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註冊時間
- 2015-5-13
- 最後登錄
- 2024-11-25
- 主題
- 查看
- 積分
- 17790
- 閱讀權限
- 130
- 文章
- 50987
- 相冊
- 0
- 日誌
- 0
   
狀態︰
離線
|
【第五章】
素心院裡,過了一個心情起伏跌宕的早上,院子裡的小廚房默默的消失了不少人,其他下人都繃緊了神經,就怕一個不好,自個兒就是讓人帶走的那一個。
這院子裡的動靜不小,但是在嚴厲把關下,並沒有半分消息往外傳,誰也不知道素心院裡鬧出的事來,只除了一直關心著素心院的王妃。
吳氏當安王府的王妃也有好些個年頭了,別的院子不說,就這素心院裡那消息是絕對不會防著她的,所以那院子裡一有動靜,她馬上就得到了消息。
她皺著眉頭,手裡的茶水也喝不下了,隨手放在一邊。「這是又怎麼了?好不容易才消停個兩天,怎麼又鬧起來了?」
剛回過消息的吳嬤嬤老實的稟報道:「這回老奴看著不像是世子爺和世子妃鬧起來了,好像是世子妃娘家來人後才出的事兒。」
吳氏一想到宛家,忍不住又頭疼,要了涼草膏給抹在太陽穴上,輕閉著眼,喃喃問道:「春草,你說……我當初是不是不該順著安兒的意思,給他討了那樣一個世子妃回來?」
說實話,安王世子要娶妃,本不該那麼的艱難,若不是安兒身子虛弱,又何至於此?
高門的不願嫁自家矜貴的女兒給一個看起來就病弱的男人,那些低門小家子氣的,或者是急著想要攀附安王府這門親戚的她又瞧不上,若不是那時候安兒都病得下不了床,就是太醫也說這是勞心太過,只能養著,若是養不好,只怕得往最壞的地方想,她也不會病急亂投醫,想到什麼沖喜的法子。
那時候就想著,說不得是孩子最後的要求了,也就順著他的意思,讓他選了個可心的,只是那宛家……卻不是那麼好打發的。
別人家是求財求權,這家子卻是軟硬不吃,只求著自家女兒好,之前也不是沒和宛家夫人打過交道,還覺得是個有禮好說話的,卻沒想到一說到求親這話頭,她就立刻甩臉子,送上門的禮物也全都讓人給扔了出來。
有這樣一個娘家,那姑娘一進門她就知道消停不了,結果也沒出她意料,素心院裡自大婚之後,還真沒個清靜的時候。
要不是想著自打跟宛家定親後,安兒的身子的確一日日的好將起來,她也不能就這麼放任素心院裡頭那樣鬧下去。
前兩天她還想著這對夫妻終於消停了,以後說不得還能夠讓她抱上孫子,結果今兒個就又聽說鬧了起來,甚至動靜還不小,整個院子都封了,還拉了不少人出去。
一想到這兒,她對於當初順著兒子意思這件事,也越來越遲疑了。
春草是跟在吳氏身邊的媳婦管事,也是早些年吳氏身邊的大丫鬟,一張平凡無奇的臉上總是掛著笑,就是這時候也沒例外,她聲音輕柔的勸道:「世子爺向來有分寸,主子不是早就明白的嗎?再說了,聽說這回世子妃娘家來的人是一個多年的老嬤嬤,說不得就是來提點世子妃的,要奴婢說,素心院裡這些時候鬧得太過,說不得也是有一些別有用心的在裡頭挑撥著。」
吳氏點點頭,對這說法也是能夠接受的,應該說在還沒更多消息前,她也只能接受了。
「唉,養兒一百,長憂九九,哪天世子他們能夠好好的,我這心才真的能夠放下了。」吳氏嘆著氣,想著這麼簡單的願望,也不知道哪一日能夠實現。
「肯定會的,世子爺明白著您的苦心呢!」
兩個人話才剛說完,屋子外頭就有小丫鬟進來傳話——「王妃,世子爺和世子妃過來請安。」
吳氏挑了挑眉,想著這不早不晚的,怎麼就突然來請安了,心裡頭有些煩躁,臉上卻不顯,淡淡的吩咐道:「讓他們進來。」她倒要好好看看,這是又出了什麼事,才會讓他們突如其來的走上這一遭。
吳氏以為見了這對小夫妻,大約聽到的又會是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結果沒想到當聽完肖承安說的第一句話,她就忍不住驚駭的站了起來。
「你說什麼?!居然有這種事?!」
不只是吳氏,就連隨侍在旁的春草也是一臉驚懼,不敢相信在這王府裡頭,居然會出這樣的大事。
這可不是別的地兒,而是王府啊!王府裡頭的人不說全部,那也是大多都讓王妃給梳理過的,怎麼還能有這等事兒出來呢?
肖承安經過一個早上的沉澱,不管心裡是怎麼想的,起碼表情已經恢復了平常的模樣,只有眼中偶爾閃過的戾色,說明了他並不是那麼的平靜。
「這事兒已經有了七八分準了,就是……崔嬤嬤帶人去小廚房查抄,那油的確是棉籽油,一些太醫沒說要忌口的東西,或是一些常備的點心裡頭,也混了不少不該有的東西。」
掌廚房的錢姑姑也被拿下,不過小廚房裡知道這些東西有問題的人並沒有幾個,也都頻頻喊冤,因為這兒的東西有大半都是從大廚房那裡送過來的,而府裡大廚房的人則都是讓吳氏的親信管著,這才是肖承安在一審完人後就急急往吳氏這裡過來的原因。
他那裡都出了問題,矛頭還指向了府裡的大廚房,那麼吳氏是不是也跟他一樣,在不知不覺中吃了不知道多少有問題的東西?
