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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華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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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扶華] 女主都和男二HE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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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9 11:20:56 |只看該作者
第140章 第十三章

  「叮鈴鈴——」
  
  這是趙國王宮箐蕪殿簷下一排銅鈴的聲音。這排銅鈴從宮殿建造之初就在這裡,百年來,每當有風雨徘徊,就會發出這樣清脆的叮鈴聲,秋風起的晚上,與綿綿春雨不歇的日子,常常一響便是一晚。
  
  「噠啦啦——」
  
  這是箐蕪殿內殿水晶簾被人輕輕撩動又滑落著撞擊在一起的聲音。殷如許躺在床上的時候,聽到這聲音,就知道有人來了。
  
  「小殿下,小殿下?快出來,夫人睡著了,不要吵醒了夫人。」
  
  這是箐蕪殿裡伺候她的宮女存青的聲音,殷如許對她的聲音甚至比對趙胥的聲音還熟悉,因為在無數次的循環中,她與存青相處的時間最多,不管願不願意,她的一切都是由存青照料的,這個聽命於趙胥的宮女,讓她又恨又痛。
  
  存青在外面輕聲呼喚,但沒人回答她。殷如許蓋著的薄被被人拉開了一點,她的床榻上爬上來一個小小的身子。
  
  「母親,母親。」她的孩子小聲呼喚她。
  
  「母親,你又病了嗎?」這是個很乖巧的孩子,又聽話,又懂事,來看她的時候,從來不會大聲吵鬧,好像生怕大聲一些,就會將病中的母親驚住。
  
  殷如許溫軟但是有些涼的手被一雙小手給拉住了,那雙小手熱乎乎的,「母親,你是不是想念家鄉了?我聽人說,你生病是因為想家,你不要再難過了,等我長大,就帶你回家。」
  
  聽到這種話,殷如許的內心沒有感動,而是下意識感到驚懼起來,她想伸手摀住孩子的嘴,告訴他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這種話了,不要被那個人聽到!殷國已經被滅國,再沒什麼回家了。可她動彈不了,她的身體不由她自己操控。
  
  殷如許看到了孩子稚氣的面容和濡慕認真的眼神,還透過水晶簾子,看到了站在簾外的那個男人。趙胥靜靜站在那,像是一道可怖的影子,他的眼神冰冷,如同毫無溫度的冰雪一樣刺人。
  
  她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夫人,小殿下……小殿下他失足落水,已經,已經去了,您不要難過,您還會有其他孩子的……」存青哭著對她說。用她那雙淹死了孩子的手,輕輕攙扶著她。
  
  殷如許的身體在大哭,在奔潰地痙攣,可內裡的殷如許已經沒有力氣再做多餘的反應,她只覺得冷,似乎被人扔進了水裡的是她自己。
  
  孩子的臉青白,小手冰冷,沒有了氣息。箐蕪殿下的銅鈴響了一夜,前殿趙胥的宮宴舞樂也響了一夜。
  
  秋風蕭瑟,錦衾冷徹。
  
  ……
  
  「絮絮,絮絮?」
  
  「……」
  
  「怎麼了,你是不是做噩夢了,怎麼哭成這樣?」沃突擦掉了她臉上的眼淚。
  
  他睡到半夜,聽到壓抑的哭聲,發現妻子喘不上氣似得蜷在一邊,閉著眼睛哭,忙將她喊醒。
  
  殷如許還沒能回神,恍惚地躺在那一動不動,她滿身的冷汗,眼淚乾了之後,臉頰上也是一陣刺疼。
  
  發覺她手心冰冷,沃突將她的手緊緊握住,順便將她牢牢抱在自己懷裡,「好了,好了。」
  
  殷如許過了好久才從沼澤般的噩夢中回過神,她控制不住地發抖,拼命往沃突懷裡鑽。
  
  莊生曉夢迷蝴蝶,她想,究竟什麼時候是夢?現在嗎?還是箐蕪殿裡那個殷如許?
  
  沃突察覺她不對勁,濃眉皺了皺,忽然從架子上拿了披風,裹住了自己和殷如許,然後大步出了王帳。他帶著殷如許騎上馬,往部族外面的荒原奔馳。
  
  有巡夜的族人發覺動靜,還以為發生了什麼,緊張地跑過來,沃突說了聲:「是我,沒事。」然後也沒停馬,直接奔了出去。
  
  這會兒是半夜,外面一片漆黑,騎在馬上奔馳,寒風撲面而來。殷如許徹底清醒了,她扯過沃突手裡的馬韁,雙眼通紅地望著前方的黑夜,策馬狂奔。
  
  直到她完全脫力,沃突才接過她手裡的馬韁,「好點了?」
  
  殷如許把腦袋靠在他胸口上,聽著那裡的動靜,小聲嗯了聲。
  
  「冷不冷?我們回去了。」
  
  晨曦,天邊顯出一條白線,這條白線驅散黑夜,把陰沉的暗色變成沉鬱的藍色調,等到太陽出來,沉鬱的藍又變成清朗的藍。
  
  「你做夢的時候怎麼哭得那麼小聲,我聽著都難受,你要是想哭,大聲點哭,也不會憋得這麼難受。」沃突裹著殷如許,慢慢踱回部族裡。
  
  殷如許:「夢裡不敢哭,有一個我害怕的人在看著我。」
  
  沃突:「什麼人讓你這麼害怕?」
  
  殷如許:「……我不記得是誰了,等我想起來,就告訴你。」她溫存地抱著沃突的頸脖,心裡卻在想,那個人總歸是要死的。
  
  ……
  
  「以後可不能再這麼跑馬了,這幾個月得養一養,公主的身體雖說這幾個月好了些,可也不比那些健壯婦人,還是少折騰的好,最好先別騎馬了,這樣孩子才能安安生生地落地。」
  
  「嗯,我知道了。」
  
  殷如許和沃突半夜出去跑了一陣馬,殷如許冷靜下來後就有種莫名預感,讓人去把帶來的醫師叫過來診脈。她本來只是猜測,結果真的被她給猜中了。她懷了身孕,需要養胎。
  
  這消息一傳出去,就有人傳的神乎其神,先是有人說難怪大半夜的族長突然跑出去,後來傳著傳著,就成了大半夜的突然有流光落進王帳,族長和妻子才避了出來,說族長的兒子天生異象,定然是位了不得的人物。
  
  消息也不知怎麼的傳到各部族,很快就有依附的其他部過來送禮,又很是熱鬧了一陣。
  
  對於孩子的到來,殷如許非常平靜,只看著不斷搓手的沃突微笑。沃突則表現的很高興,來祝賀的部族,他都難得給面子一一見了,還特地讓烏日珠阿姆叫了族中生育過好幾個孩子的婦人過來,讓她們多照顧著些殷如許。
  
