，或是又賞他幾個巴掌……
　　“你不用這麼擔心。”她已經擠不出笑容了，發自內心感到疲憊。“我不想參加派對了，今天真的很累，我要回去了，明天還要拍戲。”
　　沈奕勳愣住，小心翼翼地問：“菲兒，你真的沒事？”她的臉色不太好。
　　“沒事。”
　　“我送你回旅館。”他不放心她一個人。
　　“不用了，你等一下還要參加派對，還是趕快準備吧。”她婉轉拒絕後，直接朝門口走去。“回國再見。”
　　一直到離開他的房間、走出飯店大門，左菲兒心頭籠罩的烏雲依然未散。
　　真的無所謂嗎？她自問。也許可以欺騙沈奕勳，但她騙不了自己，這個消息不僅讓她很震驚，同時她比自己想像中還要在意那個女人跟沈奕勳的關係……
　　她明明只把他當成朋友，偶爾鬥鬥嘴、開開玩笑，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偷偷在她心裏佔據了一個位置？
　　她不知道，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跟他之間的關係，她從來不覺得跟他會有未來。從來沒有。

大頭寶珠

第七章

　　沈奕勳站在自己父親辦公室門口，駐足了好一會，連他父親的助理都對他投來好奇的目光……他輕歎口氣，敲了敲大門。
　　他自認是個隨時能調整好心情的人，不過，面對他向來嚴肅、一切向利益看齊的商人父親，就沒有輕鬆這回事，每次見面到最後總是以吵架收場……真想拔腿就跑，完全沒有想跟他見面的欲望。
　　“進來。”
　　男人深沉的聲音從裏頭傳出，沈奕勳深吸口氣，打開門走進去；他父親戴著耳麥，站在窗邊正在講電話，比個手勢要他先坐下。
　　“你的條件是不錯，不過另外一家電視臺開價更高，而且還打算一起收購我們其他出電視劇……”
　　沈奕勳懶洋洋地坐到黑色皮質沙發上，他父親的助理立刻端了一杯熱茶和一瓶氣泡水進來，又安安靜靜地出去，很識相地不打擾父子倆的談話。
　　他父親穿著一身昂貴的高級西裝，打著灰色菱格領帶，皮鞋永遠擦得閃亮，隱藏在眼鏡後頭的是一雙犀利的眼睛，五十多歲保養得像四十出頭，精明幹練，身兼父親和他的經紀人。
　　沈奕勳喝了口氣泡水，看見桌上擺了一個資料夾，好奇地拿起來翻閱。這一看，他立刻垮下臉，裏頭滿滿的都是他和左菲兒的緋聞，從一開始在夜店門口的親吻，到最近在法國海灘的擁抱……這下他知道他父親叫他進來訓話的主題了，他最好先清一清耳朵。
　　“就這麼說定了，我叫助理傳真合約過去，你先看看有什麼問題……”沈澤英掛斷電話，拔下耳麥，走回辦公桌前坐下，淩厲的視線緩緩在沈奕勳身上打轉，讓後者很不舒服，感覺自己像個待價而沽的商品。
　　“老爸，想說什麼麻煩開個尊口。”他調侃道，沈澤英似乎早已習慣自己兒子的沒大沒小，微微扯個嘴角。
　　“看過資料夾了？”
　　“嗯。”
　　“有什麼話想跟我說？”
　　“沒有。”
　　沈澤英點點頭，堅定地說：“好，你馬上跟那個女人分手。”
　　“爸，”沈奕勳坐直身，不解地反問：“為什麼？你以前從來沒管過我跟誰在一起，為什麼這次要插手？”
　　“以前你想玩玩我懶得管，緋聞只要控制得當，有益於演藝事業的發展。可是你跟這個女人已經不只是遊戲，你太認真了，是你逼得我要插手。”
　　“我喜歡她。”
　　“喜歡歸喜歡，下禮拜我要宣佈你跟玲雅訂婚的消息，別再接近那個女人。”
　　“我不跟玲雅訂婚。”
　　“你不要也一樣要宣佈。”
　　他父親的冷酷激怒了沈奕勳，他氣得起身，沖到他面前，激動地喊道：“為什麼你們上一代的事要扯到我們身上？！我跟玲雅根本不相愛，為什麼一定逼我們結婚？！”
　　沈澤英冷靜地看著他。“玲雅對你的將來有幫助，那個女人能給你什麼？她像只吸血蟲，緊攀著你要吸幹你的血。演藝圈的女人都一樣，什麼愛不愛的，不要掛在嘴上。”
　　“菲兒不是那種女人！”
　　“不要抱有太大幻想，她只不過是成千上萬個追夢女人的其中一個。”沈澤英扶了扶鏡框，直直望著他的眼睛說：“甩掉她。她只會變成你的負擔。”
　　沈奕勳深深體認到，他不可能說服他父親，他們的人生價值觀差太多，想追求的東西更是截然不同。
　　“我辦不到，而且我絕對不會跟玲雅結婚。如果你宣佈，我會直接否認。”
　　“你不會。”沈澤英頗有自信地微笑。
　　“我會。”沈奕勳狠狠撂下話，背對著他轉身要離開。
　　沈澤英在他打開門把離去前，扔下一句：“那個女人是個演員，我可以讓她無法在這圈子裏立足，你知道我辦得到。”
　　沈奕勳心裏一震，驀地煞住腳步。也許他可以不顧父親的威脅，可是菲兒呢？也要她跟著一起犧牲？
　　“談話結束，現在滾出去。”沈澤英望著兒子的背影，毫不留情地說出口。
　　沈奕勳在公路上飆快車，仿佛想藉此發洩心中的憤怒。此時此刻，他腦海裏全是他父親最後說的話：我可以讓她無法在這圈子裏立足。
　　他父親是臺灣演藝圈的皇帝，只要他想做，動用一點手段就可以整得左菲兒從此沒有舞臺；如果他繼續抗爭下去，他父親一定會對她下手。
　　他心煩意亂，馬力十足的跑車好像把公路當成賽車場，不顧速限飛快賓士，直沖向目的地──一間位於濱海公路的咖啡屋；左菲兒和電影劇組人員正在那裏拍戲。
　　由白色磚瓦築成、頂著天藍色屋頂的“海天一色”咖啡屋，是許多遊客到北海岸遊覽時常常會光顧的休憩站，坐在這裏喝杯咖啡，吹著海風，欣賞湛藍海景，的確是一大享受。
　　今天，左菲兒一行人在此地拍攝，同樣吸引一些路過的遊客，有人還特地停下車，觀賞他們拍攝的情況，不過大多被工作人員勸說離開，以免影響拍片。
　　沈奕勳把車子停在有點距離的地方，稍稍摘下太陽眼鏡觀察他們的拍攝作業。此刻左菲兒正和男主角站在咖啡屋的門口爭執，左菲兒扯住男主角的衣角，哭著求他留下。
　　因為距離太遠，聽不見她說話的聲音，沈奕勳只能靠著分辨她開合的嘴唇想像她說出口的話。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左菲兒說了好幾次，沈奕勳邊跟著喃喃念著，心裏一陣揪痛。她眼睛落下的淚水如此動人，即便身旁圍繞著工作人員以及好奇的遊客，卻絲毫不影響她情感的流露，她已經完全投入角色裏。
　　沈奕勳忍不住嫉妒起那名男演員。明明知道那只是一場戲，可是他真的很羡慕能聽見左菲兒說出那三個字的男人，而他即使繼續陪伴在她身邊，是否真有聽她說出“我愛你”的那天？
　　他高大俊朗的身形總能聚集眾人的目光，立刻就有遊客發現他的存在，開始竊竊私語起來。左菲兒當然也察覺了，與他視線交會時，他挑了下唇角，擺出送飛吻的手勢。
　　左菲兒瞬間垮下臉，這位超級大明星就不能放她一馬，連她在工作都要來搗亂，要是等會因為他搞得現場大亂，是要她的戲怎麼繼續拍下去！
　　趁著下場戲不需要她出場，左菲兒決定先去警告他快點離開，別妨礙她拍戲。
　　看她一臉怒氣衝衝，好像要找他吵架似的，沈奕勳早料到她的反應，悠哉靠著車門等待她；他已經很習慣她對他怒目相對，要是哪一天她對他很溫柔，說不定他還會不習慣……
　　“沈奕勳，你今天發神經，還是太閑？”她氣呼呼地站在他面前，雙臂環胸，一臉怒容的猛瞪他。
　　“這裏風景很不錯，下次約會來這裏好了。”沈奕勳一派輕鬆，摘下墨鏡，深邃眼眸遙望遠處海灘，那裏擠滿了遊客，讓人有股想加入嬉戲的衝動。
　　“想欣賞海景，這條路上有很多地方可以停車，不要停在我拍戲的附近，好嗎？”
　　沈奕勳完全沒把她的話聽進耳裏，仔細端詳她哭紅的雙眼，納悶道：“哭得這麼慘，你跟那個男的該不會假戲真作吧？”
　　左菲兒翻個白眼。若非光天化日且眾目睽睽，她真想賞他幾拳堵住他的嘴。“沈奕勳，如果你腦袋不正常，可以去醫院精神科掛號，醫生會很歡迎你。”
　　他感歎地說：“唉，我真羡慕他，你可不可以也對我說‘我愛你’？”
　　“我討厭你，你快走吧！”沒看見她還在工作！？真會被他煩死！
　　左菲兒被他搞得頭痛，轉身打算要離開，他硬是拽住她的手，露出認真的表情問：“先別走，我有件事想問你。”
　　難得見到他這麼正經，左菲兒隱約覺得不對勁。“快問啊，我沒什麼時間。”
　　他潤潤舌，墨色眼眸盯著她。“菲兒，你一定要當演員嗎？我是說，你不會想做別的工作？”
　　“我若想做別的工作早就去做了，以前吃那麼多苦我都熬過來了，怎麼可能突然又跑去做別的工作。”她好不容易得到演出的機會，哪可能輕易放棄。
　　“你總要結婚。如果以後嫁人，你也不想退出演藝圈？”
　　“我要當的是實力派演員，跟結婚沒有關係。就算結婚了，也可以演熟女的角色或是媽媽、奶奶啊，我都願意。”連扮醜、搞笑她都肯了，還有什麼不能演。
　　沈奕勳頓時沉默不語，凝重的神色連左菲兒都覺得詭異，這個向來樂天到近乎幼稚的男人到底在煩惱什麼？
　　他緩緩開口：“如果為了我，你願意放棄嗎？”
