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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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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淺草茉莉-【一瓢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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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5 00:29:1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栽贓巫蠱之禍】

  藍筱悠讓姚光帶回了風華殿,菱菱則不知被帶去何處,沒和她一道了,她雖心急,也暫時沒辦法,周婕嬋畢竟是太子妃,下令拘走一個宮娥,誰也不能說不,更何況,自己也正讓人押著。
  再度回到風華殿后,她見到一群人進進出出,好不忙碌,再仔細看,當中有太醫在,姚光說自己謀害太子妃,莫不是周婕嬋身子出什麼狀況了?
  “姚光,你話說得不清不楚,就強要本側妃過來,此刻你再不將事情說明白,當心本側妃嚴懲你誣陷之罪!”她沉聲說。
  姚光抿笑。“冒犯娘娘還請見諒,但您今日犯的罪若屬實,當誅九族!”
  “想栽贓陷害本側妃最好先好好動動腦筋,別偷雞不著蝕把米,反倒害了自己。”她提醒。
  “藍筱悠,你謀害本宮還能如此張狂嗎?”周婕嬋臉色甚白虛弱的讓兩個宮娥攙扶著出來,那精神氣色與之前判若兩人。
  藍筱悠眼神忽地一沉。“我是如何謀害你了?”
  “宮中最忌巫術,你卻在本宮的風華殿偷藏巫術木偶,企圖殘害本宮!”周婕嬋指控。
  “巫術木偶?這什麼玩意?”她皺眉。
  “事到如今你還想抵賴?”周婕嬋讓姚光取出一個寫有咒語的木偶。
  藍筱悠瞧那木偶上頭有某人的年辰,這該是周婕嬋的生辰八字,不禁板起臉來。“這不是我做的!”
  她已知周婕嬋在玩什麼把戲了,故意找她來風華殿繞一圈,就是要栽贓她這件事,而使用巫術不管在哪一朝都是大忌,下場極慘。
  “不是你是誰?本宮本有意與你和平相處,特意邀你來風華殿相聚,你卻藉機將這巫術木偶藏于本宮床下,此物毒咒之劇,本宮才剛躺上床,瞬間頭昏腦脹,嘔吐連連,若非機警發現不尋常,讓人搜出此物,不出一夜本宮必斷魂。
  “藍筱悠,你好生狠毒,獨佔殿下不夠,還想謀害身為正妃的本宮,你妒心如此之重,心機如此之沉,將來必禍害東宮,本宮容你不得!”周婕嬋怒指。
  “我方才是來了你風華殿,也在你宮裡各處晃了一圈,但我可沒離開過你的視線,如何有機會藏木偶在你床下,你誣陷人也要有個依據。”藍筱悠憋笑道。
  “依據?那不容易,來人,把人押上來!”周婕嬋忽然說。
  兩個侍衛立刻押著一個人上來了,這人赫然是菱菱,且她才與藍筱悠分開一會兒工夫,已被打得鼻青臉腫。
  菱菱見到藍筱悠馬上悲慘大哭,“娘娘對不起,菱菱受不住,只得胡言亂語了。”
  “這丫頭都招了,受你之命讓她將木偶藏在本宮床底下的。”周婕嬋將菱菱畫押的供詞丟給藍筱悠看。
  藍筱悠看了供詞驟然明白,他們強迫帶走菱菱,是將她屈打成招了!她怒上心頭,道:“我瞧太子妃方才裝得是有點虛弱貌,可這會兒已是生龍活虎能審案了,想來太子妃得意忘形也演不了全套戲,你既有心要陷害我,無論我說破嘴,今日也是死期是嗎?”
  “你倒是明白人,懂得自己死期已到。”周婕嬋索性不裝了,得意大笑。“藍筱悠,本宮是東宮主母,側妃行巫術毒害,如今證據確鑿,本宮有權賜死你,你認罪求死吧!”
  “這是誣陷,我怎麼可能認罪?”她拂袖。
  周婕嬋仰頭大笑。“藍筱悠,你害得本宮的母妃被父王鞭刑伺候,打得全身是傷,只剩半條命,本宮若非身份是太子妃,恐怕也難逃此下場,而這些都拜你之賜,你不認罪,本宮今日也有法子讓你認罪。姚光,上刑具!”
  姚光立刻讓人搬來各式觸目驚心的刑具,藍筱悠見狀臉色微變。
  “太子妃對我動用私刑,就不怕事後太子殿下追究?”即便周婕嬋先斬後奏對她動刑,但自己那男人事後也不會放過周婕嬋的。
  “所謂的追究,就是事後之事,既是事後,就算追究也於事無補了不是嗎?畢竟人都死殘了!”周婕嬋冷森一笑,她豁出去了,就要藍筱悠死在自己面前,方能泄自己一口怨氣。
  “本宮順便告訴你,也別盼殿下會得訊後趕來救你,我父王今日突然身子不適,皇上得知十分關心,此刻殿下正陪同皇上出宮探望父王了,想要殿下來救你,那是妄想的!”
  藍筱悠面孔泛青,想不到這回周婕嬋倒是用腦用心設計了,連瀝諾都支開了,眼下自己真的在劫難逃。
  “姚光,動刑,直到她認罪為止!”周婕嬋興奮發狠道。
  她等藍筱悠落入自己手中等很久了,今日所有的新仇舊恨都要這賤人一次清償!
  姚光命幾個宮娥將拶子套在藍筱悠十隻手指上,然後擰動杆子夾住指頭,這瞬間她痛得眼睛發直,全身經脈似乎都顫倒過來,菱菱在一旁見了哭喊不止。
  “藍筱悠,若不想斷指就認罪吧!”在她痛昏前,周婕嬋殘忍的笑道。
  藍筱悠痛得撕心裂肺,痛苦得臉龐糾結在一起。“你……玩真的了是吧?告訴你,我就是夾斷手指也不認!”她咬牙道。
  “是嗎?你儘管嘴硬,吃的苦頭就越多!來人,給她上板子!”
  話落,宮娥們搬來長凳,將藍筱悠綁上凳子,周婕嬋說打,板子就往她臀上落下,她疼得迸出淚來。
  “還不認罪嗎?”周婕嬋冷酷問。
  “王八蛋,做人不可傲氣,但要有骨氣,我藍筱悠要死也得死得有骨氣,認罪不可能!不認,不認,老子不認!”她已痛到整個人胡言亂語了。
  該死殺千刀的瀝諾,讓她做什麼寵妃,做他的寵妃下場這般慘烈,早知如此還不如做男人,也好過被惡毒女人宮鬥致死。
  “給本宮打,活活打死!死了瞧你還如何興風作浪!”周婕嬋厲聲吩咐,眼中的狠毒絲毫不加掩飾的流露出來。
  藍筱悠聽見這話,再加上耳邊菱菱聲嘶力竭的哭聲,人越發迷糊了,很好,自己要壯烈犧牲了,希望那傢伙在她死後顧念舊情,能好好替她收屍,若屍體送不回晏金,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安葬也好。
  正當周婕嬋痛快大笑,藍筱悠差不多神智不清時,倏然聽見有人喊一一
  “皇后娘娘駕到!”
  周婕嬋的尖銳笑聲戛然而止。
  藍筱悠在失去意識前找回了幾縷魄魂,稍稍清醒,皇后,那不是瀝諾的親娘嗎?
  她用力睜開充血的眼睛,想看清楚那傢伙的母后,這可是自己第一次見到婆婆,聽說皇后墨心是個美人,受皇上鍾愛,就是那前朝的惡公主舒麗使壞都無法拆散兩人,皇帝待皇后始終一往情深,在瀝淵廣傳為佳話……
  “母后……怎麼會來了?”周婕嬋匆忙迎上去,一臉的惶恐不安。
  皇后墨心年約四十余,外貌雍容,氣質出眾,她未回答周婕嬋的話,只朝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藍筱悠望去。
  “這人是誰?”她凝色問。
  “回……回母后,她是東宮側妃藍筱悠。”周婕嬋輕聲說,並未料到向來深居中宮的皇后娘娘會突然現身,一時驚慌不已。
  “側妃犯了何錯,需要動刑?”
  “她……她製作巫術木偶,企圖謀害嬋兒。”周婕嬋原本心虛,不知如何應對,後來想到自己這局設得萬全,罪名按得死牢,自己怕什麼,就是處死這賤人也沒人會說她有錯,這麼一想便找回膽子,鎮定下來的說。
  “若使巫術害人,確實大錯,但你確定這巫術木偶是側妃所制?”墨心沉聲問。
  “嬋兒有人證物證,就差她招供而已。”
  “人證是什麼,物證又是什麼?”
  “物證是這寫有嬋兒生辰八字的木偶,人證便是側妃身旁的宮娥,此人已承認受側妃之命,將木偶藏于嬋兒的床底下了。”
  墨心看了眼木偶後,瞧向被打得淒慘的菱菱。“她的傷又是怎麼回事?”她問周婕嬋。
  “這傷……這賤婢一開始不說實話,用了刑後才肯吐實。”
  “嗯。”墨心頷首,卻不知在想什麼。
  “呃……母后來得正好,側妃幹出這樣的事,東宮是再容不下這人了,請母后替嬋兒做主,殺了她吧!”周婕嬋索性請皇后做主殺人,如此若瀝諾怪罪,也有皇后擔責,對她而言反倒是好事。
  墨心聞言走向藍筱悠,像打量什麼般的審視她,半晌之後才開口問:“你可有話說?”
  “我……我要說的可多了……我藍筱悠雖非什麼正人君子,可也不屑用這等下作手法爭寵,況且若真要爭什麼,太子妃還不是我的對手!””藍筱悠受傷不輕,深吸一口氣後忍住那鑽心蝕骨的痛,一鼓作氣的道。
  周婕嬋火冒三丈。“你死到臨頭還敢囂張!”
  “你這個性與諾兒形容得一模一樣啊!”相較于周婕嬋的怒氣衝衝,墨心卻是笑了。
  “那傢伙……呃,我是說殿下向您指起過我?”
  “嗯,他將你介紹得很仔細。”墨心含笑道。
  這“很仔細”的意思藍筱悠聽懂了,瀝諾應該已將她的來歷告訴皇后,皇后這是來幫她的?
  周婕嬋見皇后竟對藍筱悠如此親和,不禁緊張的道:“母后,這人無法無天您也親眼見到了,幹出這等下咒之事,嬋兒若不殺她如何能打理東宮?您可不能心軟輕饒人。”
  墨心看著她,細緻的眉毛微微蹙起。“嬋兒,母后是見你長大的,對你也是疼愛,又怎麼會希望你受委屈。”
  周婕嬋立刻放下心來,當年瀝周兩家共同打天下,自己與皇后自然多有接觸,現在又成了她的兒媳,皇后又怎麼會不向著自己?方才擔憂皇后會護著藍筱悠顯然多餘。
  藍筱悠則不免失望了,皇后並非來救她的,自己依舊難逃一死,她忍不住絕望了。
  正當周婕嬋與藍筱悠心情各異,一喜一憂時,哪想到墨心接著說——
  “嬋兒,就因母后是看著你長大的,曉得你性情如何,亦明白這木偶上的八字並不是你的,還有那證人分明是屈打成招,你這手段委實粗糙,漏洞百出。”
  周婕嬋瞬間蒼白了臉,那木偶上的八字的確不是她的,當初她原本要用自己的,卻又怕不小心真被咒上了,因此換了個八字刻上。至於菱菱,好說歹說讓她指控藍筱悠,她不肯,只好讓人動手打了,皇后是明白人,一眼就戳破所有事,周婕嬋當下身子都抖了。
  “母……母后,嬋兒也是不得已的,藍筱悠欺人太甚,嬋兒才是太子妃,她卻霸著殿下不放,與嬋兒爭風吃醋,嬋兒氣不過,才會陷害她的!母后若心疼嬋兒,就幫幫嬋兒,將這女人除去,別讓嬋兒委屈下去了。”她索性跪下抱著墨心的哭訴起來。
  墨心眸子泛著微微的冷光,看得人心裡發楚。“你與側妃都是母后的兒媳,母后不能偏袒任何人,更不可能因你殺了諾兒另一個妻子。”
  “不,母后,太子殿下的妻子只有嬋兒一人,藍筱悠充其量只是個妾,母后若不幫我,嬋兒自己來!”
  “放肆。”墨心難得疾言厲色了。
  周婕嬋驀然心驚,這才發現自己情急之下竟然失了分寸,敢衝撞皇后,當下大汗,自己雖有父王這個開國功臣撐腰,但整個王朝自己觸怒誰都行,唯獨不能惹怒皇后,因為,皇上敬皇后,太子尊皇后,百姓更視皇后為國母,自己得罪皇后無疑自毀前程,連父王都救不了她。
  “母后請饒恕嬋兒無狀,嬋兒只是一時激動才會放肆的……”她慌慌張張地伏地道。
  墨心哎了一口氣。“起來吧,你已是諾兒迎入東宮的人,母后若能幫你的不會不幫,只是,這回你做得太過分了!”她臉色凝重地說。
  “我……我……嗚嗚……”知道無法辯解,周婕嬋只能伏地痛哭不已。
  墨心重話責備完周婕嬋後,轉而朝藍筱悠道:“筱悠,母后帶你回東華殿治傷吧!”
  “多謝母后。”藍筱悠感激不已,原來皇后真是來幫她的!
  “嬋兒,側妃母后帶走了,至於你犯的錯,就等諾兒回來讓他自己發落吧!”
  墨心帶著藍筱悠離去了,周婕嬋全身僵硬,想到人沒殺成,還得面對瀝諾的怒火,頓時哭不出來了。
  探視完無病無痛的靖王,皇帝與太子回宮,路上,一名東宮侍衛匆匆進到太子車駕內稟報了一些事,太子當即變臉。
  “拜敦,備馬!”瀝諾不坐車駕,要騎馬趕回東宮,朝外頭的拜敦吩咐。
  “是,屬下這就去備馬。”拜敦聽他口氣急切,不敢耽擱的立即去牽馬過來。
  瀝諾躍上馬背後,往前頭的皇帝鑾駕過去。“父皇,兒臣東宮有事,先趕回去了。”
  “諾兒無須急躁,有你母后在呢!”鑾駕內傳來皇帝瀝歌的話,顯然也得到消息了。
  “兒臣知道,但仍是不放心。”
  “唉,好吧,你速回去,別讓她有閃失,那人還需要她的血……”
  “是,兒臣明白。”
  說完這話,瀝諾人已策馬離去。
  回到東宮後,他直奔東華殿,在殿外先碰見剛走出來的墨心。
  “母后,她如何了?”他急切的問。
  “母后有負所托,得到消息趕去時已有些遲了,她傷勢不輕,太醫說是需得靜養多日了。”墨心歉然告知。
  瀝諾神情一緊。“兒臣不怪母后,是兒臣自己疏忽,沒料到周婕嬋會用巫術栽贓,多虧母后替兒臣留意東宮狀況,趕去相救悠兒,今日若沒有母后她必死無疑,不過這會兒先容兒臣進去瞧瞧她的傷勢再說。”他感謝完母后,便急著要去探視藍筱悠。
  “你別急著走,母后有話問你,你等會兒再進去吧!”墨心知道他心系佳人,但仍是將人喚住留下。
  他只得忍住焦急,回過頭來,“母后有話請說。”
  墨心瞧他那心急如焚的樣子,不禁笑了。“諾兒也有今天!”
  “母后這話什麼意思?”他皺眉。
  “記得我兒說過,美麗不過母后、伶俐不過來世娘親的,你皆看不上眼,這些年來,你眼高於頂,對女人諸多不屑,就是對你萬般討好的嬋兒,你都視若無睹,如今倒出現個剋星,治得你服服貼貼了。”
  聽懂母后的話後,他摸鼻抿唇笑了。“母后取笑兒臣。”
  她笑容更深。“取笑你怎麼了,母后等這天也等許久了,留你稍後便是要說這事,筱悠性情直率乾脆,母后十分喜歡,只是,她畢竟不屬於咱們這裡,母后擔心她離去後,你該如何是好?”說到後頭,她收起笑容,改換上愁色。
  他略斂下眼。“這事相信只要等師父醒來,便能指點出方法,讓兒臣將她永遠留下。”
  “那你可曾想過,萬一沒有辦法讓她留下呢?又或者,你問過她的意願嗎?她可願意拋下那兒的親人,跟你在此共度一生?”
  “另外,你也別忘了,你忍心讓你來世的親娘一生到死也再見不著日月璀璨,綰煙還等著她身上的純陰之血治眼疾呢。”墨心提醒他這些事情。
  “母后說的這些難處兒臣都明白,確實是兒臣一廂情願想留下人,但兒臣相信這些問題都能解決,悠兒不管身在何處,兒臣都要定了!”他心堅石穿的說,只要能擁有她,任何困難他都會去克服。
  “諾兒可不要忘記自己是瀝淵的儲君,王朝將來是你的責任,你可不能為了任何人棄之不顧。”墨心忽然感到不安,就怕兒子為了藍筱悠,別說王朝了,什麼也不顧的只願與藍筱悠雙宿雙飛。
  “兒臣知道,除非兒臣死,否則絕不負瀝淵百姓。”他心知母後擔憂什麼,面色凝重地承諾。
  “唉,母后明白感情是什麼,母后與你父皇也是有所經歷才有今日的相知相守,所以母后又哪裡捨得用拿王朝綁住你,罷了,將來的事,隨你的心,走自己的路吧,只是,嬋兒怎麼說也是靖王的女兒,縱有不是之處,你也別真對她下狠手,畢竟靖王有功於朝廷,而嬋兒也是你的妻。”
  瀝諾沉下臉來。“她不是兒臣的妻,兒臣的妻只有一個,那就是悠兒,周婕嬋若不傷悠兒,兒臣還能容她,可她今日幹的這事,兒臣不能原諒,必得給悠兒一個交代!”
  “你——唉,不說了,你進去吧!”她曉得自己兒子這回是真動怒了,而她能理解,若是自己受到傷害,自己那皇帝丈夫也要發狂,不論付出任何代價也要為自己出頭,兩父子一個樣,不動情則已,一動情那教他們爰上的女人便是天底下最寶貝之人。
  如此,自己還能再勸什麼?至於周婕嬋,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該說的都說了,她搖頭離去。
  瀝諾快步入內,進到寢殿內,馬上看見趴在床上臉色蒼白如紙的人,看那模樣,好似沒了生氣,他的心頭逐漸緊縮了。
  “悠兒……”他啞聲輕喚。
  她臀部有傷,只能趴著,整個人被不斷襲來的疼痛包圍,聽見他的呼喚,目光循聲望過去,與他四目凝視的一瞬間,小巧的鼻頭立刻通紅起來,兩汪委屈的淚水蓄積在眼中。
  “殿下,你怎麼才來……小爺我痛死了!”
  然而她一開口,卻馬上讓正無比心疼的男人怔住了。
  “你再說一遍,什麼爺?”見這女人還有力氣喊自己是爺,傷勢該沒想像中嚴重,緊皺的眉心稍稍鬆開一些了,但仍故意板起臉問。
  “小……人家痛死了,你不急著慰問還這麼凶!”這男人現今最討厭她“爺派”作風,雖傷者為大,但面對他的不悅,她還是乖乖改口為好。
  他往床邊坐下,瞧著她下身纏滿傷布,雙手亦是慘不忍睹的塗滿藥膏,不由怒火燒心。“還……疼嗎?”他語氣都發顫了。
  “疼!”他這一問,所有悲屈頓時都上了心頭,眼眶裡的眼淚全迸了出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亡即慌了手腳不知如何勸撫幾乎再無法從容冷靜。“別……別哭。”
  “我就哭,做什麼寵妃,就這待遇,我不玩了,我要回家,嗚嗚……我要回家!”
  “下回……不會了……”
  “我這回就要死了,還說什麼下回!”
  “不是這意思……別回去……別……”
  “我不管,你這金包銀的糖帶毒的,我不吃了,不吃了還不成嗎?”
  “不成……我保證毒不死你的。”
  “萬一毒死了呢?你這死沒良心、殺千刀的,我藍筱悠怎麼就看上你,誤上你的賊船,我後悔了還不給人逃,你混帳王八蛋。”
  她這話罵得外頭一干宮娥內監都聽得清清楚楚,心中大汗,這側妃向天借膽,居然怒駡太子,而且罵得這麼利索,跟潑婦駡街似的,而大子也妙,半點動怒也沒有,由她哭罵不打緊,還不時傳出低聲下氣的安撫之聲。
  “嗚嗚……我說姓瀝的,我要是死了,你能送我回去嗎?生不見人,好歹死了也讓爹娘見見我的屍首,還有你,若有點道義良心,就別再找什麼女人服侍了,你這地方一時君寵,萬年骨灰,害死人的……我之後別再寵其它人了……罷了,隨便你吧,我若走了,讓你天天面對周婕嬋那毒婦也為難你了,你便找個十個八個女子,越美豔越好,氣死她吧,這樣也算為我出口氣了……”
  “藍筱悠,太醫說了,你只需靜養,能痊癒的,有必要說出這麼煽情的話嗎?”他忍不住問。
  “我死不了,你不高興是嗎?非我死了才能說嗎?你這狼心狗肺的東——”她罵著,臉龐突然讓人心疼地撫著,教她罵不下去了,臉頰熱了起來,像是天邊晚霞,竟顯出了幾分女兒家的嬌媚來。
  “悠兒,咱們不回去好嗎?你這仇啊,我會替你報,你好好養傷,未來寵妃之路還長著,我絕不食言,保證讓你從此吃香喝辣過一輩子。”他在她耳邊好言輕聲誘惑她。
  她耳根子熱乎,心也熱乎。“你說我煽情,怎麼你這話聽著比我說的還無恥?”她咽著口水說。
  “我這不都是跟你學的,你罵也罵了,氣也氣了,以後還得聽我的。”他繼續說。
  “為啥聽你的?”
  “我是你男人,不聽我的聽誰的,這不明擺著是理所當然的事?”
  “話是沒錯,可你做我男人也沒多大的事——”
  “一夜夫妻百日恩,凡睡過便留痕跡,一日為夫,終生為夫,你反正都得全聽我的!”
  她眨眨眼,聽著像回事,可怎麼又覺得這傢伙誆人?“你這個——””
  她忘了身上有傷,想起身說話,結果才一動就牽扯傷口,疼得讓她很難受。
  他緊張起來。“別亂動,你得療養一段時日才行。”
  這淹沒人理智的疼讓她忘了方才想說什麼氣話,兩泡淚又掛上,頓時變得可憐兮兮的。“瀝諾,我真疼的,今日在風華殿以為我就要死了,心裡害怕得很,想著你能否趕來救我,就像先前每一次我遇險一樣,你都能及時出現,可這回你卻沒來,老實說,我有點失望呢……所幸皇后娘娘來了,今日要不是有她,我真一命鳴呼了,你可有替我謝謝她的救命之恩?”她吸著鼻頭說。
  “說了,剛在殿外已謝過母后了。”無法忍受她的眼淚,他轉身倒了杯水喂她。
  “那就好。”喝了水,直感到乏了,她握住他的手。“你別走,陪著我,我魂還飄著沒歸位,你不在身邊,我睡不安穩。”她難得展現脆弱的女兒姿態說話。
  “好,我陪著你,哪也不去,你放心睡吧。”他瞧著虛弱的她,喉頭不禁有些哽咽了。
  風華殿外頭大雨演沱,響雷不時閃過,令人楚目驚心。
  殿內,周婕嬋惶恐地跪在瀝諾面前渾身哆嗦著。“殿下不能怪妾身,是……是那藍筱悠太過目中無人,太沒將妾身放在眼底,妾……妾身才會教訓她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全是她的錯,你是逼不得已?”他俊容罩著寒霜問。
  “是的,妾身是……被逼的……”
  “被逼的就能殺她?你可是忘了她是本太子的側妃!”
  “妾身是東宮主母,有權懲治一個側妃……”
  她說了這話,他目光立即寒凜如冰。“她目中無人,囂張跋扈,是本太子給寵的,而你這正妃讓本太子寵過什麼?拿東宮主母之位懲治她,你憑什麼?!”
  “殿下……”
  瀝諾倏然站起身,眼神極其嚴厲。“本太子明說了吧,幸虧她今日沒死,要不然你也別想話了!”
  她聞言捧心跪癱地上,嚇得淚水直流。
  “再告訴你,你這風華殿算什麼,敢拿來在她面前顯擺,本太子廢不了你,廢得了這座宮殿!從明日起,這裡已是廢宮,你遷去西華殿,那裡便是你的住所。”
  他再說。
  “西……西華殿,那裡冷僻,從無人住過……”她驚恐起來。
  “不去也成,風華殿被廢,除了打掃的宮娥能進出外,沒人可以留下來伺候你,你自己一個人待在這吧!”他冷笑。
  周婕嬋白了臉。“您不能這樣待妾身……父王知道了,會不高興的。”她抬出靖王,希望能讓他有所顧忌。
  “本太子一國儲君,有需要擔心一個臣子的喜怒嗎?你這是威脅本太子,還是要給你父王扣上大逆不道的罪名?”
  她驚得張大了嘴,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還有,本太子已將姚光下獄,擇日處死,其它曾對側妃動刑的人也全給懲戒了,那些刑具本太子也已命人送至西華殿,讓你日夜看著,好生反省!”
  “不,別這樣對妾身!”她抱著他的腿,無法控制地開始顫抖。
  他沉怒地踢開她。“若非母后求情,這些刑具當會在你身上也用上一回,本太子對你已是手下留情。”
  她瞧他一臉兇惡,像是想把她拆吃入腹,第一次見識到他也有這般狠絕陰戾的面孔,不禁驚懼不已。
  “最後再警告你一回,離悠兒遠一點,她不是你惹得起的!”說完便拂袖而去。
  周婕嬋嚇得魂飛魄散,一個時辰後,她離開風華殿,被帶到西華殿,然而,到了那裡,她整個人由腳底寒到頭頂,整座宮殿除了一張床之外,沒有其它傢俱,唯一的擺設就是一具具楚目驚心、寒沁人心的恐怖刑具!
  那些刑具上還帶著凝固的黑血,仿佛訴說著吞噬人的經歷,半晌後,她昏厥過去了。
  十五日後,靖王以太子虧待女兒為由,進宮請皇帝給個交代。
  瀝歌已屆中年,不過歲月的風霜並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依然是那個身材挺拔,精明睿智的男人,此刻他眼神複雜的看著這個曾與自己生死與共的兄弟。
  “保強,把嬋兒帶回去吧!她本不該待在宮中。”
  周保強怒目而視,“她是太子妃,不待在宮中該待在哪?”
  “你清楚不是嗎?若非為了和信珠,諾兒不可能娶嬋兒,娶了嬋兒也從未接受過她,更別說寵倖過她。”
  周保理難堪的漲紅臉。“皇上這是怪臣沒有拿出和信珠救國師嗎?”
  瀝歌搖首,“朕知道你與國師之間的心結,你不拿出和信珠救他,朕無法怪你,只是,你不該出賣女兒,讓她替你擔這個果。”
  “皇上這是什麼意思?”
  “你若疼惜她,就不會讓她以和信珠為要脅嫁進皇宮,諾兒個性你不會不知,他根本不會接受這樣的婚姻,到頭來,不幸的只會是嬋兒。”瀝歌語重心長。
  “嬋兒怎麼會不幸,只要皇上下旨讓她搬回風華殿,再殺了那妖媚惑主的側妃藍筱悠,那便天下太平,太子總會接受嬋兒,最終與她生兒育女的。”
  “朕不可能下這種旨意,嬋兒不適合諾兒,而諾兒也已找到所愛,朕如何能殺他所愛之人?”
  “皇上這麼說,是要犧牲委屈嬋兒嗎?再怎麼說臣也是嬋兒的女兒,您就這麼不顧念臣,不怕臣心寒嗎?”
  瀝歌寂然無聲地望著他,望得他冒出冷訐來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道——
  “保強,朕還記得當年打仗時,你如何英勇無二,瀝淵天下說是有一半是你打下來的也不為過,若有朝一日你想稱帝,朕可以成全,但先決條件是,您必須以民為依歸,不可只圖私心奴役百姓,若你能做到勤政愛民,朕自當讓位。”
  周保強沒想到皇帝會突然對他說出這些話,不由心虛惶恐起來,莫非皇帝已發現了什麼?
  “皇上何故說這些話,這是指臣反逆無道,陷臣為天下所不容嗎?”
  “你我同盤而食,曾經兄弟情深,如今朕擔心你為了一個作惡多端的女子,忘記咱們當初如何同心同德,群起奮戰,將拯救天下視為己任。”
  周保強吃驚,自己窩藏舒麗之事皇帝果然已經知曉!
  “皇上……莫要誤會臣……臣不過可……可憐她,所以……所以……”他支支吾吾的說不全話。
  “前朝皇帝百官對百姓橫徵暴斂、嚴刑峻法,那舒麗可說是為虎作倀、助紂為虐之人,而你可憐一個前朝罪人?保強,坦白說,你讓朕失望了。”瀝歌斂下了眉。
  周保強整張老臉僵硬了。“臣……臣……”
  “那女子陰狠殘酷,你若與虎謀皮,朕也救不了你。”
  他身子劇烈一雷。“臣對皇上忠心耿耿,絕無二心,皇上莫要疑心。”
  瀝歌抿笑,“若是如此,那便萬幸。”
  周保強內心激動不安,一張老臉已是熱紅到耳尖去了。
  “回去吧,讓嬋兒出宮之事,你也好生考慮,莫葬送她一生幸福。”瀝歌揮手讓他退下。
  “是,臣會考慮帶嬋兒回去的……”他再無來時的盛氣淩人,惶惶恐恐的告退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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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5 00:29:3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霍叔留下的地圖】