  殷如許身邊伺候的多是年輕宮女,有這些婦人在,就有條理多了。
  
  不管是殷國還是草原,沃突這個年紀的男人,一般都有孩子了,現在終於傳出喜訊,整個部族都十分高興。雖然不像中原國家那樣看重君王的繼承人,但如果英明的族長有優秀的繼承人,無疑是令人覺得安心的事,那代表著他們的安穩日子能夠延續更長的時間。
  
  殷如許還寫信送回了殷國。從她聯姻嫁到草原,草原與殷國接壤的幾座小城就沒再發生過摩擦,沃突管束了周邊流散的部族,不許他們再生事端,雙方關係一度緩和,再加上商隊來往流量大,就有城池開始願意讓一些和善的部族人進城,也允許他們在城內貿易居住。
  
  殷如許帶到草原的工匠,則在這幾個月裡熟悉部族和生活,然後招收學徒,同樣搞得熱火朝天。
  
  與之相比,趙胥的日子就沒那麼好過了。他為了盡快發兵草原,親自帶兵攻打渝關,想要早點結束這一場僵持的戰役。他這人確實有些智謀,在半月內攻破了渝關,可是渝關守將身邊也有能人相助,使了個離間計,讓晉國主帥與趙胥之間產生嫌隙,在最後之戰裡晉國軍隊不聽趙胥調派,擅自行動,導致幾萬大軍身陷死城,損失慘重。
  
  這一仗即使勝了,也是慘勝,對晉國來說,更是不值。
  
  本以為拿下渝關,他們就能一氣直搗魯國都城,到時候也算是能減少損失,可在渝關之後的一個要塞小城,愣是又給大軍攔了下來。這一攔又是半月,就像是紮在趙胥眼睛裡的一根刺。
  
  晉國在這時候宣佈撤兵,直接拋棄了趙國這個盟友。
  
  趙胥簡直被晉王的昏庸愚蠢氣笑了,尤其是對方的信,竟然口口聲聲說他指揮不當,使得晉國損失眾多良兵,如果晉王在他面前,趙胥絕對能一劍斬了那老不死的東西。
  
  「這晉國當真可惡!在這種時候撤兵,對他們有什麼好處!」趙胥帳下眾將同樣火大,一個個都罵起來。
  
  「也確實不能再拖下去了,事到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哪怕晉國撤兵,我們也得打下這小小磺城!」
  
  「王,您可有什麼辦法攻破磺城?」
  
  「從這些日子磺城的種種行事看來,他們早就打算棄渝關,據守磺城了。」趙胥指點著地圖,「我們不打磺城,繞路瀧週。」
  
  他是準備走一條險路,若能成功,直取魯國都城絕不是問題。可惜,他是註定了做什麼都無法成功,險路成險境,險些把他一條命留在那裡。魯軍好像早已知道他會走瀧週,陳兵二十萬等著他去。那一仗,兩軍人數相差不小,魯軍又是為守護家園背水一戰,氣勢上壓倒了屢屢失意的趙軍,哪怕趙胥本領通天,也難以力挽狂瀾,只能看著兵敗如山倒。
  
  如果不是被心腹拼死搶救,他恐怕會死在那裡。
  
  他受了不輕的傷,帶著一小部分殘兵奔逃回國。去時聲勢浩大,回來卻落魄狼狽,打了這麼一場虎頭蛇尾的仗,趙晉兩國之間本就不怎麼牢固的聯盟一下子就破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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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9 21:56:37 |只看該作者
第141章 第十四章

  晉趙兩國鬧翻了,趙胥終於是忍不了晉王這個豬隊友,最重要的是他覺得以晉王的昏庸,晉國滅亡是早晚的事。如今已經不能用從前的經驗來行事,雖然在原來的世界劇情裡,晉國被他滅亡的比較晚,但現在看來,與其打魯國,他還不如先乾脆把晉國打下來。
  
  可惜,晉國損失慘重,趙國也沒討到什麼好,一場對魯之戰結束後,這兩國別說再起戰端了,只是對付國內那些不滿之聲和亂象,就已經足夠他們忙的。趙胥打了敗仗逃回國後,就一直試圖練兵強兵,再廣招良才,把自己從前知曉的那些將帥之才全部收到麾下,避免再發生渝關那種事。
  
  然而這從前很順利的事情,現在是屢屢失敗,要麼是找不到人,要麼是找到了卻發現對方早已投奔他國,好不容易撈到兩個,還需要不斷磨練才堪大用。
  
  他就如同困在淺水灘裡的魚,縱使覺得自己入海便能化龍,奈何大海隔他十萬八千里,壓根去不了,也就只能繼續在淺水灘裡蹦躂。
  
  這兩國消停了,魯國趁機休養生息,這一次險些遭遇滅國之禍,幸好背後還有殷國和其他小國的幫助,魯國為此,特地遞交國書與殷國建交。
  
  在這場戰爭裡,殷國無疑就是得益最多的那個。殷如許從送來的信中看到如今的各國形勢,沉思片刻,又著手寫回信。
  
  她的信大部分是讓信得過的可靠之人,專程帶去給兄長的。是的,她並不是給母親寫信,而是給兄長寫信。她的兄長耳根子軟,沒什麼主見,但對她這個妹妹還算疼愛,雖然耳根子軟有壞處,但同樣也有好處,至少他能聽得進她說話。作為殷國國君之子,兄長比她這個公主能做更多的事。
  
  殷如許希望和平的局面能維持得更久,她希望至少在自己有生之年,不管是她如今的家,還是故園的家,都能平安。所以為此,她需要一個擁有自己血脈的孩子,將來能繼承這片草原,同時也需要一個和她血緣更親近的人,繼承殷國國君之位。
  
  她不由自主撫摸著自己的肚子。
  
  孩子,從前只要一想到這個詞,她的心就是一陣抽痛,痛的多了,久了,就再沒有感覺。她自以為不會再有感覺,可是恐懼還是體現在了夢中。那一天她在噩夢中醒來,和沃突在夜晚騎馬奔馳,忽然間,恐懼就被她遠遠拋下了。
  
  她一天比一天平靜,最近,已經隱約能感覺到一些久違的喜悅和一點期待。這份喜悅和期待的心情,並不是她自己找回來的,而是沃突傳達給她的。
  
  「絮絮,今天怎麼樣?」沃突從外面回來,第一句就是這些日子以來習慣的問候。
  
  殷如許:「挺好的。」她看著沃突的手,果然,他今天又帶回來了新的東西。
  
  「今天是什麼?」
  
  「這個?這是鷹骨,在山岩下找到的,準備做個骨笛。」沃突把手裡的東西擺到她面前,讓她摸幾下。等殷如許看夠了,他摸出刀,拿著那根骨頭比劃,就開始又削又琢。
  
  從知道她懷了身孕開始,他就常從外面帶些東西回來,說要給未出世的孩子做幾樣玩具。說是幾樣玩具,但就這麼些日子,他零零碎碎已經做滿了一個小箱子了。殷如許往王帳角落一個紅漆箱子看了眼,那是她特地騰出來的箱子,專門用來放沃突做給孩子的小玩意兒。
  
