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玨 -【絕配夫妻】《全文完》

大頭寶珠

子玨 -  絕配夫妻

同時失業又失戀，真是倒楣到家了！  
但，沒想到還有更霹靂的——要她嫁進豪門？！
外公給她的福報？！  
不過，她可沒被這“天大的好消息”沖昏頭，  
畢竟，她知道自己有多少斤兩，  
以她這樣的平凡女孩子根本不適合嫁入那種上流社會家庭。  
而且，她對那個男人根本沒感覺，  
要是嫁給他之後發現自己很討厭他怎麼辦？  
可是，媽媽說這世上感情是最不值錢的東西，因為人心難測，  
唯一靠得住的就是錢……好吧，那就試試吧。  
簡直氣爆！才新婚夜，就開口嫌她俗氣，  
說她是擺在菜市場也沒人想買的爛橘子？！  
這、這是上流社會精英公子的格調嗎？
以為她會這樣就認輸？！  
走著瞧！絕對要讓他知道平凡女孩的不平凡力量……  

大頭寶珠

楔子

　　龍邦集團工業園區占地廣闊，從總部大樓頂層總裁辦公室一眼望去，幾乎看不見盡頭；這裏聚集了臺灣最優秀的頂級人才，勞心勞力，拼命工作，換得大筆財富進帳。
　　總裁卓榮盛站在窗邊，瞭望自己付出一生所擁有的成就，心情既驕傲又欣慰；他知道有人即使努力打拚一輩子恐怕都掙不到他財富的零頭，所以他非常感激上天的眷顧，因而設立了慈善基金會幫助社會上貧苦的人，博得輿論良好評價。
　　叩叩。敲門聲響起。
　　“進來。”卓榮盛坐回舒適的黑色皮椅上，凝視走入辦公室的年輕男人——他人生中另外一個驕傲，大兒子卓立涵。
　　卓立涵穿著一身服帖的高級西裝，襯出他的好品味；外型英俊挺拔，聰明有教養，工作能力一等一，極佳的條件受到不少名門閨秀的欽慕，希望能跟他締結良緣；不過，關於大兒子的婚事，卓榮盛另有打算。
　　“爸，您找我有什麼重要事？”卓立涵恭敬地說。這世界上他最欽佩的人除了白手起家的爺爺之外，就是將卓家事業更發揚光大的父親，他們是他終身學習的典範。
　　“關於你的婚事……”卓榮盛扶了扶眼鏡，沉聲說。“明年你也要三十歲了。”
　　“是。”對於自己的婚姻，卓立涵早抱持著順從家族安排的態度；雖然他曾經和不少女人交往過，但一開始他就表明了自己不可能跟她們結婚，他的婚姻將會和自己的家族企業緊密結合，唯有對他的事業有所幫助的女人才能成為他的妻子。在他心目中，工作才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事。
　　“你目前有喜歡的女人嗎？”
　　“沒有。”
　　“很好。”卓榮盛滿意地點頭，這個兒子從來不曾讓他失望過。“我已經幫你挑好結婚物件了。”
　　“是哪家企業的千金？”卓立涵疑惑地思索著，腦海裏流轉著最近見過的幾個豪門大小姐。是王氏食品、還是凱薩飯店董事長的掌上明珠？
　　卓榮盛沉吟了一會，徐緩開口；“立涵，你還記得去世爺爺的遺囑嗎？”
　　“記得。”上個月才去世的爺爺將一切都留給了父親，還囑咐他要成為父親的左右手，而這正是他能如此年輕就當上集團副總的原因。
　　“其實，還有一件事律師沒有對外宣告，只私底下告訴我，這也是你爺爺的交代。”
　　“什麼事？”卓立涵暗付為何會如此神秘，莫非跟他的婚事有關？
　　“五十年前，你爺爺有個一起念大學的好朋友，兩人因為意外而捲入一場械鬥，他為了保護你爺爺，不幸喪生。”
　　卓立涵從沒聽爺爺提過這段往事，心裏雖訝異，卻仍是安靜地站著聆聽，神情肅穆。
　　“你爺爺發誓，往後要代替好朋友照顧他的家人，只是沒想到他的家人因為太難過而搬家了，從此失去聯絡。”卓榮盛頓了頓，深深歎息後接著說；“你爺爺鍥而不捨，一直努力派人尋找他們，終於在他臨終前找到了他朋友的後代。”
　　“太好了。爺爺心願已了，這樣也算走得安心。”卓立涵寬慰地說。
　　“你爺爺的好朋友有個女兒，年紀和我相仿，她有個獨生女，二十歲出頭。根據調查的資料顯示，因為婚姻失敗的關係，她們母女目前過得並不順遂。”
　　“是嗎？”卓立涵稍微思索後，立刻回應道；“我知道了。我會找到那個女孩，在公司裏安插一個職位給她。”卓榮盛微微笑，笑容中別有深意。“立涵，她外公付出的可是一條性命，並不是普通的恩情，一個工作怎麼能彌補你爺爺的遺憾？”
　　這樣還不夠？卓立涵皺了皺俊眉，望著父親紛利的雙眼，終於反應了過來。“難道要我娶她？”這就是爸爸所謂挑選好的婚事？簡直太荒謬了！
　　看著平素嚴肅莊重、老成得不像個二十九歲青年的大兒子瞠目結舌的模樣，卓榮盛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兒子，你猜對了！”他朝他豎起大拇指，完全無視兒子已經驚詫得說不出話的窘樣。
　　卓立涵無奈地吐出口氣。活到這把年紀，首度對自己父親的決定提出所質疑。
　　“爸，憑她一個普通女人，怎麼有資格進我們家？”他激烈的反應和以往沉著的性格有著天淵之別；不過，卓榮盛可以理解兒子的感受，畢竟他從小就在優渥環境中長大，且接受英才教育，身邊環繞的都是一等優秀人才，交往的更是同一階層的上流社會人士，會難以接受也是正常的。
　　可是，卓榮盛不打算收回這個決定。
　　“憑她？”卓榮盛嚴厲地訓斥兒子；“立涵，五十年前如果沒有她外公的幫助，你爺爺就不可能活下來。如果你爺爺早早就過世，自然不會有今天的龍邦集團、不會有我，更不可能有你。這樣，她還沒有資格當你的妻子？”
　　面對父親的嚴訶厲色，卓立涵依然想改變父親的想法，因為他還是覺得這樣就決訂婚事實在太可笑了。
　　“爸，恩情跟婚事怎麼能相提並論？何況，就算爺爺在世，也未必會希望看見這樁婚事……”
　　“這婚事正是你爺爺的期望，他希望我們能將她當作自己的孩子一樣照顧。你說，這不是希望你能娶她的意思？”
　　“爸……”
　　“立涵，我已經決定了。”
　　卓立涵心裏很痛苦，深深厭惡這樁婚事，但同樣的，他也不敢反抗父親的決定。
　　卓榮盛當兒子的沉默是默許，輕鬆地吐出口氣，喝了口熱茶，接著將桌上的一個資料夾拿給他。
　　“這是她的資料跟照片，今天我就會派人去她家提親。”
　　卓立涵迅速接過資料夾，很不甘願地打開來審視；望著第一頁照片中的年輕女孩，他的心情越加沉重。
　　女孩留著一頭俏麗短髮，眼眸炯炯發亮，看起來很有朝氣。事實上，她並不醜，甚至，從某種角度看來還很有個性美，但就是有種讓他無法忍受的俗氣感，像是那種會在傳統市場殺價的歐巴桑；而這樣一個毫無氣質的女人就要成為他的終生伴侶？
　　卓立涵滿肚子的悶氣無處可發，不自覺地將怒氣轉移到照片裏的無辜女人身上。他不會反抗父親的決定，可是他也絕對不會讓她好過，他一定會讓她比他更後悔這樁婚事！

大頭寶珠

第一章

　　呼呼！加油，還有一百公尺！
　　一抹纖細身影在人行道上快跑著，目標是前方一百公尺那間小巧精緻的“奇妙歐蕾”咖啡店；她是那家店的員工，可是已經遲到了三個小時。
　　何巧苓穿著一身輕便褲裝，足蹬低跟涼鞋，正在加速快跑。
　　就見她用力推開大門沖了進去，也不管店裏是否有客人，彎下腰，雙手扶著膝蓋喘氣，用微弱的聲音說；“店長，我……我來了……”
　　霎時，她成為店裏最受矚目的焦點，不論客人或服務生全都看著她，當然也包括臉色難看的店長，他一雙有如冰山的冷眼迅速掃視眼前遲到次數難以估計的員工。
　　“何巧苓，你跟我過來。”
　　為了不破壞店裏的氣氛，店長轉身走進後頭的廚房，何巧苓調好氣息後，乖乖地跟著走進去。
　　一走進狹小的廚房，只見店長朝她遞出一個信封，冷冷地說；“這是半個月的薪水，還有，遲到的部分我已經先扣掉了。”
　　何巧苓愣愣地瞪著白色信封，腦袋半天轉不過來，這個意思是……她被解雇了？
　　意識到自己可能又要失業，何巧苓幾乎快哭出來。“店長，別這樣……”她的人生怎麼一直重複著找工作跟失業兩件事？
　　“何巧苓，你自己算算看你有幾次準時來過？我到今天才辭退你已經對你很客氣了，不要給你臉還不要臉，拿了錢就走吧。”店長嫌惡地將信封扔在桌上，轉身去做蛋糕了。
　　何巧苓咬著下唇，滿肚子委屈。昨天，她是因為靈感來了，才會熬夜寫稿子，又不是故意遲到……不過，對老闆來說，天大的理由都是藉口；何況，她的理由一點都沒有說服力。
　　她無奈地收起半個月薪水，離去前還在店裏消費一杯卡布奇諾，邊喝著，無精打埰地在路上漫步，感覺前途茫茫。
　　她也不想一個月換一個工作，可是她好像是被楣運纏身，大學畢業快一年了，不管是什麼工作都做不久，想做的工作更是輪不到她，究竟她的人生何時才會走運呢？
　　豔陽高照，何巧苓走在樹蔭下，感到無所適從。接下來又該找什麼工作？她的履歷表已經精彩到可以寫篇故事了。
　　瞧見眼前的大樓，她驟然停下腳步，沒想到無意間竟然走到男友陳正昌的工作地點；看了下手錶，正好是午餐時間，頓時她的心情又好了起來。既然都被炒魷魚了，難過也不能改變事實，乾脆趁機和男友一起吃午餐。
　　她重新提起精神，往那棟大樓走去。她跟陳正昌是大學時參加同一個社團認識的，從學長學妹的關係慢慢變成情侶，交往至今三年多，感情還算穩定，就連他去當兵那段時間他們也安然度過。何巧苓感覺他們應該可以一直走下去，雖然最近他因為工作忙很少打電話給她，好像有點被冷落，但她還是對他們的感情有信心。
　　“正昌……”才來到大樓門口就望見熟悉的身影，何巧苓正打算張口呼喚男友，卻赫然發現男友並非獨自一人，身旁伴著一個嬌俏女子，兩人談話熱絡，絲毫沒察覺到她的存在。
　　那個女人是誰？正昌的同事？他們要去哪裡？一起吃午餐？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一連串的疑問在何巧苓腦中打轉，她悄悄尾隨在後，直到他們並肩走入一家西餐廳用餐。
　　何巧苓站在餐廳外頭往裏望。他們的態度親昵，看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儼然就是一對情侶。終於，她忍不住了，拿出手機打電話給陳正昌。
　　“巧苓，有事嗎？”他的口氣鎮定，毫無慌張樣，讓何巧苓不得不佩眼他的演技精湛。究竟，他瞞她多久了？
　　“正昌，你現在人在哪裡？我想找你出來吃午餐。”她不動聲色地說著。
　　“呃……我現在在公司，很忙，跟經理討論一個案子，沒空吃午餐。”他壓低聲音隨口敷衍，依然對著身旁的女人微笑，笑容頗燦爛，好似當初他們剛戀愛時的模樣，何巧苓感覺自己的心在瞬間碎成片片。
　　“沒空吃午餐？你確定嗎？我怎麼看到你身邊有女人？”她生氣地說道。
　　“女人？巧苓，你在說什麼？”
　　不想聽他繼續狡辯，何巧苓直接踏入餐廳，不管服務生的阻攔，直直走向陳正昌。
　　“她是誰？女同事嗎？”她轉向與他對坐的時髦都會女子，皮笑肉不笑地宣告身分；“你好，我是正昌的女友何巧苓。”
　　女子沒有開口說話，只用一雙慍怒的眼睛瞪著陳正昌，這讓後者很快做了決定。
　　“巧苓，對不起，我喜歡上別的女人了。”他說，臉上沒有絲毫愧疚之色，只有一種想快快結束這場鬧劇的不耐煩。
　　就這樣簡單一句話，就結束了他們三年多的感情。何巧苓因為覺得實在荒謬而忍不住笑了出來，卻又因為覺得悲哀難過得想哭，幸好這裏沒有鏡子，否則她一定會看見自己扭曲而變得醜陋的臉龐。
　　“陳正昌，算你狠！”她咬著下唇，突然彎下身拔下腳上的低跟涼鞋，然後狠狠地捶打他的胸口。“你這個可惡的男人！我最討厭人家劈腿，你太過分了！我打死你！”
　　“巧苓……”陳正昌窘迫地閃躲著她的攻擊，終於按捺不住，緊抓住她的雙手大聲吼道；“何巧苓！你不要鬧了！”
　　不要鬧了？他叫她不要鬧了……何巧苓用力甩開他的手，與他怒目相視，僵持的氣氛頗有風雨欲來的態勢，一場男女大戰戲碼眼看就要上演。
　　“小姐，你們如果要吵架，請去外頭好嗎？”服務生的態度很客氣，但同時來好幾個服務生圍住他們的架式擺明著“如果你們還不走，我們就要趕人了”的意思。
　　陳正昌的女伴似乎已經受不了這場鬧劇，拿起包包急忙起身離開；陳正昌一看她走了，立刻扔下何巧苓，掉頭就追出去，三角關係瞬間剩下一人獨腳戲；何巧苓默默穿好鞋子，努力讓自己有尊嚴地走出這家餐廳。可才走出餐廳大門，她就無法克制地直接坐到花圃旁邊放聲痛哭。
　　她甚至連自己做錯了什麼都不知道就被甩掉，付出的感情被狠狠傷害，她替自己感到不值。
　　同時失業又失戀，今天真不是她的日子，也許該去翻翻星座書，說不定它會提醒她今天別出門。
　　午後的陽光熾烈，何巧苓渾身沒力，肚子還相當不雅地發出叫聲。
　　唉，沒想到一個人倒楣到了極點，還是會肚子餓。
　　何巧苓輕歎一聲，抹掉眼角的淚水，努力撐起身子，找一家附有座位的便利商店走進去，買了一杯碗面和一顆茶葉蛋後坐在窗邊，打開剛買的報紙找分類廣告。
　　不管心裏有多難過，明天又是新的一天，總得想辦法填飽肚子吧。
　　她家又不是有錢人，相反的，還挺缺錢的，她只能靠自己了。
　　等面熟了，何巧苓撥開蛋殼，將茶葉蛋放進泡面裏。她忿忿地吃著泡面，不甘心地嘟囔；“還能有什麼倒楣事，全部一起來好了，我何巧苓不是那麼容易被擊倒的。”
　　仿佛在回應她的“要求”似，她的手機突然在這時響了起來。
　　“喂？”手機中傳來她媽媽緊張的聲音，講話斷斷續續的，讓何巧苓的耳朵只捕捉到最關鍵的兩個字。“什麼？結婚……”
　　＊＊＊＊＊＊
　　“結婚……不要鬧了！”
　　何巧苓坐在自家客廳沙發上，面前放著一本商業雜誌，封面是卓立涵俊挺的身影，那張英氣煥發的臉龐有著立體的出色五官，絲毫無愧媒體封他美男子稱號，優雅的穿著與氣質更顯出他教養良好的家世。記者除了採訪他的事業規畫，還報導他榮登目前臺灣女人性幻想物件第一名以及最想嫁的單身漢，而這個男人將要娶她？
　　“今天不是愚人節吧。”她搖搖頭，對老媽的妄想只感到可笑。
　　但，從她老媽臉上緊張兮兮的表情看來可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她坐在她身旁，用力抓著她的手臂，叨叨訴說起上兩代的往事。
　　直到此刻，何巧苓才明白原來早早就去世的外公跟龍邦集團的總裁有這麼一段淵源。她一直很欽佩獨力撫養媽媽長大的外婆，據說外婆當時是未婚懷孕，經過一番辛苦歷程才養大了媽媽。
　　“就算外公對他們家有恩情，卓立涵也沒必要娶我啊。”都什麼年代了，還有人甘願為了上兩代奉獻自己的下半輩子？卓立涵看起來絕不是那種乖乖牌。
　　“傻孩子，這表示他們打算將你視如己出，當成自己的孩子來照顧。”何母雙眼散放出興奮的光芒，手抓得何巧苓感到有點疼。“巧苓，你可千萬別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窮人大翻身就靠這一次了。
　　“巧苓啊，這可是外公用性命幫你掙來的福報，你要牢牢把握住。”雖知媽媽是為她著想，不過何巧苓對這種荒謬情節還是感到哭笑不得。
　　據說卓家已經派人夾提親，也難怪她媽媽會按捺不住，匆匆忙忙打她的手機跟她宣告這“天大的好消息”；但何巧苓並沒有因此而被沖昏頭，而是理智地分析起情況。
　　“媽，我從來沒見過這個男人，對他更是毫無感情，這樣嫁給他會幸福嗎？”她真誠地表達心聲。“何況，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孩子，嫁到那種家庭適合嗎？人家可是上流社會，而我們是非常普通的平民家庭，他們會看得起我嗎？”
　　“你放心吧，卓家既然願意讓卓立涵娶你，就表示他們不會嫌棄你的出身，等你慢慢融入那個家庭，自然而然也會變成一個上流社會的女人啊。”何母非常樂觀地勸著她。
　　“可是……”何巧苓為難地睨著照片上的男人，歎道；“我對卓立涵根本就沒有感覺，要是我嫁給他以後，發現我很討厭他怎麼辦？到時候反悔也來不及了。”
　　“巧苓，別怕。就算你們以後要離婚，也可以狠狠敲他一筆錢，這婚事怎麼看都划算。”何母依然興致勃勃，眼裏仿佛浮現閃閃發亮的鈔票，讓何巧苓瞬間有種自己被當成商品販賣的錯覺。
　　自己的終身大事變得好像一樁生意，挺悲哀的……何巧苓默默思付著。何母瞧她面色凝重，擔心地詢問；“巧苓，是不是已經有喜歡的男人了？”
　　“我……”
　　“該不會是那個陳正昌吧？你還跟他有來往？”何母嫌棄地撇嘴，輕蔑地說；“我看那男人的面相就知道他不會有出息，你還是早早跟他分手，不要讓他拖累你。”
　　分手……不用她開口，人家早就先跟她分手了……回想起被背叛的那一刻，何巧苓的心又抽痛了下。
　　何母以為女兒還捨不得男朋友，緊抓著她的雙手苦勸；“巧苓啊，聽媽媽的話，這世上感情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人心難測，今天口口聲聲說愛你，明天可能就翻臉不認人，唯一靠得住的就是錢。”她更用力地握緊女兒的手，令何巧苓忍不住蹙眉。“像卓家這種有錢人，會改變你的人生，千萬不能意氣用事。”經歷過一段慘痛的婚姻生活，何母更堅信愛情的不可靠，與其嫁給窮光蛋，不如找個金龜婿。
　　面對母親的殷殷期盼，何巧苓的心動搖了。
　　就算她跟卓立涵沒感情基礎又如何，她跟陳正昌三年多的感情還不是莫名其妙就沒了，他跟那個女同事才相處多久……
　　媽媽說得對，財富才是王道，愛情根本是用來哄小孩子的；不管多親密的感情，總有一天會變淡，她又何必太執著。像卓立涵這種男人。如果不是老祖宗牽線，她註定看得到、吃不到吧。
　　何巧苓咬緊下唇，深吸口氣，點頭答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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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邦集團不愧是臺灣前五大企業，來參加婚宴的都是政商名流，會場氣氛顯得熱鬧活絡。
　　五星級飯店的寬敞宴會廳佈置得美輪美奐，滿室氣球、鮮花、蠟燭，上千朵粉紅玫瑰點綴著偌大廳堂，現場還有小型樂團演奏優雅樂曲，一盤盤精緻佳餚呈放在昂貴的骨瓷餐具上，受邀賓客皆穿著禮服……既然是卓家大公子的婚禮，怎能不辦得隆重盛大。
　　何巧苓和母親，以及未來丈夫卓立涵的一家人都坐在會場最前頭，她的一顆心七上八下，這輩子從沒見過這種大陣仗，感覺自己臉上的笑容都僵了。
　　卓家從上門提親到舉行婚禮可以說充分發揮極具效率的企業精神；何巧苓直覺自己像個任人擺佈的娃娃，只要乖乖聽從安排就行了。她身上穿的一襲雪白婚紗，是卓家重金聘請法國名設計師特地飛來臺灣為她量身訂做，剪裁俐落大方，恰恰襯出她窈窕迷人的身段；卓家還找來一流造型師為她打理外表，該有的首飾排場絕不手軟。何巧苓充分懷疑自己戴的一對閃亮鑽石耳環和皇冠恐怕她得一輩子不吃不喝才買得起。
　　可是此刻，不需要等待一輩子，也不需要努力賺一輩子，女人夢想中的華麗婚禮、奢華排場、美好的貴婦人生即將在她眼前展開，還有……她悄悄瞄了眼身旁身形偉岸的美男子，心跳加速……還有一個令人怦然心動的男人，也即將屬於她。
　　卓立涵身著名牌深色西裝，在造型師的妝點下更顯俊逸非凡，尤其掛在嘴邊的爾雅笑容真是迷煞人。
　　那個以往只能從媒體窺視的商界貴公子，如今正風度翩翩地迎向她，俊俏的臉龐遠比照片上好看，一如外界的評價，他是個謙恭有禮的紳士，他很溫柔地牽著她的手，撫去她緊張的心情，凝視她的眼神充滿柔情，就好像他早已經傾心於她、這樁婚事並非父母撮合，而是彼此真心相愛。
　　何巧苓不得不承認，被那樣一雙漂亮的眼睛盯個幾秒，魂魄好像都要被他吸走了，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心跳。這麼優雅、迷人、集眾多優點於一身的男子被她搶走，恐怕她暫時會變成女人公敵。
　　卓立涵感覺起來是個好男人，雖然他們的婚姻是雙方長輩撮合而成，可是他應該不會虧待她吧？
　　何巧苓思忖著，寬心了些。如果有了丈夫的幫助，她應該可以更快適應豪門家族的生活；從今天開始，她再也不是過去窮酸、倒楣的何巧苓，而是名門少奶奶卓太太。
　　然而，卓立涵並非如她所想，對她抱以友善的態度；相反的，在他親切有禮的外表下，對他未來的妻子其實充滿鄙視。
　　他坦承，見到她的第一眼的確讓他有些驚豔，果然佛要金裝、人要衣裝，可是那仍舊改變不了她是個俗氣女人的事實，就算換上一件昂貴的衣服，也洗不去她渾身散發出的菜市場味道。而，這女人即將是他的太太？
　　真令他作嘔。
　　卓立涵臉上依然掛著溫文儒雅的笑容，恰如其分扮演好婚宴中男主角的角色，即使心底極度厭惡這樁婚姻，但身為龍邦集團的副總，他絕不會在公眾面前失態。
　　在婚禮司儀的介紹下，一對璧人並肩起身，含笑向親友們敬酒，兩人心情截然不同，各懷心思；在這場隆重的婚宴後，即將展開他們的新婚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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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頭一晚，何巧苓就徹底體會到現實與夢幻的差距。童話果然是騙人的。誰說王子跟灰姑娘結婚以後一定會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他們可能會為了誰要睡左邊、誰要睡右邊吵得不可開交呢。
　　婚宴結束後，他們並沒有蜜月行程，而是由司機直接開車載著這對新婚夫妻回卓家大宅。雖然天色已晚，但卓家寬敞的庭園在朦朧燈光映照下仍看得出相當別致，花草樹木修剪得整整齊齊，石砌建築的豪宅更令她瞠目結舌，總算清楚有錢人的享受果然非窮人能理解。
　　從一坐上車，卓立涵就宛若學了川劇變臉似的絕招，溫柔的眼神和笑容馬上消失無蹤，整個人好像剛從冷凍庫裏爬出來，用一雙非常冷漠的眼睛看著她，然後轉開頭，從此沒再多看她一眼，真讓何巧苓懷疑剛才是不是被偷偷換了一個替身老公。
　　到了卓家大宅後，他的冷淡就更明顯了。車一停，他直接下車，根本不理會她的情況，步伐沉穩且迅速地朝屋裏走，何巧苓足蹬高跟鞋，辛辛苦苦追在後頭。
　　“卓立涵，卓立涵！等等我！”
　　望著男人越走越遠的背影，根本把她的話當耳邊風，何巧苓的雙腳已經很痛了，實在不想繼續苦苦追趕，所以也就顧不得什麼新婚妻子的禮儀，直接拔下一隻高跟鞋便朝他扔去。
　　碰！正中男人的背。
　　卓立涵迅速回身，滿臉的不敢置信；而何巧苓的另一隻高跟鞋正朝他臉部襲來，運動神經向來一等一的他敏捷地閃過，雙眼瞠得更大，猛瞪著那個剛成為他新婚妻子的女人，見她赤著雙腳踏在庭園的石子路上，擺出如釋重負的神態，頗為悠哉。
　　“呼，舒服多了……”她鬆了口氣，緩步走近他。
　　“你脫下鞋子走路？”卓立涵蹙眉，凝望那雙淺色絲襪包裹的小腿，線條優美，引人遐思，但，他們此刻人還在庭園內，這個女人竟然如此粗鄙，果然很沒教養。
　　“你不知道穿高跟鞋有多累！哪天換你穿穿看。”何巧苓直率地說。
　　卓立涵懶得多費唇舌跟她抬杠，他已經浪費了太多力氣在她身上；他轉過身，又拋下她不管，往屋裏移動，好像這種冷落她的態度才是他準備對待她的正常方式，讓何巧苓心裏頗不平衡。難道剛剛在喜宴上那個溫文儒雅的男人根本是戴著面具？
　　她緊緊跟在他身後，沒有多餘心思欣賞卓宅室內優雅的佈置，跟著踏上乳白色大理石階梯來到二樓他的房間。
　　卓立涵踏進房，打開燈，接著頗不耐煩地扯下領帶，脫下西裝外套，恰好那個令人生厭的粗魯女人也進房了。
　　她像個好奇寶寶，張望這間宛如總統套房的寬敞房間。卓立涵冷睨著她，心中充滿不屑。竟然讓這個格調低俗的女人成為他城堡的女主人，怎麼想都不甘心！
　　他也不多廢話，直接走入浴室洗澡，讓何巧苓獨自一人去探索這個大房間。
　　確實來說，這並不只是“一個房間”，而是由好幾個房間打通而成。客廳擺放著雪白系列的沙發，多層次的天花板上吊掛著水晶燈，有兩扇霧面玻璃拉門通往不同房間。她先走入卓立涵沒去的那間，是間書房兼視聽室，置放舒適的黑色布質沙發，幾排落地的書櫃，視聽音響很高級，隔音設備良好，角落還有個小吧台，看來卓立涵很懂得享受。
　　她離開書房，走入另外一個房間。米白色的臥房除了一張特大的床外，幾乎沒有多餘的裝飾，設計簡潔俐落；旁邊還有間讓何巧苓瞠目結舌的超大更衣室，擺放昂貴的衣服、配飾、鞋子……多樣到讓人眼花繚亂。
　　何巧苓踏著柔軟舒適的地毯，聽到附加的衛浴內傳來水聲，猜想卓立涵應該在裏頭……剛才的興奮感一掃而空，湧上心頭的則是沮喪感。
　　從今以後，她就要跟剛剛那個對她“結屎面”的男人在此共度，享受是很享受啦，但，這樣真的會幸福嗎？
　　她深深歎口氣。既然都已經做出了選擇，也就沒什麼好後悔了，走一步算一步吧，或許她真能夠跟卓立涵培養出感情……
　　何巧苓無力地坐到床上，這一坐，她感覺自己好似剛踏入月球表面的阿姆斯壯，真實體驗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這種觸感；她感動地撫摸著質地細緻的雪白床單，柔軟到仿佛會在手中融化掉……她整個人撲在米色枕頭上，滿足地喟歎。
　　“老天，好舒服……這就是傳說中的頂級寢具嗎？”何巧苓陶醉地閉上眼睛，真的有種讓人一躺下就想睡去的魔力……
　　“咳。”
　　男人的咳嗽聲倏地打斷她的美夢，何巧苓警覺地坐直身，望著站在浴室門口的卓立涵。他換上了白色浴袍，胸口袒露，結實精壯的體格，沾水的發絲微亂，雖繃緊一張好看的臉龐，卻依然相當具有魅力。何巧苓感覺喉頭緊縮，有些尷尬。
　　“呃，你洗好了？”
　　沒有半點感情基礎的婚姻關係真的很詭異，何巧苓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自己的新婚丈夫。
　　卓立涵的眼神不帶感情，重重吐出口氣後，慢慢走向她，每一步都宛如踏在她胸口上，讓她心跳急促。他走到她身旁，彎下身，俊俏的五官靠她好近，她瞠大雙目，咽口口水，而他卻只是橫過她的身體，拿起一隻軟綿綿的米色枕頭，口中吐出冷酷的話語。
　　“我去書房睡。”
　　就這樣一句話，讓何巧苓剛才持續一分鐘的緊張心情像是個笑話，她暗罵自己簡直像個傻瓜。
　　“隨便。”她頂回去一句。他什麼都不想做正合她心意，反正她也累到沒力氣了。
　　“還有，因為公司的事務很忙，蜜月可能要過一陣子才能去。”事實是，他根本不想帶她去蜜月。
　　“喔。”如果他一直用這種爛態度對待她，也不用期待蜜月了，恐舊會變成冷月吧，她完全不期待。
　　她同樣冷淡的回應倒是出乎卓立涵的意料之外，以為她會哭哭啼啼替自己抱屈，或是跟他大吵一架，甚至擺出諂媚討好的嘴臉。結果，她只是一臉冷淡，仿佛她對他的觀感有如他對她的輕蔑一般。
　　他坦承有些好奇自己在這個女人心中會是怎樣的存在。
　　“我醜話說在前頭。我根本不想娶你，只是聽從我父親的決定。”他只想表明自己的立場，好讓她徹底死心。
　　這下，何巧苓真的被惹火了。她也很清楚他們之間的身分家世差距，可是他有必要在他們新婚之夜羞辱她嗎！
　　“我有什麼不好？”
　　“你沒有一樣我看得順眼。”他不客氣地直說；“不過，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你的俗氣。”
　　嫌她俗氣？“之前你接受記者訪問時不是說你選擇妻子沒有附加條件，怎麼現在又挑剔我？難道你喜歡說假話？”她嘲諷道。
　　“何小姐，你是小孩子嗎？不知道訪問歸訪問，現實歸現實？”他撇了下嘴角。“我說這些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對我有太多妄想，因為我根本不喜歡你。”
　　就算不喜歡她，有必要強調這麼多次嗎？好像他是趕鴨子上架，迫不得已。真是個空有皮相的自大狂。
　　“你很帥，也很有錢，可是那並不代表你就是個好男人。”她直視他，嗆道；“你以為我想嫁給你？我也是不得已的。”
　　很有個性嘛，還敢跟他大小聲……難道嫁給他還委屈她了？也不想想自己什麼身分地位，要不是靠她外公積德，她會有今天？憑他卓立涵的條件，會娶像她這麼一個菜市場級的女人……
　　“請問你不得已的理由？”他悠哉地挑眉，問道；“既然你不愛我，也不想嫁給我，那請問你現在為什麼會在這裏？”
　　“我是不想讓我媽難過。她很希望我能有個好歸宿，以為你應該是個可以託付終身的男人，可是沒想到她看走眼了，你根本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卓立涵活到目前為止，從來沒有人敢用那八個字來形容優秀到毫無缺點的他，何況還是一個他打心底瞧不起的菜市場女人。
　　這種根本可以隨用隨丟、普通到極點、毫無優點的衛生筷女人憑什麼批評他……
　　“你說我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那你有什麼優點？”既然她都開罵了，他又何必偽裝紳士繼續客氣。“只不過是個擺在菜市場也沒人想買的爛橘子而已。”
　　爛橘子？何巧苓感覺自己的自尊深受打擊。在他眼中，她真的如此不堪？那麼，他究竟抱持什麼樣的心理娶她呢？
　　“難道辱駡別人是爛橘子，能彰顯你的高格調嗎？”
　　“對你，沒必要客氣，也不需要偽裝。”他直截了當，眼底不帶半絲感情。
　　“你！”她咬緊唇瓣，忿忿地說；“本來還以為你這個人不錯，原來是個雙面人！”算她一時瞎了眼！
　　“你說我雙面人？”
　　“你就是典型的‘嶽不群’。表面君子，其實是個好詐狡猾的雙面人。”她撇開臉，輕蔑地說；、“什麼東西嘛，你很了不起嗎？有錢就可以侮辱人喔。”
　　他不語。如果她能因此討厭他而想要離開他，自是最好的結果。其實他也不是真的那麼討厭她，只是這樁婚姻實在太可笑了，他不得不想辦法結束它。
　　“對不起，我是沒資格，但我現在是你的妻子，你只好認命。”何巧苓指著他的鼻子嗆道。要她輕易認輸？可沒那麼簡單！
　　“既然已經娶了你，我自然會扮演好丈夫的角色，大家各司其職，合作愉快。”他唇邊噙著冷笑，轉身就走，連回頭看她一眼都沒。
　　合作愉快？他以為是在談生意啊？
　　何巧苓心灰意冷地坐在床沿，仔細思索著這段混亂的結婚過程——彼此沒感情的兩人因著雙方長輩的意思，被強迫送作堆，真的很像一樁生意，而結婚證書就如同合約書。
　　她胡亂地脫下婚紗，走入裝潢高雅的浴室，寬敞的空間裏除了高級浴缸之外，還附有淋浴間；打開窗戶望出去，是一片美麗的山景。
　　這浴室都快比她家大了！置身在如此豪奢的環境裏，她越來越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自己真的能夠擁有這一切？
　　盥洗台旁放著一支鮮紅玫瑰。她望著鏡子裏的自己，今天的她真是美麗絕倫，完美的妝容讓她徹底散發女人魅力，可看在她丈夫眼中，她卻只是顆爛橘子。
　　“誰說我是爛橘子，我也是有優點的。我有健康的身體……我有親愛的媽媽……我有可愛的朋友……我……”她喃喃自語著，聲音越來越小。
　　她絕對不是毫無價值、毫無優點的女人，可是在她丈夫睥睨的眼下，她卻是絲毫不值一提。
　　他鄙視她、厭惡她、不把她當一回事，而且態度表露無遺，絲毫沒有想假裝、想遮掩的意思，他就是徹底想讓她感受到兩人之間的差距。
　　此刻，何巧苓不僅身體疲憊，連心理也同樣沉重不堪。
　　隨便淋浴後，她穿上準備好的睡衣，平躺在大床上，張著眼睛猛瞪天花板。
　　接受這件婚事的她究竟做對了還是做錯了？那個此刻寧願待在書房的丈夫真的是她要的男人嗎？
　　“我真的能撐下去嗎？”她自問著，心中卻沒有答案。
　　何巧苓沒能在床上思索多久，就因為太過疲累而陷入夢鄉；在那個美麗的夢幻世界裏，她變成人人稱羨的少奶奶，悠哉地跟朋友們喝下午茶，享受眾人妒羨的眼光……

