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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朱蕾 -【交錯的戀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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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7 00:00:2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交錯的戀人 作者:朱蕾

他順從命運來見「回到未來」的文弱嬌嬌女
但是他不想花時間解釋這件匪夷所思的怪事
更不想讓她知道他們極可能會成為情人
因為他絕不願順應書上所言的愛上她
決定以兄長的心態保護她稚弱的年輕靈魂
尋找契機將她送回屬於她的年代
各自過各自的生活從此永無交集??
可是,人算終究不如天算
就算她不是他欣賞的獨立自主的女人
一看到她流露脆弱的神情他的決定立即動搖
心中瀰漫著連自己都無法控制的柔情
看來他還是不由自主的愛上不該愛的女子
那麼為了與她廝守終生,即使逆天他亦無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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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7 00:00:42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昏沉沉的神魂幾近散去,卻總是有一縷魂魄執意殘留在這副羸弱的身子裡。自小到大,她的身子骨只有日趨衰弱,憔悴、蒼白的容顏一點也不像是荳蔻年華的青春模樣。

她伸出細瘦如柴的手臂,眸中淨是無止盡的憂傷。

多想能夠生得健壯些,能同他人一般奔跑於陽光下,而不是隨意一動,即因那疼得揪緊的心痛昏過去。

每日每夜,她都在生死之間徘徊,想生,無法健康的活著;想死,亦無法如願。

 這身子啊……

「小姐,妳醒了啊?」服侍的丫鬟由外面走進內室,一瞧見她睜著眼,立即喜悅地低叫。

 醒了,她這樣算醒嗎?

「小姐,翠兒幫你梳頭好嗎?」丫鬟盡責的想讓憂鬱的主子展顏,為她梳妝,也許會讓主子有些精神。

文晴安看著熱心的丫鬟,淡扯出一抹微笑,不忍心拒絕她的好心與努力,輕柔地說:「我躺得太久也不舒服,起來坐一坐也好。」

丫鬟聞言連忙扶起孱弱的主子坐起身,再拿起未來姑爺送的雙龍白玉鏡,恭敬地遞到文晴安面前。

文晴安接過鏡子,看著鏡中自己兩頰瘦削、兩眼無神的憂鬱模樣,忍不住苦笑。

突然間,銅鏡中心閃動著一點光芒,倏忽即逝。

文晴安只當自己眼花,但當她定眼再看,銅鏡中忽然又浮現一張陌生的容顏,當她怔愕地瞪著鏡中活力四射的眼眸時,一陣戰栗爬上她的全身,緊接著頭劇烈地痛起來,欲裂的痛楚讓文晴安輕叫一聲,兩眼倏地一黑,重新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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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7 00:01: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悠悠地睜開眼,她呆然的看著頭頂上的一片白,一陣亮晃晃的陽光灑落在她的右半身,溫熱的感覺包裹著她。

 現下不是入冬了嗎?怎麼還會這麼溫暖?前幾日天氣還冷得讓她手腳冰冷得幾近凍傷啊!不過,一覺醒來她卻暖和得像被細細裹在毛氈裡,舒服得直想再睡下去。

她轉頭望向右手邊,那一扇窗敞著,窗外是一片淺藍的晴空。有半晌時間,她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出是哪裡不對。

亮晃晃的陽光刺得她瞇起眼,忍不住伸出手臂遮住刺目的光亮,卻在看到自己手臂時怔住。

那是一雙圓潤而帶著小麥色肌膚的手臂,看起來有力而健康,多美的手臂啊,是她渴求多年的手。

修長的手指在她眼前晃動,這感覺好似真的,就好像是她的手……

倏地,她瞠大眼,彈坐起身,望著手,用力的揮動,再轉頭望向右手邊的窗,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扇窗並未開啟,而是隔著一層透明的物體,讓她清楚看見窗外的藍天。

她的心猛然狂跳,呼吸漸漸加快,咬著唇,她將視線投射四方,陌生的擺設,一堆沒見過的東西,讓她的額際開始泛汗。

莫名的恐懼攫住她,讓她忍不住泛紅眼眶,淚水開始氾濫。

 這裡是哪裡?她不該在這裡的!

門忽地被推開,幾名身著怪異服飾的男女魚貫而入,見到她時,驚喜地叫道:「小琤,妳醒了啊!」

 小琤?女子迷茫地睜著淚眼看著他們。

「姊她……老姊哭了!」一名年輕男子哇哇叫了起來。

 姊姊?女子瞠目,驚懼地看著他們。

身形高大的大四生鄒瑢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才轉頭問母親:「老……老媽,那個正在哭的人是……老姊嗎?」

「這……好……好像是。」鄒母同樣低聲地回應兒子。

「可……可是老姊哭過嗎?」記憶中的老姊鄒琤好像沒有淚腺,看悲劇電影都還無情大笑,害得與她看電影的同伴在眾人的噓聲中拉著她落荒而逃,並且再也不找她看所謂的悲劇電影。

「當然哭過,至少她出娘胎時哭過。」鄒母有些不確定地說。

「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吧!」鄒瑢瞠目看著母親。

「是啊,小琤是個沒血沒淚……不,是個很堅強的女孩啊。」鄒母嘆道,這女兒強得跑去當刑警,整天和流氓混在一起……不,是抓流氓,導致她一點都不像女孩子。

「那……現在正在我們眼前哭的人是誰?」鄒瑢懷疑地問。

 「我不知道。」

 「老姊該不會是撞壞腦子了?」

「如果能把她撞得稍微恢復女孩樣,那我是不怎麼反對。」鄒母希冀地望著哭得淚漣漣的女孩。

「孩子的媽,我看好像有些不太對勁。」鄒父皺著眉,擔心地說。

「豈止不太對勁,是太不對勁了。」鄒瑢用力地說。

那女孩的眼淚自他們進來就沒停過,恐懼瑟縮的模樣像他們是黑道大壞蛋,而不是她親親愛愛的家人。

「小琤,你是怎麼了?急死我了!」鄒母簡直要被她的淚水逼瘋了。 「妳不要哭了好不好?」

「急死了?你還不是照看八點檔……」調侃的話還沒說完,隨即被中斷。

「那是在安撫情緒,死老頭!」鄒母朝中年古樸男子射去一記殺人眼神。 「還不是你帶小琤到什麼古董拍賣會,害小琤撞到頭昏過去!」

 鄒父心虛地不敢再開口捋虎鬚。

前兩天,他和當刑警的女兒鄒琤參加一場古董拍賣會,誰知鄒琤好死不死地跌個跤,用頭將幾百年前的古董「雙龍白玉鏡」撞出一個凹洞,而鄒琤更在接完物主的電話後,直直昏了過去。

這一昏整整昏了兩天兩夜,害得他一顆心吊得老高,急得頭髮白了一大撮。

「你……你們是誰?這……這裡是哪裡?」床上的女子顫著聲音問。

「嗄?」鄒家三人同時目瞪口呆地瞪著床上的女子。

「老姊,你是撞昏頭了嗎?連我們都不認得了?」鄒瑢俊挺的容貌上仍有著年輕人的稚氣。

「小琤,我們是你的爸媽,他是你弟弟啊,你真的不記得了嗎?」鄒母提心吊膽地問。

女子猛力搖頭,緊縮著身子道:「你們不是我爹娘,我也不叫小琤,我……我叫文晴安。」

 文晴安?老天!女兒撞壞腦子了!連她自己是誰都忘了!

鄒母熱愛八點檔連續劇,隨即發現女兒情況有異。 「天啊!小琤一定是喪失記憶了!」

「老媽,喪失記憶的人不會自己報名字,我倒覺得老姊是得了妄想症。」鄒瑢攢緊眉宇,糾正母親。

「不管是失憶或妄想,重要的是她不認得人了!」鄒母開始急了。

「才撞一下,有那麼嚴重嗎?」鄒瑢垮著臉叫道。

「那可不一定,不然她怎麼會不認得我們?」鄒母瞪著兒子。

鄒父不發一言,直盯著床上的人兒,愈看神色愈嚴肅。

「老頭,你在發什麼呆?現在怎麼辦啊!」鄒母推推丈夫,又急又氣地問。

「現在先讓她靜一靜,我們到外面去,我有話要跟你們說。」鄒父對妻子、兒子說。

「什麼事?你不要一臉正經的嚇我啊!」看著向來和煦溫吞的丈夫沉下臉,鄒母心中的不安逐漸擴大。

 「出去再說。」鄒父搖頭道。

鄒母嘆了口氣,轉頭朝病床上的女子說:「女兒啊,你先睡一下,我等會再找醫生來看你。」她走近病床,才想伸手拍拍女兒,詎料,床上的人兒卻像著魔般縮著身子,躲避她的碰觸。

流著淚的臉上滿是驚慌,恐懼與不安讓她失控地大喊:「不要碰我!你……你們到底是誰?放我回去!放我回去!」

鄒家三口沒有料到她會有這種反應,全看傻了眼。

半晌,鄒瑢才氣呼呼地扠腰道:「姊,你說什麼?我們是你的家人啊!你是真忘了,還是故意的?」

「家人?不,你們不是……」她歇斯底里的叫著,卻在看見自己緊握成拳的手時停住。好半晌才又開口,「這不是我的手,不是我的身子!鏡子呢?我的銅鏡呢?」她臉色蒼白,睜著泛著淚水的眼眸,全身顫抖著。

 銅鏡?鄒父聽到她這一句話,倏地一震,神色更加嚴肅。

鄒瑢從沒見過歇斯底里的女人,尤其這女人還是自己向來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老姊,不禁打著哆嗦,見她要鏡子,連忙隨手遞過一面鏡子。 「好好,你不要激動,鏡子來了。」

抱著顫抖身子的鄒琤在見到清楚反映自己面容的鏡子後,不由得尖叫一聲,隨即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小琤!你怎麼了?女兒!」鄒母抱著不省人事的女兒,眼淚立即飆了出來。

鄒瑢連忙按了緊急鈴喚來醫護人員。一陣混亂中,鄒家三口面目愁苦,眼眶泛紅地站在床邊望著鄒琤。

折騰了好一陣子,確定她並無大礙後,醫生詢問她昏倒的經過。

「你們是說她不記得自己了?」醫生皺眉問。

「是啊!她就說她叫文……什麼的,還說我們不是她的家人。」鄒母又急又慌地說。

 醫生聽到這裡更加疑惑。 「聽起來不像尋常的失憶症。」

從沒聽過失憶的人會自稱他人,怪異透了。

「不是失憶又是什麼病?」鄒母緊張地追問。

「現在還不能確定,但我會先幫她做腦部斷層掃描,看看是否有血腫塊積在腦中,以致引起其他病變。」醫生沒有實據,不敢斷言。

送走醫生後,鄒母忍不住來回踱步。 「這是怎麼回事?先前說她只是腫了個包,並不嚴重啊,為什麼她會不認得我們?」

「孩子的媽,我想……有件事我該跟你們提一下。」鄒父望著妻子嘆道。

「什麼?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鄒母停下腳步,焦急地追問。

「你不要急,這件事有些玄,我們到外面去說。」鄒父再望一眼沉睡的女兒,低聲安撫妻子。

鄒母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丈夫,心中忐忑,遲疑地說:「這……我想不急,也許小琤醒了就會恢復正常……」

「萍萍。」鄒父叫喚妻子的小名,嚴肅的表情讓鄒母閉上了嘴。

「你每次叫我的小名都是有壞消息,我不聽。」鄒母使性子,摀著耳叫道。

「萍萍,你是小琤的母親,她的事情你不能不聽。」鄒父摟著她的肩,輕聲安撫道。

鄒母看著丈夫,咬咬唇,無奈地走出病房。

「老爸……」鄒瑢攢眉看著父親,欲言又止。

鄒父拍拍兒子的肩,「你一起來,你也該知道發生在你姊身上的事。」

 ☆ ☆ ☆

鄒家三口來到醫院附設的咖啡廳內,刻意挑了角落的座位,與其他客人保持些許距離。

「你們知道我和小琤前兩天去參加古董拍賣會吧。」

「小琤就是在拍賣會上撞一個包昏迷過去的,我們當然知道。」鄒母瞪著桌上的咖啡,覺得今天的咖啡苦透了。

「小琤撞上的是一面雙龍白玉鏡,據說那面鏡子能扭曲時間,穿越時空。」鄒父壓低聲音說。

鄒母倏地抬頭瞪著丈夫,呼吸微微不穩地說:「你接下來該不會說咱們女兒撞到那個什麼鏡的,就穿越什麼時空被帶到不知哪個空間、時間去吧?」

「爸,你不要開這種玩笑,很難笑耶。」鄒瑢聽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對靈異事件不排斥,但只限於看戲,不包括發生在自家人身上啊。

「我不是在開玩笑,剛才小琤在發狂中脫口說她的『銅鏡』,然後見著自己的相貌就昏了過去,這一切只能說現在在小琤體內的不是小琤的靈魂,而是別人……」

「不,我不相信,小琤只是喪失記憶,絕不是被人附身!」鄒母大聲否認,引起其他客人的注意。

鄒父按按她的手低聲道:「小聲點。我也不希望是我猜想的這樣,但是我們不能沒有心理準備,畢竟玄異的事情在現代仍是無解……」

「不管多玄多怪,我不相信我的女兒就這樣消失不見,而在我眼前的卻是個不知從哪裡來的鬼靈精怪!」鄒母忍不住站起身。

 「媽──」

「我的小琤還在這裡,她只是喪失記憶,時間一久,她自然會想起我們。」鄒母紅著眼,固執的道。

「萍萍,你以為我願意這樣說嗎?小琤如果真出事,我的心痛不少於你,甚至比你還痛苦,因為是我拉著她去參加古董拍賣會,所以她才會出事,我……」

鄒父握住妻子的手,阻止她離開,但說到後面,他也忍不住掉淚。

「偉生,這不是你的錯,你不要這樣說!」鄒母一見丈夫掉淚,不禁也開始落淚,抱著丈夫的肩抽抽噎噎地說。

「爸、媽,事情還沒有證實是你們說的那樣,我們不能先慌了手腳,等姊姊的情緒比較穩定後,我們再問她,就算她真是……也才有方向可以想法子解決。 」鄒瑢望著愛女心切的母親、擔憂自責的父親,只有收斂起愛鬧的個性,冷靜下來。

「小瑢說得對,我們現在不能慌了手腳,想知道事實真相,只有等小琤……醒了再說。」鄒父抹去眼淚,嘆氣道。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心情是說不出的沉重。

現在躺在病床上的,是他們的女兒、姊姊,但……真的是她嗎?

 ☆ ☆ ☆

範昊暘望著寢室內小客廳牆上的一幅人物工筆劃,畫中一對男女相依相偎,深情繾綣的模樣,令人羨嘆。

這幅畫年代久遠,卻非名家所繪,至少他就不曾聽過畫者文晴安的名字。但這幅畫卻是令他多年來不曾為女人心動的緣由。

畫中女子不符合一般中國仕女溫柔婉約、顧盼生姿的嬌弱,反而英氣高挑,可一雙眼卻與相貌不符,柔情似水,彷彿承載著無盡的幽思,與淡淡的愁緒,然而唇畔的微笑卻是自然不做作的。

這樣相貌的女子本不會吸引他的注意,但他卻注意到了,就為了她身邊依偎的男子。

男子的相貌那麼熟悉,他每日在鏡中都會看到相同的一張臉。

只是畫中男子凝望著女子的眼神,好似她是唯一,那溫柔帶笑的眼神是他在鏡中望著自己時從未見過的。

「溫柔」這兩個字,對人稱「冰人」的他而言,該是天方夜譚的奇蹟,讓他好奇的想探究自己情感中有否這兩個字的存在。

為一幅畫而心動,任誰聽了都會覺得可笑,如果他不曾見過那一卷手札,他絕對會對這種事嗤之以鼻。

但他卻看到那卷手札、擁有了這幅畫。

幾百年前的古人寫的無稽之談,他不想相信,卻由不得他不信,任誰瞧見自己的名字出現在幾百年前的手札中,不訝異、震驚的人怕是不多了。

若只有名字巧合也就罷了,偏偏文中還提及穿越時空這等詭異幻想的事,而且清清楚楚寫著自己的職業、居住的地方,甚至連他養了一隻杜賓狗名喚「唐朝」,都詳細記載。

而得到手札是在養了唐朝兩個月後的事,能教他不信嗎?

唐朝跟了他十年,這十年來,他就是在這樣的矛盾中過活。

想看看穿越時空與他相會的女子是怎樣的心性,又恐懼這個願望真會實現,對一個不該存在的「古人」付出感情,這種傻事他怎麼做得出來呢?

但這麼多年來,他似有若無的在等著,等著看看命運之神究竟想玩弄些什麼。

然後,一通電話改變了他的等待。

鄒琤,一個會改變他生命的名字終於出現了。

雙龍白玉鏡被她撞凹了,他只覺啼笑皆非,但能夠聽見手札中記載的名字,卻讓他的情緒激昂,血液開始沸騰。

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原來他期待見那個女人的渴望,較他自己以為的來得深切。為了想見她,他急忙由日本回國,才進屋就接到拍賣會委員長打來的電話,告訴他那個以頭毀了他的寶物的女子昏迷入院。

一道奇異的電流在聽到這個消息時流竄過他的全身,心情再也無法平靜。

他的心臟強烈鼓動著,他有預感,自己多年的等待即將結束。

門上的輕敲聲拉回他的神思,管家張媽的聲音自門外傳來。

 「少爺,午餐準備好了。」

範昊暘將目光由牆上的畫移開,起身拿起披放在沙發上的西裝外套開門出去。

「少爺,你要出門嗎?」張媽楞怔的看著手拿外套的範昊暘。

「我去醫院。」他淡淡地撂下一句話,徑自下樓。

唐朝原本躺在地板上睡覺,一聽到他的腳步,立即豎起耳朵站起身,搖著尾巴迎上前去。

「醫院?少爺,你是哪裡不舒服嗎?我馬上叫老楊開車送少爺去看醫生。」張媽緊張地跟了下來,忙不迭地說。

「我沒有不舒服,我是去探病。」範昊暘伸手輕撫唐朝的頭,看著它舒服的模樣,仍不住揚起嘴角。

 張媽聞言鬆了口氣。 「那麼,我叫老楊備車……」

「不用,我自己開車去,叫老楊把我的車開出來。」

「是。」張媽走向起居室一旁的對講機,按了個按鈕轉達範昊暘的交代。

不一會兒,老楊由門外走進起居室,對著範昊暘微微鞠躬,「少爺,車子已經停在門口。」

範昊暘點點頭,走出大門,唐朝跟著他走出大門,卻很乖巧的坐在台階前,轉動骨碌碌的大眼。

範昊暘坐進未熄火的寶藍色BMW跑車內,隨意將外套扔在一旁的座位,一踩油門,呼嘯而去。

車子下了山,進入車潮擁擠的市區中,他放慢車速,前往目的地。

進入醫院的停車場,停妥車後,他望著幾棟高聳比鄰的醫療大樓,心臟不由自主的開始狂跳。

在這裡的某一處,她就在裡面等著他。渴望見面的同時,他又有一種想違叛命運的衝動,想離開這個地方,永遠不回來。

只是這個念頭稍縱即逝,他深吸口氣,邁開步伐進入醫院。

詢問了鄒琤的病房號碼,他搭乘電梯來到病房樓層,在看到病房外的名牌時,才想到自己兩手空空的來探病,正準備轉身去買些禮物時,房門被打了開,一名中年男子拿著熱水瓶走了出來。

中年男子見著他,先是一楞,隨即溫和的笑道:「你是來看小琤的嗎?不知先生貴姓?」

範昊暘有禮的道:「你好,我是范昊暘。」

 範昊暘?鄒父看著眼前高大挺拔,英俊而嚴肅的男子,不但覺得名字耳熟,就連人都似曾相識。

「範……啊!你是雙龍白玉鏡的所有人?」他想了一會兒,才恍然的大叫。

直到見到人,他才想起範昊暘竟是近年來縱橫國際的科技新貴,他所創立的暘安科技集團已是國內排名前十大的企業,而商場上對他的家世背景並不清楚,只是有人傳說他父親是黑道大老、祖父是賭場大亨、外公曾是抗日英雄……總之,事實如何不得而知。

之前他只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卻不曾聯想到是他,只因他沒有想過這個科技新貴竟然也會是古董蒐集者。

 「是的。」

「范先生,你放心,我一定會賠償你的損失……」

「鄒先生,我不是為了求償而來,我只是來探望令媛。」範昊暘有禮而堅定的打斷他的道歉。

鄒父楞了楞,不明白他為什麼會來看不相識的女兒,但仍是笑著道:「謝謝你,范先生請進。」

 他轉身,率先進了病房。

範昊暘跟著他進了病房,原先在病房內談話的人因他的出現而停止交談,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他的身上,他卻視若無睹,幽深的雙眸只專注的盯著坐在病床上的女人。

 是她!真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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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7 00:01:2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病床上的女人有著一張不算美麗,卻個性十足的臉孔,跟他看了十年的那幅畫中的那個女人長得一模一樣。

挺秀的鼻、兩道彎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薄而寬的唇角微微上揚,不笑看起來都帶著笑意,然而眼神卻滿是迷茫與恐懼。

「偉生,這位先生是?」鄒母好奇的看著範昊暘,轉頭問著一旁的丈夫。

「他是范昊暘先生,就是雙龍白玉鏡的所有人。」鄒父簡單的介紹他的身分。

鄒母「啊」了一聲,毫不掩飾的上下打量他。好個英姿煥發、自信成功的男人啊。

 「范先生是來看小琤的。」

床上的文晴安一聽到他是來看自己的,毫無預警的心臟猛力緊縮,身子不由自主的顫抖。

那個一進門就用著幽深黑漆的銳眸盯著她的男人,是來看她的?