肖承安想起這些年吳氏雖說沒有病得起不來床,但是身子也是一年弱過一年,就因為這樣,太醫跑安王府也都成了常態了。
他能夠想到的,吳氏掌管王府多年中饋的人又怎麼會想不到,氣得臉色發白,果斷的吩咐道:「春草,先去各院通知今兒個各自小廚房開伙,然後把大廚房那兒給我圍了,把裡頭的人都分開,好好的審一審,我就不信了,是哪些個有膽子的,在我手底下給我玩這樣下作的把戲!」
宛玲瓏是新媳婦兒,之前還和王妃鬧得不怎麼愉快,打從一進來除了請安便一直乖乖的站在邊上不說話,只是這時候也忍不住插了嘴,「讓崔嬤嬤也跟著去看看吧,有許多的東西都說是對身子有害的,就怕那些人自個兒也不知道呢!」
她這是被剛剛他們自己院子裡查出來的東西給嚇著了,才這麼提議著,只是卻又剛好提醒了吳氏。
「安兒媳婦說的對,就請崔嬤嬤幫著看看,說不得有我們自個兒都沒注意到的地方。」吳氏說完,對著宛玲瓏和藹的笑了笑。「安兒媳婦想得周到,如果不是你提醒,只怕還沒能及時想到這點。」
宛玲瓏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還是第一次被吳氏稱讚,忍不住羞澀的低下頭,細細的道:「哪裡是我的功勞,就是我不提,母妃等等也能想著的,只是我多了一嘴,才搶了這份功勞罷了,當不得什麼的。」
吳氏這下是真的有些意外了,畢竟剛剛的稱讚不過是順嘴一說,可沒想到這個一進門就對著她也沒什麼好臉色的媳婦兒突然改了這麼多,瞧這柔順的模樣,倒真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樣子。
她詢問的眼神往兒子看去,怎麼才幾天沒見了,這性子就改了?
肖承安和自個兒媳婦兒在房內的事情,就是和親娘那也是不好說的,故他只是輕咳了聲,故意無視母妃的眼神。
不過他臉上微微的困窘,還是讓明白自個兒兒子的吳氏給瞧見了,心下也多少有些瞭然。
誰沒年輕過呢,這床頭吵床尾和什麼的,她也是能夠了解的。
崔嬤嬤就在一邊看著幾人的對話,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有些詫異,畢竟自家姑娘出嫁前是怎樣的心不甘情不願,她也是知道的,本來今日來還想要勸著姑娘好好和婆家人還有夫婿相處,卻沒想到小夫妻兩個竟比想像中的還要好些,就是和王妃的應答也多了幾分圓滑。
不過看著王妃的詫異,她猜想自家姑娘也是這些日子才改的,只不過就不知道是為了什麼才突然這樣改了性子。
然而崔嬤嬤沒有閒暇多想,很快的就跟著春草一起往大廚房去了,雖說她並不想過多的摻和這種內宅裡的齷齪事,但是自家姑娘就在這府裡待著了,她不為別的,就是為了自家姑娘的以後,也得出上一份力。
等屋子裡人都出去了,吳氏也把貼身的幾個丫鬟都給打發了,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然後坐了下來。「都坐吧,等著崔嬤嬤的時候,我順道和你們說些話。」她的目光有些冷。「這回鬧出的事你們怎麼想?」她話雖是對著兩個人問的,但是視線卻只看著兒子一個人。
宛玲瓏也知道自己這時候插不上嘴,便順著吳氏的眼光,往肖承安的的方向望去。
只是這一望,她明知道自己不該在這時候有這樣的心思,卻還是忍不住有些恍神。
他臉上帶著病後的消瘦,但卻越發襯得他眉清目朗,周身淡漠的氣質,將一身藏藍色的衣袍穿出出塵的風姿,暗黑深邃的雙眸如孤星寒光冷冽,反而更加的惑人。
這還是他還帶著病容的模樣,要是他身體好好的,那兒能夠輪得到她這樣的人來佔著這個世子妃的位置?
人是悔教夫婿覓封侯,她卻是老在心中琢磨著自家夫君怎麼是越看越俊俏,恨不得讓他就這麼不出門,以免招惹女子的芳心。
這點小心思讓宛玲瓏都不知道該如何安放,心中亂糟糟的,反倒對剛剛還嚇著她的廚房下毒一事淡了幾分的心思。
肖承安沒注意到她那一點小心思,雲淡風輕的道:「沒有證據,自然是不好定罪,但是我自然是有著猜測,這府裡能用上這般手段的也只有……海棠院。」
海棠院就是華側妃的院子,她年輕時受王爺寵愛,在院裡種了各式各樣的海棠,久了大家也都只稱那院子為海棠院了。
吳氏手裡緊捏著帕子,眼神冰冷。「是啊,除了海棠院那兒,還有誰能有這個本事?!說來也是怪我不是出身高門,嫁進王府之後才開始學這些彎彎繞繞,要不然也不會在有了你的時候被人鑽了空子,讓你早產虧了身子,這些年來反反覆覆的。」
就是她自個兒也因為難產傷了身子,後來再也不曾有孕,若不是她生了個兒子,保住了世子的位置,一個沒有兒子的王妃,到了最後還得看庶子的臉色過活,那該有多憋悶?