　　“為了你？”突然感到有點荒謬，左菲兒輕輕一笑。“我為什麼要為了你放棄一切？”老實說，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沈奕勳忍不住一臉失望，暗忖自己真傻，她從來就不曾愛他，怎麼可能為了他放棄什麼……“如果我結婚了，你會不會難過？”
　　“結婚？你是說上次那個女人？”左菲兒想起在法國遇見的美麗女子，心頭莫名又悶了起來。
　　“嗯。”
　　“怎麼會難過，我高興都來不及，終於擺脫一個纏人精。”她開玩笑地說，心卻有些揪痛，不明所以。
　　“真的不難過？”他眼裏的落寞更深了。
　　“不難過。”
　　“跟我分開也沒關係？”
　　“完全沒關係。”真是越問越奇怪了，她好奇地揣測：“聽說你下一部戲要去日本拍，要去很久嗎？”該不會因為這樣才突然跑過來找她吧？
　　“大概一個月吧，”他扯出一抹笑，恢復平常愛鬧的本色，試探地問：“會不會想念我？”
　　“不會。我樂得輕鬆。”
　　“出國那天去機場送我吧。”
　　“你嫌被記者拍得還不夠多嗎？”真服了他，到底有沒有身為藝人的自覺啊。
　　“來嘛，我們要分開一個月耶。”他扯著她的衣角不放，好似小孩在撒嬌。
　　“我要拍戲。”哪有時間去送他！
　　眼看導演正在找她拍下一場戲，左菲兒著急地打他的手，低喊：“放開我，我要回去拍戲了！”
　　“如果你答應我，我就放開你。”他霸道地說。
　　“沈奕勳……”聽見副導在喊人了，她故意裝出兇惡的表情，威脅：“我會揍你喔。”
　　沈奕勳挑挑俊眉，毫不在意，還對圍觀看熱鬧的遊客露出迷死人的朗爽笑容。“有人有相機耶，明天剛好當頭條。”
　　左菲兒認了，誰叫她要碰上他！“好，送你就送你！”她大大歎息一聲，莫可奈何地怨道：“我快瘋掉了……”真不幸，這好像已經變成她的口頭禪，總有一天她會被沈奕勳搞瘋吧。
　　“你答應我嘍，說話不算數是烏龜哦。”
　　誰是烏龜啊！左菲兒賞他一記白眼，警告他說：“我已經答應你，你也要答應我現在就離開，不要在這裏礙事。”
　　“知道了……”
　　手終於被鬆開，左菲兒一邊走回劇組，不忘回頭送他幾個鬼臉，比手勢要他快點走。
　　沈奕勳一直微笑注視著她，緊緊跟隨，直至她走到導演身邊，聚精會神討論接下來的戲份，他才收回視線，慢條斯理戴上墨鏡，坐進車內。
　　他發動車子，如她所願，以飛快的速度離開現場，迎著陽光狂飆，卻揮不去心裏的陰霾。
　　他感傷地思忖，真想拋下一切，帶著她去天涯海角；可惜，這只是他自己一廂情願，她想要去天涯海角的伴侶並不是他……
　　左菲兒拍完戲，如往常般騎著小綿羊回家。到了公寓門口，她停好車，摘下安全帽放入機車置物箱內，拿著包包正準備開大門門鎖，突然有人從身後叫住她。
　　“請問，你是女演員左菲兒？”
　　她轉過身，是一個大約十五、六歲的少女，穿著高中制服，可能住在這附近正要回家，眼裏閃著興奮的光采。
　　“我是左菲兒。”
　　“天啊，真的是你！”女孩掩口尖叫，接著劈哩啪啦就是一串話：“你演樊紫晴演得很棒，我同學每次看過以後都一直罵你，說你是壞女人，要你下十八層地獄……呃，不過，我沒討厭你喔，我覺得你比女主角還漂亮！”她急忙辯解，左菲兒微微一笑，在她說的那出電視偶像劇裏她演的本來就是反派角色，會有討厭她的反應也很正常啦，算是誇她演技好才能讓觀眾入戲。
　　“謝謝你，我會繼續努力。”
　　“你可不可以幫我簽名？”女孩邊說邊匆忙翻開書包找紙筆，左菲兒倒是愣在原地，有些反應不過來，這還是她初次碰見自己的粉絲要簽名。
　　少女遞給她一本上課用的筆記本和一支原子筆，不知是害羞還是興奮，臉紅通通的。
　　“你叫什麼名字？”
　　“李淑玲。”
　　左菲兒微笑翻開最後一頁空白頁，在上頭簽下自己的名字菲兒和日期，以及給少女的一些祝福話語。
　　“謝謝。”少女感動地抱在懷裏，邊走邊回身跟她揮手，模樣天真可愛。
　　左菲兒一直目送她離開，突然有點感慨。這是她的第一個粉絲，往後或許會有越來越多人認識她，她再也不是無名小卒，再也不能隨意騎著小綿羊到處晃。犧牲自己的私生活換取知名度，這是藝人的宿命，也是她自己的選擇，沒什麼好埋怨的。
　　她從包包裏掏出鑰匙，正打算開大門，又有人喚住她。
　　“左菲兒。”
　　聽見熟悉的低沉男聲，左菲兒回過身，望見一張英俊臉龐，正對著她露出淺淺的迷人微笑。
　　“江導演……”經過上回在法國偶遇後，兩人便沒再碰過面，左菲兒心裏還有點尷尬，但見江承智態度自然，她也就很快放鬆自己和他交談，畢竟她仍希望彼此還能是朋友。
　　“你剛忙完？”他的打扮相當簡便休閒，T恤配牛仔褲，腳上穿著球鞋，看起來年輕許多；其實他本來就不老，平常真的太嚴肅了。
　　“嗯。”她點點頭，望著他手上拿著的便利商店提袋，調侃道：“又是關東煮配啤酒……今天又有特價？”
　　“這兩樣加上足球就是我最喜歡的消遣。”
　　左菲兒笑了笑。“聽起來好寂寞的感覺……”
　　她美麗的笑容霎時勾起他心底深深的遺憾，江承智一陣悸動，感慨地說：“我曾經因為顧慮太多，失去一段感情，現在就只能一個人品嘗寂寞了……”
　　他的眼眸深深凝睇著她，左菲兒並不遲鈍，哪聽不出其中的弦外之音，但此時此刻她該怎麼回應？
　　“你跟Jerry順利嗎？”
　　“我們只是朋友。”
　　“Jerry年輕愛玩，對女人沒什麼耐性，我本來以為他只是鬧著你玩，不是真心的，現在看起來他對你花了很多心思。”
　　他根本從來沒把她的話聽進心裏，一逕認定了她跟沈奕勳的關係，左菲兒回望著他，有些慍怒地說：“我跟沈奕勳真的只是朋友，你為什麼就不能相信我？”
　　江承智蹙起眉頭，首次從左菲兒身上感受到一種冷淡的距離感。
　　左菲兒並不想把氣氛弄僵，只是感到冤枉，被其他人誤會就罷了，連他也不肯相信她，她已經說過這麼多次……
　　“就算你覺得你們只是朋友，但Jerry並不是，他對你從來就不只是朋友。”其實，他才覺得自己被她搞得一頭霧水。從她認真的表情看來並不像在說謊，她也沒必要對他說謊，但她跟沈奕勳之間曖昧不明的關係又怎麼說服別人？
　　“不要老是責備我，我不能控制別人的想法。”他說的她當然知道，可是能怎麼辦呢？她已經拒絕那麼多次了，沈奕勳卻不死心，難道這也是她的錯？
　　江承智眯起眼睛，笑容褪去。“難道你一直在利用他？”
　　左菲兒無奈地歎氣。說破嘴也沒用，她的行為看在別人眼中就是如此。
　　“如果你覺得我在利用他，我也無話可說。”她勉強扯個笑容，拿著手上的鑰匙晃了晃，說：“導演，我今天很累，先回家了。”身心俱疲是她此刻的寫照。
　　沒等他回應，她直接轉身開門，急迫地想從這尷尬的處境中逃脫，江承智凝望她的背影，心裏的思緒有些複雜。
　　他開口叫住她，說道：“電影快上映了，我會送你首映會的票，一定要來參加。”
　　她回身望著他，他的眼神溫柔，卻無法撫平左菲兒此時受挫的心靈，最近和他碰面總讓她感到壓力很大，好像自己做錯了什麼……
　　“當然，那可是曝光的好機會。”她微笑應了一句後，轉身開門，很快隱入門後。她靠著門板，大大呼口氣。離開他的視線，終於讓她輕鬆一些。
　　江承智仍停在原地，思索她剛才的神情、話語、舉動……一直到現在，他還是不明白她在想什麼。如果緋聞不是真的，如果她不是刻意利用沈奕勳，那麼她和沈奕勳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
　　機場人潮熙熙攘攘，一片繁忙熱鬧的景象，沈奕勳牽著左菲兒的手踏入機場大廳，雖然兩人都有稍微變裝，戴著漁夫帽和墨鏡，但出眾的外型還是相當引人注目，尤其高大挺拔的沈奕勳，立體分明的五官和一身名牌休閒服宛若從服裝雜誌走出來的模特兒，讓左菲兒一直膽戰心驚，深怕引起騷動。
　　別的大明星到公眾場合都儘量低調行事，這傢夥卻是我行我素，完全把助理的叮嚀當耳邊風。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引人注目？不過，願意膛這渾水的自己恐怕也是個笨蛋……
　　感受到周遭異樣的目光朝他們投射過來，左菲兒感到越來越不安，還是快點離開比較安全，要是被抓包她可慘了。
　　她用力扯住他的手，逼得他停下腳步看著她。她冷冷地說：“好了，我已經送你過來，再見。”語畢，想掙脫他的鉗制，他卻不願意鬆開。
　　“你還想幹嘛？”
　　“你好冷淡。”他一張俊臉流露出讓人心疼的神情。“我們要分開了，你都沒感覺？”
　　“冷個頭啦。”她白他一眼，壓低聲音怒道：“你想讓全機場的人都認出你是沈奕勳是不是？”
　　他灑脫地聳聳肩。“認出來又怎樣？我又沒犯法、沒做壞事。”
　　“認出來你還有辦法登上飛機嗎？”這傢夥真的完全沒有當藝人的自覺！
　　沈奕勳失笑，似乎覺得她大驚小怪，說：“來機場的人不是要搭飛機，就是送行、接機的，哪會管我是誰。”
　　“你不要小看自己的名氣！”到時候被團團圍住走不了就慘了，更怕的是還被逮到她來送行，不知道又會被記者怎麼胡亂編故事……