 可……她不認識他啊!在這個世界上,她誰也不識,誰也不知。

文晴安眼底的驚慌更甚,範昊暘忍不住蹙緊眉。這個膽怯、無助的女人會是他想要的女人?

他對人對己向來要求甚嚴,獨立自主是他要求的第一要務,但這女人明顯的缺少他最重視的那一點。

只是……他中那幅畫的毒太深了,深到沒有辦法讓自己轉身離開她。反而見著她微顫的身子時,竟有種想安撫她的衝動。

「范先生,謝謝你來看小琤,其實小琤沒有什麼外傷,但不瞞你說,那一撞卻讓她喪失記憶了。」鄒母無奈的解釋。

用喪失記憶來解釋這一切讓人難以理解的事件,是他們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好方式,而剛才也與文晴安達成共識,畢竟在這個舉目無親的環境中,她只有頂著鄒琤的身分過活,直到他們想到方法將兩人的靈魂重新交換為止。

「喪失記憶?」範昊暘淡淡的挑眉,仍舊注視著她。

他一點也不覺訝異,如果現在的鄒琤體內裝的是另一個人的靈魂,也只有用這個藉口來掩飾她的改變,而不會被人識破。

文晴安才從自己被丟到幾百年後的世界的震撼中恢復,也才接受孤立無援的自己所能依賴的只有這具軀體的家人的事實,但眼前忽然又冒出的陌生男人更教她不安,她能在這個地方生活下去嗎?

而且在他專注而打量的眼光下,她竟然不知所以的顫抖。不知為何,這名男人帶給她的壓迫感強過她所見過的所有人,即使只是一瞥,但那張深刻英俊的容貌卻映入她的腦海中,清晰得讓她不解。

「你是誰?我不認……記得你了。」文晴安怯怯的問,對這個男人莫名的感到不安與慌亂。

「你喪失記憶,理當不記得我,而且,我們事實上只通過一次電話,你不記得我,我一點也不意外。」範昊暘順著他們的話說,並沒有拆穿他們的謊言。

他其實也在猶豫,他不想花時間去解釋那件令人匪夷所思的怪事,更不想讓她知道他們極可能會成為情人,因為他絕不願順應書上所言的愛上她。他厭惡被人掌控生活的感覺,即使是神,他也想要抵抗。

「是嗎?」文晴安雖然不知道什麼是電話,但明顯的鬆了口氣,原來她和這男人沒有見過面。

可,為什麼他會用那種深思的眼看自己?難道這個世界的男人都這樣嗎?不顧禮儀的直瞧著女人?

她局促的垂下頭,雙手緊絞著被子,不知該說些什麼。

因為自小體弱,所以她鮮少見外人,更遑論是男人,長到十七歲,也不過隔著床帷和「未婚夫」簡短的交談過。

鄒家人望著沉默的兩人,室內空氣沉重得讓人幾乎喘不過氣。

鄒母輕咳一聲,咧出過於熱烈的笑容道:「范先生,謝謝你親自來看我們家小琤,不過,她因為失了記憶,現下情緒有些不穩,所以……」

範昊暘明白鄒母的言下之意,是想送客了。

他扯出平淡的微笑,點頭道:「我明白,只是讓鄒小姐受傷的是我的東西,所以我有這個義務要來關心一下,不過,既然鄒小姐情緒不好,我就先離開,改天再來探望。」

 啊!意思是他還會再來?文晴安聞言,心緒開始不寧。

即使她才到這個世界,所見之人有限,仍知道這個名喚範昊暘的男人讓自己難以忽視。

「不好意思麻煩范先生……」鄒母眨著眼,有些不安。

「一點都不麻煩,我還會再來的,鄒小姐,請你多保重,再見。」範昊暘對文晴安輕輕頷首,繼之優雅的轉身離開病房。

直到他走了好一會兒,室內仍是一片沉寂。

半晌,鄒母才回神望著丈夫,「他……還會來?他到底想做什麼?」

「我不知道,不過,我覺得有些不對勁。」鄒父仍是抱著熱水瓶站在一旁,眉頭愈皺愈緊。

「什麼意思?」鄒母睜大眼,再也承受不了什麼意外了。

「我想他既然擁有雙龍白玉鏡,會不會也知道那面鏡子的傳說?」

文晴安身子微微一震,抬頭看著鄒父,顫抖的問:「伯父,你的意思是他有可能懷疑我不是鄒琤?」

「怎麼可能?!就算他知道那個傳說,但小琤不過撞了下雙龍白玉鏡,他就懷疑你和小琤靈魂交換,那他豈不是太神了?」鄒母不以為然的叫道。

「他有沒有懷疑,或是他為什麼會懷疑,我們不知道,但以他那樣的人,卻會為了一面鏡子趕回來,又特地前來探病,我總覺得不安。」鄒父搖頭道。

「不過是個有錢的富家少爺,瞧你說得好似他是個什麼大人物。」鄒母橫睨丈夫一眼,雖然範昊暘外貌、氣質、身材俱佳,但也不過是平凡人,不是嗎?

「媽,他是范昊暘耶!」鄒瑢望著母親低叫。

「我知道他是范昊暘啊,你當我老年癡呆了,連個名字都記不得嗎?」鄒母瞪著兒子,對他錯愕、驚訝的表情不滿。

「他是那個幾年前創立暘安科技,成為國際達人的範昊暘。」

鄒母對商界、科技界一概不知,只是聳肩道:「那又如何?」

「妳不知道他的事?虧你看八卦雜誌看那麼久,傳說範昊暘是嘯天盟盟主之子,還有個身為中國小姐的母親,更是港澳賭場大亨的金孫,抗日名將的外孫啊……他的家世可拍成一部連續劇呢!」

鄒瑢一番話倒引起鄒母極大的興趣,她兩眼熠熠發亮,最喜歡聽這種傳奇世家的故事。

「真的嗎?他真的是黑道大哥的兒子、名將之後、大亨之孫?」

這下子,範昊暘在她心底的地位猛地竄升,成了偶像。

文晴安看著鄒家母子你一言我一語的談著範昊暘,即使聽不明白,也知道他必定是身世不凡。

心情因他的不凡而更加緊張,更對他臨走時黑眸中的深意不安,他究竟對自己有什麼企圖?

她無力的望著窗外,對鄒家母子的談話聽而未聞,整個人的思緒飄回過去,爹娘知道她不見了,不知會怎麼做?

那個與她交換了身子的鄒琤,又會怎麼樣呢?

即使自己自幼體弱,卻並不盲目,不會不明白雙親對她抱持著希望,希望靠她能與雙龍堡搭上關係,壯大文家的勢力,只是……一個殘破的身子如何能實現雙親的願望?

幽幽長嘆,讓談話中的鄒家人停下對話,一致望向對著窗外發怔的女兒形體。

「看小琤這副悲春傷秋的模樣,我是怎麼看怎麼不對勁。」鄒母搖頭嘆氣,女兒長相清秀,但眉宇間英姿颯爽,實在不適合這種表情。

「老媽,她不是姊姊,而是幾百年前的文弱嬌嬌女。」鄒瑢提醒母親。

鄒母橫兒子一眼,沒好氣的說:「你還真當我是老年癡呆嗎?我當然知道她不是你姊姊,可身體是小琤啊,我看了覺得怪也不能說嗎?」

「可以,當然可以,老媽想怎麼說就怎麼說。」鄒瑢涎笑地討好母親。他的經濟全靠老媽,嘴不甜些可不行。

「一個女孩來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會緊張害怕是難免的事,我們要好好照顧她,畢竟小琤現下也麻煩人家父母啊。」鄒父以同理心說道。

「的確,小琤是在『麻煩』別人。」鄒母雖然不願相信女兒的神魂回到幾百年前這種事,但事實擺在眼前,她不信也不行,幸而女兒的個性堅強,不論在什麼時代都應該能活得好好的。

「呃……小琤……不,文小姐?」鄒母猶疑的走到她身邊。

文晴安回過神,望著鄒母輕柔的說:「伯母,叫我晴安就好了。」

「好,晴安,我想先告訴你有關小琤的一些事,讓你有心理準備。」鄒母在床邊坐下,看著向來大剌剌的女兒出現溫柔恬靜的表情。

哎,雖然看不習慣,但這樣子的女兒才稱得上是個真正的女孩啊。

「什麼事?」文晴安心中有些不安,由他們家人的態度看來,這個鄒琤似乎與眾不同。

「我女兒的工作……有些不太一樣,簡單說就是刑警,專門負責兇殺察。」鄒母看著她不太明白的表情,就知道她聽不懂現代的名詞。 「刑警就像你們那時候的捕快、衙役之類的,總之是官方的人。」

 文晴安詫然的眨著眼。一個女捕快?果然是很特別。能當上捕快的女人,個性應該是明快伶俐的吧?

「兇殺案就是有人死了,她就負責去找出兇手,大概來說,就是這樣。」鄒母其實也不清楚女兒的詳細工作情況,但反正就是捉壞人。

 「我明白她的工作,然後呢?」

「然後……然後……」鄒母被她反問,一時間也不知要說什麼,只有望向丈夫求救。

鄒父接著說:「小琤的個性堅強、直率,大剌剌的很像男孩子,這一點和你特別不同。」

「她聽起來是個很有活力的女子。」文晴安羨慕地說。

其實只要她低頭看看這副身軀,手臂修長而結實、身材瘦而不纖細,就知道鄒琤是個健康的女孩。

「是有活力,活力過頭了,和她那些同事稱兄道弟,所以直到二十四歲了,連個男朋友都沒有。」鄒母嘟囔道。

 二十四歲?這具身體的主人,年紀不小了啊!

「不過也幸好她沒有男朋友,所以你不會被識破,也不用擔心交友的問題。她沒有男朋友,該不會就是因為她會被捲到幾百年前……」鄒母想想又皺眉。

她的心中總有些不安,女兒如果在那個古早年代談戀愛,她豈不是一輩子看不到女兒,抱不了外孫?

鄒父見妻子皺眉苦思,不知又想到什麼了,只好由他繼續說下去。

「小琤沒有男朋友這一點,對你不會造成困擾,只是,她有一票的弟兄……我是指她的同事,他們來看過小琤幾次,都因為小琤昏迷而先行離去,但你醒了的消息一定會傳回警局,屆時恐怕會有不少人來看你,希望你能委屈忍一忍。」

文晴安聽到這裡,臉色又開始發白。要她見外人?還是一群男人?

鄒瑢站在一旁看著文晴安露出驚恐的表情,忍不住插嘴道:「我知道你一定很少見男客,所以我們會儘早打發那些訪客,你只要說你失去記憶,什麼都不記得就好了,其他的我們會處理。」

 「這樣……行嗎?」

「不行也沒辦法了,誰教你不是真正的鄒琤,咱們就只能騎驢看唱本,走著瞧了!」鄒母聳肩嘆道。

「我知道了,我會努力不露破綻。」文晴安微微點頭,雙手絞著被單。

雖然擔心,她卻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場。

鄒家人看向她蒼白、顫抖的表情,心中一致認為:她絕對會穿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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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7 00:01:4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鄒琤昏迷清醒的消息果然引來一大票看她的同僚,好死不死的,這些人竟然是在鄒母去買飯盒時湧來,整個病房內,除了她之外,就是那些陌生人。

幾名男人將小小的病房擠得水洩不通,文晴安幾曾被這種粗壯的大漢圍繞,嚇得她臉色蒼白,唇瓣輕顫。若非幾名壯漢中還有一位女性,文晴安真怕自己會昏厥過去。

「鄒琤,你怎麼這麼不禁撞,才撞到一面鏡子就暈了好幾天?」一名大漢邊咧嘴取笑她,邊用力拍她的肩,將她拍得倒向右邊。

「就是說嘛,我們還以為你是個男人,你就來這招,裝林黛玉啊?」又一隻大手大力拍她的肩,又拍得她倒向左邊。

兩隻大掌毫不留情的拍上她的肩頭,痛得她只能苦笑。

 林黛玉是誰?她不認識啊!文晴安心中焦急,一雙眼不住的看向門邊,期盼鄒母趕緊出現解圍。

「奇怪喔!鄒琤竟然沒有回嘴耶,她的腦子該不會真撞得阿達了吧?」另一名大漢察覺她過分安靜,忍不住叫道。

「我……」文晴安尚來不及解釋,就被一道嬌斥聲打斷。

「餵!你們夠了沒?小琤才剛醒,傷還沒完全恢復,你們想和她抬槓,就等她康復再來,少吵人了。」嬌小的美人瞪著那一堆男人斥道。

美人一出聲,其他男人立即道歉。 「是,組長,我們錯了。」

 組長?文晴安怔楞的看著眼前身形嬌小,美麗像朵清蓮的美人,竟然是這群大漢的頭頭?

「妳……抱歉,妳是?」文晴安給她一個怯怯的微笑,輕輕地問。

瞬間,原本吵鬧的病房頓時安靜下來。

每一個人都目瞪口呆的瞪著她,像看著怪物。

文晴安知道她一開口的結果就如同現在這般,但鄒母不在,她不得不親自應付。

 她再度露出靦腆的笑容。 「對不起,我不記得你們了。」

眾人聞言倒抽口氣,異口同聲的大叫:「什麼?你喪失記憶了?」

文晴安點點頭,輕聲道:「他們是這麼說。」

「不會吧!才撞一下頭,你就喪失記憶?以前你被車撞、被子彈打中,還不是隔天就生龍活虎?怎麼會這樣!」幾個大漢哇哇亂叫,不敢置信的看著她。

文晴安雖然聽不太明白,但也知道他們口中的鄒琤是個相當「強」的女人。

「你……真的不記得我們?一個人都不記得?」美人皺緊眉,拉著她的手問。

她低下頭看著美人握著她的手,不怎麼習慣他人的碰觸,卻沒有抽回手,只是輕輕地搖頭。

 「醫生有說什麼時候會好嗎?」

 文晴安再度搖頭。想要記憶恢復,除非她和鄒琤的靈魂交換。

「唉!唉!大隊長沒來,他一定會傷心死了。」一名大漢哀聲嘆氣的說,惹來美人的一記白眼。

 「你少胡言亂語!」

大漢被其他同伴捶了一拳,隨即噤聲。

「請問你……是誰?」文晴安禮貌地詢問。

「我叫艾薇,是你警校的學姊。」美人眼神專注的看著她,簡單的自我介紹。

「哦……妳好。」文晴安不安的朝她頷首。

所有人都因為她溫柔拘謹的態度而看傻了眼。

「小夏,你覺不覺得鄒琤不像撞到頭,反倒像燮了個人?」有人低聲說。

「也許喪失記憶,也會改變個性吧?」小夏沒有把握的說。

「嘖!你沒聽過狗改不了吃屎嗎?個性能變才怪!」

「餵,你的用詞文雅點可以嗎?」

「嫌我不文雅?那你說什麼叫文雅?」

「至少你得說牛牽到北京還是牛,或是豹改不了身上的斑點……」

「我去你的!一樣是動物,有文雅到哪裡去?」首先說話的人不服。

「差多了,至少我沒有像你一樣滿嘴屎和屁!」

 雙方就為了一句話吵了起來。

鄒母一進門就看到兩個大漢像兩頭鬥牛似地瞪著彼此。

「咦?你們什麼時候來的?」鄒母迅速看向床上蒼白著臉、手足無措的文晴安,連忙擠上前。

「鄒媽,你好。」艾薇朝鄒母問好。

「好好,艾薇,你們……剛到?」

「來一會兒了,我們都知道了。」艾薇輕瞥床上人兒一眼,輕輕一嘆。

鄒母心兒一跳,猶疑的看著他們,「你們知道什麼了?」

「娘……他們知道我喪失記憶了。」文晴安一見鄒母出現,一顆高懸的心這才落了地,望著她,細聲提示。

鄒母一聽,鬆了口氣,隨即笑道:「原來是這事,你們不要擔心,小琤不會有事的。」

「醫生有說這種情況會持續多久嗎?」

「這……醫生只說腦部構造很精細,很複雜,所以不確定。」鄒母搖頭道。

不確定鄒琤何時會痊癒,鄒母好似一點也不緊張?艾薇狐疑的看著鄒母。

「鄒媽,你不擔心嗎?如果小琤一直無法恢復記憶……」

「擔心有什麼用?而且醫生也說,說不定她睡一覺起來又會想起來,所以我們決定順其自然,不想逼她,也不想給她壓力。」

「鄒媽,我認識一個很有名的腦科神經大夫,我請他幫小琤檢查看看……」

 鄒母聞言連忙搖手。 「不用、不用,不麻煩了。」

「不會麻煩,我現在就打電話跟他約時間。」說著,艾薇拿出行動電話,就要到走廊打電話。

「請等一下。」文晴安看鄒母不知如何反應,連忙開口,「我沒事,大夫說我只要好好休息,就可以恢復,真的不需要再看其他的大夫。是嗎?娘。」

艾薇蹙眉看向「鄒琤」,只覺她這個學妹的用詞變得好怪。

「是、是,就是這樣,艾薇,鄒媽感謝你的好意,不過,這毛病看再多的醫生也沒有用,所以為了讓小琤能充分休息,我正打算幫她請假。」

「這是應該的,鄒媽放心,請假的事我會幫她辦的。」既然鄒媽和鄒琤都這麼說了,她也不好將自己的好意強加在他人身上。

「那就麻煩你了,謝謝你們大家來看小琤,來來,鄒媽請你們大家去吃飯。」鄒母不由分說的拉著艾薇,又將眾人趕出病房,臨去前,還朝文晴安眨眨眼。

文晴安唇角微揚,相當喜愛鄒母開朗可愛的個性。

在眾人離去後,病房重新得到寧靜,她習慣性的又轉頭看向窗外的那一片藍天。

未來,她也能藉由這具健康的身軀,看看外面的天地?

十七年來沉重的心,因這微小的想望而飛揚,臉上不自覺地掛著淺淺的笑容,陷入自己的思緒中,忽略了門上的輕敲,更未註意到來人開啟門扉,站在門邊,將她深思輕笑的模樣看入眼中。

直到一種被注視的感覺將她拉回現實,她下意識的往門的方向望去,怔愕的看見範昊暘正專注的盯著自己。

那眼光不是愛慕,而是一種打量、游移不定的眼神。

可他的目光偏就是讓文晴安不安,心跳加速,甚至怯懦。

「你……你是范……範……」她想說他的名字,但在那眼神下,不自覺地臉紅結舌,叫不出他的名字。

「範昊暘。」範昊暘簡單的說,順手將門一合,大步走向她。

隨著他的靠近,文晴安的心跳加劇,有點想不顧大家閨秀的禮儀,跳床逃走。

「你……現在家母不在,孤男寡女……」尾音在他輕挑單眉下消失,她慌亂的看著他,莫名的緊張。

範昊暘凝視著她,直看得她局促不安,低垂螓首,雙手絞扭。

一股怪異的情緒隨著她的羞赧,由他的心底升起,他撇唇道:「現在不時興孤男寡女這種事了,你若想在這裡生活,有些想法就要丟掉。」

文晴安倏地抬頭,瞠目瞪著他,顫著聲音強笑道:「我……我不懂你的意思。」

範昊暘嘴角揚成一道淺淡的弧度。 「如果我說雙龍白玉鏡,你就該明白吧?」

「我……我知道我撞壞你的銅鏡,我很抱歉……」她雙手交握,驚慌的說。

「我來不是要你道歉或賠償,只是你來了,我不能置身事外。」他淡淡的打斷她的話。盯著她好半晌,又輕輕地說:「或者……該叫你文晴安,你才會明白?」

文晴安驚恐的摀著唇,只覺得呼吸幾乎要停了,人也險些昏厥過去。

「你……你……你……」她緊張得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連做了幾次深呼吸後,才有勇氣說下去。 「我不明白你的話。」

 怎麼可能?他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文晴安心裡亂成一團,直覺否認。

範昊暘不以為意的挑眉微笑,對她的否認,似乎早了然於胸。

 「雙龍堡、謝允珩、文府?」

一連幾個名詞,嚇得文晴安臉色發白。 「你……」

 「想問我怎麼知道嗎?」

文晴安咬緊唇,沒有回答,但一雙大眼盛滿不安與惶然。

「我擁有雙龍白玉鏡,自然知道它的特異功能。」他淡笑,自若地在一張椅子落坐。

文晴安蠕動唇瓣,好半晌才顫聲道:「什麼特異功能,範……範……我真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範昊暘望著她臉色蒼白如紙,卻還是執意不肯承認的模樣,輕輕笑了起來。

「你倒不像我想像的那麼文弱。」

「你又不真的認識我,怎麼會知道我的個性文不文弱。」她咬著唇,強自鎮定的抬頭看他。只是一接觸到他墨黑幽深的眼眸,臉上忽地又飛上一抹紅霞。

「是,我是不認識你,文晴安。」

 「我……我不是……」

範昊暘的眸光瞬間轉沉,打斷她的否認,「傳說宋朝時期,雙龍堡得到一面可保命延壽的銅鏡,少主謝允珩將之送給體弱多病的未婚妻文晴安,而後,文晴安雖身體漸佳,唯性情大變……」

文晴安身子一震,慌亂的道:「我說過我不是文晴安,我是鄒琤。」

範昊暘突然起身,嚇了她一跳,看著他步步逼近,心跳幾乎跳出喉嚨。

「你要做什麼?不要靠近我……」

「如果你不是文晴安,那麼自然能用國際禮儀打招呼了。」他彎下身,慢慢貼近她,逼得文晴安不斷往後退,直抵到床頭為止。

「什……什麼國際禮儀……」被一個男人如此親近,文晴安簡直要暈了,漲紅著臉小心的問。

 「親吻……」

「啊!」文晴安掩耳大叫:「不要說了!」

「只要你承認自己是文晴安,我就不再說了。」望著她又羞又怒的神態,範昊暘有種逗弄她的快感。

文晴安瞪著相距不到五指距離的英俊面容,生來就被灌輸的禮教壓迫著她,只能悻悻然的點頭。

 「點頭表示你是文晴安?」

她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只是低垂著眼問:「只靠一個未經證實的傳言,你怎麼能斷言現在的我是文晴安?」

說什麼她也不相信他的話,不論多具幻想力的人,都不可能僅憑含糊不清的傳說,推論出這駭人聽聞的靈魂交換之事。

「我當然有其他的消息來源,只是現在還不是公佈的時候。」範昊暘雙目精炯的望著她,不打算將事情說得太明白。當他退開身子,察覺她暗暗鬆了口氣時,不由得好笑。

其實他今日來,並沒打算將事情揭穿,可是在看見她微笑冥想的側面時,心忽地一緊,然後就這樣將事情說破了。

「那……你拆穿我的偽裝,到底有什麼用意?」文晴安仰起下顎,間接承認她的身分,但更加猜疑他的用心。

 用意?他只是順從命運來見她,甚至連以後該怎麼走都尚未決定呢!而且在挑明她的身分後,他又覺得後悔,自己怎能在不確定心意時就將她的身分說開呢?