大頭寶珠

第二章

　　卓立涵佇立在床邊，凝望床榻上那抹嬌影；床單淩亂，睡姿很醜，嘴邊還有口浮水印……
　　他垂下眼眸，睨著扔到地上的婚紗，思忖女人不都很珍惜出嫁時穿的婚紗嗎？何況這還是特地為她量身訂做的……她果然“不負”他所望，是個邁還又不修邊幅的女人。
　　他伸出手，表情厭惡地推了推她，沉聲道；“起來了。”
　　“嗯……”何巧苓嬌吟一聲，稍微轉了下身子，連眼睛都沒張開。
　　“何巧苓，快起來！”他絲毫沒有憐香惜玉之心，粗魯地搖晃她的身子，他可沒耐性和她耗。
　　“幹嘛啦！”何巧苓火大了，向來有起床氣的她，直接把手上的被單、枕頭扔向擾亂她美夢的人。
　　被扔得滿頭包的卓立涵努力按捺住怒氣，看她似乎已經清醒，於是冷言說；“快起來吃早餐。”
　　就為了吃早餐而叫醒她？“我不想吃，你自己去吃。”真煩人。
　　“不行。何巧苓，我不管你以前過什麼樣的生活，全家人一起吃早餐是我們家的規矩。”他嚴詞厲色地說，眉頭皺得好緊。
　　“不吃不行嗎？”她苦著臉哀號。
　　“全家人都在等你，要我爸爸上來請你？”
　　全家人都在等她？卓立涵的爸爸……何巧苓想起那個被商業雜誌形容為“無情劊子手”的商場钜子卓榮盛，睡蟲霎時全嚇跑了。
　　她倏地坐直身，張大雙眼。“全家人都在等我？你爸爸也在等我？”仔細定睛一看，卓立涵已經梳洗完畢，換好一身休閒服。她抓抓自己的頭髮，開口問；“現在幾點？”她到處尋找鬧鐘，才赫然領悟過來——對喔，這不是她的房間，是卓立涵的房間，正確的說，是她的“新”房。
　　卓立涵冷眼瞧著她的蠢樣，沉著氣說；“早上六點半。”
　　“早上六點半？”何巧苓快哭了。“為什麼你們家的人都這麼早起來？”這是上天對一向貪睡的她的懲罰嗎？
　　卓立涵已經無法忍受她的無理取鬧，深深吸口氣說；“我去外面等你。”再繼續跟她對話下去，他怕自己會忍不住發飆；自認脾氣修養一等一的他絕對不會吼女人或是動手打女人，但這個菜市場妻子真的很會撩撥他的怒火。
　　何巧苓無暇多思索，迅速跳下床，跑進浴室裏梳洗，邊想著等會要穿什麼衣服見公婆。這可是身為新婚妻子後首度見另外一半的父母親，總不能太邋遢……不過，也只是吃個早餐而已，穿得太隆重也不對吧？
　　梳洗完畢後，她匆忙跑出浴室，想著自己的行李是不是已經寄過來……偌大的更衣間內果然特地為她辟了“一小塊”空間，相較于卓立涵滿滿的華麗衣物，她那些廉價品只顯得寒酸，可現在沒時間感傷了。
　　卓立涵坐在客廳處理一些公事文件，等了十五分鐘，就聽到何巧苓劈哩啪啦的腳步聲，大咧咧推開兩扇玻璃門走了出來。
　　稍微修飾過後，她看起來清爽多了，那張俏臉未施脂粉，皮膚同樣吹彈得破，算是天生麗質，讓他有些小小的驚豔；不過她身上穿的便宜T恤配七分褲，還是徹底洩露出菜市場女人的身價。
　　“速度還挺快的嘛。”他放下文件，起身。
　　“吃完後我是不是還可以再回來睡啊？”她小心翼翼地問。
　　“你就算睡死，也不會有人管你。”言下之意，他毫不在乎。
　　嘴巴真刻薄！何巧苓猛瞪著他偉岸的背影扮鬼臉，接著快步追上他。
　　他還是跟昨晚一樣，完全漠視她的存在，就好像他娶了一個透明人太太……想起他那番侮辱人的話語，何巧苓的心情頓時跌入穀底。本來還期望自己的老公能幫忙融入新家庭，現在看來她得孤軍奮戰了。
　　卓宅的裝潢雅致，擺設的藝術品看得出經過精挑細選，頗具品味，不流於暴發戶的俗氣；何巧苓著迷地欣賞這些平常恐怕得到世界級博物館才看得到的畫作、雕刻，讓在前頭帶路的卓立涵很不高興，頻頻回頭催促她。
　　“我們已經遲到了。”他攏緊俊眉，對於自己妻子無厘頭的舉動很沒轍。
　　何巧苓只得快步跟上他。
　　“卓立涵，難道你不會因為感動而停下步伐，為了多看幾眼這些偉大的作品？”應該可以體會她驚豔的心情吧？
　　卓立涵繃緊臉，沒看她。“這些東西是我媽的興趣。”換言之，不是他的興趣。
　　何巧苓翻個白眼，暗忖說不定這個男人最大的興趣就是錢吧。之前看過雜誌報導的印象，他似乎是個可怕的工作狂。
　　果然如卓立涵所說，他們才剛抵達餐廳，卓宅其他家人早已經坐在餐桌旁等候了。
　　餐廳相當明亮寬闊，佈置有如地中海岸的藍白色調，和廚房以噴砂玻璃拉門相隔開，一面牆壁設計古董展示櫃，大概都是卓立涵父親的收藏吧，據說他是個古董狂熱者，就連從天花板垂吊而下的古典燈恐怕也是他的最愛，混合著復古餐桌上滿滿餐點散發出的香氣形成一股溫馨的氛圍，讓人迫不及待想坐下來享用。
　　不過，此刻的何巧苓心裏可是戰戰兢兢。雖說在昨天的婚宴上就已經和卓家人見過面，但那時她緊張過頭，根本無暇注意其他人，直到現在她才有機會認真觀察落座在長方形餐桌旁的卓立涵的家人們。
　　卓立涵的父親卓榮盛坐在主位，右手邊是卓立涵的母親，即使穿著居家服，還是顯露一身貴婦氣質，雖有點年紀了，但保養極佳，至少遮掩了十年歲月。
　　卓父左手邊坐的應該是卓立涵的弟弟卓立淵，小他兩歲，戴一付無框眼鏡，面容俊秀，身材瘦長，有點像畫裏的美少年，渾身有股出塵的氣息。據說他是個醫生，何巧苓暗暗思忖單身帥哥醫生應該很受女病患歡迎吧。
　　卓立淵身旁則坐著一名裝扮大方得體的年輕美眉，微卷的長髮披肩，裝容素雅，恰如其分襯出她的美麗臉蛋，已經換好一套合身米色套裝，何巧苓曾經在電視上看過她，S新聞台的午間新聞主播卓立瑛，年紀和她差不多，然而愛慕追求她的男人不計其數，是個人生際遇和她截然不同的公主，如今這位公主卻變成她的小姑……如果不是撲鼻的食物香氣太誘人，何巧苓真要懷疑自己恐怕仍在夢境中還未清醒。
　　面對眾人的視線，何巧苓站在卓立涵身旁，笑容頗尷尬。
　　“大家早……”她才剛用軟弱的聲音打招呼，身旁的卓立涵立刻以中氣十足的聲音蓋過她。
　　“爸，媽，早安。”卓立涵恭敬地朝兩老鞠躬，接著才入座，坐至母親的身旁。
　　“爸，媽，早安。”她馬上有樣學樣，乖巧地鞠躬，然後坐到唯一的空位上——卓立涵的身旁。桌上已經擺好她的餐具，想換也沒別的位子了。
　　卓父沉吟一聲，見全家人都到齊了，終於開始動手享用餐點。這時兩旁的家人們才結束各做各的事的狀態，跟著吃起早餐。何巧苓望著桌上擺著可以喂飽一班小學生的餐點，要西式有西式，要中式有中式，咖啡和豆漿並排，三明治、稀飯和油條共存……豐富到難以想像，再次讓她體會到貧富的差距有多大。
　　“巧苓，你不餓嗎？”卓母關心地問。相較於把她當透明人看待、自顧自地吃早餐的卓立涵，卓母溫柔的眼睛簡直像天使。
　　何巧苓努力牽動僵硬的嘴角，微笑說；“我……不是很餓……”她已經很久沒這麼早起過，想念被窩的程度遠遠超過眼前的美食；不過為了避免繼續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她趕緊幫自己倒杯提神的咖啡。胡亂拿了塊三明治來吃。
　　卓立涵繼續忽視她，卓父、卓母和卓立瑛則安靜地吃著餐點，沉默的氣氛讓何巧苓頗覺得詭異。全家人一早特地起來聚在一起用餐，難道都不想趁機聊天談心、聯絡感情？如果只是單純的吃早餐，一個人吃就可以了
　　……其實，她只是很不甘願被早早從床鋪上抓起來罷了。
　　倒是卓立淵，鏡片後方一雙深邃眼眸用頗具興味的目光在觀察她，察覺到他的視線，何巧苓抬頭和他對視，嘴邊沾了些許麵包屑，有些無辜的可愛表情讓卓立淵忍不住微笑。
　　“大嫂，你目前做什麼工作？”他口氣柔和地問。
　　“我嗎？我失業了。”她坦白地說。
　　“失業？那你過去在哪裡工作呢？”
　　“我在咖啡廳當服務生，不過因為太常遲到，做不到一個月就被店長解雇了……”她率直且毫不避諱，一五一十描述過往的精彩求職經歷。
　　“之前在百貨公司的化妝品專櫃工作也一樣，組長看我工作時精神不濟，訓了我一頓，後來我就被開除了。然後，在加油站打工的時候，人家要加五百塊錢的油，我加成七百，要加七百塊的我加成五百，被罵慘了。到廣告公司上班一個月，我就弄壞一台印表機和電腦，連泡咖啡也被人嫌棄……唉，幸好至少都有拿到薪水，還沒被坑過……”
　　何巧苓侃侃而談，口若懸河，說起自己換過的十幾個工作好像在描述別人的故事，態度自然，雖然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沒必要大肆宣揚，不過能吐吐苦水，宣洩一下內心的鬱鬱不平也好過悶出憂鬱症。
　　餐桌旁的卓家人一邊聽著，個個面露驚奇表情，難以置信地瞠望眼前的家庭新成員，覺得她的思想和他們大相逕庭，如此隨意面對生活的態度更令他們無法理解，一般人談到自己一年換十二個工作會這樣當成豐功偉業似的大方分享嗎？
　　惟獨卓立涵依舊面無表情，只微微牽動唇角。坦白說他早意料到自己家人們的反應，誰叫他們硬要把他配給菜市場女人！能預期她有多輝煌的經歷？自從昨晚見識過後，對她口中能說出什麼驚人之語早就見怪不怪了。事實上，面對訝然無語的家人，他倒覺得頗有趣，尤其他父親，大概對於何巧苓能如此直言不諱，大方坦承自己精彩的求職史也感到不可思議吧。
　　“大嫂，你的求職經驗很有趣。”卓立淵友善地說，唇邊掛著親切的笑容，讓他斯文的臉龐看起來更顯得溫和。
　　“聽起來有趣，可是身陷其中的我卻過著水深火熱的日子呢。”何巧苓感慨地說。
　　“大嫂，你有想過接下來要做什麼嗎？”卓立瑛用冷淡的口吻問道。
　　“我……”
　　“什麼也不用做，在家裏當個賢妻良母就行了。”何巧苓還沒說出口，卓父已經幫她打算好了。
　　“爸，這年代哪有人還當全職主婦，至少也要對這個社會有點貢獻吧。”卓立瑛撇了下嘴角，不屑地說。
　　何巧苓感覺卓立瑛好像在暗暗諷刺她，希望是她自己太敏感。
　　“其實，我的夢想是當個大眾作家。”
　　她這一句脫口而出的話立刻又讓餐廳呈現靜默狀態，每個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她身上，包括她的新婚丈夫，他還是首度得知她的“夢想”。
　　“我大學念的是文學，曾經寫過小說，也寫過劇本，我比較喜歡寫喜劇類的、好笑的作品。”看眾人一頭霧水的神情，似乎還是無法理解她的
　　想法，她決定傻笑應付過去算了。“呵呵，反正就是帶給人們快樂的工作啦。”她突然有點後悔，早知道就別說了，現在恐怕又被當成異類了。
　　“帶給人快樂？”卓立瑛好像領悟過來似的，譏諷道；“那不就是小丑？”她的眼睛美麗清澈，嘴邊卻挑起輕蔑的笑痕。
　　卓立涵默不做聲，低著頭享用餐點，很清楚自家小妹不喜歡這位大嫂，也不打算出言阻止，畢竟如果這個家裏能有個助力幫忙他離開這女人，他很歡迎。
　　“可惜我沒有表演天份，不然試試看也可以。”何巧苓沒有因為受辱而被激怒，聳了聳肩回應。反正她的打工經驗豐富，只要正當職業，沒什麼不能試。
　　卓立涵停下動作，很迅速地睨了眼新婚妻子從容的臉龐，出乎他意料之外，還以為她會因此生氣或覺得難堪……
　　“這樣吧，我的畫廊剛好需要人手，你來幫我忙好不好？”卓母突然提議。
　　“媽，你不是要找我朋友幫你忙？”卓立瑛立刻嬌聲抗議。
　　“你朋友怎麼比得上你大嫂親呢？”卓母一臉慈眉善目，柔聲問；“怎麼樣？巧苓，你要來嗎？”
　　目前無業的她能不去嗎？“好啊，謝謝……媽。”實在跟他們很不熟，要叫得如此親昵，何巧苓感覺頗彆扭。
　　“媽，她粗手粗腳的，希望不會給您添麻煩。”沉默了好半晌，卓立涵終於開口，不過一開口就是很不中聽的話。
　　粗手粗腳？何巧苓白他一眼，如果他只能發表吐槽老婆的言論，可不可以閉嘴閉久一點……
　　卓立涵卻是若無其事的態度，事實上，他忽然發現她的存在似乎能為他的生活添得一點點的樂趣。
　　“立涵，你已經成家，不是小孩子了，往後要全心放在事業上，更努力一點，知道嗎？”卓父沉聲叮嚀。
　　“是，爸爸。”
　　這個工作狂還不夠努力？何巧苓腦海陡然出現“錢難賺”三個字。果然大企業家都是燃燒生命在印鈔票，不過想到以後每一天早晨都得重複這一套，她頓時食不知味了。
　　＊＊＊獨家製作＊＊＊＊＊＊
　　“巧苓，你就先負責整理一些畫作的名冊，鍵入電腦裏建檔。”
　　“好。”
　　何巧苓跟隨著卓母走入一幢雅致的大樓；卓母所開設的畫廊位在七樓，兩人並肩走出電梯，她推開一扇彩繪玻璃門，畫廊內部裝潢優雅，靜謐的空間內擺設一幅幅精美畫作，在橘紅色的燈光和優美的古典樂曲襯托下，很有賞畫的氣氛。
　　一路上她從卓母口中得知，畫廊裏除了她，還有另外兩位助理，每天畫廊開門後會有歐巴桑來打掃，開放時間是週一至週五早上十一點到晚上七點，她人不一定都在辦公室，大部分的工作都交給兩名助理處理。
　　“巧苓，我幫你安排這個工作，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才踏進畫廊裏，卓母突如其來這一問讓何巧苓霎時腦袋轉不過來，她尷尬地牽了下嘴角，答不出話。
　　卓母微微一笑。“你是立涵的太太，當然要以他為中心。如果他有需要你配合的地方，你要以他為優先考慮，身為妻子，要成為丈夫背後重要的助手，懂嗎？”
　　何巧苓思忖著卓母的話中涵義，意指她在這裏只是打工性質，如果卓立涵隨時想找她，她就得隨時配合？
　　“過幾天我會帶你去參加太太們的聚會，介紹你多認識一些人。現在，我會帶著你，以後你得學著去應付那些場面。”她的口氣溫和親切，但每一句都隱含某種壓迫的力量，讓何巧苓忍不住緊張起來。
　　自己當初實在太天真了。原來當卓立涵的妻子不只不輕鬆，相反的，恐怕得承受莫大的壓力，真正的挑戰現在才開始。
　　“雖然他有助理幫忙，可是私人的事務還是得讓家人插手。”卓母頓了頓，眼眸盯著她不放。“以前我會幫他打理，提醒他該注意的地方，現、在他有了你，我就可以放心了……唉，兒子大了，總要離開媽媽。”她輕、歎了聲，嘴角卻是抹滿足的笑痕，像是很以自己的孩子為傲。
　　何巧苓依然沉默不語，心裏倒是體會到，一旦嫁給卓立涵，她就不可避免地要變成他的附屬品，可是這一點卻不是她想要的。
　　卓母沒有察覺她的心思，依然侃侃而談。“立涵以前跟不少女人交往過，不過他一向很有分寸，從來也沒鬧出醜聞。現在他已經結婚，你要幫立涵收收心，自己也要爭氣一點，早點生個兒子，知道嗎？”
　　何巧苓臉上的表情霎時僵住！生兒子？她有沒有聽錯？難道都沒有人發現到她跟卓立涵根本水火不容，人家根本不想當她是老婆，更遑論生小孩了！
　　卓母看何巧苓半晌不說話，以為她心不在焉，微蹙起眉頭，追問；
　　“巧苓，我剛剛說的話你有沒有聽進去？”
　　“我知道了。”何巧苓反應過來後，低聲應道。
　　卓母眯起眼觀察她的臉色，接著開口問；“巧苓，是不是不喜歡跟公婆一起住？”
　　何巧苓嚇了一跳，沒想到她會這麼直接。“不會啊！”她趕緊回答，而且是肺腑之言，她一點也不想跟那個自大的男人獨處一室。
　　卓母又展露慈母笑容，體貼地說；“我跟立涵他爸都清楚你們年輕人喜歡有自己的空間，結婚以後也該搬出去住。立涵已經委託人找新房子，要不然也可以找塊好地，自己蓋一棟……孩子大了，就該自己獨立……”
　　何巧苓對卓立涵接下來的計畫毫無興趣。依他對她厭惡的程度，恐怕正在苦思如何擺脫她吧……她望著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發起愣，心裏有些感傷。
　　沒有新婚的喜悅，只有滿腹惆悵以及對未來的茫然……沒有愛當基礎的婚姻，真的挺可悲的。
　　畫廊的角落有扇彩繪玻璃門，推開後是一間辦公室，裏頭放置了幾張辦公桌，已經有兩名女子坐在桌前工作。
　　“巧苓，到目前為止有什麼問題嗎？”
　　面對卓母和善的面容，何巧苓腦中立刻蹦出一個渴望知道答案很久的問題——
　　“媽，我每個月的薪水有多少？”
　　＊＊＊＊＊＊
　　大雨嘩啦啦落了下來。這場突如其來的驟雨讓何巧苓閃躲不及，只能加快腳步跑至前方的一幢商業大樓，她和小叔卓立淵約好在裏頭的日式料理店吃晚餐。
　　何巧苓躲進大樓後，一臉懊惱地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前幾天剛燙好的頭髮變得亂糟糟的，濕答答的衣服黏著身體真的很不舒服……她突然有股衝動想掉頭就走，打個電話給卓立淵說她有事不能來算了。
　　可惜，卓立淵也已經來到這幢大樓，碰巧就跟在她身後，還輕拍了下她的肩膀。
　　“大嫂。”
　　何巧苓轉過身，瞠大眼睛，有點意外他這麼早出現，因為心虛，嘴角揚起尷尬的笑。
　　“你來了喔……”幸好沒真的走人，否則就糗大了。
　　“嗯。”卓立淵的唇邊依然掛著讓人看了心曠神怡的溫和笑容，光這一點撫慰人心的效果，就說明他實在很適合當醫生。
　　他稍微打量她一下，關心地問；“大嫂，你淋雨了嗎？”
　　“一點點啦，沒很嚴重……”他還滿細心的，跟某個人截然不同，要是卓立涵那傢夥大概會視而不見。
　　“真抱歉，突然把你約出來，我應該去畫廊接你才對。”他的口氣滿是歉意，反倒令何巧苓有些不好意思，竟為了一點雨而大驚小怪的。
　　“就說是小雨了。”她安撫他似的拍拍他的手臂，開朗地說；“反正今天你請客，我會好好敲你一頓。”
　　她朝他眨眨眼，卓立淵的俊臉重新漾起一抹迷人微笑，回道；“沒問題。”