　　“我走了。”她急於擺脫，他卻還是不放手，她怒瞪著他，他卻扯開嘴角笑了，雙頰凹成大大的酒窩。
　　“菲兒，幫我一個忙。”他叫得好親熱。
　　“沈大明星，又有什麼要求？”要不是因為這裏是公眾場合，要不是她顧及自己的形象，早就狠狠踩他兩腳跑開了。
　　他從褲子口袋裏掏出鑰匙，在她眼前晃了下。“這一個月，麻煩你幫我照顧房子。”
　　左菲兒愣住，瞬間覺得荒謬。“別鬧了，我哪有時間照顧！你不會請人幫你打掃！”這下，她降級為台傭了，真是自以為是的男人！
　　他煩惱地皺眉頭。“我有請啊，可是那些臨時幫傭常常偷懶又粗心大意的，我怕我家裏的好幾盆花草他們會忘了澆水，或是水龍頭忘記關之類的……只是偶爾幫我看一下嘛。如果你因為工作太累想住下來也沒關係，我不會介意。”他臉上掛著的笑容越來越曖昧，還湊到她耳邊低語：“我家很舒服的，而且還缺個女主人。”
　　“謝謝你的好意，我不想住。”她完全不給面子，直接拒絕。“還有，你家裏什麼時候有花草的盆栽，我記得上次去沒看見。”
　　“最近才買的。房子裏面放些植物聽說會帶給人好運。”
　　“該不會是為了要我做事才買的吧？”依她對他無賴性格的瞭解，非常有可能。
　　沈奕勳哈哈兩聲，當然不可能承認她猜對了。“你幹嘛疑心病這麼重？疑神疑鬼容易老喔。”
　　“沈奕勳！”快被他氣死了，要求別人幫忙是這種態度嗎！
　　“好啦，別生氣了，我們要好一陣子不見，就不能給我一點好臉色看？”他柔聲安撫她。
　　“見不到你我心情會很愉快。”
　　“要是我真的不在你身邊，你就寂寞了……”
　　“絕對不可能。”她斬釘截鐵地說，刻意忽略他臉上一閃而逝的落寞。
　　機場廣播聲響起，通知沈奕勳要搭的那班飛機乘客迅速通關，左菲兒一聽，趕緊催促他：“快去吧，飛機要起飛了！”
　　沈奕勳深深歎氣。“唉，真捨不得離開你，乾脆跟我一起去日本怎麼樣？我們一起跑到天涯海角，讓那些狗仔隊翻遍垃圾桶也找不到人。”
　　垃圾桶？他自己去蹲垃圾桶吧。“沈奕勳，你想耍嘴皮子我是無所謂啦，不過要是你趕不上飛機，我想你的助理應該會很想哭。”
　　“好，我走，給我一個臨別吻。”他笑起來露出一口整齊漂亮的白牙，非常健康迷人。
　　她狠狠瞪著他。“不要得寸進尺！”
　　“快點啦，給了我就走，嗯？”他還湊上自己的臉頰，死皮賴臉就是要她的吻。
　　“你喔……”左菲兒感歎自己的耐性極佳，怎麼能夠跟他相處到現在，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趁著她還猶豫不決，他低下頭，直襲她的紅嫩嘴唇，深深一吻，傾注多日來的眷戀。
　　左菲兒因為措手不及，傻傻愣在當場，直到他的氣息離開後，她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和他接吻了。
　　他溫柔地凝視她，即使隔著墨鏡，仍能感受到他眼裏的款款柔情，他輕聲說：“我走了，每天晚上我會去你夢裏找你。”
　　為什麼這個男人總能說出一些讓人起雞皮疙瘩的噁心話呢？左菲兒瞠眼撫著自己的唇瓣，望著逐漸遠去的高大背影，還未能從被他偷吻的打擊中恢復過來。已經第二次了！這可不是配合拍戲和演員接吻，而是貨真價實、帶有感情的吻……更令她驚訝的是，這一次她竟然不會對他的吻產生反感，真詭異的感覺……左菲兒甩甩頭，好像這樣就可以把剛才接吻的畫面徹底從腦海洗去，她不想記得這件事！
　　她深深吸口氣，緩緩吐出，現在心情平靜多了。吻算什麼，外國人把吻當成禮貌，她何必大驚小怪，何況身為演員，就當作演一場戲好了……
　　偏偏她卻無法阻止自己胡思亂想，仿佛這個吻開啟了心底的秘密，挖出她一直沒察覺到的心事。當她看著他離去的身影時，內心竟有種莫名空蕩蕩的感覺。難道是寂寞？因為他離去而產生的寂寞？
　　真受不了！左菲兒越來越覺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謬，誰會因為他不在身邊就覺得寂寞！應該會覺得耳根清靜吧。三不五時出現來搗亂她生活的男人，好不容易才離開，她根本求之不得，怎麼可能會想念！
　　那麼，存在心裏紛亂的情緒又是為什麼？一時不習慣嗎？也許吧……
　　“左小姐。”
　　左菲兒坐在椅子上，忘我地思索著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赫然聽見有人叫喚她。
　　她回過神，一抬起頭，看見一個長相有點熟悉的年輕女子，正對著她笑。
　　“你……”
　　“我是阿勳的未婚妻彭玲雅，你還記得我嗎？”
　　“呃……嗯。”左菲兒想起來了，她們在法國見過面，不過她怎麼知道她人在這裏？那剛才的情景她都看見了嗎？左菲兒頓時有點尷尬。
　　“有空嗎？我想跟你聊一聊。”彭玲雅仍是落落大方的態度，笑容可人。
　　左菲兒很想扯謊說自己沒空，但又好奇她想對她說什麼……警告她？威脅她？或者擺出可憐兮兮的模樣博取同情？
　　不管哪一種，她都無法跟眼前這個年輕亮麗的女子聯想在一起。
　　為了滿足好奇心，左菲兒點頭答應了。
　　機場咖啡廳人不多，大部分是來這裏殺時間的。左菲兒和彭玲雅相對而坐，各自點了杯飲料之後，彭玲雅開始侃侃而談，聊起她跟沈奕勳之間的關係。
　　彭玲雅的外型很亮眼，身材修長苗條，臉上妝容濃淡適宜，襯托出一張好臉色，穿著服飾雖然不全是昂貴的名牌，卻很有自己的風格和品味，感覺家世很不錯……左菲兒邊喝著熱咖啡，一邊靜靜觀察她。彭玲雅相當健談，她不需要開口她就主動跟她聊起來了，這點跟沈奕勳倒是挺像的。
　　左菲兒逐漸瞭解她家跟沈奕勳家是世交，她爸爸非常有錢，企業規模可以排進臺灣十大，所以她就算已經大學畢業了，還是可以無所事事的到處旅行，也沒有人催促她快點找工作，唯一一個要求就是要她跟沈奕勳結婚。
　　“我有三個哥哥，是家裏唯一的女孩子，而阿勳是獨生子，也別無選擇。兩個老頭都希望我們快點結婚，好讓他們可以攀上親戚關係。”她率性地說，啜了口柳橙汁，朝左菲兒眨眨眼睛。“沒辦法，老一輩的就喜歡親上加親那一套。”
　　左菲兒覺得咖啡好像太苦了點，放下杯子，納悶地問：“你跟阿勳相愛嗎？”
　　彭玲雅嗤笑一聲。“阿勳比我小一歲，從小認識，就跟姐弟一樣，哪可能相愛。”
　　“不愛他你還要嫁給他？”純粹為了金錢而結合的婚姻，聽在左菲兒耳裏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但眼前的女子卻覺得理所當然。是她太天真了嗎？
　　“我不在乎。嫁給他，老頭子才肯分財產給我，我也是被逼的。雖然我是家裏唯一的女生，可我的三個哥哥根本不把我當妹妹來疼，如果我爸真的不分給我，憑我根本鬥不過他們，所以我一定要跟阿勳結婚。”講到這裏，她的臉湊近左菲兒，漂亮的眼睛閃爍懇求的目光，軟聲說：“雖然我要跟他結婚，可是我絕對不會破壞你們的感情；如果阿勳不肯結婚，他爸也不會輕易放過他……只要結婚就好了，到時候我會搬到國外，不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他要跟誰在一起我都無所謂，這樁婚事對大家都有好處。”
　　左一句結婚，右一句結婚，左菲兒心裏莫名煩躁起來。她為什麼得坐在這裏聽這些？沈奕勳要跟誰結婚和她有什麼關係？她何必要在意？
　　“你不需要跟我說這些，因為我跟沈奕勳只是朋友，不是情侶。”
　　彭玲雅愣住，一臉錯愕，說：“可是報紙上……”
　　“記者喜歡誇大其辭也不是第一次，我跟他真的不是戀人關係。”
　　彭玲雅蹙起眉頭，困惑地問：“難道你不喜歡他？”
　　“我對他的感覺不是那樣的。”
　　“還是，你喜歡別的男人？”她逕自揣測。
　　左菲兒垂下眼眸，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彭玲雅看她沒否認，當她是默認了，一手撐著腮幫子邊思索著邊說道：“沒想到阿勳是這種男人，明知道喜歡的女人已心有所屬，竟還願意為她放棄一切……如果你真的對他沒意思，就狠心一點拒絕他，讓他死心，不然阿勳會很慘的，他老爸是那種毫不留情面的商人性格，如果兒子不聽話，他的處罰是非常非常嚴厲的。”
　　“我已經拒絕過他，是他不放棄。”
　　“可是我剛才看到的好像不是這樣……”彭玲雅挑起眉毛，直截了當說：“我知道他今天要出國工作，所以偷偷跟蹤他。這一路上我一直在觀察你們，我覺得你對他而言很重要，雖然阿勳以前很愛玩，不過我很少看見他這麼認真、這麼小心翼翼對待一個女人，你應該也感覺得出來吧？”
　　“你想說什麼？指責我嗎？”
　　彭玲雅只是微笑。“如果你真的不愛他，又想擺脫他，那就幫我一個忙，勸他跟我結婚。他為了你還打算跟爸爸抗爭到底，你說他傻不傻？”她的口氣充滿譏諷，讓左菲兒聽了覺得很不舒服。