他的心思百轉千迴,嘲諷自己的不夠果斷、不夠勇敢,只能矛盾、猶豫再三。

「你為什麼不說話?」文晴安因為他瞬也不瞬的注視再度緋紅臉,小聲的問。

淡淡的紅霞飛上她清秀的臉龐,剎那間,那紅霞像道火焰燒向他,將他的心莫名燒熱起來。

慌亂的感覺讓他喉嚨倏然一緊,他強壓下忽起的紛亂情緒,撇唇轉換話題。 「你什麼時候能出院?」

文晴安茫然的看著他,接著才意會他的意思,隨即露出雀躍的表情。

「再一、兩天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等你離開,我帶你出去看看,認識這個世……」

 文晴安紅著臉打斷他的話。 「你我並不相熟,一同出遊不合宜。」

「熟悉與否取決於相處時間的長久,相處久了自然就會熟悉了。」話一出口,他也有些呆楞,他完全不解自己為何會邀她出遊,但話既已出口,他也不願再去深思其中的含意,只是順勢而為,當作下決定,他甚至覺得自己的心跳得有些不穩。

「我……我的意思不是這個。」文晴安垂下眼睫,心跳有些紊亂。

男人說這種話是否代表著某種含意?可是,他知道她的身世,又怎麼會對她有任何的企圖?

 還是,她誤會他的用心?是否現在的男人總是不經意地對女人說出這種話?

「呼!好不容易才送走小琤的同事……啊!範……范先生,你什麼時候來的?」邊進病房邊說話的鄒母,才一抬頭就看見範昊暘,嚇得差一點倒彈出病房。

「鄒太太,不好意思,沒有先通知就來。」範昊暘良有禮的忽視鄒母誇張的動作,只是微笑地點頭問好。

「沒……沒關係,你來看小琤,我們當然歡迎,只是擔心會耽誤你的工作。」鄒母冷靜下來,立即咧嘴笑道。

「你放心,一點時間不會影響我的工作。」為了文晴安的出現,他已經將工作交給最得力的左右手處理,一點都不會有問題。

「是嗎?」本來還想客套一番,將範昊暘請離開,但他這麼一說,反倒讓鄒母不知該如何應付。

「鄒太太,我希望能在鄒小姐身體痊癒時,略盡地主之誼,帶她看看這裡的環境,不知你意下如何?」

鄒母一楞,嘴角微抽的笑道:「范先生,小女只是喪失記憶,並不是什麼都不識,不敢麻煩你大駕……」

「文姑娘目前就像是新生兒,自然需要有人帶她認識現在的生活。」範昊暘目光炯然的看著鄒母,嘴畔是淡淡的笑意。

「小琤一個大人,哪像新生……」啊!文?鄒母說到一半才發現他剛才不是說鄒小姐,而是……文姑娘?

她連忙轉頭看向文晴安,只見文晴安無奈的朝她搖頭。

「范先生,你是不是說錯了?我們姓鄒啊。」鄒母硬是不鬆口,打哈哈地笑道。

「鄒琤自然姓鄒,只不過現下在眼前的不是鄒琤,而是他人。」範昊暘打開天窗說亮話。

鄒母聽得眼睛陡睜,臉上神情怪異。

「他……他在說什麼?」鄒母僵硬的轉頭看著文晴安,不怎麼相信自己的聽力。

眼前的男人,好像說了什麼讓她心驚膽跳的話。

文晴安咬咬唇,好一會兒才道:「他知道我的事,也知道我的真實姓名與身分。」

鄒母猛地轉頭瞪著範昊暘,叫道:「怎麼可能?!你怎麼會知道?」

範昊暘神色不變,泰然自若的說:「我知道雙龍白玉鏡的由來,也聽說過它的傳說,在古書上有記載靈魂交換的事……」

「真的有這種傳說?」鄒母仍是懷疑的看著他。

 「當然。」

「如果真有記載,那你知道我女兒能不能回來?」鄒母著急的問。

文晴安同樣心急如焚地望著他,等著他的答案。

範昊暘瞥看她急切的神色,不覺有些慍怒,冷淡陰鬱地說:「有記載,卻沒有明述,更未將結果寫出來。」

若是他知道事情的結果,也許就不會這麼掙扎了。

愛上一個過去的人,雖是不可思議的事,卻還能忍受,反而是愛上了後,卻又不得不分離,那才是教人摧折心肺的折磨。他的矛盾、猶豫,有一半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那麼,我的女兒……也不知是生是死,更不知能否回來了。」

範昊暘點頭,那本雙龍堡堡主留下的手札,不知為何只寫了文晴安與鄒琤靈魂交換之事,對於他所娶之女,究竟是文晴安,還是鄒琤,卻是刻意地隱瞞,不曾詳述。

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情況下,他也只能等待結果揭曉的那一刻,只是不論是何種結局,他絕不會坐以待斃。

文晴安聽了沒有驚慌哭泣,只是呆怔地望著前方。

慌亂、害怕、無依無偎的茫然感,早在她來到這裡的第一天就體會過了,現在再大的打擊都嚇不倒她了。

因為身體病弱,教她在忍受病痛折磨時,意志力反而比一般人堅強,而今,她又有鄒家一家人的幫助,即使面對這個捉摸不定的神秘男人,她心裡也有種感覺,他不會傷害她。

「晴安?」鄒母為女兒生死未解而心痛,卻也對這個柔弱的女孩不忍。

「伯母,你不用擔心我,我沒事。」文晴安露出溫和的淺笑,安慰鄒母。

「你放心,伯母一定會想辦法讓你和小琤兩個人靈魂交換,讓你回到家人身邊。」鄒母握緊她的手,心疼的看著蒼白卻又故作堅強的女孩。

文晴安眸中浮起淡淡的憂傷,唇畔的強笑淡了。 「伯母,謝謝你,只希望我的父母也能這樣對你的女兒。」

「小琤很強悍的,她不管到哪裡都不會有問題,這一點我這個做母親的能夠保證。」目前能讓鄒母安心的,也只有鄒琤的不服輸與堅強的個性。

範昊暘專注的凝視著文晴安,將她臉上細微的變化盡收眼底,心中莫名地泛起不捨,為她的輕愁,也為她的年輕。

一個「十七歲」的靈魂,孤單的飄蕩在陌生的世界,該是寂寞而恐懼的。

不自覺地,範昊暘墨黑冷淡的眸色溫柔了,凌亂的心情倏地清明,所有的矛盾與遲疑全化為煙雲,消失無?。

這一刻,他決定以兄長的心態保護這個稚弱的年輕靈魂,將她送回屬於她的時代,各自過各自的生活,永無交集。

他會證明命運是可以改變的,他與她也可以是親情、友情,無關愛情……

 ☆ ☆ ☆

文晴安不習慣的看著緊貼著雙腿的牛仔褲,完全、毫無隱藏地將修長的雙腿線條顯露出來。

「這……會不會太暴露了?」她小聲的問鄒母。

鄒母由她的頭看到腳,全都包得緊緊的,哪裡會暴露?

「這腿……太明顯了。」文晴安看鄒母不解的目光,解釋道。

鄒母盯著她的長腿笑道:「怎麼會呢!你放心,我們這裡的女人都習慣穿這樣,你忘了,醫院的護士也都露腿的嗎?有些女人甚至裙子穿得短短的,直接把兩條腿露出來呢!」

文晴安一聽,這才想起醫院裡的「護士」幾乎都露出半截腿。初見時,她幾乎要為她們羞紅臉,但後來才發現在這個時代,露腿、露胳膊是習以為常的事,只是她畢竟不是這個時代的人,總不習慣這種暴露的行徑。

「你如果真不習慣,等會兒我們去買長裙,讓你把腿都包起來。」鄒母眼睛發亮的看著文晴安,正好趁鄒琤不在時,讓她好好打扮女兒。

「這……不好麻煩伯母,我只要不出門就行了。」

「不行,好不容易來一趟,你也該出門看看,這個機會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喔,等會兒你伯父辦好出院手續回來,我們就到百貨公司去逛逛,幫你買幾件新衣裳。」鄒母一想到可以和女兒去逛街,她就覺得滿足。

此時,鄒父走進病房道:「手續辦好了,我們可以走了。」

鄒母提起行李袋,挽著文晴安的手就往外走。 「老頭,等會兒載我們到前頭的百貨公司。」

鄒父望向妻子,不明白地問:「晴安才剛出院,你要帶她去那里幹嘛?」

「幫她買些衣服啊!你看看,小琤的衣服除了長褲還是長褲,晴安可不習慣這種衣服,我就是要幫她買幾件長裙,那才是女孩子嘛。」鄒母邊說邊走出病房,病房外的一切都令文晴安瞠目結舌。

光亮鑑人的地板,穿著各式怪異服裝的男女來往穿梭,更教她驚駭的是在她眼前自動開合的小箱子。

跟著鄒父和鄒母踏進那個小箱子,倏地箱子一震動,她嚇得更靠近鄒母,臉色發白的瞪著那扇緊閉的門。

須臾,門重新開啟,她幾乎是踉蹌的奔出小箱子。而眼前開闊的大廳,滿是往來的人潮,還有一股已經聞習慣的藥味。

「你們等一下,我去開車……」鄒父的話尚未說完,一道高大的身影隨即映入文晴安的眼簾。

她的心跳毫無預警地猛烈跳動起來。

鄒父、鄒母也在同時看到範昊暘。兩老相視一眼,對范昊暘經常出現,總有著不安。

「范先生,沒想到會在這裡再看到你。」鄒父笑著朝範昊暘打招呼。

「今天是文小姐出院的日子?」範昊暘雙眸自然瞥向低垂著頭,站在鄒母身後的文晴安。

修長的身軀,卻有著不自然的舉止。

鄒父早經由妻子口中得知範昊暘是個知曉內情之人,遂不再隱瞞。 「是啊,我正準備帶她回去。」

「鄒先生,我想請文小姐出去談談……」

 談談?他們還能談什麼呢?文晴安微微一震,抬起頭看他。

每次一見他,她就會有心慌意亂、不知所措的感覺,不想和他獨處,卻又說不出拒絕的話。

「這……范先生,我想有話在這裡談就好,不需要出去吧?」鄒母狐疑的看著他,總覺得他若有所思的眼光特別怪異。

「鄒太太,你不用緊張,我不會對她不利,而且我願意幫她尋求高人異士,送她回去。」範昊暘的話動搖了三人的堅持。

 鄒父打量著範昊暘。堅定的下顎表示這個男人從不退卻,並且有著絕對的意志力、耐力達成他想達到的目標;平靜、深邃的眼神雖然深不可測,但其中不見狡猾、不懷好意的目光,挺直的鼻、冷靜含笑的唇。

以他多年累積的經驗來看,範昊暘或許不是好與之輩,但肯定絕非壞人。

「要不要和你出去,由晴安自己決定。」他笑著將決定權交給當事人。

所有人的目光移向主角,文晴安不覺泛紅臉,明知不該與幾乎算是陌生的男子出門,但她卻有種慾望,想要和他多接近一些,更好奇他有什麼事要和自己說。

她輕輕地點頭,出乎兩老的意外,範昊暘則是神色自若的笑著。

「既然晴安答應了,就麻煩你送她回來,這裡寫著我們家的住址。」鄒父將早先為文晴安準備,預防她走失的卡片交給范昊暘。

範昊暘平靜地點頭道:「你們放心,我會將她平安送回家的。」

他朝文晴安比了個手勢,文晴安看了鄒父和鄒母一眼後,深吸口氣,邁出步子走向他。

看著他們走在人群間,卻依然顯目的氣質與身高,鄒父和鄒母不由得看傻了,直到看不見他們的身影,鄒母才蹙眉看向丈夫。

「老頭,你怎麼能把人交給他呢?」他這麼輕易的就把文晴安交給才見過幾面的範昊暘,著實嚇到她。

「你不覺得她會和咱們女兒交換是為了某件事,或者說是為某個人而來的嗎?」鄒父拍拍她的肩,微微一笑。

「某人?」鄒母聞言皺了皺眉,腦中閃過剛才兩人並肩的畫面,才恍然低叫:「你是指……她是為了范先生來的?」

 「不無可能。」

「怎麼可能?!她的身體是小琤,是咱們女兒耶!」鄒母緊張的叫道。

「但范昊暘會來,是為了晴安,而不是小琤,無論身體原先是誰的,現在卻是晴安的。」鄒父眼神黯然的苦笑。

「我們可以阻止,而不是推波助瀾。」

「命運要他們見面,我們阻止得了嗎?再說,小琤會和晴安靈魂交換,有沒有可能她的命運是在那遙遠的地方,而非這個時空呢?」鄒父輕嘆口氣,這些事他早想過了。

因此他才沒有阻止文晴安與範昊暘接近。

鄒父的一番話,堵住了鄒母的抗議。

 會是這樣嗎?她的小琤,命運真的不在這裡嗎?

 ☆ ☆ ☆

放眼望去,一個個長方形的盒子整齊的排在一起,當她看見一個長形盒子自眼前呼嘯而過時,驚得幾乎合不攏嘴。

沒有馬匹的拉曳,那盒子就跑得這麼快?是耍戲法嗎?

範昊暘看著她驚詫的表情,嘴角輕勾。 「你看到的叫車子,不需要動物拉就可以移動。」

為她解惑後,他輕推著她的背,將她帶到自己停車的地方。

文晴安看著眼前形狀更加奇特的「車子」,仍是有些疑慮,不知該怎麼坐進這個盒子中。

「上車吧!有許多事會讓你更驚奇。」範昊暘打開車門,微笑。

文晴安知道自己的樣子很蠢,但是她就是忍不住,在知道不用蠟燭、油燈就可以將黑夜照得如白晝的燈光時,著實呆了許久。而且不用汲水,只要輕按一個按鈕就能有源源不絕的水流出,如廁時不再忍受惡臭,那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充塞著她所有的知覺。

她小心翼翼地坐進車內,柔軟的皮椅較之她以前的床還要舒服,讓她不由得放鬆身體,嘆了口氣。 「你們的生活比起我們要舒服、方便太多了。」

毋需多看,只要幾項,她自然就能比較出來。

「享受便利也是需要付出代價。」他坐進駕駛座,淡淡的說。

文晴安轉頭看著他的側顏,忍不住問:「你想和我談什麼?」

「不用急,我等一下會讓你知道。」他邊說邊俯向她。

文晴安嚇得睜大眼,身子緊繃的往後貼靠在椅背上,臉頰習慣性地泛紅。

 「你……要做什麼?」她輕嚷。

範昊暘勾唇微笑,伸手拉起車窗邊的安全帶,為她扣上。 「我只是要幫你係安全帶,沒有企圖輕薄你。」

 安全帶?望著橫過自己身上的帶子,她尷尬的漲紅臉,低下頭不敢看他。

範昊暘低聲笑了笑,才發動車子,駛離停車場。

當車子匯入川流的車潮中,她的注意力又被引開了。宛如小孩子般,睜著好奇的雙眼,不停地看著車外的景象。

即便個性柔順、溫馴,但當她看到穿著袒胸露臂的女人和男人勾肩搭臂談笑,仍是瞪大眼,羞赧的低叫:「她……她穿那樣子,不會太暴露嗎?而且還和男子在光天化日下親熱……」

範昊暘瞥了眼她所說太暴露的女人,不過是件無袖背心,搭上一條牛仔短裙,和一個男人手牽手笑著說話。

「這是很正常的景象,現在不論男女,在衣著上都很自由。而且不只牽手,有時你會看到更讓你臉紅的事。」他忍不住笑道。

「啊!還有更讓人臉紅的事?」文晴安的眼睛不由自主瞄向路邊來來往往的人群,多得是男女在一起的畫面。一想到這裡,她又偷瞥範昊暘。

自己和一個才見過幾面的男人同在密閉的空間,也算是大膽吧!想想,她和自己父母為她挑的未婚夫見面時,還是隔著床帷,濛濛緲緲的,根本不知他長得是圓是扁,只知他有一副溫柔和煦的帶笑嗓音。

不像範昊暘的身影容貌,清清楚楚的印入她的心湖……

 印入心湖?這幾個字讓文晴安心跳又開始不規律了,好似以往即將發病時的徵狀,只是心臟雖然怦跳得又急又猛,卻沒有任何抽痛難耐的感覺,她……到底是怎麼了?

她的安靜引起範昊暘的注意,趁著等紅燈,他偏首望著低垂著頭的文晴安,好似為著某事困擾、不解。

「怎麼了?在想什麼?」她那副心事重重的表情,令他自然地開口詢問。

文晴安回過神,抬頭猛然對上他漆黑深邃的眼眸時,腦子似被雷轟,突然間明白自己難以理解的心情是為何。

那種見著他會心跳加速、會不安慌亂、會在第一眼就將他的容貌深記心湖,全都是因為她……喜歡上這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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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7 00:02:0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她竟然喜歡上這個幾百年後的男人!

 怎麼可能?她只見過他幾次,談話的時間總和甚至不滿一個時辰啊!

這種悸動的感覺她以為此生難有,但……她卻為了一個男人心動了。

 一見鍾情……嗎?

察覺到自己的心情,文晴安慌忙的垂下頭,臉色忽白忽紅,連放在膝上的手指都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

 怎麼辦?她已經有未婚夫,怎麼可以變節喜歡上別的男人?

她不是那種見異思遷的女人啊,怎麼可以如此輕率的將感情交付給未婚夫以外的男人?

 天啊!她該怎麼辦?她的心湖翻動如浪,又羞又愧。

「你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範昊暘皺眉望著她發白的臉,立即將車子停靠路邊。

文晴安低著頭,為自己移心而羞愧得淚水盈眶。

心慌意亂讓她亂了手腳,一顆顆淚珠不受控制地滴落她的手背,震得範昊暘心一緊。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他蹙眉,伸手輕觸她的肩,卻發現她身子竟在顫抖。

不假思索的,他抬起她的下顎,當看到她咬著唇瓣,無言流著淚時,心彷彿被狠狠撕扯,幾乎喘不過氣。

「你不要哭了,告訴我,你哪裡不舒服?還是我送你回醫院……」範昊暘不明所以的著急起來,卻只引發她更急湧的淚水。

 「文小姐……」

「我……我沒事……」她移開臉,伸手抹著淚,抽噎道:「我只是忽然很不安,所以才會哭……」

範昊暘深沉地盯著她,長嘆一聲。 「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送你回去,一切都會好轉。」

 回去?離開他的想法更讓她心如刀割,方止住的淚水再度奪眶而出。

「是啊!我不屬於這裡,我遲早要回去,只是,再也無法回到以前了。」她低喃,在安靜的車廂內清楚可聞。

範昊暘凝視著她,不明白她因何而哭,但她的話卻讓他煩亂起來。

 無法回到以前?是的,不論怎麼做,遇見她,他的心情都再也無法回到以前。

「你來這一遭,雖是命運開的玩笑,但若是正向思考,也可當是命運之神對你身體羸弱的補償。」他將手放靠在方向盤上,溫聲安慰她。

文晴安抬起淚眼看他,見他彷彿沒有任何事可以影響他情緒波動的冷靜神色,輕輕咬唇道:「我寧可不識不知,也不想要這種補償。」

若是以往,她可以毫無負擔的嫁到雙龍堡,但往後,她的心裡會深藏一個人,再也無法坦然的面對她的未婚夫啊。

範昊暘眉宇微蹙,直覺知道她的哭泣絕非因為離家的不安,而是更深、更重的打擊讓她如此失控哭泣。然而他不想問,也不敢讓自己再多探她的心底。

既已決定待她如妹,既已決定要送她回去,他就必須摒除任何足以朝向命定方向走去的危險。

「你的情緒不好,我看我們以後再談吧!」說罷,範昊暘隨即發動引擎,想送她回鄒家。

「等等,我現在不想回去。」文晴安咬著下唇,努力平撫心底的波濤,她不想這麼快與他分別。

她想和他多聚一刻,每一分鐘都會是她往後甜蜜的回憶。只是她明白愛上數百年後的男人時,未感受到愛情的甘味,卻擁有不能為人所知的仿徨與幽思了。

「好吧,我們去看看海。」他望著前方的車潮,忽然說。

 海?多熟悉卻又陌生的名詞。

文晴安將所有情緒壓入心底深處,佯裝平靜,露出淺笑問:「我聽過海,但是從來沒有見過海……不過,我沒有看過的東西太多了。」

「你的身體真的那麼不好?」他發動車子,駛向離市區最近的淡水。

「說好也不太壞,只是小病不斷,吹不得風、曬不了太陽,簡單一句話就是出不了房門。」她淡淡地笑,語氣平靜,沒有絲毫因身體不好而產生的怨懟。

「你放心,我會帶你看遍所有你過去無法看到的事物、景象,不讓你再有任何的遺憾。」他由手札中知道她的體弱,但親耳聽她形容自己纏綿病榻時,心卻彷如針扎。

文晴安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平靜的面容上,一雙眼眸卻泛著氤氳霧氣。

「我對你僅有幾面之緣,為什麼你會這麼幫我?」她眼睛直盯著正前方,不敢看向他,唯恐眼中的霧氣會聚成淚珠。

她不想讓他以為她愛哭,現代的女人應該不像她那麼柔弱多感吧?