  “靖王府後院死了個寵妾?”文華殿內,瀝諾聽取霍叔的稟告後,斂了斂眉。
  “是的,靖王覲見過皇上後,回去當晚即傳出消息,說是殺了一名爭風吃醋的寵妾。”霍叔說。
  “他殺的是舒麗公主?”
  “依卑職判斷,靖王大概教皇上給嚇著,因此殺了這女人明志。”
  瀝諾沉吟片刻。“靖王若能懸崖勒馬及時回頭,未嘗不是好事,就怕殺的只是幌子。”
  “嗯,靖王殺的這名女子,雖說屍首拋去亂葬崗任人踐踏,似不怕人認屍,但卑職前去之時,發現那屍首教人鞭打得血肉模糊,已難讓人認出真容來,想必就是皇上或皇后親自去認屍,也不一定能指認得出來。”
  “唉,靖王依然心機叵測,但他戰功顯赫,若無叛逆實證,誰也拿他無可奈何。”
  霍叔亦憂歎一口氣,希望靖王能夠迷途知返,千萬別鑄下大錯。
  “殿下,一切備妥,可以啟程出發了。”拜敦前來請人。
  瀝諾安排今日帶國師前往洛洛山靜養,若非藍筱悠受傷,讓他不放心馬上離京,也不會拖到今日才走。
  “嗯,這段時間霍叔留京,替本太子多費心留意諸事了。”他交代道。
  “殿下請放心,卑職會繼續監視靖王府,若有異狀,定會立即派人稟報。”霍叔說。
  事情都吩咐完,瀝諾往宮門去了,他低調送師父出宮,盡可能掩人耳目,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只讓拜敦備了兩輛馬車,一輛安置師父,另一輛由自己乘坐。
  兩輛馬車一模一樣,他回頭欲問拜敦師父安頓在哪輛?
  可奇怪的是,平時拜敦總緊跟在他身後不遠,這會兒卻不見人影了?
  “啟稟殿下,拜大人將國師安置在後頭那輛馬車裡,而您則乘坐前頭那一輛。”車去上前稟報。
  這事應該由拜敦來說,卻讓車夫來告訴他?
  “拜敦哪裡去了?”他問,拜敦隨行護駕,出發在即,人去了哪裡?
  “拜大人哪也沒去,就是跟在後頭稍遠處,說是……拉遠更能觀看四周動靜……”
  瀝諾眯起精練的眼,片刻後往自己乘的那輛馬車望去,上前去拉開馬車簾子,本該在床上休養的其個女人,果然在裡頭,而且正笑嘻嘻地看著他。
  “動作真慢,我都等一會兒了。”藍筱悠笑著抱怨。
  “你怎麼在這裡?”
  “你要去洛洛山,我也想去瞧瞧自己初踏上這裡的地方,所以跟來了。”
  “胡鬧,你身子還未完全康復,哪能遠行,拜敦竟敢不說一聲就安棑你上馬車,難怪他逃之夭夭,這小子膽子不小!”
  “別責備拜敦了,我拄著拐杖都要來,那小子敢攔我是討皮痛,我先拿拐杖對付他,你怪他,沒意思。”她阻止他找拜敦麻煩。
  “說的是,那小子哪敢跟你作對,只能由得你狐假虎鹹,而你連我的人也敢脅迫,你再囂張吧,回頭我治你!”他可以放過拜敦,但事主得要自己負責扛他的怒氣。
  藍筱悠乾笑,楚楚可憐的望著他。“人家只要想到得與你分開好些日子,這心頭空落落的,哪裡靜得下心來養傷,再說了,你難道就捨得跟我分離嗎?”
  他瞧著她那一張一闔說著甜蜜話的檀口,不自覺的抿了抿唇,這不悅之氣很快消失。“捨不得。”
  “那就對了,咱們啟程吧!”她拉他上馬車,朝外大喊,“拜敦,還不讓馬車快走,你這是等著被扭脖子嗎?”
  喊完,馬車很快動起來,朝洛洛山出發了。
  男人眸子一緊。“藍筱悠,你犯上作亂。”他冷聲喝道。
  一雙美眸委屈起來,眉眼垂得低低的。“人家……”她偷覷他一眼後,出其不意的吻上他的臉頰。
  瀝諾一怔後,瞪視她。“藍筱悠?”
  “欸。”她朝著他兩眼綻放著星星。
  他眯了眼,下一瞬直接吻住她的唇,她大眼圓睜片刻後,閉上眼享受了。
  半晌後他鬆開她,她還閉著眼意猶未盡地陶醉著。
  他用力點了她的額頭。“行了,你再裝,我就真送你回宮去了”
  她趕緊睜開眼,呵呵陪笑,“別這樣,人家也真的很沉醉啊。”
  他睨著她,“我相信,要不已劈了你了。”
  她偎進他懷裡。“先斬後奏是我不對,你別氣我。”她撒嬌的說。
  說實在話,他就是要氣,也難,這女人太滑頭了,總能惹得他跳腳後,又讓他有氣無處發,只能認命由她去。
  “罷了,這趟有你隨行,也能有趣些。”這話倒不假,這趟純粹送師父上山靜養,路程必然沉悶,有她在,即便聽她東拉西扯也不無聊。
  “是吧、是吧,別撇下我了,我還是有點用處的。”她笑得極為厚臉皮。
  “對了,為何國師會選擇去洛洛山靜養?這山上有什麼玄機嗎?”她好奇的問。
  “師父當初是在洛洛山與父皇、母后相識的,之後收我做徒弟,在那裡教導我坐禪、講學。”
  “原來如此,不過國師怎麼都教你些凡人所學,就沒教你算天機?”
  他敲了她腦袋。“天機豈是什麼人都能算的?師父已是得道高僧,修道百年,因看不下去前朝惡待生靈,這才與父皇、母后站出來救助黎民百姓,他日師父若真圓寂了,必是升天列入仙籍,我雖有幸得他教誨,也僅能做凡人該做的事,還未能有行走兩世的能耐,而洛洛山正是他的求道之處,在此地他才能真正的休養生息,因此師父才會囑咐我將他安置於此。”
  她揉揉被他敲疼的腦袋。“我明白了,你師父是真正厲害的人,偏還能隱藏神仙能力幫助百姓度險,我這會兒是真佩服他了。”
  “可惜靖王不信他,只當他詛咒自己,處處與他作對。唉,若說師父在凡間有劫,那靖王便是他的劫。”
  “有人能度,有人度不得,那靖王便是如此,若強要度,反而被他所傷。”
  瀝諾點點頭,頗為感歎。“所幸你無意中取得和信珠,證明師父天命未到,老天還要留他在凡間一陣子完成凡界任務。”
  “你想國師在凡界的任務會不會與你我有關?畢竟你是因為他才有機會去到未來,而我還得靠他才能回去見爹娘。”
  “不無可能,我自拜了師父為師之後,多了許多奇異的經歷,而你亦是我經歷的一部分,你我的緣分可說由他牽起。”
  “可不是,我莫名失足,由兩百年後的紫南山來到兩百年前的洛洛山,而你說此山是國師的求道之地,這表示我與他也是有淵源的!除此之外,我也好奇你來世爹娘墨王夫婦當初是怎麼來到此地的,難道也與我一樣一陣墜落就轉換天地了?”
  “洛洛山古傳便是仙山,亦是兩百年後的紫南山,來世爹娘也有段奇緣在此發生,當時他們來到紫南山尋求解答,卻雙雙來到兩百年前的這裡,見到了父皇與母后的前半生,同時也救下遇險的他們,甚至親手接生了我,來世爹娘的故事我這趟路上有時間再慢慢說給你聽。”
  “其實除了墨王夫婦的事我有興趣外,我也想知道是你從何時開始能來去兩世的?”
  “我兩、三歲時即穿越去到來世爹娘身邊了,與他們經歷了一些事才又回來,因此得知來世娘的眼疾有法子醫之後,這才請求師父幫助,讓我再去到未來。”
  “墨王妃的眼睛聽說是教其親人所傷,如今你找到了治傷的藥,應該很急著再去晏金替她治眼傷吧?”
  “嗯,來世娘的眼睛是教她的祖母所傷,其祖母即是舒麗公主的轉世,舒麗恨極母后,這世亦傷了母后的眼睛,我兩世的娘都受到舒麗的傷害,此女怨氣太重,實難化解,而今我有駝子草以及你身上純陰之血,若能儘早回晏金替來世娘治眼睛,讓她早日重見光明當然是最好的。”
  “原來墨王妃的眼睛也是舒麗公主轉世所害?這舒麗當真是個狠角色!居然能恨到兩百年後,可見她有多想不開。只是,想回晏金治好墨王妃的眼疾,還得等你師父醒來,不知他老人家何時能醒?”
  “師父說了,最慢半年,若在洛洛山靜養,或許不用半年就能醒來。”
  “那就太好了,爹娘一定很擔心我,我也想他們了,真希望明天就能回去……”她企盼的道。
  瀝諾臉龐半垂,掩下的神情裡有幾分愁緒。
  洛洛山,碧色層層,菊菊鬱鬱,此處有座皇家衧宮,國師即在此處靜養。
  而藍筱悠因瀝諾不吝惜將宮中所有玲貴的療傷藥材全塗在她身上,讓本需躺足兩個月的傷勢,一個多月即好得七七八八了,幾天前她還拄著拐杖,到了洛洛山后已將拐杖丟棄,就是雙手被慘夾過,動起來沒之前靈活,不過太醫也說了,這傷及筋骨,得緩些來,但不出三個月也能好全。
  原本瀝諾安置妥師父便要回宮去,可既然藍筱悠跟來了,便決定在此多留幾日,當替她調養身子,也順道每日給她說些自己兒時在晏金與來世爹娘的經歷。
  兩人這日早上在溪穀釣魚,賭誰釣的魚多,可藍筱悠輸不起兼沒耐性,才一個時辰不到,見自己魚簍子內不過幾條小魚,而瀝諾的卻已是肥魚滿筐,當場丟下釣竿,喊腰酸無聊不玩了。
  “你這不是耍賴嗎?”他笑問。
  “耍什麼賴,我手這不是受傷了嗎?不靈活怎麼釣魚,哪像你,十指健全好使,你……莫不是譏我半殘?!”某妃不要臉,下不了臺,惱羞成怒了。
  他失笑道:“你這女人實在蠻橫不講道理,我不與你計較了,否則氣死的是自己,咱們不釣魚了,沿著溪穀上去,有座瀑布,十分壯觀,我帶你去瞧瞧吧!”他放下釣竿,牽過與他粗起脖子的女人的手。
  “好好好,看瀑布去。”藍筱悠見有好玩的,馬上忘了自己丟臉的事,高高興興跟他去看瀑布了。
  而他們釣的魚隨後便有人來收走,帶回行宮,準備做成他們的晚餐。
  他們去到瀑布前,果然如瀝諾所言,白練掛川,清流飛瀑,氣勢懾人。
  “真漂亮!”她讚歎極了。
  他微笑,“此處我常來,經常在此冥思靜想,一坐便數個時辰,有時師父也會陪著我打坐,你要不也試試,能平氣靜心。”
  她斜眼睨他。“你當我坐不住?方才釣魚是枯燥了點,可這會兒本側妃望著碎珠濺玉,聽著水聲脆響,有了閒情逸致,要我坐定有何難?”
  她不服輸,找塊大石頭舒適的坐下來,閉上眼打坐了。
  這女人激不得,一激就肯乖乖坐定,他忍住笑的也跟著坐下。
  沒多久,藍筱悠偷偷掀開眼皮瞄他,見他神情平靜,真坐定冥思了。
  她不敢亂動,趕緊再闔上眼,但坐著忍不住打起瞌睡來,正迷糊間,冷不防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再度掀開眼皮,看見一隻可愛的飛鼠竄出。
  她驚喜極了,瞌睡蟲瞬間全跑光,起了玩心,見瀝諾還坐定著,悄悄追著那只飛鼠而去。
  她傷剛痊癒,雖然不用拐杖了,但也跑不快,不過說也奇怪,那小飛鼠居然會停下來等她追上來再走,就這樣將她引到一處山壁裡。
  這山壁走道十分窄小,僅容一人行走,仰頭往上看去,有陽光稀疏地落下來,一束一束,像是細碎淺淡的銀白。
  忽然間,有風拂發而過,她莫名所以,竟有股剝離的恍惚感。
  仿佛……仿佛置身在某處自己熟悉的地方……
  認清何處後,她睜大眼了,喜出望外。
  她竟在爹娘屋裡!
  她回來了!回到晏金王朝平縣縣令官了!
  “嗚鳴……怎麼可能會失蹤,我兒啊!你在哪裡?在哪裡?”何錦娘躺在床上,形容消瘦,滿臉淚水的哭泣。
  藍炯順坐在床邊,同樣一臉憔悴。“我已將整個平縣翻過來,就連那紫南山也給踩得快平了,咱們家藍小子就是找不著……我也不知該怎麼辦了。”他說著也掉淚了。
  藍筱悠一驚,趕緊朝兩人奔去。“爹、娘,我在這。”
  然而,她奔上前,卻觸碰不到他們,且任她怎麼喊,爹娘似乎都感覺不到她的存在。她不是回來了嗎?為何爹娘看不見也聽不見她?
  這是怎麼回事?
  何錦娘指著藍炯順怒道:“定是你平日做太多缺德事,老天懲罰,才讓咱們找不到兒子,都是你這貪心老東西的錯!”
  “你——唉,好,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老天若要罰,將我千刀萬剮得了,但千萬別讓咱們的兒子出事,兒啊!爹對不起你!爹該死!”他捶胸跺地,痛哭流涕。
  藍筱悠心頭絞痛,焦急的淚水也滾滾直流。“爹、娘,我在這,我好好的,你們別哭,別傷心啊。”
  “兒子若再不回來,我不活了,不活了!”何錦娘哭斷腸。
  “你不活,我又何嘗活得下去?我就這麼個寶貝兒子,沒了,我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了……”藍炯順抱著妻子一起哭。
  “爹……娘……”見到兩老為了自己這般傷心欲絕,藍筱悠激動不已,卻無法抱住他們,只能幹著急,就怕兩老真想不開尋短了。
  “老天爺,讓我跟爹娘說說話,求求禰了!求求禰了!”她抓著頭髮,哭泣呐喊乞求著。
  “藍筱悠!”忽然,她身後響起一聲喝。
  她眼前的景象瞬間消失了,爹娘不見了!
  “不,還我爹娘,還我爹娘!”她嘶聲大吼。
  “悠兒,你怎麼了?”瀝諾將激動失控的她抱住。
  “你放開我,我要回去找爹娘,我要他們,我要回去,你放開我!”
  他臉色丕變,“你見到你爹娘了?”
  “我見到他們了,他們正焦急找我呢,你放開我,讓我回去!”她掙扎吼叫。
  “我不放,你……別回去成嗎?”他心頭悶痛,死死抱著她。
  聽見他壓抑懇求的聲音,她頓時冷靜下來了,回頭望向他,見他臉色全白,神情惶然。“你……”相隔兩百年,自己留下就見不到爹娘,回去就失去這男人,兩世之隔,她忽然難以抉擇。
  “別走……”他竟是連聲音都有些發顫了。
  眼淚自她眼角滑落。“我是爹娘唯一的孩子,沒了我,兩老活不下去的……”
  他心下一片冰涼,好半晌,他才艱澀的道:“對不起……我太自私了。”
  這一瞬,兩人都沉默了,誰也無法打破這份桎牿。
  “殿下,出事了!霍叔……霍叔……喪命了。”山壁外,突然傳來拜敦哽咽的聲音。
  瀝諾與藍筱悠一人一馬,一路策馬狂奔回京城,霍叔的死不單純,不可能突然暴斃死在自己的床上,霍叔年紀雖四十好幾,但身休硬朗,事前無任何徵兆顯示身子有異狀,這樣離奇死去,著實無法令人相信,兩人趕回去探個究竟。
  霍府懸掛白綾,哭聲滿庭,眾人見到太子殿下帶著側妃駕臨,無不感激涕零,伏地哭得更為悲切。
  瀝諾與藍筱悠親自給霍叔上了香,瀝諾表情尤其沉痛,他與霍叔雖是君臣關係,但他視霍叔為長輩,痛失親長,他心中的悲痛無法言喻。
  而霍叔可說是密探頭子,遺孀自也非等閒之人,明白太子來意,哭著上前將一件東西不著痕跡地交給他了。
  半個時辰後,瀝諾與藍筱悠走出霍府,瞧霍夫人給的是一張地圖,瀝諾神色緊張起來,帶著藍筱悠騎馬直奔回宮。
  “這是什麼地圖?”藍筱悠瞧他見了地圖變了臉,一邊策馬一邊好奇的問。
  “若我猜的沒錯,霍叔找到玉璽了,這是大業玉璽的藏匿之處。”瀝諾說。
  “大業玉璽?”她吃驚低呼。
  她知道大業玉璽,這代表皇帝具有正統的統治權,即便朝代軍替,朝興朝滅,各朝皆有自己的國璽,但這大業玉璽仍代代相傳,時至兩百年後的晏金,這玉璽仍有重要義,然而,這麼重要的東西,該是存放在宮中,由皇帝親自保管,怎麼會流落在外?
  “前朝大業亡國之前,大業玉璽即失蹤,沒了這玉璽,父皇建國的正統性便受到質疑,多年來,父皇與我先後多方搜尋密查,後來得知在女業國破時,舒麗趁亂帶著玉璽逃脫了。”他明白她的困惑,面色嚴肅地告訴她原委。
  “所以這麼多年來,你們父子尋找舒麗,不單是為了報當年迫害之仇,還急於找回大業玉璽?”她恍然大悟。
  “沒錯,霍叔突然暴斃,又留下這張地圖,十之八九與找到大業玉璽有關。”他推測道。
  “大業玉璽若在舒麗手上,照之前的消息,舒麗當已被靖王所殺,但顯然並非如此,那舒麗應該還活著,甚至因為霍叔探查到玉璽的下落而殺了他!那咱們現在還等什麼,這地圖標示的地方在哪裡,咱們趕緊去取回玉璽,並且找到舒麗給霍叔報仇。”她氣憤地說。
  “我正有此,這張地圖標示的地點在宮中,我這才急著回宮去。”
  她一愣,“你們遍尋不著的大業玉璽竟藏于宮中,那是藏于宮中何處?”
  “鳳宮。”
  “皇后娘娘的宮裡?!”她大驚,若玉璽藏在此處,舒麗為取回玉璽,定會想盡辦法進宮去,那皇后娘娘便有危險了,難怪他一出霍府便直奔回宮。
  曉得事情的嚴重性,她不再多話,兩人疾馳,以最快的速度回宮去。
  然而在趕回宮的路上,她忽然想起一件極其重要,但卻被自己忽略的事,歷史上瀝淵王朝的國祚極短……
  之前與瀝諾未有感情,便沒將瀝淵國祚之事當一回事,自然拋諸腦後,可如今自己與這男人相戀,瀝淵關乎他的一切,瀝淵若亡,他豈不……
  她忍不住朝馬背上的他望去,腦中驀然出現“鏡花水月”四個字,她瞬間一栗。
  “瀝諾!”控制不住,她驚恐喊出。
  “怎麼了?”他聞聲緊急拉住馬韁問。
  “我……沒事,先……趕路吧,有話我晚些說不要緊……”
  面對他關切的臉龐,她突然膽怯地說不出任何有關瀝淵國祚之事,這是歷史,自己說了能改變什麼嗎?若真能改變,自己不屬於這裡,卻任意擾亂歷史軌跡,又會有什麼無法預料的後果?
  她不禁害怕起來,心想著,晏金的墨王關婦應該熟知曆中,或許已經提醒過他了,他若心中有數,必有所提防……
  可萬一墨王夫婦也跟自己一樣,說不出口這事,瀝諾對未來根本一無所知,任瀝淵王朝灰飛煙滅,身為瀝淵太子的他又該如何?
  她按著心跳過快的胸口,一股濃濃不安、陰滯難明的情緒籠罩著她。
  他發覺她神情變化,忽然變得愁緒滿面,但此刻母后安危堪慮,趕回宮中為要,便也沒多問她想什麼,聽她說無事,便再度揚鞭返宮。
  回到皇宮,拜敦已等在宮門處。
  由洛洛山回京,瀝諾先讓拜敦去一趟霍叔在京城的秘處,那裡是霍叔處理全國各地密探送上來秘聞的地方,拜敦去那裡搜上一回,瞧霍叔是否還留下什麼訊息。
  “抱歉,卑職在霍叔的秘處並未尋到任何消息。”拜敦一見他們歸來,立刻上前稟告。“無妨,本太子在霍府已有收穫。”
  他將地圖遞給拜敦瞧,拜敦一瞧,同樣毛髮倒豎。
  “殿下這是要去鳳宮?那得趕快了,卑職剛聽聞靖王以接太子妃出宮為名,帶著太子妃往鳳宮去向皇后娘娘辭行。”拜敦急道。
  “那糟了!靖王去鳳宮定有狀況。”藍筱悠也焦急起來。
  瀝諾臉色凝重,“走!”
  三人快步往鳳宮而去。
  進到殿中,只見墨心端坐鳳座,周保強與周婕嬋兩父女則在一側坐著,那氣氛似在話家常,三人見皇后平安皆暗松一口氣,瞧來是他們擔心太過。
  “諾兒和筱悠怎來得這般倉促,出了什麼事嗎?”墨心以為他們人還在洛洛山,過幾日才會回來,這會兒突然見到兩人,不免訝然。
  兩人不動聲色,笑著走上前去朝皇后行禮,拜敦的身份不適合入殿便先退下了。
  “妾身因傷在床上躺久了就想動動,強拉著殿下出宮陪妾身走走,這會兒在民間市集買了支珍珠簪子,妾身心想母后定會喜歡,便急著回來獻給母后了。”藍筱悠掏出之前瀝諾買給她的簪子,這東西她一直隨身帶著,此刻正好派上用場,假意借花獻佛的說。
  瀝諾送國師去洛洛山一事,沒讓周保強知曉,怕這老傢伙趁國師沉睡之際,派人去洛洛山行刺,那就麻煩了,所以至今周保強還以為國師人在清華殿,且有了和信珠人已清醒,只是需要靜養,不見客。
  “果真出身卑賤,這般平凡之物,也拿得出手獻給母后!”周婕嬋見到瀝諾與藍筱悠形影不離,同進同出,不禁懷著滿腔怒意與妒恨的道。
  藍筱悠瞥見周婕嬋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人已凋零,不復往日的容光麗顏,可見這段時間她沒少被瀝諾折騰,周婕嬋敢對她用刑,聽說瀝諾發了雷霆之怒,將周婕嬋眨到西華殿那冷宮去,周婕嬋心高氣傲,又怎麼忍受得了,再加上連皇上都出面讓靖王主動將女兒帶回去,這般難堪之事,她如何能不迅速憔悴?
  “若說出身,太子妃似乎不比我這山間野婦強,聽說靖王還未封王前是個威風凜凜的馬上將軍,又俗稱馬賊是不?”藍筱悠冷笑道。
  “你、你!”周婕嬋頓時氣得面紅耳赤,怒目粗頸。
  “得了,藍側妃說的沒錯,本王當年即是馬賊出身,這天下有一半是靠著本王那幫馬賊兄弟打下的。本王雖出身不高,可功績不算低,這點皇后娘娘應該認可吧?”
  周保強亦是惱怒,轉向皇后震懾的問。
  墨心並未教他那恃功自傲的姿態壓倒,臉上掛著微笑道:“靖王功蓋天下,叱吒風雲,是何等的威風,誰敢小覷?!本宮記得幾年前皇上親自慰勞靖王麾下擊潰大業軍的有功將領,皇上要他們坐下卻無人敢動,直到靖王讓他們坐,這才敢坐,所以問本宮你的功績,本宮只能說小輩們無狀,不識英雄,該打屁股。”
  皇后這話說得輕輕巧巧,語調不高不低,甚至還責備了藍筱悠,卻聽得周保強後背大汗,因為皇后雖未明著說出“功高震主”的話,可這意思也差不遠了,皇后責怪的不是藍筱悠,而是他靖王!
  “母后說的是,妾身該打屁股,怎能只記得靖王出身,而忘記他勇猛之處,靖王確實有資格說這話的,只不過,妾身想起《戰國策》中的一段話‘貴其所以貴者,貴’,在享受榮華富貴權力之前,靖王是不是忘了自己這個王爺封號是誰封的?”藍筱悠最擅長興風作浪,聽出皇后之意,更不客氣推波助瀾換事端了。
  周保強驟然變色,立即站起身。“皇后,臣戰戰兢兢,哪裡敢忘記是皇上提拔臣才有今日的地位,藍側妃所言不妥。”
  “本側妃說的哪裡不妥?據說某朝君主曾對逼宮甚緊的臣下說‘朕要是阻礙你的事業,那你就直接把聯殺掉得了’,那位臣下聞言後立即是汗流浹背,從此後再不入朝見君,閉門思過,敢問靖王若皇上這般間你,你會如何回答?”
  他頓時說不出話來,想起皇上也曾對他說過“若有朝一日你想稱帝,朕可以成全”的話,當時他嚇得趕緊回去殺了那女人……
  “本太子記得日前靖王曾入宮來見過父皇,當時父皇可曾對您說過什麼嗎?”瀝諾見他慘白了臉孔,沉笑著故意再問。
  他臉色罕為慘澹了。
  “你們兩個孩子可別沒分寸,靖王對你父皇忠心耿耿,天地可鑒,莫要出言不遜。筱悠,來,將簪子拿過來,讓母后瞧瞧,這簪子雖是市井之物,可母后自小生在宮中,見多了華麗的東西,如今反倒喜歡民間質樸的玩意,感覺那才耐看。”墨心罵著孩子,但很快話鋒一轉,慈笑著要看藍筱悠獻上的珍珠簪子了。
  大業亡君是篡位而得天下,那篡的正是墨心父親的王朝,她一出生就是個公主,天生尊貴,即便曾短暫流落民間,也改不了她皇族貴氣的血統。
  周婕嬋面色蠟黃,因為皇后這番話,等於打完她父王的臉,回頭也給她一棒子了。
  父女倆全灰頭土臉,沒占過上風,周保強惱怒的起身道:“皇后娘娘,既然嬋兒不受太子殿下待見,臣便帶嬋兒回去,不過,臣話說在前頭,嬋兒無論如何還是太子妃,這會兒也只是暫時由臣接回王府養身子,過一陣子還得回宮,屆時盼太子殿下能親自來接。”
  堂堂太子妃居然如棄婦般讓娘家人接回去,雖嘴巴說之後還要回宮,但誰都心知肚明,她這一走,形同被廢,哪裡有可能再回來?
  “父王,女兒是以太子妃之禮被迎進東宮的,皇家玉牒已有我的名字,我為何要走?”
  周婕嬋憤慨的說,她要留在東宮跟藍筱悠鬥,不信自己爭不過一個粗野賤人。
  “皇上都開口了,你能不回去嗎?別廢話了,若不想更丟人,就即刻跟皇后娘娘告退,先跟父王回去再說。”
  “可是母妃說我已是皇家的人,就該——”
  “別提你母妃那個沒用的女人!”他斥道。
  “對了,怎麼不見靖王妃?照理今日她該與你一起進宮接嬋兒才是。”墨心聽他們提起歐氏,順勢問起。
  “她……身子不適,無法進宮,所以臣一個人來。”周保強含糊回道。
  瀝諾與藍筱悠之前是得知歐氏讓人鞭打後關入柴房了,這周保強居然將髮妻關這麼久,可真絕情。
  “不如本宮派太醫過去瞧瞧吧?”墨心關心的說。
  “多謝皇后娘娘恩典,臣已請了大去醫治,皇后娘娘不必費心再讓太醫過來。”他拒絕皇后的好意。
  墨心瞧著他,頗語重心長地提醒道:“靖王可得好好善待王妃,她畢竟與你同甘共苦至今。”
  周保強衷情僵硬。“臣知道,不會虧待髮妻的。”他草草說道。
  “那就好。”見他敷衍的模樣,墨心也只能暗歎。
  “臣這就帶著嬋兒回去了。”怕皇后再提歐氏,便要帶著女兒離開了。
  “父王,女兒不回去!”周婕嬋不願離開。
  “住口,少再給本王丟臉了。”他拉著周婕嬋疾走。
  “不,我不走,不走!”
  周婕嬋被強拉離去,邊走邊哭喊,引來眾宮人側目。
  待鬧得頗難看的兩父女離去,鳳宮終於安靜下來,墨心立刻向瀝諾與藍筱悠問明突然回宮的原因,這才知道霍叔死後留下地圖。
  “你們是說霍大人發現大業玉璽藏于鳳宮之內,所以遭到舒麗殺害?”墨心聞言十分詫異。
  “嗯,正是如此,原本咱們還擔心靖王與舒麗有牽連,靖王前來鳳宮與此有關,但方才靖王帶著女兒走得算乾脆,瞧不出異狀,顯見靖王腦袋還算清醒,沒鑄下大錯。”瀝諾說。
  “靖王沒犯糊塗受舒麗利用,當算慶倖,不過,霍大人留下的地圖標示的地點,當真是母后的鳳宮?”
  “依地圖所示,確實是鳳宮,且在您的寢殿之中。”
  “寢殿內?母后住進鳳宮多年,從未感覺寢殿中有特別之物。好吧,你們隨母后至寢殿瞧瞧。”
  她立即帶他們入內瞧去。
  幾人依著圖示,在皇后寢殿內卻未搜尋出任何東西。
  “霍叔留這地圖會不會沒有任何意義,也與玉璽無涉?”藍筱悠失望的問瀝諾。
  一無所獲,瀝諾也蹙眉了。“霍叔讓霍夫人將此物交給我,不會不具任何意義,即便這指的不是玉璽,也該是其它重要的東西。”
  “可我這裡確實找不出任何重要之物,不如你們先回去,再研究研究這張地圖,或許會另有發現。”墨心建議。
  兩人點頭,也只能如此了,打擾母后已久,兩人先告退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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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5 00:29: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玉璽有毒】