　　這真是太荒謬了！為什麼要她勸他？她憑什麼覺得她的勸告對沈奕勳會有影響？沈奕勳是愛鬧她，但這跟他是不是真的有那麼重視她完全不相干！
　　“這是他的問題，我也沒辦法。”她坦白地說。
　　“所以，你打算繼續享受他對你的好，至於他會有什麼樣的下場，你不在乎就是了？”
　　彭玲雅尖銳的言詞激怒了左菲兒，多日來鬱積的不滿頓時傾泄而出，她忿忿地說：“我又不是他，也不是他的爸媽，為什麼要我為他的行為負責？他會有什麼樣的下場，難道都要怪到我身上？就算你不相信我，我還是要告訴你，我跟沈奕勳從來不是情侶關係，從來也不是！”她霍地起身，轉開臉說：“對不起，我等一下還要拍戲，先走了。”這一談真讓她的心情跌到谷底，左菲兒恨不得立刻離開這地方。
　　看她掏出皮包，彭玲雅阻止她，微笑說：“是我找你談的，飲料我請客。”
　　“不用了，”左菲兒拿出鈔票放在桌上，冷冷地說：“我不想欠你任何人情。”如果她認定她是個卑鄙、利用男人的女人，她也不想繼續和她多說什麼。
　　彭玲雅看著她逐漸遠去的身影，無奈地歎氣。自己剛剛說的話可能真的太過分了，其實她本來想跟她做個朋友，畢竟她是沈奕勳喜歡的女人……
　　她啜了口柳橙汁，眉頭糾結在一起，煩惱地喃喃自語：“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大頭寶珠

第八章

　　“菲兒，明天見。”
　　“明天見。”
　　結束今天的拍戲進度，左菲兒禮貌地跟劇組工作人員道別，走向自己停在不遠處的小綿羊。令她驚訝的是，好友葉芬芬竟然站在她的機車旁邊抽煙，表情若有所思，好像有什麼煩惱。
　　“芬芬，你怎麼在這裏？”
　　聽到她的聲音，葉芬芬猛然回神，朝她打個招呼。“來找你啊。”
　　“找我？有什麼重要的事？”左菲兒好奇地挑高眉毛，邊從包包裏拿出車鑰匙。葉芬芬忙的程度不亞於她，如果沒重要的事，不會無緣無故跑來找地。
　　葉芬芬沒有回答，只淡淡地說：“要不要跟我去喝一杯？”
　　更怪了。這個女人比她還省、還吝嗇，平常吃吐司、泡面果腹，怎麼會想花閒錢去喝酒？
　　“你幹嘛？如果有話這裏不能說，乾脆等我回家再談，不必急於一時吧。”她從機車置物箱內拿出安全帽。
　　“難道你現在還不回家？有約會？”
　　“不是約會，我要去沈奕勳的住處。”
　　她戴上安全帽，擺出理所當然的態度，葉芬芬卻詫異地蹙眉，不解地反問：“我記得沈奕勳去日本拍戲，你為什麼要去他家？”
　　“他拜託我幫他照顧他家的花花草草，所以我有時候會過去看一下。”
　　“他拜託你你就去？”
　　“有什麼不對？”
　　葉芬芬端詳著她，神情似笑非笑地開口問：“菲兒，你有多愛他？”
　　“啊？”左菲兒瞠大眼，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把他的話放在心上，難道還要否認自己的感覺？”
　　“你在說什麼！”她脹紅臉，急切地反駁：“拜託！幫忙澆水就是愛的表現？我只是幫一個朋友的忙，如果有其他出國的朋友求我幫忙照顧他家的植物或寵物，我也會幫忙！”
　　“可是，你剛拍完戲應該很累，還願意特地去一趟，應該不是普通份量的朋友……”看她這樣急著否認的樣子真有趣，葉芬芬暗忖，偷偷忍住笑意。
　　“反正，我說朋友就是朋友，隨你怎麼揣測。”她懶得多解釋。
　　“真的沒有愛？一點都沒有？”
　　“沒有。”她斬釘截鐵地說。
　　“那機場的吻又是怎麼回事？”葉芬芬氣定神閑地問。
　　“是他突然強吻我！”想到這件事她就一肚子火氣，竟然又被媒體報出來，真是處處有狗仔，防不勝防！
　　“又是強吻？”葉芬芬失笑，揶揄道：“你好像老是被他強吻，這種朋友會不會怪怪的？一般人早就敬而遠之了吧，你怎麼還願意幫他澆花？”
　　一語中的！連左菲兒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有被虐性格，為什麼遇上這種無賴、厚臉皮的男人，卻無法徹底和他斷絕關係？早就應該賞他幾巴掌，然後從此當他是透明人，怎麼反而讓他予取予求、越來越得寸進尺？難道真的是她的問題嗎？
　　腦中一片混亂，左菲兒無奈地說：“葉芬芬，我知道你的嘴巴很厲害，可以暫時放我一馬嗎？”
　　“承認自己的感情有這麼困難？”葉芬芬真好奇她是毫無察覺，還是不肯承認？
　　“沒有叫我怎麼承認……”她嘟囔。
　　看她一臉無辜的表情，葉芬芬輕歎一聲，低語：“我也希望你不要陷太深……”
　　“什麼？”左菲兒隱約感覺不對勁，應該說看到她來找她本身就是一件怪事。
　　“沒什麼……”葉芬芬敷衍地說道：“既然你對沈奕勳真的沒感情，這樣最好，我也可以放心了。”
　　“你為什麼要放心？難道你想跟我說的事跟沈奕勳有關？”
　　葉芬芬眼裏閃過一抹複雜的光芒，沉默半晌後，她吸了口煙，再緩緩吐出，睇視著左菲兒的眼睛說：“你遲早會知道，明天會有一條不太好的新聞……”
　　沈奕勳坐在角落背劇本，化妝師專注地幫他補妝、弄髮型，劇組工作人員邊聊天邊搭景，助理美華負責去幫他買幾罐他愛喝的氣泡水。
　　導演正跟女主角談等會她一個人的內心戲排演，他是接下來第二場戲才會和她合演。已經來日本拍了兩個禮拜的戲，他適應良好；從小在美國長大的他早就習慣和不同種族的人打交道，日文溝通無礙。他飾演從臺灣到日本留學的留學生，和在地偶像女明星偶然相遇，進而譜出戀曲的愛情電影；故事很夢幻，尤其他不需要假裝也能講出蹩腳日語，演起來輕輕鬆松。
　　不過，今天現場的氣氛似乎有些詭異，有些工作人員不時轉頭過來看他，隨即竊竊私語，感覺好像在談論他的私事，令他頗不舒服。
　　“發生什麼事？”他簡單地詢問劇裏的化妝師，女化妝師尷尬一笑，搖搖頭。
　　“我不清楚。”她似乎是不太喜歡談八卦的性格，沈奕勳也沒勉強她。
　　正巧這時助理美華回來了，手上拎了好幾罐不同口味的氣泡水，氣喘吁吁的。
　　“喏，買回來了，好好工作。”沈奕勳貴為大明星，卻從來不擺架子，很好相處，唯一讓美華碎碎念的小缺點就是他對飲料的龜毛要求。
　　“謝啦！”沈奕勳感激地賞她個飛吻，拿走其中一罐氣泡水，打開來喝了幾口，接著若無其事地問：“美華，最近是不是有奇怪的消息？”他人到日本之後，為了徹底融入日本社會和語言，幾乎不接觸有關臺灣的事物，該不會在這段時間發生了事情吧？
　　“奇怪的消息？”美華皺起眉頭，思索著。
　　“你去聽聽那些人在說什麼，是不是我又傳出了什麼新聞？”沈奕勳知道自己助理的日文可是頂呱呱，有她陪在身邊，迷路也不怕。
　　美華納悶地轉向那群工作人員，仔細聽了幾句後，臉色驟變。“呃……”她支支吾吾，仿佛有口難言。
　　沈奕勳一看就知道她有事隱瞞，他雙臂環胸，氣定神閑地說：“說吧，我如果想查會查不到？”
　　“唉……”美華無奈地咬咬唇，低聲說：“老闆對外宣佈你跟彭玲雅小姐訂婚的消息。”
　　“什麼！？”沈奕勳驚愕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喊叫聲立刻引來周遭好奇的目光，他顧不了那麼多，緊抓著美華逼問：“什麼時候的事？”
　　“前天的新聞……”她其實已流覽過臺灣的網路新聞了。沈奕勳在日本頗有名氣，所以昨天日本娛樂界也有報導同一分外電，難怪那些日本人會討論他的八卦。
　　沈奕勳忍不住飆出F開頭的髒話。他爸爸故意趁他在日本拍戲、無暇顧及臺灣的新聞時，發佈這個消息，就是為了讓他無從否認，最後賴也賴不掉。
　　不知道左菲兒在臺灣看見這則消息會是什麼心情？沈奕勳擔憂地暗忖。這陣子為了拍戲，忙得沒時間和她聯絡，竟然會發生這種事……看來他老爸已經開始採取行動，他必須想辦法幫她。
　　“你早就知道了？”他沒好氣地睇著助理。
　　“嗯。”美華呐呐地點頭。
　　“是我老爸叫你別告訴我？”
　　美華回避他的目光，輕點了下頭。沈奕勳吐口氣。這個助理什麼都好，唯一的缺點就是太聽他老爸的命令。
　　他放下劇本，從自己的包包裏掏出手機。
　　“阿勳，你要做什麼？”美華知道他為了專注演戲，通常不會開手機幹擾自己的情緒，所以很詫異他的舉動。
　　“打電話。”
　　“打給誰？”有誰這麼重要？
　　“這你就別管。還有，別又跟我老爸打小報告。”
　　“我沒有，我是被逼的。”美華鼓起雙頰，一臉委屈地說。埋怨她打小報告？也不想想看她的薪水由誰付……
　　沈奕勳懶得應付她，拿起手機，撥了通電話回臺灣。
　　早晨七點，游泳池裏有一抹纖細的嬌影正來回舞動四肢，宛若美人魚般在池子兩邊交互遊著，姿態熟練。
　　這是彭玲雅父親在日本的別墅。除了設計優美的庭園外，還附有私人游泳池。早起後的半小時晨泳是彭玲雅每天必做的運動功課，也是她維持身材穠纖合度的方法。
　　遊得差不多了，她雙手撐著池邊拉直身，正想離開游泳池，卻被池畔躺椅上的男人嚇著。他何時來的？
　　“嗨。”沈奕勳拿起手上的玻璃杯和她打招呼，杯子裏裝著氣泡水。