「因為我知道你不是自願來這裡,更重要的是,你實在太年輕了。」他眉宇緊皺,輕聲道。

文晴安聞言身子一震,偏首望他。 「十七歲算太年輕?」

 「十七歲在現在甚至未成年。」

「可……我已經有未婚夫了,隨時都會出閣,當人的妻子、母親。」她喃喃輕語。

範昊暘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一緊,迅速的看她一眼。 「時代不同,你若是生在現代,仍是個享受生活、被家人保護的年歲。」

文晴安笑了笑,時代不同,但人心卻是相同的。

「這個身體……鄒琤二十四歲了,在這個時代算年輕嗎?」她看著後視鏡中,那張年輕、飛揚有活力的面容。

「因人而異,不過多數都算是年輕的。」

「二十三、四歲卻還未出嫁?這又是時代不同後的改變?」

「嗯,現在的女人不時興早婚……至少十七歲算早了。」

她輕笑,若不是因為她的身體,也不至於會拖到十七歲還未出閣呢。

「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被困在我那具羸弱身子裡,對她而言一定是痛苦的經歷。」她輕嘆道。

不能不愧疚啊,她佔了這具健康的身子,卻讓一向有活力、精神的鄒琤入了她經年病著的枯瘦身軀。

「這不是你的錯。是命運的安排,也許她在那裡會看到一些奇異的事情,依據鄒家對她的說法,她絕對有能力在那里活得很好。」

「能夠活得很好,是一種能力吧?可惜我似乎缺乏這種能力。」她搖頭苦笑。

看著筆直的道路,範昊暘的心情卻扭曲蜿蜒得無法喘息。

「你的想法總是這麼憂傷嗎?很多能力不是與生俱來,而是學習得到的。如果你學習樂觀,你的生活會變得容易許多。」範昊暘渾厚低沉的嗓音在車廂中迴盪。

文晴安一愣,眼神幽渺地笑道:「你說的雖然對,可是對多數長年病著的人來說,樂觀是不容易的事。」

「不容易不表示不可能,不是嗎?」

她又是一怔,陷入沉思之中,好半晌才點頭贊同。 「是,不容易不表示不可能。事在人為,不是嗎?」

「聰明的女孩。」範昊暘伸出一手,笑著輕撫她的頭髮。

文晴安低垂螓首,嘴角露出淺淺、羞澀的笑靨。

就算他當自己是個小女孩吧,只要能讓她悄悄地、不為人知地愛著他,將他的身影深烙心版,直到命運再度降臨,將她驅離他的身邊,回到久遠前的時光。

直到此刻,她才衷心感謝上天,能讓她有這種神奇的際遇,讓她知道健康為何物,以及……明白愛人的心痛與喜悅……

 ☆ ☆ ☆

望著只聞其名、不曾見過的「海」,文晴安被那一望無際、深藍的波光震懾得有瞬間的恍神。

「這就是海嗎?」文晴安呆呆的看著海浪拍打著沙岸,心跳也隨著海浪起伏而澎湃。

「嗯。這裡是最近的海邊,如果要看海,最美的地方應該是東部海岸。有機會我會帶你去。」看著她傻楞楞的表情,範昊暘不自覺的笑起來。

文晴安沒有回答,誰能預測未來的事,與其答應後做不到,不如一開始就不要有任何的承諾。

她合起眼,聽著海浪沖上沙灘時,碎浪的聲音,也聽著海上鷗鳥的嗚叫與遠方人兒的嘻笑聲、車聲,好似一瞬間,世間所有的聲音全湧進她向來安靜的心寧,帶著她開始飛揚、奔騰。

「現在人的旅行似乎變得好容易,我爹以前到南方視察生意時,總是得舟車勞頓花上個把月,讓人好疲倦。」她睜開眼,悠悠的想起過往。

「你想他們?」範昊暘從一下車,目光就離不開她。

「想啊!不過,本來就不是常能見面,所以思念沒有想像中的強吧。」文晴安溫柔的笑。

 「不常見面?為什麼?」

文晴安低下頭撥弄腳下的細沙,淺笑而不答。

 能說什麼呢?說她十天總是昏七天,清醒的三天也不見得能日日見到父母。

「為什麼?」範昊暘不放棄的追問。

她抬頭看他,輕柔的笑道:「父母疼愛子女,卻不必終日陪侍身邊吧。對了,你有什麼話要告訴我?」

範昊暘深凝她一眼,隨後將目光調離她,投向湛藍海上。

「這幾天我重新將雙龍堡堡主謝允珩的手札看了一遍……」

「啊!謝允珩?」沒想到會從他口中聽到謝允珩的名字,文晴安不由得訝異低呼。

他看她一眼,為她的驚訝表情,心中微微發悶。 「對,謝允珩,你的未婚夫。」

 「你知道……」

「我說過我知道雙龍白玉鏡的來歷。」一句話解釋所有事。

他知道她是來自幾百年前的靈魂,也知道造成她來到現代的雙龍白玉鏡是她的未婚夫婿所送的。只是不曾將自己與她將有的糾葛明說,因為他決定不會讓那段不該存在的感情有任何萌芽的機會。

她沉默半晌,才輕聲問:「你的意思是他留下手札,而手札裡記錄了我的事?」

「沒錯,在紀錄中,他曾提到張天師的後代,只是沒有清楚的說明他找他做什麼事。」範昊暘愈想愈不悅,每次看到手札,就會覺得那個謝允珩是故意含糊不清,蓄意搞得眾人迷亂。

「然後呢?你發現什麼了,是嗎?」她聰慧的由他的話中推測。

「算不上是發現,只是給了我一些靈感,也許找到張天師之後能夠送你回去你的地方。」

「張天師之後?找得到嗎?幾百年了……」文晴安苦笑道。

「只要血脈不斷,就一定找得到,不過……」他停了一會兒,才接著說:「不過時間過了這麼久,即便是張天師之後,卻不一定會茅山道術,若找到的人只是一介普通人,那麼機會就渺茫了。」

文晴安輕垂螓首,盯著腳底的細沙,心中又憂又喜。憂的是回不去的自己只能在這陌生的國度裡漫無依靠的活著;喜的卻是能夠與範昊暘如此的近,同存在同一個空間、時間中。

仿徨、無助,卻又暗暗隱生著希望,只是希望或失望都不是她能決定,非她能選擇的。

她的生命總是被人安排,孱弱的身體,因天而定;自己的婚姻,由父母而決定;靈魂的離體、來到此刻,又是命運的捉弄。到底有什麼是她自己可以選擇的?

愈想愈憂傷,文晴安輕輕地嘆氣。 「罷了,一切都交給命運吧!我不想違逆上天的安排。」

「你在說什麼?你不想努力就這樣任命運玩弄?」範昊暘沉下臉,望著她無力垂下雙肩的頹喪模樣,忍不住微慍。

「要怎麼努力?來這裡非我自願,回去又不是我能作主。」她抬起頭,憂傷的雙眸教他的心抽緊。

他並不是在氣她說喪氣話,而是恐懼她的不反抗。

他不想順應命運安排而走,但直至今日,卻無法否認她的存在的確會影響他的心志。

他從不是個意志軟弱的男人,他可以殘忍,可以無情,甚至他已經決定將她視之如妹,然而一看到她流露脆弱的神情時,他的決定立即崩解動搖,心中彌慢著連他都無法控制的柔情。

就是這股不受控制、任意氾濫的柔情,教他恐懼。

「人定勝天,我一定會找到辦法送你回去。」他將視線投向地平線,不看她,不去想她的無辜、嬌弱的神情,執意與天作對。

兩人之間沉重的氣氛,讓文晴安幾乎喘不過氣,正想舉步走開時,一股斷續的音樂聲自範昊暘身上傳來。

她停下腳步,回首看著他自口袋內拿出一隻不及手掌大小的東西,隨後對著那個東西自言自語起來。

範昊暘聽到手機彼端傳來秘書林瓏的聲音,眉宇不自覺地皺起。

「我說過這一段時間有事找宋副總。」他冷淡的說,瞥了一眼好奇望著自己的文晴安。

文晴安也看過鄒父和鄒母拿過這種小東西,他們說這種東西叫手機,可以和遙遠地方的人說話,但怎麼可能呢?不見人,又怎麼能夠聽得到對方的聲音呢?

她好奇、不解,更加覺得這個世界怪奇的事物太多,多到她無法理解,也不是她的腦子能夠承受的。

「我知道了,請對方等我一個小時,我馬上回公司。」範昊暘冷淡的交代完公事,隨即切斷通話,然而對文晴安說:「我公司臨時有事,必須趕回去,你能陪我到公司一下,等我處理完事情,再送你回去嗎?」

「喔!」她心不在焉的回答,一雙眼仍是看著他的手機。

範昊暘淡淡一笑,將手機遞給她,輕輕的環著她的手臂,帶著她往停車的地方走去。

文晴安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手掌上的銀色手機上,渾然未覺他正不合宜的握著她的手臂。

範昊暘凝視著她,不過一隻手機,就足夠讓她玩弄許久,不也是充滿童心。

車子疾馳在平坦的柏油路上,四十分鐘後,他將車駛入一棟辦公大樓的地下停車場。

突來的陰暗,拉回沉溺在手機功能裡的文晴安的神智。 「這裡是哪裡?」

「你忘了,我要到公司一趟嗎?」

她靦腆的輕笑,只注意著他的手機,壓根沒聽到他說什麼。

 「公司是你工作的地方嗎?」

「對。」他下了車,繞到她的車門邊,幫她開車門。

文晴安慌張的想下車,卻被一道拉力扯住,動彈不得。 「噢?怎麼回事?」

她愈是用力想下車,身子被箍得愈緊。

一隻大手按住她緊張的肩膀,接著,範昊暘傾下身,為她解開安全帶。

文晴安屏息的看著他靠近,直到見到他的動作,她才想到自己綁著安全帶,自然難以移動。

「謝……謝謝。」她紅著臉,低聲道謝。

哎,她應該不是這麼笨手笨腳的人啊!她知書達理、大家閨秀的氣質,竟在他面前蕩然無存。

「不客氣。」他紳士地移開視線,不想讓她更加困窘。 「等一下我會和一位臨時來的客人開個會,你就在我的辦公室等我。」

「好。」秀氣的臉蛋仍緋紅著,神態卻已恢復鎮定。

再度走進電梯,她已經不會再那麼恐懼,望著站在她斜前方的寬闊背影,一股安全感油然而生。

她靜靜的凝視著他,心湖彷若巨石投入,揚起碎浪、漩渦,直將她往下拉扯,永不復生。

叮噹一聲,電梯門重新開啟,文晴安跟隨著範昊暘踏上深色地毯,迎面即見寬廣而明亮的空間,偌大的空間中,以玻璃隔成幾個區塊。

她忍不住好奇的四下張望,隔著玻璃,她看見不少人在區塊內忙碌著,井然而生氣蓬勃。

範昊暘拉著她打開另一扇門,裡面正在埋首努力工作的女子聞聲抬頭,看到範昊暘立刻起身。

「範總,你來了,TBO公司亞洲區代表突然前來,我只有打電話給你。」總裁秘書林瓏抱歉道。

「不怪你,他沒有通知即來,必有要事,我去見他。對了,你先帶這位文小姐到我的辦公室。」

林瓏即便詫異,也沒有流露半分,只是一雙眼暗暗的打量著跟著範昊暘進門的文晴安。

文晴安輕輕的朝她頷首,恬靜的氣質與明亮的外表,倒讓林瓏有些意外。

 「是,文小姐請跟我來。」

「你先去辦公室等我,等我處理好事情,就送你回去。」範昊暘面對文晴安時不自覺就會放柔聲音,直看得林瓏微瞠目。

「你不用急,我會在那裡等你的。」她溫柔的回道,直看到他點頭大步離去,才轉向林瓏,有禮嫻雅地微笑。 「請姑娘帶路。」

 姑娘?林瓏眨了眨眼,沒想到這麼中性、明亮的女人,竟然會如此細聲輕語,而且用詞好特別……

但驚愕僅只一秒,林瓏隨即回神領著她走往自己座位旁的一扇門,推開門讓她進入。

「這裡是范總的辦公室,文小姐請坐,你想喝點什麼飲料?茶、果汁,還是咖啡?」林瓏對文晴安的印象莫名的很好,也察覺範昊暘對她的態度不同其他人,自然更加周到。

「茶就好。」這幾種飲料裡,她只聽懂茶,自然就選了茶。

「請稍等。」林瓏退出辦公室,準備茶品。

獨自一人站在新穎、潔白的辦公室中,她的心思被長桌旁的那一整片玻璃外的景緻吸引,不自覺地走近玻璃,赫然被辦公室的高度嚇得往後退。

待撫平劇烈的心跳後,她又著魔似地趨前,望著底下細小如蟻的人、車,忍不住自語:「這麼高,若是不小心跌出去,豈不粉身碎骨?」

「不會跌出去的,這玻璃是強化玻璃,連超級颱風都吹不破。」甫進門的林瓏聽到她的話,忍不住笑了出來。

文晴安倏地轉身,不好意思的淺笑,「我只是隨口說說。」

林瓏將茶放在小茶几上笑道:「文小姐,請喝茶。」

「謝謝你。不知姑娘貴姓芳名?」文晴安走近林瓏問。

林瓏一楞,來找總裁的客人,鮮少有人會詢問她這個小秘書的名字,尤其是那些想攀龍附鳳、不請自來的女人,更是沒一個人會想問她的名字,這女人倒稀奇。

 「我叫林瓏,是范總的秘書。」

秘書是什麼職位她不清楚,但想必也是應付繁重的工作。

「妳好,我是文晴安。」既然範昊暘稱她為文小姐,那麼她說自己的真姓名,應該無礙吧。

「妳好。」簡單交談幾句後,林瓏藉口有工作要忙,隨即離開。

望著空蕩的房間,文晴安頓時覺得孤寂。

不論在過去、在現在,她似乎總只能一個人。生病時,有侍女服侍她,但,她們只當她是小姐,是個一腳踏進棺材裡的主子,盡心卻無法交心;在這裡,她孤單一人,鮮少與人交往的她,不幾如何談話、不了解現在的生活,更因為羞赧不知如何與人接近。

「咦?你是誰?」一個男子微詫、不解的嗓音打擾了站在玻璃前陷入沉思的文晴安。

她有些茫然的回身,看著門邊的陌生男子,尚未開口,林瓏就追了上來為她解圍。

「副總,文小姐是范總的朋友,範總和TBO的亞洲區代表在會議室。」

男子挑眉道:「什麼?他把事情丟給我,卻和女人同進同出?」

「副總……」林瓏微皺眉頭,對宋城飛說話的口吻無法認同。

宋城飛瞥見林瓏的表情,非但不加收斂,反而更囂張。 「怎麼?我說錯了嗎?他急電將我從美國給召回來,我還以為他在處理什麼事呢,沒想到他卻大剌剌帶了個女人到公司來!」

「怎麼?我帶女人來公司,礙到閣下的眼嗎?」冷淡的聲音由門邊傳來,辦公室內的三人頓時一怔,尤其是宋城飛臉色由飛揚一轉而心虛。

「嘿嘿,老大,這幾日我為了兼顧你的工作,忙得暈頭轉向,你總得讓我發洩發洩嘛!」宋城飛厚著臉皮、涎著笑蹭了過去。

「你當然可以發洩,只不過你的薪水會洩得更多。」範昊暘的聲音雖冷,眸中卻帶著淺淺的笑意。

「千萬不可!老大,我錯了!我絕對會在你丟下工作泡妞時,做牛做馬、任勞任怨,什麼怨言都不再有!所以,請你盡量泡妞,祝你早些找到大嫂!」宋城飛說得真心誠意,但那促狹的笑容,卻分明是在調侃他這個好友兼上司。

「你如果想讓我休假休到明年,就盡量耍嘴皮子吧。」範昊暘神情漠然,淡淡地瞥他一眼。

「呃!開玩笑的啦!老大。不過,你不幫我們介紹一下嗎?」宋城飛看著文晴安的眼神有些怪異。

「不用了,你不需要認識她。」毫不留情的拒絕他的要求,範昊暘轉向文晴安道:「讓你久等了,我送你回去。」

文晴安淺淺的笑,朝其他人頷首,舉步往外走。

「嘖!老大守得這麼緊,看來她對老大很重要哦!」宋城飛故意在他們背後大聲嚷道,惹來範昊暘銳利的殺人眼色。

 重要?她對他是重要的嗎?還是……他只是不認為她值得認識他的朋友?

只為一句話,文晴安的心又浮動起來。明明告訴自己不要強求,但感情的事,又怎麼能用理智來控制呢?

這是她第一次順應著自己的心意,喜歡上一個男人啊!

望著範昊暘俊挺的側顏,文晴安只能輕嘆,這個男人,不是她能夠擁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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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7 00:02:2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文晴安坐在鄒琤房間的窗邊,倚著下頷,望著垂在窗邊的枝丫發呆。

離開醫院已經七天,等於她七天沒有見到範昊暘,這才明白何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思念。照詩上的說法,她已有二十一個寒暑未曾見到他了。

門鈴乍響,震回她的思緒,她慌亂的起身,才走了幾步,又為毫不矜持的自己臉紅。來訪的客人,也不一定會是范昊暘啊。

就算是他,她這麼迫不及待的衝出去,未免太不端莊了。她告誡著自己,但仍壓抑不住心底的渴念,還是開了房門下樓。

才踏下最後一級階梯,就听見鄒母有些遲疑的喊著她未曾聽過的名字,霎時,她頓下步伐,不知該轉身上樓,還是大膽出去。

因為她聽到那個陌生的男聲問起鄒琤的事,想必又是她的朋友來探訪。

真好,有這麼多的朋友,待在這個身體愈久,她愈羨慕鄒琤的一切。健康、家庭、朋友、個性、環境……

「諾奇,沒想到你會親自來……」鄒母的聲音有些不自然。

「小琤是我的朋友,我當然應該來看她。若不是這些日子忙,我會更早來呢,小琤呢?她的狀況好一點了嗎?」王諾奇擔憂的問。

「還是老樣子。不過,我想她很快就能恢復如常。」鄒母的眼珠子轉了轉,不說正常,只說如常。

「她在嗎?我可以見她嗎?」王諾奇一雙眼直往鄒母身後的通道望去。

「小琤見了你也不記得,還是等她恢復記憶再見吧。」鄒母婉言的拒絕。

「伯母,不管她記不記得我,我都是她的朋友,就算談談話也好,說不定能讓她想起些什麼。」王諾奇不放棄的說。

鄒母看著他異常焦急的表情,微微一怔,似乎有些了然。

「諾奇,伯母有句話想問你,可以嗎?」

 「什麼話?伯母請問。」

「你……是不是喜歡我們小琤?」

王諾奇有個性的臉突然漲紅,局促不安的看著鄒母,半晌才用力點頭,坦承道:「不瞞伯母,我是喜歡她。」

「那……我想你還是不要見她吧,我擔心你會無法接受小琤因『失憶』而導致個性上的轉變……」鄒母好心的暗示他。

原來自己的女兒不是沒人喜歡,只是不敢表示罷了。

「不管她變得如何,我都喜歡。」王諾奇堅持不放棄地說。

「那……好吧,你等一下,我去叫小琤。」鄒母心想不讓王諾奇親眼看看改變的「鄒琤」,他是不會放棄,只有答應了。

鄒母才走出客廳,就看到轉角樓梯上佇立的人兒。

「晴安。」鄒母小聲叫喚失神的她。

文晴安回過神,望著鄒母輕聲道:「伯母,他是誰?」

「是小琤的上司。你聽到他說的話了?」

 「聽到了。」

「你可以去見見他嗎?這個孩子人不錯,我不想讓他失望。」

「當然可以,只是,我很抱歉,因為我,沒有辦法讓鄒琤知道他的感情。」

「傻孩子,怎麼能怪你呢?小琤和他同事好幾年了,是他自己沒有掌握機會表白,也表示他們無緣,怪不了你的。」鄒母雖然可惜,卻也看得開。

而且要是小琤喜歡他,兩人早在一起了,也不會直到現在她還是孤家寡人。

「謝謝伯母,我去見他了。」文晴安深吸口氣,緩緩走向客廳。

「呃……你好。」文晴安看著坐在沙發上的男人,有禮而疏離的頷首問好。

王諾奇在看到她緩步走出來時,眉頭就已經打結了。

 鄒琤她……竟然穿著長裙?還有那溫柔淺笑的容顏,與以往飛揚、大剌剌的笑容完全不同。

 記憶真的與個性有關嗎?如果不是那張臉、那個身軀,他幾乎會誤以為是不同的兩個人。

「小琤?」王諾奇起身,有些不確定的喚她。

「我聽娘……媽媽說,你是我的上司,是嗎?」文晴安明白他訝異的表情代表的含意。

「我也是妳的朋友。王諾奇,記得嗎?」王諾奇立刻補充道。

「對不起,我不記得了。」文晴安垂下眼睫,避過他太過專注的目光。

「沒關係,你一定能恢復記憶,就算不行也無妨,我們還是可以再做朋友,嗯,我是指好朋友。」王諾奇加強最後三個字,說著,自己的臉也紅了。

文晴安尷尬的紅了臉,什麼話都說不出口,最末只有盯著地上看。

「我……我的意思是……」王諾奇看著不發一語的文晴安,終於深吸口氣,鼓起勇氣大聲表白,「我……我喜歡你。」

 文晴安窘得頭愈垂愈低。

 「小琤……」

「我……我很抱歉……」文晴安迅速瞥他一眼,瞧見他認真的表情,她就更加不安。

她不是鄒琤,不是他喜歡的那個女人,卻搶走她應該聽到的表白……

「我知道對現在的你而言,我就像個陌生人,但是我們認識那麼多年,向來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我相信只要你恢復記憶,想進一步交往並不困難。」王諾奇連忙說,不想她就這樣拒絕。