「那時候我還沒完全掌了王府的中饋,人手也有限,明知道你早產是有人在裡頭做了手腳,但是查來查去也查不出證據,最後只能不了了之,只是我這心裡總歸是提防著那院子裡的人,所以等到一掌王府的中饋後,頭一件事就是握著這府裡的大廚房,甚至是小廚房裡的人我也都仔仔細細的查過了一遍。」
她頓了頓,微瞇起眼,半掩起眼裡的寒意。「只是沒想到千防萬防,還是防不住有心人,呵!可真不知道是要稱讚她手段了得還是我管家不力了。」
肖承安和宛玲瓏不知道這裡頭居然還有這麼一段淵源,肖承安本來的猜測更是多了幾分,宛玲瓏則是目瞪口呆,不知道看起來風平浪靜的王府裡居然還有這樣的波折。
吳氏說了這些,不過是想讓他們多提點心,畢竟她一直最看重的地方就是廚房,而這個地方卻出了這麼大的紕漏,更別說其他了。
肖承安和宛玲瓏站起來應了,吳氏也不留他們,送他們出去,一個人在偌大的屋子裡坐著,沒喊任何丫鬟進來伺候,一雙眼有些無神的看著熏香一圏圈緩緩的散在屋子裡。
「華青兒……這一次,看誰還能保得住你!」
* * *
自那天之後,安王府似乎籠罩在一種詭異的安靜之中,似乎所有人都知道即將迎來大風大浪,但是表現出來的卻是一如往日,沒有什麼不同。
就連素心院裡也一樣,每個人小心謹慎的做事,幾乎不往外頭去,只除了院子裡少了一些人,往大廚房那裡去的次數也少了,許多東西都是自己從外頭採買進來的。
宛玲瓏這些日子要說舒心也算是舒心,起碼跟自家相公不再像以前一樣各自為政,而是改睡著一間屋子裡一張床鋪上,偶爾他寫字她也能幫著磨墨,閒暇時,兩個人在園子裡散散步,就是不說什麼話也覺得平靜欣悅。
但要說不如意也算得上的,崔嬤嬤的到來,除了掀開了王府裡的一個隱藏陰謀外,終於在第二天開始把重心放在她的身上。
不說行走坐臥這些規矩都得重新開始學,崔嬤嬤教的更多自然是如何調教丫鬟、管家理事等等的雜事。
活了兩輩子,宛玲瓏的腦子也沒有比較靈光,看著那一連串的數字,大多時候還是覺得腦袋發暈,要不是想著自己不能再像上輩子那樣得過且過,她哪還能耐著性子好好跟著崔嬤嬤學。
崔嬤嬤一邊教著,一邊觀察素心院裡的動靜,心裡多少也有了底,只是也不急著出手,而是把宛玲瓏調教了一段日子後才準備進行。
這日一早,宛玲瓏正努力和一堆帳冊奮戰。
「世子妃,怎麼都不見您的陪嫁大丫鬟?」崔嬤嬤突然問道。
一聽這問題,宛玲瓏的臉色一僵,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這段日子過得太過愜意了,居然都忘了柔心那個不安好心的丫鬟,只想著把人給扔在之前的屋子裡就算了。
「嬤嬤……這我、我讓她去原本住的屋子那兒看管嫁妝了。」宛玲瓏低著頭,有些無措的說著,一抬頭看到崔嬤嬤皺起的眉頭,連忙又解釋道:「那只是個藉口,嫁妝箱子的鑰匙我自己收著呢,嬤嬤您瞧!」說完,她馬上從懷中掏出鑰匙,證明自己所言不假。
崔嬤嬤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眼裡有著恨鐵不成鋼的惋惜。「世子妃,老奴說過了什麼,您難道全都忘了嗎?」
「沒……沒忘!只是……」她憋著話說不出來,一張臉漲得通紅,神色局促不安。
「只是什麼?有了什麼把柄被那丫頭給攥住了?還是一時心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跟在自己身邊多年的丫頭?」
心軟?宛玲瓏反問自己,是否還對這個上輩子誣陷她的人還有一絲心軟?不!她恨死了她,她把她當成心腹,甚至還想著以後好好的找一戶人家讓她嫁出門去,卻沒想到她竟那樣對待她,毀了她身為女人最重要的名節。
只是要怎麼處理她?她想過了許多,但是怎麼想都有問題,那丫頭上輩子憑著一封信就能夠構陷她和人有了首尾,若這輩子無故將她趕出去,她要是在外頭胡說,又該怎麼辦?
她掙扎了許久,就是說不出要弄死一個丫鬟這樣的手段,不是心慈手軟,而是打小她就沒見過這樣的場面,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崔嬤嬤嘆了口氣,看著她支支吾吾、左右為難的樣子,就知道她難為的地方在哪裡,便替她把話說了,「要我說,這是世子妃的幸運也是不幸,打小在宛家長大,宛統領除了夫人就再也沒有別的妾室,外頭更不用說,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宛家的後宅太過乾淨,讓世子妃和宛少爺都不曾見過這後宅的殘酷,才會有這樣心慈手軟的態度。」說到這裡,她突然板起了臉,眼裡滿是銳利的精光。
「只是世子妃您可要記著,這裡不是宛家,這回廚房的事,難道還不能給您提個醒嗎?這後宅裡,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越是位高權重,後宅裡頭就越是腥風血雨,就是在您瞧不見的地方,不知道還發生過多少見血的可怕事兒,今日您對一個丫鬟心軟,難道還指望著改日那個丫鬟對您心軟不成?」
宛玲瓏被崔嬤嬤這番犀利又尖銳的話語嚇得心頭大震,想起上一世自己被柔心陷害的時候,她哭得聲淚倶下,好像對於負責她和木子齊之間的傳信全都是被迫而為,還盡責的表演了她身為一個好丫鬟有做到勸阻卻無果的無奈,最後又指證歷歷,像是親眼看見了她和木子齊在閣樓裡做出什麼苟且之事一般。
「我……」她茫然無措的神情中帶著些許的恨意。
她無辜的眼神讓崔嬤嬤再次下了狠心,補充道:「世子妃,一時的心軟到最後害死的不只是您,還會拖累世子爺和整個王府啊!」
這話猶如當頭棒喝,讓宛玲瓏的遲疑在瞬間消散無蹤,她咬著唇,深吸了口氣,最後屈身行禮。「還請嬤嬤教我。」
崔嬤嬤點點頭,連忙扶著她起來,嘴角輕勾。「世子妃不用多禮,老奴既然來到王府,自然就是要幫世子妃一把,只不過世子妃也得要下定了決心才成。」
「我明白嬤嬤都是為了我好,只是那丫頭……」宛玲瓏咬著唇,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上輩子柔心是拿著書信誣陷了她和木子齊有了苟且之事,且又讓人發現才惹出的大禍,如今她早已防著柔心,那些事兒也還沒發生,只單純的說出自己的猜測,會不會讓人覺得她太小題大作了?
她有些扭捏的神情反而讓崔嬤嬤心下一凜。「莫不是世子妃……讓人抓了什麼醜事?」才會這麼猶豫不決的不敢說出來?