  前日他說要給孩子削一把小弓,做完了,殷如許順口問他,等到孩子能用弓了,這弓會不會也壞了。沃突想了會兒,把那把弓送給了她,「那就給你用!」
  
  殷如許:「……」
  
  這種說是做給孩子,結果做完了又改主意送給她的情況也不少,所以,王帳他們的床旁邊還有一個紅漆箱子,裡面放的是給殷如許的東西。
  
  沃突看到了她懷孕後偶爾的異常表現,可他並不知道殷如許那些經歷,只猜測她是懷著孩子所以害怕,心裡也想藉著這些小東西,逗她開心。雖然他並不希望孩子這麼早來,擔心公主身體受不住,可既然孩子已經來了,他也只能想辦法讓公主開心放鬆些。
  
  沃突做骨笛做了一半,因為這個需要細細雕琢,他做的比較慢,見殷如許在旁邊看著自己做的骨笛,他問:「骨笛,你想要嗎?想要就先給你了。」
  
  「不是做給孩子的,怎麼又送給我。」
  
  沃突放下匕首,把骨笛放在唇邊試了兩個音,又改了主意,「算了,這個做的不怎麼好,給孩子吧,下次我找個好的再給你做。」
  
  上一回,他在馳部回來,說看見那裡的小孩子玩那種會奔跑的木馬,就要給孩子做一個,殷如許看的有趣,拿在手上把玩了兩回,沃突就宣佈那木馬歸她了,不僅如此,他還給殷如許做了好幾個,饒有興趣地塗上各種顏色,全都擺在王帳裡那張新添的妝臺上,把殷如許的首飾都給擠的沒地方放了。
  
  他那段時間騎馬出去巡視草場,都會隨身帶幾塊木頭,沒事就拿出來削削砍砍,惹得其他人都好奇詢問,結果全部族都知道,公主喜歡他們族長做的小馬了。還別說,這小木馬挺好看,那日松家的小男孩每次過來,都眼巴巴看著公主那一堆小木馬,不知道多羨慕。
  
  部族裡的小孩們都有家裡大人給削的小馬,可是公主這麼多又好看的小馬,是頭一份,所以她就是孩子們最羨慕的人了。
  
  最好笑的是還有商隊問部族裡的人,這種小馬有沒有賣,據說販賣到中原等地,賣得還不錯。
  
  已是秋日,沃突忙起來了,他時常要帶著人去其他部,商討一些事,部族裡來找他詢問的事也很多,沃突不是很喜歡處理那些需要耐心和時間的事,以前他都是不想幹了就跑出去搶地盤,把事情扔給其他人,可現在地盤都搶完了,總不能自己搶自己,況且懷著孕的妻子在部族裡待著呢,他就像被線牽住了,在外面跑一段時間就想回來,這下子跑不掉了,只能硬著頭皮幹。
  
  「這麼苦惱?」殷如許每次看到他捏著眉頭坐在那寫字都想笑話他。因為他這個族長,不怎麼擅長算術之類的,底下的其他部秋日裡送來多少牛羊,和哪個部打了一架收繳了多少東西,部落裡今年新添了多少人口……之類的。
  
  他也不是不明白,這男人聰明得很,學什麼都很快,只是他實在嫌煩而已,耐心都被他自己給吃了,殷如許都不知道平時他對自己的耐心哪裡來的。
  
  「怎麼樣,數清楚了多少隻羊嗎?」殷如許看他算的頭髮都快禿了,摀嘴偷笑一陣,提起筆在旁邊寫下一行數字。「是這個,算了,看你這樣,我幫你寫吧。」
  
  沃突如蒙大赦,乾脆地把這些事交給了她。殷如許一度懷疑,自己的族長之所以會被滅族,說不定就是因為沒人幫他處理這些事。
  
  公主的加入使烏圖部族的文字書寫習慣發生了很大的改變,因為烏圖部族很少用文字記載東西,那是巫的職責,他們的各種習慣風俗和經驗都是由一代代口口相傳,大多是用歌謠流傳,刻在骨子裡的記憶,並不像中原對文字的運用廣泛。
  
  在殷如許過來前,沃突都還是利用匕首刻字,還是他們本部族的數字,非常複雜。
  
  「我想讓人教部族裡的孩子學中原的文字,教他們用紙筆書寫,你覺得怎麼樣?」殷如許不太確定沃突會不會同意,但她確實選了一個很好的時機開口。她很清楚,習慣是最難改變的東西,而文化的融合,也需要很長的時間。當他們的下一代願意學習另一種文字和文化,就代表著一種認同和親近,所以,這是一種訊號。
  
  沃突注視著她的臉,綠眼睛裡有著洞悉之色,他抬手摸了摸她的鬢髮,忽然笑了,「好。」
  
  「族長,這不太好吧,我們自己也有文字,幹什麼要學中原那一套。」意料之中的,部族裡有些人不同意沃突的做法。
  
  那日松等沃突的親信則很支持,「這有什麼不好的,現在來我們這裡的商隊越來越多,大家學了他們的字和話,交流不就更簡單了。」
  
  眾人吵吵嚷嚷,上下尊卑在這裡沒有中原分明,所以大家吵著吵著就要動手,沃突也不管,他自己該吃吃該喝喝,吃飽喝足了,等下面人打完,他一抹嘴看其他人:「打完了?打完了就回去把消息傳下去,讓小崽子們去學。」
  
  「族長!」還有人不甘心,試圖再說幾句。
  
  沃突抬頭看過去,也沒和人生氣,只道:「以後部族裡的年輕人,會有比我們現在更廣闊的天空,如果只知道我們這一個部族的文字,他們的世界就只有這麼大。滿都,你希望你的孩子比你走得更遠,比你更強大嗎?」
  
  滿都沉默片刻,無言退了下去。
  
  沃突注視這裡所有的人,「我做的決定,不可能更改,你們應該都很清楚。你們不服,可以,但我不許有人私底下找公主麻煩,如果被我發現了……希望你們還沒忘記五年前的事。」
  
  五年前,十幾歲的少年狼神之子,殺死了老族長和一大部分烏圖貴族——現如今他們這種隨意的氣氛,也是因為當初那些看重權勢身份的烏圖貴族死的太多了,現如今能站在這聽沃突說話的,大多都是當初跟著他一起反叛的普通族民。
  
  他們不會忘記能有現在這個自由富足的烏圖部族是因為誰,更不會忘記提著老族長人頭的少年,是怎麼坐進王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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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9 21:56:56 |只看該作者
第142章 第十五章