這一次,她的失憶對他是個打擊,卻也是個機會。正好重新培養感情,而不是以往那種哥兒們的相處模式。

「我不能回答你未來的事。你是鄒……是我的朋友,我仍會當你是朋友。」文晴安含糊的回道。

「我明白,只要你不是拒絕我就好。」王諾奇搔搔頭笑道,明顯鬆了口氣。

看著王諾奇黝黑面容上的笑容,文晴安卻笑不出來了。

 ☆ ☆ ☆

範昊暘的車子才轉進鄒家居住的巷弄,隨即入目的就是文晴安和另一名高壯、黝黑、正氣凜然的男子站在門口談話。

男子笑著和文晴安揮手道別後,文晴安若有所思的看著他離去的方向,然後嘆了口氣。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知道以鄒琤的條件,應該有追求者,但是,目前鄒琤的身軀內卻是文晴安的靈魂,所以看到別的男人對她別有所圖的微笑、示好時,他的心情莫名的惡劣起來。

文晴安,命運為他挑選的女人,雖然他拒絕命運的安排,但……要他眼睜睜看著她投向別的男人懷中,他依然做不到。

他坐在車內,心情上的鬱悶令他遲遲沒有動作。只是隔著車窗,盯著鄒琤,不,是文晴安的背影。

文晴安呆立了好一會兒,才轉身想進屋時,卻自眼角瞥到範昊暘的車子。

多日的等待,讓她想都未想地綻出一朵笑花,喜悅的邁開步子朝他走近。

她彎下身朝他揮手,有些驚、有些喜的笑道:「你來看我嗎?」

範昊暘遲疑半晌,這才開門下車,低垂著頭看她,露出一抹淡笑。 「嗯。我開車經過附近,所以繞過來看看你習不習慣。」

不該這麼承認的,但望著她的笑靨,他發覺自己狠不下心對她說謊。

「還習慣,其實有些忙呢,因為有很多鄒琤的朋友來看我。」她偏著頭笑,可愛得讓他的心猛然一撞。

「剛才那個男人……」他的視線落在剛才那男人站立的地方,猶豫後還是開口詢問。

文晴安的臉上泛起困窘的淺紅,眼眸低垂的問:「你……看到了?」

「嗯。他也是來看你的?」他故作淡然的問。

「正確的說,他是來看鄒琤的。他是鄒琤的上司,來探望她的。」

「他喜歡鄒琤。」毋需懷疑,他明白當男人用那種眼神望著女人時的含意。

文晴安倏地抬頭,眨著眼,不解地問:「你……怎麼知道?」

「我看得出來。」她沒有否認,讓他的心情更加惡劣。雖然明知那男人喜歡的是鄒琤,卻無法保證他不會迷惑於這個喪失記憶,變得更加溫柔體貼的「新鄒琤」。

文晴安輕咬唇,搖頭嘆道:「我覺得很對不起他,他不知道我不是鄒琤,我怕會影響她在他心中的形象,我……和鄒琤很不同。」

「那不是你的問題,如果他真的喜歡鄒琤,他會明白你們不是同一個人。」範昊暘靠著車門,淡淡地說,語調沒有什麼起伏。

文晴安看著他冷淡的表情,有些難過,他似乎不怎麼想知道她的事。

「你還要去公司是嗎?那你快去吧,不要讓我耽誤你。再見。」她輕輕的說,微頷首後轉身離開。

「晴安……」看著她不安、頹然的表情,他不由得喚住她。

文晴安立即轉身,臉上有訝異與隱藏不了的淺淺欣喜。

 他叫她的名字!雖然被非親非故的男子喚自己的閨名很羞人,但因為是他,所以她的心就是抑制不了的雀躍。

 「什麼事?」

範昊暘對自己突然出聲留她,驚訝不亞於她,沉默半晌才故作平靜的說:「沒什麼,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已經派人去調查張天師後代的事,也許再過不久就會有眉目了。」

「喔!」原來他還是急著將她送走,文晴安的心情驀地低落。 「謝謝你,我知道了。」

「那……再見。」範昊暘手握了握又放開,拉開車門坐進車中。

「再見。」她輕輕地說,輕揮著手,目送他的車子從她的視線中消失。

從後照鏡中,瞥見她呆站在巷裡望著自己的車子,她落寞、孤單的身影好似一個被丟棄的孩童,不知該何去何從。

範昊暘握著方向盤的手不覺一緊,心口如巨石壓著般喘不過氣。

強壓下想停車、想擁抱她的念頭,他讓自己狠心離開。

 ☆ ☆ ☆

當範昊暘走進辦公室時,林瓏有些訝異,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他將自己拋入皮椅內,隨即轉動椅子,轉身面向那一大片的玻璃帷幕出神。

門上幾下輕敲聲後,不待他回答,門自動被打開。

由失神狀態中回神的範昊暘,轉動椅身,淡淡的看著不請自來的好友兼屬下。

「你來公司,表示你的休假結束了嗎?」宋城飛斜靠在辦公桌邊,挑眉問。

「沒有。只是習慣性來這裡想些事。」範昊暘面無表情的說。

他不想回去,當他看到那幅畫在房中的人物工筆劃時,心情總是特別浮動不安。

「想事情?公事?還是……私事?」宋城飛雙手抱胸,靜靜的看他。

「現在是上班時間,想的當然是公事。」範昊暘撇唇淡笑。

「老大,你忘記你現在在休假中嗎?」宋城飛直言戳破他的謊言。 「那個女人,很像畫裡的人。」

範昊暘沒有否認,只是移開目光望向玻璃外的藍天。

看過那幅畫的人不多,正巧這個死黨就是其中之一。只是他不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

「老大,我從沒有問過你那幅畫的事,但是……上面的男人極像你,現下又出現一個像畫上的女人,我真的覺得整件事很詭異。」宋城飛當初見到那幅畫時,還以為是范昊暘請人畫的,但當他知道那幅畫是幾百年前的古董時,只差沒被那種巧合嚇掉眼珠子。

「人生本來就是詭異的存在。」範昊暘淡諷道。

 總而言之,就是不想讓他知道。宋城飛聳肩道:「你不想說我也不追問,不過,明顯的你已經被那個女人影響……嘿!你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嗎?」

範昊暘向來沉穩、面無表情的臉上,出現震愕的表情。

好一會兒,他才恢復原有的冷漠表情,「宋副總,你沒有別的事可以做嗎?在這裡研究我的表情並不能讓公司賺錢。」

「公司老闆都不在乎賺不賺錢,我不過是區區的小副總,擔什麼心?」宋城飛皮皮的笑。

 範昊暘凌厲的瞪他一眼。

宋城飛連忙舉手道:「知道了,別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我當然是有事要報告。」

「這段時間,公事你決定就好。」他信任宋城飛的忠貞與能力。

「你交代的又不只是公事。」宋城飛由西裝上衣口袋拿出一張紙和一張照片。

範昊暘瞥一眼他遞來的紙張和照片,眼瞳忽地一縮,伸手接過紙張和照片,仔細閱讀。

「我不明白你找這個人做什麼,不過與其說他是張天師的後代,還不如說他只是個再現在不過的時下年輕人。」

「張靈河。」範昊暘沒想到剛才提到的人,馬上就有下落了。

「嗯,一個正享受人生,吃喝玩樂的大學生。」宋城飛聳肩附註。

盯著照片中,那名染著金發、戴著金耳環的年輕男孩,範昊暘的眉頭打了幾道折。

這樣的男孩,會有辦法送文晴安回去嗎?

「我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找他,不過現在知道他的下落,要派人和他接觸嗎?」宋城飛問。

範昊暘放下照片,眉頭緊皺,似在猶豫。

如果找到他也許就能將文晴安送回她生活的時代,但是……一想到她提及她病弱的情況時,他竟有絲不忍。

「不急,反正知道他在哪裡,要找他也不難。」他握緊拳頭,決定讓文晴安稍微享受一下自由的滋味,擺脫那具羸弱身體,擺脫那個壓抑的年代……

 宋城飛不以為意的聳肩。 「老闆是你,聽你的。只是你那時口氣那麼急促,我還以為很急呢。」

「口氣急促?我嗎?」他微挑眉,不知在宋城飛眼中,他會有急促的一日。

「是啊,好像急著做些什麼事,就像你現在這副模樣,神情冷靜,但眼神卻很焦慮,卻又不自知。」宋城飛此刻當他是老友,而非上司,是以老實無諱的直言。

範昊暘微楞,微蹙眉頭,陷入自我的思緒中。

 焦慮而不自知,他是嗎?

 ☆ ☆ ☆

一名瘦削、身著花襯衫的男子用力的推開門,嚇了室內一票正在玩牌的兄弟一大跳。

「要死了!狗仔,你開門能不能小力點!」一名壯碩男子唾口唾液罵道。

「抱歉!我是聽到一個消息,才想快點告訴老大。」狗仔抱頭不斷哈腰道歉。

「什麼事那麼急?有人來踩咱們的地盤?」此話一出,其餘眾人隨即立起身,每個人皆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

「不是、不是,是有關條子的事。」

 「條子?哪個條子?」

「就是那個踩了咱們賭場,害老大的弟弟蹲苦牢的臭條子啊。」狗仔提醒大夥兩年前發生的事。

「喔!你是指那個兇巴巴的女條子?」

「是啊!我得到消息,那臭女人好像病了,留職停薪在家窩著呢。」

 「那又怎麼樣?」

「以前忌諱她的身分和她手上的槍,可現在就不同了,她手上無槍又病著,咱們正好給她一點顏色瞧瞧。」狗仔眼睛發亮的說。

「你要我們對付一個病人?你是不是腦袋有問題?這話要是傳出去,我們的臉要往哪裡擺?」對於狗仔的建議,有人不以為然。

「先不要吵,我們聽聽老大怎麼說。」一名瘦削的男子製止眾人的爭吵,轉向不知何時已走出房間,在沙發上落坐的魁梧男子。

「我們就請她來坐坐,聽聽她的道歉吧。」老大咬著煙,眼神帶著嗜血的恨意,有本事將他唯一的弟弟送進牢裡,這個仇,他可一日不忘。

若不是為了重起爐灶沒有精神理她,他早想教訓那個臭女人。

沒有人能夠欺負他的人,尤其還是他的親兄弟。

既然老大下令,眾嘍囉立即用力應和:「是。」

狗仔高興的咧嘴笑,這下子,他在老大的面前算是大功一件,很快就可以由跑腿小弟升上一等。

 一想到這裡,他笑得更加開懷。

 ☆ ☆ ☆

文晴安看著鄒母的背影,一整個下午,鄒母都顯得神采奕奕,精力充沛的拉著她逛百貨公司,興致高昂的幫她選購衣服、鞋子,那神情儼然就是將她當成自己孩子疼愛的母親。

她毫不含蓄的母愛表達,讓文晴安即使覺得累了,也還是強撐精神隨著她逛下去。

鄒母買下不知第幾件衣服後,終於發現文晴安笑容裡隱含的疲累,這才想到這個女孩在以前是足不出戶的千金小姐,雖然身體是自己的女兒,但精神上還是那嬌弱的女孩啊。

深為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心虛,鄒母連忙拉著她到百貨公司的咖啡廳喝杯咖啡休息,以補充體力。

非假日的午後,安靜的咖啡廳裡只有她們和另一桌才進門的兩名男子。

「真是抱歉,我忘了你不習慣出門,以後你要提醒我,否則我老是忘記。」鄒母愧疚的拍拍她的手。

「我只是不想掃伯母的興,而且我自己也逛得很高興。」文晴安體貼的說,她逐漸習慣這個多彩多姿的世界,自然也產生好奇心。

「那就好,小琤就沒有你貼心,她總是粗枝大葉,要她陪我逛個街,就像要她的命。」鄒母笑道。

文晴安的細心、溫柔,讓鄒母享受到一般母女應有互動。不過幾日,她已將文晴安當成另一個女兒了。

「我從小身體不好,也不能出門,所以能到處走走、看看,對我就是很值得高興的事了。」文晴安輕啜一口香味四溢的玫瑰花茶,這是她來到這裡之後,喜歡上的飲料。

「放心,以後你可以盡量看,盡量玩,彌補你以往的遺憾。」鄒母慈愛的輕拍她的手。

「伯母,我……真的很感激你們,你們對我的好,我不會忘記的。」她的眼眸浮起薄霧,柔美的笑說。

「能夠見面,就是緣分,說什麼感激呢。」鄒母爽朗的笑。 「我去一下廁所,你在這裡等我。」

 「好。」

就在鄒母繞出咖啡廳,走向另一方向的洗手間後,原本隔桌的兩名男子忽然在文晴安的左右坐下。

「兩位先生……你們是否坐錯位子了?」文晴安防備的看著陌生而且面貌不善的男子。

「沒有錯,咱們找的就是你。」其中一名瘦子瞪著她,語氣不佳的哼道。

「找我?」她的心驀地一沉,有不好的預感。 「我認識你們嗎?」

「臭女人,還裝蒜!」另一名體型略胖的男子罵道。 「咱們兄弟受你照顧,今天特地來回禮。」

文晴安身子瑟縮,強忍著懼意的說:「我真的不認識你們,兩位先生怕是找錯人了。」話才說罷,她旋即起身想要離開,卻被瘦子給攔了下來。

「你不認識我們沒關係,但只要你見著大哥,自然就認識了。」瘦子粗魯的拉著她的手臂,就要拖她走。

「放開我!我不認識你們,你們找錯人了!」文晴安揚聲大叫,驚動一旁的服務人員,兩名女服務生瞧見這副景像也嚇呆了,才想上前就被胖子狠瞪一眼,嚇得連忙退了幾步。

「看什麼!再看就宰了你們!」胖子狠瞪服務生,出言恐嚇。

「啊!」兩名女服務生何曾見過惡人,直被嚇得躲進櫃檯,日頭赤炎炎,隨人顧性命,只敢悄悄的用電話報警,希望警察能快點來解圍。

「快走!」瘦子拉扯著文晴安的手,硬將她拖著走。

「不要!放開我!我不認識你們,我不要跟你們走!」文晴安根本不曾見過這種場面,當下嚇得淚水奪眶而出。

「臭女人,不准叫!」瘦子被她的尖叫惹惱了,伸手甩了她一巴掌。

霎時,文晴安只覺臉頰如火燒,唇畔還有些血腥味,整個人更是被打得頭暈目眩,無法反抗。

「啊──你們要對晴安做什麼?」如廁回來的鄒母,一見兩名男子挾持文晴安,整個人就像被長針刺到,扯著嗓子尖叫。

「幹!歐巴桑雞貓子鬼叫什麼!」胖子惡目相向,朝鄒母怒罵。

「誰是歐巴桑?!王八蛋!放開晴安!」鄒母火氣一升,沖向抓著文晴安的瘦子,揮起皮包就是一陣亂打。

瘦子被鄒母打得只能東躲西閃,逼不得已只能咒罵著放開文晴安。

「我警告你,歐巴桑!少管閒事!」胖子看著同伴被打鼻青臉腫,忙拿出刀子揮舞。

「什麼叫閒事!她是我女兒,我是她娘,有事找我!」鄒母將文晴安護在身後,母雞保護小雞似的大叫。

「幹!礙事的老女人,等我宰了你再抓人。」胖子揮著刀子就要砍人。

鄒母看見刀子逼近,又是一陣尖叫。 「殺人啦!壞蛋要殺人啦!救命啊!」一邊亂叫,一邊拉起文晴安拔腳就跑。

「往哪裡跑!」瘦子被打得怒火灼燒,也拔出刀子堵在門口叫道:「敢打老子,看老子不砍了妳才怪!」

前有惡虎,後有狼,鄒母只有拿起凳子擋在胸前,準備豁出去了。就在此時,一陣陣急促的哨音傳來,兩名男子看著飛奔接近的警察,罵了一句三字經。

「媽的!條子來了!咱們先退,等下次再抓人。」瘦子當機立斷,偕同胖子由另一方向的出口遁逃。

幾名警察兵分兩路,一路追了過去,另一路則留下來。

「晴安,你沒事吧?」鄒母急忙問著臉色死白、驚惶無措的文晴安。

「我……」文晴安眨著驚恐的眼,環抱著自己不停抖著,語不成聲。

「太太,到底怎麼回事?那兩個男人你們認識嗎?」一名警察問道。

「我們怎麼會認識那種壞蛋,可惡!竟敢當街擄人,還拿刀子晃來晃去,眼中還有沒有法律!」鄒母抱著文晴安,氣憤的道。

「他們要綁人?你們能跟我們上警局做個筆錄嗎?」警察一聽到是擄人未遂,臉色更沉重。

「沒問題,警察先生,你們一定要抓到那兩個混蛋,絕不能讓他們逍遙法外。」鄒母義憤填膺的說。

「當然,我們一定會全力追查那些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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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7 00:02:4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範昊暘壓抑了好幾天不去看文晴安,卻在一整天心緒不寧下驅車來到鄒家,見到的卻是一個被眾人包圍,紅腫著半邊臉,手上淤青的文晴安。

霎時,怒氣在他的體內沸騰,冷靜的臉上佈滿寒霜。他排開眾人,不顧他人疑惑的目光,伸手勾起她的臉,幽黑的眸泛著冷冰。

 「怎麼回事?誰傷你的?」

「沒什麼,只是被人認錯打了一下。」文晴安楞楞的望著他。

 幾日不見,他終於又出現了。而他泛怒的神色,奇異地平撫了她心底的恐懼。是以,即使知道眾人都注視著他們,她卻沒有逃開他的碰觸。

「被人認錯?」範昊暘眉頭緊皺,瞥向身邊被他的舉動楞住的眾人,其中包括前幾日在鄒家門外見到的男人。

「范先生,事情是這樣的,晴……」鄒母開口解釋,卻發現鄒琤的上司、同事還在,連忙改口道:「下午小琤和我去逛街,沒想到會被兩個小混混又抓又打,瞧,她的臉都腫成這樣。」鄒母心疼的看著文晴安紅腫的臉頰,可謂是打在兒身,疼在娘心。

「小混混?」範昊暘瞇了瞇眼,心中莫名的不安。他轉向鄒琤的上司,「那兩個混混認識鄒琤?」

鄒母和文晴安一楞,瞪著範昊暘,又看向王諾奇。

王諾奇雖不清楚範昊暘和鄒家的關係,但顯然有些不尋常。敵對意識在他的心中升起,但他強勢的態度與不可一世的神態,又讓他無法保持沉默,半晌才道:「據我們的判斷,那些人應該是認識小琤。只是小琤喪失了記憶,所以才沒有認出他們。」

 「是誰?」範昊暘森冷的問。

「這……說實話,小琤經手的案件不少,惹怒黑道是家常便飯,只是他們也明白對付警察需要冒極大的風險,所以從沒有報復過……」

「今天他們就行動了。」範昊暘冷笑的打斷他的話。

王諾奇看著文晴安,不得不承認,那些人是在挑戰警方的權威,只能說:「看來他們是想趁小琤生病報復她,你們放心,我們會保護小琤,絕不會讓他們再有下手的機會。」

「保護她的責任交給我,你們只要找到那些想傷害她的人就行了。」範昊暘態度冷硬,不容人拒絕的自行決定,引起在場警察的不滿。

「你是誰?你以為你能夠比警方提供更周全的保護嗎?」艾薇對這個突然出現就掌握大局的男人不悅,更對他藐視警方權威的話語而生氣。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範昊暘冷冷瞥她一眼。

「小琤是我的學妹,又是一名警察,我當然要關心。」艾薇被他明顯輕視的態度激怒。

範昊暘這一次連話都懶得回答,只是凝視著文晴安說:「讓我保護你。」

文晴安長睫輕搧,雖然餘悸猶存,但蒼白的臉卻因為他的注視,浮起淺淺的紅暈,不假思索的頷首。

「小琤!」艾薇忍不住揚聲道:「你在想什麼?他只是一般市民,怎麼對付得了那些黑道人物!」

範昊暘輕睨艾薇,自信的說:「他們不敢動我。」

 眾人因他的自信而怔楞。

範昊暘轉頭問鄒母:「我想她在我那裡會比較安全,只要她不在,你們也不會有危險,可以嗎?」

鄒母眨眨眼,好一會兒才嘆道:「你都作了決定,我能說不行嗎?說實話這根本就不關她的事,她就拜託你了。」

「我知道,我會保護她直到事情結束。」範昊暘轉向文晴安,溫柔的說:「我陪你去收拾行李,我們馬上離開。」

文晴安羞赧的望了他一眼,乖順的隨著他上樓收拾行李。

艾薇呆呆的看著毫不反抗的文晴安,直覺天要下紅雨,晴天要打雷了。

「鄒媽!這是怎麼回事?那個男人是誰?如此不可一世、自傲自信到目中無人的地步。更可怕的是鄒琤的改變,簡直就像變了一個人啊!」

「這……范先生真的很有本事的,你們就不用擔心小琤了。」鄒母雖然對將文晴安交給范昊暘,心中仍是不安,但若老天如此安排,她也只能順天而行。

「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但小琤是警察,是我們的責任,那個男人憑什麼以小琤的保護者自居?太不合理了嘛!」艾薇氣得跳腳。

「嗯……」鄒母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看著王諾奇,若有深意的嘆道:「諾奇,小琤她……恐怕要辜負你了。」

霎時,滿室靜寂,所有人全看向臉色陰霾的王諾奇。原來如此啊……

 ☆ ☆ ☆

提著簡單行李來到範昊暘的家,文晴安來不及驚嘆這棟大宅的幽深典雅,就被一隻朝著她狂奔而來的巨大動物嚇得後退。

「唐朝,坐下。」範昊暘將她護在身後,低聲斥著愛犬。

唐朝吐著舌,遵守命令立即停住奔馳的腳步,在他們面前坐下,只是一對好奇的眼仍盯著主人身後的陌生人打轉。

「這……這是……」文晴安拉著他的衣袖,臉上的神情有些慌、有些怕。

「他是我養的狗,叫唐朝。」範昊暘笑看著躲在自己身後,卻又忍不住探頭看唐朝的文晴安。

「好……好大喔。」她沒見過狗,實際上她見過的動物著實有限,只是唐朝骨碌碌的眼,黑色如墨的毛,以及英姿煥發的神情,看起來威武又伶俐,若非畏懼它體積的龐大,她還真想摸摸它。

「你想摸摸它嗎?」看出她眼底的渴望,他輕聲問。

「可以嗎?它……它不會咬我嗎?」

「放心,牠很乖的。」說著,他拉著她的手,輕輕地按放在唐朝的頭頂。

唐朝眨著眼,任著新嬌客撫摸自己。它的乖順讓文晴安放下心,不再躲在他的身後,主動走到它身邊摸著它短而柔順的毛,溫暖得讓她想抱著它不放。

唐朝嗅聞著嬌客的氣息,伸出舌頭舔她的手。文晴安先是一怔,繼之朝著範昊暘興奮的笑。 「牠舔我耶!」

「牠喜歡你。」範昊暘笑看她流露出天真無邪的笑靨,更加溫柔。

立在一旁的佣僕,帶著好奇的眼看著親近唐朝的女子。每個人的心裡都泛著問號:這個女人是少爺的什麼人?