宛玲瓏上輩子吃了這個大虧,這輩子別說是木子齊那個人,就是院子裡的小廝她都不敢太靠近,她連忙揮手否認。「不是的、不是的,《女四書》、《女誡》我也是讀熟的,怎能做那些讓家裡蒙羞的事兒!」說著,她心裡真的有些羞愧,因為上輩子的她就是說沒做,但被栽贓做了也解釋不了。
「那世子妃有什麼好遲疑的?」
「我……」宛玲瓏微張著嘴,想了想自己剛剛的確是矯情了,柔心這個丫鬟唆使著她跟一個外男通信,本來就有錯,就算是目前看來罪不致死,但也不是能夠輕饒的,哪裡有什麼小題大作的說法?
想通了這點,她才緩緩說了柔心從以前開始是如何勾著她和木子齊通信,甚至在她出嫁之後還有幾次想要誘著她出門,更別說平時裡那些不懷好意的挑撥了。
崔嬤嬤聽了臉色反而好些了。「不過就是一個有二心的丫頭,不足為慮,不過世子妃的謹慎是對的,這樣貼身的丫鬟隨意打發出去,的確是不好。」
打一個巴掌也得給一個甜棗,崔嬤嬤深諳此法,不過一句稱讚就讓宛玲瓏笑了開來。
「嬤嬤說的是,不過這些日子我和世子的關係才好些,我實在也懶怠看見她,就乾脆留著她在那屋子裡,只是這些日子似乎也沒瞧見那兒有什麼動靜,想來……」
「想來是不知道在盤算著什麼壞心思呢!」崔嬤嬤打斷了她天真的妄想。「恕老奴僭越了,只是聽世子妃說了前頭那丫頭處處挑撥您和世子的關係,又幫著您聯絡外男,這心裡已經是不安份的了,說不得和木少爺早已有了什麼牽扯,世子妃可不要一時心軟,還以為這樣的丫頭能夠消停。」
宛玲瓏心中一動,心裡頭一個荒謬的猜測突然無法停止的在腦海裡打轉。
上輩子……木子齊似乎養了一個外室,只是後來沒過多久就因為難產死了,那個外室據說就是一個丫鬟出身,而收了那外室的時候,又是那麼剛好她和離回了娘家,想要問問柔心為什麼要那樣陷害她,卻發現柔心已經不知去向。
現在想來,那所謂的外室,可不就是早已經消失的柔心嗎?一個逃奴,除了當人外室外,還有什麼好去處可言?
「那……」她腦子裡一片紊亂,不明白柔心到底是什麼時候和木子齊勾搭上的,只覺得似乎重活這一次,挖得越深,似乎就多出了許多上輩子她不知道的內幕。
不管是吃食裡頭被下藥,還是身邊丫鬟陷害的原因,光這兩件就讓她覺得或許後頭還有許多讓她更加茫然無措的事實。
崔嬤嬤也知道這種教導不是一蹴可幾的,看著她傻愣愣的模樣,也不指望她能夠馬上反應過來,且這種事情,只是口頭上說說,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消化的,也就不要求她能夠回答什麼,而是直接讓她跟著一起往算是軟禁了柔心的屋子裡去了。
不管那丫頭心裡還打著什麼鬼主意,她既然已經來了,就不會讓她繼續得意下去。
* * *
相較於宛玲瓏的迷茫,被半軟禁的柔心可沒有那麼低落的警覺心,她早早就發現素心院裡的風向不對,而且在聽到了崔嬤嬤住進素心院後,心裡頭不祥的預感就更明顯了。
雖說這一個月來,素心院裡好像沒有什麼動靜,但是柔心知道還是有什麼在悄無聲息中改變了。
例如以前她只要使點銀兩,就能夠傳些消息出去,可現在她就是塞再多銀兩,那些個守門婆子也不會看在她是世子妃身邊的大丫鬟的份上就冒著險幫她傳出去了。
再加上自從崔嬤嬤來了之後,就算她想要再往宛玲瓏的身邊湊,也是早早的就讓人給攔了下來,到最後她居然連屋子前的院子都走不出去。
她不知道的是,崔嬤嬤雖然過了一個月才問了宛玲瓏身邊大丫鬟的事兒,但之前早就已經得到一些消息的她,不過幾天就把素心院給摸清楚了,那些加派過去的人手也是她吩咐的,就等著她把整個素心院都給料理妥當了才打算分出手來收拾她。
柔心不知道崔嬤嬤心底的盤算,但是宛家的丫鬟沒有一個人不知道崔嬤嬤的厲害,即使她從沒正面對上過崔嬤嬤,也知道她那一點心機在崔嬤嬤的面前根本就不夠看,所以這些日子她一直想著該怎麼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來保住自己的性命。
是的,是性命,她可不會忘記崔嬤嬤的手段,對待她們這些丫鬟,可是半點不會手軟的。
她曾是宛玲瓏的貼身大丫鬟,也對她藏東西的地方有幾分了解,不說其他金銀首飾,就是藏信的地方她還是清楚的。
她翻開了放在床鋪底下的暗格,把裡頭的信一一抽出看過之後,保留了其中一封,貼身藏在懷裡,那是她的保命符,甚至說不得最後還能夠用這封信拉宛玲瓏一把,她惡狠狠的笑著,又仔細的把其他信給收好放回暗格裡,然後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從屋子裡出來,回了自己的屋子拿了繡繃子開始做起針線活兒。
這些日子她都是這樣過來的,做著針線,讓人看見她是個一心為主子的丫鬟,就是莫名被厭棄了,還是對主子忠心耿耿。
崔嬤嬤和宛玲瓏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崔嬤嬤眼裡閃過一絲不屑,宛玲瓏若不是經過了上輩子的教訓,或許還真的會被騙過,以為柔心是真心為自己著想的,但是在知道了柔心是怎樣的一個人後,看到眼前這一幕,只覺得她果然虛假得不行。
柔心直到她們兩人都幾乎快到眼前了,才手忙腳亂的站起身,就像才剛剛見到她們一樣。「問姑娘好,問崔嬤嬤好。」
崔嬤嬤沒什麼反應,只是站在那兒冷冷的往她身上瞧,臉上本來還帶著笑的,這時候也拉下了臉,嚴厲的道:「姑娘都已經嫁人成了世子妃了,怎麼你這丫頭的嘴裡還喊著姑娘?!是在喊誰呢?」
柔心被這一句話問得臉色發白,咬咬唇連忙解釋,「崔嬤嬤,我這不是喊慣了嗎?我也不是有什麼壞心……」
崔嬤嬤也不是真要聽她解釋的,揮揮手打斷了她的話,「行了!有沒有壞心,我們等一會兒再說吧。」
崔嬤嬤向後使了個眼色,兩個婆子就上前將柔心堵了嘴,拖進屋子裡,剩下的兩個婆子嚴實的關了門站在外頭守著,最後頭的兩個婆子守在更外頭,將那些還想探頭探腦的全都打發離開。
屋子裡才一個多月沒住人,就是有丫鬟進來打掃,看起來就是少了幾分的人氣,柔心被堵著嘴拖進屋子裡後,不知道是心裡的恐懼還是屋子裡的悶熱讓她忍不住冷汗直流,但不管是哪一種,她現在都只想逃離。
只是崔嬤嬤既然已準備要好好收拾她了,又怎麼會讓她輕易給逃了?