  目闡部習俗,秋日射雁,也就是一群人在原野上射雁,寓意送秋。烏圖部族統領這片草原後,和目闡部一直關係不錯,沃突作為王,每年目闡部這個射雁活動,都會邀請他去。
  
  殷如許因為要養胎,許久沒被沃突帶出去亂跑,這回難得有熱鬧,沃突就悄悄把她偷了出去,帶到目闡部去見識見識。
  
  等公主的醫師和宮女們發現公主不見了,殷如許的人都已經到了目闡部。烏日珠阿姆熟練地安慰這些容易大驚小怪的殷國人,「沒事,就是去看個射雁子,晚上就回來了。」
  
  醫師搖頭晃腦地翹著鬍子:「哎呀!公主不好出去騎馬吹風啊!」
  
  烏日珠阿姆:「放心,我們族長會照顧好公主的,誰都沒他緊張公主。」
  
  因為是一大早被沃突「偷」出來的,殷如許難得沒有穿殷國的裙裝,而是穿著一身烏日珠阿姆給她做的袍子,紅黑兩色的袍子,裙邊上繡著藍色和金色的紋樣,腳上一雙鹿皮靴子。
  
  她的腰最近粗了些,所以彩絛繫的並不緊。胸前則掛著沃突送給她的紅珊瑚和蜜蠟珠串,頭髮是她自己編的,因為最近氣溫下降她有些頭疼,還特地戴了頂帽子,遮住了半張臉。
  
  沃突把她帶到目闡部,一路上認識沃突的人都忍不住朝她多看幾眼。這位殷國公主在大部分不經常去烏圖的別部人看來,都是很神秘的,聽說她來草原時帶了很多車馬,儀仗連綿很長很長,還帶了許多珠寶珍玩。烏圖王沃突喜歡她,將她視若珍寶,大家都知道,就有人猜測,她肯定長得很美,可不就人人都想看看了。
  
  這回沃突大搖大擺把她帶到目闡部,本來今日目闡部就熱鬧,聽說他們來了之後,那就更熱鬧了。
  
  「誒,那是殷國公主嗎?」
  
  「好像是,看上去腰都沒我阿姆手臂粗啊!」
  
  「聽說公主在烏圖都是在有簾子的帳子後面坐著的,是真的嗎?」
  
  沃突聽到周圍的議論聲,悶笑兩聲,等到了地方,他先自己下來,再把懷孕的妻子搬下來。「我給你找個地方坐著。」
  
  目闡部的射雁之所以邀請他來,可不只是因為他是王,還因為他是公認的神射手,論射箭,無人能比得過他,而目闡部的信仰就是弓,他們最欽佩的就是弓術好的勇士。也因此,沃突在這裡比在烏圖本族還要受歡迎,不管男男女女見了他都是十分熱情。
  
  沃突和目闡部族長商討射雁,殷如許坐在另一個特地收拾出來的帳子裡,還有人給她送來熱騰騰的水和食物。招待雖然周到,但這個部族裡的人也確實太熱情了,殷如許坐在這,看到帳子外門口左右圍滿了偷看的小孩子和女人,時不時還換上一撥人。只有女人和小孩過來悄悄看她,男人是不好意思湊過來的,就遠遠站著。
  
  要說這些來圍觀的少女裡面,幾乎有大半都是抱著「看情敵」的心來的。之前沃突一直沒娶妻,只說還沒遇到能看對眼的,他自己不急,可急壞了眾多部族裡的未婚女子們。有人問他喜歡什麼樣的女子,沃突張口就說欣賞那種瀟灑豪爽,能一同打獵喝酒,高挑健美的女子。
  
  他這麼一說,眾部族裡頓時就出現了越來越多能上馬打獵,下馬砍人的女漢子,可是一年復一年,各部族的女人越來越兇悍了,沃突還是沒有看對眼的。到最後,他娶了個和從前喜歡類型完全不一樣的殷國公主。既不高挑健美,也不瀟灑豪爽,看上去更不像擅長喝酒打獵的,可他還是喜歡的和眼珠子似得。
  
  「烏圖王騙人!他喜歡的明明就是這種、這種看上去像珍珠一樣瑩潤的女人!」圍觀了半天,一個目闡部女子怒氣沖沖地說。
  
  其他女子同意地點頭,紛紛聲討沃突,「壞心眼的男人!」「男人的話都聽不得!」
  
  她們說的太投入,聲音大了些,被殷如許聽到了。她自己也知道這一茬,每每想起都覺得好笑,她見帳子外面的年輕小姑娘們齜牙咧嘴,氣的齊齊蹬腿的樣子,忍不住就朝她們笑了一笑。
  
  一群年輕的少女呀的驚叫,莫名羞紅了臉,蹬蹬蹬往後退,退到一旁殷如許看不到的地方去了。
  
  「嗨呀,公主笑起來真好看,花兒一樣的,換了我,我也喜歡啊。」先前那個揮拳頭大罵沃突的女子突然改口說,「不知道殷國有沒有公主這樣的男人啊。」
  
  目闡部族長挽著沃突的肩走到附近,聽到了幾聲聲討,大笑道:「聽見沒,又是在說你。」
  
  其實沃突自己也很無辜,他沒見到殷如許之前,也不覺得自己會喜歡這種,誰料得到呢。不過他可不管這些抱怨,去帳子裡把殷如許牽出來,帶她一起去看射雁。
  
  每年這段時間,都會有很多雁從這邊經過,今年也不例外。殷如許坐在一邊,看著沃突首先上場,將一根漆成黑色,尾部染了紅的箭搭上弓,朝著天上一行雁射去。他射落的是一行雁裡處於最末的那隻雁,這也是目闡部的傳統,他們射雁是絕不會射頭雁的。
  
  「哦!!!」雁從天上掉下來,沃突策馬去接,恰好接在手中,又引起了一輪圍觀人群的歡呼。
  
  之前罵他的那群少女們歡呼聲尤其響亮,渾然忘記了之前的憤怒。還有幾個少女也是要參加之後的射雁的,在沃突策馬奔回來之後,少女們就和其他勇士們一起上馬,追逐著遠飛的雁,開始張弓搭箭。雖然不是每個人都能射落下雁,但每當有人射落,總會響起一陣陣的歡呼,部族裡所有的人都在為他們歡呼鼓舞,歡樂的氣氛充滿了每個角落。
  
  如果有人射落了雁,拿著雁去向心上人表白,大多都能得到一個美滿的結局,這雁就是目闡部求親的信物之一,所以每年射雁之後,部族裡就會多上好幾對新人。今年尤其多,因為沃突娶妻了,眼見沒戲,當然得另找對象。
  