範昊暘瞥向站在一旁的佣僕,淡淡地一笑,朝管家張媽說:「張媽,這位是文晴安小姐,文小姐會在這裡住一段時間。」

文晴安聞言立即放開唐朝,羞赧而有禮的朝眾人微微頷首。 「你們好。」

聽聞一群人的抽氣聲,文晴安更是被他們搞得莫名其妙。

「對了,等一下打電話找盧偉來,我要重新更換屋子的安全設備。」範昊暘對眾人驚異好奇的眼神視若無睹,一徑交代道。

「是,少爺。」張媽嘴上回答著,一雙眼仍是眨也不眨的望著文晴安。

範昊暘早料到帶文晴安回來會引起騷動,一來他從未親自帶人回來,更遑論讓一個女人住在家族的古宅;二來則是她與自己房裡畫像中女子相似的容貌,只要打掃過他房裡的僕人,都會看到那一幅畫,自然會對文晴安的出現感到驚詫。

「文小姐是我的朋友,不准你們對她亂說什麼話。」範昊暘嚴厲的黑眸掃過眾人,淡淡的警告眾人。

 「是。」

「我帶文小姐去客房,記得CALL盧偉。」

「好的,少爺。」張媽恭敬的看著範昊暘一手拿著行李箱,一手輕放在文晴安的手肘上,態度溫柔得恍似他人。

等兩人上樓後,張媽轉身解散眾人,緊接著去打電話給安全主任盧偉。

遠離了眾人驚奇的目光後,文晴安忍不住問範昊暘:「他們為什麼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我?我有哪裡不對嗎?」

範昊暘推開一扇門,溫笑道:「你很好,只是我從未親自帶女人回來,所以他們才會覺得驚訝。」

「哦。」文晴安聽見自己是他第一個帶回家的女人,不由得紅了臉,眼中泛著喜悅的光芒。

範昊暘看著即使臉腫了一半,但那悄悄揚唇淺笑卻美得讓他揪心的美麗神情,一時間有些恍神,心臟如擂鼓的跳動著。

「你的臉……痛嗎?」他的手不自覺地輕撫上她紅腫的臉頰,目光中的不捨讓文晴安的一顆心怦然跳動。

「不痛了……」她清亮盈波的眸中,倒映著他的身影。

由她眸中看見自己異樣的神情,讓范昊暘倏地清醒,放下手,他轉身,刻意轉移話題,「你暫時住這個房間,如果你不喜歡,我可以再幫你換。」

他拉開距離的舉動,教文晴安有些失望,只能暗嘆口氣,將險些表露於外的感情重新壓回心裡。無意識的看著顏色柔和、寬敞卻溫馨的房間,很是喜歡。

「這間很好……這是誰的房間?」

「我的表妹在出國唸書前,曾在這裡住了一段日子,這裡是她的房間。」

「表妹?」她咬著唇,迅速看他一眼又垂首,低聲問:「你們……感情很好?」

「她就像我的親妹妹,感情自然好。」

「像親妹妹,卻不是親妹妹……親上加親,應該也不難……」語音戛然而止,文晴安驀地漲紅臉,她怎麼會將心中的猜忌說出來?

範昊暘一怔,抿嘴笑道:「在這個時代,我們是不興親上加親這種事,不論是堂妹、表妹,有血緣關係的男女,是不允許結婚的。」

 不能結婚?文晴安鬆了口氣,但隨即又為自己的想法而慚愧。

「她……就是你表妹?」為掩藏心中的不安,她連忙轉移話題,將目光移到書桌上一幀他們所謂的「照片」,就像是將人給鎖在紙內般真實的照片。

照片中一名年輕美麗的女孩,勾著範昊暘的手臂,淡淡的笑著。

「嗯,這是在她出國前一年照的照片。」範昊暘拿起相框淡笑。

 「她很美麗。」

「是的。不過,這是她長大後唯一同意照的照片,她不喜歡照相。」

文晴安看著照片上的美麗女孩,好奇地問:「為什麼?」

「不知道,她沒說原因,我也沒有問。」即使是對疼惜的表妹,他也沒有那種慾望去探入她的內心。

一直覺得自己冰人的稱號是名副其實,誰知在與文晴安相處愈久,愈加懷疑他這個稱號是否言過其實?

「我住這裡她真的不會介意?」文晴安張著溫潤晶亮的眸望著他,不安的問。

「她不會介意。倒是你以往是個富家千金,身邊都有隨侍的侍女,如今沒有人服侍你應該不習慣吧?我會吩咐張媽安排一個人專門服侍你。」

「不,我不需要別人服侍我,我可以照顧自己。」文晴安搖頭道。

以往她是個隨時會嚥氣的人,加上養在深閨,什麼事都不會做,所以必須依靠他人照應,現在則不然,她擁有健康的身體,她不想再事事依賴別人了。

縱然她留在這裡的時間不確定,但只要她停留在這個時代一天,她希望自己給范昊暘的記憶不是一個脆弱、一折就碎的搪瓷娃娃。

範昊暘深凝著她,眼神莫測複雜。 「晴安,你不需要勉強,有人服侍你、陪著你我比較不擔心。」

聽著他喚自己的名字,文晴安的臉上有抹淡粉紅暈。不知幾時開始,他就直喚她的閨名,讓兩人的距離倏地拉近許多。

「擔心什麼呢?這里人這麼多,我不會有問題的。再說,我已經怕了被人亦步亦趨的跟著,尤其被當成什麼都不會的人,那感覺並不好受。」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皺眉道。

文晴安一雙盈亮的眼眸輕柔如水,輕聲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我的身子不再羸弱,即使短暫,我也希望能自己照顧自己,好嗎?」

 身子羸弱?短暫?

幾個詞句教範昊暘的決心開始動搖。他真的想讓她再回到那種纏綿病榻、一吹風就病倒,過著過一天算一天的生活?

紛亂的思緒充塞他的腦中,送她回去,抗拒命運、留她下來,順從天定,兩股力量在他心中拔河。

範昊暘,你說要待她如妹,你忘了嗎?

他不斷警告著自己,可每次望著她,心底泛起的柔情卻明白告訴他,他在自欺欺人。

「不行!」他毫無自覺的低斥自己。

文晴安驚楞的看著他陰鬱的表情,連忙說:「如果你真的堅持不行,那……我會照你話做,就讓人陪著我。你不要氣了好嗎?」

範昊暘回過神來,看著她擔憂而失望的表情,才發覺她誤會他的話了。

「我不是拒絕你的提議,只是在想事情想出神了。」他不由自主地伸手輕撫她短而服順的秀發,眼神依舊溫柔,卻隱隱閃動著紊亂的光芒。

「你……在想什麼事?可以說出來讓我幫你分擔嗎?」他溫熱的大手貼著她的發,文晴安只覺心跳如擂鼓,四肢微微輕顫。想投入他懷中的渴望那麼深切,深切到讓她幾乎連耳根都紅了。

望著她的蜜膚染上嫣紅的色彩,鮮嫩欲滴的紅唇近在眼前,一股熱氣沖擊著他的身子,全身的血液開始沸騰。

想吻她的念頭一發不可收拾,他的心跳狂亂,眼神灼熱的盯著她的唇,放在她發上的大手自有主張地滑至她細緻的膚上,大拇指輕輕畫過她微張濕潤的唇瓣。

一室靜寂、沉滯的空氣讓兩人喘不過氣。突然,房門上傳來輕敲聲,接著張媽的聲音劃破緊繃的氣氛。

「少爺,盧先生來了。」張媽站在走廊上,隔著房門說道。

範昊暘像被燙到似的收回手,氣息有些不穩的應道:「好,我馬上下去。」

等到張媽的腳步聲離開,他才收斂所有情緒,恢復冷靜的對文晴安說:「你先休息一下,我等會兒再來看你。」

文晴安低垂螓首,眼神固定在自己的腳上,無言地點頭。

範昊暘看著她靜立的姿勢,雙手緊了又松,想開口說些什麼,終究沒有說話,只是旋身走出房間。

當房門輕合起,文晴安才抬起頭,眼中的霧氣逐漸模糊視線,悠悠的看著緊合上的門扉。

 ☆ ☆ ☆

幾次談話因為範昊暘思緒飄揚而中斷,讓盧偉絲毫無法隱藏他的訝異,雙手交抱的看著他,不疾不徐的等著範昊暘自動回神。

書房中安靜太久,終於讓范昊暘覺得怪異而回神,當他迎上盧偉好奇而帶著詢問的眼光時,有片刻的困窘。

「咳!事情就照剛才討論的去做。」範昊暘以輕咳掩飾自己的失神,轉頭看著爺爺為了他的安全,特地由香港派至台灣為他處理麻煩事的安全主任。

盧偉挑眉,直率的說:「老闆,剛才你一直發呆,所以我們還沒有討論出結論。」

範昊暘一楞,露出鮮少出現的不安與狼狽。 「那我們現在就繼續討論,房子四周的保全設備全部更新,加派人手駐守,不許陌生人進入。另外,挑一個好手給我,我要他在晴安出門時全程保護她。」

盧偉坐正身子,直瞅著向來不喜保安人員靠近房子的範昊暘個性大變,不由得對他想保護的女人好奇。 「老闆想保護的『晴安』,對你很重要?」

「你只要做事就好,不需要胡亂臆想,更不許對外亂說。」範昊暘睨他一眼,語帶警告。

 盧偉聳肩一笑。 「不想我亂說,就只有請老闆親口告訴我了。」

他對嘯天盟盟主之赤忱可表天日,所以,有關盟主愛子的大小事,他只有盡力報告給盟主知曉。

範昊暘瞇眼看向他,好一會兒才淡聲道:「我和她之間不可能。」

盧偉拿著未點燃的煙在手上轉來轉去,望著範昊暘說:「老闆,你的話中似有遺憾……」

範昊暘厲目瞪他,強硬的辯駁道:「沒有。」

盧偉摸了摸自己的五分頭,知趣的將話轉回正題。 「我馬上派人來換裝新型的保全設備,另外安排五個點站崗,至於保鏢……老闆要男人還是女人?」

「女人。」範昊暘毫不考慮的直接回道。

「OK!明天報到。」盧偉合起記事本。

「還有,派人去查誰想綁她。」範昊暘在他離開前加了一句,雖然警方說會調查,但事關文晴安的安全,他無法將希望全放在警方身上。

「是。」盧偉一派輕鬆的回道,找人這種事,對他而言,不算什麼難事,尤其是黑社會的事,他的人面更廣。 「老闆,還有什麼吩咐嗎?」

範昊暘盯著他再一次警告,「不准對我爸媽胡說,知道嗎?」

盧偉眸子精光一閃,頷首道:「知道。」

他暫時還不會說,要等他親眼見到那個備受老闆關懷的女人,他才會決定值不值得報告盟主,沒有必要現在爆料讓盟主空歡喜一場。只是,如果老闆是玩真的,當盟主知道老闆看上的是一個警察,不知道盟主會有什麼表情?

離去前,他再瞥一眼又開始陷入沉思的範昊暘,心中暗嘆老闆心口不合,那個女人絕對不像他所說的不可能,反而是大大有可能啊。

 ☆ ☆ ☆

她進駐古宅,與圍繞在兩人之間的曖昧氣氛,換來他一夜的輾轉難眠。

範昊暘站在窗前,看著天邊漸露曙光,卻彷彿置身黑暗迷宮中,迷惘得尋不著出頭。

若非張媽的介入,他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順任慾望吻她,那柔嫩的紅唇迷惑了他,險些讓他的決心崩塌。

差一點他就越了界,這一切只讓他更加混亂。現在,能不能再回到界限內,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命運會恥笑他的不堅、嘲弄他抗拒的愚蠢吧!

腦中反复在投降與抗爭間的矛盾中,惹得他一夜無眠。

突地,一道白色的身影跳入他的眼中。

範昊暘整個人為之一震,身子隨之繃緊,目光灼熱的隨著白色身影移動。

在她的身邊,唐朝欣喜的跳躍著,跟著她團團轉,而她揚唇笑著。即使相隔如此的遠,他都好像可以聽到她輕揚的笑聲,心臟因著空氣中的振動而鼓動。

 良久,他才苦笑。只不過看著她的身影,他就像被人緊揪著心房,喘不過氣,還如何能回到以前,還如何自欺欺人說他不為她心動?

就算她不是他欣賞的獨立自主的女人、而是命運為他所選的女人,那又如何?他掙扎抵抗過,依然城毀牆崩,讓她闖入心房,又何苦再掙扎?

一這麼想,範昊暘心中的大石忽地消失,對她的愛戀被徹底解放,充盈他的每個細胞,確立了他的目標。

他要她,而且會不擇手段的留她下來。不論她同意與否,他就是要定她。

思緒整個大轉彎,範昊暘不但不覺得有任何困擾,反而輕鬆許多。

白色身影在園中的大榕樹下停佇許久,唐朝站在她身邊,歪著頭看著她,她無意識的輕撫唐朝的頭,直至陽光逐漸大放光明,才開始朝房子移動。

範昊暘再也按捺不住胸口奔放的情感熱流,開門走到走廊等待。

文晴安剛踏上最後一格階梯,轉了彎,就看見站在走廊上的範昊暘。他熾烈外放的眸光正盯著她,教她的步伐一頓,猶疑的望著他,心臟卻莫名的開始疾跳。

兩雙眸子互望、膠著,誰也沒有開口。

範昊暘凝視著她,開始舉步走向她。每當他走近一步,文晴安的心就猛撞一下,在她尚未反應時,他已將她擁入懷中,毫無預警的低頭用力吻她。

驚愕的呼聲被他的吻封住,熱烈的唇舌不斷挑動她的感官,直至她羞赧的反應他的吻。

生澀的吻卻似強力炸彈,炸得範昊暘神智進飛,更加索取她給予所有。

他的唇滑下她的頸項,在白晰、細嫩的肌膚上留下一個個激情的印記,文晴安喘息著想阻止他更放肆的舉動,但癱軟的四肢卻使不出力。

「不……不行……」文晴安喘著氣,伸出手擋在他的胸前,阻止他的進迫。

範昊暘抬起佈滿迷亂的黑眸望著她,眸中的熾熱看得文晴安熱紅了臉。

「你怎麼能……那是不對的。」他昨天的驟然離開,讓她紊亂了一夜,怎能在她好不容易平撫心情后,再來挑撥她的心?

她喜歡他,但那是不對的……他們之間相隔太過遙遠,千重山萬重水也不足以形容兩人的距離。

「為什麼不對?」他抬起她的臉,專注熱烈的望著她,沙啞地輕笑。 「我倒覺得我做的才是對的。」

至少命運會認同他的做法,這不就是命運之神的意思?

要他們為情所困、為愛煩惱,對彼此的糾纏,至死方休?

「你……為什麼?你不應該踰矩……不該攪亂我的心,我和你不是同個世界的人啊!」她不穩的聲細若蚊蚋,恐懼未來的分離,讓她寧願悄悄的愛他。

「你我之間沒有界限,我決定不再強迫自己遠離你,我不再抗拒命運。」他俯身看著她,長指輕撫她的眉、眼、臉頰。

文晴安震愕的看著他鬱熱的眼,堅定、果決的表情,腦中突然混亂成一片。

 命運?

 他們之間有什麼命運?

 之前,他都蓄意遠離自己?

 「什麼意思?」她不解。

「除了手札記錄你和鄒琤交換靈魂的事之外,另外還有一樣東西透露了你和我注定相愛的事實。」

 相愛?他是在向她示愛嗎?他愛她?這個想法像蜜汁般沁入她的心頭,甜得她不自覺想笑。

「什麼東西?」她輕咬唇,睜著水亮的眸看著他溫柔的笑容。

「你不否認愛我?」他輕挑眉,盯著她揚唇。

文晴安粉嫩的臉頰倏地緋紅,垂下睫毛低聲說:「我……如果不喜歡你,怎麼會讓你如此待我?」

她自小所受的閨訓,除了自己的夫婿外,不能讓任何男人碰觸她……

 身體!這個身子不是她的啊!

「啊!不行!」她掙扎著推著他,著急的想離開他的懷抱。

「為什麼?」他捉住她推拒的手,才欣喜她承認對他動心,卻又為她想逃離自己身邊的舉動皺眉。

他絕不容許她有想離開自己的念頭,更不用說是行為。

「這身子不是我的啊!」她低叫。

範昊暘身子一震,瞪著她,眼前這雙明亮水眸、挺直小巧的鼻、寬薄而上揚的唇瓣、修長富彈性的身子,都不是文晴安,只是一具借來的軀體。

緩緩地,他稍稍退後,卻捉住她的手,不讓她離得太遠。

「我要妳。」範昊暘毫不猶豫的說。

文晴安身子一抖,紅霞飛上臉蛋,微惱的看他,咬著唇道:「你是喜歡上鄒琤的身體嗎?」

「不!我愛的是這具軀體內的靈魂。」他用黑沉的眸望著她,五指扣緊她的手,堅定的說。

「我……不能。」她低下頭,囁嚅地說。 「我遲早會回去。」

她不能忘記自己並不屬於這個時代,不能忘記她只是暫藉這副健康、迷人身子的遊魂,不能忘了在遙遠的時空裡的未婚夫……

「不要回去。」範昊暘握著她的手一拉,又將她攬入懷中,低嗄地說。

文晴安靠著他堅硬的胸膛,憂傷地輕嘆。 「我身不由己啊。」

他的眸色一黯,語氣堅定,不容反駁的說:「我不會讓你走。」

她苦笑地離開他溫熱的懷中,旋身準備離開他時,卻被他握住臂膀,阻止了步伐。 「範……」

他一言不發,拉著她往自己的房間走去,當他拉著她站在房內小客廳時,文晴安不解的眼神在看到牆上的一幅古畫後,楞在當下。

那是一幅一男一女相依偎的畫作,毋需細看即可見兩人的神情、容貌的熟悉。

範昊暘側首看著她震驚的表情逐漸轉變成慌張、不安。

「這……畫是我畫的?」文晴安呼吸微急的靠近畫,手指輕顫的撫過畫中的人物,是她的字跡沒錯。

「落款是妳的名字。」他走近她,站在她的背後,輕聲說。

文晴安看著畫上的落款時間,眼眶驀地迷離,佈滿霧氣。

畫是她畫的,時間是她寫的,其中含意顯而易見,不是嗎?