她先請宛玲瓏坐下,接著站在一邊,板著臉看著跪在地上一臉惶恐的柔心,淡淡說道:「世子妃,就讓老奴先讓您瞧瞧這些有二心的丫鬟該怎麼處置吧。」
宛玲瓏神色有些蒼白的看著接下來的一幕幕,聽著柔心由求饒喊冤到最後一一說個明白。
屋子裡越來越暗,只剩下一抹斜陽輕輕的落在屋子裡,讓屋子裡半暗半明的,添了幾分蕭瑟氣息。
* * *
宛玲瓏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踏出屋子的,只知道當她看見站在外頭的肖承安,她像是找到了最後的依歸一般,飛奔至他的懷裡,除了這種緊緊擁抱的充實之外,她不知道到底還有什麼能夠相信的了。
肖承安看著她蒼白虛弱的臉色,什麼也不問,只是瞥了眼站在門檻處的崔嬤嬤,接著低頭輕聲哄道:「行了,回去吧。」
崔嬤嬤的到來,或許不見得全是好事,起碼這樣殘酷的讓她知道一些事兒,是他本來不樂意做的。
他本來只想好好的保護著她,讓她見不到外頭那些風雨,只要好好的活在他的縱容裡。
只是崔嬤嬤的想法卻似乎與他的不同,在他一個疏忽的時候,就快刀斬亂麻的直接將許多問題直白的讓她去面對。
宛玲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害怕什麼,或許比起害怕,更多的是心中無法壓抑的恨。
柔心,她的大丫鬟,明明就是跟著她最久的人,為什麼為了木子齊隨口說說的諾言,就能夠這樣背叛她?
木子齊,他們宛家一家子待他不夠好嗎?她的父親兄長都待他如親生子或手足,可他卻踩著他們的身子往上踏,就只為了登上他的青雲路?為了能夠得到她?
他們都有自己的理由,都有可以說出口的藉口,那麼她呢?上輩子她被污了名聲,甚至差點要被木子齊逼著為妾的時候,這些人可想過她?可想過他們一家子待他們的好?
一想到上輩子自己最後的模樣,想起最後一次看見家人因罪被眨,全家差點落到那苦寒之地的模樣,她忍不住死死的咬著唇,直到一股子咸腥味道在嘴裡蔓延開來。
等肖承安察覺不對,強硬的抬起她的下巴的時候,她的唇早已染上了斑斑的鮮血,令人怵目驚心。
她流著淚望著他,突然整個人閉上眼往後倒去,在一片的驚呼中,她的意識快速被黑暗給卷落。
* * *
宛玲瓏清醒時,已經是第二日的午後。
時節即將走向夏末,枝頭上的蟬嘶吼得越發肆無忌憚,似乎要在這最後的日子裡,散發出生命的熱情。
她靜靜的坐在床上,愣著神,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夢一場,還是真的又活了一次。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認真的開始想著,為什麼會重活這麼一次呢?難不成就只是為了讓她知道,自己上輩子究竟有多傻?
她似乎還能夠看見柔心昨兒個在她面前頭髮散亂、涕淚橫流的哭喊模樣——你不過就是有個好家室,還好運的被王府世子給看上了,要不然你憑什麼高人一等?!憑什麼?!
我就是見不得你得了便宜又賣乖的樣子,不是不喜歡世子爺嗎?我就順著木少爺的意思,勾著你的心思一直向著他,你要是真的跑了,那就是奔者妾,你和我就沒有誰比誰高貴,起碼木少爺還能許給我一個外室的位置!
我是瘋了!瘋了又怎麼了?我就是不想再當個誰都能呼來喝去的丫鬟,我想要過更好的日子!
閉上眼,那些聲音似乎又一聲聲的在腦海裡回蕩著,宛玲瓏不知道自己還能夠相信什麼,也不知道到底重活一次是為了什麼?
她好像什麼都做不好,似乎每個人都比她聰明,她明明只想著要對那些曾被她虧欠過的人更好,但是到目前為止,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醒了?」
肖承安有些低沉悅耳的嗓音就這麼滑過她耳邊,她才剛回頭,就看見他坐在身邊,兩人視線相交,她看著他眼下微微的青色,連忙關心的問:「這是怎麼了?昨兒個沒睡好?」
「嗯。」他老實承認。
她很想要往自己的臉上貼金,想著他是不是因為擔心她所以才沒睡好,不過又覺得這樣說出口,身為女人家的矜持都沒了,她抬起手在他的眼下輕碰了兩下,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昨兒個鬧出那樣的動靜,她最後又暈了過去,就是崔嬤嬤不說,他肯定也會問清楚前因後果的……他究竟會怎麼想呢?
宛玲瓏後知後覺的想著,自己之前那樣的行為,說是私相授受都是輕的了,他會怎麼看她?是不是會生氣?還是覺得她是個不守婦道的女子?