  她們的習慣更像是自然界裡的規則,而這裡的人從來如此,倒顯得沃突像是個異類。
  
  「絮絮。」沃突不知道什麼時候摸到了殷如許身邊,他手裡提著隻大雁,遞給了殷如許,「送你的。」
  
  殷如許剛好聽見遠處一個射落了雁的青年朝一個少女大喊:「雁送你,做我的妻子吧!」
  
  她抬頭看沃突,「可我已經是你的妻子了,怎麼還給我送這個?」
  
  沃突就蹲在她身邊,「想你喜歡我多一點。」
  
  殷如許握著他的手,靠在他身上,「已經很多了。」
  
  ……
  
  在目闡部玩了一天,回去沒多久,天氣就涼了下來。
  
  草原的冬日來得很早,他們要遷徙去另一個地方了,去他們冬季的駐紮地要走上大半個月,沃突說,那裡離橫斷雪山更近,而他們要在大雪降下來之前到達。
  
  這是殷如許在草原經歷的第一個冬日,她多少有些不習慣,這寒冷的天氣和殷國趙國都不同,雪還沒下,她就穿上了皮毛衣服,就是烏日珠阿姆她們用沃突珍藏的那些皮子給她做的。因為穿得厚,再加上她懷著身孕看上去圓潤了些,簡直就成了個球,沃突總喜歡抱她,大概也是覺得手感特別好。
  
  部族裡的人都有條不紊地準備著遷徙,他們要把固定的帳子拆下來,還要用牛和馬來拉大帳。殷如許是第一次知道,原來王帳可以被直接拉著走。
  
  除了他們這些沒見識的殷國人,烏圖部族人都已經習慣了這樣的遷徙,大人小孩都手腳利索,沒幾天就把一個偌大的聚居地拆了。宮女們之前還和殷如許說,這麼多人要是搬走,不知要耽誤多久,結果沒兩天看到部族裡翻天覆地的變化,簡直目瞪口呆。
  
  殷國人大多終身都生活在同一個地方,像這種不停遷徙轉移居住地的行為,她們不能理解,人對於不明白的事情總是抱著一種敬畏。這群宮女好奇,跑出去看人家怎麼收拾東西也看的津津有味,回來七嘴八舌地和殷如許說。
  
  「不知道我們要去的地方是不是更偏僻荒蕪,說要去那邊的雪山腳下,那裡冬日難道不會更冷嗎?」有宮女難免憂心。
  
  殷如許不能回答她,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這是她沒有經歷過的人生。
  
  可沃突能告訴她。他說:「冬季並不可怕,雪山也不可怕,相反,那兒好玩的地方很多。還記得我告訴過你的溫水湖嗎?湖面上都是熱氣,湖邊開滿了花,我早就想帶你去看。」
  
  所以殷如許是帶著期待去的。冬日對烏圖部族人來說,除了更加嚴寒和無邊的風雪,也有著獨特的魅力。
  
  只可惜到了冬季的駐紮地,商隊就不能像夏季那樣去的勤了,畢竟隔得遠,風雪大的話容易迷失方向,實在不好走。
  
  殷如許可以說是最輕鬆的一個,她大部分時間都待在王帳裡休息,沃突安排完了事情就會回來,偶爾帶著她緩緩騎著馬走一段路。
  
  高聳連綿的雪山,距離他們越來越近,而離的越近,就越能感覺到那是一個怎樣鬼斧神工的天然屏障。雪山的頂峰終年積雪,如果天晴,湛藍的天空下雪山就顯得格外澄淨,有一種聖潔之感。雨霧的日子,雪山一半都掩在雲霧裡,又極為神秘。
  
  沃突給她唱雪山的歌,殷如許就跟著他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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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9 21:57:09 |只看該作者
第143章 第十六章

  趙國這一年註定是多事之秋,前有國君趙胥吃了敗仗,後有乾旱與嚴寒,趙國治下百姓民不聊生,國內亂象頻出。可是國都王宮內,趙胥還在謀劃對晉國之戰。
  
  他要是想處理烏圖,必要借道晉國,既然現在和晉國鬧翻了,那就乾脆直接打下晉國。朝中許多大臣並不贊同他的做法,可趙胥瘋魔了似得,鐵了心要打晉國。他如今根本不能容許別人忤逆自己,特別是在敗仗之後,更是恨不得立刻打場勝仗洗刷自己的屈辱。
  
  可是不管他想做什麼,總是無法順利,他剛提出打晉國,就有許多人站出來勸他:「請王三思啊!如今闌喬與合陽等地發生民亂,還有多地受災,不知有多少人餓死凍死,此時怎麼能再起戰事!」
  
  「是啊,更何況不久之前,我們趙國還與晉國為盟,如今轉頭就打晉國,不免顯得涼薄反復,對我趙國聲名也有損哪!」
  
  趙胥只想得到自己的危機,哪裡還能顧忌到那些遠在天邊的受災民眾和什麼名聲。但凡不贊同的聲音,都被他施以手段壓了下去。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他花費了這麼久,至少明面上,再沒人敢和他唱反調。
  
  沒人知道趙胥的焦慮與憋悶,唯一知道他在想什麼的綠化系統已經完全把他拋棄,每天掉線不知道是不是崩潰了,反正它也沒什麼用,數據總是出錯,趙胥乾脆就不再管它。
  
  他如今是一心調兵遣將,排兵布陣,勢要把晉國盡快打下來。晉國先前吃了大虧,比趙國損失還大,正是元氣大傷的時候,據說國內也不安穩,若這個時候打過去,當然是最好的時機。趙胥不是不知道趙國內的種種問題,只是他不願意放過這麼好的機會,決定兵行險招。
  
  他有這樣的決斷,也有與之相配的狠辣手段。為了找一個光明正大的出兵理由,趙胥犧牲了先前晉國送來聯姻的那位公主。
  
  那女子長得還不錯,趙胥先前寵愛了她幾日,如今需要犧牲,他也毫不遲疑,把這位懷了身孕的女子處死了,對外則是說這女子試圖謀害他,才落得這個下場。既然晉國派來的公主要「謀害」他,當然就是晉國不懷好意,所以他要打晉國,就有了個能站住腳的理由。
  
  ——如果要打仗,想找理由很容易,也並不只有這一個,但趙胥卻毫不猶豫選擇了這麼做。沒有其他原因,只是他覺得這樣最簡單而已。
  
  伴隨著一個無辜女子的死,兩國開戰。這一年最冷的冬日,嚴寒無比,穿在身上的鐵甲如果沾了水,貼在皮肉上,脫下來時能活生生撕開一條皮肉。而沒有盔甲,甚至沒有棉衣禦寒的底層士兵,活生生凍死在大營內,每日掃營,都能搬出幾具凍得面色青白的屍體。
  