　　彭玲雅瞠著雙目，被他突如其來的造訪驚呆了，平常這個時間點他不是應該還在床上睡覺，怎麼會來找她？“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你媽告訴我的。”他將杯子放在一旁的桌上，拿起大毛巾朝她走過去，在她從泳池起來後披到她身上。
　　彭玲雅摘下泳帽，包裹著毛巾走到另外一張躺椅上坐下，大眼睛轉了一圈，點點頭說：“喔，難怪，她一直很希望我們趕快結婚，這樣她才能放心。”
　　沈奕勳笑著坐到她對面。“我根本不愛你，這樣你還要跟我結婚？”
　　“我不在乎。我也不愛你，嫁給你，老頭子才肯分遺產給我，我也是被逼的。”她大剌剌地說，仿佛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女傭送來一杯柳橙汁，放下後立刻退出，留他們兩人單獨談話。
　　“你不是要拍戲？”
　　“今天沒我的戲份，所以我特地開車來‘拜訪”你。”
　　還拜訪呢，根本就是別有目的……彭玲雅喝了口果汁，一手撐著腮幫子望著他，揶揄道：“你爸已經採取行動，你要怎麼辦？帶著愛人亡命天涯？”
　　看來她也已經知道了……沈奕勳沒好氣地白她一眼。“取笑我很有趣？”
　　“很有趣！”彭玲雅笑得頗燦爛，指著他的鼻子說：“難得看你為女人煩惱，這叫報應。”愛傷女人心的男人下場，就是被女人傷了心。
　　“要是哪天你也有喜歡的男人，說不定會比我更慘。”說他有報應？最好這個花心女有資格。
　　彭玲雅篤定地揮揮手。“不可能。在我眼裏，錢是第一順位，第二順位是我媽，第三順位才是男人。”
　　沈奕勳忍不住被她逗笑。兩人從小認識，又只差一歲，對彼此很熟悉，他清楚她在家裏的地位跟處境，所以可以理解她順位排名的理由。
　　“我說沈奕勳……”她皺著眉頭，百思不解似的問：“你為什麼要為她做這麼多？她又不愛你。”
　　聽到這句話，沈奕勳同樣攏緊濃眉，追問：“你找過她？”
　　她坦率地點頭，兩人從不對彼此說謊。“找過啊！既然她是我財路上的一顆絆腳石，總要找她談談。我看她好像對你沒有任何留戀，很希望可以擺脫你……”以她的認知就是如此，她可沒有加油添醋。
　　沈奕勳眼裏有一絲落寞，唇角揚起無可奈何的笑痕。“我知道，我也不奢望她會愛上我，只要不討厭我我就很高興了。”
　　彭玲雅驚愕地瞪大眼睛，手掩著嘴，不可思議地喊道：“天啊，我有沒有聽錯？！”接著，她不敢置信地用力拍拍手。“真了不起，沈奕勳終於長大了，也懂得為別人著想。”
　　“你說什麼！我一直都很為別人著想。”沈奕勳不以為然地反駁，彭玲雅卻不太認同地嗯哼一聲，最好這個愛玩愛鬧的男人會為別人著想……她突然想起和左菲兒相談時，她一直否認和沈奕勳的關係，態度如此堅決，好像在逃避什麼，真讓她一頭霧水。
　　“阿勳，你為什麼這麼喜歡她？”她試探地問，老是碰釘子一定很難受，他為何要這樣堅持，又不是沒女人愛！
　　“我也不知道。只要看她快樂，我就覺得很快樂；看她難過，我也會難過……”他頓了頓，轉而求助地問：“明明知道她心裏有喜歡的人，還硬要把她留在身邊，我是不是太自私？”如果以他的立場，有她陪在身邊當然很快樂，但是她呢？該不會弄巧成拙，反讓她厭惡他吧？
　　“人本來就是自私的。何況，你有強迫她嗎？如果她是心甘情願留在你身邊，你也沒必要自責。”她振振有詞地說著，決定乾脆把話說白，看他會不會死心。“她告訴我她不會為你的行為負責，就算你會被你爸整得很慘也不在乎。我想她可能真的愛另外一個人愛得很深，才一直沒辦法接受你……”
　　他眼底的落寞更深了，痛苦地說：“就算沒有另外一個男人，她也不會愛我……她說她喜歡成熟穩重的男人，嫌我太幼稚，像小孩子，她不喜歡。”
　　“那你還死皮賴臉貼著她，這麼沒骨氣？”
　　“我也想灑脫一點，可是辦不到……”他深深歎口氣。“我想保護她，可是現在我可能真的會害慘她……”
　　人家都說不愛你了，你還這樣為她著想？自虐嗎？彭玲雅沒把心裏的話說出來，婉轉地說：“沒辦法，誰叫你這麼高調，在機場公然接吻，記者又不是傻瓜，這種消息會不報出來？”她翻個白眼，歎道：“唉，我爸氣得火冒三丈，要你爸給個交代，結果你爸還真的發佈我們訂婚的消息……不知道你女人看到那則消息會是什麼樣的心情？松了一口氣？還是覺得被背叛？或者很傷心？”
　　沈奕勳自嘲一笑說：“可能會覺得很倒楣吧，為什麼會惹上像我這種男人……”
　　彭玲雅靜靜看著他，感覺他真的變了，褪去以前喜歡遊戲人間的性格，他臉上有種認真執著的神情，仿佛正努力在守護某個重要的東西……愛真的會讓人產生如此巨大的轉變？
　　“你爸會怎麼對付她？”她擔心地問。就她對沈父的瞭解，對於絆腳石，他從來不手軟，即使要用卑鄙手段也一定要徹底剷除。
　　沈奕勳倒是還滿平靜的，輕聲說：“我爸會毀了她的前途。”
　　跟一個冷酷無情的商人父親相處二十多年，他比誰都瞭解父親處理障礙物的手段，所以他一直隨心所欲過日子，對任何人事物都不放在心上，免得日後失去會心痛……偏偏他遇見想珍惜、想保護的女人，剛開始真的是無心，不知不覺陷下去，要抽手時已經太難了。
　　是他太天真，一心一意想認真去愛一個人，存著僥倖的心理，想說或許可以得到父親的諒解，但到最後，他只是一直在傷害她……他繃緊臉，下了決定。“玲雅，我跟你結婚。”現在他能為她做的，就只剩下這個了──守護她的夢想。
　　彭玲雅怔愣住，一時還以為自己聽錯。“你是為了她要跟我結婚？”
　　“有差嗎？”
　　“沒差。我只想要謝謝她，不然你可能永遠也不會答應跟我結婚。”那個之前放話死都不願意為了父母跟她結婚的男人，現在竟然做出承諾，想也知道是為了不想讓他父親傷害他愛的女人。
　　他笑出聲，伸手摸了摸她微濕的頭髮，柔聲說：“玲雅，我不想束縛你，結婚以後你想跟誰交往我都不會管，只要你快樂就好。”他知道她如風般的個性根本沒有人能留住她，他們是同類，深深熱愛自由；當初他不願意答應結婚，就是不希望兩個人都被虛偽不實的婚姻綁住。
　　“你也一樣……”她摸摸他的鼻子，微微一笑，瞭解他要做出這個決定需要多大決心，不得不感歎愛情對他的影響力，以及那個女人對他有多重要……想至此，她擔心地說：“阿勳，如果我錯了怎麼辦？如果你愛的女人其實愛著你怎麼辦？”她可不想害到他。
　　“那就是我們沒有緣分吧……”他感慨地說：“至少現在我不希望因為我的自私而讓她努力很久的夢想破滅……”
　　彭玲雅真被他給折服了，跟以前孩子氣的模樣相比，他現在實在成熟太多了。
　　“如果你的女人看到你現在的樣子，一定會愛上你。”她朝他眨眼睛，鼓勵地說。
　　沈奕勳愣了愣，嗤笑。“你別愛上我就好了，我可是很有魅力的。”
　　彭玲雅白他一眼，反駁回去：“大明星，才誇你幾句就飛上天，忘了自己是誰……”
　　“哈哈……”沈奕勳表面上笑著，心底卻是有苦說不出。他一點都不希望自己這麼灑脫，他一點都不希望放開左菲兒，他一點都不希望……
　　沈奕勳的住處陽臺佈置了各式各樣的花草樹木，宛如一座小型空中花園，還掛了個鳥籠，裏頭有只鸚鵡，一見到左菲兒就沖著她叫：“左菲兒，我愛你！左菲兒，我愛你！”
　　左菲兒被它吵得煩不勝煩，後來改教它喊：“沈奕勳，是傻瓜，沈奕勳，是傻瓜。”至少聽起來舒服多了。
　　不只陽臺設計得美輪美奐，連屋內也擺放了好幾盆粉嫩花卉和常綠植物，讓室內洋溢著芬芳氣息，一踏進來就覺得舒服。
　　要不是為了照顧好這些植物和那只鳥，她才不會三不五時到他家報到，左菲兒這樣說服自己。
　　澆完水、喂過鳥，左菲兒自動自發到廚房冰箱拿了一罐氣泡水打開來飲用。臨時女傭除了固定時間來打掃房子之外，還被賦予定期購買氣泡水的責任，這是她上次和女傭偶遇後閒聊得到的八卦。可能多少被他影響了，她不知不覺也養成這種有點奢侈的習慣。
　　放在客廳的手機突然響起，她沖過去接起來，整個人順勢坐上舒適的大沙發，懶洋洋地接聽。“林姐，找我有事？”
　　林姐憂心忡忡地說：“菲兒，你下午的通告被取消了，等一下不用去電視臺了。”
　　左菲兒驚愕地坐直身，喊道：“為什麼通告會被取消？！”她太專心聽電話，以致毫無察覺此刻有人悄悄打開大門，走入室內。
　　“我哪知道有什麼理由……”林姐煩惱地說：“老是臨時被取消通告，一定有人從中搞鬼。”
　　“會是誰想害我？”
　　林姐欲言又止的，斟酌幾秒後輕聲說：“我看你‘好朋友’的老爸嫌疑最大，只要他吩咐一聲，圈內沒有人敢用你。”
　　沈奕勳的父親有什麼理由要這樣對付她？左菲兒思忖著最近她的一些通告都被取消，就連下出戲的導演也打算換人，她好像瞬間變成不受歡迎的人物，這跟沈奕勳要訂婚有關嗎？
　　想到這件事，頓時讓她心情低落。先前可能因為早就有心理準備，所以沒有很震驚，可是連日來心底仿佛壓了塊大石頭，莫名悶得難受。
　　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感覺，就好像在不知不覺中發現了寶貴的東西，可是才剛剛發現就已經要失去……