回首凝望範昊暘,由他緊繃、鬱積陰霾的神色中,她明白他知道這幅畫代表的含意──

 一個必然會分離的證據。

「這代表的是什麼意思,你知道的,不是嗎?」她頹然的垂下肩,身子微顫。

「我明白,但也表示我們必然相愛。」

「那又如何?必然相愛、必然分離,何苦讓我明白這一點?我寧願像以前一樣,靜靜的看著你,不奢求你的愛,能夠滿足你在我心中的感覺就好…… 」她苦澀的瞅著他,心痛又心亂。

「你以為我沒有掙扎過嗎?我十年前就知道你的存在,反复想著你會有什麼樣的性情、煩惱著是否要愛你,因為我不想讓自己愛上一個永遠無法相守的女人,用思念過一輩子,所以當你真的出現,我頑強的抗拒過,但……人算不如天算,我仍是愛上你,所以我要賭,賭命運將你帶到我的身邊,就是為了讓你我相守。」

範昊暘將她輕輕擁入懷中,低啞的嗓音流洩出不安。

她靠在他的胸前,無言的凝視著那一幅兩人相偎的畫,心緒紛亂,只知道一件事,人是敵不過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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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7 00:03:0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範昊暘看著被送出來的餐點,眉間皺摺更深。自從前兩天她發現那幅畫後,就將自己關在房裡,不見人、不吃飯。

他可以忍受她拒他於千里之外,卻無法忍受她如此對待自己的身體。

「她還是不肯用餐?」他沉聲問。

張媽搖頭,「文小姐說她不餓,吃不下。」

「不餓?她已經兩天沒有吃任何東西,怎會不餓!」他氣怒地低吼。

張媽在這兩天見識到向來沉穩、冷靜到甚至沒有什麼人味的範昊暘,為文晴安情緒波動多次,雖不再訝異,卻還是新奇。

「少爺,我看文小姐臉色不好,會不會是身體不舒服?」她擔憂地問。

「臉色不好?」範昊暘眉頭皺得更緊,錯過張媽就往二樓走。

張媽看著他的背影,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範昊暘站在文晴安的房間前,伸手敲門,一會兒才傳來她氣弱的聲音,「張媽嗎?我不餓……」

「是我。」她虛弱的聲音揪痛範昊暘的心。

房內沉默一陣,文晴安才幽嘆一聲。 「我沒事,請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範昊暘已經拿著備用鑰匙徑自打開房門。

文晴安被他突然的闖入怔住,連忙背轉過身,伸手摀住自己的臉低嚷:「你怎麼進來了,我根本沒有梳妝……」

範昊暘大步向前,由後緊抱住她,中斷她虛弱的低嚷。

「我不在乎你是不是披頭散發,更不在乎你的長相,我只是受不了你這樣對我、對你自己。」他在她耳邊低聲說。

豆大的眼淚倏地滑落文晴安的臉頰,滴落在他的手上。

範昊暘身子一震,慌亂地將她轉身面對自己。成串如珍珠斷線的淚珠灼痛他的心,他捧著她的臉,深凝著她喑啞的說:「不要哭了,我聽了幾乎要心碎。」

「我……我看到那幅畫就……」文晴安淚眼迷濛,抽噎得語不成句。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可我不相信命運會這麼惡劣的玩弄人心,我不信。」他抱緊她。 「所以我要賭,賭我們的未來。」

「你都知道,所以你才會說要與我保持距離,想要送我走,是不是?」

範昊暘沒有回答,只是抱她的手更加收緊。

「是我不好,不該來的,讓我回去鄒家吧!就當我們什麼都不曾發生過,各自過各自的生活……」她掉著淚細聲嘆道。

 「不!」他大聲拒絕。 「我們相愛是事實,我不會粉飾太平,以為我們不曾愛過,我說過,老天不會這麼殘忍,我們要有信心。」

「我再待下去,也只是淚眼相對罷了,何苦呢……」文晴安靠著他的胸,方寸如針椎,淌著血卻又不能喊疼,因為明白他同樣痛,同樣受折磨。

「不會,只要找到張天師的後代,他一定有辦法幫我們。」他用手抬起她的下顎,堅定的語句是在安慰她,也在安慰自己。

一旦愛了,就沒有人能夠將她自他身邊奪走,命運之神也不行。

「張天師的後代……有用嗎?」她不抱希望的搖頭。

「如果他沒用,我就另尋奇人異士,不論花多久時間,我都絕不放棄。」他咬牙道。

 「可是……他在哪裡……」

「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前幾天我就查到他的消息了,只是想讓你再享受些自由,所以沒有積極進行派人和他聯絡。」

文晴安凝望著他,由他眼底看出一絲不安定,溫柔的輕撫他的臉,「你沒有立即找他,是因為你也懷疑他能幫助我們吧?」

範昊暘眼角微微抽搐,是這樣嗎?難道他下意識就認定張靈河對他們沒有任何用處,是以才會得到他的下落卻不積極找他?

 不!不是的!他只是不著急罷了,絕不是直覺認為幾百年後的一個年輕人不可能通曉五行陰陽、茅山道術,絕不是。

「不,他是希望,只要有一線機會,我都絕不失望,更不會絕望。」

 ☆ ☆ ☆

「你要找張靈河?」宋城飛對著幾天沒見著人,卻在今天下午將他由一堆公事中電召至府的範昊暘瞪眼。

「對!你立刻派人找到他,帶他過來……不,你親自跑一趟,一定要帶他回來。」範昊暘在書房中煩亂的踱步。

 他親自去帶人?說得好像那個張靈河就住在隔壁,而不是相隔一個太平洋。

「老大,你這時候找人好嗎?她現在不是被人威脅嗎?」宋城飛的消息靈通,早在範昊暘召來盧偉,他就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並行不悖。」一句話將他的問題打了回去。

宋城飛沉吟一會兒,收斂輕鬆笑臉,嚴謹的看著他,「昊暘,她究竟是什麼人?」

總是喚他老大的宋城飛突然叫起自己的名字,範昊暘就知道他認真了。

範昊暘墨黑深邃的眸子看著他,長吐一口氣,頹然坐到他的對面,慢慢地說:「你該知道的,她就是那幅畫中的女人。」

宋城飛眼睛眨了眨,試探性地問:「那幅畫中的女人?你是說……她很像是那幅畫中的女人?」

「不,我指的是那個女人就是她。」

「就是她?」宋城飛倒抽口氣,瞪著他試探地問:「你接下來不會說那個像你的男人,其實真的就是你吧?」

 「沒錯,是我。」

宋城飛只覺得空氣似乎有些稀薄,拚命吸著氣,一會兒才擠出笑臉,「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你怎麼可能出現在幾百年前的畫上,又不是電影『似曾相識』……」

「我沒有回到過去,而是她回到未來。」範昊暘直視他,冷靜認真的表情讓宋城飛看了差點以為自己想像力太豐富,聽錯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她是幾百年前的人?我見到的是個……鬼!」宋城飛什麼都不怕,最怕這種靈異詭怪的故事。

光是一個「鬼」字,就已教他全身汗毛直豎、雞皮疙瘩掉一地。

「不是鬼,她只是附體在一個女人身上。」範昊暘按捺性子解釋。

「附體?那……另一個女人呢?」

「她們兩個人靈體交換,晴安來到現代,那個女人則回到過去。」

宋城飛沉默良久,消化完整個玄妙到令人無法置信的事實後,才又開口問:「那麼……實際上被威脅的應該是那個女人?」

「對,鄒琤。她是名刑警,應該是被罪犯報復。」

「可現在真正有危險的人是你……幾百年前的朋友,你急著找張靈河是想為她避禍?」宋城飛理所當然的猜測。

「不,那件事我已經交給盧偉去辦,我找張靈河是要他將晴安永遠留在這裡。」範昊暘深吸口氣道。

「你瘋了!你要讓一個幾百年前的古人留在這裡?那麼那個女人呢?她怎麼辦?她的生存權豈不是被你剝奪了?」宋城飛瞪著他大叫。

「她不會死,她會頂替晴安的身分,一直活到老死。」範昊暘冷酷的說,對他而言,文晴安才是他要考量的對象,至於鄒琤,就只有委屈她了。

「昊暘,你喜歡她。」宋城飛早在見到他望著文晴安時的表情就這樣猜想,甚至也猜想那幅畫有些古怪,但直到此刻,他才明白範昊暘的感情與一切的事。

範昊暘迎向好友的眼睛,毫不考慮的說:「是,我愛她。」

「既然你都這麼坦承了,我能說什麼?!我知道了,我會去找張靈河。」宋城飛長嘆一聲,起身準備離開,打開門後,他頓了頓腳步,忽然轉身說:「但我要提醒你一句,人定勝天是指有形的事物,但命運……人是玩不過天的。」

「我只是服從命運,順天而行。」範昊暘陰沉的說。

「希望她的出現,真是順應天命。」宋城飛真心期望。

範昊暘斂眉看著門扇在他離開後合上,所有的篤定信念悄悄崩解,忍不住疲憊的閉上眼,伸手輕揉眉頭。

他不想成為宿命之人,但……命運會將她送到自己身邊,不就表示她是屬於他的?他們注定該廝守相愛?

現在的他只能抱著這一點希望,相信他的所作所為真是順應天命。否則,為了愛,他將與天搏鬥。

悄悄地,房門輕輕地被推開,文晴安站在門邊,不忍的看著他略帶倦意的神情,心中抽痛著。

「誰?」範昊暘聽到開門聲,卻遲遲未聞對方出聲,遂睜開雙眸。 「晴安。」

 「是我。」文晴安站在原地。

他坐直身子,疲色一掃而空,堅毅的臉上浮現柔情,伸手向她。 「過來。」

文晴安關上門,走近他,將手放在他的手心上,憂鬱的看著他。 「你真的要那麼做?」

「對,我要讓你永遠留在這裡,我知道我自私,但我不能失去你。」他仰頭凝視著她,手中的小手不算纖柔,卻細緻平滑。

 「我……」文晴安輕嘆一聲。 「我也想陪著你,可是宋城飛說得對,我們這樣做對鄒琤太不公平了。」

要鄒琤代她承受衰弱的身體、一堆閨訓,和一個只見過幾次面的未婚夫,她……於心不忍。

「你覺得對她不公平,但如果你狠得下心離開我,對我就公平嗎?」他沉鬱的盯著她。

文晴安苦澀的望著他,說不出違心之論。她怎會忍心離開他?只怕她一走,對他的思念折磨將摧磨本就羸弱的身子,早早香消玉殞了。

「我不否認我自私,只想著自己,不在乎別人的想法。這是我生存的法則。」範昊暘撇嘴冷笑,說得冷血又殘酷。

他「冰人」的稱號,不是因慈善而得名,而是在商場叢林中與對手廝殺得來的。

「不要這樣說你自己,你是為了我才會逆天行事,若真的有罪,也是我的罪過。」文晴安在他面前跪下,輕撫著他的眉,眼色含憂的輕嘆。

「為了你,即使逆天行事,我亦無懼。」

 「昊暘……」

文晴安眸中再度起霧,本以為她的一生將纏綿病榻,嫁給一個沒有什麼感情的男人,誰知天如此厚她,不但尋得了真愛,更擁有範昊暘深摯而不悔的真情。她該滿足了,不是嗎?可……想陪伴他的慾念一旦萌了芽,就無法根絕那個念頭啊。

「這件事你不要擔心,一切都交給我。」範昊暘輕輕地撫著她的發,心中蕩漾著柔情。

文晴安閉起眼暗嘆,現在的她,除了跟隨他,還能如何,誰教她……愛上一個異世代的人呢!

 如果真有天懲,她亦甘之如飴。

「你對那個保鏢的感覺如何?」範昊暘轉移話題,隨口問起盧偉大力推薦的保鏢。

「她很好。」提起女保鏢,文晴安忍不住問:「不過……她真的保護得了我嗎?她那麼的嬌小……」

一個不及她肩頭、看起來像個娃娃的女人,真能對付那些兇惡的壞人嗎?

「盧偉的手下沒有不能用的人。」他笑道。

雖然第一眼看到盧偉帶來的女人時,他也曾懷疑她的能力,但她邊笑邊將一旁的木椅給劈碎後,他就再無異議。

「這幾天你就先待在屋內,盡量不要出門,盧偉已經在調查是哪些傢伙想要動你,他會解決那些人的。」

「這樣好嗎?我擔心他們被逼急了,反過來傷害你。」文晴安不為自己緊張,只是擔憂範昊暘的安危。

範昊暘笑著安撫她:「如果他們還是個角,就會知道千萬別來招惹我。」

他身後有黑、白兩道的勢力,想動他還得掂掂自己的斤兩。

「角?什麼意思?」文晴安不解地偏頭問。

「這是方言,意思是指有點分量的人。」想起她是北方人,必是沒有聽過南方的方言,遂笑著為她解答。

文晴安「哦」了一聲,表情又有些忐忑。

「怎麼了?在擔心什麼?」看著她的秀眉緊蹙,他捧起她的臉輕聲問。

「我知道我很傻,可是……如果我真的在這裡待下來,我怕自己會成為你的負擔,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有看過……」她不安的苦笑。

「你真的很傻,可我就喜歡這樣的你,至少你在期待未來了。」

「我……只是不由得會想……」是啊,她在期待未來,但那還是個無法捉摸的未來。

「放心,人類最大的優點就是學習,很多東西都是經由學習而來,難道你以為我們一出生就會使用車子、電視、電話、電腦……這些東西?」他笑吻她的額,低柔的聲音安撫她對這個世界的恐懼。

文晴安忽然笑起來,「看來我是杞人憂天了,船到橋頭自然直,不是嗎?」

就算她現在擔心、想得再多,若是她無法留在這裡,那麼豈不是白擔心了?罷了,一切順其自然吧!

 ☆ ☆ ☆

溫煦的午後,範昊暘到公司處理一些公事,文晴安就窩在書房中看書。這些日子只要範昊暘不在,她就會看書,看了很多與四書五經、詩詞歌賦截然不同的書,有些題目嚴肅,有些輕鬆,但不論哪一種書籍都強烈吸引她。

雖然不見得明白書中的一些名詞、內容,但這些都是她接近這個世界的方法,當然,有時她也會看電視,可她還是不習慣看著小方框里人影晃動,刀光劍影、血腥暴力,尤其有些女人、男人讓她羞紅臉的暴露衣著、怪誕的行徑,她還是選擇比較不刺激的書報來認識、學習。

一如前幾日,她還是喜歡坐在書房內的窗台上,慵懶地看著手上的一本愛情小說,雖然有時書中的描述令她臉紅心跳,但就是忍不住繼續看下去。

當她沉浸在書本里時,敲門聲將她拉出書中世界。她自書中抬頭,柔聲說:「請進。」

書房門隨著她的應答而開啟,張媽對著她笑道:「小姐,你有訪客。」

 訪客?文晴安楞了楞,在這個世界她認識的人有限,而她才與鄒母通過電話,沒有聽她說要來看她啊!

「好,我馬上下去。對了,你知道訪客是誰嗎?」文晴安放下書,由窗台下來,忍不住問張媽。

「是一位姓王的警官。」張媽回道。

「王警官?」文晴安搜尋著記憶,突然「呀」了一聲。 「王諾奇!」

她已經走到門邊的腳步頓時停了下來,有些無措,不知該不該下去,王諾奇喜歡鄒琤,而這一點讓佔據鄒琤身子的自己很是愧疚。

「小姐,你不想見他嗎?如果你不想見他,我就去請他離開。」張媽敏銳的察覺她的猶豫。

文晴安咬咬下唇,末了才嘆道:「沒關係,我去見他。」

既然她頂著鄒琤的身分,就有義務見她的朋友。她走下樓,進入客廳就看到她那名嬌小甜美的護衛正盯著坐在沙發上的王諾奇,而唐朝同樣以警戒的眼神瞪著他。

當聽到她的腳步聲,唐朝立即轉移注意力,賣力的搖動尾巴,邊走邊跳地來到她腳邊磨蹭。

「鄒琤。」王諾奇轉頭看著文晴安,不再反瞪那個打他一進門就當他是凶神惡煞看的嬌小女人。

「王先生,你好。」文晴安一邊拘謹的朝他點頭打招呼,一手輕撫唐朝的頭。

一聽到她對自己的稱呼,王諾奇又失望了,原本還抱著一絲希望,希望她在這裡的日子中能回想起他,但……

「直接叫我阿奇就好,你以前都是這樣叫我的。」

文晴安尷尬的直笑,要她那麼親暱的叫別的男人,她實在做不到。 「你來有什麼事嗎?」她略過稱呼,但看得出他很失望,讓她忍不住又愧疚起來。

「我是來告訴你我們已經找到要綁架你的人。」王諾奇恢復冷靜地說。

文晴安下意識的望了嬌小女子一眼,只見她微微的抿嘴笑,沒有否認。

「什麼時候?」文晴安輕嘆口氣問。

 「昨天。」

 「前天晚上。」

兩個人同時回答,王諾奇訝異的看著嬌小女子,「你們也查出對方是誰?」而且時間還比他們警方早了一天。

嬌小女子沒有理會王諾奇的問話,只是朝文晴安說:「少爺不希望讓你煩惱,所以沒有告訴你。」

「我明白。」文晴安溫柔的笑,能夠體會他想保護她的心意。

王諾奇敏感的察覺她在提起範昊暘時眼中的柔情,不由得暗驚心傷。

即使眼前的鄒琤變了,但唯一不變的是她愛上的仍不是自己。

文晴安轉向王諾奇,真心的道:「謝謝你特地來通知我。」

「我……能和你單獨談談嗎?」王諾奇下定決心,決定再試一次。如果要讓自己徹底死心,就必須聽見她親口說她愛上別的男人。

「不行,少爺吩咐只要有外人在時,我一定要在小姐身邊。」嬌小女子率先反對。

王諾奇沒有理會她,只是看著文晴安。 「可以嗎?」

 文晴安遲疑一會兒,毅然點頭。 「好吧。小方,你先離開一下好嗎?」

 「小姐……」

「沒關係。」文晴安溫和卻堅定的語氣,讓名喚小方的嬌小女子只好閉嘴,警告性地瞥了王諾奇一眼,然後轉身離開客廳。

「對不起,小方是我的護衛,所以比較擔心我的安全。」

「不愧是黑幫老大的愛子,能夠找到莫方擔任你的護衛。」這句話沒有貶意,只是就事論事。

 「你認識小方?」

「黑幫裡的人物,我們警方多少略知一二。」

「哦!王……」看見他期盼的眼神,文晴安只有勉為其難的改口,「王大哥,你有什麼事要跟我說嗎?」

一句大哥,讓王諾奇的心稍稍平復了。 「小琤,我……想再問你一次,你能給我機會嗎?」

「王大哥……我……」文晴安局促的看著他,半晌才搖頭道:「對不起,我已經心有所屬。」

「你的心上人是范昊暘吧。」不是問句,而是了然的嘆息。

文晴安臉上微紅,對他人一眼就能猜出她的心思感到困窘而難堪。

王諾奇看著局促不安卻不否認的文晴安,忍不住苦笑,「你甚至不否認。」

文晴安垂著眼睫望著地上,半晌才抬眼望著他輕嘆道:「抱歉。」

「你沒有錯,只是我沒想到連你這麼具正義感的人,也會喜歡上嘯天盟盟主的兒子。」

他真的很難相信鄒琤會愛上任何帶有陰暗身分的男子,至少在她失憶之前,她不可能會愛上範昊暘,縱使他是那麼出類拔萃的男人也無法攫獲她的心。

「我……」她咬著唇,不知該如何回答,因為她只是頂著鄒琤的軀體,實際上卻不是鄒琤。

「請告訴我實話,這樣我才能夠真正死心。」

文晴安螓首輕點,宣告王諾奇勢必成為傷心人。

「我明白了,好吧,這一次我是真的死心了,不會再有任何妄想。」他笑了笑,笑容苦澀,卻帶著看開的豁達。

「我希望你能告訴範昊暘,不要私下對付那些想要綁架你的人,將他們交給警方。畢竟你也是警方的一分子,我們不會讓惡勢力向警方宣戰,這是我們警方的面子。 」

「如果你們警方能將這件事處理好,我自然不會插手。」低沉的嗓音傳進客廳,語音剛落,範昊暘高挺的身影立即出現。

「昊暘。」文晴安一見著他,臉上不自覺地泛起笑意,自然地走向他。

範昊暘輕柔的攬住她的肩,冷硬的臉孔在面對她時,冰雪霎時化為春水。

「我們已經計畫行動,一定會將那群人一舉成擒。」即使死心了,但親眼看著他倆濃情蜜意,王諾奇的心還是會痛。

「好,有王隊長一句話,我會讓他們停止行動,就等警方的好消息了。」一旦眼光望向王諾奇,範昊暘又是冷淡而有禮的淡笑。

王諾奇吞了口苦水,微頷首道:「那麼我先告辭了,小琤,希望你的記憶能早日恢復。」

文晴安臉色微微一白,僵硬的點頭。 「嗯……再見。」

王諾奇的眼光在她和範昊暘身上流轉,半晌才轉身離開。

 文晴安籲出一口長氣。 「我一直很怕見他。」

「他對你居心不良。」範昊暘輕哼道。

文晴安楞了一會兒,好笑的看著他微抿著嘴不怎麼高興的樣子,笑道:「你……在氣他對我居心不良?為什麼?」

範昊暘氣惱的盯著她道:「還需要問為什麼嗎?」

「你氣,是因為嫉妒?」她的眉眼皆是笑意,唇上的淺笑更是嬌豔。

 「嗯哼。」他沒有否認。

「這還是第一次有男人為了我而嫉妒。好奇特的感覺呢!」她眼中有抹感動。

他可不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當上一次在她家看見王諾奇,他的心就像被酸醋給浸泡著,極不好受。也是同時,他才發現他不全然是個冰人,至少對她的事他就熱血沸騰,不復冷靜。

「可是,你不需要嫉妒的,他喜歡的是鄒琤,並不是我,而且他以為鄒琤愛上你了。」她輕撫他緊繃的臉,柔聲安撫道。

「我只是擔心他會發現現在的『鄒琤』更加美好,因而糾纏你不放。」他輕哼一聲。

「也只有你才會覺得我好,其實我並不特別的……反而是你,那麼的出色,我總覺得自己配不上你……」

「胡說,你在我心中是獨一無二的,沒有任何女人比得上你。」

文晴安仍不習慣如此外放的言詞,臉頰緋紅,害羞的躲進他的懷中。 「你也是,在我的心裡,只有你。」

一句話輕易撫平範昊暘的不安,他摟緊她失笑道:「我真的很傻,你是為我而來的,不是嗎?」

文晴安淺笑,但一提到現實的事,她仍是惴惴不安,無法釋然。

察覺到她異常的沉默,範昊暘緩緩推開她,望著她低聲問:「你在想什麼?」

 文晴安輕輕搖頭,微笑不語。

「今天城飛已經到飛到美國,一來處理公事,二來會親自將張天師的後代帶回國。」

「是嗎?」文晴安的心猛地一撞,心臟跳得好快,就好像以往她要發病時的緊揪、窒息。

「你怎麼了?臉色好難看!」範昊暘擔憂的捧著她蒼白的臉,皺眉問。

「我很好,只是有些緊張。」她擠出一抹微笑,安撫他道。

 「真的沒事?」

「真的沒事。」她點頭再三保證,見到張天師的後代,她的命運就將會被決定,雖然有五成的機會,但為什麼她的心中卻有種不好的預感?範昊暘的臥室裡掛的那幅畫躍入她的腦海,不安的感覺更甚以往。