  這一年的冬日,註定是趙晉兩國,最難捱的一個冬日。
  
  遠在草原雪山之下,在第一場雪到來之前,烏圖部族已經紮下大營。去年的痕跡還在,他們用雪山上採下的大石搭的崗哨和矮牆也還在,只是需要稍加修繕。
  
  之前遙遠的雪山如今就近在咫尺了,甚至望不到頭,只覺得巍峨,殷如許從未見過這樣的雪山,常裹著厚厚的皮裘坐在那仰望雪山,沒事兒能看一下午。
  
  部族裡其他人見了,不知為何都露出奇怪的笑,殷如許也覺得奇怪,回去問沃突,沃突就笑著告訴她:「因為狼神來自雪山,雪山是狼神的故鄉,我這個「狼神之子」是被這片雪山庇佑的孩子,所以大家都覺得你是在表達對我的喜歡。」
  
  殷如許:「真的有狼神?它會庇佑你?」
  
  沃突抱著她,陪著她一起看著那茫茫雪山,爽朗醇厚的聲音響在風中:「如果真的有狼神,我更希望它能庇護你。」
  
  殷如許心中一動。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終於能掙脫那個不斷重複的輪迴,但她現在願意相信,冥冥之中真的有什麼在幫助她。
  
  她想,如果真有狼神,請讓一切的愛與恨,全都停止在這一世的結束吧。
  
  烏圖部族冬日的聚居地和夏季的不太一樣,冬季的駐紮地很多地方都有柵欄和矮石牆,這是因為冬日這邊很多動物,狼群多,還有熊這種大型的猛獸,偶爾還會有雪豹從雪峰上下來找吃的,為了避免被野獸輕易闖進聚居地,才會設置這些東西。
  
  大家搭帳篷的時候也會蓋上更厚的皮,嚴實地擋住風雪,保持帳內的溫暖。為了生存,大家一年中大部分時間都是忙忙碌碌的,冬季尤其如此。
  
  烏日珠阿姆他們早早就準備了很多的羊絨,經過各種煮洗晾曬,將羊絨紡成線,或是碾成片,抓成小絨,用來做衣物帽子和各種氈毯。
  
  部族裡有一個大帳,冬日裡燒了牛糞羊糞爐,暖和得很,裡面聚滿女人和小孩,女人們在那裡一起做東西,說說笑笑十分熱鬧,最多的就是縫皮子和做羊毛氈毯的,一起做的話,不會的跟著學,會的就比比誰做的更好。
  
  最開始殷如許沒有過去,她覺得自己貿然過去了,可能大家都會不習慣。可是沃突來了這冬季駐紮地還有很多事要做,不能一直陪著她,見她一個人和幾個宮女在王帳裡待得冷清,整天沒什麼聲氣,沃突就直接把她領到了那個大帳裡,交給了烏日珠阿姆和那日松的妻子。
  
  「你們帶公主一起玩。」
  
  「好嘞,難得公主願意來這裡跟我們這些人擠,我們肯定照顧好她,族長你放心吧!」
  
  一群已婚的女人更潑辣,嘻嘻哈哈打趣沃突族長。沃突臨走前見殷如許還有些不習慣的樣子,上前一手按著她的腦袋把她抱了抱,低聲跟她說:「晚上回來跟你說我小時候在大帳裡的事。 」
  
  沃突一走,烏日珠阿姆把殷如許拉到了中間,招呼大家繼續做繼續說。一開始確實有許多人不好意思在公主面前吵嚷,可是過了一會兒,見公主安安靜靜聽她們說話,嗓門大她也不嫌棄吵,乖乖巧巧像個小閨女的模樣,大家就都放鬆了下來。
  
  「族長可把公主把的太緊了,早該出來跟我們一起玩的。」有性格直率的不過一會兒已經聚到殷如許身邊。大家其實對她很好奇,只是深入接觸的不多,在這裡跟殷如許最熟悉的也就烏日珠阿姆幾個人。
  
  有她們在中間牽線搭橋,殷如許很快融入了大帳的女人之間,比她想像中快多了,也容易多了。
  
  「我們之中托婭最會彈二弦了,聽說公主你會彈那個好多根弦的什麼琴?真的嗎?」
  
  「我都沒聽過呢,聽說很好聽。」
  
  「我是聽過的,上次公主在王帳裡彈過。」烏日珠阿姆一邊利索的拉羊毛,一邊炫耀地說。
  
  她這麼一說,其他女人都發出好想聽的聲音,小孩子們也在一邊起哄。烏日珠阿姆剛想讓大家消停點,別鬧公主,就聽殷如許讓人把王帳裡放著的那把箜篌拿過來。
  
  她的箜篌是特製的,雕著形狀優美的鳳凰紋飾,高昂起的曲頸,漆金描紅,鑲金嵌玉,還繫著紅色的絲絛。
  
  「這是鳳首箜篌。」殷如許將箜篌置於身前,雙手彈撥。
  
  「哇!這真的好多根弦啊,這有多少根?」「這個『箜篌』好漂亮啊!」一群女人把公主圍在中間,後面的人抱著氈毯踮起腳往裡看,小孩子們則擠在縫隙裡,露出個腦袋伸長脖子看著那架從未見過的箜篌。
  
  「共有十三根弦。」殷如許說著,雙手拇指食指分別劃過琴弦,頓時指下流瀉出一串流暢而華美的音色。
  
  當她開始彈奏,所有人都閉上了嘴,安靜聽著,連小孩子都趴在地上,不敢出聲打擾。
  
  彈完兩曲,有人感嘆道:「真好聽啊……公主彈箜篌真好看,難怪族長喜歡。」
  
  「我覺得這比二弦有趣多了,我也想學!」
  
  天黑時,沃突帶著滿身風雪和狼騎們回來。隔著遠遠的,崗哨見到他們,打了聲哨子,讓他們進入。他們在外面跑了一天,回到部族裡,聞到了食物的香味,大部分人都直接往中心大帳去。他們的女人大部分都在中心大帳裡待著,他們習慣了回來後先去瞧上一眼,把人領回家去吃東西。
  
  沃突也去中心大帳,他在外面抖擻身上頭上的雪,心裡想著不知道公主這一天過得怎麼樣。走進去,見中心大帳裡女人孩子們圍在一起吃東西,說說笑笑,公主竟然也在人堆裡,只是她在大帳最暖和的地方,身上蓋著又厚又軟的皮子,睡得正香,臉頰都紅撲撲的。
  
  沃突不自覺笑了:「她睡著了?」
  
  烏日珠阿姆:「吃了不少東西,睏了,聽我們說話聽著聽著就睡著了,睡得挺熟的。族長你把人抱回王帳去,別吵醒了,來,把人裹好了。」
  
  沃突把人連著大塊柔軟皮毛一起抱回去了,塞進熊皮褥子裡。他自己則坐到屏風外面,就著熱湯,大口吃完了好幾塊餅和兩大盤肉。頂著風雪在外面跑了這麼久,當然辛苦,他是早就餓了。
  