　　“菲兒、菲兒……”
　　聽見手機那端林姐的叫喚，左菲兒趕緊回神，應道：“林姐，我還在。”
　　“我看你就先休息一陣子，‘處理’好你跟沈奕勳的關係再說吧。好了，我還有事要忙，你照顧好自己啊。”
　　“嗯，拜拜。”左菲兒掛斷電話，重重吐口氣，直想把心裏的鬱悶一吐為快。她靠著沙發椅，空洞的眼神望著天花板……處理好她跟沈奕勳的關係？林姐剛才說的話一直在她腦中打轉著。明明她跟沈奕勳不過只是朋友關係，曾幾何時竟複雜到她必須想辦法處理？而且，要怎麼處理呢？
　　如果真是沈奕勳的父親從中搞鬼，承受壓力的絕對不會只是她一個吧……
　　鏘！一陣輕脆聲響打斷了左菲兒的思緒，她霎時警覺起來，轉身一看，沈奕勳正站在廚房和客廳間橫隔的吧台邊，手上拿了瓶氣泡水，穩穩放在桌上。
　　“你來多久了？”他雙臂環胸，高大頎長的身軀倚靠著桌邊，漂亮的墨色眼眸透露出一絲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
　　“你差點嚇死我！”左菲兒拍拍胸口，看到是他回來讓她鬆口氣，忍不住埋怨道：“回來為什麼不出聲？”
　　他輕扯了下嘴角，嘲諷地說：“我沒想到你真的在我家。”
　　“什麼意思？”感覺到他注視她的那道冰冷視線，左菲兒有種錯覺，以為自己可能在作夢，眼前不是她熟悉的沈奕勳，只是一個冒牌貨。
　　沈奕勳直接忽略她的問題，轉而問：“剛才誰打給你？經紀人？”
　　他都聽到了……左菲兒抿嘴不回答，她沒否認，沈奕勳就當她是默認了。
　　“工作被取消？”
　　她怒瞪著他，不客氣地說：“這跟你無關。”她討厭被他看輕或同情！
　　“怎麼會跟我無關？”他一手撥弄自己的頭髮，俊臉流露出不耐煩的神情。“唉，你還真遲鈍。”
　　說她遲鈍？！左菲兒被他惹惱了，從沙發椅起身，邁步走到他跟前，同樣雙手交叉胸口，直視著他。“沈奕勳，你今天吃錯藥？”應該是吃錯了好幾噸藥，才會故意說出一些想激怒她的話。
　　“我沒吃錯藥，只是沒想到你這個人這麼遲鈍，竟然還要我當面趕你走。”
　　他冷酷的話語有如利箭，直穿入她心口。左菲兒一開始還沒意會出來，領悟過來之後，她手指著自己，用不敢置信的口氣追問：“你要趕我走？”這個男人一定是冒牌貨，沈奕勳不會說這種話，絕對不會！
　　“你沒看到消息？我就要訂婚了，你還賴在這裏不走？真麻煩。”他的口氣尖銳，非常切合他所說的“趕她走”的目的。
　　“是你說……”他忘記自己出國前的委託了嗎？為什麼要說她賴在這裏不走？他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出國一趟就變了個人？
　　沈奕勳嗤笑，輕蔑地睞著她說：“你真把我說的話聽進去？真好耍……老實說，我膩了，我對你已經沒興趣，老是看得到吃不到，裝什麼清純，你已經讓我倒胃口，所以你可以走了。”
　　左菲兒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變成化石般僵硬，無法移動；他臉上不再掛著陽光笑容、嘴裏吐出來的話每一句都那麼傷人，仿佛迫不及待將她趕出他的世界……
　　“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要講這種話？我們不是朋友嗎？”她的眼睛有些酸澀，凝睇著他說：“你不是這種人。”
　　“我就是！”他手指自己，激動地說：“什麼鬼朋友遊戲我已經膩了，你自己一個人去玩吧。說真的，你也沒什麼好生氣，不是很想擺脫我？反正我也是認清事實，你從來沒喜歡過我，應該高興啊。你走吧，去找江導，他對你還舊情難忘。”
　　“你真的要趕我走？”
　　“一個人的耐心有限，天下何處無芳草，我又何必單戀你，以後我也不會死纏著你，你可以開開心心跟江導在一起，這樣皆大歡喜，走吧。”他轉開臉，好像不想面對她。
　　左菲兒也覺得自己應該離開，為什麼要站在這裏任他羞辱呢？這不是她一直期待的結果？他終於放棄糾纏她的念頭，她應該高興、應該鬆口氣，為什麼反而有種心碎欲絕的痛苦？
　　看她還站在原地不動，沈奕勳握緊拳頭，怒道：“你怎麼還不走？！難道真要我趕你？！”他伸手指著門口，吼道：“出去！”
　　左菲兒咬緊唇，堅決地說：“我不出去！”她直覺一旦走出這道門，或許再也沒有機會踏入。
　　“你這女人真有趣，以前嫌我愛纏著你，現在要你走你又不走，你到底在想什麼？”他用力拽住她的手，扯著她往門口移動。“你出去！”
　　“放開我！”她甩開他的鉗制，只想確認一件事。“你剛才說的都是真心話？”
　　“是。”
　　“你對我做的一切統統是虛情假意、玩玩的？你從來沒對我認真過？”
　　“沒錯。”
　　“沈奕勳，你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次！”
　　四目相對，她的眼眶泛紅，他咬緊牙關，逼自己開口：“我從來沒有愛過你，滿意了嗎？”說完，他打開門。“現在出去。”她還是沒有動作。
　　“出去！”他下了狠心將她往外推，她的腳步踉踉蹌蹌，還差點摔倒在地。
　　碰一聲門關緊，相隔僅僅一個門板，左菲兒感覺那似乎是另外一個世界，一個她再也不可能進去的世界。
　　為什麼呢？她真的不明白……不明白為什麼他突然這樣對她，不明白自己為何傷心難過，不明白自己的眼淚為何不受控制拚命往下掉……
　　她用力敲了敲門板，哽咽地喊道：“沈奕勳，我如果走了，就不會再回來，沈奕勳！”
　　門內，一道高大身軀無力地靠著門板坐下，為了演這場戲，他已經用盡全力，再也無法支撐。
　　直到此刻，他才深深體會到，放棄所愛的女人比愛一個女人需要更大的決心。
　　他唯一能為她做的，就是離開她，默默守護她的夢想，她不能因為他而犧牲她的人生。
　　外頭終於沉寂下來，左菲兒已經離去。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有力氣慢慢起身，走到陽臺想呼吸新鮮空氣，舒緩內心的痛楚。
　　陽臺的鸚鵡一看見他，猛叫著：“沈奕勳，是傻瓜！沈奕勳，是傻瓜！”
　　他凝視那只不知主人傷痛、依然活蹦亂跳的鸚鵡，隱忍許久的淚水忍不住潰堤，滑落雙頰，他的唇角扯開一抹苦笑，喃喃自語：“對，我是傻瓜，是傻瓜……”

大頭寶珠

第九章

　　下雨了。
　　江承智加快移動速度，快跑起來，手上提著剛買的鹹酥雞、啤酒、滷味……一堆雜七雜八的零食飲料，準備等會熬夜看足球賽。
　　快走到住處大門口時，發現到隔壁公寓門口有抹熟悉的纖細身影，左菲兒呆坐在機車上發愣，明明已經下起雨，卻毫無躲雨的動作，任憑雨水淋濕身體。
　　他攏緊濃眉，沒多考慮就走上前，關心地開口問：“菲兒，下雨了，你還不回家？”
　　左菲兒仿佛此刻才回神，抬起頭看著他，雙眼紅通通的，神情恍恍惚忽，好像在夢遊。
　　“你……”逐漸聚焦後，她露出有些飄忽的笑容說：“江導，你回來了……”
　　看她好像不大對勁，夜已經深了，一個人呆坐在這裏很危險，何況已經開始下雨……鼻間竄進一股酒氣，她似乎喝了不少酒；這時他赫然發現她的左手臂不知為何受傷了，雨水打濕上衣，緊貼著手臂滲出血紅的色彩，畫面沭目驚心。
　　“我好累，不知道為什麼好痛苦，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好痛苦，我不知道……”左菲兒喃喃自語著，聲音哽咽，接著她整張臉皺在一起，不顧其他路人的目光開始嚎啕大哭，完全沒有藝人的形象。
　　“走，我帶你去醫院。”江承智拽住她的手臂，強硬地說，不管她遇上什麼傷心事，先把傷勢處理好。
　　左菲兒揮開他的手，有些生氣地說：“我沒事，為什麼要去醫院……”她跳下車，走路搖搖晃晃的，嘴巴喃喃念著：“我要回家……回家……”
　　右腳一個不小心絆到，整個人往前傾，江承智及時扶住她，看樣子不陪在她身邊，她什麼蠢事都做得出來。
　　“菲兒……”仔細一瞧，她竟然昏倒在他懷裏。眼看雨越下越大，他追不得已，只好抱起她的身軀，往自己的住處移動。
　　不遠處，有抹俊挺的身影手持雨傘佇立著，他頭戴漁夫帽，用墨鏡遮住深邃的眼眸，以及眸裏滿溢的關懷眼色。
　　自從左菲兒離開他的住處後，沈奕勳還是按捺不住想知道她的情況，偷偷來到她住的公寓附近等候，沒想到從下午等到深夜才見到她回來，看她受傷又喝醉酒的模樣，他心疼卻又不能上前安慰……直到看見江承智出現，他心裏的石頭才落地。
　　心情有點複雜，他嫉妒，卻也真心祝福。這樣是最好的結果，總有一方該退出，他應該成全他們。
　　左菲兒從昏沉沉中醒過來，因為宿醉而頭痛欲裂，她難過地頻皺眉，一手撫著額頭，半睜著眼睛觀察四周。