　　兩人並肩踏人大樓電梯，何巧苓瞟了眼卓立淵，看他頻頻注意自己的手錶，不知道是不是跟誰還有約，好奇地問；“你等一下還有約會？”
　　“喔，沒有。”他很快回道；“我只是擔心我們會不會太晚到了，這家餐廳很熱門。”
　　“是嗎？”何巧苓沒有懷疑，接著問；“對了，你在電話裏說有重要的事想找我談，是什麼事？”她瞧了瞧電梯裏其他陌生乘客，大多面無表情，應該不會對他們的話題感興趣。
　　“是關於你的‘夢想’。”他臉上的表情有種神秘感，更讓何巧苓想知道答案了。
　　“夢想？難道你要幫我找工作？”何巧苓吐吐舌頭，調皮的模樣令卓立淵看了不禁莞爾。
　　“不儘然。我有認識的朋友在出版社工作，我可以幫你們牽線，不過在你們見面之前，我希望你能先有點成績。”
　　“什麼成績啊？”
　　何巧苓還想追問下去，電梯已經到達餐廳所在樓層，她只好暫時壓抑住好奇心，先跟著他一起走出電梯。
　　“別心急，等會我們邊吃邊聊。”卓立淵又漾起那種撫慰人心的笑容，鏡片後的眼睛眯了起來。
　　“好。”何巧苓樂得直點頭，感覺黯淡的人生終於出現曙光，這可比什麼嫁入豪門更讓她開心。
　　日式料理店的裝潢頗別致，外表看起來宛如來到日本巷道，牆上美麗櫻花姿態若隱若現，散佈的粉嫩櫻花花瓣飄落一地。
　　門外聚集不少等候的客人，果真是熱門的餐廳。
　　何巧苓尾隨卓立淵走入餐廳，目光四處晃了一圈，裏頭的擺設同樣很具日本風，服務生穿著日式服裝，還有穿和服的美麗女子到處招呼客人，氣氛熱鬧卻不喧嘩，客人又滿座，食物的味道應該也不差吧。
　　她正準備大啖美食，赫然發現訂位櫃檯那裏聚集幾個穿著名牌西裝男人，看起來像是要商談公事，其中一人正是她老公卓立涵。
　　他怎麼會在這裏？原本的好心情頓時蕩然無存。何巧苓這一刻真想拔腿就跑，一點都不希望和他在公眾場合碰面。
　　不過，卓立淵的想法卻非如此，能偶遇自己的大哥似乎正合他意，他熱情地上前打招呼，也引起了卓立涵的注意。他銳利的視線立刻掃到一旁的何巧苓，深邃的眼眸閃爍異樣的光芒，不著痕跡打量自己的老婆，那種眼光讓何巧苓有種老鼠碰到蛇般的厭惡感。
　　每次見到他都會讓她神經緊張，全身肌肉繃緊，很不自在。
　　“大哥，真巧。”卓立淵面帶笑容，接著和卓立涵身旁的幾個男子點頭致意。
　　卓立涵繃著臉，冷淡地問；“你也來吃飯？”
　　“對，我約大嫂一起來。”然後，他的目光輕輕掃至隨後而來的何巧苓。
　　卓立涵身邊的其他三名男子也跟著將視線轉到何巧苓身上，目光不無審視意味。何巧苓不知道自己有無在婚宴上看過他們，不過可以確定，他們正在確認她跟卓立涵的關係。
　　她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微微一笑，眼睛看著卓立涵，端視他如何反應。
　　卓立涵眼神冷漠，嘴角卻掛著笑容，跟生意上的往來客戶介紹她。
　　“這是我太太何巧苓。”
　　“卓太太，你好。”
　　“卓先生，沒想到你這麼年輕就結婚了……”
　　“卓太太真漂亮……”
　　面對眼前的客套寒暄，何巧苓同樣客套回應，臉上的表情都快僵了……雖然卓立涵頗不甘願和她結婚，不過就如他所說，會扮演好丈夫的角色，即使討厭她也不會在眾人面前羞辱她，或許這也是要幫自己留面子吧。
　　“卓先生，你們的包廂已經準備好了，請跟我來。”帶位的和服女子相當年輕美豔，傾慕的眼神不時停留在卓立涵英俊的臉龐上，這讓何巧苓頗不是滋味。不管如何，她總是他的妻子，也未免太囂張了。
　　“卓太太要不要一起來？”
　　何巧苓和卓立涵都還沒來得及開口，卓立淵搶先一步說了。“不用了，我跟大嫂還有事要談。”
　　接著，他又用溫柔似水的眼眸瞧著何巧苓，仿佛要得到她的附和似。何巧苓無法否認他們的確有私密事要談，於是誠懇地點頭說；“你們要談生意，有我在場不方便吧，以後有機會再一起聚餐。”
　　“卓太太真善解人意。”三名男人尾隨美麗的和服女子前往包廂，卓立涵卻沒有跟著一起走，而是站在原地，用一雙如冰般冷酷的眼睛盯著她不放。
　　“幹嘛？你們不是要談生意嗎？”何巧苓不解地問道，這樣瞪著她是什麼意思？難道她又說錯話了？
　　卓立涵默不做聲，視線緩緩轉至弟弟卓立淵身上，稍停留了一會後，他彎下身，唇湊近她柔軟的耳旁低語；“等等吃完飯跟我一起回去。”語畢，立刻邁開腳步往包廂移動，獨留下一頭霧水的何巧苓。
　　他不是很討厭她、很不喜歡跟她在一起？為什麼還要她等池呢？
　　卓立淵凝視著何巧苓迷惑的臉龐，心裏則有另外一番盤算。
　　＊＊＊＊＊
　　何巧苓本來抱持著極高的興致和興奮，期待卓立淵提出的和出版社可能的合作機會，但聽到他提起那家大型出版公司，以及合作條件是希望能得到出版社舉辦的文藝新人獎，希望之火霎時熄滅了一半。
　　姑且不論他說的話有幾分可信度，如果她的作品真能入選，即使那家出版社不簽她，也一樣會受到業界其他出版社的青睞。
　　不過，她還是很感謝卓立淵的熱心，畢竟她是卓家人裏唯一關心她真正想要什麼的人；雖然相處時間不多，但他這個人真不錯，還說願意把自己家裏的工作室讓出來給她用，讓她可以專心創作、不受幹擾……健談、開朗、又親切好相處，跟某個人的鴨霸高傲個性相差十萬八千里……
　　何巧苓斜睨著身旁高大的男人，心裏暗自嘀咕，如果她嫁的是卓立淵，起碼不需要每天面對一張結屎臉。
　　她跟卓立淵相談甚歡，聊到很晚才離開餐廳，沒想到卓立涵竟然就在門口等她，而且一臉的面無表情，好像員警抓逃犯，讓她的好心情頓時消逝無蹤；卓立淵倒是很識相，乖乖退讓，何巧苓不得不跟自己的丈夫獨處了。
　　“有什麼事？”她沒好氣地問，平常避之唯恐不及，好像跟她接近會沾到大便一樣，現在又要跟她一起回家，不知道存什麼心！
　　並肩搭乘電梯，卓立涵雙臂環胸，看也不看自己的妻子一眼，冷淡地用下巴努了努身後的大鏡子。
　　“看看你的樣子。”
　　“我怎麼樣？很正常啊。”真愛嫌！反正她的一切他都看不順眼。
　　因為今天天氣很熱，所以她上半身只穿了一件藍白條紋的細肩帶背心，是有點清涼，不過也沒袒胸露背，有必要大驚小怪？
　　下半身是一件米色寬版反折長褲，足蹬低跟涼鞋，肩掛著手工制的提包……臉上的妝已經到梳妝室補過，淋過雨的頭髮是有些塌，但整體看來還OK，他到底在不滿什麼？
　　“全身上下都是沒品味的廉價品，你可是我太太。”毫無起伏的音調徹底顯露對她的輕蔑。
　　沒品味？廉價品？這就是他特地要跟她獨處的原因？
　　所以，不能怪她討厭碰到他。平常當她是空氣，不承認她是他太太，現在又要她認清自己的身分，挑剔她的穿著。怎麼有人的想法可以這麼矛盾？他的腦筋不會打結嗎？
　　“你數落夠了嗎？如果已經讓你的心情愉快了，我可以功成身退了嗎？”不讓他表達一下對她的輕視，可能會讓他一夜難眠吧。
　　“今晚是立淵約你出來？”他突然轉移話題，這讓何巧苓有點轉不過來，不過她很快回應。
　　“沒錯，就是你弟弟約我吃晚餐，他真是好人，比你好太……多了。”她刻意強調；連弟弟都會幫大嫂著想，希望他能因此而感到一點點的慚愧。
　　“請你吃飯就是好人？你真好騙。臺灣詐騙集團這麼猖獗，就是像你這種人貢獻的。”他涼涼地說。
　　詐騙集團關她何事？“你很奇怪耶。老婆跟自己的弟弟吃頓飯、聯絡感情有什麼不對，幹嘛扯到詐騙集團？”
　　他冷眼睨著她，嘴角一抹諷刺的笑。“不知道你是天真，還是愚蠢？”
　　“你什麼意思？”
　　電梯剛好抵達地下停車場，卓立涵也不等她，直接走出來，還揮了揮手，似乎有點不耐煩。
　　“算了，你想跟誰吃飯我不會干涉，不過既然你現在是我的妻子，就要像我的妻子，別讓我丟臉。”
　　真的很想打他！他的嘴巴就不能有一天放過她嗎？他非得看她自卑、自憐才爽快？
　　“如果我真的讓你覺得這麼丟臉，你可以假裝不認識我，我不在乎。”反正這種不把她當一回事的丈夫，有跟沒有一樣。
　　“要怎麼假裝？你以為是在演戲，身分還可以假裝？”他無奈地歎息，實在受不了跟一個思想幼稚的女人對話。“還有，你這個人真的這麼厚臉皮，被人嘲笑輕視也無所謂？”
　　“我厚不厚臉皮也跟你無關！”何巧苓忍受夠了，憤懣回道；“訓完了嗎？我可以走了嗎？！”受不了繼續跟他獨處，她寧願花錢坐計程車回家，也好過搭他的車看他的白眼。
　　卓立涵佇立原地，濃眉蹙起，看著自己妻子鼓起腮幫子賭氣的模樣，心裏的感覺很複雜。到底該怎麼處置她呢？很想對她視而不見，卻又不可能真的視而不見，每每相見，她總能不知不覺撩撥起他的情緒，讓他好氣又好笑……
　　他的妻子已經變成他生活上棘手的麻煩，而且很難處理。
　　“我發現用文明的方式對待你根本浪費我的時間。”他陡地下了結論。
　　“什麼？”何巧苓愣住，就見卓立涵在電梯關門前硬是伸手撐開兩扇門，接著一把拽住她的手臂，用力將她拉出電梯。
　　“你跟我來！”強硬的力道有著不容拒絕的態勢，讓何巧苓感到很不舒服。
　　“又有什麼事……”他扯得她手痛死了。“喂！卓立涵，你到底想幹嘛？”邊往他的車子移動，她仍然怒氣衝衝。；
　　叫自己的丈夫“喂”？卓立涵打心底感歎。他爸爸還真是幫他挑了一個好太太，不，應該說他爺爺真是有眼光，如果能看到自己孫子現在的慘況，一定很後悔吧……
　　這個世界的規則，應該是女人拼命買東西，然後男人當提貨小弟吧？
　　“這件……還有那件……”卓立函不管自己老婆難看的臉色，自顧自拿了幾件昂貴的衣服在她身上比劃。
　　“就這幾件吧。”他灑脫地拿出卡片結賬，連價錢也不多瞄幾眼，標準的凱子客人，難怪精品店的銷售小姐們個個一臉討好的表情，還在店門口打躬作揖，用甜膩膩的聲音歡送他們離開。
　　卓立涵似乎對這種場面習以為常，繼續在購物商場裏尋覓下一個目標，然而雙手已經沒有任何空間的何巧苓肚子裏的怒火正在悶燒著。
　　“卓立涵，你買夠了沒……”她氣得吼道，終於逼得卓立涵非得停下腳步，用那雙冷漠的眼睛凝看她。
　　“你氣什麼？我買東西給你你還不高興？”他雙手插進褲子口袋，輕蔑地睨著她身上穿的衣服說；“還是你寧願穿便宜的路邊攤？”
　　真是夠了，他非得這樣諷刺她！“我想穿什麼不關你的事！”她受不了了，直接轉身走人。
　　“站住！”卓立涵叫住她，在她回頭時將手上的車鑰匙丟給她。“先去車上等，我還要買幾樣東西。”語畢，他逕自走進旁邊的珠寶店，留下拿著車鑰匙發愣的何巧苓。
　　這算什麼？
　　她抱著滿懷昂貴的戰利品走回停車場，一路上四周掃來女人們羡慕的眼光，但她只感到莫名其妙。
　　卓立涵是什麼意思？當她是乞丐嗎？那種傲慢的態度好像在跟她宣示買昂貴的東西送給她她就該乖乖收下，對他感激涕零？
　　她可是他的妻子！就算他再怎麼瞧不起她，她還是他的妻子！何巧苓走到車子旁，拿出鑰匙打開車鎖，將手上的東西全部扔進後車座，接著怒氣衝衝地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一骨碌坐進去，鼓著腮幫子思索該怎麼反擊，不能再這樣繼續讓他瞧扁她，越忍下來，他越是得寸進尺！
　　卓立涵並沒有逗留太久，但這短暫的時間對坐在車上的何巧苓而言，卻有如過了幾世紀那般漫長，她努力思索對策，直到卓立涵已經來到車旁，依然毫無所覺。
　　卓立涵直接走到駕駛座旁想開車門，發現車門鎖住，他伸手敲了敲車窗，瞬間喚回何巧苓神遊的思緒。
　　“何巧苓，開門。”
　　他低沉的聲音一如以往，冷漠無起伏，那理所當然的態度讓何巧苓頗不悅，乾脆別開臉不看他。卓立涵一愣，想不到她敢跟他耍性子。
　　荒謬！卓立涵直覺可笑，姑且耐住脾氣，走到她座位旁，眯起眼看著她的臉說；“開門。”
　　說話的口氣好像在對女傭下命令，這個卓立涵實在太過分！
　　何巧苓受不了了，按下車窗，同樣用一雙冷漠眼睛斜睨著他英俊的臉龐。
　　“在你聽完我說的話之前，我不會開車門。”她豁出去了，別想繼續當她是軟柿子！
　　卓立涵再次愣住，沒料到她會是這種反應。“你說什麼？”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也不奢望你會愛我、對我好，可是我畢竟是你的妻子，請你學著尊重我。”她用冷靜的神情面對他，希望他能好好與她溝通。
　　尊重？卓立涵挑了下右眉，感到有趣了。
　　“還有，這不是路邊攤或是名牌的問題，而是我穿的衣服應該由我自己選擇，不是你。”她繼續據理力爭，希望他能重視她的感覺。
　　“如果你能有品味一點，我需要這麼累？”他閑閑地說，想幫她改善品味，她倒是不領情，真不曉得自己何必累一整天陪她逛一圈。
　　“為什麼我得配合你的品味？”她憤憤不平地接著說；“我是活的，我有自己的想法，我有自己的人生，我可不是你的充氣娃娃！”
　　這番話令卓立涵的眼神黯了下來，平靜的心湖又被她激起了火氣。
　　“你說什麼？你以為我喜歡這麼做？別太過分，我已經很努力在容忍你。”這個衛生筷女人有沒有搞清楚狀況……是誰在配合誰……誰在遷就誰……
　　“我也很努力在容忍你，不要以為只有你自己痛苦，想想別人的心情吧。就算你再怎麼討厭我，我還是你的妻子，你就不能對我好一點？”
　　這種爭執繼續下去毫無意義，卓立涵揮揮手，不耐地說；“算了，當我白忙一場，以後我不會再買東西給你，一切由你自己選擇，這樣夠‘尊重’你了嗎？”他努力壓抑火氣，用手指敲了敲車門。“你的話說完了嗎？再不開門，我叫司機來接我，你自己開車回家。”他已經很給她面子了，不要給臉不要臉。
　　他們一定要這樣針鋒相對？何巧苓不由得感到心酸。
　　看他擺出一副毫不妥協的態度，好像已經受夠她的無理取鬧，根本沒把她的話聽進去，她輕輕歎息一聲，無奈地打開車門鎖，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乾脆把車開走，一走了之，瞧瞧這個了不起的男人會是什麼嘴臉；但他們的關係已經夠糟了，繼續火上加油對她自己也沒有好處。
　　卓立涵坐上車後並未直接開車，雙手握著方向盤，眼睛直視前方仿佛在思索什麼，半晌後他終於開口；“我會幫你辦一張副卡。”
　　“啊？”
　　“以後需要什麼就自己去買。別一副窮酸樣。”
　　“可是……”
　　“你不是說要自己選擇？”他從西裝外套內袋抽出一個小巧精緻的寶藍色盒子，遞給她。“這個也拿去。”
　　何巧苓愣愣地看著這個盒子，上頭印著熟悉的珠寶公司名稱，她吞口口水，戰戰兢兢打開包裝的蝴蝶結，盒子一開，米白色的絨布包裹著兩隻璀璨鑽石耳環，造型優雅，有如兩滴美麗的淚水。
　　她輕輕拿起其中一隻耳環，鑽石折射的光芒耀眼奪目，這是真鑽，不知道有多貴？
　　何巧苓仍舊因為太過震驚，心情暫時未能平復，卓立涵已經自行發動、車子，駛離停車場。
　　鑽石果真是女人最好的朋友，一看到鑽石，魂魄都不知道飛去哪裡……卓立涵開著車，斜睨老婆檢視鑽石耳環的模樣，嘴角微微勾起諷刺的笑痕。
　　何巧苓將耳環放回盒子裏，小心翼翼地合起來，重新綁好蝴蝶結，然後雙手遞回給卓立涵。“謝謝你，可是我不能收。”
　　“不能收？為什麼？”她再一次讓他感到驚訝，還以為她會樂得趕緊收進保險箱，給他個諂媚的笑臉，而她卻又拒絕了……
　　“這是你想要買給你妻子的，而你並不真的把我當成妻子，所以我沒有辦法收下來。”何巧苓黯然地說。車後座那些東西也一樣，雖然覺得很可惜、很心疼，但這是她所能擁有的最後一點尊嚴了。
　　這個女人的腦袋是不是有毛病？卓立涵頭一回送女人鑽石就碰釘子。
　　虧他難得還花了點時間挑選，她不想要就算了。
　　“隨便你。”他蠻橫地一把奪回來，帶了點怒氣，塞進置物箱內。
　　何巧苓佯裝無視他的動作，眼角卻又不時瞄著那置物箱，心裏多少有點捨不得，暗付也許他是真心想送給她，可能是她辜負了他的好意……
　　卓立涵同樣面朝前方，好像專注在開車，眼角也若有似無地瞟向身旁的女人。該怎麼形容她？他實在越來越不瞭解她。心底深處卻又對她越來越好奇……原本以為她只是個任憑母親決定婚姻的傀儡，貪圖他的錢和家世而來，但從她剛才抗拒的態度看來，好像不完全是那回事，或許他還需要多點時間觀察她。
　　“何巧苓。”
　　他突然出聲喚她，何巧苓猛然回神。
　　“什麼事？”
　　“想當我的妻子，就得認清一個事實，我要一個能配得上我的妻子。”不知為何，他覺得自己並沒有那麼排斥她當他的妻子，但她在他眼裏，依舊是一個不及格的妻子。
　　何巧苓怔愣住，蹙著眉頭思忖他講這番話的用意。
　　配得上？到底什麼樣的女人才能配得上他呢？
　　個性跟他一樣驕傲、自以為是？出身豪門世家？眼高於頂？學歷、外貌、事業都一級棒的女人？
　　反正不管什麼樣的條件，他只是想說她配不上他吧……何巧苓沒好氣地哼了聲，視線飄至窗外，有點氣餒。
　　“下個週末，我跟幾個朋友要辦個夫妻檔的高爾夫聚會。你跟我一起參加。”
　　她現在不合格，經過一番琢磨，也許是顆藏匿在砂礫中的美麗珍珠……既然已經被迫娶了她，卓立涵打算使用正面思考，試著在她身上發掘優點。
　　“我不會打高爾夫球。”何巧苓坦白地說，她連高爾夫球杆都沒摸過。
　　“你可以先去練習，”他挑起眉頭，冷言冷語；“當個稱職的妻子有這麼難？”
　　他該不會是故意在刁難她，想逼她知難而退吧？
　　走著瞧！不輕易服輸的性格激出她熊熊的鬥志，她何巧苓哪會這麼容易被擊倒，即使只剩一個星期的時間，她一定要發揮最大潛力，絕不讓他看扁！