  “這到底怎麼回事?按著這張地圖怎麼會找不出東西?”
  出了鳳宮,藍筱悠邊走邊取過地圖,翻來覆去的研究。
  瀝諾也沉著臉,亦是想不明白。
  “奴婢見過殿下與娘娘,兩位主子剛由鳳宮過來嗎?”一名宮娥打扮的人見到兩人步出鳳宮,在廊上行禮笑問,此人是鳳宮的大宮女,年約三十,已伺候皇后多年,極得皇后信任。
  “晨姑姑怎不在母后跟前侍奉,這是去了哪裡?”瀝諾與她相熟,從小便喚她姑姑。
  “皇后娘娘想念宮外老楊家的老虎餃子,奴婢方才去幫娘娘買回來了。”
  “母后對老楊家的老虎餃子滋味難忘,一段時間使要解解饞,勞晨姑姑跑腿了。”瀝諾微笑道。
  藍筱悠大概也明白深居宮內的皇后娘娘為何喜歡宮外的市井小食,聽瀝諾說,皇后嫁與皇上生下他後,一家三口在外顛沛流離,當時什麼雜食沒吃過,可皇后不覺得苦,反而很能適應民間百姓的吃食,也算是體民所苦,這才胼手抵足與皇上開創出新局面,建立了瀝淵王朝,而這老虎餃子,大概是皇后娘娘在民間時特別喜愛的小吃了。
  “奴婢跑腿也有好處,這老虎餃子奴婢也愛吃,皇后娘娘不吝賞奴婢一起品嘗。兩位主子來得正好,先別急著走,不如留下與皇后娘娘一起享用,還有那靖王妃不是也還沒離去,這吃食她之前也與皇后娘娘嘗過,說過好吃的——”
  “靖王妃?靖王明明說王妃沒來,你卻說靖王還沒走?”藍筱悠心頭咯登一下地問。
  “是啊,奴婢剛回宮時,聽宮門的守衛說,靖王夫婦進宮接太子妃娘娘了,剛奴婢先將餃子送到廚房去,又吩咐了禦廚一些事,回頭時遇見靖王帶著太子妃娘娘離去,因為沒見到靖王妃,所以她還待在鳳宮內與皇后娘娘話家常不是嗎?”
  瀝諾與藍筱悠聞言,兩人心驚對視一眼後,轉身疾步回鳳宮。
  “兩位主子這是怎麼了?”晨姑姑見狀,在後頭驚訝的追問。
  兩人哪有空解釋,火速奔進鳳宮闖進瘡殿后,見裡頭居然有扇之前沒被發現的暗門被開啟,兩人快速往暗門內去,驚見皇后正受人械持,而這人若沒猜錯,並非靖王妃歐氏,而是假扮歐氏的舒麗!
  “放開母后!”瀝諾立刻怒喝。
  舒麗沒料到離去的兩人會再回來,愣了愣後,臉上掛起陰沉的笑靨來。“墨心,本公主本來打算取走大業玉璽後,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你的,瞧來,讓你安靜的死是不可能了,不過這樣也好,就讓你在乎的人親眼見你是怎麼死的,這更如本公主的意!”
  霍叔的地圖標示的確實是玉璽所在之處,只是玉璽藏在寢殿暗室內,鳳宮在大業時期整建過,舒麗自是清楚鳳宮內有暗室,但墨心是後來入住,對於寢殿內有暗室之事一無所知,才會無所察覺,而舒麗得知霍叔已查出大業玉璽所在地,便趁機殺了霍叔,並利用周保強假入宮中,要取走玉璽。
  “舒麗,殺了我你也逃不出去,同樣得陪葬。”墨心臉上未見驚懼的說。
  舒麗臉一沉。“誰說我逃不出去,大業玉璽在本公主手中,有了此物,若誰敢對本公主動手,本公主先毀了玉璽!沒了大業玉璽,瀝歌這個瀝淵皇帝還能當得正統嗎?還能端坐龍椅而不被天下人所質疑嗎?”她有恃無恐。
  “你錯了,朕並不在乎旁人的質疑,朕只在乎天下百姓的安危,以及朕的皇后是否平安。”瀝歌沉怒的出聲,他在禦書房處理完政事,便往妻子這裡來,沒想到鳳宮裡會有此番變故。
  舒麗見到他,那表情瞬間千變萬化,一雙眼睛就那麼死盯著他,眼底有斥責,有恨意,有憤怒,有悲哀,甚至還有乞愛。“多年不見,你……容顏依舊……”她心思複雜的說。
  “朕老了許多,而你雖看似年輕,但眼神裡那教人難以忍受的煞氣卻更勝以往。”
  她雙目一睜,怒視他,“這份煞氣拜你所賜,你有何資格不能忍受?”
  “你與朕的恩怨今日就解決乾淨吧,但在此之前,先放了墨心。”他要她先放人。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總只護著她,對我永遠是欺騙!瀝歌,多年前在洛洛山,我錯失殺她的機會,才會讓她跟你快活這幾年,今日,你們的這份快活該結束了,墨心這種在你我之間的女人,早該要死的!”舒麗手上的利刃架在墨心頸上,已劃出一道血痕。
  瀝歌神情一緊,瀝諾與藍筱悠亦是吊著一顆心,深怕那刀子劃得更深。
  “舒麗,你殺了墨心,朕更不可能原諒你,必將你千刀萬剮不可。”瀝歌勃然變色道。
  “那又如何?我作夢都想墨心死,她若死,我也算出了這幾年的怨氣,即便因此死在你手中,那也爽快,再說了,墨心死了,你這往後的人生必是萬念俱灰,了無生氣,那正是我要的玉石俱焚。”舒麗仰頭大笑。
  瀝歌神色灰敗,知曉這女人可以瘋狂到什麼程度,為了妻子的安危,只得暫且妥協的說:“若朕答應你一個條件,你可願意放了墨心?”
  她止住笑,狠毒的看著他。“給我個條件?倘若我的要求就是讓她再瞎一次眼呢?”
  瀝歌極度盛怒,當年墨心雙目就是遭她所害,導致多年失去光明,所幸國師治癒了她的眼疾,可失明的那段時間,妻子所承受的痛苦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而這惡毒的女人,居然敢再一次傷了妻子的眼睛,這令他怒不可遏。
  墨心聽見這話亦是驚怒不已,自己失明雖苦,但瀝歌更苦,他總說當她的眼,願意照顧她一輩子,可她知道,每每看見美麗的事物,他必先流淚,因為她無法同享,舒麗欺人太甚,卻不知悔改,她對瀝歌的愛執著得教人作嘔,偏自己被挾持著動不了,不然真想賞這女人兩個耳光,瞧能不能打出她的良心來!
  “聽說幾日前靖王府後院死了個恃寵而驕的女人,本以為死的是舒麗公主你,可這會兒想想,那死後如死貓死狗被丟棄至亂葬崗的女人,不會恰巧是靖王妃歐氏吧?”藍筱悠上前一步,岔開話題道。
  “那被丟棄在亂葬崗的女人,的確是歐氏那愚蠢的女人,她竟敢勸周保強殺了本公主,自己找死怪不了別人!”
  “靖王真殺了自己的王妃?!王妃曾跟著他四處征戰,吃盡苦頭,靖王竟忍心殺她?他瘋了不成!”墨心震驚不已。
  瀝歌更是臉色鐵青,靖王連髮妻都殺了,可見早有反心,自己當日對他說的那番話,他根本沒聽進去!
  藍筱悠搖頭,自己說靖王殺妻也僅是猜測,卻沒想到他居然為了舒麗,真的喪心病狂殺了歐氏,這老傢伙沒救了!
  “這麼看來,舒麗公主魅力不小,竟讓靖王對王妃痛下殺手,既然你已與靖王好上了,何苦還要為難皇上與皇后呢?”她故意笑問。
  舒麗神情大變。“那馬賊也配與本公主好上?!本公主只當他是狗,沒當他是人!”
  藍筱悠冷笑。“那可好笑了,你竟與一條狗上床!”
  她倒抽一口氣,勃然大怒。“住口!本公主撕爛你的嘴,那低賤的東西哪有資格碰本公主!”
  “是嗎?那低賤的馬賊可不是柳下惠,更不是彬彬有禮的正人君子,你若沒給他甜頭,他為何要收留你,甚至幫你混進皇宮?你與他分明有一腿。”藍筱悠斬釘截鐵的道。
  舒麗慘白著面容,視線不由自主地投向瀝歌,搖著頭,明明恨極這男人,卻又怕他誤會,瞧不起自己自甘墮落。“本公主與那馬賊真沒有——”
  “沒什麼?沒拉手?沒親吻?還是沒上床?”藍筱悠存心氣死她,再往前站去,繼續激怒她。
  “你、你這賤丫頭,滿口胡言亂語的詆毀本公主,本公主先殺了你!”
  她全身顫抖,手中的利刃改而刺向藍筱悠,而瀝諾早知道自己的女人想玩什麼把戲,在舒麗的刀子刺過來時,便先一步奪過,瀝歌則趁這空檔抱過墨心,讓她脫離舒麗的控制。
  舒麗兩頭空,這才知上了藍筱悠的激將法,氣得直想將藍筱悠抽筋剝皮。
  “瀝諾,你這小妾有點本事,本公主最討厭伶牙俐齒的女人,總有一天會宰了她!”舒麗發狠道。
  瀝諾卷著藍筱悠哼笑。“本太子這女人的牙齒有多利,本太子自是清楚,這不過小小咬你一口,她若真要咬肉啃骨,你早封喉了,而你這會兒已是自身難保,何必說大話?”
  “你!”舒麗咬牙恨齒,忽然又沉笑起來。“大業玉璽在本公主手中,你們若真不怕本公主毀了此物,儘管殺了本公主!”她高舉掛在腰上的玉璽說。
  眾人表情斂下,肅容以對。
  “大業玉璽是屬於皇帝的,你拿了也沒用,何不交出來?”墨心道。
  “誰說我拿了沒用,我將此物交給周保強,他若拿著玉璽登高一呼,稱自己是正統,你們說天下會不會再度大亂?”
  “舒麗,你就不能放下私人恩怨,顧念天下蒼生,非得見生靈塗炭不可嗎?”瀝歌忍無可忍的怒問。
  “天下蒼生?我為何要顧念他們?他們可有為我做過什麼?他們的死活與我何干!”她諷刺的笑。
  “那本太子倒要看看,你能將此物帶出皇宮交給靖王嗎?還是最後就如你所說,帶不走就毀了它,那你不如毀了它吧,父皇這幾年沒有這玩意,日子照過,誰又會無端指起所謂正統不正統?你只是白費力氣罷了。”瀝諾聳聳肩輕笑道。
  舒麗青了臉,他說的沒錯,沒有大業玉璽,瀝歌雖受質疑依舊能做皇帝,最終自己只是徒勞無功。
  半晌後,她終於道:“好,本公主交出玉璽,但你們要放本公主離開。”
  “只要你留下玉璽,朕可以同意讓你走。”瀝歌點頭。
  “好,那就送本公主到宮門吧,出宮門前,本公主將東西交給你們。”她不傻,玉璽現在交出,她根本不必走出鳳宮就會成為階下囚了,所以,唯有出宮門她才有機會真正逃脫。
  “好,就依你。”瀝歌同意。
  她立即帶著玉璽出鳳宮,往宮門去。
  直到了宮門口,她點名墨心道:“墨心,你過來取走玉璽吧。”
  “不,你將玉璽交給朕!”他不放心讓妻子再靠近這詭計多端的女人。
  舒麗哼笑。“你怕我傷害她?也是,若有機會,我定會取她的性命,不過,這會兒你防我,我何嘗不妨你,你有武功,拿走玉璽後,順手就能了結我的性命,我不會將玉璽交給你的。”她直言。
  “那本太子去取吧!”瀝諾說。
  “你也不行,你這小子武功不在你父皇之下,這還想誆騙本公主嗎?”她拒絕道。
  “那我吧,我手無縛雞之力,根本無法拿下你,你將東西交給我得了。”藍筱悠站出來說。
  她瞧了瞧藍筱悠,笑得極為陰冷。“好,就你過來吧!”
  “悠兒!”正當她要往前走去時,瀝諾不放心地拉住她。
  她笑了笑。“別擔心,我不管怎麼說總當過男人,難道還對付不了一個瘋女人嗎?”舒麗聽她說自己是瘋女人,立即氣得煙生喉舌。
  瀝諾無奈,自己這女人這節骨眼還能刺人,那舒麗大概想把她油炸了的心都有了,然而,眼下真只有她能過去取回玉璽,即便自己憂心也不得不鬆手,讓她過去了。
  “你小心點。”他忍住不安地提醒著她。
  她點頭,朝他自信的一笑後,轉頭瞧舒麗就站在宮門前,宮中守衛早已在皇上的指示下退至一旁,無人敢對舒麗動手,她一步步接近舒麗,直到兩人僅有兩、三步之距才停下。
  “可以將玉璽給我了吧?”她伸出手問,也防這女人要詭計,打算若這女人不給,她便用槍的。
  “可以,拿去吧!”舒麗語落,即將玉璽拋向她,然後以極快的速度轉身跑了。
  宮中侍衛連忙追過去,但宮外有靖王的人接應,她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藍筱悠接住玉璽後,緊緊抱在懷裡。“大業玉璽到手了,安心了!”舒麗雖跑了,但起碼拿回玉璽,她開心的說。
  瀝諾朝她走了過去,她剛要將玉璽交給他時,體內忽然生出一股陰寒。“瀝諾……別靠近我……玉璽好像……有毒……”
  她瞬間倒下,舒麗居然在玉璽上灑毒,難怪會這麼爽快將玉璽拋給她,自己上當了,癱倒地上,她忍不住淒然苦笑。
  “毒?!”瀝諾聞言大驚,急於上前要抱住她。
  “有毒,你不能碰她,碰了你也會中毒!”瀝歌與墨心阻止他過去。
  “不,父皇、母后,放開兒臣,讓兒臣過去!”瀝諾讓他們拉著動彈不得,急吼道。
  而地上的藍筱悠已無法說話,身子蜷縮成一團,緩緩閉上了眼睛,呈死態。
  一個月前靖王起兵叛變,但三十萬大軍短短時間內便潰不成軍,僅剩的殘兵不到三萬,此刻跟著靖王逃竄至洛洛山下。
  周保強一身狼狽,瞧著自己以為的狼虎之軍,竟是這般不堪一擊,他甚至沒料到,百姓會對他如此唾棄,大罵他敗備無良之徒,謀逆不軌,群起圍剿他,這不禁讓他想起國師曾言,他若德不稱位,得意忘形,必遭大禍,平日自己深怕旁人瞧不起馬賊封王,故意耀武揚威,對百姓多以鎮壓,少有德惠,百姓對他早已厭惡,所以當他一舉起反旗時,百姓無人擁護。
  而他雖身經百戰過,卻也養尊處優了多年,如今再披戰袍,身子與精神早不堪用了,兵敗如山倒,他不禁擔心起自己性命不保。
  “啊!”正當他憂心懊惱時,身後一輛馬車內跌出一個人來,難看的摔在地上。
  他回過身去,怒目而視。“又怎麼了?”斥問摔在地上的周婕嬋。
  “哇!馬車內的那女人居然將我踢出來,父王,此人害死母妃,又讓咱們成了過街老鼠,流亡逃命,您要殺了她替母妃以及咱們報仇雪恨!”周婕嬋大哭痛駡。
  “還不給本王住口!”他頭痛大喝,自己倉皇造反,兩個兒子也跟著反,但當大軍潰散後,兩個兒子亦失蹤了,生死不明,偏他還帶著這沒用的女兒在身邊,在他最煩的時候哭鬧,讓他真想賞她耳光。
  “父王,她目中無人,欺侮輕慢女兒,您要替女兒做主!”周婕嬋哪裡肯甘休,繼續哭道。
  “周保強,你這沒用的傢伙生出這種女兒,吵死人了,還不讓她滾!”馬車內傳來舒麗的聲音。
  “你這不要臉的女人,憑什麼要我滾,該滾的人是你!”周婕嬋大怒。
  “周保強,你若再不讓她消失,本公主對你不客氣!”舒麗態度倡狂。
  周保強黑著臉,只得對周婕嬋道:“到後頭找匹馬騎,別在這惹是生非。”他根本不站女兒這邊。
  “父王,女兒堂堂太子妃,怎麼能自己騎馬?!”
  “你已是下堂婦,瀝諾根本沒當你是太子妃過,別再端著不屬於你的身份了,不騎就滾。”他毫不留情面,怒視她吼道。
  周婕嬋難堪驚怕,不得不委屈離去,在後頭找匹馬騎上。
  “周保強,你就不能弄輛好一點的馬車讓本公主乘坐嗎?這車裡又硬又顛的,怎麼坐人?”周婕嬋走後,舒麗極度不滿的抱怨道。
  “這都什麼時候了,要去哪里弄來像樣的馬車,你就不能將就一下忍忍嗎?”面對舒麗,他忍下怒氣安撫道。
  但他剛說完,馬車內就砸出一隻杯子,正中他額頭,當場令他頭破血流。
  “混帳東西,要不是你無能,剛起兵就如喪家犬的逃命,本公主會這麼落魄嗎?本公主是瞎了眼才看上你這個狗東西,以為你有能耐替本公主殺了瀝歌與墨心,並且恢復大業天下,可怎知你與那歐氏一樣蠢斃了!”舒麗破口大駡。
  周保強捂著受傷的額頭,怒火中燒,他隱忍這女人已久,早已忍無可忍,正想入車內教訓她時,一名將領驚慌來報——
  “不好了,太子殿下親率大軍殺過來了!”
  這消息令他一驚,聽說瀝諾的側妃讓舒麗給毒死,激得瀝諾性情大變,成了殺人不眨眼的閻王,對他的大軍趕盡殺絕,這會兒又殺過來了,他當即慌了手腳。
  那姓藍的側妃若真死了便與自己脫不了干係,因為是自己帶舒麗入宮的,這小子分明遷怒,抓到自己後,必是對自己挫骨揚灰,替他那女人報仇的。
  “周保強,瞧你那不中用的德行,還不上山去,躲進山裡,瀝諾那小子沒那麼容易抓住咱們!”馬車裡的舒麗道。
  他聞言,回過神來。“說的對!撤,撤進洛洛山裡!快!”
  他的人即刻往洛洛山裡去,然而仍擺脫不了瀝諾大軍的追殺,落在後頭的幾隊人馬又被殺光。
  “王爺,咱們的人又死了五千。”幾個剛廝殺回來、滿臉是血的將領來報。
  “前日七千,昨日八千,今日五千……咱們還剩多少……”周保強發楚的問。
  “不足八千了。”
  “三十萬大軍剩不到八千……這……”再這麼下去,該全軍覆沒了,他怔傻住了。
  “王爺,眼下咱們不只得躲追殺,這還無糧可食,咱們都是京軍,多年不曾野戰過,對於捕殺獵物本就不在行,只能四處搶奪山裡獵戶家裡的食物充饑,若獵戶糧食皆被搶盡,這該怎麼辦?”
  他哪裡知道該怎麼辦?此刻他滿腦子只想著自己如何才能逃脫,至於這些人的性命,他根本不在乎!
  “洛洛山有座皇家行宮,那裡必然有食物!不如咱們上那裡搬糧食去。”某個將領建議。
  “對啊,方才由搶奪的獵戶那裡得知,前些日子太子殿下曾帶著側妃以及一名重病之人前來行宮,既然才剛走,那行宮內的糧食定是充足,咱們去搶就對了。”
  有人附和。
  “等等,你說,瀝諾曾帶著側妃以及一名重病之人前來過?”周保強耳朵豎起,聽到重點了,不由精神一振。
  國師來行宮一事本屬機密,誰知就那麼湊巧,那個獵戶有個女兒在行宮廚房幹活兒,偶然聽到人指起行宮那病重之人,就那麼一句,她也可以回家碎嘴議論,那獵戶更是個嘴上沒門的,見兵爺問起那座行宮,有什麼說什麼,就差沒把行宮廚房養了幾隻雞鴨這事都說了。
  “那病人必寶是國師沒錯,國師雖然得到了本王的和信珠,但那珠子也就是顆珠子,偏國師怪力亂神,將此說成可以結他性命的神珠,昭本王看來,一派胡言,有了和信珠,這老不死的依舊醒不過來,瀝諾那小子才會將他帶來此地安置,難怪本王這些日子從未見過國師露面,原來老天還沒滅本王的意思。
  “走,拿下行宮除了搶奪食物,還得要抓到那老不死的國師,只要國師在咱們手中,即便瀝諾那小子殺到面前,也不敢對本王輕舉妄動的。”有了生機,周保強狂喜大笑。
  然而天不從人願,當他殺去行宮後,搜遍四處,怎麼也尋不到國師的蹤影,焦急時,聽聞瀝諾大軍已至,將行宮圍死,令他插翅難飛。
  他四面楚歌,簡直欲哭無淚,當初若不來行宮,躲在山裡或許還能藏上一陣子,可他卻跑來行宮來讓人逮。
  正坐困愁城之際,一名小兵來報,舒麗正在大發雷霆,罵他周保強不是個東西,又蠢又笨,廢物一個,居然跑到行宮送死!
  他不禁火冒三丈,有氣無處發,沖到她面前,雙目赤紅的罵道:“本王要不是受你這女人煽動,又怎麼會輕易背叛瀝歌,甚至殺了髮妻,你這禍水妖女!”
  他進屋吼完後,將房門給甩上了。
  “周保強,你、你想幹什麼?!”舒麗見他用上門後朝自己走來,神情不同以往,有種憤怒的瘋狂,不禁心驚起來。
  他陰狠的望著她。“本王兵敗如山倒,有今日下場都是拜你之賜,而你居然還敢賤口罵本王,你才是那最愚昧無知的女人!”
  “你好大的膽子,敢罵本公主愚眛無知,你該死——”
  她話還沒說完,“啪”一聲,臉上挨了一記火辣辣的耳光,打得她身子翻過去,嘴破流血,她回神怒極。
  “周保強,你這粗賤馬賊,竟敢對本公主動手,本公主殺了你。”
  “你這不知收斂的女人,還以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大業公主嗎?呸,你比娼妓還不如,就是個不知好歹的賤女人,難怪瀝歌永遠看不上你,對你棄之如敝屣。”
  “你住口,不許你提瀝歌。”
  “你嫌本王粗俗不如瀝歌出身高門貴戶,可那又怎樣,他偏是不屑你,只要墨心一個,而你確實連墨心的一根腳指頭也比不上,她才是真正出身高貴的公主,你父皇當初是篡位得天下的,一個背信忘義的傢伙生的女兒,也只是賤貨一個,到頭來你只配跟本王這個粗人上床,而本王就讓你真正嘗一回被馬賊強要的滋味!”他露出猙獰邪笑。
  舒麗頓時花容失色。“你這骯髒的狗東西,不准碰本公主,否則本公主將你碎屍萬段!”
  她搖手要打他巴掌,但揮去的手教他輕易抓住。
  “本王骯髒,你也乾淨不到哪裡去,否則不會讓瀝歌見了你就作嘔!這會兒本王就讓你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貨色!”他動手撕開了她的衣裳。
  她哭喊不及,他已撲至她身上盡情蹂躪——
  瀝諾鐵青著臉殺進行宮,而周婕嬋早已候在裡頭等著他。
  她跟著她父王日夜躲藏,餐風霜宿,又受盡舒麗欺侮,淒寒落魄,如今的模樣慘不忍睹,可說形容枯黃,再無一絲風華。
  瀝諾見了這樣的她,臉上無半點變化,但她卻抱著他的腰,悲哭不止。
  “殿下救救嬋兒,嬋兒是無辜的,嬋兒沒有要造反,是教父王逼的!而父王鬼迷心竅,受舒麗這賤婦蠱惑,才會幹出糊塗事來!”她哭訴道。
  他一腳踢開她。“廢話不說,師父在哪?”他劈頭即問,無視她的慘相。
  “國師不在這兒啊!”她連忙搖頭,表示不知情。
  “不在這裡?”他愣了一下。
  “父王攻佔下行宮時,國師已不見蹤影,咱們也找不到人。”
  他臉色陰狠下來。“莫不是周保強已殺了師父,而你不敢說?”他拔出劍來架上她的頸子,她若敢說謊,必死無疑。
  “不……不不不……父王真……真沒找到國師……咱們沒殺他……”周婕嬋倉皇驚恐的搖手。
  “本太子不信!”他揮劍要朝她脖子抹下。
  “諾兒,為師在此,無須殺她。”失蹤的國師竟出現了。
  “師父醒了!”瀝諾表情驚喜。
  國師點頭。“為師前日清醒的,算出今日有劫,便離開行宮避劫,見你率兵到來,這才現身。”
  “原來國師離開行宮了,難怪父王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人,既然……國師平安無事,殿下便放了嬋兒吧!”周婕嬋見瀝諾並未放下劍,那劍已壓進自己頸肉裡,再使一分勁就見血了,她害怕的哀求道。
  “你父王想挾持師父保命,讓本太子放過他,殊不知人算不如天算,師父提早醒過來離去,這就說明靖王窮途末路命該絕,而你亦然,但念在你為禍不及靖王深的分上,你若告訴本太子靖王與舒麗在何處,本太子可以暫時不殺你。”時間緊迫,他不想浪費時間在行宮找人,嚴聲道。
  周婕嬋膽戰心驚,儘管父王再無情無義也是自己親爹,自己若領瀝諾過去,父王必定馬上就得死,連逃脫的時間都沒有,她不免一陣猶豫。
  就在這時乍見前方出現兩個人,她那猶豫馬上拋向雲霄,倏地眼中閃出報復的光芒,狠下心腸陰笑了。
  周保強正伏在舒麗身上馳騁,極盡屈辱她,只是他沒料到舒麗這賤人竟是個處子,他破處的刹那雖吃驚也痛快至極,尤其見到她那震驚悲憤的神色,更加刺激他興奮,完全不顧她能否承受,對她打罵佔有,就在賞她一巴掌捏紅她雙乳再由身後強佔她一回時,門突然被踢開,門口出現了數個人。
  他驚愕地朝門口看去,立刻嚇傻了,而他身下正痛苦不堪的女人則在見到其中的兩個人後,身子驟然一震,羞憤難堪的睜大雙目,像是受到極度刺激,發出刺耳尖叫,狀似瘋了。
  “你……你這瘋女人,還不住口!”周保強被這恐怖叫聲驚得錯愕回神,拿枕頭捂住她的嘴臉,不讓她的叫聲再傳出。
  “你住手!”與瀝歌站在一塊的墨心見狀,趕上前去奪下枕頭,不讓他悶死舒麗。
  周保強光著身子感覺顏面無光,趕緊跳下床去找衣服穿上遮醜。
  可床上的女人不再尖叫後,卻兩眼發直,任赤裸的身子毫無遮掩的攤在眾人眼前,那模樣如同死屍。
  墨心不忍見她如此,將被子覆蓋在她身上遮掩,舒麗雖然可惡,但也不該遭受這樣的對待。
  “周保強,你真不是個東西!”
  墨心怒視向周保強罵了一句,這老傢伙終於有些心虛,低著頭不敢面對她的怒氣。
  墨心上前給了周保強一巴掌,周保強挨打,本要發作,但在瀝歌的沉目下,哪敢如何,乖乖的受了這一巴掌。
  “舒麗,你還好吧?”墨心打完周保強,回頭關心舒麗,但舒麗像是死屍一般,動也不動,對於墨心的問話置若罔聞,讓墨心不禁蹙起眉。
  “她可是嚇傻了,還是受傷了?”瀝歌見妻子著急,走了過來。
  哪知瀝歌稍動,原本如死屍的舒麗立刻驚恐的激動妃來。“你別過來!”她發狂大吼,全身發抖的蜷縮到角落去。
  一同進來的還有瀝諾與國師,以及領他們而來的周婕嬋,眾人因舒麗失控的態度一愣,瀝歌也止步不再往前。
  周婕嬋瞧見到床上有攤血跡,頓時語調陰冷、幸災樂禍的說:“看來這女人的身子在此之前誰也沒碰過,想來是要留給皇上的,結果讓父王給占了,甚至,還讓皇上以及皇后娘娘撞見她與人交歡最醜陋不堪的樣子,這女人自視其高,這會兒定是難以承受,所以瘋癲了!”
  她就是要看這目中無人的女人見到帝后出現會是怎樣的光景,果然徹底崩潰!她終於報了母仇。
  此時瀝諾抽出刀來,走向舒麗,將劍鋒指著她,怒道:“少給本太子裝瘋賣傻,拿出解藥來!”
  舒麗渾身顫抖,只抱著自己,像是沒聽見他的話。
  他怒髮衝冠。“你再不拿出解藥,本太子殺了你!”
  她依然無動於衷,兩眼驚懼,只怕瀝歌靠近,看見她的狼狽之態。
  他怒極,衝動之下直要一劍殺了她!
  瀝歌斂下眼,知道她怕什麼,便對她道:“你若不回答諾兒的話,朕親自過去審你如何?”
  舒麗立即如驚弓之鳥,馬上問瀝諾,“你要什麼解藥?”
  “你對悠兒下毒,將那解藥交出來!”瀝諾咬牙道,他披堅執銳,身先士卒,日夜追緝她與周保強,為的就是取得解藥救自己的心上人。
  舒麗頭伏在膝上,突然低低的笑了,而且越笑越大聲,放聲狂笑的地步。“本公主沒有解藥。”
  “你找死!”瀝諾神情陰鷙得教人膽寒。
  “本公主真沒有解藥,因為本公主沒有對她下毒。”
  她竟如此說!
  他怔住。“不……不可能,她自接住你給的大業玉璽後便昏迷至今,問遍太醫也找不出不醒的原因,你若未對她下毒,她怎可能醒不過來?”
  “這你問本公主,本公主怎麼會知道為什麼。”
  “你!”
  “不過,你若真要說本公主毒了那利嘴丫頭也無妨的,反正本公主讓周保強這個混帳玷污了,活著也羞恥骯髒,若能‘毒死’了你的女人,你是瀝歌與墨心的兒子,你痛苦他們想來也不會好受,這甚好,甚好啊!哈哈哈——”
  “你想死,本太子成全你。”瀝諾怒火攻心,一劍要刺穿她的胸膛。
  “諾兒,不要,別殺她,別忘了來世的恩怨!”墨心阻止他殺舒麗。
  可他的劍已刺進了她一口幾分,已有血流出。
  “她……該死……”他語氣顫抖,眼眶通紅。
  “這世若解不了她的心結,來世她必會再傷人。”墨心哽咽地道。
  舒麗怨念太深,她知道來世的自己將還會遇見她,舒麗也會想盡辦法傷害自己,可若這世的舒麗能解很,是不是來世就不會再有悲劇發生?所以她阻止兒子殺了纖麗。
  瀝諾握劍的手因憤怒而顫抖著,刺得舒麗痛苦難受。
  “諾兒,她都已這樣不堪了,你就放過她吧!”瀝歌也說。
  舒麗聽見瀝歌這話,卻是羞憤欲死,任何事她都能忍,唯獨無法在心愛人面前受辱,與其無臉見人,不如死!
  “本公主不用人同情,別以為不殺本公主就能教本公主感激涕零,作夢!本公主就死在你們面前,用血詛咒你們生生世世不得安生!”說完竟是咬舌自盡了。
  眾人瞪大了眼,心驚錯愕,只有進門後沉默未語的國師輕輕歎了口氣。
  “你們也無須惋惜,舒麗對你們的恨在周婕嬋領你們進這個門,看見她受辱的那一刻起,就註定化解不開了。”
  一旁的周婕嬋笑了。“這殘忍而貪婪的女人死得好,誰又會相信什麼生生世世的血咒!”她並不知真有來世,只見舒麗死便痛快。
  正當大家都將目光放在舒麗身上時,周保強想趁機逃跑,但隨即讓外頭的皇軍抓住了。“放開本王!”周保強無恥的想溜,讓人架回瀝歌面前。
  “保強,你還是教朕失望了。”
  瀝歌只說了這麼一句,周保強已是老臉發紫了。
  “臣雖悔不當初,但爭奪天下若非贏家,就只有死路一條,沒有轉圜餘地,臣也是不得已。”周保強飲恨道。
  瀝歌搖頭。“你所謂的爭奪天下,就是葬送自己兩個兒子嗎?”
  周保強臉色大變。“臣的兩個兒子怎麼了?”他急問。
  “他們在逃離皇城之時,已教本太子拽住斬首了。”瀝諾冷冷道。
  他腦袋轟地一聲,一片空白了。
  “你為圖私利,不仁不義,殺了髮妻,又害自己兩個兒子送命,你已家破人亡。”瀝諾道,這根本是他咎由自取。
  他聞言,身子向後晃了一下,似站不穩了。
  “不只如此,你的女兒除了領我們過來取你性命外,在此之前早已背叛你,本太子能這麼快得知你在行宮,也是她留下線索引本太子過來的,你不只家破人亡還眾叛親離。”瀝諾繼續說。
  周保強朝周婕嬋瞪去,目眥欲裂。“居然是你通風報信?!”
  周婕嬋不敢看她父王,忐忑心虛的低下頭。“我……父王已是強弩之末,又受舒麗迷惑,根本不知自己在幹什麼,我……我只是自保……啊……”
  她話還沒說完,周保強已掐住她的頸子,就在她即將斷氣前,他身體突然僵直,兩眼一翻,鬆開她,倒地不起了。
  她死裡逃生,驚恐萬分的喘息著,見他凸目似斷氣,不禁大驚失色。
  “父……父王?!”她驚呼。
  國師上前輕觸他的鼻息後搖首。“刺激太過,腦門充血而亡了。”
  瀝歌與墨心聽了莫不感慨萬千,一代功臣最後竟落得暴斃下場,委實教人唏噓。
  “父王……我沒要您死,只是恨您殺母妃……父王,您醒醒,別丟下嬋兒一人,父王!”周婕嬋撫屍哭泣。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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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5 00:30: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非留下不可的理由】