這麼一想,剛剛那些悲秋傷春一下子就讓一連串的擔心給蓋過去了,她偷偷覷著他,第一次覺得看不出他臉上表情這點實在讓人有點沮喪。
「心虛了?」肖承安打從一開始坐下就一直注意著她,包括她的任何一個細微表情,所以她試探的眼神還有忐忑不安的神情,早就被他盡收眼底。
宛玲瓏除了自己重活一次的秘密外,在他面前幾乎再也不曾說謊,這時候讓他一問,不過遲疑了片刻便點了點頭。
她點完頭後,兩人又陷入沉默當中,她自覺有錯不敢說話,他則是看著她越來越低的頭顱,想著要說些什麼才好。
不能否認,他其實早知道木子齊這個人,對於一個老是跟他因為一些小事爭吵的妻子,沒心機的她老早就把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給透露出來,他就是想當作不知道也無法。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之前他和現在的心意完全不同的時候,自然也只是包容,只是當真的看見那些雖然沒有什麼曖昧,卻處處有著依賴的信件時,他的臉色自然不會好看到哪裡去。
她不會知道,為著擔心突然暈過去的她,再加上那些信,他整整一夜沒睡,直到日光初透,才稍微躺下來休息一會兒。
可是那些信中的字字句句卻不肯放過他,讓他總提著心,想要親口問問她,她現在是怎麼想的。
可是再看見她起身後,靜靜的,甚至帶著些茫然的坐在床上的瞬間,他就是有多少怒火似乎也都消失了,心裡的那一點不愉快也都給壓了下去。
本來已經不想再提了,但是看見她心虛的偷覷後,他還是平靜的問了出口,「還惦記著那個人嗎?」他不想說出木子齊的名字,那個人還不配。
宛玲瓏猛搖著頭,眼底閃過痛苦和恨意。「我不惦記著了,我現在恨死那個人了!我們家對他那麼好,他怎麼能、怎麼能……」她從來沒學過怎麼罵人,一時之間居然想不出該怎麼形容他的行為。
即使心中早有了答案,但是聽到她這麼說,肖承安的心底還是不自覺鬆了一口氣,只是想起那些信,他心中難免又有了堊礙。「那那些信呢,怎麼處理?」
他不打算告訴她他全都看過了,問她怎麼打算怎麼處理,也是想再次確認她的心意,但若是她還想要把那些信給要回去,他一封都不會給,給她做什麼?讓她睹物思人嗎?他在心中默默冷笑著。
「丟了!不對,該拿個盆子來全燒了!」宛玲瓏恨恨的道,以前把那些信當作多貴重的珍寶,現在看那些信就有多麼的厭惡。
那些代表的是她多麼愚蠢的過去,甚至更有可能被當成把柄,留那些東西做什麼,就該全都燒了!
一想到這兒,她幾乎是手忙腳亂的從床上跳了下來,稍稍整理了衣裳後,就連忙喊著崔嬤嬤,「嬤嬤,那些個東西放哪兒呢?趕緊的,幫我準備火爐!」她本來大聲喊著的,後來覺得這事兒可不能讓太多人知道,聲音才又放輕了不少。
崔嬤嬤不愧是資深的老人了,在世子爺把東西給收去後,這些該用的東西也早就備好了,不一會兒就把東西都送了過來,當她看著宛玲瓏的氣色像是恢復了,就又開始挑剔她的規矩,皺著眉一樣樣的提點,「世子妃,您的衣裳頭髮都還沒整理好,怎麼能出來走動?來人,還不趕緊伺候世子妃洗漱!」
隨著這聲令下,兩個低眉順眼的丫鬟從後方走上前來。
崔嬤嬤讓她們站到一邊,介紹道:「世子妃,以後她們就是跟在您身邊的兩個大丫鬟,一個清月,一個明心,清月擅長梳頭,明月擅長做些點心,兩個都是識點字的,以後就跟在您的身邊幫助您。」說完,她轉向兩個丫鬟道:「還不上前拜見世子妃。」
兩名丫鬟齊齊的往前走了一步,斂眉蹲身行禮,身子不搖不晃,就連頭低下的角度都分毫不差,看起來就是崔嬤嬤特地調教過的。
宛玲瓏知道這是崔嬤嬤特地幫她準備的丫鬟,點點頭就算見過,讓她們一邊待著,現在洗漱什麼的一點都不重要,她念念不忘的還是得先把東西給處理了。
崔嬤嬤還想說什麼,但是看到走過來的世子後,也就噤了聲,領著屋子裡的人一起退了出去。
「啊!信呢?我得把那些信都給拿出來燒了!」宛玲瓏想到那些東西應該全放在昨兒個那間屋子裡,急著想要衝出去拿,回頭卻發現自己的手讓人給捉住了。
「看看桌子上。」肖承安嘴角輕勾,有著無法掩飾的好心情。
他的女人對於別的男人的東西避若蛇蠍,這對他來說,難道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嗎?