大頭寶珠

第三章

　　古人說“知易行難”，果然相當有智慧。何巧苓經過一星期的苦練，徹底體會這成語的真諦。
　　“你到底行不行？”卓立涵雙臂環胸，眯起漂亮的眼眸睨著她，涼涼地問。
　　何巧苓不甘心地抿緊唇，再度用力揮杆，偏偏小白球依然動也不動，
　　真令她懷疑該不會是黏在草地上了……
　　這場夫妻檔的高爾夫聚會在一座寬闊美麗的高爾夫度假村舉行；風景秀麗，球場相當整齊漂亮，飯店佈置華奢，還有各式各樣的附屬休閒設施，如果光是來度假，一定很舒服，可惜……
　　“還是打不到球？”
　　又是那道討人厭的聲音，是很有磁性、很好聽，但極具嘲諷的內容就可以免了。
　　何巧苓瞪了眼自己的老公，忿忿地說；“請你閉嘴，我需要集中精神！”
　　“真的打不到球也不用太勉強，反正前面幾球我已經代勞過。”
　　他又提起剛才的糗事，何巧苓無奈地撇過頭，真想用手上的球杆好好教訓他一頓，幹嘛一直損她呢？
　　這場球會除了他們夫妻檔，還有另外四對卓立涵很熟的朋友夫婦，看起來都是家世良好且門當戶對，不過可能看在卓立涵的份上，對她拙劣的球技都給予體諒的眼神；反倒是卓立涵，表現得像個好丈夫，嘴巴卻三不五時放冷箭，對啦，她剛剛的表現是有點丟臉，可也不想想看她才學了一個禮拜。
　　本來還以為就是拿球杆打個小白球，不會多難學，結果實際接觸後，才發現打高爾夫球還真是複雜的運動，光球杆就好幾種，要配合場地和需求，
　　揮擊動作也不是單一一種，更需要花時間苦練，只有一個星期能變多強，老虎伍茲也辦不到吧。
　　現在才打五洞，他們就已經遠遠落後，據說要打十八洞……
　　“就算你很會打高爾夫球，有必要這麼囂張嗎？”怎麼想，何巧苓都覺得卓立涵根本是趁機羞辱她！
　　卓立涵懶洋洋地揮揮手，指著前方說；“前面有沙坑，小心一點。”
　　然後，他轉頭跟身旁的杆弟談天，嘴角微微揚起，聊得頗愉快的樣子。
　　何巧苓本來還以為杆弟都是男人，但負責服務他們的卻是個年輕漂亮的女孩，皮膚是漂亮的小麥色，身材修長苗條，看起來很健康，大大的眼睛好似小鹿班比……真的頗有姿色，難怪連卓立涵跟她說話時態度也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態度溫柔，聲音溫柔，還不時有笑容，怎麼對她就完全不一樣……
　　何巧苓感覺心裏莫名酸酸的，一不小心用力敲了不小白球，球兒終於動了，滾啊滾，滾進了沙坑裏。
　　頓時，空氣仿佛停止了流動，三人都安靜下來，視線定在沙坑裏的小白球。
　　卓立涵搖搖頭，用那種不帶感情的無起伏音調說；“我看今天就到此為止，你去練習場練好基本動作。”她的表現早在他的預期內，但至少她敢出席，也沒中途落跑，是應該稱讚她臉皮夠厚，若從另一個角度看，這算是她的優點。
　　何巧苓咬著唇瓣，站在原地不動，知道自己又搞砸了，前面好幾球都是這樣，他一出手就是好漂亮的一球，而她出手……等著老公來幫忙……
　　卓立涵沒多看她一眼，直接跟杆弟拿了根球杆走進沙坑裏，調整好姿勢後，對準小白球的甜蜜點輕輕一揮，球重新滾回草地上，技巧乾淨俐落。
　　“卓先生，好厲害！”年輕美眉欽佩地猛拍手，看在何巧苓眼中更不是滋味了。
　　她越來越確定卓立涵安排這場聚會，是為了讓她徹底體認到自己跟他的差距，就像他們的球技一樣，完全無法相提並論。
　　他那精湛的球技，所打的每一球仿佛都在向她宣示；你，何巧苓，是顆菜市場販賣的爛橘子，根本配不上我！
　　“多花點時間練習。”卓立涵一手插腰，另一手拿著球杆撐地，涼涼地說，即使她不喜歡，想融入他的世界裏，她還是得學習。
　　“對，你了不起！”
　　何巧苓滿肚子怒火悶燒，看他從沙坑起來了，一氣之下，她倏地拿起手上的鐵杆狠狠地往老公屁股一擊，假裝沒聽到帥哥的哀嚎聲，趕緊拔腿就跑，快速跑上一旁的高爾夫球車，幸好剛才有偷看杆弟怎麼操作，她立刻上手。“何巧苓！”卓立涵撫著自己的屁股，一臉不敢置信，這可是他活至今所受到的最大屈辱！身旁的杆弟美眉臉上表情扭曲，一副想笑卻又拼命憋住的樣子，而他口中的老婆已經趁機逃之天天了，離去前還不忘對他擺個鬼臉。
　　好個何巧苓，他們結的梁子可大了，他絕不會輕易放過她！
　　＊＊＊＊＊
　　“要打好高爾夫球，正確的揮杆動作是最基本的。別以為只是揮揮小白球那麼簡單，高爾夫球可是要運用全身上下各個部位的運動，要打得好，絕不可能一蹴而就，要花時間、耐力……”
　　三十多歲的高爾夫球男教練不斷在何巧苓耳邊叨念，讓她始終無法專心、集中精神擊中小白球的甜蜜點，不是揮空，就是打出難堪的滾地球或是歪歪斜斜的飛球……教練一看她打不好，立刻熱心地幫她矯正姿勢，調整她的手腕、摸摸她的肩膀、扶正一下她的腰身……諸如此類的。
　　這高爾夫球練習場不止她一人在練球，教練如此關注她讓她有點“受寵若驚”，但在他的調教下，經過一個小時練習卻絲毫無進步，不知道是她天資太駑鈍，或是……
　　“哪，打球最忌心急，要放輕鬆。全身放輕鬆，享受運動的感覺……”他的身體從她背後貼著她，雙手抓著她的手，肉貼肉，熱氣在她臉頰拂過，太過親密的肢體接觸讓她頗不舒服。
　　“咳！”男人重重的咳嗽聲讓高球教練嚇了一跳，立刻收回手，回頭一看，卓立涵雙手環胸，皮笑肉不笑地瞪著他們。
　　“卓先生……”高球教練尷尬地扯扯嘴角，眼睛瞄到別處。有點心虛。
　　“我來看看我太太練習的情況。”他冷冷地說，銳利的眼神掃視一臉坦然的何巧苓，心頭不自覺冒出火苗。這女人是不是沒神經？被男人吃豆腐到這等地步還毫無反應！好歹也要顧及自己是有夫之婦的身分……
　　“尊夫人相當有天分，已經比剛來時進步許多。”球教練當然不敢得罪球場VIP客人，頻頻露出討好的笑容。
　　何巧苓默不吭聲，不得不承認，看到這個平常討厭至極的男人現身，竟有種鬆口氣的感覺。原來討厭是可以分等級的，而目前這個有些熱心過頭的男教練大概處於最下等級。
　　敷衍幾句後。高球教練趁機去招呼別的客人，讓這對夫妻單獨相處。
　　何巧苓試著無視身後男人灼灼逼人的視線，揮動球杆擊球，偏偏拙劣的球技在心急的情況下表現得更淒慘，惹得男人低笑出聲，那輕蔑的音調令她頗不愉快，回身怒瞪他。
　　“你想怎麼樣？幹嘛跟過來……”她按捺住怒火，冷然問，還以為他會跟那個年輕美眉多相處一會，沒想到這麼快就跟了過來，看她笑話還看不夠？
　　“拜某人之賜，我的球賽提早結束了。”英俊的臉孔連眉毛也沒動”
　　不，面無表情回應她。
　　“又怎麼了？我可是按照你的意思，正在努力訓練我的球技。”真受不了他的態度，不跟她吵架就不高興？
　　“我叫你練習怎麼打球，不是叫你練習怎麼跟男人打情罵俏。”他不客氣地直說，立即點燃何巧苓的火苗。
　　“卓立涵，你說我……”老虎不發威，被當成病貓了，這個卓立涵簡直……不可理喻！
　　在她準備發火開炮前，卓立涵先聲奪人。一句話穩穩堵住她的火氣。
　　“讓我看看你練習的成果。”
　　何巧苓感覺自己真會被他氣出病來，乾脆拿地上的小白球出氣，使出狠勁拼命揮擊，結果一個重心不穩，腳一滑，整個人屁股著地，跌個四腳朝天。
　　這下不僅讓卓立涵看笑話，連附近同樣在練習的旁人們也紛紛笑出聲。
　　丟臉丟透了！她再也不打什麼鬼高爾夫球了，他要笑就笑個夠吧！
　　何巧苓紅著臉想站起身，卓立涵嘴巴雖壞，倒是有紳士風度，走過來扶她，不過還是沒忘記冷嘲熱諷。
　　“毫無進步……是沒天分的關係？”
　　何巧苓站起來後，用力推開他，手指著他的鼻子怒道；“如果你只是來說風涼話嘲笑我，可以滾了！”
　　“你真是一個懂得怎麼對待丈夫的好妻子。”卓立涵涼涼地說，在她氣得打算離去前，拽住她。
　　“過來看清楚我怎麼打球。”
　　何巧苓心不甘情不願地站在原處，看著他拿起小白球，固定好位置後，雙手握杆，以令人驚歎的技術，將球揮得又直又遠，連其他練習的人都紛紛為他鼓掌，簡直可以拿來當高爾夫入門的漂亮姿勢。
　　“試試看。”卓立涵完全忽視周遭他人的目光，瞄了眼自己的妻子，示意她在他的監看下繼續練習。
　　不用高人指點，何巧苓完全可以自行想像等會的情節。她的好丈夫絕對不會放過任何可能數落她的機會，一定要讓她自卑、自憐到懷疑自己怎麼能嫁給如此優秀的男人……可是，要她咬牙認輸她也不甘心，憑什麼他拿手的運動她卻辦不到，她的運動神經也不錯啊！
　　何巧苓硬著頭皮，在眾目睽睽下，在他銳利逼人的視線下，開始揮杆練習，卓立涵只看了幾眼，冷冷說了句；“你到底怎麼學的？連基本姿勢都錯，難怪打不好。”
　　“我……”她可是非常虛心求教，完全按照高球教練指示……卓立涵沒有耐心聽她解釋，直接走過來“親自”指導，用他手上的球杆當輔助。
　　“肩膀太僵硬、手太高、腰打直……”
　　他每說一樣，球杆就很自然地襲擊那一處，動作俐落迅速，讓何巧苓閃躲不及，痛得哇哇叫。
　　“卓立涵！”竟然用球杆“幫忙”調整姿勢，這個男人該不會專程來報復剛才她在球場的那一擊吧……
　　卓立涵若無其事地走回原處，拍拍手說；“就維持這個姿勢打球。”
　　何巧苓怒火中燒，好想維持這個姿勢，將球擊往他的腦袋，打醒這只自以為了不起的沙豬；不過以她目前的功力，當然不可能想打哪裡就打哪裡，說不定一不小心反而打到自己……想著這些有的沒的，雙手使勁一揮哇，又直又遠！
　　卓立涵睜大眼，有點意外她的進步神速，何巧苓自己也看呆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怎麼樣？”她忍不住雙手抆腰，得意洋洋。一點就通呢，他還敢笑她沒天分、運動白癡！
　　“馬馬虎虎啦。”卓立涵挑了挑眉毛，本來只是想看好戲，沒想到她的領悟力還不錯，這倒是出乎他意料……瞧她好似報仇成功的跩樣還挺有趣的，跟她相處的感覺其實沒有想像中難捱，相反的，他竟然還從中得到了樂趣，這真是始料末及。
　　看他酷酷的臉龐因著嘴角揚起的笑痕，顯露出淡淡的溫柔，雖然只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表情，卻深深震撼了何巧苓的心。這是他對她露出的第一個真誠笑容，。不是為了做給別人看。
　　其實，他還是可以對人溫柔的，只是不願意對她溫柔而已。
　　體認到這個事實，何巧苓驀然感到心酸。
　　“卓立涵，你是不是有喜歡的女人？”她突然開口問。
　　“什麼？”
　　“你這麼討厭我，不喜歡我當你的太太，是不是因為別的女人？”
　　他靜靜凝視著她，從她臉上認真的表情看來，她並非開玩笑或隨意揣測，而是真心以為他們之間的問題是由於另外一個女人的介入……
　　卓立涵聳了聳肩，嘲諷道；“頭腦簡單也是一種幸福。”假如幻想能讓她得到安慰，那他沒必要去狠心破壞。
　　又來了！跟她講話就非得這麼酸？何巧苓不爽地翻個白眼，接著靜下心思忖著他的回應。意指她搞錯了，卓立涵在外頭並沒有女人？
　　如果她沒會錯意，這樣的回應並沒有讓她鬆口氣，反而更覺悲哀。如果是因為女人的關係，可能還讓她比較舒服一點；沒有別的女人介入，代表他是真的打從心底討厭她，跟別的女人無關，只是很單純的不喜歡她。
　　要把“不喜歡”變成“喜歡”，真的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我在嫁給你之前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即使這是一樁沒有感情的婚姻，我也會努力當一個好太太。”可是，他並不想當她的好丈夫……
　　她黯然的聲音聽在他耳裏，不知為何，竟讓他莫名感到一絲心疼。
　　“你想說什麼？”
　　“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她直視著他，逼問；“你平常對別人也會像對我一樣，用尖酸刻薄的話逼別人討厭你？還是，你只是想要逼我離開你？”
　　原來她並不遲鈍，很清楚他的意圖。
　　“你跟我並不適合。”卓立涵簡短回應，眼睛瞟向隔壁，練習的人雙手一揮擊，小白球倏地飛遠，他望著遠去的小白球，突然不忍心去看她臉上的表情；他知道自己正在傷害妻子的心，而那讓他感到很不舒服，從未有過的不舒服……
　　雖然早知道他心裏怎麼想，但真正從他口中聽到答案，失落感竟比想像中還深刻，心底的痛也比想像中還難捱……何巧苓沒再開口說話，只是默默揮著球杆。相較於湛藍色的晴朗天空，她心中飄過一朵朵傷心的烏雲。學著放棄是不是會讓自己好過一點？
　　＊＊＊＊＊＊
　　裝潢優雅復古的咖啡館內，三名年輕女子圍著靠窗的桌子相對坐，啜飲咖啡談天說地，聊得頗愉快。
　　“巧苓，現在要約你出來還真難，你這麼忙，連跟老朋友見面都沒空。”大學死黨林靜樺語帶埋怨，不滿似的推了推何巧苓的手肘。
　　“快忙死了……”何巧苓直說，疲倦地歎口氣。“一大堆雜事纏身，早知道就不嫁了……”
　　聽到這句話，另一名死黨彭致芬不敢置信地驚呼；“何巧苓，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你嫁的人可是卓立涵耶！”她的夢中偶像竟然會娶自己的好友，可是讓她怨歎好久呢。
　　面對這種一般正常人的反應，何巧苓只能苦笑。
　　林靜樺扶了扶眼鏡，思索道；“全臺灣的女人都想嫁的超優質單身漢竟然會選擇你，變成你的丈夫，你不覺得這很奇妙嗎？”
　　也難怪兩個好友聽到她跟卓立涵的婚事時會大感意外。當時她跟陳正昌的感情穩定，大學同學幾乎都認定她會是班上最早婚的，事實上也沒錯，只是新郎從當時的陳正昌換成了卓立涵，這真是出乎意料的人生轉折。
　　“巧苓，卓立涵對你好不好？”彭致芬的俏臉上帶了點曖昧的表情。
　　“啊？”
　　“別裝了，你不說話是不是表示卓立涵好到讓你無法形容？”
　　彭致芬不知道想到哪裡去了，表情越來越詭異。何巧苓無奈地說；“其實沒想像中好啦……”如果知道卓立涵是怎麼對待她，她還會羡慕地嗎？
　　有些事情連最好的朋友也無法吐露，她跟卓立涵僵持的夫妻關係就是其中之一，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他們之間微妙的對立。其實他也不是真的對她很壞，沒有虐待她、打罵她，也沒有外遇或跟別的女人亂搞，只是帶著很深的輕蔑態度完全忽視她，讓她很清楚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這算是精神折磨！
　　“聽說陳正昌跟他的新女友分手了。”林靜樺突然來這麼一句，讓何巧苓飄遠的思緒頓時回神。
　　“分手？怎麼分的？”她好奇地追問。
　　“前幾天遇到社團學長阿豐，他跟我說的。那女的其實另外交了別的男人，只是騎驢找馬，把陳正昌當備胎用。”
　　“活該，這就叫報應！劈腿者，人恒劈之。”彭致芬忿忿不平地說，當然力挺自己的姐妹。
　　“你在說什麼。”對於死黨的無厘頭發言，何巧苓不由得笑了出來。
　　林靜樺鏡片後的眼神銳利，仔細觀察好友略顯落寞的臉龐後，輕聲道：“巧苓，你還想他嗎？”
　　“巧苓才不會想他！她已經嫁給一個比陳正昌好千倍、萬倍的男人，怎麼可能會想他！”彭致芬回想起何巧苓為陳正昌的付出卻得到背叛的結果，深深為她感到不值。
　　何巧苓低頭凝望淺褐色的咖啡，好半晌後才淡淡地說；“不知道。”
　　畢竟曾經認真付出過感情，當時被傷害的痛苦還殘留在心底，為了想忘記那段不堪的回憶，所以衝動之下踏入婚姻……說起來，她真是個容易衝動的傻瓜，難怪卓立涵老是諷刺她頭腦簡單……哎，怎麼好好的又想起那張跋扈囂張的臭臉，好不容易暫時擺脫他，就好好享受身為豪門少奶奶的華奢吧。
　　何巧苓笑了笑，主動打破感傷的氣氛，從皮夾裏掏出一張閃亮亮的卡片。
　　“今天你們想吃什麼、想玩什麼、想買什麼任君選擇，全都由我請客！”她發下豪語。既然老公大方，她也就沒必要對自己嘔。
　　林靜樺和彭致芬面面相覷，配合地誇張回應。
　　“哇，小氣鬼大手筆耶！”
　　“當了少奶奶果然不一樣！”
　　兩名好友聲色俱佳的口吻逗得何巧苓笑開懷；只有在她們面前，她才能暫時忘記生活中的不快。金錢或許是目前唯一能拿來彌補心靈空虛的工具，她不得不為自己感到悲哀……
　　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玫瑰香味，何巧苓坐在褐色皮質沙發上，手持昂貴瓷器呈裝的紅茶，桌上擺放精緻下午茶點，面前則是一名身材姣好的模特，為她和卓母展示今年最新款秋裝。
　　卓母泰然自若，邊翻閱著膝上擺放的新裝目錄，偶爾和接待的精品店員討論幾句，而何巧苓仍然有種恍若靈魂出竅的不真實感。
　　不知道是不是卓立涵的建言，或者是卓母觀察出來的結果，她開始帶著何巧苓出門購物，並且親自打理她的門面，一流的保養療程更是有如女皇般的頂級享受……比較一個月前的她和現在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不過，僅僅是外表的改變，她的內在依然是原來的何巧苓。
　　被人當成女皇般款待是很舒服，但她總感覺像踏在雲端似的，戰戰兢兢，深怕一個不小心，馬上從雲端摔至穀底。
　　她身為卓立涵的妻子，又不是偷偷摸摸的情婦，也不是得不到家人贊同的婚姻，相反的，卓家人都對她很禮遇，卓立瑛也不敢在父母面前給她臉色看，照理說她應該可以很享受自己的身分……但，只要一想到卓立涵輕蔑的眼神跟態度，她就覺得自己像小偷一樣。
　　“巧苓，你穿上這套套裝搭配這款鱷魚皮包，一定很好看。”
　　卓母的話驀地讓何巧苓回神，傻笑應道；“呃，對啊……”
　　然後，換她像個展示的洋娃娃般，任由卓母和精品店店員打扮她，要她換上她們覺得適合的衣服和配件，換到她頭都暈了。
　　這些衣服的質料和作工都是頂級品，服貼著身體肌膚，有種溫柔的觸感。卓母的確很有眼光和品味，看上眼的每一件都能襯托出她年輕的本錢，又融合高雅和爽朗的氣質，望著鏡子，她都快不認識裏頭映照的人影了。
　　“嗯，還不錯……”卓母讚賞地點點頭，又看著目錄和售貨小姐討論；“那就這幾套衣服，還有這個包包……”
　　這種情形下，何巧苓完全插不上嘴，只能任人擺佈。
　　她看著身上線條優雅的黑白色混合套裝，黑色針織襯衫搭配純白色皮裙，一雙黑長靴，手持白提袋……上上下下的行頭加起來，說不定是她過去賺一整年都買不起的價錢，但卓母連眉毛都不抬一下，只考慮喜不喜歡，果然有錢真好。
　　以前只能望著美麗的櫥窗興歎，渴望有天自己也能隨心所欲購物，買自己想要的東西……現在這一天終於到了，沒必要不開心吧。
　　和卓母一起走出精品店，司機提著大包小包放進車內，兩人坐進車後座等候司機開車。
　　卓母凝視著她，眼神一如往常，親切客氣。
　　“巧苓，這個週末會邀請公司裏的高級主管跟新進員工到家裏聚餐，你要好好準備，知道嗎？”
　　“聚餐？”突如其來的消息讓何巧苓愣住。
　　“跟年終尾牙不同，是個私人聚會，純粹聯絡公司員工的感情、所以你不用太緊張。”卓母溫柔地說，不過口氣隱約透露一種慎重的意味，看來就是提醒她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我知道了。”她扯了抹笑容說，心知肚明卓母會把一切都打點好，她只要把自己打扮得漂亮出眾，應對得體，成為她兒子的賢內助就夠了。
　　嫁進卓家也有好一陣子了。一開始對於生活中某些排場很不自在，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畫廊工作根本是尸位素餐，掛名好看的。卓母還身兼基金會的執行長，偶爾要出席一些活動，也會順便帶著她一起去，將她介紹給公眾認識，這時候真能體會到卓立涵說的“不要讓他丟臉”的真意，她的穿著跟舉手投足都變成眾人審視的焦點。
　　雖然只是個私人性質的聚餐，但想到出席這種場合，卓立涵說不定又等著看她笑話。
　　當個豪門少奶奶一點都不輕鬆，壓力好大，而當丈夫還喜歡扯後腿時，真有種孤立無援的痛苦。
　　如果卓立涵不那麼喜歡對她冷嘲熱諷，不擺出瞧不起她的態度，而願意給她多點時間，體諒她、幫助她，她會非常感激，但，他反而成為她另外一股壓力來源。
　　“巧苓。”
　　“啊？”不知不覺她又發呆了，何巧苓尷尬地乾笑一聲。
　　“婚姻是一條漫長的人生路，需要時間跟耐心經營，兩人要同心協力一起努力，如果碰到挫折，別氣餒。”卓母以過來人的口吻說著，言外之意仿佛透露出理解她目前的處境。也對，畢竟大家共同生活在同一屋簷下，卓立涵對她冷言冷語的，再遲鈍的人也可以察覺他的不友善吧。
　　可是，您的兒子並不想跟我同心協力……何巧苓瞄著卓母端莊的儀態，即使現在只有她們兩人共處，她依然一點也不放鬆，必須保持貴婦人的形象。
　　對她而言，妻子該成為丈夫的賢內助，並且全力配合，就算知道自己的兒子跟媳婦的婚姻不順利，也只認為是她的問題，要她別氣餒……
　　何巧苓默不做聲地望著窗外，很氣餒地偷歎了口氣。
　　擁有這樣的婚姻，她覺得很不快樂，打心底感到疲憊。
　　要當個配得上卓立涵的妻子，真的很不簡單。