她握著範昊暘的手,希冀藉由他大手的溫暖暖和她心中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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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7 00:03:1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少爺,你回來了。」張媽站在玄關,看著剛由公司開會回來的範昊暘。

範昊暘瞄了眼四周,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問文晴安在哪裡。

「小姐在少爺的房裡,她站在那幅畫前站了一上午了。」張媽盡職的將文晴安的動向報與他知。

範昊暘眉宇一蹙,這幾日她看那幅畫的時間和次數明顯增加,總教他有不好的預感。

大步走向房間,一開門便見唐朝竄上前歡迎他,他敷衍的拍拍它的頭,一雙眼仍盯著絲毫未察覺他已回來的文晴安。

站在丹青細繪的圖畫之前,她出神的凝視,彷彿在記憶什麼的舉動讓范昊暘心緒凌亂起來。

他走近文晴安,大手覆蓋住她的眼,由她身後將她摟進懷中,低嗄道:「不要看了,你專心得讓我害怕。」

文晴安靠在他的胸前,輕柔地笑著拉下他覆住自己雙眼的手。 「你回來了。」

「嗯,可我一回來,就看你若有所思的看著這幅畫。」他將她轉身背對畫,不悅的說。

「你說什麼啊,我只是在欣賞自己的畫作罷了。」她溫柔地笑說,強忍住自己對未來的不安,偏著螓首瞅他。

「不要瞞我,你在擔心未來的事,可是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絕對不會。」他既已順從命運的愛上她,就絕不允許命運再將她拉離自己,即使違反天理,他也要留下她。

「我知道。」她溫柔地附和他的話。

範昊暘俯下頭,輕吻她微笑的唇,低聲道:「等到城飛把張靈河帶回來後,我們馬上結婚,然後去香港見我的爺爺、父母,再到瑞士看我外公、外婆,我要帶你看盡世界各地的美景……」

他的話像在織夢般將文晴安緊緊圈在網中,而唇上的吻,由淺啄而熾熱,羞紅了她的臉、她的心。

熱烈的大手順著她的背脊滑動,引發穠纖合度的身子微微發顫。

範昊暘在失控前將唇抽離她誘人的柔嫩唇瓣,眼神暗沉、氣息不穩地盯著她,奔騰的熱情如同即將失控的脫韁野馬,卻仍是被套住韁繩,什麼都不能做。

「不要這樣看我,你會讓我心猿意馬。」他再次用手將她泛著氤氳迷濛的眼眸蓋住,貼著她的耳輕嘆。

文晴安早已嫣紅的臉,更加紅艷,連耳朵、脖子都紅透了。

望著眼皮下的肌膚泛起一片美麗的淡粉,範昊暘忍不住張嘴輕吮她圓圓的耳垂。驀地耳垂被輕咬一口,文晴安不由自主地輕「呀」一聲,退了幾步脫離他的懷抱,用手摀著耳朵,紅著臉看他。

「你……咬我……」那種全身酥麻的感覺讓她又慌又無力,眨著大眼不安的看著他。

其實不只想咬她,更想將她整個人吞入肚中,只是如果他這麼一說,只怕依她害羞又保守的個性,一定會逃得遠遠的。他揚眉暗想,只是笑而不答。

至少他轉移了她的心思,讓她不再那麼懸掛著兩人之間的不同。

「來吧,我們最好遠離這種曖昧的地方,以免我會失去理智,撲向你。」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語氣雖輕鬆,但看她的露骨眼神卻一點也不像是在說笑。

文晴安臉上的高熱一直不退,跟著他的腳步走出房間。

本來孤男寡女同處一室是失禮的行為,只是來到這個世界多時,她打破許多陳規,雖不免有些愧疚,但也有種解脫的自由。

總以為女人就得遵守三從四德,守禮守儀,卻不知其實女人也是人,也有自我的個性與才能,在那層層傳統的束縛下,如何能夠一展長才呢?

到這個世界來,她學到最多的就是關於女人的獨立與自我存在。然而,千百年不變的是女人對於感情的重視,為愛人犧牲,可能是多數女人都願意做的,並且無怨無悔啊。

想著,她不禁輕笑,只有在這一點上,她這個「古人」才不會與現代的女人有所差異,因為她愛著眼前的男人,願意為他放棄熟悉的環境、親人,成為他翼下之風的一片雲,跟隨著他,一生一世……

「你在笑什麼?」走到庭院中,雖已入冬,但南國的氣候仍未覺寒冷,只是偶爾的風襲來,夾著一絲涼意。

「笑我自己有多幸運,能夠遇見你。」她朝他嫣然一笑,隨即放開他的手,和唐朝在庭院中奔跑起來。

範昊暘看著飛舞的身影與狗兒追逐嬉戲,忍不住面露微笑。

突然間,一陣撕裂般的劇痛襲來,令她奔跑的腳步驟停,摀著胸口,呼吸異常的急促。

遠遠的看見她停下動作,範昊暘忍不住心中發寒,急步走向她。 「晴安!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我的頭……好痛……」劇烈的頭痛讓她額際泛出冷汗,原白紅豔的頰色驀地變得死白,靠在他溫熱的懷裡,她卻仍覺得全身發冷,直打哆嗦。

「快叫醫生!快!」範昊暘朝整理庭園的僕人吼著。

一顆心在看見她緊咬唇瓣、強忍痛楚的模樣時,碎了。

「昊暘……為什麼你變得那麼模糊?我……都要看不清你了。」她虛弱無力的瞅著他,想抬手,手卻沉重得抬不起來。

「晴安,你撐著,醫生馬上就來了。」恐懼她逐漸失去知覺,範昊暘更加用力抱緊她。

「昊暘……我好像要飛起來了……我……是不是要走了?」她半閉星眸,眼淚自眼角滑落。

「不!你不會離開我!我絕不會讓你走!答應我,不要丟下我!」他用力抱著她,驚恐地嘶吼著。

文晴安努力睜開眼,淚水模糊她的視線,只來得及逸出一聲嘆息,隨即閉眸,陷入黑暗迷霧中……

 ☆ ☆ ☆

突然陷入昏迷中的文晴安被送進醫院,然而在做了許多檢查後,卻依然查不出任何造成她昏厥的病因,面容平靜安詳,彷彿只是在沉睡。

鄒父和鄒母接到消息趕到醫院,一看到這種情形,又驚又急,但心底也燃起一絲的希望。

文晴安忽然間昏迷的情況,一如先前鄒琤的情形,讓他們忍不住暗自期盼女兒會因此而回來。

可是,當他們看到範昊暘陰霾、不修邊幅的模樣,不免又起了不忍之心,一方面渴望女兒回來,一方面又想讓有情人終成眷屬,如此矛盾的心情下,結果,他們什麼話都沒能說。

範昊暘等了兩天,始終等不到文晴安清醒,即使他不願去想可能發生的事,卻也不得不承認,有時人算不如天算。

 「鄒先生。」

鄒父被兩天來不發一言的範昊暘嚇到,連忙問:「什麼事?」

「我想帶她回范家。」範昊暘視線不離床上沉睡的人兒,沙啞地說。

「范先生,你……應該知道這種情況……」

「不會,她不會離開我。」他強硬的打斷鄒父的話。

「雖然你不想承認,但是你不能沒有心理準備……你們的緣盡了……」鄒母想安慰他,但說著說著,自己卻先難過起來。

相聚的時間雖短,但她是真的喜歡溫柔可人的文晴安,只是,她畢竟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他們之間,只能說是不該發生的孽緣。

「不會盡,命運之神安排我們越過時空相見,祂就不該玩弄人心。」範昊暘由床邊的椅子起身,冷硬的反駁。

「可是……」鄒母還想再勸說,卻被鄒父阻攔。

「不要再說了,有什麼事就等人醒了再說。」如果醒的是文晴安,那他們無話可說,,若醒來的是鄒琤,那麼範昊暘雖然會傷心,卻也不得不死心。

「可以讓我帶她回去嗎?」他再問一次。

「好吧,就讓你多陪陪她。」鄒父點頭同意。

 「偉生……」

「放心,等人醒了,什麼事都會解決。」

範昊暘的心緊抽,雙眸凝視著床上人兒,屆時醒來的會是誰?

 ☆ ☆ ☆

範昊暘雙手插在長褲口袋,黑眼視若無睹的望著落地窗外,夕陽西下而暈染天邊的燦爛雲霞。

後方床上傳來細微的呻昤聲,倏地讓他雙肩緊繃,心臟不規律的竄跳。

「該死!是誰打我,害我頭痛死了!」床上的人兒抱怨地咒罵一聲。

語音如此熟悉,但話中的口氣,卻將他打入不見天日的地獄中,一顆心在瞬間冰凍。

他緩緩的轉身,黑眸含怨帶怒的看著之前在他眼前飛舞的人兒,但他愛的那一抹靈魂卻不復見。

床上的人兒見到他不禁楞住,再看看四周,臉色驀然刷白,眼神暗了下來。

「鄒琤?」範昊暘看著她,對她同樣震驚的表情,竟有一絲幸災樂禍。

原來,痛苦的人不只是他,而這一點,讓他莫名的有種報復的快感。

「這是哪裡?」鄒琤由床上跳了下來,臉色雖白,卻很鎮定。

 「我家。」

「你家?你是誰?我為什麼會在你家?」鄒琤忍著大叫的衝動,咬著唇,長指掐入手心,冀望肉體上的痛苦讓她忘記心頭的痛。

「我是范昊暘,在我家的應該是晴安,而不是你。」當範昊暘望見她咬著唇的舉動時,幾乎讓他痛苦的閉上眼。

鄒琤楞了楞,不明白他的意思,卻擠不出好奇心詢問,因為她也已亂成一團,只能問最簡單的一個問題,「你怎麼知道我和文晴安的事?」

「雙龍白玉鏡是我的東西,而且我有雙龍堡堡主的手札。」

「那個冥頑不靈的堡主有手札?」鄒琤一想起打了她一掌,險些讓她香消玉殞、命歸陰司的老人,就忍不住挑眉。

「謝允珩是個冥頑不靈的男人?」聽到她如此形容雙龍堡堡主,範昊暘的臉色沉了下來。

「你說的雙龍堡堡主是允珩?」鄒琤聞言瞠目,既驚又喜。

範昊暘冷眼看著她一提起謝允珩就眉飛色舞的神采,微挑眉問:「你喜歡那個男人?」

鄒琤瞇眼看他,不答反問,「你問這個有什麼用意?」

 「我要晴安回來。」

一句話將他的感情表露無遺,鄒琤即使再粗神經也明白了。沉默半晌,她嘆了口氣,在床沿坐下。 「事情發生得如此突然,你如何能讓她回來?」

範昊暘盯著她,深吸口氣,「我只問你一句話,你想回去嗎?」

 她當然想回去啊!

鄒琤抬眼,苦笑道:「想回去不代表回得去。」

「誰說不行!既然你曾回到過去,就一定會發生第二次的奇蹟。」他冷冷的看著她,沒有人能夠打擊他的信心。

「你喜歡她?」她望著他一會兒,忍不住想問出明確的答案。

 「我愛她。」

堅定直率、毫不隱瞞的回答,教鄒琤又是一震。

「我能看看手札嗎?」她突然問道。

「如果你想由手札上探些蛛絲馬跡,我可以告訴你很少。」他淡漠的說。

「不,我只是想看看他的東西。」鄒琤搖頭,她只是想要睹物思人,一解分離的痛苦愁思罷了。

範昊暘靜靜的看著她,似乎明白她的想法,點了點頭,「想看,跟我來吧。」

鄒琤跟著他走出房間,走廊上一名婦人及一個嬌小的女人,一見到她立即露出欣喜的笑容。

「小姐,你終於醒了……」兩人異口同聲的喚她。

鄒琤尷尬的扯扯嘴角,微微點頭急忙越過兩人,跟著範昊暘走進長廊盡頭的一間寬廣的房間。

當她走進房間,站在小客廳時,入眼即是一幅人物工筆劃,而落款處寫著「文晴安」的三個楷書字,更震得鄒琤啞然。

畫中一對男女深情相偎,神韻氣質與她和範昊暘極為神似,一眼就能看出畫中的男女就是他們。

明明沒有了心痛的毛病,但她這具健康的身軀,卻出現了心絞的新毛病。

「這幅畫她畫的?」鄒琤望著那幅畫問。

「是。」範昊暘站在畫前,望著畫的眸光溫柔而抑鬱陰暗。

「她真的回去了……」鄒琤喃喃。

那個未曾謀面,卻熟悉得好似姊妹的女孩,是用什麼樣的心情畫下這幅畫的?

鄒琤移眸看向范昊暘,腦中回想當初她撞到雙龍白玉鏡時,有人說過她和一幅古畫上的人一般樣。

「當初你是聽說我和這畫上的人很像,所以想見我?」

「不!是手札上提了妳的名字。」範昊暘低沉的聲音不具感情。

「他記著我的名字?」鄒琤一怔,唇畔的笑容既甜又苦。

「雙龍堡堡主曾留下幾卷手札,其中一卷寫起妻子歷經的事情,裡面提到你和文晴安的名字,只是沒有人相信由未來回到過去的故事。」

 鄒琤心恍神蕩,久久回不了神。

「而且,在其中又看到我自己的名字。」範昊暘繼續道。

 鄒琤半晌才笑。 「是她的原因吧?」那個真正的文晴安。

「是她。」範昊暘的聲音倏地低了幾個音階,流露出戀愛中男子的喑啞。

「有辦法再見她嗎?」她走近畫,細看畫中自己的形貌與眼前英俊男子相偎的恩愛畫面。

「不知道。」範昊暘停了一會兒,才接續道:「但我會盡一切力量,讓她回到我的身邊。」

「即使她不一定是藉我的身子?」

「我愛她的人,不是她的形貌、身材。」他撇唇,嚴厲的俊顏線條變得柔和。

鄒琤因他的話而怔然,不知在想些什麼。

「手札在這裡。」在她發怔之際,範昊暘取來手札交給她。

鄒琤看著手札封面用優雅、有力的行書體寫上「雙龍堡手札」幾個大字,睹物思人的情緒湧上心頭,眼眶不禁熱了起來。

她輕撫著年代久遠的字跡,心陣陣刺痛,誰能料到之前才相擁的兩人,如今卻相隔幾百年的時間鴻溝,只能遙遠想望彼此。

鄒琤翻開夾著書籤的那一頁,看著雙龍堡堡主之妻歷經時空之旅的記載,她的心怦怦直跳。

「他沒有寫明白他所娶的妻子,是真的文晴安,還是你……」

「是我。」鄒琤抬頭抿唇微笑,初見謝允珩的震撼與代嫁新娘的心情,她記憶猶新。

 「他娶了妳?」

「是的。」想起那陣子的經歷,酸甜苦辣,永遠無法忘懷。

範昊暘盯著她手上的手札須臾,露出幾天來的第一個笑容。 「長久來的疑惑終於有了解答,他娶了你,記載上的妻子一定是指你。」

「你覺得這個手札表示我們的靈魂會再度交換?」鄒琤忖度他的想法。

「會,因為張天師的後代就要回國,他一定有辦法幫我們。」張靈河是他目前唯一能依靠的希望。

鄒琤眨眨眼,搖頭笑道:「你們男人的想法都是一樣,允珩也在找奇人異士,準備破除文家夫婦的符咒……」

「我知道,他有提到張天師的後代張靈澈到雙龍堡的事。」

「結果呢?成功了嗎?」鄒琤聞言心吊得老高,緊張的問。

「沒寫。他似乎是以看人擔憂為樂的傢伙。」範昊暘忍不住冷嗤道。

「才不是,允珩只是不想讓寫太多驚世駭俗的事,讓後人看到引起風波,只能點到為止,他人頂多當是無稽之談,不會深究。」她瞪著他,為愛人辯解。

範昊暘沒有反駁,只是輕哼一聲,不予置評。

「不過……你找的那個人雖說是張天師的後代,但……他還是個道士或有學過茅山道術嗎?」鄒琤皺了皺眉,提出心中最深的疑惑。

這個時代,不見得會克紹箕裘,尤其是這種行業。

「不知道。」範昊暘面無表情的回道。

這下,鄒琤原本就不安的心更加飄浮不定,一點微渺的希望,能夠支撐得了逐漸巨大的絕望嗎?

 ☆ ☆ ☆

文晴安坐在床邊,望著窗外的景色,眼淚不自覺地又滑落。

在劇痛昏厥後,她醒來後才發現又回到自己的世界,而且已成人婦。

每當她的「丈夫」看著自己時,她能感受他眼中的傷痛與無法接受,因為她的心痛不比他淺,不比他少。

她抹了抹淚,起身走到窗邊,已是大雪紛飛的季節,那溫暖的氣候好似夢幻,她真的害怕自己前些日子的幸福都只是幻想,而非真實。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就愈加紊亂,總在現實與想念的虛幻中度過,恐懼自己會因為思念範昊暘而成狂。

下人們對她個性突然改變而不解,每個人都對她投以怪異的眼光,而她原來的未婚夫,現在的「丈夫」,除非必要,很少出現在她面前。她明白他的想法,如何能夠面對自己的妻子變成他人的打擊呢?

淚漣漣過了好幾日,直到一日醒來,她開始醮墨繪畫。

當日在範昊暘房中看到的那一幅畫,該是這個時候畫的吧!

她將所有的思念盡付筆墨中,細細勾勒愛人的容貌形體,想著他們在一起時的愛戀時光,思著相依偎時的甜蜜熱情。她與他在畫紙上再度相遇,再度相偎……

淚水隨著範昊暘的容貌出現而氾濫,當一顆淚珠滑落畫紙暈開畫上的墨跡時,她才擱下畫筆,轉身離開畫作,以平撫自己激動的情緒。

當心情平靜下來後,畫作也已風乾,她將畫小心的捲起,等著有機會囑人拿去裱褙。

門上的輕叩轉移了她的注意,她輕聲應著,不一會兒,房門被推開,是一名在「她」身邊伺候的丫頭端著托盤進來。

「少夫人,你忘了要喝藥了。」萍兒瞅一眼雙眼紅腫的少夫人,實在不明白怎麼昏倒後回神,少夫人就個性丕變,溫柔嫻靜得讓人好不習慣。

「謝謝你。」文晴安輕柔的點頭,自從回到自己的身子裡,雖然還是虛弱,但身子卻明顯好了許多,至少現在她不會動不動就覺得喘不過氣,也不會再心絞痛得難忍。

 是鄒琤鍛煉了自己的身體吧?文晴安心裡嘆想。

文晴安喝著苦澀的藥汁,身邊的丫頭幾度想開口,卻又欲言又止。

 望著丫頭,文晴安放下藥盅。 「萍兒,你想說什麼嗎?」

萍兒掙扎了一會兒,終是忍不住開口,「少夫人,請不要怪萍兒多嘴,但是……你和少爺……是不是吵架了?」

「我和少爺?」文晴安楞了楞,才恍然明白她口中的少爺指的是謝允珩。 「你多心了,我沒有和少爺起爭執。」

「沒有?那為什麼少爺像變了個人,也很少到這裡來。」以前少爺和少夫人感情很好,恩愛得讓她見了都要臉紅。

文晴安垂下眼,輕聲呢喃道:「讓他想見的人不在了,自然少來了。」

即使到幾百年後去了一趟,但除了範昊暘外,她還是不習慣和別的男人獨處一室,謝允珩不來反倒讓她鬆口氣。更何況,就算見了又能如何?不過是相對無言。

 萍兒聽了她的回答一臉迷茫。什麼人不在了?

叩叩,門上的輕敲打斷房中兩人的對話,萍兒轉頭一看,未合上的門外,不正是剛才提到的人,她連忙笑著迎上前。 「少爺,你來了。」

「你先下去,我有事和少夫人說。」謝允珩俊雅的臉上泛著近日不曾見過的光彩。

「是。」萍兒福了福身,收拾起文晴安喝完的藥盅退了出去,還細心的為兩人合上房門。

「謝公子。」文晴安由椅上起身,有些局促的福身。

「文姑娘,人已經找到了。」謝允珩沒有客套的回禮,直截了當的說。

文晴安身子一怔,抬頭看他,不可置信地顫抖道:「你說的人……是……」

「冀州張天師之後張靈澈,他已經同意即日起程前來,我要確定你的決定仍是不變?」謝允珩不安的看著她,問這句話時,他的心幾乎是懸在半空。

「不變,從我不見父母的那天起,我就決定了。」文晴安堅定的點頭道。

她的回答安了謝允珩的心,他長吁口氣,恢復優雅的笑容。

「我對爹娘的行為向你抱歉,他們……只是為了我才會拆散你和她。」

 謝允珩淡淡一笑。 「事情過去就不要再提了,我相信鄒琤會回到我身邊;而妳,也能真正自由。」

「可是……如果不成功呢?那我們該怎麼辦?」文晴安輕咬唇瓣,不能不往壞處想。

「張靈澈若不行,我就一個個找,總會有一個能夠扭轉天地、對抗命運的奇人異士出現。」他溫柔的黑眼突地迸出精光。

文晴安看著謝允珩堅定的神情,不由得安下心,至少在此刻,她有個強力的盟友,讓她對未來增添了一絲信心。

昊暘,我會回去的,你要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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