  東宮,東華殿內。
  “師父,她還能醒過來嗎?”瀝諾心痛如絞的問。
  瞧著床上的女人,燭光映照在她的臉上,肌膚蒼白勝雪,這已躺足了五十日,再不醒來他都快要崩潰。
  國師撫須眯眼的盯著藍筱悠,眼神中有著說不出的複雜,半晌後才終於開口道:“舒麗說的沒錯,她並沒有下毒,側妃會呈現幾近假死狀態,與她無關。”
  “那悠兒為何昏迷不醒?”他用盡方法皆喚不醒她,如今師父醒了,或許會知道原因。
  “唉,你忘了她不屬於這裡,她是兩百年後的人啊!”國師提醒他這件事。
  瀝諾一愣。“師父是說……”
  “你每每穿越到晏金見你的來世父母,為師皆要求你八個月內定得回來,而你從未逾時,便不曾像她一般昏睡,所以你不知這事的嚴重性。”
  他臉色泛白了。“會發生什……什麼事?”就如同師父所說,他從未逾時歸來,便不知後果,才會對她的昏迷一無所知。
  “她僅能待在此地一年,八個月後會長時間的昏睡,但隔一段時間會醒,醒來沒多久便又會昏睡,最後在睡夢中死亡,而她已昏睡近兩個月了,如此已在瀝淵待了近十個月,若繼續待下去,便等著一覺不醒。”國師告訴他結果。
  他震驚焦急起來,“一覺不醒……不,她不能死!師父,她與徒兒已是兩情相悅,請師父幫徒兒讓她留下,並且正常的活著,師父一定做得到的是不?”他懇求道。
  國師望著滿臉企盼的徒兒,歎了一口氣。“對不起,為師做不到,她留下只有死路一條,無法可想。”
  瀝諾如遭雷擊,連呼吸都停止了。他曉得不同世的人,無法僅悟,所以他之前才會期待師父醒來後,告訴他留下藍筱悠的方法,然而他怎麼也想不到,根本沒有方法!
  “那徒兒帶著她去晏金——”
  “那死的換成是你,你們依然無法相守的。”國師搖頭。
  他胸口如受重捶,撕裂般疼痛。
  呆坐半晌後,他憤而取出長劍,蹌踉沖了出去,在外頭揮起長劍一陣亂砍,對著長空怒吼,淒厲破雲。
  國師走了出來,不住搖頭長歎。“都怪為師不好,明明算出你上一趟去到晏金會有劫難,但為師卻算不出自己何時會真正壽盡,偏偏在你遇劫時昏迷,讓你與這女子發展出不該有的情感,是為師誤了你。”
  瀝諾丟了長劍,在師父面前跪下了。“師父,為何不能是她?”
  “你與她無緣又無分,她此生另有正緣,你……別浪費時間了。”
  “既不是徒兒,那與她有緣有分之人又是誰?”他語氣裡帶出一股恨了。
  “天機不可泄。”
  他忍不住嗤笑。“徒兒逆行于天地,早已窺知天下事,這天于徒兒能有什麼機密?”
  “你擁有來去自如的機運,是得天獨厚的異數,但若違天逆天,也難逃劫數!”國師當頭棒喝。
  他語氣晦澀不已。“師父,徒兒與她就……真不可能嗎?”
  “不可能!”
  “您如此斷然……”他慢慢跌坐下去,之後臉上是死一般的寂靜。
  “諾兒,天命如此,就別強求了,趁還收得住情感及早抽身吧!”
  他苦笑,“師父有所不知,徒兒早已情根深種,收不回來了……”
  “你真糊塗。”
  “對不起,徒兒自己也不知會對她放下如此深的感情,如今只盼師父容徒兒去見見她的命中人,若那人值得託付,徒兒也就甘心放下,不去強求了。”
  “不成,你不得去見這人!”
  “為何不能見,莫非這人有問題?”
  “有沒有問題都與你無關,為師說過,你與她無緣無分,她的事你根本不該過問。”
  “若真無緣無分,徒兒就不會與她相遇,師父的話未免矛盾。”
  “你質疑為師?!”
  “不,徒兒就事論事。”
  “你!總之,你二人在被此的這一世裡都是不可能的,記住為師的話,離她遠一點,她幹你沒有好處。”
  “師父……這是情願見徒兒苦?”
  “苦總比……”
  “總比什麼?師父為何不將話對徒兒說清楚?”
  “唉……能說得清,為師怎麼會不說……”
  “瀝諾……”忽然,殿門邊響起了微弱的呼喊聲。
  瀝諾一震,循聲望去,藍筱悠醒了,正虛弱的坐在門邊,淚水大顆大顆的往下掉,他與師父的對話,她全聽見了……
  藍筱悠趴在床上,頭深深的埋在被子裡,大聲的哭,喉嚨都哭到嘶啞了。
  瀝諾坐在床邊,胸口劇烈的疼痛,心像是被絞擰著。“別……別哭……你之前不是一直吵著要回去,如今……師父醒了,他能送你回去了……”他無比艱澀的說著這些話。
  她聞言哭得更厲害。“沒錯,我是想回去,我想爹娘,我想家,可該死的你,為什麼要招惹我,讓我做什麼側妃,嫁了人了,就是回去心也切了半截,你讓我怎麼辦?怎麼辦……”
  “對不起……”他苦澀黯然極了。
  她拉下被子,露出那哭得紅腫的眼睛,發狠的看著他。“我留下是死,你跟我回去也是死,那不如咱們一起痛快的死,殉情去吧。”
  “你捨得自己的爹娘?若捨得我便是陪你去死又如何?”
  藍筱悠張口無言了,還清晰記得在洛洛山時見到爹娘尋不到自己時那傷心欲絕的模樣,自己真能自私的拋下兩老不管嗎?
  她……不能。
  “瀝諾,國師說我不屬於這裡,待超過八個月,身子就會逐漸產生異狀,甚至死亡,可若我每次不逾時,八個月便走,或者你跟著我去到晏金,咱們來來去去,即便聚少離多,還是能在一起的不是嗎?”她想到法子,充滿渴求的問。
  “我本來也有此打算,可師父告訴我,這回許是你也由晏金來了,觸犯了天則,老天將我穿越的通道給封了,我再不能來去自如,而你本不該來此,回去後,再不可能穿越來找我。”只要能與她在一起,各種法子他都想過,就是因為都行不通,他才會絕望。
  她愣住了。“什麼?你我若不能再見……那真就斷了咱們倆的緣!還有那墨王妃怎麼辦?她還得你去醫治,你若不能再去,她眼睛如何能好?”
  “由紫南山帶來的駝子草我一直養著,待你離去時交給你,我會告訴你治癒來世娘親眼睛的方法,來世娘親的眼睛只能拜託你了。”
  她眼淚啪答啪答地再度往下掉。“你真的無法再去到晏金了……若此生咱們不能再相見,你可會……忘了我?”
  她從沒想到與他分開,自己會這般難受,她早不可自拔的愛上他,自己以前怎麼會認為可以瀟灑離去呢?光此刻想到他會忘了自己,一顆心就無法抑制的慌痛,心頭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裡面啃咬。
  “不會,我不會忘記你,可我希望你忘記我,這樣你便不會遺憾了。”他哀傷的說。
  “嗚嗚……我現在就萬分遺憾,即便忘了你,也無法忘記心痛的滋味。”她撲進他的懷裡。
  他哽咽地抱緊她。“師父說,觀過天象,明日是天地開闔的日子,明日就能送你回去了。”
  “明日……這麼快?”她唇角微顫。“不,我還得再待幾日,不能明天就走。”她慌亂的說。
  “你身子越來越弱,不好再拖了,萬一體力耗盡,或是之後再無天地開闔的日子,誤了你回家的路,於你有險。”他也捨不得她馬上就走,但為了她的性命,自己不能留她。
  “你師父不是說,最長一年,只要咱們不超過這時間,老天不會將我收去的,況且我這才留下十個月而已,還能再待兩個月的。”
  “可是你的身子……”
  “我的身子若吃不消頂多昏睡,大不了你見苗頭不對,看好日子直接將我送回去便是,而我有非留下不可的理由,不能就這樣走。”
  “非留下不可的理由?那是什麼?”
  “現在不說,到時候你便知。”
  “娘娘……嗚嗚……您為何老是一睡不醒,你這又睡五天了,這是要急死菱菱嗎?”小宮女在她床邊嚶嚶哭泣。
  藍筱悠昏沉醒來就聽見這哭聲。“我這不醒了,別哭了。”
  菱菱驚喜的停了哭泣。“醒了就好,娘娘到底有什麼問題,上回睡了近兩個月才醒,之後每隔幾日又會沉睡一、兩日,這回睡了足足五天,您嚇死菱菱了!”
  “我……這是得了怪病,恐怕……恐怕不久于人世了”無法告訴菱菱自己不久便得離開瀝淵,回到兩百年後去,但平白無故消失也說不過去,只得這樣告訴她。
  誰知這一說,菱菱放聲大哭了。
  “娘娘怎麼會突然得怪病?奴婢去找太醫再來給娘娘瞧瞧。”說著起身要往外沖去。
  “菱菱,回來。”藍筱悠起身將人喊住。
  菱菱聞聲趕緊回過頭來。“娘娘怎麼起來了,您睡了這麼多天,沒進食任何東西,哪有力氣下床,等奴婢去喚來太醫後,便去請禦廚做碗粥給您用。您先躺著,奴娘去去就回——”
  “喝粥行,但請太醫就不必了。”她說。
  “什麼不必了,娘娘還年輕,得了病就得醫,況且您還是東宮寵妃,多少人羡慕著,您別自暴自棄啊!”
  “我沒自暴自棄,我只是——”
  “嗚嗚……娘娘,您拒絕讓太醫看看就是放棄大好人生,還說沒自暴自棄,您別死啊,您可是奴婢見過最有趣、最聰明,待人又好的主子了,奴婢能伺候您,是莫大的榮幸,若您真不幸怎麼了,奴婢、奴婢……哇——”菱菱說著,再度驚天動地的哭了。
  藍筱悠不禁瞧了瞧自己來到瀝淵皇宮認識的第一個小奴婢,菱菱從未看不起她“山野”出身的身份,待她始終真心,喊她娘娘也是發自內心,這個貼心的小宮娥是真急哭了,她忍不住感動的握了菱菱的手。“生死有命,我這是壽命盡了,醫也醫不好的。”
  “若是天命問題,奴婢去找國師,您是太子殿下的寵妃,國師看在殿下面上,定會幫您延壽的。”
  她苦笑著,這小宮娥還直捨不得她死。“殿下已請國師為我測算過了,國師也無救我的辦法。”她輕歎。
  “那……”菱菱嘴一扁,準備再次放聲大哭了。
  她見狀趕緊再道:“求求你別哭了,我死不了,死不了可好——哎喲,我好幾日沒進食,這會兒餓得胃都疼了。”
  菱菱一聽也不忙著哭了,立即抹淚。“都是奴婢不好,奴婢先去給娘娘備吃的去。”小宮娥這才匆匆離去,不一會兒就端來香噴噴的肉粥。
  藍筱悠喝著粥的同時,這俐落的小宮娥已替她備好水。五天沒洗澡,是得好好沬浴一番了。
  “太子殿下呢?”等吃飽洗乾淨後,她問起瀝諾來,前面幾次自己睡醒後,第一個瞧見的人一定是這傢伙,他總守在自己身旁,可這回怎麼不見人影?
  “殿下一早出宮去,聽說是去辦點事。”碁荖邊替她梳整頭髮邊說。
  “所以他此刻不在宮中,那我便可以外出而無人阻攔了。”她露出喜色,自她身子出現異樣後,他處處小心,哪裡也不給她去,根本可以說是把她鎖在東華殿裡日夜照看著,這會兒自己這只潑猴終於有機會出去透透氣了。
  穿戴妥當,她立刻起身往外走。
  “娘娘,你這還病著,若太子殿下曉得您擅自下床還出宮去,會責備奴婢的。”菱菱忙跟上說。
  “不會的,有我在,他罰不了你。你讓人備馬車,我要去一趟柳縣。”她走沒幾步發現有點喘了,這身子果真不行了。
  “柳縣?娘娘怎麼會突然要去那裡?”菱菱好奇的問,見她喘著,趕緊過去扶住她。
  “別多問,去了便知。”她沒多說。
  “這……好吧。”菱菱違逆不了她,只得去備車了。
  到了柳縣後,她四周打量一番,最後指著路,讓馬車在一處農田前停下。
  “菱菱,去喚來這裡的地方官吧。”她吩咐。
  菱菱雖不知她要做什麼,但也只能依她的交代去喚人過來。
  柳縣的縣令聽聞太子側妃駕到,火速坐著馬車趕來了。
  天下人多少知道太子殿下對一名側妃寵愛有加,甚至為了側妃廢去太子妃,獨寵此女,柳縣縣令哪裡敢怠慢,到了後,恭敬的行了大禮。
  “娘娘駕臨柳縣,下官有失遠迎,還請娘娘見諒。”
  “本側妃來得突然,驚擾大人了,有一事請托,還請大人幫忙。”她客氣地道。
  “娘娘快別這麼說,有事儘管吩咐,下官定當效勞。”
  “多謝了,本側妃要你設法買下這兩塊地。”她指著前方連著的兩大塊農田說。
  “啊,您要買地?”那縣令露出吃驚的神色。
  “怎麼了?有困難?放心,不管對方開什麼價錢,本側妃都買,本側妃要你不計代價的購得此地。”
  “不……不是錢的問題。”他趕緊搖手道。
  “那是什麼問題?!”
  “這……不瞞娘娘,這兩大塊地已教太子殿下買走了。”
  “瀝諾買走了?”她愣住。
  “是的,這兩塊地我買下了,正讓人立合同時聽聞你來了,便隨縣令過來了。”瀝諾居然由縣令的馬車裡下來,一副就是想看她玩什麼把戲,這才暫且不現身的模樣。
  她更訝然了。“你怎麼會……”
  他微笑道:“買地就是你所說要留下來必須辦的事?”
  他走上前,攬著元氣漸失,身子明顯消瘦的她。
  她點點頭“原來你曉得我要做什麼。”
  “你與我想的一樣,這兩塊地非買不可。”他邊說,邊揮手讓縣令以及菱菱等人都遠遠等著,他摟著她逕自往前走。
  “可不是。”她也笑了。
  兩人站在兩塊地的中央,舉目望瞭望,柳縣即縣兩百年後的晏金平縣,而這兩塊地正是未來晏金的縣令官村以及隔壁瀝諾家。
  “左邊這塊是我家,右邊那塊是你的,我家那塊東邊角落將來會有口井,再過去是廚房,左側則是連接你家的後院,你那後院的亭子大概落在院子的中央。”她比劃著說。
  “那亭子我挺喜歡的,大概是一百五十年後才會建蓋,緊靠亭子的地方有塊造型奇特的石頭,這塊石頭兩百年來屹立不搖,歷代人皆聽說過這是塊興家旺業的石頭,數百年過去,這塊地不管歷經幾個買主,始終都沒人移動過這塊石頭,就怕壞了好風水。”
  他才說完,拜敦讓人用車運來了一塊約人身大小,造型如一只猴子的石頭,往他說的地方擺下,石頭重,剛落地便牢牢沉嵌入土中。
  藍筱悠倚在他懷由,笑著睨他。“我終於知道這塊石頭怎麼來了,當初還說你院子的石頭醜,與漂亮的亭子根本不搭,原來……哼哼,你真當我是潑猴?”她這才知道,這塊石頭造型這麼奇怪,這是意指她,這傢伙消譴她來著!
  “不是嗎?”他輕笑。
  她鼻孔朝天。“我就算是潑猴,也是大鬧天宮那一隻,你可別小看我。”
  “我可不敢小看你,就是如來佛也制不住你啊!”
  她這才滿意的笑了。“說的好,如來佛也治不了我!哈哈哈!”
  瞧著她那得意的神色,他啞然失笑,這陣子她精神沒好過,今日難得有些好氣色,他瞧了也高興。“你這潑猴當知我搬這塊石子過來的意思了吧?”
  她用力點頭,“你可算是用心良苫,想得比我周全,我只想著買下將來咱們碰面相識的地方,並未深想接下來要怎麼做,可你已都安排好了,這塊石子是福石,兩百年不能移,咱們的東西就埋在這裡吧!”
  他淺淺笑著,卻漫出了一股哀傷來。“就埋在這裡吧,讓你不會忘記我。”
  她喉嚨發緊,鼻子發酸。“我忘不了你的……”
  她親手將一件東西埋到石頭底下去了。
  藍筱悠坐在馬車裡,頭枕在瀝諾腿上,馬車窗子敞開,她舒適地望著一路上的景致,瀝淵江山田疇平曠,阡陌縱橫,屋舍儼然,如此美麗而太平,為何會消失……
  她思及此,神情凝重起來。“我問你,之前去到晏金時,你可曾翻過歷代史冊?”
  她突然問,也可說終於問了,這個問題影響他重大,如一顆巨石壓在她心底許久,怕問了驚動他,不問又擔心他不知會沒了防範,如今自己非離開不可,也管不了是否影響歷史軌跡,這話不能拖著不問了。
  瀝諾神情未變,細長潔淨的手指來回撫著她落在自己腿上的長髮。“有,來世爹將史冊給我瞧過。”
  她聞言馬上撐起上身,嚴肅地望著他。“所以,你知道了?”
  他表情依舊風輕雲淡,撈起她的一綹長髮,送至唇邊親吻著。“那歷史有誤,瀝淵國祚不會這麼短,至少不會敗在我手中。”
  “可是——”
  “你不信我有能力護國?”
  “我——”她話一下子堵在了喉嚨間。是啊,她不信他嗎?以他的能力,瀝淵在他的治理下如何可能消失滅絕?!
  “當初我以為瀝淵亡國與靖王叛變有關,對此曾一度十分緊張擔憂,可如今靖王已死,連那興風作浪的舒麗亦亡,大業玉璽也回到你父皇手中,瀝淵再無內憂外患,當然不可能再出什麼岔子,你說的沒錯,那史冊有誤。”
  “嗯,所以你什麼也不用擔心。”他語氣極輕地說。
  她再度躺回他腿上,輕輕地闔上眼,瀝淵未來之事,她相信自己男人能應對,可另一件事,卻令她黯然不舍了。
  “是今晚對吧?”淚珠由她閉著的眼角溢出滑落臉頰,因為她瞧馬車是往洛洛山的方向駛去,而非回宮。
  國師說過,她由洛洛山來,得由洛洛山回去,她回家的路就在那。
  撫著她發的手頓了頓。“雖說離一年還有半個月,但師父算過,下個天地開闔的日子是在兩個月後,你怕是不能撐到那時,必須今晚就走……”他僵硬地抹去她臉上的淚,悲哀自己只能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女人離去而無挽留的能力。
  “……我明白了。”眼淚終究蔓延成洪水,無法遏止,她雖明白留下來無法活命,卻比任何人都不想走。
  “悠兒,在晏金好好活著,我們來世再見……”
  “嗯嗯……期望在某一世我們能再相遇,就像你父皇與母后一樣,在兩百年後得以再聚首。”
  “對,就像父皇和母后一樣,我們也一定……一定會再相見!”他緊抱住她,男兒淚落在了她的發上。
  “你可不許騙我,來世記得找到我。”
  “好,你等我便是,只是,到時候你別認不出我來,放我乾著急。”
  “不可能,我定是一眼就能認出你的。”
  “那我等著你與我相認的那一刻。”
  她將臉埋在他懷裡,淚水拚命的流,幾乎用盡全身力氣哭泣,老天終歸不肯憐惜他們,非逼得他們兩世相隔,不相見。
  他捧起她滿是淚痕的臉龐,手指扶在她蒼白的唇上,勾勒著,心底發痛,猛然低頭吻住了她,她亦不顧一切地回吻,恨不得將對方吃掉一樣,在絕望中,如癡如狂。
  她抹胸的帶子滑落,花朵般的胸脯展露出來,他的衣袍也讓她脫下,兩人無法阻擋強烈的浪潮,緊抱住對方,這該是他們最後一次擁有彼此,在淚水中他們結合,想將對方從頭到腳吞噬掉,也許這樣就能毫無阻礙的在一起了。
  他們用力的擷取對方的一切,直到筋疲力盡,而她體力遠不如從前,激烈過後癱在他懷中,已無力再動。
  他抱緊她,感受她纖細身軀的脆弱,瞧見她的唇讓自己給咬破了,心中突然生起一股心疼與不該有的得意。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與她在兩百年後相識,在兩百年前相戀,並且無法控制的愛上她,這般奇妙的緣分師父竟告訴他,這非緣,是無緣。
  竟是無緣……竟是無緣?!
  他憤怒過,怨恨過,不甘過,但,事實擺在眼前,他若不想她死,就得放她回去,而這即便是緣,也是情深緣淺……
  照師父所言,她命中那人不是自己,另有其人,回去後,她當能與自己的正緣相守了吧。
  思及此,他痛苦之餘,也有絲慶倖,若是她忘不了自己,天天哭泣,自己又如何捨得?即便自己的心因嫉妒啃蝕,也當祝福她的。
  馬車在日出月隱前進入了洛洛山,在他之前帶她去瞧過的那座瀑布前停下,他為再度沉睡的她穿妥衣物,是她在晏金習慣穿的男裝,回去後暫時還得做男人,得等她向父親解釋清楚自己是女兒身後才能換回女裝。
  替她穿戴整齊後,他抱著她下車,師父早已候在那裡多時了。
  此時,忽然傾盆大雨從天而降,拜敦替他們駕車,菱菱也是坐在拜敦身旁跟著一道來的,這會兒兩人趕緊替主子們打傘。
  “師父,抱歉來遲了。”瀝諾在雨中說。
  “無妨,來了就好,尚未誤時。”國師自己撐著傘,瞧著他抱在懷裡疲憊沉睡的人,未有責備,體諒的道,可這天色……所幸雖降雨,但月亮並未消失。
  “多謝師父……可以……送她回去了。”他艱難地說。
  “嗯,時間不多了,天一亮就走不了了,拜敦二人不必替他們撐傘了,反正他們身子待會兒也會濕,你們先回馬車候著,諾兒帶她進瀑布吧!”穿越之事並非天地正道,並不適合讓拜敦與菱菱知道,國師讓兩人避開。
  “是。”拜敦與菱菱雖不明白主子帶側妃來此做什麼,但兩人都心知主子一向行事神秘,尤其與國師之間軍有許多秘密,有些事他們確實不要多問的好。
  兩人看了一眼在主子懷裡沉睡的藍筱悠,有種預感,這將會是他們最後一次看見她……
  拜敦雖然有點遺憾,仍是聽命的轉身離去,但菱菱卻落下不舍的淚,壓根不想走,是讓拜敦拉著到馬車旁去候著了。
  瀝諾抱著藍筱悠,心情沉重的往瀑布裡去,正因為通過瀑布一樣會濕身,所以師父才說他們不需要撐傘,而瀑布後是一條穿越世代的路徑,一般人若無意間闖入,只當別有洞天,如果是有特殊命格之人,在恰當的時間,比如天地開闔之夜就能轉瞬間時空穿越。
  自己已無法穿越,因此這個地方對他而言,只是普通的地方,他再無法借由此地前去兩百年後的世界。
  至於她,想回去除了天時地利,還得靠師父親自護送才行。
  “藍筱悠,你別想走!”
  他抱著她涉水要進入瀑布時,忽然後頭有人大喝。
  因為聲音尖銳,將藍筱悠驚醒了,扭頭往後瞧去,竟然是周婕嬋。
  瀝諾見到周婕嬋立即皺起了眉頭,藍筱悠則表情訝異。
  “你……怎麼在此?”藍筱悠問,她瞧四周一眼,已知自己身在何處了。
  “我來告訴你可以留下的方法。”周婕嬋居然說。
  “你知道留下她的方法?”瀝諾也神色一緊。
  “自然知曉,我還曉得她不屬於咱們這裡,她來自未來,若不回去,一年內必元神耗盡而亡。”周婕嬋得意的道。
  “你怎可能曉得這些事?”國師沉色問,藍筱悠之事乃是機密,就是拜敦與菱菱也不知情,何以周婕嬋會知道?
  周婕嬋冷笑。“我自父王死後,蒙殿下恩典不殺,便一直待在洛洛山,為父王的逆行贖罪,可一名剛由東宮退下的老宮娥被派來行宮當差,我做太子妃時曾照顧過那老宮娥,那人感恩我,便將在東華殿聽見的事告訴了我。”
  瀝諾與國師對視一眼,想起那日兩人在東華殿說話時,以為已摒退所有人,原來還有人藏著沒走,而這人必是靖王周保強留在東宮的餘孽,得知秘密後才會特意出宮將事情告訴周婕嬋。
  藍筱悠拉了拉瀝諾的衣襟,讓他放她下來,自己站著。“周婕嬋,你說有辦法讓我留下,那辦法是什麼?”她不管周婕嬋如何得知這秘密的,她只想知道自己能留下的方法。
  周婕嬋朝她一去,見她雖虛弱,但有瀝諾無微不至的呵護,那模樣仍是璀璨動人。“還記得我父王的和信珠嗎?那是一個道士所贈,那道士與國師一樣都是能人,他曾對我父王說過,有機會能帶我父王到其它時空玩玩,見見世面,可我父王向來不信這些,只當道士胡說八道,見和信珠是東海之珠還有點價值,留下此物後就將人趕走了。總之,如今那道士人在哪裡我知道,這人定能有辦法讓你留下不死。”
  藍筱悠眼中閃出了希望之光。“瀝諾,真有人能讓我留下不死?!”她激動的問著他,他們有望相守了。
  他同樣眸若燦星,臉上帶喜。“或許真的有。”他轉問向周婕嬋,“那道士在哪裡?”
  “很巧,此刻就在洛洛山的某個獵戶家裡做客,我可帶你們過去找他。”周婕嬋說。
  “那我們這就去見那道士問清楚——等一下,周婕嬋,你不是最恨我,為何要幫我?”藍筱悠雖高興但還沒完全被喜悅沖昏頭,疑心的問。
  周婕嬋沉笑了。“沒錯,我是恨你,所以幫你是有條件的。”
  “果然,天下沒有白吃的牛餐,你有什麼條件?”
  “讓我再次入宮,做殿下的女人,這回我不求太子妃之位,只盼做個小宮娥,只要能陪伴君側就心願足矣。”周婕嬋提出要求。
  “這……”周婕嬋不會只滿足于做個宮娥,他日必會藉機生事,再次進宮必會惹來麻煩。
  “好,本太子同意你的條件。”藍筱悠還猶豫著,瀝諾已道。不管得付出什麼代價,他都不會放過任何能讓自己的女人留下的機會。
  周婕嬋大喜。“殿下真答應了?!”
  “沒錯,本太子答應了,現在立刻帶咱們去見那道太。”
  “是,請跟嬋兒走。”
  但國師往前一站,阻止他們離去。
  “慢著,不可能有留下人的辦法而為師不知的,那道士為師十年前見過,確實是個奇人,為師能算別人之命算不出自己的天命,他卻替為師算出來了,還道和信珠可延為師性命,而為師必須替他辦妥一事,便將和信珠贈與為師,他讓為師也算他的命,因為他同為師一樣,不能自算。
  “為師掐指替他一算,算出他兩年後有大劫,恐怕死於非命,告訴他後,他勃然大怒,道之前請旁人算過,明明說他還有二十年壽命,我卻說他兩年後必死,一怒之下帶著和信珠離去,之後便去找了厭惡為師的靖王,將此物贈與他了。
  若為師測算無誤,他八年前已死,而周婕嬋提這道士,只是要拖延時間讓咱們錯過時辰,一旦錯過今夜,側妃便沒機會走了,你們莫要上當。”國師沉聲告訴瀝諾與藍筱悠。
  其實他們不是沒想到可能上周婕嬋的當,但兩人僅一瞬就將疑慮拋到腦後去,只因為太希望找到留下的方法,只是,眼下師父的一席話又讓他們失去希望。
  “周婕嬋,本太子當初不殺你,是因為你通風報信讓本太子找到周保強與舒麗藏匿之處,而今你膽敢欺騙本太子,你這條命是不想要了?”
  瀝諾面色如鐵,怒上心頭,藍筱悠則失望的垂下了頭。
  周婕嬋眼見謊言被拆穿,那嘴臉立刻不同,變得陰狠毒辣,由身後取出一把弓箭,箭頭瞄準藍筱悠。“我本想騙你們耗過時辰,讓你親眼看著藍筱悠死在自己面前,讓你痛苦自責為何會上我的當,害死心愛之人,可惜,國師壞了我的計畫,讓我少了看戲的痛快,但也無妨,眼下就讓藍筱悠這賤人死也是一樣的!”
  瀝諾森然道:“你想殺她,還得問本太子允不允!拜敦!”他揚聲一喝。
  候在不遠處的拜敦聞聲趕至,就連菱菱也跑過來,見到周婕嬋的弓箭對著藍筱悠,立即心驚想上前奪下。
  周婕嬋哼笑。“我並非傻得單槍匹馬而來,自是有備而來,父王雖死,但還有效忠者,這些人是死士,你們都出來吧,把人給我殺了。”
  她語畢,藏在瀑布四周的人全都出現,人手一把弓箭,此時飛箭全射向瀝諾等人。
  猛地刮起強烈的風,驟雨更加滂沱直下,瀝諾抱著藍筱悠躲箭不及,手臂中箭,立即血流如注。
  藍筱悠見狀吃驚擔憂不已,“你受傷了!”
  “無妨。”話才落,另一箭又射中他的腿,讓他半跪在地上。
  “殿下!”拜敦為護國師與菱菱,根本抽不出身去幫主子,只能幹著急。
  國師看著天色,見月亮已快被烏雲完全遮蓋,不禁焦急提醒道:“諾兒,沒有時間了,必須立即送她走,否則來不及了。”
  瀝諾眉心攏起,咬牙忍痛站起來,一往瀑布裡頭沖,拜敦與菱菱同時也護著國師往瀑布去,可周婕嬋的人仍是不斷朝他們射箭,轉眼菱菱已先中箭倒下。
  “菱菱!”藍筱悠見了心急起來。
  “娘娘……快走……”菱菱胸口中箭,只吐出幾個字後便氣絕了。
  藍筱悠不敢置信,沒想到菱菱竟會死在自己面前,當場泣不成聲。
  瀝諾顧不得她正為菱菱悲哭,抱著她往瀑布沖,他抱著她行動難免變慢,後背又再由一箭,而拜敦已護送國師到瀑布口了,趕著回頭再去救駕,剛沖到瀝諾身前,眉心忽被射穿,瞠大著眼睛當場倒下。
  “拜敦……”瀝諾臉色瞬間變得死灰。
  “諾兒,快!”時間緊急,再耽誤不得,國師雖悲見拜敦身亡,仍不得不催瀝諾。
  瀝諾忍住悲怒,不再看倒地的忠將,提氣抱著藍筱悠朝國師而去。
  “給我將所有箭全對準藍筱悠,絕不能讓她進入瀑布內!”周婕嬋大喊。
  周婕嬋帶來的人頓時更加卯足勁往藍筱悠身上射箭,瀝諾為了保護藍筱悠,身上多處中箭,藍筱悠心傷菱菱與拜敦之死,深怕連瀝諾也亡。
  “你放我下來,繼續護著我你會死的!”她淚眼模糊,掙扎著要離開他,不願拖累他。
  瀝諾依舊牢牢抱著她不放,瞧再幾步路就能進瀑布了,但恐怕自己再一步就已萬箭穿心。“悠兒,你要活著回去,晏金還有大好未來等著你,而你只要記著一件事,我愛你,總有一日我們會再聚首的!你等著我!”
  說完這些話,在箭雨紛飛中,他將藍筱悠拋向國師。“師父,她就交給您了,請您務必替徒兒將人安全送回晏金!”
  在國師接住她的同時,她驚見一支不偏不倚射往瀝諾的心口——
  “瀝諾!”她撕吼。
  “諾兒……”國師也驚白了臉孔。
  “走!”瀝諾嘴角吐出一口鮮血,吼出這個字後跌入水中。
  “不,我不走——”藍筱悠悲泣,痛徹心隨,掙扎著要回去他身邊。
  國師臉一沉,抱著激動哭喊的她轉身進入瀑布——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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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5 00:30:2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寫給她的信】