大頭寶珠

第四章

　　週末，卓家寬闊雅致的庭園熱鬧非凡，特別央請設計人員佈置得美輪美奐，著名飯店大廚來此辦起外燴，四處洋溢食物香氣。
　　龍邦集團內部的高級主管和業績出色的員工全被邀請來聚餐，帶著全家大小；還有些新進培訓幹部，戰戰兢兢穿著正式禮服來參加，一臉尷尬。
　　身穿黑白相間制服的服務生端著餐盤在人群間來來去去，員工們邊吃邊喝，互相閒聊，園子裏附有戶外游泳池，一群小孩子圍在那裏戲水嬉鬧，氣氛輕鬆愉快。
　　“副總，今年在杭州投資的工業園區獲利甚豐，您真的很有眼光。”
　　派駐在中國分公司的高階主管陳經理手持一杯香檳，飽滿的圓臉紅嘟嘟，笑著跟卓立涵談天。
　　卓立涵一身居家休閒服，俊臉綻放自然的笑容，說；“陳經理，今天是聚餐，不是在公司，別拘束，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陳經理愣了一下，臉上的表情霎時有些僵硬，尷尬地說；“呃，卓副總……我是說卓先生……不是，立涵……”
　　他的聲音小小的，好像做錯事的孩子，邊說還邊觀察卓立涵的神色。
　　仿佛深怕得罪他，看在卓立涵眼中著實令他啼笑皆非。說起來他比公司這些高階人員年紀都小，脫去公司的職位，平常互叫名字也沒什麼不對，不過嚴格遵守公司倫理的人恐伯一時還難以改過來。
　　“好好玩。”他拍拍陳經理的肩膀，體貼地說。
　　“是、是。”陳經理惶恐地頻點頭，心裏的緊張仍未消去。
　　卓立涵四處和來訪的員工及員工家人打招呼、寒暄，展現親民的一面，而同時，他的妻子也很忙碌。
　　他駐足一角，默不做聲觀察著何巧苓的一舉一動。她今天穿著淺藍蕾絲上衣搭配一件古典碎花寬褶裙，脖子系了條絲巾，足蹬系帶米白低跟涼鞋，看起來相當甜美優雅，化著淡妝的俏臉始終掛上一抹淺淺的笑容，親切地和眾人交談。
　　老實說，他對她的想法，不知不覺悄悄有了改變；應該說，這種改變是在無法控制下逐漸滲透他的心。
　　從一開始對她的鄙視，看著她一天天褪變，他甚至有種“其實讓她當自己的妻子也無妨”的想法。
　　正和員工妻子交談的何巧苓沒感覺到他的視線，只是客套地接待來訪的客人們，遵照卓家人的意思，扮演卓立涵的好妻子。
　　“現在養個孩子真不簡單，就算有錢也未必擠得進想讀的學校。”
　　“你說哪間？”
　　“格英小學嘍，去年老大進不去，今年老二是排隊抽籤，不過大概也沒希望。”
　　“我認識那間小學的董事，我幫你問問看。”
　　“那就拜託你幫忙了。”
　　兩名員工妻子聊到一半，注意到何巧苓正在身旁，其中一人好奇地問；“卓太太，聽說卓副總小時候也是讀格英小學？”
　　何巧苓愣了愣，思索曾經看過有關卓立涵的報導，是有提到他接受過的教育，格英小學也是一間貴族小學，有相當多政商名人的後代就讀。
　　“嗯，是啊。”
　　“卓副總果然從小就接受精英教育，難怪現在年紀輕輕就已經管理這麼大的集團事業。”
　　“卓太太有這麼優秀的丈夫，真讓人羡慕。”
　　兩人的年紀都比何巧苓大上不少歲數，眼中閃現欽羨的光芒，這不是何巧苓第一次被如此注視著，事實上從她嫁給卓立涵那天開始，幾乎每個女人都覺得她很幸運。光從表面看來的確讓人嫉妒，卓立涵本身的條件簡直是天之驕子，幾乎挑不出缺點，加上他的演技一流，明明自大的個性卻可以演成一副親民的姿態，明明討厭她卻可以裝成恩愛夫妻，也難怪眾人都覺得她是上輩子燒好香，才能嫁個好丈夫，但實際上……哎，一言難盡。
　　“卓太太，請問你跟副總去哪裡度蜜月？”
　　突然有名年輕女子插話進來，尖尖的小臉有雙大眼睛，渾身彌漫一股濃鬱的香水氣息，表情有頗深的試探意味，在她身旁還有另外一名差不多年紀的女孩，戴著眼鏡，手持一盤蛋糕點心，好奇地望著何巧苓。
　　霎時，她被四雙眼睛緊緊注視著，時間好像凍結住了。她勉強扯了下嘴角，灑脫地說；“我們沒度蜜月。”
　　年紀稍大的兩名員工妻子似乎頗訝異，面面相覷，而那兩位插話進來的年輕女孩互相擠眉弄眼，大方地嗤笑出聲。
　　“是不是因為副總太忙，所以沒空帶你去？”員工妻子試著打圓場，不過那兩名天兵女孩絲毫未察何巧苓臉龐黯下的神色，大刺刺地邊走開邊聊著，聲音雖刻意壓低，但仍恰恰好傳入她耳中。
　　“我看八卦雜誌上寫說，副總根本不想娶這個太太，完全是奉父母之命，所以連蜜月也不想帶她去，原來是真的。”
　　“哎，本來還想說現實中終於也發生‘麻雀變鳳凰’的故事，結果……”女孩回頭偷瞄了何巧苓一眼，頗輕蔑地說；“王子還是不喜歡麻雀啦。”
　　“嫁進豪門雖然生活很享受，可是還是找自己喜歡、也喜歡自己的人比較好。”
　　“為錢結婚的確比較讓人看不起，不過總比嫁給窮人好，免得到時候外遇什麼的，說不定連贍養費都付不出來。”
　　“說得也是，錢還是最重要。”
　　哈哈哈哈……刺耳的笑聲讓何巧苓不悅地攏緊眉頭。凝望著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液體倒映她陰暗的神色；她不否認當初嫁給卓立涵完全沒有感情基礎，也不否認卓立涵現在的確不喜歡她，更不否認卓家龐大的財富很誘人，但，就因為這樣，她必須被不相干的他人輕視、看不起？
　　她又沒用什麼卑劣的手段破壞卓立涵跟別的女人的感情，沒要心機，沒犯法，她做錯什麼要變成別人茶餘飯後閒聊的話題？
　　兩名員工妻子眼見何巧苓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有風雨欲來之勢，悄悄找個藉口閃避這場風暴，先溜為妙。
　　何巧苓一口氣喝下酒杯裏的酒，接著又從服務生的盤上拿了兩杯酒，豁出去似的，找上那兩名還在竊竊私語、談論她私事的年輕女孩。
　　“你們是新進員工？”
　　何巧苓突然來到她們身後，兩個女孩嚇了一跳，不過很快又一副無所謂的態度，異口同聲說；“沒錯，剛結束新進員工的訓練。”
　　瞧她們年紀跟她相仿，說不定還大她幾歲，結果她是副總太太，而她們卻只是新進員工，心理一定很不平衡，但因為心理不平衡就可以鄙視她，甚至在卓家主辦的餐會上聊她的閒話，當她耳聾嗎？
　　“跟我道歉。”她平靜地說，直視她們的眼睛。
　　兩人驚訝地瞠眼，詫道；“什麼？”
　　“因為你們剛才說的話嚴重侮辱我的尊嚴，所以我要你們道歉。”也許看在別人眼中很可笑，但她是卓太太，不容別人輕賤她的自尊。
　　尖下巴的女孩嗤笑道；“卓太太，那些不是我們說的耶，是八卦雜誌報導的，跟我們沒關係，你要不要找雜誌社跟你道歉？”
　　“我不管什麼雜誌社，既然你們當苦我的面提，就是對我的侮辱。”
　　“卓太太，難道那些不是事實？”戴眼鏡的女孩不以為然，反問；
　　“講實話也要道歉？”
　　“你們又不是當事人，怎麼知道事情真假，憑一篇報導就可以刺探我的婚姻？”何巧苓不耐煩地蹙眉。“你們到底要不要道歉？”
　　頓時，她們的爭執成為餐會的焦點，眾人的視線集中在三人身上，好奇她們正為了何事僵持不下。
　　尖下巴的女孩拉不下臉，惱羞成怒地說；“會不會太好笑了？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你跟我們一樣，只是一無所有的小麻雀，運氣好高攀上副總罷了，幹嘛這麼盛氣淩人、自以為了不起？”
　　嘩！其他客人紛紛低聲驚呼，竟然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下給卓副總的太太難看，該說這女孩膽子大，還是太愚蠢？
　　戴眼鏡的女孩猛拉她的衣袖，可惜已經來不及，禍從口出，尖下巴的女孩驚覺失言，惶恐地抿緊唇；而何巧苓鎮定地看著兩人的表情，點點頭，自嘲地說；“不道歉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啊！”
　　她持著手上的酒杯潑向尖下巴的女孩，女孩大聲尖叫，珊瑚色的洋裝頓時染上一片醒目的紅，還有惱人的酒味。
　　另一杯酒正要潑出去，手卻被一隻強健的手臂硬拉扯住，何巧苓望向來人，一張讓人過目不忘的英俊臉龐露出嚴肅的神色凝望她，漂亮深邃的眼睛有著深深的不解和隱藏的怒氣，不用說，他又對她更難以諒解、更厭惡了吧。
　　何巧苓用力甩開卓立涵的手臂，不發一語，轉身離開現場。
　　卓立涵搶下酒杯後，沒有追上去，而是一直目送她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見才收回。
　　原本喧囂熱鬧的餐會霎時間靜默，誰也不敢呼大氣，兩名女孩知道闖了大禍，苦著臉大聲說；“副總，對不起。”
　　卓立涵的視線停留在尖下巴女孩胸前，衣服濕了一大片，他誠懇地低聲說；“抱歉，衣服的乾洗費我會負責。”
　　“不是，是我們的錯，我們講錯話讓您太太不高興……”
　　“真的很對不起。”
　　兩名年輕女孩小心翼翼地道歉，深怕得罪了未來的大老闆，可不要才就業就準備失業。
　　“如果想換一件幹的衣服，我可以提供，只要跟傭人講一聲就行了。”他囑咐道，口氣很體貼。
　　“是，謝謝副總。”尖下巴的女孩感激涕零，沒想到副總人這麼好。
　　“你們剛才跟我太太說了些什麼，我想知道她生氣的原因。”
　　兩名女孩霎時尷尬地低下頭，輕聲捆語。
　　“呃……全是八卦雜誌惹的禍……”
　　“對啊，是雜誌寫些有的沒的，我們才會想要求證……”
　　“八卦雜誌？”想也知道會是哪幾本……卓立涵理解似的點點頭，離去前還不忘回頭撂一句；“對了，你們該道歉的人不是我，是我太太。”
　　一張俊臉露出溫文的笑容，接著快步朝何巧苓消失的方向走去。
　　兩名女孩面面相觀，一頭霧水。先前看了八卦雜誌報導，還以為副總根本不在乎他太太，她們才敢放聲批評，但現在看副總似乎很維護他太太，更急著去找她，又不像真的很排斥這段婚姻，雜誌上寫的到底有幾分真？
　　＊＊＊＊＊＊
　　完了，她又做了不合時宜的蠢事，這下又更被卓立涵瞧不起了。果然是上不了臺面的女人，哪配得起偉大的副總卓立涵，她是只配放在菜市場販賣的爛橘子……
　　何巧苓坐在庭圍角落的秋千上，沮喪地低頭望著修剪整齊的草皮，這裏雖然離餐會場地有點距離，還是聽得到那兒傳來的現場演奏輕音樂。
　　其實，被人講閒話也沒什麼吧，又不是第一次，她怎麼沉不住氣了呢？
　　本來還想趁今天好好表現給卓立涵看，好讓他乖乖閉嘴，別再狗眼看人低，自以為了不起，但現在……
　　啪啪啪。
　　沒料到會有人接近這裏，何巧苓驚愕地抬頭，望見卓立涵修長俊挺的身軀正朝她走近，邊拍著手，嘴邊掛著一貫嘲諷的笑痕。
　　“很精彩，又是一場傑作。何巧苓，我真的衷心佩服你。”
　　訝異他會出現的心情很快被厭惡的感覺取代。還需要去揣測他的用意嗎？他會來，不可能是想關心她的心情，只是為了想羞辱她罷了，何巧苓悲哀地思忖著，而卓立涵已經來到她跟前，以睥睨的姿態凝望她。
　　“不讓我好過是你打算拿來制衡我的手段，對不對？”他想破頭也無法理解她的所作所為，只是扮演好一個女主人有如此困難？
　　何巧苓迎視著他的眼睛，皮笑肉不笑地說；“你有妄想症不是我的錯，對不對？”看不出她的努力無所謂，但一天到晚貶低她應該是他的嗜好。
　　“很好。如果你的目的是想讓我丟臉出醜，你辦到了。”本來還想誇獎她的進步，但現在可以免了。
　　她冷眼問；“我又哪裡讓你丟臉了？”
　　明知故問，卓立涵立刻數落她的錯誤；“你是主人，怎麼可以用那種口氣跟客人說話，還把酒潑到客人身上？”
　　“你有沒有聽見她們怎麼批評我這個主人？”她冷言冷語回應；“我就是氣不過，我就是想幫自己出一口氣，這樣也不行嗎？”被侮辱的人不是他，他當然可以說得冠冕堂皇。他有沒有考慮過她的心情？不站在她這邊，反倒指責她，真是個好丈夫！
　　“不管她們說什麼，你都不可以失去自己的身分，你是我太太，你代表我的一部分，如果你丟臉，那就表示我也跟著一起丟臉，你懂不懂？”卓立涵苦惱地攬起眉頭。為什麼她就不能理解，嫁給他以後，她已經不能再像以往一般任性自我？
　　又是只考慮到自己！反正在他心裏，她就是顆無關重要的爛橘子！
　　何巧苓難過地咬唇，賭氣地回應；“她們說的話已經讓我夠丟臉了，如果我丟臉，是不是代表你也丟臉了？那你應該很高興我對她們做的事情！”
　　完全沒有反省的意思，他無暇陪她玩文字遊戲。
　　“不可理喻！”他不耐煩地撂話；“總之，以後別在眾人面前做出不合自己身分的事，就這麼簡單。”明明就是很簡單的道理，他也不懂為何套在她身上總是莫名亂了調。
　　又在對她下命令！不管她的想法、她的感覺、她的委屈，他就只會對她下命令……何巧苓瞪著他，逼問；“你為什麼那麼在意別人的眼光？”
　　“什麼？”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真可悲，這麼想當個假惺惺的雙面人？我們感情本來就不好，何必裝什麼恩愛夫妻。你想趕我走，正大光明講出來，假太久連自己在演戲都搞不清楚了？我知道你很辛苦，必須裝模作樣過日子，可是不要勉強我也得變得跟你一樣！”
　　瞧她理直氣壯的樣子，根本沒把他的話聽進去……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他們根本就是活在不同世界的人，他竟然還會有“她可能可以改變，成為適合他的妻子”的念頭，真是可悲的錯覺。
　　“我就知道……”他自嘲地勾唇喃語，勉強一個不適合的人配合自己，就是這種結果。
　　“又來了，這種表情、口氣、態度……”那種徹底輕蔑的神情惹怒了何巧苓，他口口聲聲說她要做出合宜的舉動，但他可曾真正把她當成妻子對待？
　　“卓立涵，你到底當我是什麼？我是有自尊心的人，不是你拿來展示的工具，更不是你隨便買來的演員！”多日來的委屈逼出了何巧苓眼角的淚水，那晶瑩的淚珠令卓立涵心裏一揪，莫名感到難受。
　　“我從來沒當你是工具或是演員。”他不自覺放軟音調，單純融入他的生活，有這麼困難？
　　“算了，你走開啦，不要理我，你繼續扮演好上司、好丈夫，我要一個人靜一靜。”何巧苓揮揮手，不想繼續讓他觀看她狼狽的模樣。
　　“你……”看她一臉悲傷的神色，他突然有些放心不下。
　　“不用擔心，我等一下會回去繼續扮演你稱職的妻子，在那之前，你先讓我的心情平復下來，可以嗎？”
　　她的口氣充滿譏諷，留下來也只是自討沒趣，卓立涵默默走開了，卻在轉角處，雙腿無法控制地定住，忍不住想多看她幾眼。
　　他又傷了她？他思忖著，其實傷害她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想跟她好好溝通，但事情總是不知不覺就變成互相傷害的局面，難道真是因為他們根本不適合？
　　卓立涵離開沒多久，眼角的淚水悄悄落至草皮上，何巧苓倔強地抹去，抿緊雙唇。
　　她現在跟個洋娃娃沒兩樣，完全任由卓家人擺佈，他們要她穿什麼衣服、做什麼工作、出席什麼場合……任何事她都得照辦，沒有說不的權利。事情會搞成這樣，是她的錯，以為一無所有的灰姑娘能高攀上王子，瞬間擁有一切，可惜，她只是把自己變成了被關在城堡的公主，毫無自我可言。
　　卓家人都把她當成該乖乖聽話的角色，只要照著做就行的無思想娃娃，而這真的是她夢寐以求的人生？
　　“怎麼辦？”她無神地低歎，喃喃自語；“我後悔了……”不遠處的卓立涵始終安靜凝望著她，內心有兩股巨大的力量在互相拉扯著。不忍看她難受的模樣，想上前安慰她，但另一方面，驕傲的自尊硬是拉住了他的腳步。這不正是他所渴望，讓她知難而退，徹底理解他們之間的差距？
　　但，為什麼瞧著平常老愛唱反調的她傷心落淚時，他心中竟湧起深切的憐惜感？
　　他為什麼變得如此矛盾？這一點都不像處事果決的他！以往面對感情，他從沒讓自己紊亂過。
　　卓立涵輕輕一歎，她對他真的是一個棘手的麻煩……
　　＊＊＊＊＊＊
　　另一個孤枕難眠的日子。
　　何巧苓平躺在大床上，猛瞪著米白色的天花板，毫無睡意。今天為了應付參加餐會的公司員工，明明累了一整天，但就是睡不好，應該說，她最近陷入了失眠的困擾。
　　這可是具有魔力的頂級寢具耶，為何她已經好幾個晚上難以入眠？
　　何巧苓不甘心地翻身，閉起雙眼，努力催眠自己睡著，數羊不行就數數字好了，一、二，三、四、五、六……
　　“很精彩，又是一場傑作，何巧苓，我真的衷心佩服你。”
　　她愕然驚醒，腦袋莫名竄入卓立涵的身影和聲音，還以為他真的站在她身後嘲諷她！
　　可惡，連睡覺也不放過她！
　　何巧苓將頭埋進柔軟的枕頭裏，大聲默念數字，硬是要把那討厭的男人從腦海趕出去！
　　“不讓我好過是你打算拿來制衡我的手段，對不對？”
　　“討厭的男人滾出去，我不想夢見你！”她大喊大叫，想忽略他輕蔑的神情，可是那好聽的聲音卻在她耳邊揮之不去。
　　“很好，如果你的目的是想讓我丟臉出醜，你辦到了。”
　　她猛然坐起身，終於明白自己失眠的癥結，罪魁禍首正是卓立涵。
　　為什麼要在意他？她不懂。既然他可以對她視若無睹，為什麼她就不能當他是透明人，把他說的話當一陣風吹過就算了？
　　偏偏她就是在意。他說的每句話、他對她的態度、他的鄙視、看不起都一再傷害她，不僅傷害她的自尊，也傷害了她的心。
　　何巧苓黯然垂眸。繼續待在他身邊，她只會越來越難過、越來越痛苦，就算豪華的頂級寢具也無法挽救她的睡眠。
　　“我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他永遠也不會明白他對我做了什麼！”
　　她一咬牙，霍地下床，大踏步離開臥房，朝卓立涵的書房走去。她要跟他說清楚，這一次她不再忍受，否則他只會得寸進尺，真的當她是顆爛橘子！
　　卓立涵一如往常，總忙到三更半夜才入睡，何巧苓沖進他的書房時，他正戴著耳麥，和電腦另一端美國分公司的主管討論公事，一看她進門，他的眉頭蹙起，一時難以抉擇該先處理哪一邊，最終，他還是交代部屬三十分鐘後再繼續談。
　　“有事？”他拔下耳麥，凝神注視身著蕾絲薄紗睡衣的妻子。說實在，她姣好的身材很具誘惑感，即使自恃定力甚高的他也未必能抗拒她的撩撥，可惜以她的個性，大概很難有那一天。
　　何巧苓雙臂交叉胸口，按捺住脾氣後，她冷靜地直視他問；“卓立涵，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什麼意思？”他一臉無辜，挑了挑眉毛。
　　“雖然我也不喜歡嫁給你，可是我一直很努力維持這段婚姻，你呢？你是我丈夫。你幫過我什麼？”除了扯後腿，還是扯後腿，而且是非常明顯的扯後腿，她真是受夠他了！
　　他聳了聳肩，不以為然地說；“我又不喜歡你，也不想娶你，我何必幫你呢？”他很坦白，說的也是實話，從一開始他就反對這樁婚姻，他們根本不適合。
　　果然是他會說出口的話，想從他口中聽到任何安撫、安慰、關心、關懷、甚至一點點的體貼都不可能。他可以對任何人好，對任何人戴上溫文儒雅的面具，就是不可能對她擺出好臉色。
　　而她要一輩子忍受這樣的男人？
　　“我明白了，恭喜你，你達到目的了，我受不了了，我要離婚！”她斷然說出口，雖然是衝動之下的決定，但她不打算給自己猶豫的空間。
　　卓立涵的腦袋有瞬間的空白，不自覺地開口重複問；“你要離婚？”
　　“沒錯！順你的心，我們離婚，我會離開你，這樣你開心了吧？”再繼續看到他那張自以為了不起的臭臉，他們之間恐怕會鬧家暴，她真的很怕自己會忍不住拿起剛買不久的高爾夫球杆，狠狠給他一頓教訓。
　　其實，這正是卓立涵一開始所渴望的結果，但此時此刻，他的妻子與他面對面，用一種近乎憤恨的口氣對他說出口的時候，他反而猶豫了。
　　或許是因為一切來得太突然讓他措手不及，但更大的原因是在他內心那兩股矛盾的力量又開始拉扯了，心底莫名冒出捨不得的感覺泡泡，一點一點浮了上來……習慣看她在他身邊惹麻煩，她要是真走了，可能會安靜得惱人吧。
　　“別鬧了，回去睡。”他很自然當成是她在無理取鬧，或許是因為今天餐會的不愉快所導致。
　　“你說什麼……我在鬧？我可是很認真的！”想隨便打發她？他當她是他的員工，一句話就想叫她滾？
　　“你確定你要放棄這一切？”他好整以暇，平靜地說；“如果你主動提離婚，你什麼都得不到，一無所有、空空如也回到你過去悲慘的日子，你真的不後悔？”
　　何巧苓蹙起秀眉，一時無法理解他的意思。“悲慘的日子？”
　　“娶你以前，我調查過你家裏的情況，你媽媽只是學校裏的工友，薪水微薄，你爸爸跟你們失去聯絡，人不知在何處，而你的工作一直很不穩定，老是有一頓沒一頓的……”
　　何巧苓仔細思索他話中的含意，反問；“難道，你一直認定我是貪圖你的錢才嫁給你？”
　　“事實如此。”他面無表情，甚至帶點冷酷的味道。答應一樁毫無感情基礎的婚姻，不是為了錢，還能為什麼？
　　這下，何巧苓是徹底感到心灰意冷了，他對她的觀感大概永遠也不可能改變，不管她付出多少、有多麼努力，在他眼中，一個為錢結婚的女人就是該被鄙視，不值得他投注感情。
　　“我們真的沒辦法溝通。”自己真的太天真了，還以為總有一天他會認同她、接納她，當她是他的妻子，結果只是她熱臉貼冷板凳，自討沒趣罷了。“現在不管你要不要我走，我都走定了。”
　　她黯然低頭，想拔下手上的戒指，但不管她多用力，就盡拔不下來，
　　那種焦急的表情、神態看在卓立涵眼裏，真是好氣又好笑。
　　這女人真神奇，總能撩撥起他的情緒……他撇了下嘴角，謂侃道；
　　“要不要我幫忙？”
　　何巧苓漲紅一張俏臉，不甘被取笑，硬著頭皮嗆道；“算了，我要回娘家，我沒辦法跟你在一起，看要什麼時候談離婚，由你決定！”
　　即使明知道回家以後，絕對會被她愛錢的老媽罵到臭頭，但現在為了維護僅存的一點骨氣，只好豁出去了！
　　“何巧苓。”瞧她堅定的背影越走越遠，卓立涵這才真正感覺到危機，看來他的妻子可不只是鬧脾氣，而是真的有離開的打算。
　　他一手支撐下顎，瞪著電腦螢幕，螢幕上的員工已經正襟危坐，打算繼續剛才的視訊會議，但他一直無法集中精神，腦中被何巧苓的身影和話。
　　他成功了，真的將她趕出自己的生活，但為什麼看著她離去的身影，心卻像失去了什麼，有種空空洞洞的失落感？
　　他討厭這種感覺，前所未有的失控，而且是由一個他應該厭惡的女人帶來的……

大頭寶珠

第五章

　　“卓副總，你先留下，我有事跟你談。”
　　開完晨間會議後，卓榮盛突然叫住自己的兒子。卓立涵雖有點納悶，依然留在父親身旁的座位上，等候其他高級主管離開。
　　會議室一淨空，原本端著總裁面孔的卓榮盛掃去嚴肅的表情，嘴角微微揚起，用慈愛的目光凝視兒子。
　　“立涵，美國那件並購案你處理得很好。花了不少心思吧。”
　　“這是我的工作。”卓立涵恭敬地說，一如以往，從不驕矜自己的成就，在他心底，比起父祖輩的成績，他目前的成就根本微不足道。
　　卓榮盛頷首，清楚這個工作狂兒子的心情，自己在無形中也給了他不少壓力，不過這不是他今天找他談話的目的。
　　“花這麼多時間處理公事，一定冷落了老婆……”他頓了頓、沉聲問；“你跟巧苓怎麼了？”
　　卓立涵直視父親的眼睛，終於明白這段談話的重點，不是他的工作。是何巧苓。