她看了眼桌上的信,再回頭望了望他,沒敢問他是不是都看過了,只是點點頭,然後點了火盆,把信一封封的慢慢給燒了,直到那些曾經覺得甜蜜的信件成了一堆的灰燼。
就像她曾經的天真一樣,全化成了無用的灰燼,最後只能冷卻後去滋養花草。
她專注的燒著信,肖承安就這麼安靜的陪著她,等到最後一封信都成了灰燼,她的腳都蹲麻了,還得讓他拉了一把才有辦法站起來。
這次,兩人相視而望,宛玲瓏終於坦坦蕩蕩的對著他燦爛一笑。
此時無聲勝有聲,他看著她嬌俏的容顏緩緩的低下頭,她似乎也感覺到此刻正要發生的事,顫巍巍的輕閉上眼,仰著頭等待著。
他微涼的薄唇,輕輕覆上她的,她將雙手搭在他胸前,身子軟軟的往他身上靠。
他輕輕的啄吻著,像是珍惜像是試探,一下又一下如羽毛輕拂,讓人感覺甜蜜又羞澀。
結束了一吻,肖承安向來冷冰冰的神情也融化了不少,眼底盛滿了柔情,她緋紅一片的臉映在眼簾,彷彿世間最美的一幅畫。
調養了一個多月,他雖然看起來還是比常人痩弱,卻不再是之前那樣病殃子的感覺,本來就不差的五官更顯得英挺,一雙劍眉下的朗朗黑目更是如同一汪深邃池水,讓人一望就情不自禁被吸引進去。
「過幾曰,我陪著你回一趟娘家吧。」
宛玲瓏一楞,眼眶慢慢紅了。「好。」
之前回門的時候,因為他身體才剛有些好轉,根本就出不得門,所以是她自己一個人回去的,不過那時候她心裡頭還賭著氣,覺得家裡人是拿著她的未來去換一家子的前程,馬車都到了家門口她卻鬧著不肯下車,只讓柔心把禮物都給搬了下去,就直接讓馬車載回王府。
打那之後,她再也沒回過娘家,直到柔心誣衊她不守婦道的事情爆發,她和離回了娘家,家裡人只心疼她受了委屈,卻沒有問過那些事她是不是真的做了,她才猛然發覺自己錯過了什麼。
後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哥的婚事也因為她而被退了,接著又被牽扯到兵餉一案,家裡人因此下獄,只有她因為在寺廟參拜而逃過一劫……
想起往事,她忽然覺得自己想回家的心是那麼的迫切。
只是才剛答應,又想起他的身體的狀況,宛玲瓏不免擔憂的問道:「真的能行嗎?我也不急著回娘家的,還是等你身體更好些再說吧。」
他們這一個月來都按時吃著崔嬤嬤開出來的食療,她先不提,他看起來的確是好多了,就是用飯也能夠多吃半碗,只是還沒聽見大夫說他好得差不多了,她也不怎麼敢就這樣帶著人一起出去。
「放心吧,不過就是跟你出去一趟,沒問題的。」肖承安淡道。
「嗯。」宛玲瓏高興得再也壓抑不住,自個兒就跑出去找崔嬤嬤,打算商量一下回娘家要帶什麼禮。
這可是她第一次真正回門啊!
肖承安跟在她身後,看著她蹦蹦跳跳、沒了規矩又被崔嬤嬤冷下臉揪著訓話的可憐模樣,然後不一會兒又滿是笑意的纏著崔嬤嬤問東問西的俏皮樣兒,心裡頭卻有些沉甸甸的。
沒想到她身邊的一個丫鬟居然也牽扯進外院那些事裡頭,如果不是這回被提了個醒,或許他還不知道,他那個好弟弟居然招攬了木子齊成為門人,還直接打上了兵餉的主意,甚至做了一個可能會將宛家給拉下水的局。
他陰惻惻的看向海棠院的方向,心裡頭已經有了盤算,只等著做個守株待兔的獵人,看著那些人怎麼蠢得落下他早已佈下的套子裡。
至於現在,就讓他們姑且繼續作著美夢吧,畢竟這大約是他們絕望前最後的歡愉了。
* * *
木子齊站在酒樓的雅間裡,凝神往外頭望去,對面是一間綢緞莊,來來往往的全是一些婦人還有小姑娘,只是不管他站在那兒多久,始終沒有看見他想見到的那個人。
他長得斯文俊秀,最出色的自然是那雙看起來隨時都含著笑的眼睛,讓人一見就覺得很親切,像鄰家哥哥一般,使人容易放下心防。
只是,誰也不清楚他那張帶笑的臉不過是習慣性的面具,他習慣用微笑的表情來遮掩他真實的心情。
如同此刻,他其實隱約有點焦躁不安,但是嘴角依然掛著淺淺微笑,頂多是輕柔的嗓音帶了些冷意。「去查查看,為什麼安王府那裡這麼多日都沒有動靜,就算宛玲瓏不出現,不該連柔心那丫頭也一個多月了都沒瞧見人才是。」
跟在他身邊的小廝應了聲,下樓去王府外頭打探消息。
木子齊繼續站著望著窗外,直到有人推開雅間的門走了進來。
「子齊真是好興致,外頭可是有什麼美人讓你捨不得回頭看爺一眼?」肖子平打趣道,卻不認為外頭真有什麼可以吸引他的目光。
外頭那些個庸脂俗粉,就是他也看不上,遑論打小就跟宛家閨秀幾乎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木子齊了,宛家姑娘別的不好說,但那張臉的確算是美人了,可見他那個大哥雖然病殃殃的,但是男人該有的心思卻也不少,要不怎麼沖喜的人別的不挑,還專挑了一個美人兒呢?