  可是他在外面的時候,想到公主在部族裡能吃飽穿暖,開開心心,就覺得自己也舒服起來。
  
  沃突剛吃完,殷如許就裹著熊皮毯子坐了起來。
  
  「醒了?今天在大帳裡感覺怎麼樣?好玩嗎?」
  
  「給她們彈箜篌聽……你不是說回來講你小時候在大帳的故事?」
  
  「哈哈哈,好,講!」沃突挨著殷如許,抱著她的肩,「我小的時候,老族長不許我進王帳,我也沒有自己的帳子,夏天隨便哪裡一躺都能睡,但冬天太冷了,睡外面受不住。我們部族裡每年冬天都有這樣的大帳,白天裡面很多女人小孩,裡面的乾牛糞爐子會燒一個白天,我就白天在大帳裡面睡覺,睡夠了,晚上大帳裡沒爐子,也不許人進,我就跑出去,去那邊的雪山上玩。」
  
  「白天的大帳很熱鬧,我在那找個地方睡了,還有心善的會給我蓋一塊氈毯,我每次都能睡得很舒服。」
  
  「你……」殷如許訝異:「你不是『狼神之子』,怎麼會這麼對你?」
  
  沃突露出一口白牙,「可能就是因為我是『狼神之子』,那個老頭才會這麼對我,他怕死我了。」
  
  「我是想說,在大帳裡睡很舒服的,你今天有沒有這個感覺?嗯?」沃突用額頭頂著她的腦袋問。
  
  殷如許垂下眼睛,「在你身邊睡更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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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9 21:57:22 |只看該作者
第144章 第十七章

  冬日夜晚,外面寒風呼嘯,一個一個的帳子埋在風雪裡,寂靜無聲。這個時候,大部分人都睡了,小沃突從羊圈裡爬出來。
  
  他晚上一般沒地方去,雖然那日松的阿姆偷偷讓他去他們家的帳子睡,但因為這事,她家男人肯定又要打她,所以沃突不想去。
  
  他這麼個小孩子,和一頭小羊也差不多大,往羊圈角落裡一藏,也沒人能發現,只是味道難聞了點,但他也不在意這個。
  
  只是他今天白天在大帳裡睡了暖和的一覺,現在睡不著,就想著四處跑跑。他是個膽子很大的孩子,每天都能自己找到樂子。他從羊圈裡爬出去的時候,一隻羊咬住了他的衣服。
  
  小沃突扭頭撓了撓羊腦袋,「我不睡,我出去玩~」他把自己發黑的衣角扯回來,爬出去左右看了看,他準備去雪山上,但雪山總是很危險的,所以他先悄悄跑到某個帳篷後面,扒開那裡的積雪,從裡面刨出來一把舊匕首,然後跳到一個帳子門口,把隨便丟在那裡的弓箭拖起來背在自己身上。
  
  他知道有一個矮牆塌了一角,負責那段矮牆的人一直沒有把牆修好,他能毫不費力地從那裡翻過去。翻出部族的聚集地後,小沃突就像一匹小馬,在黑夜裡衝向雪山。他的眼睛能在黑夜裡看清東西,所以他一路順利地穿過矮杉樹叢,拖著好幾根被壓斷的樹枝,跑到山裡去了。
  
  對很多人來說危險的雪山,在小沃突看來,是個很有趣的地方。他知道雪山裡有一片湖,在冬天也有溫度,在裡面一點都不會冷。在他看來,那就是只有各種神話傳說中才會出現的「神湖」。和往常一樣,他來到那裡,丟下身上的弓箭和身上裹著的皮子,噗通跳進溫熱的水裡。
  
  他在水裡很靈活,像一條魚一樣鑽來鑽去。在水裡睜開眼睛,讓自己漂浮在一片溫暖的黑暗裡,溫柔的水流撫慰著他。等到一口長長的氣快吐完,他腿一擺衝到水面,呼吸一大口,再重新沉進水裡。
  
  他在水裡翹起腳,看到小腿上面一條傷口因為泡久了水開始流血,他隨手抹了抹,還是爬回到了岸上。他會去附近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小動物。雖然他很小,但狩獵彷彿是他與生俱來的本能,他能看見雪地上奔跑的兔子,能聽到飛在杉樹枝上的鳥。
  
  抓到了能吃的東西,他就回到湖邊那個山壁凹陷裡,那裡有著他路上拖過來的樹枝,上一回帶來的樹枝已經乾了,他蹲在那把樹枝折斷生火烤吃的。但是柴火不多,往往食物都烤不熟,不過沒關係,他也能吃的很開心,反正能填飽肚子他就開心了。
  
  只是他偶爾運氣不好,會遇到熊。特別冷的冬天,山上的熊瞎子找不到吃的,就往這下面來了,小沃突可不覺得自己能打倒那小山一樣的熊,他的辦法就是立刻鑽進蓬鬆的雪地裡,把自己埋起來。
  
  有一次那隻熊瞎子好久都沒離開,他在雪堆裡冷的差點沒氣了,都無法動彈,是一個同樣去雪山的巡邏勇士把他拖了出來——後來他長大,有一次又遇上那隻瞎了一隻眼的熊,就把它打死了,剝了皮拿回去墊腳,熊肉送了當初救他的勇士。
  
  不過那已經是他十七八歲的事了。在剝了那頭熊之前,他還先殺了老族長和大半的烏圖貴族。
  
  其實讓他動手的原因很簡單,在別人看來甚至有些可笑。
  
  羊圈裡有一隻羊,它的耳朵上紮了彩綢,那代表著它已經平安活了很久。烏圖部族的習俗是會在羊群中選兩隻羊紮上彩綢,不去宰殺牠們,讓它們活到老死,用以酬謝上天恩德。小沃突不去外面亂跑的冬日,就會靠在那隻羊肚子旁邊睡覺,而他從羊圈裡跑出去的時候,那隻羊會輕輕咬住他的衣角,不讓他亂跑出去。
  
  小沃突被它咬住衣角,總會想起那日松出去亂跑的時候,他阿姆揪住他耳朵的樣子。
  
  他從小孩子變成少年,那隻羊就陪了他多久。少年沃突越來越強壯,他也不再依靠部族裡那些好心人偷偷給的食物,他能自己去草原上尋找能吃的東西。他會捉兔子懶鼠,能獵鷹打鳥,他幾乎不想回去部族。
  
  部族裡從前有很多貴族,理所當然地壓迫著其他普通族民。一個大部族延續久了,就會出現這樣的階級,那些貴族的孩子們討厭沃突,因為沃突比他們都優秀,哪怕他都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身上沒有任何首飾,吃的東西遠比不上他們,可他還是最優秀的年輕人。
  