　　何巧苓說到做到，當天晚上什麼也沒帶，直接從卓家大宅沖了出去，真的回娘家了。卓家人雖然什麼都不說，但多少感覺到他們之間僵持的關係，可能早料到難免會有這一天，所以誰也沒介入，想讓他們小倆口自己解決。
　　可是過了一星期，何巧苓那兒還是毫無動靜，沒有回來的意思，也許因為如此，他爸爸今天才出面跟他談，而且還是在公司裏，讓他想躲也躲不掉。
　　卓立涵呼口氣，漂亮的薄唇吐出堅決的話語。
　　“爸爸，夫妻之間總是會有一些問題。”這是首度他不希望父親幹預自己的私事。
　　“什麼樣的問題？”卓榮盛關心地追問，這個從沒讓他擔心過的大兒子難道也有難言之隱？
　　“爸爸，謝謝您的關心，我自己會處理好。”他強調地說，接著就找了藉口；“沒別的事，我等一下還要跟客戶見面。”
　　卓榮盛無可奈何地歎口氣，瞭解地點點頭，放他走了，不過依然苦口婆心勸一句：“立涵，對巧苓好一點，她可是你的妻子。”
　　妻子？卓立涵步出會議室，緩緩走向自己偌大的私人辦公室，腦中盤旋著那兩個字！妻子。
　　何巧苓是他的妻子，因為吵架離家出走，負氣回娘家，而他身為她的丈夫，該怎麼做？
　　為了逃避思考這個問題，他埋首工作，什麼也不想，一個星期過去，這個問題還是回來找他了。
　　這幾天下來，在他身上發生了前所未有的奇跡！他無法專心工作。
　　心裏有塊疙瘩，不除去就無法專心，於是又發生了另外一項奇跡——他從工作崗位早退，自行開車回卓宅。當然，何巧苓還是沒回來。
　　他走進弟弟借給她用的工作室，裏頭亂成一團。他知道當他晚上窩在書房工作時，她就窩在這裏。
　　他一次也沒來過，從來也沒試著瞭解她在這裏做什麼。
　　五、六坪大小的工作室裏亂七八糟，雜誌、書本散落一地，讓人一踏進去、下一步還真不知道該往哪裡走，非常符合他妻子“不拘小節”的性格，講白一點就是懶散。
　　不過，角落地上的一樣東西倒是讓他眼睛一亮，那是一副高爾夫球練習器。
　　他腦中突然閃過妻子離去前的一段話！
　　“雖然我也不喜歡嫁給你，可是我一直很努力維持造段婚姻，你呢？你是我丈夫，你幫過我什麼？”
　　她是如此努力想成為適合他的妻子，而他卻只是處心積慮想趕她走。
　　胸口莫名悶悶的，不知道在難受什麼。
　　他必須承認，她好像在不知不覺間，在他心裏佔據了一個位置，而那個位置叫做“妻子”。
　　“真是麻煩的女人……”卓立涵眉頭深鎖，眼中流轉一抹複雜難解的情感，輕歎了口氣。
　　＊＊＊＊＊＊
　　“巧苓，回去吧。”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何母來房間苦勸女兒，但何巧苓依舊以堅決的神情回復；“我不回去。”
　　“昨天親家母打電話來，說夫妻嘛床頭吵床尾和，有什麼事不能解決。”何母回想起接到卓家夫人的來電，當時真是戰戰兢兢，深怕不小心回錯話……能稱呼那位高高在上的貴婦人“親家母”，簡直就像做夢般不真實。
　　何巧苓原本正埋首電腦前寫稿子，終於被母親逼煩了，繃著臉頗不耐地說；“媽，你根本不知道卓立涵有多可惡！他把我當成路邊的垃圾、菜市場賣的爛橘子，完全不屑一顧，好像碰到我會髒了手一樣，欺人太甚！”
　　“巧苓，人家本來就是大少爺嘛，看不起你很正常。”何母倒是覺得女兒太大驚小怪了。
　　“媽，就算他是有錢人，就可以瞧不起人，就可以隨便講話侮辱人？”何巧苓像要發洩什麼似的，大聲吐苦水；“何況我可不是什麼路人甲，我是他娶來的妻子，他可以這樣對我！”
　　“多給他一點時間，他一定會喜歡你、接受你。”何母小心翼翼勸說，可不希望女兒一時衝動，放棄一個眾女人夢寐以求的夫婿。
　　時間？還要多久時間？何巧苓黯然垂下眼眸，一肚子悶氣。她也曾經努力說服自己，總有一天，卓立涵會接受她的，但時間只證明瞭，卓立涵對她的厭惡與輕蔑半絲未減；在他心底，不管她做了什麼，她永遠只是個配不上他的路邊攤女人、一顆沒人要的爛橘子。
　　“巧苓……”看女兒的眼眶突然紅紅的，何母不曉得自己說錯了什麼，正打算安慰女兒，家裏的電鈴突然響了。
　　“我去看看誰來了，你自己仔細考慮清楚，像卓立涵這種男人，可不是隨便能碰到的。”要不是祖宗有保佑，哪有她們的份！
　　母親離開房間後，何巧苓悄悄抹去眼角的淚水，努力振作起精神。
　　就算被瞧不起又如何？別人覺得她是爛橘子她就得當自己是爛橘子嗎？她才不會因為區區一個自大的爛男人就放棄自己的尊嚴！
　　她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專注在眼前的小說稿。“文藝新人獎”的截稿期就快到了，幸好先前在卓家畫廊打的閑工存了不少錢，讓她目前金錢不算匱乏，不需要到外頭另外找工作，只可惜先前準備的一些資料都還放在卓家……看來得找卓立淵幫忙，請他幫她拿過來了。
　　“歡迎、歡迎，巧苓早就在等你來了！”
　　何母興奮的聲音穿透房門傳過來，愉悅的音調仿佛中了樂透，令何巧苓頗訝異，是哪個了不起的大人物客人讓她媽媽如此慎重歡迎？
　　說是她早就在等的人？誰啊？她在等誰？
　　何巧苓滿肚子問號，揣測著，莫非是……她腦中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房門打開了。
　　“巧苓，”她媽媽臉上綻開一抹好燦爛的笑容，喜孜孜地說；“立涵來接你回去了！”
　　她身後果真站著一副高大修長的身軀，英俊出眾的臉龐面無表情，一身名牌西裝，依舊是一絲不苟的形象，那雙漂亮的眼睛不帶情緒觀察她，默默的。
　　迎視他近乎冷漠的目光，何巧苓不經思考，直接沖口而出；“你為什麼要來？”
　　“巧苓！”何母趕緊制止她的話，接著討好地對卓立涵說；“你們好好談，我去泡茶。”臨去前，她還不忘給何巧苓一抹警告的眼色，要她別在這裏讓卓立涵難堪。
　　房裏只剩他們兩人，相對無語，何巧苓乾脆撇開頭，看到他的臉就一肚子火，不如不看。
　　卓立涵雙手放在褲袋內，一雙眼迅速掃過這間不到他書房三分之一大小的房間，卻有如另外一間他家工作室的翻版，雜亂無章，到處是書本、雜誌、一些有的沒的紙張，讓人不知該如何跨出下一步。
　　果然是她的風格……他唇邊揚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痕，俊臉瞬間褪去驕傲的線條痕跡，眼神變得柔和，緩緩開口說；“我來接你回家。”
　　何巧苓一聽，雙臂環胸，嘴角掛著嘲諷的笑容，轉過去問他；“奉誰的旨意？爸爸還是媽媽？”
　　面對她挑釁的態度，卓立涵耐住性子。
　　“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回去？”親自來訪，他自覺已經付出最大的誠意，她還不滿什麼，難道要他下跪求饒？
　　這自大的男人根本搞不清楚狀況，以為她只是跟他鬧脾氣？何巧苓怒瞪著他。人來了，卻連一句道歉都沒有，難道看到他現身，她就該感激涕零，抱著他的大腿謝謝他？
　　“你喜歡我嗎？”她突如其來問了一句，眼神和他一樣冷漠。
　　卓立涵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
　　“你很討厭我，對不對？”經過這段時間相處，何巧苓感慨地發現一件事，討厭是一種很難很難拔除的感覺，而這種感覺正在卓立涵心底根深蒂固住著，她自以為能用時間和努力換取他的認同，其實只是一廂情願罷了。
　　卓立涵沒有回話，濃眉蹙了起來。令他自己訝異的是，這個理應有個正確答案的問題，卻讓他難以回答，他說不出“討厭她”這句話。
　　何巧苓以為他的沉默是默認，感傷地歎口氣。
　　“我說過了，既然我們對彼此都沒感情，就不需要強迫彼此一定要在一起，你跟你爸爸講清楚不是很好嗎？”
　　卓立涵凝望她落寞的臉龐，心輕輕揪了下，不知為何。
　　“要是能夠用講的就解決，那我一開始也不需要娶你。”現在，他感覺到當初那種抗拒的念頭轉淡了，不知不覺，他已經接受她的身分，只是，他的驕傲讓他說不出口。
　　聽到這席話，何巧苓頓時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你這個人看起來很囂張、驕傲、自以為是，結果只是個乖寶寶嘛，不敢跟爸爸說不？”
　　卓立涵沉下臉色，說話腔調隱約透漏怒意。“隨便你怎麼嘲笑我，總之，我不會主動跟你離婚。”
　　這種決然的態度也激起何巧苓的怒火，逼問他；“卓立涵，你故意漠視我、輕視我、用難聽的話打擊我，不就是想逼我主動離開，現在我想如你所願，結果你又不接受，到底什麼意思……”她實在無法理解他的想法，他究竟希望她怎麼辦呢？
　　“別太天真，事情沒那麼簡單。”本來希望逼她離開，結果達到目的後。他反而後悔了，讓自己陷入兩難。
　　“好。如果你不敢反抗你爸爸，那就由我出面，我主動總可以吧。”何巧苓堅定地說，他們的關係總是要解決。
　　“你主動？”卓立涵挑起唇頭，直視她詰問；“你要怎麼主動？我提醒過你，如果由你提出離婚的要求，你什麼都得不到，你確定這是你想要的？”
　　反正他就是認定她一定會為了錢妥協……想到還要繼續跟這個冷血無情的男人在一起過日子，何巧苓寧願變回以前那個沒錢、沒工作的窮鬼。
　　她咬緊唇，不甘心地回應；“你不能主動，我也不能主動，那讓你的爸媽主動總可以吧！我會想辦法讓他們逼我們離婚，這樣大家都開心！”
　　帶了一點賭氣，她下了決定，與其繼續僵持，她一定要想出辦法！
　　卓立涵愣住，腦袋瞬間空白，沉默一會後，他望著她輕聲問；“你想用什麼辦法？”
　　“我自有辦法。”她撇開臉，不想面對他，他已經夠讓她心煩心痛。
　　卓立涵好半晌說不出話，承認自己心情有點亂，她想離開他的強烈意志超乎他意料，這讓他感到非常不舒服；他在她心裏似乎毫無地位，可以輕輕鬆松甩開？
　　“你……這麼想跟我離婚？”他親自來接她回去，卻改變不了她想離開的念頭，難道她對他真的沒有一點感情、一點眷戀？
　　“你真的很麻煩。你做這麼多不就是想逼我走嗎？現在我要跟你離婚，連辦法都要我自己想，你還婆婆媽媽什麼，是不是男人啊……”何巧苓氣衝衝地說；“我會如你所願離開，只有一個條件，給我一筆錢，我會痛痛快快簽字離婚！”
　　既然他已認定她只為了錢，她又何必客氣！就算臨時演員也有酬勞，她這麼辛苦扮演他的妻子好一段時間了，付點小錢對他有如九牛一毛般無所謂吧。
　　卓立涵一雙俊眉忍不住微微蹙起，試探地問；“我們的婚姻對你的價值就只有金錢？”莫非他錯看她了？
　　“那你希望還有什麼？”也不想想他怎麼對她，她沒狠狠打他一頓就算對他很客氣了。
　　所以，一切還是只為了錢？
　　卓立涵自嘲一笑。他在期待什麼？以為自己傷害了她的感情感到自責，結果對她而言，這樁婚姻始終只是利益結合。
　　“我等著你的辦法。”他譏諷道，心裏卻有股揮之不去的失望。
　　“辦法很多啊，可以跟你爸媽說我其實早就有喜歡的男人，是逼不得已才跟你結婚，反正你爸媽也只是為了還我外公的人情，只要讓他們覺得心裏沒愧疚就行了……”其實何巧苓目前毫無頭緒，只是不想看到自己丈夫得意的嘴臉先隨便瞎掰。。
　　“你有喜歡的男人？”這時卓立涵才察覺到，他調查過他妻子很多事，惟獨遺漏了她的感情生活，以前以為自己不在乎，結果，他比自己想像中還在意。
　　“不關你的事。”她不客氣地嗆一句。
　　他黯下眼神，霸道地說；“你是我老婆，我當然有權利知道！”
　　現在才說她是他老婆……何巧苓驀然感到可笑又心酸，都已經開始討論要怎麼離婚的方法了，還在乎她是他老婆？
　　“我不想說。”她立刻擺張冷漠的臉孔，讓他結實踢到一塊鐵板。
　　卓立涵吐口氣，悶聲問；“你現在到底要不要跟我回家？”他發現她的確很容易挑起他的情緒，讓他自傲的沉著幾乎失控。
　　何巧苓考慮了五秒鐘，點頭，說；“我自己回去。”
　　眼神、口氣依舊冷淡，意思表示，他現在可以滾了。
　　卓立涵望著妻子的臉龐，感覺詭異，明明這是他渴望的結果，但這一刻，心裏竟有種不舍，好不容易習慣她、瞭解她了，而她卻執意要走……
　　她一定不會相信，和她相反的，他竟然不由自主、開始思索起如何挽留她的辦法。
　　＊＊＊＊＊＊
　　兩個月以前，初次得知即將迎娶一名和自己身分毫不相配的女人，卓立涵心中是充滿不屑和怒氣的；他不懂自己為何必須犧牲未來的人生，只為了償還上上一代的恩情？
　　而今，和那個總能挑動他情緒的女人相處一段時間後，抗拒的念頭不知從何時起從他腦中拔除，他開始覺得，身邊有個像她這樣的妻子也不算太糟，至少日子不會過得無趣。
　　可是，在他逐步接納她時，她已經失去耐性，急著想從他身邊逃走。
　　“哥。”
　　卓立涵忙完一天的工作，才踏進大廳，窩在沙發上看雜誌的妹妹卓立瑛立刻追了過來，阻止想上樓的他，看起來有很多話想對他說。
　　“怎麼了？”他懶洋洋地扯了下領帶，身體雖疲憊，還是耐住性子。
　　“問我怎麼了？”卓立瑛雙臂交叉胸口，一臉受不了的表情埋怨；
　　“哥，你老婆是不是吃錯藥？”
　　卓立涵皺起俊眉，他妹妹在他面前從來不叫何巧苓“大嫂”，總是喚她“他老婆”，以前不當一回事，太過縱容的結果，就是讓她養成習慣。
　　“我不知道你大嫂有什麼問題。”他的眼神變得嚴厲，有警告她收斂的意味，不過卓立瑛忙於抱怨，絲毫沒接收到大哥放出的訊息。
　　“哥，你怎麼可能感覺不出來，自從她從娘家回來以後，好像變了一個人，我簡直要懷疑她是不是有雙胞胎姊妹！”
　　妹妹誇張的形容讓卓立涵感覺好笑，但事實也的確如此。何巧苓仿佛要實現對他的承諾，回卓家以後，完全不照卓家的規矩走，幾乎是刻意唱反調，不早起跟全家人吃早餐、不到他媽媽的畫廊工作、不再聽他或他媽媽的意見打扮自己、不再唯唯諾諾，想說啥就說啥，直率得很，可以說她不再扮演乖巧順從的好媳婦，卓立涵不免要懷疑，這真是他妻子的“真面目”，或者又是一個新的角色扮演——一個惹人厭的妻子？
　　“哥，她是故意的，對不對？”卓立瑛輕蔑地撇了下嘴角。“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人，我們對她已經很客氣了，如果不是看在爺爺的份上，憑她那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嫁到我們家！她還不感激，故意找我們麻煩。哥，我真的覺得你好可憐。”憑哥哥的條件，要什麼樣的老婆沒有，偏偏要跟那種沒格調的女人湊成對！
　　凝望妹妹充滿同情的臉孔，卓立涵思索著自己在何巧苓眼裏，是不是也是如此勢利且令人難以忍受？而他還是她的丈夫……
　　他心中竄升一股深深的愧疚感，突然可以理解何巧苓急子求去的心情。有誰可以忍受自己親密的枕邊人，不斷在耳邊強調彼此的身分差距？
　　“話講完了？”他冷著臉，有些不耐煩。
　　卓立瑛以為自家大哥還沒搞清楚狀況，所以更大聲強調；“哥，不只我受不了，連媽都偷偷跟我抱怨你老婆有多差勁。媽那麼有耐心的人都快抓狂了，我想可能不久後你就可以解脫嘍。”她看好戲似的說著。
　　這段話終於讓卓立涵抓到了重點。莫非是母親刻意要小妹來對他放話？
　　“媽說了什麼？”
　　“她現在也很後悔，覺得當初應該阻止你結婚才對。果然身分不配，還是不適合在一起。”卓立瑛帶點得意的神情說。
　　看來何巧苓的做法真的收到了成效，至少已經影響了他母親的看法……卓立涵絲毫沒有因此而感到高興，相反的，他開始擔憂自己是否該做些什麼來阻止情況更惡化。她急著讓他父母留下壞印象，急著想從他身邊逃走，似已下定了決心，而他驕傲的自尊卻依舊讓他猶豫不決，不知該如何做……
　　門邊踏進一抹窈窕身影，何巧苓雙手提著血拚的成果，輕掃了眼站在樓梯邊的兩兄妹，由於卓立瑛背對著她，沒察覺她已經回來，卓立涵則默不做聲，和她四目相望。
　　“哥，你老婆囂張不了太久了。以為自己是什麼公主，我看很快就要被打回原形，哼！”卓立瑛不屑地冷哼，看她大哥沒反應，眼角一瞄，這才注意到門口站著不知何時回來的何巧苓，她霎時閉嘴，俏臉露出心虛的表情。
　　何巧苓大概猜得出卓立瑛會跟卓立涵說什麼，反正她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目的就是要讓卓家人對她反感；不過，對於卓立瑛，她就算什麼都沒做也照樣得罪她。
　　即使如此，那種被貶低的滋味還是令人難以忍受。
　　迎上卓立涵的視線，何巧苓不由自主轉開了頭。
　　怎麼會從那雙眼睛裏看到了一種撫慰人的感情？一定是她的錯覺。那個男人恨不得她快點滾，滾回屬於她的菜市場，哪管她傷不傷心呢。
　　她深吸口氣，接著佯裝毫不在乎，大大方方朝他們移動。
　　“小姑，對我有意見可以當著我的面大方說出來，不需要背著我打小報告。”她皮笑肉不笑，路過樓梯旁，輕撂了句話。
　　“你說什麼？我打小報告？”卓立瑛裝傻，一概不認。
　　“這有，身為你大嫂，我好心提醒你，最近你在電視螢幕上看起來氣色很差，講話還常常吃螺絲……”何巧苓湊近她耳邊，低語；“你現在改報晨間新聞，還是少去夜店玩對皮膚比較好。”
　　“你……”卓立瑛的臉色驀地一陣紅一陣白，差點要不顧形象，火大飆髒話。
　　何巧苓頭也不回地拎著東西上樓，直接回房，那種近乎冷漠的態度令卓立涵心情更複雜。
　　他是不是該追上去，給她一點安慰和支持？”
　　或者，直接說實話，說他其實並不希望她離開，他希望她繼續當他的妻子？
　　直到何巧苓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他的雙腳仍是沒踏出去，矛盾的情緒再度在他心底翻騰。理智要他收住腳步，情感卻強迫他追上去，而猶豫之時，何巧苓已經越走越遠了。
　　“哥，你管好你老婆吧！”卓立瑛咬緊下唇，忿忿地跟卓立涵抱怨，不甘心地說：“真是沒教養！”
　　她一臉的不甘心，氣得轉回沙發旁，用力坐了下去，還拿擺在桌上的雜誌出氣，使勁翻著，若再多用力一點的話就可以撕書了。
　　卓立涵冷眼旁觀這個被寵壞的小妹，輕聲叫喚；“小妹。”
　　卓立瑛懶洋洋遞過來一眼，心裏的氣還未消。
　　“以後不准在我面前講你大嫂的閒話，知道嗎？”
　　卓立瑛霎時倒吸口冷氣，瞪大眼眸望著大哥，只見他一張俊臉擺出溫、文卻堅定的表情，眼中若有似無地閃現警告，讓她不禁緊張地吞了吞口、水，乖乖點頭。
　　大哥是認真的，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目送卓立涵的身影消失在二樓，卓立瑛依舊處在震驚中。
　　還以為在這個家裏，大哥一直跟她站在同一陣線，討厭那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嫁進他們家，結果……到底吃錯藥的是她大嫂、還是她大哥啊？
　　＊＊＊＊＊＊
　　“歡迎光臨！”
　　何巧苓手提大包小包血拚來的戰利品，走進一家咖啡廳。逛了一整天，她想暫時休息一下，喝杯咖啡，順便等司機來載她。
　　點了杯熱奶茶後，她隨手翻著店裏的雜誌，看見雜誌上一張熟悉不過的男人照片，她愣住了。
　　那是她的丈夫卓立涵。即使被這本八卦雜誌偷拍，依舊無法抹去那份貴公子的風采，在他身上深刻烙印著良好家世和教育帶來的高貴優雅氣質，當然是她這個菜市場氣質的女人配不上的，難怪娶了她以後老是擺臭臉。
　　有趣的是，在她決心離開他之後，他反而不再用尖銳的言訶和態度譏諷她，轉而變得沉默，有意無意用著深思的眼眸凝望她，常常看得她頗不自在。
　　該怎麼形容這個和她結婚的男人呢？
　　難以捉摸、難以取悅，而且常常讓她心煩意亂，一個很麻煩的男人。不要想他了！何巧苓用力闔上雜誌，努力驅逐佔據她腦海的男人；她不想再跟他有任何關係，她現在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離開他，絕對不可以再讓自己的決心動搖。
　　“歡迎光臨！”服務生響亮的招呼聲吸引了何巧苓的注意力，看向門邊，她屏住呼吸，上門的客人竟是她前任男友陳正昌。
　　陳正昌一見到她也愣住，臉上的表情瞬間僵硬，不過他很快就跟身邊的幾個朋友交代幾句，立刻來到她跟前。
　　“嗨。”他扯了下嘴角，那次激烈的分手後初次見面，氣氛依然有些尷尬。
　　何巧苓看著他，莫名的有種陌生感。這個曾經深深傷害她感情的男人，她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想見到他，但沒想到再次遇見，她竟沒有想打他一頓的衝動。痛苦……遺忘得如此快？
　　“可以和你同桌嗎？”他試探地問，何巧苓點點頭，不是出於勉強的客套，而是真的覺得無所謂。
　　他點完餐點後，雙眼直直瞅著她，眼底閃過一抹愧疚，混合著惋惜；何巧苓想起死黨曾經提過，他和他劈腿的女人分手了，跟她一樣嘗到被劈腿的痛。
　　“他們是公司同事？”為免繼續沉默，她先開啟話題。
　　陳正呂愣了愣，點頭回應；“我們剛吃過晚餐，來喝杯咖啡，等一下還要去續攤。”
　　對了，這家店就在他公司附近……何巧苓對於自己可以把前男友忘得如此徹底，不知該不該歸功於她和卓立涵可笑的婚姻上？
　　那個男人雖然很可惡、很差勁，但他至少幫她度過了被人劈腿的痛苦，忘卻另外一個更可惡的男人。
　　何巧苓無意識地摸了摸無名指上的戒指，陳正昌沒漏掉這細微的動作，歎了口氣。
　　“巧苓，對不起，我對你很過分，我不應該傷害你……”他的聲音充滿自責，看起來這些話埋在心裏已經很久了，直到此刻才有機會開口。何巧苓喝著剛端來的奶茶，心底暖暖的，不由自主回想起幾個月前在餐廳發生的鬧劇，她當眾演了一場潑婦駡街，而今，那種痛得不顧形象的感覺，卻已蕩然無存，只剩下一種無法形容的遺憾。
　　現在仔細想想，如果沒有他的背叛，她還會願意嫁給卓立涵嗎？
　　“你現在看起來很幸福，恭喜你了。”陳正昌瞟了眼椅子上擺的血拚成果，誠心地說。她跟卓立涵的成婚的確跌破眾人眼鏡，當然也包括他；相較下，他遠遠不及卓立涵，何巧苓也算因禍得福了。
　　幸福？恭喜？
　　她真的幸福嗎？她的婚姻真的值得恭喜嗎？
　　面對這個曾經背叛她、暗地劈腿的前男友，她是應該擺出“我現在很幸福，錯過我算你活該”的態度報復他，但，這只是自欺欺人，因為她的婚姻點都不幸福，一點都不值得恭喜。
　　事實上，她正努力地在破壞自己的婚姻、離開自己的丈夫，如果陳正昌知道了真相，還會祝福她嗎？
　　如果他知道真相……
　　“我知道你跟‘她’分手了。”
　　她淡淡地提起那個女人，陳正昌聽了，苦笑，自嘲說道；“壞事傳千里。”
　　何巧苓沒有窮追猛打取笑他的意思，偶然碰到他也許是命定的巧合，她決定將腦中突然閃現的念頭訴諸言語、化為行動。
　　“你現在有女朋友嗎？”
　　他搔搔頭，無奈地說；“可能是報應，還是孤家寡人。”
　　正合她意的答案！何巧苓傾身向前，認真地凝視著他問；“那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大頭寶珠