  藍筱悠茫然坐在大石上,身旁擱著一株帶土包著的駝子草,國師帶她進入瀑布後,一束光射來,她便昏過去,再醒過來時已不見國師……
  而此刻入眼之處青山環繞,碧水淺灘,十分的熟悉,這裡是……紫南山?!
  意識到自己回到兩百年後,她反而又愣了半晌,將手掌攤開再握緊,讓指尖掐入掌心,一股清晰的刺痛襲來,不是夢,自己真回來了!
  然而,她只覺心窩疼得很厲害,且在唇間嘗到一絲血瞪味,原來自己咬破唇沁出血了。眼淚慢慢自眼眶溢出,一滴兩滴,彙集成河。
  “不,瀝諾——”她驀然仰頭大喊,喊到喉嚨生痛,飛鳥四驚,聲嘶力竭。
  想起國師將她帶進瀑布前,瀝諾中箭倒下那一幕,她悲傷到無法呼吸,幾乎不想再活下去。他死了,瀝諾死了!
  她終於知道瀝淵國祚短的原因,既非周保強也不是舒麗所害,是瀝淵太子亡,瀝淵無人承繼,所以改朝換代……
  而造成這悲劇的不是別人,竟然是自己!
  是自己!
  她抱頭痛哭。
  “國師……讓我回去……讓我回去……”
  她哀哀哭倒,不知這樣哭了多久,忽然,她想起一事,用力抹去臉上的淚水,由地上爬起來,抓著駝子草跌跌撞撞地沖下山了。
  她回到平縣,本該先回家見爹娘,但這事實在急,匆忙先往自家隔壁去,用力敲了門後,是阿志來應門,但她見了阿志卻怔住了。
  想不到阿志居然是……拜敦的轉世!
  其實阿志與拜敦長得一點都不像,但她就是能清楚認出他就是瀝淵身邊最忠心的侍衛拜敦,難怪,瀝諾到此會找他為自己守著宅子。
  “藍少爺怎麼來了?”阿志一臉訝異。
  “我——爹?!”
  藍炯順忽然從瀝府大門內走出來,她一愣後立即熱淚盈眶,激動地抱住他,一年未見,終於見到思念至極的親爹了!
  “你這死孩子,搶什麼駝子草,老子叫你別上山去攪和,你偏不聽,去了半個月,現在總算從紫南山給老子滾回來了,這般哭哭啼啼,是不是在紫南山吃了苦頭了?話該!”藍炯順可沒她這麼驚喜激動,張著嘴罵罵咧咧。
  她只消失了半個月?她都離開快一年了,怎麼會只有半個月?
  且爹說她去紫南山搶駝子草……莫非,自己回來的時間點不是一年後,而是落在自己與瀝諾搶駝子草之時,所以爹才會說她上山半個月,而過去自己也常十天八天的不見人影,與狐群狗黨到處去吃喝玩樂,因此這次雖離家久了點也不至於讓爹太緊張,怪不得爹見了她回來沒先抱著哭,而是指著她鼻子痛駡再說。
  她努力收了淚水,這樣也好,自己那時見到父母哭斷腸的情景沒真發生就好,讓兩老生氣總比傷心要強。
  “爹怎麼會由瀝府出來?”她想清楚狀況後,鎮定下來問。
  “你爹我找了你這小子半個月沒消息,你娘發火說兒子丟了我不聞不問,踢我出來隔壁問問,瞧瞧瀝公子可有遇見你,瀝公子沒回來,但巧的是讓我給逮到你這兔崽子!走,跟我回去,瞧你娘怎麼教訓你!”藍炯順揪起她的衣襟,拖著她要回自家去。
  “爹……爹,等等,容我稍後回去,先讓我去瀝府後院一趟吧!”她要求道。
  “你這鬧得還不夠,去人家後院做什麼?”他斥問道。
  “我有件事得確認。”
  “確認個鬼,別再給你爹我丟人了,走!”他拖著她要走。
  “不,爹,我真有急事,非得去瀝府後院一趟不可!”她焦急的說。
  “藍少爺,很抱歉,我家父代過,鄰里不投機,可以不往來,所以您想到咱們後院去,恐怕十分不方便,若真想來,只能等我家主子歸來,奴才請示過他同意後再拜訪才好。”阿志話說得極白,就是不歡迎她,後院不給進。
  她傻眼,怎麼會忘了這時候兩家正交惡,自己擺明瞭是惡鄰,阿志怎麼肯放行,怕瀝諾回來他會挨駡。
  “聽到了沒有,好好個鄰居也給你弄得互不往來,避如蛇蠍,丟人現眼,真是丟人現眼,還不跟我走。”
  藍炯順罵人時,藍筱悠突然轉身往自家跑了,他以為兒子怕他教訓,又要溜了,趕緊追回家去。
  藍筱悠一回家先往後院去,看見與隔壁相鄰的牆被加高了,連自家老松伸過去的樹枝也被砍了,分明防堵她再爬到隔壁去,她一時愕然,不禁站在高牆前發起呆。
  “你這小子瞧自己都幹了什麼好事,讓隔壁的鄰居受不了,非得跟你隔得老遠,這下你見了這張牆,汗顏不?”藍炯順追著她回來後說。
  何錦娘正在家裡與幾個姊妹淘玩牌,聽聞下人說少爺回來了,人就在後院,馬上從牌桌上跳起來,當著眾姊妹淘的面沖到後院去拽她的耳朵罵道:“你這個不肖子,玩野了是吧,還知道回來,有種就別給老娘回來,這次敢失蹤半個月,瞧老娘不打死你!”
  藍筱悠回神,不再失神的盯著高牆,但對幹何錦娘當眾擰耳也不反抗,任何錦娘責駡,藍炯順已見慣這場面,命下人倒來涼茶在一旁看戲,倒是何錦娘的姊妹淘們看不下去,趕著過來幫著求情,可何錦娘火氣上來,反將這群女人全趕回去,翻出雞毛撣子要繼續給離家出走的小子好看。
  然而,當拿出雞毛撣子要狠抽時,驀然發現這小子怪怪的,要是往常,哪裡會這麼聽話隨人打罵不逃的?
  她不由朝其臉上看去,這小子居然一臉的憔悴蒼白,嚇得她丟下雞毛撣子,趕緊抱著她的臉問:“我說兒子啊,你這是哪不舒服了?別這副德行嚇壞娘啦!”
  “娘打我吧!用力地打,是我不孝,該打。”藍筱悠哽聲說,只要想起爹娘以為失去自己那擔憂尋死的模樣,就算此刻娘打死了自己也應該。
  藍炯順也終於發現她不對勁了,放下茶碗站起來走過去,瞧著她。“你……你吃錯藥了,今日怎麼轉性了?”
  “爹,我對不起你們,請你們原諒我。”她眼眶充滿淚水,歉意地說。
  “你……你這孩子,這次在外頭到底都受了些什麼樣的苦啊?”何錦娘心驚的問。
  她含淚搖頭,“沒受苦……你們不用擔心……”
  “怎麼可能,瞧你都哭成這樣了。欸,都是你爹的錯,你不在的這幾日,他天天罵,道你被我寵壞了,到紫南山玩得不亦樂乎不回家,娘這才會生氣打狠了……”
  何錦娘反怪到丈夫身上去了。
  藍炯順抿了抿嘴,明明是妻子天天罵,道自己寵壞兒子,若兒子回來要給好看的,這會兒自己打狠了全賴他了。
  “得了,你這小子上山這麼久,吃了苦頭,可有得到教訓了?”他擺出老爹的威嚴問。
  藍筱悠吸著鼻子點點頭。“得到教訓了,下次不敢了,不過我找到駝子草了。”
  “錦娘,聽到了沒有,這也好,出門一趟受了苦就知道父母恩,得到教訓了,他下回八成不敢了——等等,你這小子剛說了什麼?找到駝子草了?”藍炯順反應過來她最後一句話說的是什麼,整個人都快驚跳起來。
  “嗯,找到了。”
  “真找到了?!”他瞪大眼將她拽過來。
  “真找到了。”
  他喜出望外。“你這小子總算幹了件有用的大事!有了駝子草,咱們就能上京找墨王夫婦激功去了,想不到我飛黃騰達靠的竟然是你!”他摩拳擦掌,歡喜得都快飛天了。
  “爹,咱們即刻上京去給墨王妃治眼睛吧!”瀝諾已教過她如何醫治王妃的眼睛,這也是她回來後的重要任務,還是儘早替瀝諾完成孝心的好。
  “好好好,事不宜遲,咱們這就出發上京去。”他迫不及待地要去迎回大好前程了。
  “這事有需要這麼急嗎?咱們兒子才剛回來就不能讓她喘口氣,好歹讓我給她補補身子,瞧她這會兒都瘦成皮包骨了。”何錦娘心疼的說,尤其自己方才打人打狠了,著實後悔,想好好補償。
  “娘,我這身板硬朗得很,沒啥事的,還是救治王妃為要,爹說的對,事不宜遲,若讓好不容易帶回的駝子草給枯死了,便可惜了。”
  “就是就是,你這做娘的想給兒子進補什麼時候都可以,可若這株草死了,那你補什麼都沒用了,老子先氣死再說。”
  何錦娘對急功近利的丈夫翻個白眼。“去去去,早去早回,我在家燉補熬個幾日,等你們父子回來就是。”
  墨王府內,墨王皇文諾與墨王妃魏綰煙並肩而坐,皇文諾劍眉星目,鼻樑高挺,眼神銳利,十分俊美,那相貌與瀝諾竟有七分像,年紀看起來亦只比瀝諾長上幾歲,難怪眾人都猜瀝諾是他流落在外的弟弟,但先皇已死不得相認,便認做義弟。
  而魏綰煙雖失明,但擁有一張秀麗絕俗的臉龐,以及獨特出塵的氣質,與皇文諾一起,可說是天上皎皎的兩顆星辰,別人在他們面前僅能落個黯然失色的下場。
  藍筱悠當著兩人面前,將新鮮的駝子草磨成細末,只是這草磨碎後腥味逼人,彌漫滿屋子,但待她劃破自己手指,滴出純陰之血進駝子草之中後,那腥味奇異的消失了。
  她將駝子草與自己的血揉成一顆藥丸子,送至魏綰煙面前,讓魏綰煙服下。
  “娘娘服下這丸子後,照瀝諾所言,大約半個時辰後娘娘即能逐漸重見光明。”她說。
  皇文諾頷首,完全沒有質疑她的話,就是魏綰煙也沒有遲疑地立即吞下她送到嘴裡的東西。
  這教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藍炯順有點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實在不明白眼下到底是什麼狀況,藍小子只說上紫南山取得了駝子草,怎麼連如何使用都曉得?
  還有,為何要用上自己的血,這小子的血有什麼特別嗎?
  再來就是,墨王關婦的態度,墨王夫婦是第一次見到他們父子吧,一開始他們父子上門請門房通稟時,那門房僅回復留下駝子草即可,他日若確定是稀有的神草,定會重賞,姿態客氣而冷淡,就像墨王一貫作風,若無真本事,想攀高枝,沒門!
  而他們父子倆本就是來邀功攀高枝的,被這麼打發了,他原有些失望要回去了,可誰知藍小子遞了張條子以及不知什麼東西進去後,墨王最信任的貼身奴才、王府最大的總管五戒親自出來迎他們進去,這五戒平日除了王爺王妃,可沒給誰哈過腰,但見了自己兒子居然笑得牙齒全露,那腰就沒挺直過。
  進了王府後,墨王夫婦親自接見,那王妃甚至情緒激動的拉過藍小子的手不放,情緒像喜又像悲,就連一向待人冷漠寡言的墨王爺也破天荒朝自己兒子微笑,目光帶著奇特的打量,像在審視什麼……
  這情況著實是讓自己想不透,難道,墨王夫婦是怪人?
  他想開口問明白,但礙於不想讓人知道他在狀況外,萬一問了不該問的蠢問題而影響前程,那就虧大了,便繼續站在一旁無聲地看,使勁地看,吃力地看,看能不能看出一絲端倪來,然而看了半天,仍是滿肚子的疑問。
  “王爺,我……看見光了!”魏綰煙忽然喜道。
  皇文諾頓時喜上眉稍,緊握住妻子的手。“真看見光了?”
  她輕輕眨了幾下眼睛,適應一下四周的光線。“看見了……我還看見……”
  “看見什麼了?”
  “看見……你了!隔了這些年……我終於再度看見你了!”魏綰煙眼睛裡含著淚水了。
  皇文諾亦眼眶泛紅。“我可老了?”
  明明是大男人,卻問這個,怕的是妻子看見後嫌棄,堂堂權傾一世的墨王爺,在妻子眼睛複明後第一件擔心的事竟是這個。
  “老了些……可仍跟我記憶中的模樣一樣俊俏。”她哭笑著說。
  “你這女人。”他聲音明顯一哽,用力將她抱進懷裡。
  “那我如何呢?這些年瞧不見自己的模樣,是否也老了許多?”她摸著自己的臉龐問。“你依舊美麗如昔,在我心中,永遠未曾改變過。”
  傲睨世人的墨王爺居然也會說甜言蜜語,這一刻,藍筱悠眼眸閃過淚光,正如瀝諾告訴她的,這兩人也是經過一番風而波折才能相知相守,他們珍惜彼此,相互倚賴,尤其是瀝諾來世的爹,可說對妻子毫無限制的寵溺與疼惜,如今自己親眼所見,果然教人羡慕,她忍不住想起瀝諾與自己他們相守無望,因為兩人不只是隔世情緣,或許更是天人永隔……
  “駝子草是去淤聖品,純陰之血則是去除前世咒怨之用,這兩樣東西合在一起,正是治癒王妃眼睛的良藥。”她收起悲傷的思緒,說出瀝諾告訴她的話。
  皇文諾感澈不已。“筱悠,你治癒了你娘的眼睛,為父感激在心。”
  “是啊,孩子,多虧你了,若非你,娘此生到死只能註定活在黑暗裡,再無重見光明的一日。”魏綰煙也感恩掉淚的說。
  一旁的藍炯順耳朵豎起來。“敢問王爺與王妃何故對犬子稱爹娘?這……什麼意思?”他終於忍不住出聲問了。
  墨王夫婦相視一眼後,又瞧向一身男子裝扮的藍筱悠,兩人的笑容極有深意。
  “為感激筱悠治癒了本側妃的眼睛,本側妃與王爺打算認筱悠為義子。”魏綰煙說。
  藍炯順張大了嘴巴。“認……認卑職的兒子做義子?”
  “你不願意?”皇文諾問。
  藍炯順太過吃驚,嘴巴一時闔不攏了,得靠手幫忙往上推回去,猛力吞了兩口唾沫,馬上欣喜若狂起來。
  “願意,願意,小犬能蒙王爺夫婦垂青認做義子,自是他的造化,卑職感激在心,感激在心!”他忙說,不過心裡卻是想,若論年紀認義弟比較恰當吧?好吧,不管年紀了,他萬萬沒想到,兒子治癒王妃,會讓夫婦倆認做兒子,這可是天大的喜事,雖說好處歸了兒子,自己沒撈到什麼高升的前程,但兒子鯉躍龍門、一步登天,可比自己想得到的回報還要更好。
  “藍大人不必客氣,筱悠機靈乖巧,極得人緣,本側妃見了十分喜歡,筱悠,以後就稱我母妃吧!”魏綰煙轉向藍筱悠慈愛的說,那樣子就是一個母親的神態。
  藍筱悠抿著笑。“母妃。”她喊得理所當然,毫不扭捏。
  “還有本王呢?”皇文諾也含笑望著她。
  “父王!”她立即喊,這一個是自己的公公,一個是婆婆,喊得當然順口。
  墨王夫婦滿意極了,笑容滿面。
  “筱悠,別急著回平縣了吧,留在京城陪母妃幾日,讓母妃好好瞧你,咱們仔仔細細說說話。”魏綰煙道,她這是想留下藍筱悠問清楚瀝諾的狀況。
  他們夫婦接到她的條子,說出諾兒是瀝淵太子,又說她是諾兒的妻子,專程來替夫醫治來世娘親的眼睛,一開始他們還不敢相信,可見到條子附上的一枚鑄有赤兔馬的錢幣後,馬上相信了。
  錢幣上頭的赤兔馬即是墨王坐騎黑幕的娘煥雲,瀝諾曾告訴他們,墨心為感謝煥雲曾救過她,因此將煥雲鑄印在國幣上,做為瀝淵王朝的國徽。
  兩夫婦取出諾兒給他們保存的一枚瀝淵錢幣,與這枚相比,一模一樣,而瀝淵國祚短,國幣流通不久即消失,兩百年後的今天已再無可能尋到瀝淵錢幣,且藍筱悠的這枚錢幣新穎,顯然新鑄不久,莫不是藍筱悠也剛從瀝淵而來吧?
  總之,他們夫婦已信了藍筱悠所言。
  不過,他們心中也有許多疑問,包括,諾兒為何不能親自前來醫治,可是出了什麼事?藍筱悠又是怎麼去到瀝淵,如何回來的?
  “很抱歉,筱悠在平縣還有要緊的事待確認,等確認了自會回來向父王與母妃詳說分明。”藍筱悠道,她急著回去。
  墨王夫婦露出了失望的神情,藍炯順見了立即數落兒子說:“平縣有啥急事我怎不知?王爺與王妃願意留咱們下來住幾日,是咱們的福氣與榮幸,你這孩子真不懂事,幹什麼急著回去?”
  他怪兒子不上道,難得墨王夫婦看重,這小子還不把握機會巴結上去,竟說要走,這平日的機靈哪去了?
  藍筱悠仍是搖頭。“不,兒子是真有事得回去,不瞞父王與母妃,筱悠這趟除了給母妃醫治眼睛外,還有個請求。”
  “什麼請求,你且說出來父王聽聽?”皇文諾見她神情嚴肅,便道。
  “筱悠曉得瀝諾在平縣的宅子是父王與母妃所贈,如今請求兩位將那裡送給我。”
  “你要平縣的那座宅子?”皇文諾對於她的要求感到訝然。
  “這……藍小子,那宅子雖說價值不菲,但就在咱們家隔壁,你住家裡就好,去搶瀝公子的宅子做什麼?”藍炯順急道,莫非藍小子與瀝諾恩怨還沒完,這小子別以為自己現在是王府義子,就蹬鼻子上臉的與瀝諾杠上了,要知道這瀝諾可是墨王義弟,論起來他還得叫聲叔叔呢,這小子怎麼就不知好歹,才上雲端就想騰雲駕霧,當心雲端還沒站穩就先摔死啊!
  “父王與母妃請將宅子賜給我吧!因為唯有進到那裡,筱悠才可能得到他的訊息……”藍筱悠不管她爹如何警告她不可得寸進尺,更別開罪瀝諾,眼睛眨到要抽筋,她仍是開口要求。
  皇文諾當然聽出這個“他”指的是誰,眼角微眯一下即道:“那宅子既給了他,也就是你的,回頭父王讓五戒將房契交給你,隨你處置吧!”
  “多謝父王賞賜。”她高興道謝。
  藍炯順再次傻眼,想不到兒子治好王妃的眼睛,居然要什麼有什麼,就是那瀝諾都不比這小子吃香了!他詫異後,喜孜孜了,藍家平白又多了座值錢的大宅子,回頭自己那婆娘知道不喜翻天了,將來自己不當官了,將現在住的官邸還給朝廷,也不會無處可住,之後養老不愁了,兒子這宅子討得好啊!
  “你說那宅子能得消息,想必就是為此才如此急著回去,那好吧,你快回去,但若有任何消息,可得趕緊告訴咱們。”魏綰煙交代道,同樣明白她所謂的消息必定指的是諾兒的,因此不再留她,只盼她儘快有消息回復。
  藍炯順站在墨王府大門外自己的馬車旁,氣歪鼻子了。
  一出王府,他有滿腹疑問要問兒子,讓兒子為自己解惑,可這小子不知何時向王府要了匹快馬,只對他說趕時間得先騎馬回去,讓他自己坐馬車慢慢走,回頭平縣見,然後跳上馬就真丟下他自己跑了。
  這混帳小子!他忍不住大罵,打算回去後剝了這小子的皮!
  而這頭丟下老爹趕著回去的藍筱悠,懷裡攢著房契,心急如焚日夜兼程的往平縣奔去,終於滿身塵土地回到平縣,她半刻也不耽擱,拿著房契便去敲瀝府大門。
  阿志來應門,見到她立刻皺起眉頭。“怎麼又是你?我家主子未歸,你不能進來——”
  他話還沒說完,她已塞了幾張紙到他手上。“拿去,瞧清楚了,以後這宅子是我藍筱悠的了,不過你放心,我還是雇請你,你的職位不變,一切照舊!”語畢未等阿志反應過來,人逕自往後院沖去。
  到了後院,那涼亭依舊在,一旁造型如猴的石頭同樣立在那裡,她快步奔過去那石頭邊,迫不及待地徒手挖地,很快手指皮都挖破了,但她顧不得疼痛,死命的挖,只是挖了半天什麼都沒有。
  她腦子一片空白。“不管用……什麼都沒有……怎麼會什麼都沒有……”她臉色慘白的呢喃。
  自己一取得這裡的房契,馬不停蹄的趕回來,就想知道當初與瀝諾一起埋在石頭底下的東西經過兩百年後可還在?
  然而……不在了……
  她頹然。
  “藍……藍少爺,您在挖什麼?”阿志問。
  他過來是想問清楚這房契以及她剛說仍請自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她已成這宅子的主人,而自己換主子了?但到了後院見她像瘋了似的挖地,又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語不知說些什麼,不禁不解的看著她。
  “什麼都沒有,當初東西埋在這裡的……為什麼不見了……什麼都沒有……”
  阿志聽出個大概來,問道:“您該不會之前在這座猴形福石底下偷埋什麼寶貝吧?您若在這個位置挖,那當然挖不出東西來,半個月前下了場大雨,接著地牛翻了身,將福石給移位幾尺了,您若要挖,要挖過去點的位置才對。”他告訴她。
  她立刻重燃希望之光,馬上起身朝阿志說的位置挖去,阿志見她雙手十指挖土挖得鮮血淋漓,指甲都翻開了,心驚看不下去,連忙拿了兩把鏟子過來,遞了一把給她,自己也幫著挖。
  不久後,果然挖出了只木盒,藍筱悠驚喜不已,拍掉覆在盒子上的泥土,盒子經過兩百年歲月的洗禮又埋在土中,陳舊不堪,隨時可能解體,她小心翼翼打開盒蓋,裡頭躺的正是瀝諾在晚市買來送給她的那支珍珠簪子。
  簪子不再如兩百年前般潔亮,珍珠都黃了。
  然而她見到這支簪子立即淚眼蒙曨,逐漸泣不成聲了,腦中只縈繞著他送她這簪子時說的話——
  “藍筱悠,本太子可告訴你,方才給你買的這些東西雖都不是什麼好貨,卻是適合女子子用的,你姑且用一用,真不喜歡丟了也無妨,過幾天本太子讓人專程給你打造一批好貨出來。”
  “你為何堅持將我當女子養?”
  “因為你本來就是女子不是嗎?”
  “話是沒錯,可當我回晏金,我依舊得扮回男子啊,我不會一直都待在這裡以女兒身示人的。”
  “本太子知道。”
  “我說……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歡……喜歡男人?”
  “你說什麼?”他瞬間瞪眼,像是在看笨蛋。
  一旁的阿志見挖出的東西泛黃古老,而且還是女人的東西,不理解她握著這樣東西在哭哪樁?
  “這個……這簪子瞧著該是古董了,可惜珠子黃了,而且顯然也不是什麼上等貨,是有些值錢又值不了多少錢,敢問藍少爺哭成這樣是……喜極而泣嗎?”阿志不解問道。
  她沒理會阿志,逕自將簪子小心收進自己懷裡,那回她將簪子獻給皇后娘娘,但娘娘只是賞玩一番後就還給她,這簪子是她親手埋到石頭底下的。
  她朝挖出簪子的地方繼續挖,但挖得頗深了,卻未再見到任何東西出視,她不死心,挖得更加拚命,那神情有點恐怖了,活像挖不出東西絕不停手,天荒地老也要挖下去。
  “奴才說藍少爺,您這還想挖出什麼來?再挖下去都可以埋人了!”阿志忍不住奪過她的鏟子說。
  “你把鏟子還給我,我不信他沒有留下隻字片語,我不信!那日他一定沒死,還活得好好的。”她全身塵土,手指還滴著血,面目猙獰的說。
  那日他胸口中箭,但那一箭定要不了他的命,她回來後,他會繼續活著,不可能就這樣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
  若不,老天爺真的對他們太殘忍了!
  他們都已被迫分離,難道還得賠上性命方休?!
  她哭得雙眼似要逼出血來了。
  阿志見了,胸口仿佛教人踹了一腳,不知為何突然對她同情起來,至於同情什麼,自己根本不明白,總之他二話不說,再次拿起了鏟子幫著挖。
  “這個……您別急,說不定地牛翻身之後埋東西的地方也跟著移位了,奴才往那邊挖挖,或許有收穫。”
  兩人沒著亭子周圍賣力的挖,隨著挖掘的範圍越來越廣,仍不見任何東西,藍筱悠漸漸覺得不能呼吸,一口處像積發了大塊鬱結之氣,淚水模糊了視線,教她看不清東西,只是下識的雙手起落不斷的挖掘,再挖掘——
  瀝諾,求求給我個消息,至少……至少讓我知道你那時還活著,你沒有死……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她雙手再也拿不住鏟子,讓鏟子滑脫了,而她也跪下了,但即便跪在地上,她仍用著滿手是血的手扒著土……
  她這樣子瞧得阿志都發毛了,看來不挖出點什麼,藍少爺不是活不下去,就是會發瘋!
  人命關天,他卯起勁來死命挖。
  半個時辰後,他忽然大叫一聲,“有東西了。”
  本已半癱下的藍筱悠瞬間活過來,連滾帶爬的過去,瞧見他正從土裡挖出一包用黃錦包裹住的東西,她十指劇顫,迫不及待的攤開那因時代久遠而顯得破爛脆弱的黃錦,裡頭是用不透水的油布包著許多片刻著字的木片,幸好有油布,這些木片沒什麼損壞,在看見木片上的落款後,她當下大口喘息,滾下淚來,淚水完全潰堤。
  阿志見她哭得瘋癲,自己居然也跟著激動掉淚了,不解自己這是怎麼了,怎麼跟著發癲?想想委實莫名其妙,算了,既然她要挖的東西已挖到了,就讓她自己瘋去,他轉身走了。
  藍筱悠抱著那疊木片哭泣,這是瀝諾寫給她的信!許是擔心紙張無法久存,便用木片刻字,她顫抖地拿起最上頭的第一片開始讀——
  吾妻•筱悠
  平安勿念
  夫•諾
  瀝淵開元十年九月
  僅僅這幾個經過歲月浸腐,稍顯斑駁不清的字,馬上教她熱淚盈眶,知他後來一切安好,這就夠了,完全夠了!
  她一面流淚,一面笑出來了。
  接著再讀起第二片——
  吾妻•筱悠
  一朝執卿手
  縱使隔世不相移
  夫•諾
  瀝淵開元十一年五月
  吾妻•筱悠
  越是思你時
  天涯分外長
  夫•諾
  三圓藍海元年三月
  吾妻•筱悠
  依心而行
  刻骨而銘心
  夫•諾
  三圓藍海三年一月
  吾妻•筱悠
  滄海難越
  思念難斷
  夫•諾
  三圓藍海七年十二月
  吾妻•筱悠
  半生未覺悽惶
  你依然在心
  夫•諾
  三圓藍海九年二月
  吾妻•筱悠
  望來生三聚
  夫•諾
  三圓藍海五十二年五月
  木片共有七十八片,雖然都僅僅短短數言,可已道盡他對她的思念,她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她與他的愛情像是握在手中的清水,越是想用力挽留,越是從指縫流走。
  留不住的人,看不見的歲月,無盡的思念,無邊的等待!
  她與他,只能是彼此的天邊人……
  她仰頭,已是燈火闌珊之時。
  “你可也與我一般,看著同一輪的明月……我想你了……”淚水,泣成河。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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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5 00:30:4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充滿寂寞的傷痕】

