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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寒心
顧溫涼眸色一黯, 一時之間心亂如麻。
茉莉姨娘有喜了?前世可並未有這麼一出兒的,怎麼就這樣巧在這樣的關頭有孕了?
再一細思,怨不得這段日子裏茉莉姨娘如此囂張, 往日的小心謹慎全都消失不見, 原來是有所倚仗!
另一邊的顧奕懷手指還維持著方才的動作, 臉漲得通紅。
“你……你方才說什麼?”
他似是不敢相信, 喉間卡了一口氣,只是神色到底和緩了一些下來。
這些年他心裏一直覺得對原配夫人有所虧欠,也忙著行軍打仗,自然沒往子嗣上動過念頭。
甚至每每給府裏唯一的姨娘灌下避子湯, 便算是對溫涼娘親的一種補償。
可哪個男人會不想要子嗣多多呢?更何況現在國泰民安, 也不需他去戰場上浴血奮戰, 而唯一的嫡親女兒也即將出嫁, 這府裏當真是沒有丁點兒人味兒了。
人老了, 府裏空蕩蕩的他看著也心痛。
顧溫涼將他表情的變化瞧在眼裏,眸色中的冰寒之意越見濃重。
“姨娘便是為了腹中的孩子萬般算計於我?”她冷冷出聲,絲毫的情面也不留。
她這個性子,不計較時隨旁人怎麼蹦噠也不會動怒,若是一旦生了怒氣, 便要全數討了回來。
更別說現在的顧溫涼, 積了兩世的怨氣怒氣,心底的一團火燒得正旺。
顧奕懷扶額,一時之間倒是不敢與嫡女的目光對視,戰場上神武異常的大將軍此刻也是焦灼不已。
“來人, 請個大夫過來。”
最終,也只好這樣吩咐身邊的親衛,先聽了大夫的診斷才好處理這樁事情。
顧溫涼含水的眸子放出灼灼的光亮,茉莉姨娘這時卻安靜下來,低眉順眼輕輕摩挲著小腹處,神情恍惚又溫柔。
“爹爹,這樁事女兒不可能當做沒發生過。”顧溫涼挽了耳邊的青絲,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若是今日女兒未曾發現這紙條,說不得幾日後就著了道。”
“屆時,大將軍府顏面無存不說,還等承受宮裏的怒火,女兒這輩子,便是死了也翻不了身!”
顧溫涼聲聲入耳,如同大雨打過芭蕉葉般的淒婉,神色冷淡眸中卻含了點滴晶瑩。
顧奕懷瞧了,心底怎麼也不是個滋味。
這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啊!
很快,大夫被請了過來,先是給三人見了一個禮,而後屏息凝神,給茉莉姨娘診脈。
“恭喜將軍,賀喜將軍,姨娘已有喜月余。”
有些蒼老沙啞的話一經說出,顧溫涼的身子一僵,自然垂立在身側的手忍不住緊了緊。
竟真就叫她懷上了!
顧奕懷緊抿著唇,吩咐人將那戰戰兢兢不明所以的老大夫送了出去,粗糲的食指摩挲著桌案面,一個頭兩個大。
“溫涼,你意欲如何?”
顧奕懷有些試探地問,畢竟整件事情,顧溫涼所受的牽連與傷害是最大的。
顧溫涼眉心一跳,出口的話輕得不能再輕:“爹爹是要偏袒茉莉姨娘嗎?”
原本這次來只為搜出她與衛彬的聯系書信,卻不想牽扯出這樣狠毒的計謀來。
一想到那個後果,繞是顧溫涼的性子,都不敢再往下想了去。
顧奕懷訕訕地笑,忍不住搓了搓手:“爹爹知曉你定是萬般氣惱,可眼下茉莉姨娘懷了孩子,為父自是不能趕了出去,不若待她生下孩子再問罪?”