第六章

　　“副總早。”
　　“早。”
　　大清早，卓立涵踏入偌大的辦公室，特助Sandy已經幫他泡好一杯黑咖啡，桌上擺著必須緊急處理的公文和等會開會用的資料，開啟的電腦準備好一天的行程表和整理過的政經新聞重點。
　　Sandy年紀雖輕，能力卻相當好，一直是他得力的助手，不過今天她的舉動有些異樣，不時朝他掃來怪異的視線，似乎別有涵意，想說什麼又不敢開口。
　　她的個性向來開朗大方，有話直說，卓立涵無法理解能有什麼事讓她那麼難以說出口？
　　不只Sandy，今天一整天下來，卓立涵感受到周圍三不五時飄來好奇的目光，甚至聽到有人細聲談論著他，然後在他側耳打算捕捉一點小道消息時立刻緊張地噤聲。
　　他不是神經兮兮的人，但直覺告訴他在他身上一定發生了某些事。
　　直到下班後，卓立涵到了常去的LoungeBar喝杯小酒，放鬆心情，才從幾個世交好友口中得知真相。
　　“Bruce，你要怎麼辦？”李興龍俊帥的臉龐似笑非笑的，語帶調侃睨著疲憊的卓立涵。身為信仕汽車集團最年輕接班人，現今未婚的他可是炙手可熱的黃金單身漢。
　　“什麼怎麼辦？”卓立涵扯開領帶，懶洋洋地說，拿起桌上晶亮的酒杯輕搖晃，裏頭呈裝鮮豔的紅酒，他嗅了嗅酒香，正打算仔細品嘗，死黨誇張的表情吸引了他。
　　“什麼事？”
　　“難道你還不知道？”看到他的反應，李興龍瞠大眼睛，轉而瞪著平躺在沙發上的另一名死黨周民和，試探地問；“我該說嗎？會不會太殘忍？”
　　卓立涵停下動作，眉頭蹙了起來，感到不大對勁，怎麼今天每個人都吃錯藥似的？
　　周民和剛從國外回來，學成歸國的他正準備接下家族企業，頎長的身軀動也不動，俊秀的臉龐繼續維持原樣閉著眼睛休息，但他的嘴巴可沒閑著，用一種平淡的口吻拋出一枚核爆級的炸彈。
　　“老兄，你綠雲罩頂啊。”
　　卓立涵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真的是完全雲纏霧罩。
　　李興龍靠了過來，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不忘碎碎念，活似個老媽子。
　　“這就是不看八卦新聞的下場，早告訴你別只注意那種硬梆梆的政經新聞，偶爾也該看點名人八卦當配飯小菜嘛。”
　　卓立涵哪聽得進死黨的調侃，眼角射出銳利的光芒，不耐煩地說道；
　　“少廢話！到底什麼事？”
　　“好凶啊！”李興龍裝出一副伯伯的發抖樣，接著不廢話，馬上叫服務生送來一份今天的水果報過來。
　　這段短暫的等候時間，李興龍已經不甘寂寞，跑去找吧台邊一個身材窈窕、外型亮麗的辣妹哈啦，哪管死黨心情有多糟。
　　卓立涵沒好氣地啜了口紅酒，繃緊臉，感覺很差，不知是酒不合胃口，或者不合他的心情？
　　服務生匆忙送過來一份二手報紙，他給了點小費打發後，迅速翻開報紙內頁，果真看到何巧苓的消息，而且還有張清晰的照片，是她跟某個陌生男人的合照，兩人在咖啡廳裏對坐，看臉上的表情似乎聊得很愉快。
　　卓立涵不需要多花時間調查男人的身分，因為盡責的記者已經幫他整理清楚，內容詳細描述何巧苓趁著他去上海出差，跟前男友在咖啡廳幽會，還把過往的情史列表，讓讀者一覽無遺。
　　平躺沙發上的周民和稍微打開了左眼，瞄了瞄卓立涵鐵青的臉色，唇邊揚起一抹笑痕。難得見到死黨有這種情緒表現，他當然不會放過揶揄的好機會。
　　“Bruce，你娶了一個了不起的老婆。”當初聽到這件婚事，他和李興龍不僅嚇一大跳，還笑彎腰。他們身為大企業接班人都有利益聯姻的心理準備，但這種另類的“報恩婚姻”也太出入意料。結果現在看起來，這個女人不容小覷啊，竟能影響工作狂的情緒，要拍拍手鼓勵鼓勵了。
　　卓立涵斜睨了眼死黨，不自覺被他抓到個把柄，從此以後大概要被酸個不停了。不過……何巧苓從何時起變成了他的把柄？
　　他煩躁地扔下報紙，起身拋了句；“我有事先走。”不管死黨的反應，匆匆往外走。
　　“噗，哈哈！”周民和笑得開懷，忍不住坐直身子，望著卓立涵匆忙離去的身影，內心暗自慨歎感情對人的影響之深，或許他也該找個女人結婚算了。
　　卓立涵拋下兩個好友後，邊往外走邊掏出手機打電話給助理。
　　“Sandy，幫我找個記者，我要跟他聊一聊。”他迅速念出那篇八卦報導的記者名，接著掛斷電話。
　　戒掉許久的煙癮莫名又犯了，他雙臂環胸，駐足店外；心情一直無法平靜下來，腦中盤旋著剛才看到的報導。
　　明明知道八卦記者最愛杜撰名人故事炒新聞，為搏版面不擇手段，但偏偏他就是沒辦法不受影響。
　　那張照片裏的男女主角的的確確是他的老婆和另外一個男人，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又是她打算離開他的把戲之一？可是，她什麼都沒跟他提過……
　　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要失去何巧苓，前所未有的恐慌佔據卓立涵的心頭。不管如何，他必須要想辦法阻止，這是目前他唯一肯定的結論。
　　＊＊＊＊＊＊
　　“好，就約在電影院門口，星期天早上見。”何巧苓約好時間後，滿意地掛斷手機，走到購物商場大門口，發現司機已經將車停好在等候地，她快步走上前。
　　“侯大哥，不好意思……”原本掛著笑容的俏臉一見到駕駛座上的“司機”，表情瞬間僵住，坐在那兒的是她的丈夫卓立涵，依舊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慢樣，眼神冷淡地凝望著她。
　　“你慢了五分鐘。”他指指手錶，那種好似要教訓人的態度令何巧苓頗下爽，她有要他來接她嗎！
　　“竟然還勞駕副總來載我，會不會太浪費你的時間了？”她譏諷道；“對工作狂而言，時間不就等於金錢？”
　　卓立涵無暇和她鬥嘴抬杠，繃著臉說；“我有話問你，上車。”
　　何巧苓悶著一肚子氣，開車門坐進副駕駛座，接著把買來的戰利品全扔到後座；花他的錢她一點都不心疼，反而很爽快，順便送朋友禮物聯絡感情。
　　卓立涵俐落地發動車子，駛離購物商場。一路上，車內的氣氛沉默，何巧苓的眼睛始終望著窗外，看也不看他一眼。
　　何巧苓的手機突然響了，她迅速接起，一改剛才的面無表情，語調開心愉悅地說；“正昌，不是才約好時間，怎麼又打來？……突然有事？那約下個週末好了……”
　　無視身旁的卓立涵，她和手機另一端的男人乾脆聊了起來。卓立涵直視前方，眼角偶爾瞄了瞄妻子的臉龐，思忖著；她故意在他面前演戲？如果單純是演戲，這樣的表情和聲音未免太真實，她應該沒有這麼高明的演技吧……所以，她是發自內心？難道，她還對已經分手的男人難以忘懷？
　　心底被一種深深的鬱悶填滿。或許他才是介入的第三者？何巧苓為了他的錢和家世，不得不嫁，其實始終愛著她的前男友？
　　如果是這樣，她會如此毅然決然想離開他也能理解了……卓立涵邊聽著何巧苓輕快的聲音，不知不覺胡思亂想起來，活像個八卦記者開始在腦中胡編劇情，明明只要開口問就能知道事實，他卻像個縮頭烏龜、沒用的鴕鳥，深怕得知的答案會讓自己承受不住……
　　搞什麼！卓立涵，你什麼時候變成如此窩囊的男人，你在怕什麼？
　　像是要發洩怒氣似的，他用力拍了下方向盤，何巧苓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匆匆結束了電話。
　　“你幹嘛？”她不滿地斜睨著他，在生氣？氣什麼？她又做了什麼蠢事讓他丟臉？
　　“那個叫陳正昌的男人……你跟他什麼關係？”他直截了當問，繼續硬憋下去他一定會得內傷。
　　何巧苓愣住，接著聳聳肩，無所謂地說；“朋友。”
　　“只是朋友？”他咄咄逼問。
　　她不耐煩地大聲應道；“對！”
　　“你們下個週末要見面？約會？”現在想起來，他好像從來沒跟自己老婆單獨約會過，而這個陳正昌……她到底有沒有身為有夫之婦的自覺……
　　感覺像個被審問的犯人，何巧苓沉下臉，嗆回去；“我要跟誰見面，還得先跟你報備？”
　　才問個幾句就發火，這個男人對她來說真的這麼重要？
　　心裏翻騰著讓人很不舒服的醋意，他冷然追問：“為什麼要說謊？他不是你的前男友嗎？報紙上都寫得那麼詳細，你以為可以瞞過我？”她真以為他是睜眼瞎子？
　　“我沒有說謊，我只是覺得沒必要說那麼清楚。”
　　“沒必要？我可是你的丈夫！”
　　又來了，這個男人真的很莫名其妙，他有什麼資格說他是她丈夫……
　　既然已經知道了還問，是在試探她？他以為他是誰？何巧苓倔強地沉默著，不滿之情溢於言表。
　　但，卓立涵對她更不滿，不辯解？不是什麼意思？默認了？她真的……還難忘舊情？
　　“難忘舊情人嗎？我承認我冷落你，不過，如果要跟舊情人約會，技巧好一點，別讓記者抓到！”他不知不覺地情緒失了控，嘴巴又飆出刺傷人的話語，面對她，他的情緒總會不自覺地亂成一團。
　　何巧苓受不了了他的譏諷，大聲怒道；“卓立涵，你生什麼氣……我只是照我們的計畫做啊，讓記者抓到我有‘外遇’，這樣你爸爸才會讓我們離婚，不是嗎……”
　　計畫？卓立涵猛然煞住車，幸好有綁安全帶，否則何巧苓下只是頭撞到置物箱，恐怕整個人都要飛出去了。
　　“你瘋了嗎……”她撫著自己的額頭，望向窗外，他們可是在車道中央，除了瘋子誰會突然停車！
　　後面的車子開始猛按喇叭，卓立涵恍若無聞，腦袋被她剛剛說的話填滿，他倏地轉過頭來面對她，俊臉流露前所未見的認真表情，直視她問；“告訴我，你跟他只是在演戲，只是要演給我的家人看，還是你是認真的？”
　　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閃爍著令人怦然心動的光芒，如此專注，如此真情流露，是她從未看過的，這讓何巧苓有種錯覺，那個總是看不起她、視她如敝屣的丈夫卓立涵真的曾經存在過嗎？
　　她的心有點痛，因為被這樣凝視讓她感到無比痛楚。
　　“真的假的有什麼差別？難道你會介意我跟另外一個男人在一起？”即使希望微乎其微，她依然抱持著一點期待地問出口，能否從他口中得到一點重視她的訊息？
　　他介意嗎？卓立涵無法欺騙自己的感覺，他從來沒像此刻如此在意一個女人，情緒永遠被她牽著鼻子走，但“在意”這簡短兩個字卻始終鎖在喉頭。怎麼也拉不下臉說出口。
　　“何巧苓，我不喜歡有人對我說謊，我不管你在家裏要怎麼鬧，可是到了公眾場合，你就是‘卓太太’，我不想因為你的關係，變成眾人指指點點的物件。”為了維護自己的自尊，他硬是板起臉數落她，再度令她失望。
　　所以，他只是在乎自己的面子，覺得自己的名譽受損，而不是真的在意她？
　　何巧苓凝望著他好看的俊臉，那神情是那樣倨傲，好像在指責小孩子般。他到底把她當成什麼了？一個襯托他的工具？
　　直到現在，他還是這樣看待她。
　　“我們的想法不同，沒什麼好說了。”她冷淡地撇開頭，話題終止，她沒力氣再開口說話了。
　　何巧苓，撐著點，再努力撐著點，你就可以成功擺脫這個令人厭惡的男人……
　　她安慰著自己受傷的心，但酸澀的滋味依然不斷冒著泡泡，一點一點充塞胸口，令她眼眶逐漸發紅，有種想大哭一場的衝動。這種自私自大的男人根本不值得她難過，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卓立涵默不做聲，眼角悄悄瞄著她的側臉，為自己的失言感到懊悔。
　　他不該說出那種話，他原本想好好跟她談，想讓她明白他不喜歡她跟別的男人走太近，想讓她知道他其實在意著她，但……為什麼到最後還是搞砸了？
　　一切，都是該死的男性自尊害的……
　　＊＊＊＊＊＊
　　週末，難得的休假日，卓立涵沒有如往常那股和世交死黨或生意上往來的朋友去打高爾夫，也沒開車去鄉下的別墅度假，而是來到人潮擁擠的影城，這裏聚集了一群群年輕男女，興匆忽地討論著要看哪部電影。
　　他以前從不來這種地方，人多吵雜，直接降低看電影的品質；戲院的設備更比不上自家的豪華，還得配合戲院播放時間，怎麼看都是躺在家裏的大沙發上舒服。
　　不過，他今天難得來湊熱鬧，而且是一個人。
　　確切地說，是為了跟蹤他的老婆來的。
　　看她出門以後，本來想若無其事過一天，還打電話跟朋友約好到高爾夫度假村過週末，結果，也不知是哪根神經出了問題，他接下來的動作竟是拿起車鑰匙，閃閃躲躲跟在她後頭，來到這座從未涉足過的大影城。
　　“正昌，對不起，我遲到了！”何巧苓匆匆朝陳正昌小跑步過去，她穿著一身簡單背心搭鵝黃蛋糕裙，足蹬低跟涼鞋，看起來青春亮麗。
　　陳正昌看她氣喘吁吁，臉頰紅通通的，調侃道；“沒關係，我習慣了。”
　　他朝她眨了眨眼睛，令何巧苓感覺有點糗；他們以前約會時，她的確常常遲到，應該說她這個人沒什麼守時觀念，即使到現在也毫無長進。
　　“我已經買好票，一起進去吧。”
　　她叫住他，嘟著嘴說；“等一下啦，我要吃爆米花和可樂！”
　　“早知道你愛吃。”陳正昌從背後“現出”兩袋裝好的可樂和爆米花，笑著說；“買好了。”
　　“哇，你還記得喔！”何巧苓也笑開了，還誇張地拍拍手鼓掌。
　　兩人肩並肩走入電梯，準備好好享受電影，跟隨在後的卓立涵則是緊盯著他們，直到他們的身影沒入電梯內。
　　她到底有沒有有夫之婦的自覺……已經有老公了，還可以牽別的男人的手？卓立涵摘下墨鏡，忿忿地想著，誰知道他們在電影院裏還會做出什麼出軌舉動！
　　越想越恐慌，當然得跟著進去瞧一瞧，不過……卓立涵晃了一圈售票口，皺緊眉頭，他們到底是看哪一部電影？
　　＊＊＊＊＊＊
　　呵……暗黑的戲院裏，不時傳來觀眾的爆笑聲，但何巧苓卻忍不住打個大呵欠。昨晚熬夜寫稿，根本沒睡飽，難得陳正昌忍痛捨棄其他片，陪她看這部文藝愛情片，故事也滿好笑的，可惜她實在體力不支……好想睡喔。
　　舒眼的沙發椅、涼涼的冷氣徐徐吹來、電影的對話宛若催眠語……何巧苓終於受不了瞌睡蟲的誘惑，閉上眼睛，墜入歡樂的夢境裏。
　　何巧苓，你的頭靠到他肩膀了！
　　坐在不遠處的卓立涵眼見老婆的頭偏向陳正昌，然後靜止不動，自然以為他們正在情話綿綿，肚裏瞬間燒起一把熊熊護火！
　　這算什麼？他算什麼？他們的婚姻算什麼？實在太荒謬了！
　　卓立涵再也靜不下心欣賞電影，雖然他本來的目的就不是看電影，為了觀察他們究竟是舊情複燃還是演戲，他可是買了所有早場電影的票，然後一間間廳找人，終於找到這間幾乎爆滿的文藝片大廳，結果……
　　“該死！我的煙呢？
　　他不自覺地在長褲裏找煙，忽地想起自己已經戒掉了，只是心情一煩就想抽根煙的習慣還沒戒掉。
　　他受不了看到何巧苓跟其他男人親密的模樣，這就是嫉妒，他嫉妒那個可以牽住他妻子的手、讓她靠著他肩膀的男人，他嫉妒他可以和他的妻子約會，而他卻只能悄悄跟蹤、偷偷觀察。
　　這算什麼？他怎麼會變成這樣？他一向冷靜自製，從不為誰心騰意亂，現在是瘋了嗎？竟然做出這些完全不像他行事風格的蠢事！且還是為了一個菜市場等級的女人！這種女人他想要有幾千幾萬個隨時都有，他何需如此苦惱？
　　卓立涵搔搔頭，自言自語；“我何必為了一個菜市場女人煩心，她想怎樣就怎樣，隨便她，想走就走，我不在乎……”
　　即便如此說服自己，但一雙長腿卻像是被黏在地板上，勁也動不了，終於熬到電影結束，散場後，人潮從電影院出口流竄出來，他的眼眸不自覺在裏頭尋找她的身影。
　　“不好意思，我睡著了。”何巧苓一邊走到電影院出口，滿臉歉意，不過睡得好飽好舒服。
　　陳正昌不以為意說；“電影還滿好看的。”
　　“真的嗎？”她惋歎；“太可惜了。”以後找機會租來看好了。
　　“中午我請你吃飯。”他大方地說。
　　“不用了啦，是我約你的，我請！”
　　陳正昌微哂，聳肩道；“那各付各的，誰也別爭。”
　　何巧苓點點頭，開朗地說；“好主意，我贊成！”
　　兩人相視一笑，開開心心往下個目的地移動，完全沒察覺到尾隨其後的卓立涵。
　　一整個下午，他們像一對普通情侶，毫無遮掩，大大方方看電影、吃飯、逛街……而他這個真正的正牌丈夫，反倒像個滿懷妒意的第三者，面目可憎。
　　卓立涵從小接受精英教育，就連追求女人也很精英，他從沒跟女人一起到電影院看電影，覺得花時間陪女人逛街是浪費生命，更不可能帶女人到平價餐廳用餐……而何巧苓卻跟他截然不同，這些才是她的生活。
　　他獨自坐在咖啡廳偏僻的一角，透過墨鏡悄悄觀察他的妻子和另外一個男人，口中品嘗苦澀的平價咖啡，心也逐漸變得苦澀。
　　他們在談什麼？當她面對他時，從來不曾綻放那樣美麗自然的笑容，是他的錯嗎？他努力想將她趕出自己的世界，而當她終於要離開，他卻懊悔了，現在才試著想拉住她，還來得及嗎？
　　她的心是否曾經在他身上停留過？現在會不會還有一點眷戀？
　　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了，他們卻好像沒有分開的意思，不回各自的家，能去哪裡？
　　除了苦澀，現在又慢慢染上了焦慮，卓立涵有股衝動，想上前拽住何巧苓的手，痛駡她一頓！
　　你知道你是誰嗎？你是我卓立涵的妻子！竟然跟那種平凡到極點的男人廝混，你要背叛我嗎？你要丟光我的臉？你要為了那種遠遠及不上我的男人離開我？何巧苓，你瘋了嗎？
　　他竟然還能克制住自己，依然安穩且優雅地喝著手裏的咖啡，他真要欽佩自己的定力了。
　　“接下來……”何巧苓湊近陳正昌，竊竊私語，看在外人眼中無疑是頗親密的姿態。
　　“放心，我已經找好了地方。”
　　她的俏臉瞬間綻開一抹笑容。“那太好了，我其實不太熟，要靠你幫忙。”
　　陳正昌起身，拿起帳單。“走吧。”
　　卓立涵眼見兩人手牽手，狀似親昵地往外頭走，他也匆匆結賬，開車緊盯著。
　　難道還不散會？還能去哪裡？
　　他手握方向盤，雙眼始終不離陳正昌的車，思忖著可能即將發生的事。夜已經越來越深，這條明顯不是回卓家的路，難道會是那個男人的住處？
　　卓立涵自覺耐性已經到達極限。他難道還要繼續自欺欺人？如果他真的不在乎，就不會無聊花一整天時間追蹤何巧苓，可以做的事情那麼多，他何必當個跟蹤狂？
　　沒錯，他是在乎她，可該怎麼辦呢？都追到這裏了，要超車、攔截、抓人、揍人？他拉得下臉來做這些事？
　　卓立涵還苦惱著下一步該做什麼，眼前赫然出現一間豪華的汽車旅館！
　　汽車旅館……一男一女，孤男寡女，深夜進入一家旅館能做什麼？借廁所？
　　他的腦袋一片空白，思緒一下子全盤抽空，完全無法思考。
　　此時，眼尖的他赫然發現，不只他緊追著何巧苓，還有另外一輛車，另外一個人……那人胸前還掛著相機，是記者……
　　卓立涵終於明白了，他的妻子是鐵了心要跟他分手，才會做到這一步。
　　夜空陡地落下雨滴，輕輕拍打著車窗，仿佛和他悲傷的心情唱和著
　　＊＊＊獨家製作＊＊＊＊＊＊
　　“呼，這樣就差不多了。”
　　一踏進旅館房間，何巧苓直接扔掉包包，誇張地整個人撲到大床上，頭不得什麼淑女形象了。如果身邊的男人是卓立涵，恐怕又要數落她沒教養。
　　陳正成看著她，扯了扯嘴角，找張椅子坐下。
　　“你確定有狗仔跟著我們？”
　　“確定。就是上次那個跟拍的記者，我馬上就認出來了！”她指指自己的腦袋，她可不像卓立涵所說的那麼蠢……想到卓立涵，她怎麼總覺得今天好像一直看到他的幻影，無時不刻跟著她？不可能是因為想念他，難道是因為心虛？她心虛什麼？
　　“他會拍我們一起進旅館？”
　　何巧苓點點頭，很肯定地回答；“狗仔才不管我們做了什麼，只要有照片可以編故事就行了。”
　　“這樣真的沒關係？你會被社會輿論講得很難聽，卓家也不會原諒你。”他關心地追問，實在很不能理解何巧苓的做法。能嫁進卓家是多少女人的夢想，而她卻不擇手段想離開？
　　“沒關係，我恨不得他們別原諒我，反正我只要離婚就好了。”她咬了咬唇，堅決地說。一想到卓立涵，她的心又莫名揪痛，那種自大的男人她受夠了，她不會在乎他的想法，一點都不。
　　“倒是你，因為我的關係，也會被傳閒話，真的很謝謝你。”她跪坐在床鋪上，頗恭敬地行禮，惹得陳正昌忍不住發笑，揮揮手。
　　“免禮，算是還以前欠你的。”
　　還？何巧苓抬頭直視著他，的確從他眼裏讀到深刻的歉意，只是，感情裏嘗到的痛苦可以說還就還嗎？那麼，卓立涵給她的痛苦，要怎麼還呢？他從來沒在乎過她，這樣的痛苦要怎麼還呢？
　　陳正昌凝望她失神的臉龐，欲言又止，思索一會後，他摸了摸鼻子，走過來坐到她身旁，試探地問；“巧苓，你對卓立涵真的沒有任何感情？”
　　何巧苓一回神，激烈地否認；“沒有！”
　　“那你現在也沒有認識新的男人？”
　　＊＊＊＊＊＊
　　“有就不需要找你幫忙了。”她無奈地說。
　　突然，她白皙的小手被他握住，他的唇朝她的湊了過來，她眨了下眼睛，很快在他要吻上她時，用另一隻手掌緊急封殺。
　　“你想幹嘛？”她瞪大雙眸，一臉納悶且一頭霧水。
　　陳正昌挫折地暫時退卻，但手卻沒有放開，仍緊抓著。
　　“巧苓，你不覺得今天我們玩得很愉快？”
　　“是很愉快。可那並不代表我允許你吻我。”
　　“我們現在不是很像以前嗎？我瞭解你的喜好、你的習慣，我也一直沒有忘記你，失去你以後，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巧苓，我真的很愛你，你對我難道沒有一樣的感覺？”他苦苦追問，眼裏充滿期待複合的渴望。
　　何巧苓吞了吞口水，沉默著。她到底做了什麼，哪一點讓他覺得她想跟他複合？
　　“正昌，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面對她錯愕的神情，陳正昌頓時理解到自己根本太過一廂情願，他苦惱地歎道；“為什麼不願再次接受我？難道你已經討厭我、沒辦法原諒我了？”他們相處起來的感覺很像從前，為什麼就不能像以前一樣相愛？
　　“不是因為還沒有原諒你的關係，而是因為……”何巧苓原本即將脫口而出的話霎時哽在喉頭，腦中驀然浮現那個自大的男人身影，因為他？不，她說不出口，那也不是事實。
　　她劇烈地在內心否認那個可能性，卻怎麼也甩不開卓立涵的身影；她很清楚，因為那個男人，她才逐漸忘卻陳正昌帶給她的痛苦。
　　“因為什麼？你告訴我啊！”陳正昌激動地說，得不到答案他無法死心。
　　“沒有任何理由，只是因為我不愛你了，”她堅定地說。沒錯，今天的約會的確像是回到了過去，偶爾也讓她萌生沉浸在過往回憶的感慨，畢竟他們交往過三年多。三年不是一段短日子，在他們之間發生過很多事，也談了一段真實付出的感情，可也因為如此，更讓她確定一件事；她變了，她已經不再是深愛著陳正昌的那個女人；以前他會讓她感動的舉動，如今只讓她想說聲謝謝，而且再也不會因為他的不體貼感到傷心自憐，再也不會氣他總是忽略她而去看別的女人……她已經不是過去的何巧苓，她不愛他了。
　　陳正昌一聽，整個人僵住，面如死灰，也鬆開了她的手。得到這個答案等於要他死心斷念，想要跟一個不愛你的女人複合？別再奢望了。
　　何巧苓不忍心看他如此憔悴的模樣，內心過意不去，繼續相處下去，只是對他更殘忍。
　　她從床上起身，望著他輕聲說；“我們還是不要獨處……”她提起掉在地上的包包，回眸多加一句；“謝謝你，以後我們別再見面了。”
　　何巧苓走出旅館房間。既然已經不可能再給他感情的承諾，她也不願再利用他，好聚好散應該是最好的結局吧……
　　＊＊＊＊＊＊
　　旅館外，下著滂沱大雨，何巧苓站在旅館門口，懊惱地凝望黑壓壓的天空，今天的運氣真糟啊！
　　本來預定由陳正昌送她回家，現在計畫生變，這裏又是郊區，要去哪裡叫車？要叫卓家司機來載她？她臉皮再厚也沒這膽子吧……
　　正思索著下一步該怎麼做時，有輛車慢慢靠近她，定睛一看，駕駛座上的男人不就是她的丈夫車立函……
　　他怎麼會在這裏？何巧苓心裏一驚，難道不是幻覺，他今天一直在跟蹤她……
　　卓立涵等了老半天，終於等到老婆現身，他沒好氣地按下車窗，壓抑著怒氣說；“上車吧。”他的教養不容許他在大庭廣眾下發怒，否則他絕對不會如此平心靜氣和她說話。
　　何巧苓雙臂交叉胸口，同樣沒好氣地睞著他，心裏感到好笑又荒謬。
　　“卓立涵，你瘋了嗎？你是哪裡有問題？”竟然偷偷摸摸跟蹤她？
　　他的眼睛沒看她，直視前方，帶點冷漠的口吻說；“這句話怎麼不問問你自己？”
　　這算什麼？他特地來教訓她？
　　“我想做什麼關你什麼事？”
　　何巧苓撂下話後，忿然走進雨中，比起繼續和這個自以為是的男人對話，她寧願淋雨淋個痛快！
　　卓立涵沒料到她會有此舉動，驚愕地趕緊開車跟著她，怒道；“你是我老婆，跟別的男人上賓館，還問關我什麼事……”
　　大雨瞬間將她淋個濕透，她感覺有些冷，抱住雙臂，哆嗦了下，仍不忘轉過去，朝自己的丈夫吼道；“我不是你的老婆！”
　　“你是！”
　　“我不是，我說不是就不是！”
　　“我說你是就是！”
　　兩人好像在鬧彆扭似的，僵持不下，何巧苓氣得將手中的提包扔向他，卓立涵閃躲不及，直接被砸中臉。
　　“我是菜市場女人，我是沒人要的爛橘子，我配不上你！”
　　這段怒氣衝衝的話讓卓立涵霎時愣住，她一直牢記著他說過的話，可見得他的確傷她很深，而這樣損人的話要忘記也的確很難……他第一次懊悔起自己過往的作為，那樣鄙視她、瞧不起她，最後自作自受。
　　他有些尷尬，軟下音調勸道；“你先上車。”
　　“我不上去，我自己叫計程車回家。”她倔強地說，對他的軟化絲毫不理會。
　　“這種天氣、這種地方，你去哪裡叫計程車？”這女人真有挑逗他情緒的本事，就不能讓他好過一點？
　　“我喜歡淋雨，你管不著！”她邁開大步往前走，傾盆大雨讓她的視線模糊，卻無法讓她妥協。
　　卓立涵無奈地在路邊停下車，開車門走了出來，冒雨快步追上她。
　　他用力拽住她的手，快發火了。“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才想問你到底要我怎麼樣，我現在做的事不是正合你意？你要我走我就走，你還不高興什麼？跟蹤我是什麼意思？你以為我是什麼？你以為我是你的傀儡、還是你的奴隸？連要跟誰見面、跟誰約會都要跟你報備？卓立涵，別把什麼老公老婆擺在嘴上，你有什麼資格管我……”
　　她的話句句咄咄逼人，卓立涵毫無反駁的餘地，以前嫌棄她，現在又要留住她，也難怪她會錯亂，可是……
　　“我們一定要在雨中爭論這些問題？不管怎麼樣，你現在還是我的妻子，你要尊重我！”
　　“尊重？你憑什麼跟我說尊重？你什麼時候尊重過我？”何巧苓掙紮著要掙脫他的手，卓立涵加重力道，怎麼也不願讓她走。
　　“上車好嗎？”那是近乎懇求的口氣，輕輕震動何巧苓的心弦。“拜託你……”
　　她凝望著他，雨讓她看不清他的面容，隱約可見他以前所未有的真誠目光，誠懇得令她有些錯愕，那個總是斜眼看她、貶低她、輕視她的男人怎麼可能這樣看著她？
　　“放開我……”她無奈且無力地說，心裏真的好混亂。她不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在她下定決心離開時，他卻開始糾扯著她的心不放？
　　即使他已經低聲下氣，還是無法挽留她？卓立涵此刻已經全身濕透透，心情沮喪到極點。他活到這把年紀，面對女人從來不曾低聲下氣，而她……他的妻子卻不屑一顧、漠視他的心情，難道她真的還對旅館裏的前男友舊情難忘？
　　妒意讓他沖口而出，忿然問道；“你真的那麼愛他，那個曾經背叛你的男人？”他無法理解，她究竟還愛那個男人哪一點！
　　聽他提起陳正昌，何巧苓的火氣也上來了，非常用力地抽開自己的手。他憑什麼刺探她的隱私呢？既然他不希望她當他的妻子，不想當她的丈夫，那她跟陳正昌的關係他又憑什麼管……
　　“我不想跟你說話了。”她冷漠地拒絕他的搭載，直接往前走，在大雨中努力在車道上尋覓計程車的可能性。
　　被這樣狠狠忽視了，卓立涵不甘一不弱，同樣堅決地說；“你聽清楚，我不會跟你離婚！”
　　何巧苓沒好氣地斜睨他一眼；又來了，又是什麼都他自己一個人決定，要她走她就得走，現在不想離婚她又不得離婚？
　　“卓立涵，在你眼中，一直都只有你自己，你說怎樣就怎樣，你說不會怎樣就不會怎樣，我呢？我算什麼？你有看到我嗎？你有為我著想過嗎？你有想過我的心情嗎？你知道我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決定……”她大力呼口氣，覺得自己像傻瓜一樣，講這些有什麼用，他根本從來沒把她的話聽進去。“算了，我跟你說這些幹嘛，白費唇舌，反正你從來都不會聽我說話。”
　　“何巧苓……”事實是，他聽進去了，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計程車！”望見雨中一輛閃亮亮的黃色計程車朝他們駛來，而且還是空車，簡直就是天賜的禮物，何巧苓趕緊招手，不想理欲言又止的卓立涵。　　。
　　等不及車停好，她迅速打開車門，還朝他撂下話；“你聽清楚，我不是你的東西，不要隨便決定我想做的事。”
　　“何……”
　　她忿忿地關緊車門，不管想追過來的卓立涵，直接交代司機卓家的地址，等車子往前開了一段路後，她才回頭，透過一片模糊的車窗，什麼都看不清楚。
　　她在期待什麼？期待她的丈夫會為了她在公路上展開一場飛車追逐？
　　怎麼可能呢。卓立涵應該是覺得面子掛不住，怕她丟他的臉，才會跟蹤她，想趁機訓她吧……她慨歎一聲，回身，四肢放鬆地攤開，背靠緊椅墊，身體這才感覺到冷，抖了一下。
　　“哈啾！”
　　“小姐，會冷嗎？”司機從後照鏡看她一眼，體貼地說；“我把冷氣關掉。”
　　“好，謝謝。”何巧苓摸摸鼻子道謝，突然意識到什麼事情不對勁，身邊少了什麼……包包……她警覺到自己的包包在剛才生氣時扔到卓立涵車上，現在身上一毛錢也沒有！
　　怎麼辦？她擔心地觀察起這位司機大哥，看起來是個好人，讓她進屋去拿錢付給他，應該不至子勃然大怒吧。
　　呵……比起沒錢的困窘，身體和心理的雙重疲倦在她放鬆時席捲而來，她打個大呵欠，今天累了一整天，實在是撐不住了。
　　她的眼皮有如掛了鉛，慢慢闔上，沒多久就進入了夢鄉……