  墨王府清雜竹林內,綠竹挺拔,竹香彌漫,青石小桌上擱著一本孤本中書,書頁教人翻開至莫一頁,上關記載著,兩百年前瀝淵王朝之所以刻意教人於史書上抹去的原因。
  據大業亡國公主舒麗死前留下的手禮,傳言瀝淵帝后與妖人鬼獸往來,她親眼見過一男一女與一獸平空出現,邪術殺人,甚至為紀念鬼獸,以其形體鑄造鬼獸錢市流通於市。
  另,瀝淵太子瀝諾之龐妃周婕嬋亦指證,太子拜邪僧為師,學習邪術,禍亂民生,她親眼見到其使用邪術令太子側妃消失於人間。
  消息傳開,民亂四起,國綱倫常崩毀,一年後,瀝淵王朝消失……
  三圓王朝取而代之,其開國君主言若,年號藍海,勤政愛民,遠圖長慮,開創之後新朝盛世達五十二年,享年七十八歲,其一生無後無子,駕崩後傳位於賢……
  竹林內石椅上坐了三個人,是墨王夫婦與藍筱悠。
  藍筱悠站起身來,心頭陰鬱微涼。“想不到,在我離開後已死的舒麗還能鬧出這麼大的事,那周婕嬋亦是貽害無窮,瀝淵王朝竟因她二人而消失。”她只要想到自己沒能陪在瀝諾身旁,一起共患難,倍覺對不起他。
  皇文諾歎了一聲。“瀝歌與墨心都非戀棧皇位權勢之人,再加上那僧人圓寂,他倆大概對世態炎涼無情感到失望,才讓瀝淵消失,連史書也不留痕跡。他夫婦倆是想走得乾淨,不想讓人在中書上評論其功敗,若非有人刻意留下這些隻字片語,我們也運氣好得見此書,要不瀝淵的過去真無人知曉。”
  “瀝歌與墨心自己卸去責任樂得輕鬆,可怎沒想過會苦了兒子,讓諾兒來替他們擔責任,兩夫妻未免太過自私。”魏綰煙性子爽直,連自己的前世也照罵不誤。
  她與夫分別是墨心與瀝歌的轉世,他們也因前世的牽扯而有了今世的緣,因此瀝歌與墨心的心思,他們多少能揣測得出。
  “瀝歌不是自私,是不自私,才犧牲兒子化名言若,撥亂為正,化解混亂的局勢,解救百姓,再創新局。”皇文諾說。
  “罷了,總之,諾兒有這樣的爹娘,還有你這個自以為是的來世爹,算他倒楣命苦。”
  “你這女人不可理喻!”
  “你這男人才沒心沒肺!”
  平日對外形象高不可攀的兩人,此刻卻像尋常夫婦般鬥嘴,也因此讓人看見他們夫婦感情極好。
  一旁的藍筱悠看著羡慕,不知是否對瀝諾思念過麼,眼前也仿佛揮現出那張冷峻挑眉的俊容來……
  吵嘴的兩夫婦瞥見她失神模樣,不禁搖頭。“筱悠,留下這孤本史書讓人流傳的人即可能就是諾兒,他想借此讓咱們安心,尤其是你,若只看了正中,那瀝淵便真的亡國了,你定心中有憾,他不願你為他擔心,所以刻意讓人記下這些,告訴你始末,而照孤本上的記裁,以及他留給你的木片上刻的國號,諾兒即是言若,活到了七十八歲才壽終正寢,他的一生也算精彩萬分。”魏綰煙希望以此安慰她。
  “他長壽雖好,但孤本上記載他一生未立後,亦無子嗣,那漫長的一生該是多麼的孤寂……長壽或許對他而言……太過殘忍……”藍筱悠心情複雜,孤單的是人,寂寞的是心,她既盼他長壽,又不舍他一生孤寡。
  “唉,想不到諾兒也是個執著之人,那國號三圓,不明著希望他能與你在第三世得到圓滿,如他給你的最後一塊木片上所言,盼來生三聚。還有那年號,藍海,不正是你的藍?說明他念你至深。”魏綰煙歎道。
  “我何嘗不想他……”藍筱悠哽咽了,他們第一聚在晏金,第二聚在瀝淵,她也期待真有第三聚,而那藍海,不用說也明白,自己是他終其一生,唯一想擁有的那藍海一瓢……
  皇文諾夫婦見她面色戚然,不由心酸了,他們自己何其幸運,能相守兩世,可他們的兒子卻是得與愛人分隔兩世,相思遠寄,各自孤獨,各自悲傷。
  老天為何不肯眷顧他們,若兩人真無緣無分,當初就不該讓他們隔世相遇,這般折磨人,何其殘忍!
  藍筱悠望著眼前孤挺的竹葉,她本以為感情能使人忘記時間,時間也能教人忘記感情,可那男人沒有,竟是一生都沒忘記她,悲傷的眼淚簌簌滑落,心頭千刀萬剮。
  常州平縣,縣令官邸門前停了一頂花轎,周圍擠滿了人,鑼鼓喧天,熱鬧滾滾。
  然而外頭喜慶,縣令官邸內卻是吵翻天。
  “藍炯順,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自作主張將人給老娘迎回來,老娘有同意嗎?你、你找死!”廳裡,何錦娘破口大駡,氣得半死。
  藍炯順沉著老臉,坐在廳上一副鐵了心的模樣。“我之前就說了,這是門好姻緣,沒道理推了,再說了,那媳婦我打聽過,秀麗端莊,有幫夫運,與咱們藍小子登對,將來必能琴瑟和鳴過日子。”
  “放你的屁,說得好聽,你就是貪錢,圖徐家的礦山,你做什麼官這麼貪,連兒子的親事都賣!”
  “你做什麼官夫人,你高尚罵什麼屁字,你不貪何必天天花老子的錢買水粉衣裳,打扮得花枝招展?”
  “藍炯順,我告訴過你了,這個媳婦要娶你娶,別推給兒子,將來徐家的金山銀山都歸你,咱們沒人跟你搶。”
  “我說你這女人有病,我搶兒子的媳婦兒做什麼?倒是你,對哪個女人做媳婦都不滿,霸著兒子不放,這是想讓兒子打光根一輩子嗎?告訴你,你不要孫子我要,今日你若不讓新媳婦進門,就自己抹脖子去向藍家祖宗交代!”
  何錦娘拍桌。“你這死老頭——”
  “外頭怎麼停了頂轎子,說是我的媳婦兒,這是怎麼回事?”剛去見過皇文諾夫婦由京城回來的藍筱悠,進家門前先被外頭的狀況嚇了一跳。
  “藍小子,你回來得正好,去換身衣裳,將媳婦迎進來拜堂了。”藍炯順見到兒子馬上催促。
  “拜堂?”藍筱悠一愣。
  “沒錯,這新媳婦就是爹之前跟你提過的,鄰縣徐大富的嫡女徐錚,爹已經做主替你下聘,新娘徐家也依約送來了,她以後就是你的媳婦兒,記得好好待人家。”
  藍筱悠聽了有些傻眼,自己是女非男,如何娶妻?她不由看向何錦娘。“娘,這您也同意?”
  何錦娘那模樣像熱油澆在一口,她沒料到丈夫會先斬後奏的幹出這事,眼下新娘子就在外邊,丈夫又堅決讓新媳婦進門,這下事情鬧得難以收拾了,真是讓她心急如焚。
  “哪可能同意!別理你爹,若不喜歡人家,娘給你靠,咱們不迎這媳婦進門。”她只得拍胸硬聲的說。
  藍筱悠明白娘在焦包什麼,也知道爹這回是玩真的,定要她娶妻不可,這真相要鬧開來,兩老不翻臉才怪,她斟酌了一下後,朝她爹搖頭道:“爹,這事你可辦得急了,那徐家閨女有什麼好,讓我娶她不是掉價嗎?”
  “哪裡掉價了?徐家給的嫁妝豐厚,夠咱們一家不愁吃穿一輩子了。”
  “我就說爹短視近利您還不信,你兒子現在是什麼身份?可是墨王義子,將來娶誰不行,就是一品大臣之女都可任兒子挑,你卻讓我娶個空有財富,沒名聲地位的徐家女為妻,這算盤打對了嗎?”
  藍炯順聽了這話,眉毛挑了挑,想想有些道理。“藍小子,爹知道你現在身份不同以往,但要娶一品大臣之女真沒問題?”自己不過是個地方官,在京官面前就是個芝麻小官,自己的兒子想攀上大臣家的女兒,他連想都不敢想,因為根本高攀不上的。
  “廢話,有墨王妃做主,誰還能拒絕兒子?拒絕就等於打臉墨王夫婦的臉,誰敢打?”
  藍炯順聽著點頭如搗蒜,不得不重新估量起來。“說的沒錯,真沒錯,爹怎沒想到這層,娶徐家女這事爹是辦得糊塗了些,都怪那徐家得知你成了墨王義子,便主動將嫁妝翻了兩倍,爹一高興就讓徐家儘快將女兒送過來。只是這會兒人已經來了,咱們卻反悔,是不是有點……那個了……”雖說他也後悔了,但他委實說不出口讓人回去。
  “爹,若您拉不下臉來處理這事,就交給兒子來吧,反正橫豎這媳婦兒是給兒子挑的,拒絕也該由我自己來。您在這等著,我去同那徐家閨女說清楚,事情解決就回來了。”她不囉嗦,轉身往大門走去。
  門口依然擠著滿滿當當看熱鬧的人,只是大夥兒臉上笑容不多,議論的嘴臉居多,七嘴八舌的說著花轎都來了好久,吉時早就過了,藍家人還不將轎子抬進去,這若不是存心給新娘子下馬鹹,就是打算毀婚不要人家了!
  如果悔婚,轎子都抬上門了,徐家這臉往哪擱啊?眾人同情的往轎子一去,想來這轎內的新娘子大概也等得心慌著急了吧?
  好不容易,終於看見藍筱悠出來了,只是這臉上不見喜氣,反倒挺嚴肅的,眾人全都安靜了,睜大眼睛等著瞧接下來會如何發展。
  她藍筱悠是什麼人,想看她的笑話哪裡容易,她讓家丁將轎子團團圍住,隔開看熱鬧的人群後才掀開嬌簾,道:“藍筱悠來遲,委屈徐姑娘了,今日迎親恐有誤會……你……你是徐錚?!”看清楚轎子裡的人,瞬間,她瞪大了眼睛。
  “我……我是……是……”轎裡女子頭上的蓋頭方才不小心被她自己扯下,還未來得及蓋回去,又見一名男子突然掀了轎簾,頓時臉白得跟紙似的,全身發抖,且抖得厲害,大有可能將骨頭都抖散了。
  “你是徐錚?!”她再問一次,那眼神複雜,實在看不出是驚喜還是驚嚇。
  女子真撐不住了,居然害怕得掩面痛哭起來。“對不起……奴婢玉珍,冒名頂替小姐也是不得已的,您饒過奴婢吧。”
  “嘎?這話什麼意思,你是冒牌的?”藍筱悠愕然。
  “您……您不是已經發現奴婢不是小姐,才會一連兩次怒視質問奴婢的嗎?”玉珍表情比她還錯愕的問,敢情自己不打自招了?
  藍筱悠神情僵了僵,鎮定下來後大概明白怎麼回事了。“你冒名頂替徐錚坐上花轎嫁到我藍府來?”
  “對……對不起,請藍少爺原諒……奴婢不得已的。”玉珍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合著徐家根本不願意將女兒嫁過來,得了,這樣也好,我樂得不娶,你讓轎子抬回徐家去吧!”她心裡樂著呢,這事也太好解決了,既然徐家搞出冒牌事件,定是新娘出事了,正好,什麼理由也不用找了,自己可以藉機不必娶了。
  “不……奴婢不能回徐家去!”玉珍驚恐的說。
  “為什麼不能回去?”
  “奴婢的小姐與人私奔了,老爺說您是墨王義子,得罪不得,所以讓奴婢頂替上轎,還讓嫁妝翻信,就盼您瞧在這分上,將來若發現真相,別太怪罪徐家,可您若將奴婢送回去,就表示奴婢不中用,沒將事情辦好,老爺怪罪下來,奴婢承擔不起。”玉珍哭著說。
  “是徐錚跑了,這事與你無關,徐家老爺怪罪你沒有道理。”
  “老爺從不管道理,只管對無用的人下狠勁,奴婢若這樣回去,會被打死的!”
  聽說徐家是挖礦的,管的是挖礦粗人,行事霸道也難免,只是,若對下人太過分了也不應該。“那這樣吧,我給你一筆錢,你逃命去吧!”她對玉珍道。
  “不,奴婢不能走,奴婢的家人還在徐家,一走他們必定遭殃。”
  “這……那你要我怎麼幫你?”
  “您讓奴婢進門吧?”玉珍抬眼希望地看著她。
  藍筱悠一怔。“不行……我……我不能娶妻。”
  “藍少爺,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哪裡有資格做您的妻子,奴婢進府就做婢女,洗衣燒飯什麼都可以,不會讓您覺得奴婢是吃白食無用之人的。”玉珍懇求的說,情急之下伸手抓住藍筱悠的衣袖時,不經意地露出了自己手臂上大大小小的淤痕。
  藍筱悠見了不由怒上心頭。“這是徐老爺打的?”她橫眉豎目,氣憤的問。
  玉珍點點頭,哭得悲切,她本也不想代替主子出嫁,就讓老爺喚人打成這樣了。
  藍筱悠心疼至極,腦中出現菱菱那張靈巧俏容……
  沒錯,雖然長得不一樣,但眼前的玉珍便是菱菱的轉世沒錯,自己方才初見到她時才會吃驚的一連問她兩次名字。
  還依稀記得自己曾對菱菱說過,可惜帶不走她,不然像她這麼機靈貼心的丫頭,自己想帶回來留在身邊一輩子,然而沒料到,如今菱菱真的出現了……
  但瞧這世的菱菱日子過得並不如意,見到她手臂上的傷痕,自己十分同情不舍,那姓徐的真不是個東西,欺善怕惡,這樣虐待人!
  “我府上不缺奴婢,恰巧就缺一個少夫人。”她告訴玉珍。
  “少……少夫人?您說缺……缺少夫人?”玉珍本來還哭著,打算再說幾句懇求的話,可怎知藍少爺竟講出這話,教她結巴了,不知是不是自己聽錯?
  “正是,我就缺少夫人,不過,我必須告訴你,咱們婚後只能做假夫妻,我這個……”藍筱悠歎了口氣,靠近玉珍耳邊,放低聲音說:“我有隱疾,婚後不能行房,你若介意便罷,不介意就跟我進府拜堂,做我的少夫人。”
  玉珍聽見她說有隱疾不能行房,眸子瞬間瞪大,但不一會兒又無比同情的朝她望去,聲音哽咽了。“藍少爺請放心,奴婢願意伺侯您一輩子,沒關係的。”
  藍少爺既肯娶她,已是天大的恩德,自己有什麼資格嫌棄,只會心懷感激。
  藍筱悠笑了笑,這世的菱菱心地還是一樣的善良,對可憐的弱者總是很仗義。“其實你還有選擇,我給你錢安家,你回頭偷偷帶著家人逃離徐府,有多遠逃多遠,這也成的。”
  “不,徐老爺心胸狹窄,不會放過逃奴的,不管奴婢家人逃到天涯海角,他也會想辦法找出來懲罰,奴婢帶他們走,反而害了他們。”玉珍搖頭。
  “那好吧,你就跟我進府拜堂去,若將來反悔了,只需告訴我一聲,我隨時讓你走,去追尋自己的幸福。”
  她作是想幫玉珍,並非真的想綁住她一生,他日若真有幸福找上門,自己樂得放她走,還會奉送一筆嫁妝給她,就當報答她前世對自己的照顧,甚至為了自己,死在了洛洛山,這份恩情,這世得以相報,真可說是機緣了。
  “藍少爺真是個大好人……”玉珍激動得眼眶再度充滿淚水。
  藍炯順與何錦娘見她領著玉珍進到大廳準備拜堂時,目瞪口呆了。
  “你不是嫌娶她掉價不娶嗎?怎麼又將她迎進門了?”藍炯順愕然問道。
  “兒子說說而已,哪裡是自高自大、傲慢自負之人,既然轎子都抬到咱們家門口了,退婚總說不過去,也有損爹的信信譽,所以兒子這會兒決定娶了。”藍筱悠面不改色的道。
  “娶了?你真為了爹的信譽娶她?”藍炯順昏頭漲腦的再問。
  “這個嘛……說實話,一半是為爹,一半就當兒子見了她後一見鍾情吧!”
  “你與她一見鍾情?!”這會兒換何錦娘尖聲了。
  “欸,一見鍾情,相見恨晚。”藍筱悠再補了句加強。
  “那……那一品大臣家的女兒你還要不要?”藍炯順糾結此事。
  藍筱悠立即皺起眉頭,朝她爹大搖其頭。“爹,都說了,是一見鍾情,相見恨晚,這時還提什麼趨炎附勢之事?俗氣!”
  “我俗氣?”
  “是俗氣。”
  藍炯順傻住,自己兒子怎麼說變卦就變卦,這變得他都反應不過來了!
  “藍筱悠,你現在跟我到後頭說話去!”何錦娘沉著臉喝道。
  她無奈,只得先跟玉珍咬個耳朵,說自己馬上就回來跟她拜堂,讓她不用擔心。
  “藍筱悠,哼唧些什麼,還不跟上來!”何錦娘見她居然還與人家交頭接耳,氣急敗壞的催促。
  “是,這就來了。”老娘生氣,她不敢再囉嗦,趕緊到後頭與娘說話去。
  藍炯順自己跟兒子是沒法溝通了,就讓妻子去教訓,他昏著頭坐在廳上,瞪著玉珍,這新娘子也不知怎麼回事,頂著鳳冠也沒蓋上蓋頭,皮黑瘦小,沒啥福相,完全不如外傳的秀麗漂亮,想不明白兒子怎麼會對她一見鍾情?
  藍筱悠與何錦娘到了無人之處,何錦娘停下腳步嚴肅的看著她。“你怎能娶人家?這事能玩笑嗎?”
  藍筱悠心中微微哎氣。“娘,你先聽我說……”她將玉珍冒名頂替徐家閨女上轎之事說一遍,然後再說出自己可憐玉珍,所以決定娶她。
  “你可憐她,其實是耽誤她啊!”何錦娘搖頭道。
  “娘,我已對她說清楚了,他日她若想走,隨時可以離去的,藍家不綁她,可眼下,她若不介意和我做對有名無實的去妻,正好可以解決爹逼我娶親一事,這不好嗎?”
  “這……唉,當年都是娘的錯,愛慕虛榮又貪圖藍家財產,硬是將你當男孩養,你今年都二十了,早耽誤了青春,娘也為此焦急,總想著什麼時機跟你爹說出真相,讓你恢復女兒身,找個人家嫁人,可你這會兒給我丟個媳婦娶進門,這之後的事豈不更複雜難辦了?”何錦娘既愧疚又憂心忡忡的說。
  她淡然地笑笑,“娘,老實告訴您,我這輩子都不想恢復女兒身了。”
  “什麼?這怎麼成?!你畢竟是女子,若一輩子裝男人,你的幸福怎麼辦?將來又能依靠誰?”何錦娘讓她的話給驚著了。
  “我已經擁有過幸福了,不再有與誰長相廝守的想望。娘,就讓我這樣下去吧,如此不拆穿,也不會傷了爹的心。”她笑得悲哀且雲淡風輕。
  何錦娘怔怔地看著女兒。“你……你這孩子自從去了趟紫南山后,便有些不一樣了……你可是在那裡受了什麼情傷,否則怎麼會說出這種話?”何錦娘關切地問。
  “沒事,我只是明白真愛需要等待,今生等不了,就寄望來生罷了。”她已漸漸學會與其傷心流淚,不如淡定面對的道理。
  “來生?你這孩子真是的,今生還沒過完,提什麼來生。”
  她淺笑道:“好,我不提,就把握今生吧,而從今以後,你與爹就是我今生的全部,我會用盡一生一伴以及照顧你們的。”
  何錦娘感動得眼眶酸了。“你這孩子說這麼好聽的話,是想教娘自責到死嗎?你若只有爹娘,難道就夠了?不夠的,爹娘會死,死後你一個人如何不孤單?別傻了,娘當年欺騙你爹,是娘的錯,娘早晚要向你爹以及藍家列祖列宗認錯的,你爹傷心難免,但總要面對,你雖非兒子但也是他的親生女兒,他不會不接受的,別讓娘覺得你封閉了自己,不再對未來有希望,這樣的你,娘會害怕。”
  何錦娘覺得女兒突然間變得滄桑不已,教她不安起來。
  藍筱悠笑得悠遠縹緲。“娘別怕……我這一生不會是封閉,會以更開闊的心面對未來,因為唯有如此,才能不怨天尤人地活下去……”
  三圓王朝,藍海五十二年。
  柳縣的一處空地上,猴形福石旁,孤獨蕭瑟的站了個人,此人一身黃袍,年歲不輕,頭髮斑白,不知在遙想什麼。
  “很疼嗎?”他俯瞰著從隔壁院子牆上摔下揉著屁股的小子。
  “疼死了……”
  “喔?這樣啊,既知疼,何必裝腔作勢跌下來?養人幹蠢事,就如你這般吧?雖說左鄰右舍本該往來,但本公子卻疏忽了居必擇鄰這事,沒先打聽清楚鄰居的品行,這會兒才發現隔壁住的居然是個愛偷窺的!”
  “我本是上門正式拜訪的,可門房推任說你不在,我便作罷,往自家院子逛逛,卻不小心跌落你這裡,哪裡偷窺什麼,你可別誤會。”
  “逛院子能逛上樹去,還能誇張的由樹上落到本公子的院子裡來?這可是咄咄怪事了,倘若不聰明就別學人家禿頭頂,這樣只會成為笑柄,這還是請吧。”
  “你!哼!走就走!”小子自尊受損,氣呼呼地。
  “等等,你怎麼來,怎麼回,你這身衣服沾了地上的塵泥,這還想過廳踏廊,弄髒本公子的地方嗎?”
  “姓瀝的,小爺記住你了……”
  “皇上,時候不早了,咱們該回宮了。”一名頗有年歲的太監躬身上前提醒,打斷了他的回憶。
  鑾駕停在前方許久了,可皇上命人將東西在此地埋了之後,便一動不動的站了許久,不知在想什麼。
  緩緩地,明黃傘下的背影終於轉了過來,經過歲月淬煉的眸子如冰削寒玉般的冷然,絲毫不帶半點熱氣。
  那老太監駝著身子低下頭,不敢再催。
  許久後,天色漸漸暗下,明黃身影映著長空悠悠地歎了口氣,轉身坐上鑾駕。
  當所有人正要鬆口氣時,鑾駕內的人又發出蒼老的聲音命令道:“上洛洛山。”
  老太監立刻面有難色。“這……啟稟皇上,天黑了,您身子也不好,此刻上山不妥,是不是下回咱們再……”
  “你這奴才膽子大了,敢違逆朕?”鑾駕裡的聲音嚴厲了。
  老太監一顫,驚恐的說:“奴……奴才不敢,這……這就護送聖駕去洛洛山。”
  鑾駕往洛洛山方向去了,這可苦了一干伺候與護衛聖駕的人,皇上每隔一段時間就要來柳縣一趟,更是經常往洛洛山去,柳縣也就罷了,畢竟是縣城,洛洛山卻是荒郊野外,山上護衛不易,尤其那前朝逆臣之女周婕嬋似乎知道皇上對洛洛山情有獨鍾,經常率反賊藏匿於此襲擊聖駕,多年來雖沒成功得手過,但也嚇得眾護衛膽戰心驚,所幸十年前此女終於被誅殺,總算讓眾人稍感安心,但洛洛山野獸多,又經常彌漫雲霎,仍不是安全之地。
  再加上皇上年事已高,七十有八,這兩年纏綿病榻,這幾日精神才稍好,一能下龍床就說要去柳縣,現在都入夜了還想上洛洛山,若出意外怎麼得了?但聖上堅持,又有誰攔得了?眾人只能打起十二萬分精神的護送聖駕上山了。
  鑾駕內的人假寐著,上山之路顛簸,他身子縱使不舒服為了去那裡也未吭一聲。
  走了幾個時辰,上了山,在一處瀑布前停下了。
  “皇上,到了。”老太監朝鑾駕內輕聲告知。
  他緊鎖的眉頭鬆開,下了鑾駕,腳步遲緩蹣跚的走近瀑布,其餘人等都跟了他多年,曉得他的規矩,無須吩咐便站得稍遠去,但仍不敢放鬆守衛,雙眼緊盯四周,不能讓聖駕有任何差池。
  瀝諾靜靜望著瀑布的水勢飛落,沿著山峰層層直下,壯麗且驚心動魄,然而景致依舊,人卻已滄海桑田。
  他落寞的獨自往一處山壁裡去,曉得身後眾人要跟,他揮了手,讓他們留在原地,自己往裡頭走。
  山壁走道十分窄小,僅容一人行走,雖有月光照路,但他眼糊,視線早已不清,走得跌跌撞撞,艱難的前行,忽而,他讓石子絆了一下,身子往前踉蹌,這一撲,瞧見了什麼,深邃的眼睜大了——
  大廳裡,張燈結綵,擠滿祝賀人潮,一對新人背對著他正準備拜堂,端坐堂上等著受新人拜禮的人則面著他而坐,這兩位高堂他極為眼熟,不正是晏金常州平縣是令藍炯順夫婦?若他們是受新人拜禮的高堂,那新人不就是……
  他倏地眯起眼睛,等著瞧清楚成親的人是誰。
  那新郎穿著大紅喜服,與人寒暄兩句笑吟吟地轉過身來後,竟是沖著他笑……
  “藍筱悠!”他驀然怔住,心頭緊縮,她看見他了,她看見自己了!
  他心跳加速,快步上前去,激動地想抱住她,倏地,她又轉過身去牽起新娘的手,兩人一起穿過他的身子,往藍炯順夫妻走去。
  他身子僵著,一股失望強烈湧現,自己不存在,那魂牽夢縈的人根本看不見他,不只她看不見,就是這廳上所有人都見不到他,他只是個看熱鬧的局外人……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
  他站一旁觀禮,想著,藍筱悠娶妻……女子如何娶妻?
  她真當自己是男人?!
  漸漸地,他生出怒氣了,管她是男是女,她敢娶妻?!
  敢給他戴綠帽?!
  敢當他的面牽著別人的手笑得這麼開心?!
  簡直混帳!
  混帳透頂!
  “藍筱悠,你該死!”他忍無可忍,明知自己如何吼罵她也聽不見,更奈何不了她。
  他怒不可抑,急促的咳嗽著。“好好好,好你個藍筱悠,師父說過你有自己的命定之人,我倒要瞧瞧那人是誰,誰敢跟我隔世搶人!”
  他怒急攻心,胸口脹痛。
  但新娘鳳冠霄帔,臉上始終罩著蓋頭,他瞧不見這人的臉孔,心火焚燒,眼看禮成那藍筱悠要帶著新娘入洞房了,他眥目欲裂,一口鬱悶之血要由口裡噴出時,一陣風吹來,吹落新娘的紅蓋頭,露出了她的臉讓他瞧見了,啞了半晌無聲。
  久久,終於找回心神,但眼前的一切已經消失,他依然在這幽暗清冷的山壁內,不由苦笑了起來,笑得空洞,笑得肺部生生的疼。
  “師父可真欺負人,這就是悠兒的命定之人?居然是菱菱!讓徒兒嫉妒了一生的人是菱菱!難怪您說是不能說的天機……咳咳……莫非,您是怕徒兒知道了,當年必會在菱菱死前好好折磨她,以泄自己心頭的不平……”
  說著,他淚流滿面起來,身子站不住的蹲下大口喘息,“師父不肯讓徒兒知道這人是菱菱……是怕徒兒不忍悠兒女扮男裝,一生孤獨……怕徒兒心疼,怕徒兒為此一生更不痛快……可您為何不瞞到最後,怎麼還是讓徒兒看見了她的笑何其悲涼……何其……咳咳……咳咳咳……師父……您……咳咳咳……”他劇烈的咳嗽不止,甚至吐出了一口鬱結的鮮血。
  山壁外頭候著的人心急如焚,這下顧不上不得靠近的命令,急忙過來了。
  “皇上?!”見他癱倒在地,眾人大驚,趕緊上前扶他出山壁,將他送上鑾駕,回宮召太醫。
  “悠兒……”鑾駕內,他輕輕的喚著這個名字,語氣纏綿悱惻,令人動容。
  他微睜著眼,仿佛看見那張含怒帶嗔的臉龐,那古靈精怪的眸子總是一閃一閃,趁機要脅自己什麼,自己幾次被她氣得幾乎要跳腳,但最後都忍了下來……
  他對她百般容忍,皆只因自己無可救藥的愛上了這個不屬於他的女子,所以不得不一次次的掙扎,一次次的妄想,再一次次的沉淪……
  “悠兒,我累了……尋你不著了,一個人,太寂寞了……咱們什麼時候再見呢?”他的目光柔情似水,語氣卻是無比惆棖。
  “歲月如歌,你我的這段人生,註定是一場充滿寂寞的傷痕啊……”
  聲音逐漸低迷,他從不歎時光的流逝,因為歲歲年年漫漫人生,才是令他痛苦之處,太長的等待,對他而言是一種無情的摧殘。
  三圓王朝的開國之君,終於黯淡的闔上了眼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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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聲 來生三聚】