　　自己正躺在一張舒適的大床上，室內是陌生的擺飾，乾淨簡潔，沒有多餘的裝飾物，靠牆的架子上全是錄影帶和攝影用具，書桌上擺著一疊裝訂好的列印稿……她赤著腳走下床，發現自己身上原本穿的洋裝換成了一件男人穿的大襯衫，手臂的傷口也已經包紮好，她頓時火燒雙頰，緊張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混亂的頭腦終於慢慢清醒。她想起自己胞去酒吧喝到爛醉，勉強騎機車回公寓，結果一不小心擦撞到路旁的行道樹，搞得手臂受傷；好不容易回到家，她又沒了力氣開門鎖上樓，就呆呆地坐在機車上，後來……江承智出現在她眼前，說……她忘記他說了什麼，只記得他的臉，充滿關懷的臉龐，然後她就在這裏了……
　　左菲兒走到書桌旁翻了翻那疊列印稿，好像是劇本。這裏應該是江承智的住處沒錯……她打開臥房的門，客廳裏傳來電視的聲音，她看了一眼，好像在轉播足球比賽，可是卻沒有人在看……鼻間聞到食物的香氣，她朝廚房看過去，那兒站著一道熟悉的男人背影，正在下廚。
　　她緩步朝他走過去；這裏她以前來過，的確是江承智的家，她很清楚記著當時初次踏入時充滿期待的心情，好像在作夢一樣，她竟然能走入她深深仰慕的男人的私密世界裏……
　　聽到腳步聲，江承智回過身，微微一笑，臉龐漾著難得一見的溫柔。
　　“你終於醒了。”
　　“我躺了很久嗎？”
　　“也還好，只是比我預期的久一點，我還擔心該不該送你去醫院。”
　　“謝謝你。”想到他幫自己換衣服的情形，左菲兒驀然感到尷尬，垂下眼眸盯著地板。
　　江承智看她似乎不大自在，揣測可能是因為身上的衣服的關係，解釋道：“因為你全身淋濕了，我怕你感冒，就幫你換一件衣眼，濕衣服已經放進洗衣機裏正在洗，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不會……”她勉強扯個笑容，心裏的尷尬一時還很難褪去。
　　“餓不餓？”
　　其實沒什麼食欲，但為了不辜負他的好意，她客套地說：“有一點……”
　　“先去電視機前等我，可以先吃點零食墊肚子，如果曼聯進球了，記得叫我一聲。”
　　曼聯？左菲兒傻愣愣地聽話，走到大電視前的皮質沙發坐下。擁有這樣的視聽設備，欣賞球賽真是很棒的享受，她雖然根本看不懂足球，可看著螢幕上精緻的影像，聽著音響傳來澎湃的加油聲，真有種身曆其境的快感。
　　桌子上放著豐富的零食和啤酒，她只吃幾塊鹹酥雞，酒已經喝太多了……螢幕上的男人們正費力競逐著一顆足球，使出渾身解數，展現結實體格的力與美……左菲兒雖然會健身維持身材，但對球類運動沒什麼興趣，尤其是足球，搞不懂用腳爭搶一顆足球究竟有何樂趣。不過這樣也好，放空腦袋欣賞球賽可以讓她暫時忘卻心裏的痛……
　　那種不明所以的痛最讓她難過，好像在提醒自己咎由自取，不知道珍惜而失去的東西，如今懊悔也沒有意義了。
　　究竟從何時開始沈奕勳在她心裏佔有一席之地？即使到現在，她還是說不清楚，就這樣不知不覺，逐漸滲透，戳破了朋友遊戲的謊言，她以為自己真的可以只當他是普通朋友，可是當他要遠離了，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想失去他……他說的那些話，不管是認真的，或是只想逼她離開，都讓她無法克制地傷心欲絕……
　　“吃點東西。”
　　江承智來到她身旁坐下時，她才恍然察覺自己竟然眼眶含淚，又有一股想哭的衝動。她側過臉，匆忙抹掉眼淚，硬是在臉上擠出笑容面對身旁的男人，她不希望自己在他面前看起來太悲慘。
　　他沒有遺漏掉她眼角的淚水，卻什麼也沒說，手上捧著香噴噴的義大利面和熱呼呼的玉米濃湯，彌漫的香氣、熱氣讓人精神一振，食欲也跟著上來了。
　　“謝謝。”為了不辜負他的好意，左菲兒拿起叉子，努力地將滑溜的麵條送進胃裏。他的手藝很棒，義大利面好吃到讓她暫時無暇思考自己的處境。
　　“兩邊都還沒進球？”江承智拿起啤酒喝了一口，眼睛轉移到螢幕上。
　　“是啊，還是零比零……”
　　他笑了笑，輕鬆地說：“是不是覺得球賽很無聊？”
　　她也回以微笑，自嘲地說：“其實是看不懂。我只覺得足球員的身材都很棒，要是臉蛋也英俊，那就是極品男人了。”
　　聽到這裏，江承智忍不住開懷大笑，細長的眼眸笑眯著，透露出一絲溫柔。
　　“我喜歡跟你在一起。”心裏的感覺是不會騙人的，每每和她在一起，總讓他感到愉快。
　　“啊？”左菲兒驚呆了，不敢置信會從向來嚴肅的他口中聽到這種話。
　　“以前我對感情有所顧己心，害怕投入以後又會莫名失去，現在放開胸懷，才真正體會到你的好。”他語帶感慨。左菲兒低頭猛吃面，心情頓時變得複雜。
　　可以這樣依偎在他身旁一起吃東西、一起看球賽，是她以前不敢奢望的夢想，如今真的實現，卻已經沒有當初那種悸動了……人總是會變的，感情也一樣。所以現在心裏的痛終有一天會撫平……她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江承智可能怕她覺得無趣，邊看球賽還一邊講解足球的規則，介紹球場上的球員，還有他熱愛的曼聯隊……左菲兒第一次聽他說這麼多話，隱約感覺到他對她的態度和初始截然不同。以前是她小心翼翼，現在卻是他小心翼翼，仿佛深怕傷害到她……
　　球賽已經接近下半場尾聲，剩下幾分鐘就得結束，兩邊還是零比零，氣氛越來越緊張，江承智目不轉睛地盯著螢幕，左菲兒也跟著將注意力全部放在那顆飛躍的球兒上頭，屏息以待，終於……
　　“Goal！”江承智完全褪去不苟言笑的個性，大聲呐喊，就在最後一分鐘，他熱愛的曼聯隊員踢進寶貴的一球了。
　　“進球了！”左菲兒也興奮地尖叫出聲，雖然她根本搞不懂是哪一隊進球，完全是受到觀眾的歡呼聲和身旁男人情緒感染的影響。
　　兩人激動地相互擁抱，樂得宛若小孩子吃到渴望已久的霜淇淋，哈哈大笑著。
　　過了一會兒，江承智輕拍了拍她的背，在她耳邊低聲說：“心情好一點了？”
　　他鬆開她，俊臉漾著安撫的笑容，令左菲兒有些感慨。“好像每次遇見你，我都好狼狽。其實我真的不想讓你看見我這麼悲慘的樣子……”
　　“我不在乎。”
　　彼此對望著，他眼裏有抹淡淡的心疼，左菲兒心揪緊，一股深沉的悲哀浮上心頭。她曾經那麼渴望得到他的關愛，即使一句短短的證美都可以讓她快樂好幾天，但如今事過境遷，他對她已經有著截然不同的意義。
　　他是一個過去的憧憬，一個曾經難以觸摸、難以擁有的男人，而她的心卻已在不知不覺中被一個陪伴在身邊的男人佔據了……
　　“江導演，你對女人都這麼好？”她勉強扯了扯唇角，調侃道：“不要對女人太好，你會招惹很多麻煩。”
　　“麻煩？像你嗎？”
　　“你可以不要管我，真的。”她由衷地說。
　　“可是我沒辦法看見你難過，卻撒手不管……”他打心底歎息著。曾經試著從她身上移開視線，卻一次次忍不住回眸，擔心她是否被傷害、是否正在哪裡偷偷哭泣著……
　　左菲兒歎口氣。如果幾個月前聽到這句話，她會雀躍得難以入眠吧。
　　“你已經拒絕過我，就不要對我說這種話，那樣只會讓我更難過。”她坦率地說。如果她跟沈奕勳問只是一個虛偽的朋友遊戲，那麼她跟江承智又算什麼？她曾經希望是虛偽的朋友遊戲，但此時，她誠心希望他是一個可以依賴的朋友。
　　江承智頓時沉默不語，感覺到兩人之間隔著一道無形的藩籬；不是他跟她的問題，而是有關另外一個男人。
　　“我已經看到沈奕勳要訂婚的報導。”
　　“嗯……”
　　“你們已經結束了嗎？”他私下揣測或許她昨夜的恍惚神態是為了沈奕勳。他們之間談了些什麼？沈奕勳的父親是否對她採取某些卑鄙的手段？
　　“沒有開始又怎麼結束……”她感傷地說，唇邊有抹自嘲的笑痕。
　　“你愛他嗎？”
　　她搖頭，神情困惑地說：“我不是要騙你，我不知道，我到現在還是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可是，當他說要我走的時候，我真的好痛苦。我真希望自己不要痛苦，可是我無法控制……也許我已經愛上他，只是我一直都不知道……”
　　她越說越激動，江承智忍不住擁她入懷，傾吐內心隱忍已久的話。
　　“菲兒，別為他難過，就讓他離開，回到我身邊。看見你跟他在一起，我也很痛苦，我嫉妒到沒辦法控制自己，我真的悔不當初，不應該顧慮太多……”
　　“回到你身邊？”聽到這句話，左菲兒一臉錯愕，不敢置信。
　　她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感情會變得如此複雜。這是她的錯嗎？當她愛著江承智的時候，他拒絕她，不論她如何解釋，他就是認定她跟沈奕勳的關係；現在她愛上了沈奕勳，沈奕勳卻又推開她，要她回到江承智身邊……在這兩個男人心裏，她的感情到底算什麼？她是任他們玩弄的女人嗎？
　　“我很感謝你的幫忙，可是我不想讓自己更混亂了……”她輕聲回應，氣氛霎時變得僵凝，沉靜得仿佛連彼此的呼吸聲都顯得吵雜。