大頭寶珠

第七章

　　那晚是何巧苓有生以來最糗的一晚。在雨中和丈夫大吵一架，接著身無分文坐上計程車，又在車上熟睡，還得勞煩司機叫醒她，借她一把傘，讓迷迷糊糊的她從大門的對講機請李嫂送車費出來。
　　最慘的是，因為這場雨害她得了重感冒。
　　“咳咳……”何巧苓窩在床上，難過得猛咳嗽，腦袋一片混沌。
　　近來苦思怎麼離開卓立涵的方法，加上熬夜寫稿，昨天跟陳正昌玩了一天，晚上又淋雨，一連串事件讓她身心疲憊，累壞了。
　　喀……聽到開門的聲音，她以為是李嫂進來關心她的狀況，低聲說；“我沒關係，已經好多了……”卓家還特別為她找來專屬的家庭醫師診療這種小病，讓她嚇一大眺。
　　來人沒有出聲，只是默默走到床邊，伸出一隻大手，輕輕擱在她的額頭。
　　冰涼的觸摸令她張開眼，對上卓立涵那雙蘊含溫柔的眼眸，她頓時心臟劇烈跳動，吞口口水，恍如身陷夢境，好不真實。
　　“吃過藥了？”他說話的口氣依舊不慍不火，淡淡的，聽不出情緒。
　　“你不用上班？”就算她人不舒服，也還知道現在什麼時間，剛剛才吃過李嫂幫她煮的熱粥當中餐，他總不可能已經下班了吧。
　　“我回來吃中飯，順便看看你的情況。”他乾脆坐到床沿，深邃的雙眼仍盯著她，心裏頗懊悔當初沒有硬拉她上車，否則她也不會因為淋雨生病了。
　　順便？何巧苓白眼一翻，霎時覺得很嘔，原來她在他心裏的份量只是“順便”的等級。
　　“好啦，我已經沒事，你可以走了。”她揮揮手，不耐煩地說，還翻個身背對他，擺明著不想跟他說話。
　　他們好像真的犯沖似的，只要一看到他、一聽到他說話，她總是克制不住脾氣，明明她不是容易生氣的人啊。
　　如果繼續跟他交談，恐怕她的病永遠不會好。
　　卓立涵凝望著她的背影，突如其來翻開床單，龐大的身軀強硬占住地旁邊的床位，平躺後，英俊的面容與她面對面，唇邊掛著自在的淺笑，似乎頗欣賞她俏臉上驚訝的神情。
　　何巧苓瞠大雙目，被他的舉動嚇壞了。這是什麼意思？他不是連晚上睡覺都刻意跑去書房過夜，現在又……
　　“你瘋了嗎？”最近這句話好像變成她的口頭禪，卓立涵簡直像變成另外一個人，老是讓她摸不清頭緒。
　　“躺在自己床上小睡片刻，是瘋子的行為？”他若無其事，很自然地將問題丟回給她，鼻息和她交纏著，讓她的心跳越來越快，頭也越來越昏沉了，懷疑自己該不會在做夢。
　　“卓立涵，你到底想怎麼樣？”她有氣無力地說，使力想推開他強健的身軀，卻是心有餘力不足。
　　“沒怎樣，夫妻同睡一張床哪點奇怪了？”
　　“我們只是表面上的夫妻，沒有愛情。”
　　沒有愛情？聽到她如此堅決的回答，卓立涵蹙起濃眉，眼睛猛盯著她，好像在忖度這句話的真實性，看得何巧苓全身不自在。
　　他倏地閉上眼睛，仿佛要將剛才那句話從腦中驅走，淡漠地說；“你不想睡就算了，我很累。”最讓他感到疲累的，就是她一味抗拒、排斥他的態度，以前他的確對她很過分，但該怎麼做才能政變她對他的感覺？，
　　何巧苓好奇地追問。。“你下午不用上班？”從家裏去公司也要一段時間，他不會遲到？
　　“我今天要翹班。”他若無其事地說。
　　她有沒有聽錯？這簡單的一句話卻讓何巧苓大聲驚呼；“你不是工作機器人嗎？為了工作可以六親不認，除了工作，其他都不重要的機器人？”
　　這段誇張的形容把卓立涵逗笑了，而且是無奈的苦笑。她的話其實挺中肯；自從接下副總職位後，為了在父親面前有好表現，他的確很像個工作機器人，對任何人都吝於付出感情，全心專注於工作，直到……他的妻子悄悄進駐他的心房，讓他無從防範。
　　偏偏當他終於察覺她的存在，她卻急於從他身邊逃走。
　　卓立涵緩緩張開眼，靜靜凝視著她，時間似乎凍結在這一刻，他們的臉龐相距如此近，只要任何一個人稍稍往前傾，彼此的唇瓣將會緊緊結合一起……
　　“其實……我只是想陪你。”
　　何巧苓眨了下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竟然在卓立涵臉上看見一抹靦腆、近乎害羞的表情，雖然一閃即逝……不過，糟糕的是，她的臉瞬間變得通紅，完全無法控制！
　　“咳咳……”如此奇妙的一刻，她突然忍不住用力咳嗽，咳得好大聲，卓立涵著急地輕拍她的背部，無法掩飾焦慮的心情，看在何巧苓眼中，又是另一個不敢置信。他什麼時候開始，會這樣真心、專注、溫柔地看著她？
　　“怎麼了？很難過？要不要叫許醫生過來？”面對她難過的表情，什麼驕傲自尊都被撇到一邊，他只在乎她的狀況！
　　何巧苓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心情的激蕩，閃躲地背對著他，粗魯地說；“我沒事啦，我要睡覺了，懶得跟你吵……”
　　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感覺，又不是沒談過戀愛，怎麼一下子變得如此純情易感，甚至逃避內心真實的感受，無法對自己坦然……為什麼她好不容易決定離開他，他卻對她這麼溫柔，這樣叫她怎麼忘記他？
　　真是可惡的男人！就是不讓她好過……
　　幸好過度的疲倦讓她沒法想太多，顧不得卓立涵就躺在身旁，抵擋不住周公的招手，沒多久就沉沉睡去。
　　卓立涵動也不動，始終安靜地陪著她，瞧著她扇子般的濃密睫毛、小巧鼻子、豐潤的雙唇、略現紅潮的粉腮……原本在他眼中如此平凡、不出色的女人，如今每一分都令他捨不得移臥眼。直到此刻，他才體悟到，一旦心底容納了某個人，即使是缺點也顯得可愛。
　　聽著她規律的呼息聲，他悄悄移動，將她嬌小的身軀納入懷抱，俊臉投入如雲黑髮間，鼻間彌漫著淡淡屬於她的香氣。
　　“對不起，原諒我好嗎？”他的手指繞著她的發絲，輕聲吐露，凝望她的眼真情流露；“不要離開我……”
　　啪！一隻手臂突地抬高朝前伸展，結實打上他的鼻子，這突如其來的攻擊讓卓立涵措手不及，但瞧何巧苓的模樣，依然睡得很沉，甚至發出細微的打呼聲。
　　“呼……”啪！這次是右腳攻勢，用力跨上他的身軀，力道之大，又讓卓立涵大大吃驚，平時真看不出她如此“孔武有力”。
　　而這，只是剛開始……
　　第一次和妻子同床共枕，卓立涵徹底領教到何巧苓糟糕透頂的睡相，要平安當她的床伴，想來可不是簡單的任務。
　　＊＊＊＊＊＊
　　卓榮盛的書房內，有股沉重的氣氛。卓立涵端坐在沙發椅上，目光敏銳地掃視雙親年邁臉龐透露出的複雜神情，他對這場三人會談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吃過晚餐後，雙親特地邀他來書房談話，而且還刻意避開何巧苓，莫非談論的話題跟她有關？
　　他想起小妹跟他說過母親已經開始抱怨巧苓的行為，想必父親也將她最近反叛的舉止都在看眼裏，那麼，難道她已經達到目的，讓她父母受不了她，想趕她離開卓家？
　　果然如他所料，卓榮盛喝口熱茶後，慎重地看著大兒子。沉聲道；
　　“立涵，我錯了，當初不應該勉強你。”
　　卓立涵蹙了下眉頭，還未反應，他母親又接著說話，而且飽含歉意，歎道；“立涵，媽媽早就看出你不想結婚，可是我以為結婚以後，你們的關係會自然好轉，看來媽媽是太樂觀了……”
　　如果結婚前卓立涵聽到雙親這番話，肯定會欣然接受，非常樂意退婚……但今時今日，情況已經大不相同，他一點也不希望父母對何巧苓起反感。
　　“爸，媽，我對自己的婚姻沒有任何抱怨。”他坦承說道，事實上，他正努力要維繫跟何巧苓之間的婚姻關係。
　　卓父卓母一聽，彼此交換個慎重的眼神，卓榮盛接著說；“兒子，我已經知道你花了一大筆錢買下‘那些照片’，你可以買通一個記者，但是……”他深深歎口氣，平常討論公事卓立涵都沒看他這麼煩惱過。“巧苓實在太不像話，這麼不檢點，怎麼能當我兒子的老婆，怎麼配當卓家的媳婦！”他慍怒道，看來真的對何巧苓頗不滿，卓立涵思忖著。他的確花了一筆錢買下追蹤何巧苓上旅館的記者，用錢堵住狗仔的嘴壓下新聞並不是頭一遭，只是沒料到事情還是傳到了父母耳裏。
　　“立涵，媽媽顧慮你的心情，所以沒跟你說，巧苓啊……”她正打算發洩對兒媳婦的不滿，但卓立涵已經無法忍受，一臉認真地開口制止。
　　“爸，媽，巧苓是我的妻子，我們的問題我們自己可以解決，謝謝你們的關心。”面對父母驚訝的眼神，卓立涵的話還沒結束。“這有，巧苓是一個好女人，真的，我很感謝爺爺幫我找到她。”語畢，他起身，恭敬地跟父母鞠躬，昂然轉身離開，留下錯愕的雙親。
　　這個大兒子向來聽從父親的話，從來不曾反抗過，沒想到……卓榮盛真有點難以接受。他兒子不是一直很討厭這樁婚姻？怎麼現在好像完全沒有那回事，還不許他們批評他的妻子？
　　卓母更是一頭霧水，緊張地抓住丈夫的手，完全失去了平日貴婦的完美儀態，頻頻追問；“老公，我們立涵沒事吧？”
　　＊＊＊＊＊＊
　　何巧苓病癒之後，卓立涵立刻要她相伴參加一場由龍邦集團基金會舉辦的慈善音樂會，雖然她很想找藉口拒絕，但在丈夫半脅迫的要求下，不得不盛裝出席。
　　當天來了相當多政商和演藝界名人，除了受邀貴賓外，也來了大批記者，鎂光燈不斷閃鑠，真讓人有種變成大明星的錯覺。
　　何巧苓從一開始當卓太太的不習慣，現在已經怡然自得，很自然對著鏡頭展露笑容。她今天穿著一襲設計簡單優雅的銀色針織衫短裙，美頸搭配翠綠色裸鑽項煉，兜皮高跟鞋舒服地貼著她的雙足，剛修剪的短髮俏麗可人，清爽淡色的妝扮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有種閒適的氣質。
　　“卓先生，卓太太，請看這邊。”電子、平面媒體紛紛要求拍攝他們的合照，卓立涵摟住她的肩膀，兩人的外型相當匹配，展露的笑容宛如一對神仙眷侶，何巧苓覺得自己對於扮演卓太太這個角色似乎越來越得心應手，也不像過去那麼排斥，或許也跟卓立涵對她的態度轉變有關……不知道為什麼，他不再對她擺出倨傲、高高在上、自以為是的神情，相反的，偶爾投注在她身上那種溫柔似水的關懷總害她心跳加速，越來越不自在。
　　以前可以告訴自己儘量討厭他，但現在，心裏討厭的感覺好像不知不覺在消失中……
　　“卓太太，有傳言說你和舊情人曾到旅館幽會，是不是真的？些某個狗仔記者突然在現場大聲提問，好像故意要嘲諷他們夫妻表現出來的鶼鰈情深。
　　頓時，一片靜默，不只記者們，連與會來賓和樂團都不出聲，彼此交換著難以言喻的默契。
　　這謠言早在記者圈和上流社交圈流傳開來，卓立涵為了妻子的名譽，花了大錢才壓下來，甚至嚴厲警告那名記者絕對不能刊登，否則後果不堪設想……畏於龍邦集團的威名，這新聞並沒有公諸於世，卻變成一個不知從何傳來、無法證實的小道消息。
　　何巧苓當眾被逼問，霎時間愣住。坦白說，她自己倒是很意外這件她精心安排的“新聞”怎麼沒上八卦媒體，還以為狗仔記者識破她的偽裝……後來她才從李嫂口中，得知卓立涵當天已經封住了記者的嘴。
　　說實在的，她真的越來越無法明白卓立涵的所作所為。，他不是一直希望她離開？而當她努力驅趕對他的異樣感覺、努力想辦法如他所願，他卻又表達出不希望她走的訊息，令她不禁苦惱究竟哪邊才是他的真心。
　　她大方微笑，轉向身旁俊挺非凡的卓立涵，態度自若地問；“老公，你說這件事是真的、還是假的呢？”
　　如果他介入了她的計畫，她想知道他真正的想法。
　　何巧苓彎彎的眼眸散發滿滿的笑意，然而潛藏其中的，卻是一種想探知他心情的訊號……卓立涵凝望著她，在這一刻，他胸口漲滿想傾吐的欲望。他還在躲藏什麼？還想繼續逃避？
　　他很清楚自己的感覺，他不再在意她能不能配得上他，他只在意在他身邊的人是不是她。
　　就算出現一個條件比她好上百倍、千倍的女人，如果不是她，那些好的條件都沒有任何意義。
　　這個世界上，能出現幾個足以觸動心弦、改變自己的女人？
　　他絕對不會放棄她。
　　面對環繞一室的眾人等候著他的回答，他勾起唇角，微笑且堅定地說；“我們之間沒有任何問題，”他用力握緊她的手，十指交扣。“巧苓是我的賢妻，我愛她。”
　　“閑”妻是暗指她很閑？何巧苓表面上與他相視而笑，腦子裏卻思忖著他的答案，突然感覺到不對勁，等等，他說的下一句是……
　　她瞬間傻住了，有點懷疑自己是否幻聽，但記者群一見到卓立涵已經表態支持妻子，便識趣地轉移話題，詢問關於基金會的運作與成效，但她腦海裏依然不斷纏繞他的聲音，沉聲傾吐著“我愛她”……
　　這是在做表面功夫？她芳心大亂，暗付著。她知道他的演技一向很精湛，既然過去都能在眾人面前扮演恩愛夫妻了，說句“我愛她”其實並不算什麼，但為何他凝視她的目光是如此真誠、如此令人心動？
　　何巧苓的雙頰無法克制地染上一層酡紅，明顯得讓她不得不稍微閃避一下鎂光燈。
　　悄悄睞著卓立涵英俊的側臉，心裏的迷惑越來越深、越難解，她摸不清丈夫的心，卻也忍不住將那句話牢記在心……
　　＊＊＊＊＊＊
　　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說“他愛她”，那是真愛，還是假愛呢？是虛與委蛇，還是發自內心？又為什麼要當著眾人的面說？
　　音樂會已經過去一個多禮拜，何巧苓始終無法從當時的困惑中脫身而出，反倒變得更煩躁，很想沖去卓立涵跟前，揪住他的衣領要他說清楚、講明白，卻又怕自己會錯意，遭他恥笑，只能當作若無其事般，在他面前不展露一絲異狀。
　　但事實上，她幾乎無時不刻不在詮釋他可能的話意，即使面對電腦螢幕上的稿子，思緒也會不知不覺飄到他身上。
　　最讓她受不了的，就是心情總是被他牽動、影響著，但偏偏她總是不由自主被他牽動、影響著，真令人懊惱。
　　叩叩。
　　聽到敲門聲，何巧苓頭也不回，直接喊道；“進來吧。”她以為李嫂又送點心過來，視線依然緊盯著螢幕，腦中正試著為設計的角色編寫特別的故事。
　　“這是什麼？”
　　熟悉的男聲喚她回神，她的反射動作就是立刻關掉螢幕，接著轉過來對他怒目相視。
　　“我沒答應讓你進來我的工作室！”
　　卓立涵感到好笑似的勾了下唇角，睨著她。“是你說‘進來’的。”
　　“我……”她不滿地駁斥；“是你沒出聲，我要是知道是你，就不會讓你進來！”
　　卓立涵無所謂地聳聳肩。“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是第一次進來……”他指了指地上的高爾夫球練習用具，調侃；“有沒有進步？下週末一起去打高爾夫度假？”
　　何巧苓紅了紅臉，大聲拒絕；“我最近很忙，沒空陪你啦！”
　　她逼迫自己轉移注意力，讓視線重新回到電腦上，但又不想讓他看見她寫的稿子，於是一臉慍怒的面對他。
　　“你找我什麼事？”快講完好讓她專心做事。
　　卓立涵玩弄了下練習用球具，隨心地說；“其實也沒什麼事……”
　　何巧苓愣住，幾乎不敢置信。“你說什麼？如果沒事為什麼……”這個大忙人何時這麼有空？
　　“下班以後想看看你，跟你說說話，這樣也不行？”他的態度如此自然，好像這是很平常的習慣動作，何巧苓驚得說不出話，簡直要懷疑眼前的丈夫是否是替身？
　　不過，她很快便反應過來，滿懷疑惑問道；“你有閑有空不是都拿去陪你的狐群狗黨，什麼時候輪到我這個冒牌妻子了？”總之，他會這麼說一定其中有詐，何巧苓這麼深信著。
　　卓立涵淺淺一笑，英俊的臉龐透露出溫柔的神情。冒牌妻子？真虧她想得出來，過去他們的相處模式的確很像冒牌夫妻。
　　“他們是我的朋友，不是狐群狗黨，婚禮的時候你們也見過。”
　　“嗯，對啦。”何巧苓勉強承認，當初他們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笑話一般，還真是他的好朋友。
　　“有機會我帶你去我們的聚會，你會喜歡他們的。”應該說，沒有女人能抵擋他們的魅力。
　　何巧苓對這個冒牌丈夫的舉動真是越來越一頭霧水了，現在他的意思是要把她介紹給自己的死黨？但……為什麼呢？”
　　“卓立涵，我真的不懂你心裏在想什麼，你不是希望跟我離婚，怎麼現在又……”
　　他打斷她的話，很慎重地表態。
　　“以前就當我發神經亂扯，從現在起。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因為，這就是他所愛的“她”。
　　她有沒有聽錯……一向踐得鼻孔朝天的卓立涵會說自己“發神經亂扯”？該不會在想什麼詭計對付她吧？
　　“卓立涵，我真的覺得你變得有點奇怪……”她含蓄地說，事實上，根本是性情大變。
　　他挑了下眉頭，決定先從糾正她的稱呼開始。“我是你的丈夫，連姓帶名叫不大適合。”
　　一定有鬼！何巧苓咽口口水，試探地問；“你明明知道我在做什麼，為什麼還要這樣對我說話？”其他被蒙在鼓裏的人就算了，但他明明知道她的計畫，怎麼老是做出相違背的舉動？
　　卓立涵沒有回答，雙手插在長褲口袋，環顧四周。
　　“這間我記得以前是立淵的工作室……”
　　“對啊，他說他沒在用了，所以就借給我。”對此，她心存感激，這可是她在卓宅唯一專屬於自己的世界。
　　“你喜歡這樣？”
　　“怎樣？”
　　“在家裏有自己的工作室？”
　　“當然！在這裏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且不用被他監視。
　　卓立涵點點頭，好像在自問自答；“好吧，我會記得。”
　　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何巧苓皺起眉頭，暗自思索他話中的意涵，而卓立涵則走到她跟前，與她面對面，考慮了一會後，他開口。
　　“我有件事想問你，希望你可以誠實回答我。”
　　怎麼很慎重的樣子？何巧苓沉默不語，和他四目相對，從他深邃的黑色眼珠裏，讀到了和以往截然不同的情感，沒有冷漠和鄙視，而是她一直渴求的尊重，與他一樣平等的尊重。
　　“你對他到底是不是認真的？”
　　何巧苓的腦袋有些轉不過來，反問；“誰啊？”
　　“還有誰。”他苦笑，這可是他拋去自尊和驕傲、放下身段後才能如此平心靜氣問問題，因為他實在太想知道答案。
　　從他略帶自嘲的眼神中，何巧苓明白了，那個“他”指的是她的前男友陳正昌，那天他跟蹤她一整天，甚至追到了汽車旅館，卻從來沒發現到那只是一場引誘記者的戲，自始至終都在懷疑她……他從來不信任她。
　　“關你什麼事。”她忍不住生起悶氣，當然也不會給他好臉色看。
　　“當然跟我有關，我是你的丈夫。”他理直氣壯地說，卻讓何巧苓更反感，他憑什麼？
　　“我可不認為。”
　　卓立涵看得出她在賭氣，但此刻他只想得到她心中真正的答案，讓他懸掛在心的大石得以放下。
　　“好，我承認，是因為我在意，我很在意另一個男人在我妻子心中的址地位。”
　　他看起來有點激動，應該說，這是首次何巧苓在這個工作機器人臉上看到很強烈的情緒，而這一切是因為她？
　　“你為什麼要在意呢？為什麼？你怎麼可能會在意我呢？”她也跟著激動起來，臉色漲紅，連嘴唇都顯得顫抖起來。
　　卓立涵凝視著她，深深的，仿佛想透過這個凝視，看穿她的心。
　　“你真的不懂嗎？我以為那天你已經明白了。”他沉聲說，聲音帶著某種壓抑的沙啞。
　　“你說什麼懂不懂，我根本聽不懂！”此時，何巧苓注意到自己無名指上的結婚戒指，這令多少女人豔羨的婚姻契約證物，仿佛正閃爍著諷刺他們的光芒。
　　發現卓立涵也正注視著那只戒指，為了不想讓他看穿她內心存留的眷戀，何巧苓緊張地開始拔戒指，嘴巴還喃喃自語；“我可不想戴著。是因為一直拔不下來的關係，其實我……”
　　鏘……戒指驀然從她的手指脫落，穩穩落在地板上，霎時，整個世界一片靜默，沒有人說話，沒有任何聲音，只有兩個瞠眼注視著戒指的人。
　　“你搞什麼……”卓立涵完全失去了平時沉穩的性格，急迫地蹲下身撿起戒指，毫不掩飾內心的焦慮。
　　“快點戴好！”他拉過她的手，用力且粗魯地幫她戴上，直到確認戒指牢牢圈住她的手指為止。
　　何巧苓傻住了，從戒指脫落那一刻到重新被套牢，因為太過震驚而一直無法反應過來，即使不願承認，在她心裏，似乎早認定這戒指將永遠和她在一起，就算她在他面前如何任性、裝出不在意的模樣，但當真的要失去時，她根本無法接受。
　　真糟糕，她的內心仿佛正在無聲呐喊著，努力想逃避，想盡辦法要離開，卻只是證明她捨不得這一切，她捨不得眼前這個男人！
　　“卓立涵，我真討厭你！”何巧苓難過地紅了雙眼，是他把她害得如此矛盾，偏偏要靠著自我欺騙才能撐下去，明明心動卻又不能坦率表達，一切都是他害的！
　　和她四目相對，卓立涵的心被她眼裏隱忍的淚光揪痛了。過去他究竟有多麼殘忍，狠狠傷害了她，逼得她如此痛苦？
　　他情不自禁，舉起她白皙的小手放至唇邊輕輕一吻。
　　“可是我愛你。”終於，他不想再掩飾，偽裝對她毫不在乎，只被動等著她察覺他的感情，他要坦率、他要表白，他要拋開無聊的自傲說出口。
　　何巧苓愣了好久，嘴邊喃語著；“怎麼可能……”即使他的眼睛深情款款，即使他注視著她的目光真誠得讓人無法質疑，她依舊無法相信。
　　“你說我是擺在菜市場也沒人要的爛橘子，你怎麼可能愛我？”
　　過去衝動下脫口而出的話語，如今變成他最不堪回首的錯誤，卓立涵深刻體認到不謹言慎行的後果——你永遠不知道你的無心對別人造成的傷害有多大。
　　“對不起，我不應該說那種話，那時候我太愚蠢了，被驕傲蒙蔽了雙眼……”他道歉，誠心的。
　　“你知不知道你讓我有多難過，我真的好恨你……”現在想起來還是讓她很火大。
　　“該怎麼跟你賠罪你才會氣消？”他無奈地低頭問。
　　“你問我我問誰！”連這都要問她，到底有沒有誠意……
　　卓立涵歎了口氣，豁出去似的，雙膝跪了下來，在她面前完全臣服。
　　何巧苓驚得捂住嘴，如果不是親眼目睹、親身經歷，驕傲的卓立涵會下跪？這是笑話吧！
　　“喂，別鬧了，起來啊！”她要拉他起來，他卻露出有點小孩子般的耍賴，搖頭。
　　“除非你原諒我。”
　　“不要任性了！”這樣就放過他還真有些不甘心。
　　“這是原諒的意思？”他試探地問。
　　“卓立涵，你夠了沒……”她使力想將他拉起，卻反而被他用力一扯，整個人被他抱入懷裏。
　　貼著他寬闊的胸膛，鼻間彌漫著屬於他的男人氣息，何巧苓瞬間心跳加快，她從未和他有過如此親密的接觸，而且還是在他說了“我愛你”之後……
　　“放開我……”她輕聲說。
　　他沒有應允，反而更加摟緊，抬起她小巧的下顎，逼她直視他的眼睛。
　　“你還沒回答我，你還愛著他嗎？”
　　他如此堅定想得到她的回答，何巧苓無法說謊、無法自我欺騙，也不想再掩飾了。
　　“不愛了……”
　　坦承自己被他吸引並沒有什麼好羞愧的，她思忖著，尤其見到當他聽了答案後的迷人笑容。
　　他驀地吻住她的嘴唇，纏綿。
　　可以確定一件事，這是他們的初吻，而他們的戀愛是結婚以後才開始的……

大頭寶珠

第八章

　　大清早。卓家餐廳洋溢著食物的香氣，卓家人一如往常，準時聚在一起吃早餐，只不過，今早的餐桌旁少了兩個人。
　　由於卓立涵和何巧苓實在遲到太久，其他人只好先開動用餐了，過了半小時後，才見到這對珊珊來遲的年輕夫妻。
　　眾人一見卓立涵的模樣，紛紛停下吃早餐的動作，詫異地瞠眼瞪著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人了。
　　一向對自己的形象嚴格要求，不論在家或在外，外型永遠整齊優雅、舉止合乎紳士原則的卓立涵，此刻竟然頭髮淩亂、衣衫不整、腳步匆促，英俊的臉龐帶著靦腆的歉意。
　　“爸，媽，對不起，我們來晚了。”
　　在他身旁的何巧苓即使沉默不語，羞紅的俏臉和兩人十指交扣的親昵姿態倒是給人不少遐想的空間。
　　“坐下吃飯。”卓榮盛應了句，繼續吃早餐，口氣沒有責備的意思。
　　兩人並肩坐好，接著開始旁若無人的親密舉動，輕聲談話，相視而笑。卓立涵體貼妻子的細心態度又讓其他家人吃了一驚，這可是他們從未見過的一面，過去只專注於工作的他，何曾露出如此由衷的溫柔？
　　“哥，你變了，以前你最守時，從來不會遲到，自從……”卓立瑛終於受不了了，開口埋怨，還睞了眼臉頰紅通通的何巧苓，沒好氣地啜口熱咖啡。
　　卓立淵依舊一臉溫文的笑容，隨口問道，帶點揶揄的口吻；“大哥、大嫂，什麼時候我會有個小侄子或侄女？”
　　何巧苓好像被食物噎到，大聲咳了起來，卓立涵趕緊幫她拍拍背部，完全不像過去會嫌棄她不懂餐桌禮儀。卓家人看在眼裏，很清楚何巧苓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立淵……”何巧苓拍拍胸口，不自在地嗔道，突然提到那檔事，要她怎麼回答！
　　卓立涵倒是泰然自若，面對微笑的弟弟，給了個很肯定的答案。
　　“很快。”接著，他好像要跟全世界宣告他們的甜蜜感情似的，摟住她的肩膀，更進一步對著雙親說；“爸，媽，我跟巧苓很快會讓你們抱孫子。”
　　何巧苓翻個白眼，還用手肘頂了下他的胸膛。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八字沒一撇的事還敢講那麼大聲！
　　“太肉麻了，我聽不下去了啦！”鏘的一聲，卓立瑛用力放下咖啡杯，用餐巾紙抹了下嘴角，倏地起身。“爸，媽，我吃飽了！”語畢，頭也不回就離開餐廳，看起來好像在生悶氣。
　　“大嫂，不要介意，大哥結婚我家小妹最難過了。”卓立淵出聲安慰何巧苓，讓後者頗覺窩心，卻感受到隔壁男人掃來警告意味的視線。該不會連跟他弟弟聊個天都介意吧，這男人醋勁這麼大？
　　不過，何巧苓此刻還有件重要的事得先做，她突然站起身，面對眾人鞠個躬。
　　“這陣子給家裏帶來麻煩，很抱歉。”
　　餐廳頓時一片靜默，卓家人互相交換眼神，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卓立涵跟著迅速起身，摟住她的肩膀。
　　“我們的事造成大家的困擾，真的很對不起。”
　　“夫妻吵架難免，不過千萬別做出讓人後悔莫及的蠢事。”卓榮盛語重心長地說。何巧苓慚愧地低著頭，深深反省自己任性衝動的性格，差一點就真的後悔莫及。
　　“好了，坐下來吃飯吧。”卓母慈愛地說。
　　“謝謝媽。”何巧苓聽話地坐下，懸宕在心的大石頭終於放下。幸好前陣子自己的作為並沒有造成無法彌補的遺憾，否則她跟卓立涵好不容易成為真正的夫妻，又得開始彌補跟卓家人的關係了。
　　“巧苓，你真的不回畫廊嗎？”卓母關心地問道。
　　“媽，你先給我一點時間，我現在有更想做的事。”何巧苓也不是很排斥在畫廊工作，只是目前實在分身乏術。
　　“可是……”
　　“媽，我支持巧苓的決定。”卓立涵率先挺自己老婆。
　　“就讓巧苓做自己想做的事，你別管太多。”卓榮盛倒是相當開明。既然一家之主都發言了，卓母只好暫時放棄。其實並非因為巧苓是兒媳婦的關係她才希望她回畫廊工作，而是她一直很欣賞她的美術鑒賞能力，才會想以後可以將畫廊交給她。
　　“我看媽是想找個接班人吧，”卓立淵微微一笑，調侃；“媽，你還年輕，不用急著退休啦。”
　　心事被小兒子看穿，卓母無奈地說；“你啊，趕快找個好女人娶老婆，你大哥都安定下來了，現在換你了。”
　　卓立淵雙手一攤，咋舌。“天啊，現在換我要被逼婚嗎？媽，你饒了我吧……。”
　　“真拿你沒辦法……”卓母搖搖頭，看到小兒子為了逗她開心擠眉弄眼的，不由得又進出笑聲，餐廳頓時洋溢歡樂輕鬆的氣息。
　　何巧苓抬眼和丈夫會心一笑，環繞在滿滿香氣的溫馨氛圍裏，她終於有融入這個家庭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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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要去上海出差幾天？”何巧苓站在玄關，細心幫老公打領帶。雖然她的技術不怎麼樣，完全不符合他“完美”的風格，不過這是她身為妻子專屬的福利。
　　卓立涵低首凝望她纖細的睫毛，目光溫柔，說；“三天。”
　　“三天？”何巧苓挑了下眉頭，煞有其事地接著問；“那要替你準備幾個保險套？”
　　反應過來後，卓立涵感到好笑地反問；“你在說什麼？”他老婆的想像力可真豐富。
　　她調整好領帶的領結底部，兩三下打好領帶，成果不怎麼樣，但心意最重要。何巧苓拍了拍他的淺灰色襯衫，調侃；“少裝了啦，可以擺脫老婆到外面‘解放’，你一定暗爽在心裏吧……哎，上海女人風情萬種，哪是家裏的糟糠妻能比的。”
　　卓立涵微微笑，既然她想玩，他也奉陪。“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什麼都沒說。”
　　瞧他不講幾句來安撫她，她忍不住埋怨；“你可以反駁啊。”難道他不知道她有多擔心他被別的女人誘惑，畢竟他的條件實在太好了，覬覦他的女人說不定可以排出一條長城。
　　“你的腦袋應該想點有用的事，別把想像力用在無意義的事情上。”
　　何巧苓翻個白眼，雙手一攤。“又來了。反正我這個菜市場頭腦根本配不上你這麼優秀的男人，對不對？”
　　“我們還得鬥嘴多久？”他抬手看了看表，泰然自若地說；“給我個心理準備。”
　　她槌了下他的胸口，轉身。“不理你啦，浪費我的口舌。”
　　卓立涵頗覺無奈，從她身後摟住她，俯首貼著她的小耳垂輕聲細語；
　　“不要生氣，我愛你。”
　　心裏雖有點暗爽，何巧苓卻佯裝沒聽到，哪能這樣放過他。
　　“你說什麼？那麼小聲，跟螞蟻說話？”
　　卓立涵更摟緊她的腰，低沉且富含磁性的聲音就在她耳邊回繞；“寶貝，你是我最深愛的女人。”
　　何巧苓還來不及被他的深情款款感動到，腰部已經先被他偷搔癢，她實在受不了這種生理刺激，脫口放聲哈哈大笑，接著又惱怒地用力以手肘頂了下卓立涵的胸口，氣道；“卓立涵，你故意的！”竟然攻擊她身體的弱點，簡直就是故意惹火她。
　　卓立涵趕緊舉起雙手，俊臉露出紳士笑容，表示投降狀，玩到此該適可而止了。
　　“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放過你？”何巧苓呼了呼雙手，打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搔他個夠，至於他的死穴……嘿嘿，全世界只有她這個老婆一清二楚。
　　“大嫂。”偏偏有人不識相，硬要闖入兩人世界，不過卓立淵毫無自覺，若無其事問；“哥，你還沒去上班？”
　　卓立涵原本流露出的輕鬆神情霎時消逝，繃起臉，伸手摟住老婆的肩膀，擺出親昵的姿態，用平淡的口吻反問；“你呢？還沒去醫院？”
　　“我今天休假。”
　　“休假跟你大嫂有什麼關係？”
　　“我答應過大嫂，帶她去見我一個在出版社工作的編輯朋友。”他將帶笑的目光放到何巧苓身上，後者好似腦袋被打個響雷，頓時反應過來。
　　“啊，是今天！”她誇張地驚呼；“我差點忘記，你等我一下！”她想掙脫老公的懷抱，卓立涵卻鎖得更緊，冷漠地望著弟弟。
　　“不准去。”
　　何巧苓皺起眉頭，感覺莫名其妙。
　　“把你朋友的名片留下來，你大嫂可以自己聯絡他。”卓立涵的口氣依然不慍不火，不過卻有種不容質疑的堅持。
　　“大哥……”
　　“照我的話做。”
　　卓立淵無可奈何，聳聳肩妥協了，歎道；“我知道了，我去找名片。”
　　一見卓立淵的身影遠離了，何巧苓氣呼呼地怒道；“卓立涵，雖然你是我的丈夫，也不可以干涉我要見誰！還有，你跟立淵真的是親兄弟嗎？你為什麼總是對他有敵意，擺出一副很討厭他的態度？”
　　“我怎麼會討厭立淵，我只是不喜歡你跟他太接近。”他坦白地說。
　　“為什麼？”
　　“他有不良紀錄。”他臉上掠過陰暗的影子，口氣聽得出來很不想回憶過往。
　　“我不懂。”何巧苓並不打算就此放過，既然他干涉了她的選擇，就該給個清楚的交代。
　　“他喜歡搶我的東西，這是他的嗜好。”
　　“我是東西？”何巧苓納悶地用手指著自己。“我可是他的大嫂。”
　　“以前，他搶過我的女朋友。”卓立涵不得不說了，實在不想談這個話題。
　　不過，他的答案倒是激起何巧苓的好奇心，這實在很出乎她的意料。
　　“是你甩掉，還是被他搶去？”
　　“我應該講得很清楚。”
　　何巧苓仔細端詳老公近乎完美的英俊臉孔，高大結實的身材，不僅外表一百分，腦袋也很聰明，除了個性太拽有時候滿欠揍的之外，他根本壓倒性的勝過卓立淵，卻被搶過女朋友？
　　“完全看不出來。”她坦承自己的駑鈍。
　　卓立涵歎了聲，更摟緊她。“總之，你別跟他太親近，保持距離。”
　　他的話語簡單，卻藏不了裏頭深怕失去她的恐懼，這讓何巧苓感到頗意外。原來當地在意他會不會被別的女人誘惑時，他心裏也一樣對她掛念著，深怕在他稍不注意時，她也會受到別的男人誘惑……這種互相牽掛也是夫妻相處模式之一？
　　看來他們還有很多事要學。
　　“好吧，我會考慮。”何巧苓凝望著他，嘴角因著得意而微微翹起，揶揄；“沒想到你也是個大醋桶。”
　　卓立涵挑了下眉頭，坦承；“我一直都是。”
　　這麼理直氣壯……想虧他卻沒達到目的，何巧苓聳了聳肩，說；“那你快去上班吧，三天后見。”
　　卓立涵在她脫離他懷抱前，搶先吻住她的豐潤嘴唇，吸吮她的芬芳和溫暖後，才滿足地放開她。
　　她雙頰映著的美麗酡紅，令他覺得自己永遠也看不膩。
　　“乾脆送我去機場。”他勸誘著，實在捨不得和她分開。
　　“我沒空，很忙。”別以為用絕佳的吻技就可以偷取她的理智。
　　“走吧。”小手被他緊握著，他的聲音好似有魔力，她的雙腳頗不爭氣地跟著移動。
　　“對了，你最近在寫什麼小說？我到現在還沒看過。”他好奇地問。
　　何巧苓仿佛被捉到小辮子似的，眼睛四處轉著，左顧右朌，眼神閃爍不定。
　　“就很一般的小說啊，男女之間談談戀愛……”
　　“是嗎？讓我看看吧，我想當第一個讀者。”他開出要求，她卻只是敷衍應對。
　　“嗯，這個嘛……等我寫完再說，我會考慮的。”其實，這是她首度內在處於很嚴重的矛盾狀態，希望自己寫出的心血能受到出版社的青睞，卻又希望不要讓眼前的男人得知內容……當他看到時，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她不敢想像啊。
　　卓立涵不以為意，毫無自覺自己已經被身邊的女人悄悄“出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