  二零一八年,日本,東京。
  “季先生,這個並購案您要不要再考慮一下,給我們一個機會,拜任您了!”一棟座落市中心的辦公大樓,男子結束會議正要離開,剛走出大樓,一群日本人卻由大樓裡追出,向著他九十度鞠躬請托。
  男子身高一九零,西裝革履,容貌清俊,氣質冷毅,薄薄的唇角譏誚地微勾著。“抱歉,我是理性的生意人,不是感性的慈善家,貴公司已從根底腐爛,對於救不活的樹,我不會花時間、花精神再去灌溉。”
  他說得無半點公關用語,一如外傳的無情冷酷,商場上,他季楓就是一把不講情面只講利益的刀。
  一群彎著腰的日本人,頓時僵住,腰杆當場直不起來。
  他們是一群即將破產的公司的高階主管,孤注一擲請人牽上線,今日請來有全球商業奇才之譽的季楓先生,希望他能獻策且挹注資金幫助他們度過難關,可怎知反被他羞辱了一頓。
  季楓目光淡漠的掠過一群僵硬難堪的日本人,然後朝路邊停放的一輛跑車走去,司機見他過來立即交出鑰匙,他上車開了車揚長而去。
  他走後,日本人陸續挺起脖來了,可那表情多少帶點妒恨不甘,其中有兩名日本女子則與其它人不同,神情仰慕甚至帶上幾分迷戀。
  “真是個有魅力的傢伙!”其中一人讚歎。
  “可不是,什麼樣的女人能抓得住這頭狼?”另一個女子好奇道。
  “哼,你們這些蠢女人,沒有女人招架得住一頭狼,當心反被狼給吞得屍骨無存!”一名男性啐聲道。
  “沒錯,狼若能教人抓住就不是頭狼,你們省省吧!”男同事訕笑離去。
  兩個女人被奚落,互看一眼後,咬著唇,重踩著高跟鞋回辦公室了。得不到狼的幫助,她們連飯碗都要不保了,確實得縮衣節食的“省省”了。
  跑車在機場離境處停下,隨即有人上前替他將車子開走。他喜歡自己開車,喜歡那種掌控方向,掌控自己的感覺。
  他是臺灣人,專長拆解並購公司獲利,這趟來日本一共考察了三間企業,可惜毫無斬獲,因為這三間公司全是廢渣,連拆解後都無殘值可言,而他是個工作狂,像這樣浪費時間的事會令他心情很不好,但他沒空悲春傷秋,只想趕緊登機回臺灣,在頭等艙裡拿出下個目標資料詳讀,下飛機後還一堆事等著他決策。
  行李已有專人替他送上飛機,他手上只有一台平板電腦,腳步稍快的往登機處去,行經機場大廳時,聽見幾個學生打扮的臺灣觀光客,嘰吼喳喳討論買了什麼,哪個藥妝特別便宜,哪個牌子一定買。
  一群無聊的學生,自己學生時代已經開始看報表,計算債券數位,關心世界股市,研究財經消息,哪裡像這群無知的學生只知道玩樂,且還是沒什麼營養價值的玩樂法。
  驀然,有人從背後撞上他,導致他拿在手上的平板電腦脫出掌心,飛落地上,這一摔,恐怕要報銷了。
  他青了臉,怒火高漲,正要去撿起被撞落的平板電腦後再開炮罵人,身後出現慌張的跑步聲,先他一步撿起平板電腦。
  “對不起,剛剛和朋友為了拍照沒注意後方有人,我不是故意的……”女子聲音怯怯地說著,說的是中文。
  季楓忍住怒氣,看也不看對方,奪過她手裡的平板電腦轉身就走,半句話也不想同對方多說,自己連口水都珍貴,不想浪費。
  “等一等,你的筆也掉了”她在地上發現一枝筆,撿起追上來還他。
  他沉著臉的回過身來。“筆不是我的,你這搭訕的手法太過拙劣——”
  他轉身後與她四目交接,這一刻,心頭猛地一震,心跳失控,聲音戛然中斷。
  但說出的話已收不回,對方俏臉拉下,一臉嚴肅。“是有多拙劣?我就是要釣帥哥也得看物件,你是外型是不錯,但太自以為是,本小姐最討厭有朝天鼻傾向的人,而你,正好就是,如果筆不是你的,那很抱歉了,我找它真正的主人去!”她轉身就走。
  他站在原地,竟呆望起她的背影來,那身影莫名的有股奇異的蠱惑力,讓他口乾舌燥,心跳加速。
  幾秒後,他不由自主的追上去。“別走!”他拉住她。
  她吃驚這個陌生人竟拉住自己的手,不禁有點惱怒。“你不說筆不是你的?”她甩掉他的手,以為他來討筆的。
  他瞧著眼前的她,背包客打扮,防水外套加大後背包,泛白牛仔褲以及已穿得很陳舊的破布鞋,她個子不高,皮膚健康紅暈,眼睛大大,樣子不算差,但以他的標準還達不到及格的邊緣,然而他就是一言不發地望著她,半天沒說一句話。
  “這筆到底是不是你的?如果是,拿去,不是就別再攔我的路。”她讓他瞧得頗不自在,發火的說。
  “你……剛撞壞了我的平板電腦,不能就這麼走了。”見她生氣了,他想不到要說什麼,又怕她就這麼轉頭走掉,張口隨便找了個理由。
  “摔壞你的東西,確實是我的錯,那……那我賠你修理費吧。”她這才尷尬的道。
  “不用賠……呃,好,你給我電話號碼,我報修後會將估價單給你。”他本來不要她賠的,但想可以藉著這個機會與她聯繫,便又改口了。
  “好,我的電話號碼是——”
  “藍藍,電話怎麼能隨便給陌生人,不能給!”她的朋友趙菱趕過來阻止。
  “藍藍……你姓藍?”不知為何,連這姓氏也觸動了他。
  “我——”
  “別回答他,這人恐怕不懷好意。”趙荖不讓她報出姓名。
  他問的問題接連被擋,向來脾氣不好的某人不爽了。“我與她說話和你有什麼關係?你又是從哪裡看出我不懷好意?”
  “不懷好意的人哪裡會被看出來,我們必須有危機意識。”
  “你這麼有危機意識怎麼不去做特務算了?!藍藍,我不廢話,直說了,我覺得你眼熟,好像曾經在哪裡見過,你把個人資料給我查查就知道我們之前見過沒有。”
  他朝藍藍說。
  自己認識的人太多,或者也可以說認識自己的人不少,一面之緣的人更是數不清,他雖不會一一記住這些人,但有點印象的總能查得出來,而他相信,自己一定見過她,否則內心的那股熟悉感不會那麼強烈。
  “還說我手法拙劣,你這不更拙劣,這什麼爛招數,覺得眼熟就能騙取我的個人資料了?我剛才是摔壞你的平板電腦一時歉疚,才沒多想要給你電話還修理費,可這會兒聽見你這麼荒唐的理由,電話也不必給了,避免將來與你牽扯不完。”
  “菱菱,我這裡還剩兩萬日幣沒花完,你那裡有多少先借我,回去還你。”她先跟朋友借錢,打算湊個數給他,這事就算了了。
  “好,我這也有兩萬五日幣,這樣加起來日幣四萬五,雖然不夠買一台全新的平板電腦,但應該足夠修理了。”趙菱掏出錢道。
  藍藍將趙菱的和自己的錢收齊,要交給他。
  季楓皺了眉,他的平板電腦規格是最高等級,這點錢還不夠修他一個零件,正要說什麼時,趙菱已將錢拿過來,逕自塞進他口袋,然後拉著藍藍跑了。
  他見狀,驀然心慌,害怕藍藍消尖失,不經思親,突然衝口而出三個字——
  “藍筱悠!”
  那正跑開的女人渾身一震,慢慢地停下腳步回頭,毫無理由,亳無預警,眼淚瞬間滾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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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 不小心虐起人來 淺草茉莉】