　　江承智呼口氣，突然開口說：“有家美國製片公司決定投資我的下一部戲，我會到美國拍片，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他頓了頓，勸道：“美國雖然競爭更激烈，可是你的世界會更開闊；在那裏，沈奕勳的爸爸就無法阻止你或者傷害你……”他現在能為她做的，就是讓她繼續擁有夢想，別在這時候被擊敗。
　　左菲兒置若罔聞，輕聲問：“我的衣服幹了嗎？”
　　江承智愣住，點點頭說：“我去看看……”
　　他起身，慢慢遠離，她抹掉眼角醞釀已久的淚水，輕輕歎氣。
　　她現在能為自己做的，就是什麼也不要想，什麼也別想……
　　“Paris，Paris”位於綠色山林間，耀眼的陽光從一大片落地窗玻璃灑入室內，優雅的氣氛彌漫著寬闊空間，舒適的桌椅伴著精緻杯盤盛著的香濃糕點和咖啡，實在是人間一大享受。
　　左菲兒吃著鬆軟的瑪德蓮蛋糕，啜口花草茶，鼻間流竄混合美好食物和鄉野間的特殊氣息，思緒恍然飄到半年前──這裏被江承智的劇組租下
　　來拍攝影片，而她是來客串的一名臨時演員，沈奕勳是主演的男主角。三人在此地初識，恐怕誰也無法預料到接下來的發展……
　　回憶一幕幕在腦海裏飛過，她呆望著手中的白瓷湯匙，思索如果時光倒流，自己能夠改變什麼、要怎麼做，才能減低心裏的遺憾？
　　“歡迎光臨。”
　　門口走進一道高大的身影，穿著簡單高雅，健美的身材和俊俏立體的臉龐讓人很難不去聯想他可能從事演藝工作。事實上當他摘下墨鏡時，咖啡屋內的客人和服務生無不驚訝低呼，正是當紅明星沈奕勳！他最近最熱門的兩件傳聞就是即將與富興財團獨生女彭玲雅結婚，以及暫時停止一切演藝活動回美國的消息。
　　誰也沒料到他本人會突然現身山林間的咖啡屋，而他更沒料到在離台前會在這間咖啡屋裏重遇左菲兒。自從半個月前分手後，兩人就不曾再碰面，要是不幸讓狗仔隊撞見，說不定可以編出兩人舊情複燃的可笑八卦。
　　左菲兒坦然面對他訝異的眼神，心中同樣也為這個巧合感到錯愕，但她沒什麼好逃避的。
　　他毫不猶豫，直接走到她面前禮貌地問：“我可以和你共坐一桌嗎？”
　　“可以，只要你不怕被誤會。”她坦率地回答，畢竟他們以前傳過緋聞，現在又重聚，會給人什麼樣的聯想就不得而知了。
　　沈奕勳大方地拉開椅子，嘴邊掛著滿不在乎的笑容。“以前都不怕了，現在還有什麼好怕的？”
　　左菲兒凝望著他陽光般的好看笑容，心裏一動！直到此時，她才體會到自己有多想念他的笑容。僅僅這一笑，已經足以消抹掉她記憶中臨別前他冷酷的言語和表情。
　　沈奕勳向服務生點了份羊小排，接著自動聊起最近的情況，如同以往般暢談，仿佛那天面對她的冷漠只是個面具，為了演戲不得不戴上的面具。
　　就算餐點送上來了，他還是邊吃邊講話。看他嘴巴裏有東西還開口，話語含糊不清，左菲兒忍不住失笑；和他在一起，總讓她不知不覺放輕鬆，說不定這也是她想念他的一個原因之一。
　　“我看報紙寫說你要暫停演藝事業回美國讀書，是真的嗎？”她好奇地問，以他目前如日中天的偶像地位，突然離開演藝圈不會太可惜？
　　“不是暫停，應該不會再踏進演藝圈了。”他拿起濕紙巾抹抹嘴，臉上隨性的表情看不出半點失望。“我進演藝圈只是想看看我爸爸到底在做什麼。要我繼續窩在他底下聽他的命令，還不如回美國去結婚、讀書，然後迎接一個枯燥無味、毫無想像力的人生。”
　　看他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神情，左菲兒微微一笑，調侃道：“聽起來好悲慘。難道沒有別的選擇？”
　　“我怎麼樣沒關係啦，只要你不悲慘就好了，反正婚遲早要結的。”他深邃清澈的眼眸閃過一絲黯然，令左菲兒不由得聯想起前陣子自己近乎被封殺的情況……
　　“難道你是為了我？”她狐疑地問道：“結婚、趕我走都是為了不讓你爸爸繼續為難我？”她從來沒想過是自己促成他的婚姻，難怪他會問她願不願意為他放棄演藝生涯，當時她的回答恐怕傷透了他的心……
　　沈奕勳沒承認也沒否認，臉上還是掛著燦爛的笑容，反倒像是要安慰她似的。
　　“我知道你走到今天這一步一直很努力，也付出很多，我不能讓我爸毀了你的前途。”
　　“所以，我們連朋友也做不成？”
　　“菲兒，你又不笨，看不出來我根本不想當你的朋友？從頭到尾我一直愛著你，什麼朋友遊戲只是自欺欺人，要我大大方方看你跟別的男人在一起我根本辦不到。現在我要結婚了，你更不可能接受我，我們又何必欺騙彼此？”
　　他敞開心胸直說著，左菲兒與他四目交會，好像直到此刻，他們才能正視彼此真正的心情。
　　她深吸口氣，輕聲問道：“以前，你問過我願不願意拋棄一切跟你去天涯海角，如果我願意呢？”
　　沈奕勳眉頭一鎖，一臉錯愕地回問：“菲兒，你跟江導出了什麼問題？你們沒有在一起嗎？”他願意離開也是想成全她對江承智的感情，不想在背後繼續束縛她，怎麼她會突然說出這種話？
　　左菲兒瞅著他充滿關懷的臉龐，感受到他並非開玩笑，而是真心以為她離開他以後，就會和江承智在一起，即使她什麼也沒說……
　　結果，不論是他，或是江承智，總是以為她屬於另外一個男人，看不見她的內心。
　　她鼻頭泛酸，眼眶泛紅，心情好複雜，有種想哭的衝動，卻因為覺得荒謬，竟忍不住先笑了出來。
　　“謝謝你的關心。”她苦笑著說。他要怎麼想就隨他吧，她深深體會到，感情這件事，解釋是毫無意義的。
　　他試探地追問：“我聽說江導要去好萊塢發展，你會跟著一起去嗎？”
　　“我還在考慮。”
　　沈奕勳歎口氣，感慨地說：“繞這麼多圈，你們還是在一起了。菲兒，你一定要幸福，如果江導對你不好，你隨時告訴我，我不會放過他。”
　　左菲兒無話可說，心底的惆悵難以言喻。
　　吃完飯，沈奕勳喝著熱咖啡，眺望窗外的山林說：“我明天就要離開，想說來這裏紀念一下，沒想到竟然會遇到你，其實我們也算有緣……”
　　“你想紀念什麼？”莫非跟她一樣？
　　“跟你的第一次見面……”他盯著她的眼睛，笑說：“說起來，我先認識的是你的聲音。”
　　“我的聲音？”
　　“那一天，你不是不小心跑到男廁所裏練習臺詞？我剛好就在裏頭聽見你念臺詞的聲音……”遙想起那天的情景，他的唇角上揚，臉上洋溢著沉浸在幸福裏的神情。“排戲的時候，我真的不是故意整你，只是想到你在廁所裏的聲音，才忍不住笑場……”
　　聽他提起這段往事，左菲兒震驚地瞠大雙目，咽口口水追問：“你是因為這樣才想笑，真的不是故意整我？”那她不是一直誤會他……
　　“當然！我發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還故意耍寶似的舉起發誓的手勢。“我是愛玩，可是不會隨便戲弄人。”
　　“是嗎？”左菲兒落寞地低下頭。可是，她卻因此對他留下不好的印象，甚至討厭他……
　　沈奕勳凝視她姣好的臉蛋，有句話滾在喉頭，想開口問，卻又有太多顧慮……最終，他還是克制不了想知道答案的欲望，問出口：“菲兒，我想知道你對我有沒有一點特別的感情，不只是朋友，而是……”
　　“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她打斷他的話，坦然地說：“你已經要結婚了，講這些又能改變什麼？”
　　她絕然的口氣仿佛在提醒他，過去的時間已經不可能回來，做過的決定和選擇也不可能改變，如今他們只能繼續往前走。
　　“你說得對，我不應該念念不忘、繼續糾纏你，否則你又要嫌我煩了……”沈奕勳壓抑心裏的痛楚，勉強自己露出笑臉。“要一起走嗎？”
　　“不用了，我還想停留一點時間。”
　　“那這一頓我請。”他堅決地要拿走她的帳單，左菲兒看他那張略顯孩子氣的帥氣臉龐，輕笑出聲。
　　“隨便你。”
　　他從座位起身，眷戀地再看她一眼，說：“再見。”
　　左菲兒沒有說話，只是回他一記笑容，然後注視著他的身影，直到他徹底從她眼前消失。
　　以後還有機會再見嗎？不知道。
　　既然是不知道的事，又何必強求？她已經學會珍惜身邊的人，珍惜給自己愛的人，珍惜自己能夠擁有的夢想。
　　臨走前，她忍不住再去一趟那間她曾經出糗過的男廁所，趁著四下無人，她悄悄踏入。
　　跟以前一樣毫無改變的佈置，只除了洗手台旁邊放的盆栽，有了小小的變化，還有鏡子裏更顯成熟的自己。
　　左菲兒面對鏡子，一邊觀察自己的表情，喃喃自語著：“先生，請問你要什麼？一杯咖啡……那小姐，請問你要什麼？我們店裏的瑪德蓮蛋糕很出名，要不要試試看……也是一杯咖啡？好，馬上來。”
　　半年前的臺詞還能記得一字不漏，她望著自己甜美的臉蛋苦笑，那這一段苦澀的記憶何時才能忘懷呢？
　　“左菲兒，加油，絕對不能輕易認輸。”她舉起雙手，激勵自己，然後深呼吸一口氣，緩步踏出男廁所。
　　這一次，沒有人撞見她出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