顧溫涼靜靜地聽著,直到他說完也未吭聲。
前世的大將軍府人丁雕敝,空有一個皮囊卻沒有新鮮的血液,後來顧奕懷為了自己更是失了聖上的寵信,被奪了虎符,淪為京城裏的笑柄。
是以現下,寒心是有,怨卻是不怨的。
人之常情罷了。
她涼涼地瞥了一眼茉莉姨娘,輕輕嗤笑一聲:“爹爹莫拿這套來哄騙我,十月之後,孩子一落地,爹爹哪裏還記得我呢?”
只怕到時將軍府女主人的位置都要許了出去罷。
顧奕懷虎目一睜,狠狠瞪了一眼潸然欲泣的茉莉姨娘,也是覺得對自己這個嫡女有失偏頗。
正在他兩相為難的時候,顧溫涼轉過身去,背影落寞孤寂,聲音悠悠遠遠似從天邊傳來:“爹爹守著姨娘好生修養著吧,女兒這幾日去外祖家。”
顧奕懷神色一厲,虎眸裏染出一層愧疚之意。
堂堂將軍府的嫡女,竟要給一個姨娘騰出地來,他心揪得死緊,眼前閃過溫涼娘親臨死前的模樣,當下咬牙準備開口。
衣袖卻被茉莉姨娘牢牢扯住了,他不耐地望過去,卻見到她淚眼朦朧,再加上想著她如今有孕在身,也不好強硬地扯開。
等回過神來,顧溫涼都已出了院門口。
而顧溫涼到了裏屋,頭一次被氣得有摔東西的沖動,好歹按捺了下來,卻委屈得只想哭!
女兒家的名節向來極為重要,更莫說她如今頂著未來禹王妃的身份,若真出了那檔子事,便是沈塘,都不足以平息皇室的怒火!
青桃也是氣得眼眶泛紅,忍了忍還是忍不住道:“小姐,將軍也太偏袒那姨娘了,她肚裏的孩子不過是個庶出,怎可叫小姐受這樣大的屈辱?!”
顧溫涼站立在窗前,撥弄著瞧起來生機勃勃的盆栽,聽了她的話不由脊背一僵,而後才緩緩道:“爹爹心底自有數的。”
“今日好生收拾一番,明日南下去外祖家小住一陣。”
顧溫涼邊說邊拿起了桌邊的信。
信是幾月前江南那邊的外祖家寄過來的,前世裏這封信她瞧過以後便忘了,若不是後來外祖家的表哥連中三元官拜大理寺卿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忠國公府要人,她怕是怎麼也不會和外祖家有所聯系。
那時的顧溫涼,已然被府裏的生活磋磨得不成人樣,而衛彬自是不肯的。
便是這最後,那表哥也暗地裏塞給她許多銀票,好叫她過得稍微好一些。
那些銀票在彼時的顧溫涼眼裏,無疑是雪中送炭,同時也才知道,原來自己一直無甚印象的外祖家,真真將她放在了心上。
前世的回憶太過不堪,顧溫涼輕輕放下手裏的信,轉身抱起了睡得迷迷糊糊的子悅。
青桃原以為顧溫涼那會說的是氣話,不成想竟是真的,當下就問:“小姐,江南地遠,您婚期將至,此時出行,是否不妥?”
顧溫涼順了順子悅的毛發,將茉莉姨娘與衛彬寫的那幾封信拿了出來。
“無妨,你遣人將這幾頁信紙交與宸王,剩下的就無需我們操心了。”
青桃接過那幾頁紙,有些遲疑地確認:“宸王殿下?”
顧溫涼面上現出一絲罕見的狡黠來:“交到他手裏便是。”
青桃這才掀開簾子出了去。
顧溫涼淺淺一笑,露出兩個醉人的小梨渦,溫軟有余。
這些紙頁送到沈唯的手中,他自然明白是什麼意思。若是直接送到沈徹手裏,只怕明日這將軍府就要翻個天。
這日一早,顧溫涼便坐上了去往江南的馬車,顧奕懷聽了消息趕到大門前時,只能遠遠瞧見一個隱約的馬車輪廓。
而同樣心裏不好受的,還有禹王府裏得了消息的沈徹!