只可惜了那個美人註定要陪著那個病殃子過活不說,外頭還有一個木子齊在惦記著,要不他也多少動了幾分的心思。
「大人,這不是昨兒個查了些公文,難得出來散散心,就看看外頭的民生嘛。」木子齊轉過頭,雲淡風輕的將話題轉了個彎,也將自己剛剛看著外頭風景的事說得好像心懷百姓一般。
「要別人說這句話,我肯定不信,換了子齊說這句話,那我肯定是信的。」肖子平呵呵一笑,自個兒替兩個人各斟了一杯酒,舉杯相碰後一飮而下。
木子齊也不扭捏,接過酒一飲而盡後就坐了下來,看起來不像是與上峰相見,反而更像是好友般的相處。
只不過他自己也明白,他展現給肖子齊的就是這一份看似傲氣的風骨,若是少了這樣的平等相交,他不過就是肖子平眾多門人的其中一個罷了。
「好了,閒話不提,先談談正事吧。」肖子平臉色一肅,看著木子齊認真的問道:「上回提的那件事,有幾分的把握?」
「這……」木子齊臉上多了幾分的為難。
他自然知道肖子平這樣沒頭沒腦的是在說什麼,打之前肖子平知道宛玲瓏和他的關係後,又聽說他是為了宛玲瓏被王府逼嫁才投入他的門下,他大約就在打算利用他和宛玲瓏的交情來誣衊她和外男有了私情,這不只是重重的打了安王世子的臉,說不得還能利用此事,打擊安王世子早已如風中殘燭的身子。
一舉兩得,有何不可?犧牲的不過是他和宛玲瓏兩個人的名聲罷了。
他是捨得出名聲去做這件事,但是目前看來卻沒有足夠的利益驅使他這麼做。
他臉上露出為難表情後,沉吟了會兒,才慢慢說道:「不是我不願做,只是安王府守衛森嚴,哪裡是我可以輕易進去的?」
肖子平想想也是,近來也不知怎地,王府的守備都森嚴許多,不過他也沒多想,不久前父王才從外頭帶了普通女子回府當侍妾,初初有外人進出,再加上那個女人有些不懂規矩,鬧得王府丟了臉面的事情發生,大約是因為這樣,府裡守得森嚴些倒也沒什麼可懷疑的。
「這府裡頭不行,不是還有外頭嗎?」肖子平笑了笑,又替自己倒了杯酒,輕輕搖晃著酒杯。「據我所知,幾天後我那個大哥會陪世子妃回娘家一趟,說來這宛家你也是熟悉的,到時候,哪裡還會有什麼不方便的呢?」說到最後,他的語氣變得有些強硬,恨不得木子齊現在就去做。
木子齊沉默了片刻,似乎下定了決心道:「看在玲瓏的份上,我做就是了,只不過……聽說兵部最近空了一個五品缺……」
聞弦歌而知雅意,肖子平點點頭。「那不難,你在兵部也久了,我現在也正在兵部裡頭,要調誰上來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前提是事情要能夠辦得讓他滿意。
木子齊沒說話,只是舉杯朝他點點頭。
兩人相視而笑,心中的盤算全都不為人知,不過相同的一點是,他們都沒有算計別人的半點心虛。
畢竟那只是成功路上的一點小小阻礙而已,算得了什麼,他們同時在心裡頭這麼想著。
正當肖子平在外頭和木子齊商量著害人的計劃時,王府裡在風平浪靜好一陣子後,終於在今日掀起了巨浪。
王妃吳氏先是領著人往海棠院去,直接讓人封了院子,只許進不許出,她領著一個太醫還押著幾個丫鬟婆子,一路浩浩蕩蕩的闖進海棠院裡。
華側妃被王妃打得措手不及,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吳氏已經把她做的那些事兒一條條的說了出來,就是證人也是後頭隨手一抓就是一個。
「下手的、沒下手的、知情的、收錢的,我一個個都找出來了,華青兒,你還有什麼話說?!」吳氏瞪著站在那兒的華青兒,眼裡只有不屑。
瞧瞧,這就是世家貴族出來的姑娘,自甘下賤要來當妾室不說,明明比她晚進門,生產的時間卻跟她若沒早產的時間差不了多少。
之前不想追究,不過是安王府裡不需要多添一樁安王的醜聞,而如今,她的兒子已經是受了冊封的世子,安王也早已不過問任何政事,整日在城外的別院裡玩樂,偶爾還會送幾個已經玩膩的女子回王府來,華側妃也人老珠黃了,她倒要看看現在還有誰能夠保得住她!
華青兒萬萬沒想到自己做的那些手腳居然會被揭穿,不過即使到了這個時候,她的衣裳雖然因為剛剛的拉扯而有些狼狽,但是臉上卻不帶半點驚慌,反而還有餘裕的輕撫著剛剛不小心折斷的手指甲。
「你以為你現在這就是攤牌了?呵!你可要好好想清楚,你那兒子用了這許多年的藥,就是撐著不死,難道你還指望著他給你養老送終?你可要好好想想,你那兒子如今還可算是個男人嗎?」
吳氏冷眼睨著她,即使心中早已怒焰滔天,面上卻還是保持平靜。「我兒如何自有太醫診斷,你倒不如擔心擔心你自己吧,謀害王府子嗣,就是你說破了天,王府都容不下你了。」
華青兒還敢這樣大聲說話,自然是因為有著倚仗,她笑望著吳氏。「我再怎麼說也替王府生了男孩,更不用說,若是你那病殃子兒子真生不出孩子來,我兒就是安王府裡唯一的希望,王爺看重的是府裡的子嗣,現在若是知道你那病殃子連一絲可能性都沒有的時候,你說……這安王府以後會落在誰的手上?而你一個無子的王妃,又會落得什麼樣的境地?」
滿屋子的人,包括太醫也全都低著頭不敢說話,甚至恨不得想摀著耳朵,當作自己什麼都沒聽見,只不過他們誰也不敢動,只能聽著華側妃大放厥詞,然後等著王妃暴怒,直接處理了華側妃。
只是就在眾人都以為吳氏會氣得直接動手的時候,她只是淡然的笑了笑。「是嗎?華青兒,有時候我不得不稱讚你的確有點腦子,只不過你這輩子最大的敗筆也就在這裡,盲目的自信,以為這世上就你一個聰明人?我不會殺了你,也不會對你做些什麼,我只會讓你就這麼看著,看著我兒順順利利的長命百歲,子孫滿堂,而你的兒子會像落水狗一樣被我趕出王府,至於你們心心念念的王府世子之位,就是我兒真的守不住,那麼到那個時候,我會先殺了你兒子,再和你好好的在這沒有未來的王府裡看著這個王府走向末路。」
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全都被王妃這狠絕的話給震懾住了。
就連華青兒也是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她,不敢相信她居然不顧安王府的以後,打算自己得不到,那就全然毀掉的決絕。「你瘋了!」她再也保持不住雍容華貴的形象,甚至無法維持她的自信,面露恐懼。
吳氏冷冷的笑了,這回她是打從心底裡笑了出來。
她轉過頭,讓自己帶來的人,一層層的關上了海棠院的門,然後再走出那綻放得濃烈的海棠花叢間,用手指捻下一朵開得正好的海棠花,在手心裡碾碎了,只剩下滿手心如血般鮮艷的花汁。
她斂起笑意,回過頭,用冷如冰的眼神看著這個院落,低喃道:「是啊,我是瘋了。」
瘋在我曾經一片真心,卻只盼來這安王府一個又一個抬進來的新人裡。
瘋在我早產險死,安王爺卻連臉都不露,而是流連在新人的軟玉溫香裡。
瘋在我透了消息給安王爺說了華側妃做下的事,他卻只想偷偷的想把世子之位轉給肖子平的時候。
「不屬於我的東西,我可以不要,但是到了我手上的,若是想要拿回去,那就毀了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