  呼叫藍筱悠!

  呼叫住“高雄”的藍筱悠!不是瀝諾的阿娜達藍筱悠喲!

  呵呵……

  看完《一瓢妻》大夥兒應該都知道這是《三世妻約》系列書,瀝諾就是皇文諾與魏綰煙前世的孩子,《三世妻約》是商借淺草好捧友的名字做為男女主角大名,而《一瓢妻》既是系列書,照例得動用到好捧友的“花名”才行。

  但這回的好捧友非常害羞,聽到我要用她的名字立刻大喊,“不要不要……”

  因為太可愛了,我忍不住要再搔搔她——

  藍筱悠,藍筱悠,呼叫高雄的藍筱悠——哇哈哈!

  作弄完人,回頭聊一下《一瓢妻》好了。

  其實一開始設定時,我沒要那麼狠心讓兩人兩世相思、各一孤獨的,但不知怎地,寫著寫著就虐起人來,想想原因大概是我寫書那陣子工作壓力大,心理有些扭曲變態吧……

  錯錯錯,這是我深思熟慮,仔細推敲,才決定讓他們寄希望于來世三聚上,讓兩人在第三世圓滿,終於不再有遺憾的。(自《閻帝的眷寵》後,淺草不再寫悲劇了……因為太煽情,不不不,是太傷情啦!)

  不過,兩人隔世相思一生也夠嗆人了,我自己寫完都忍不住懊惱,真有必要讓瀝諾與藍筱悠在各自的世界含恨孤老嗎?為何就不能像皇文諾與魏綰煙一樣在當世就獲得幸福?

  我左思右想,終究覺得這樣劇情才合理,才發展得下去,才能真正感受到兩人對彼此的愛有多執著與強烈,所以最終還是這樣安排了。

  期望大家在看完淺草這系列的兩本書,若有任何批評指教歡迎來信或是告知出版社轉達,我會多聽各方意見,以期將來寫出的故事更能得到大家的喜愛與認同。

  在此預祝大家耶誕節快樂嘍!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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