今日一早,他還未從昨日的美夢中清醒過來,派去將軍府的人便急匆匆來稟了他,令他動怒不已。
顧溫涼那女人一聲不吭就去了江南之地!
王福在一旁身子繃得死緊,便是連呼吸聲,都盡量放輕,生怕被暴怒的沈徹來個槍打出頭鳥。
沈徹跟前散落了一地的琉璃和玉瓷碎片,眼底幽暗的光沈浮,暗沈又危險。
他緩緩踱步到書案前,一身墨色的衣袍泛出詭異的幽光,跪了一地的仆從皆數僵了身子。
靴底與琉璃碎片摩擦的聲音顯得格外刺耳,沈徹緩緩閉眼,再開口時聲音漠然而強硬:“備車!”
窗外的樹枝被風刮得一陣顫動,沈徹寬大的袖袍底下掩著的拳頭泛出濃重的青白之色,周身的氣勢森寒異常。
溫涼,一次次的欺騙過後你或許心願得償,可昨日,已是本王最後一次相信你了!
沈徹心裏揪成一團,又是暴怒又是頹然,才想一腳踢翻腳邊的桌椅以泄心中之怒,卻聽得一慵懶的聲音自書房門口傳來。
“一大早這是做什麼呢?”
沈唯斜斜倚在門口,神色慵懶又漫不經心,先是淡淡地掃了一眼屋裏的狼狽場景,這才看向不耐的沈徹。
沈徹濃重的劍眉直皺,此刻莫說是沈唯了,便是他父皇來了,他也只有這樣的態度。
若是耽擱了時間,真叫顧溫涼跑去了江南,他去哪裏尋?
沈唯俊美的臉上閃過一絲笑意,他微一挑眉:“怎的,這就扛不住氣了?”
話中的意思,顯然也知曉了顧溫涼的去向。
被一母同胞的皇兄看了笑話,沈徹咬牙:“那女人不知好歹,本王往後必要給點教訓瞧瞧。”
沈唯聽了這話不由一曬,顯然是不信的。
“你這話說不膩本王都要聽膩了,哪次不還是又巴巴湊上去找氣受?”
房裏伺候的人都極有眼力見地退了下去,沈唯從袖中拿出幾張泛黃的信紙,丟在了書案之上。
“諾,瞧瞧吧。”
沈徹鳳眸一掃,只能瞅見幾行略顯娟秀的字跡,瞧這樣子,明顯不是男子所寫。
聯想到顧溫涼反常的舉動,再瞧到眼前這幾頁信紙,沈徹只絕對渾身的血液都在一點一點冰凍,寒氣只往四肢百骸裏躥去。
他戰場上拿劍直指敵軍將領都未亂過的手,此刻卻有些細微地顫抖。
若這真是顧溫涼與衛彬的訴情書,那麼昨日顧溫涼罕見的溫言軟語都有了解釋,不過是為了迷惑他好逃脫而已。
這樣一想,他便覺得手裏輕飄飄的信紙重若千鈞,竟沒什麼勇氣翻開一看了。
沈唯拍了拍他的肩膀,見多了他在顧溫涼身上的失態,自然知曉他在擔憂著什麼。
“放心瞧吧。”
書房裏擺置的小香爐裏點的是顧溫涼慣用的松香,清淡又不失雅致,沈唯似笑非笑地瞧了沈徹一眼。
“簡直放肆!”
沈徹驚怒,一雙鳳眸開闔間尤帶了一絲驚魂未定。
他將信中的內容來來回回瞧了幾遍,一字一句都未放過,而後一掌拍在價值不菲的書案上,不自覺用了內力,將書案拍得開了幾道裂縫。
沈唯坐在太師椅上,窗外的陽光正好,照得他有些愜意。
“顧溫涼這回倒還算是有些腦子,本王今兒個一早就收到了這個。”
沈徹鳳眸微瞇,墨色的長發與衣袍融為一體,瞳孔顏色極為深幽。
“這個衛彬膽子倒也不小,看來上次廢了他一雙腿還不足以讓他長記性。”沈唯搖了搖頭,而後擡眸望向沈徹:“你打算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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