  有一天,少年沃突回到部族,一個看他不順眼的同齡貴族少年,讓人給他送來了一鍋羊肉。
  
  還有一根帶血的彩綢。
  
  「不就是一隻羊嗎,我特地殺了讓人給你分一鍋肉呢,你嚐嚐,好不好吃,比你打的兔子好吃多了吧。怎麼,你還真把它當阿姆了?哈哈哈笑死我了,什麼狼神之子,我看你是羊之子吧!」
  
  沃突沒說話,他直接乾脆地用匕首劃斷了那人的喉嚨,鮮血噴了好長一道痕跡。他第一次殺人,卻毫無畏懼。
  
  所有人都被他嚇到了,包括他的生父老族長。多年來,老族長總是害怕著他會如同預言中那樣取代自己的位置,之所以沒有殺他,可能是因為巫說,殺了他會引起狼神的憤怒和報復,他才忍了下來,想讓沃突自生自滅,可誰知道他平安長大了,還敢殺人。
  
  死去少年的貴族父親叫喊著要殺死他,老族長也終於決定殺死他,但最終的結果是沃突殺死了他們。
  
  沃突並不知道怎麼做一個族長,但他明白一件事。那些會違背老族長意思,偷偷給他食物的人;那些會在大帳裡給他蓋上氈毯的女人;把自己的匕首和弓箭放在外面,對他拿走當做不知的人;故意沒有修矮牆,對他偷溜出部族不聞不問,卻會跟上去把他從雪堆裡拉出來抱回去的人……這些人,他不會讓他們像那隻羊一樣,被人隨意殺死。
  
  ……
  
  「沃突,那隻羊的耳朵上為什麼有一條彩綢?」殷如許指著一群羊中最顯眼的那隻。
  
  沃突看了眼,就給她講了那個小孩和羊的故事。
  
  那隻紮著彩綢的羊,已經是另一隻羊了。他跑過去把羊抱回來,給殷如許看耳朵上的彩綢。那羊在他懷裡很乖順,都不吭聲,只在殷如許摸它腦袋的時候抖了抖耳朵。沃突又把羊塞回了羊堆裡,跑回來繼續和殷如許坐著馬往雪山去。
  
  他今天要帶殷如許去看雪山上那片溫水湖。
  
  「為什麼我看見什麼好奇,你都喜歡把人家捉過來讓我摸呢?」殷如許發現沃突這個習慣。
  
  沃突:「我看你想摸的樣子。好摸的才會抓過來讓你摸,不好摸的就不抓了。」論起薅草原動物,他可是最熟練的。
  
  馬去不到山上,沃突就牽著殷如許踩著雪往上走。路過杉樹林,他看到被雪壓斷的枝條,習慣性地抓起來拖走。
  
  「看,這掃出來的痕跡是不是很有趣。」
  
  殷如許看著雪地上的痕跡,半晌問:「有熊嗎?」
  
  沃突:「以前是有的,我小時候每年冬天都能看到,但是這幾年族裡的勇士冬天常跑山上來抓熊,就不怎麼見到了。」
  
  殷如許指著一個腳印:「那這不是熊的腳印?」
  
  沃突露出一點詫異的神色:「……哇,好像真的有熊。」心裡在偷樂,他為了把懷著身孕的妻子帶上來玩,先自己上來做了一番準備,其實這腳印是他昨天上來時候閒著沒事想嚇唬妻子搞出來的。
  
  殷如許果然有些緊張,靠他緊了點。
  
  「你看,這也有熊腳印,這麼大的腳印,看上去是隻大熊。」一路牽著殷如許,沃突時不時指著路邊雪地忽然出現的腳印,一本正經地說。
  
  殷如許開始還緊緊拉著他的手,後來就沒什麼表情了,甚至不吭聲不回答他了。
  
  沃突:「熊說不定就在附近呢。」
  
  殷如許忽然認真地說:「這隻熊能跳得很遠,還會飛。」
  
  沃突:「嗯?為什麼?」
  
  殷如許:「因為它的上一個腳印和下一個腳印隔得太遠了,從那邊到這邊,不是跳過來,就是飛過來的。」
  
  沃突給她逗笑了,知道她是猜出來怎麼回事了,一把將她抱起來,「好了,我跟你玩呢,你累不累,我抱你走。」
  
  溫水湖邊雪積不住,長了一片茸茸綠草,在這樣的冬天顯得格外鮮嫩。湖上煙氣裊裊,都是濕潤的水汽。
  
  沃突把殷如許放在湖邊,熱情邀請她試試水溫。殷如許試探著用手指探了探湖水,小心翼翼的。沃突看不下去,抓著她的手猛地按進水裡。
  
  殷如許:「……」
  
  沃突:「暖不暖和?」
  
  殷如許:「嗯……不許脫衣服。」
  
  沃突:「我只是想在這洗個澡,沒想幹別的。」
  
  最終他還是在這洗了澡,殷如許在他的強烈要求下,泡了個腳。
  
  「冷不冷?旁邊山壁那個凹陷的地方我放了塊皮子,還有生火的東西,我給你拿來蓋?」
  
  殷如許和他一起去山壁凹陷那邊看,卻發現那地方被不速之客給佔了。
  
  「嘿,這是我的地方,我的皮子,你們趕緊走開。」沃突蹲在那裡朝兩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說。
  
  殷如許拉拉他的頭髮,「算了,讓它們在那待著吧。這是狼嗎?」
  
  在沃突昨天才放過來的皮子上,兩隻顯然剛出生不久的幼狼正趴在那。
  
  「怎麼沒見到母狼?」
  
  「可能離開找食物去了。」沃突說著試圖去抓兩隻小狼,「奇怪了,這個時候怎麼會有這樣的幼狼,也不是雪山上狼繁衍的時候。」
  
  兩隻幼狼半點不怕他,嗷嗷叫著要咬他的手。殷如許把他的手扯了回來,「不要抓,我們先回去吧,這個地方先讓給它們暫時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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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9 21:57:33 |只看該作者
第145章 第十八章

  沒過幾天,沃突提回來兩隻幼狼,就是殷如許之前和他在雪山溫水湖邊看到的那兩隻。
  
  「母狼一直沒回去過,應該是死在外面了,我不提回來,這兩個小東西就要餓死在那裡。」沃突粗手粗腳的,隨意把兩隻幼崽放在殷如許面前,「你要是想養,養著玩也行,等它們長大了說不定還能有些用,你要是不想養我就扔給狼騎那些崽子們。」
  
  殷如許看著兩隻餓的都叫不出聲的幼狼,擰著眉摸了摸它們身上打結的毛。因為沒有了母狼的照顧,這兩隻幼狼看上去特別狼狽。
  
  「我不會養,你教我怎麼養?」
  
  「不用怎麼精心照顧,放心,它們生命力頑強的很,有吃的就能活。」
  
  果然,就像沃突說的,這兩隻幼狼吃了東西後,慢慢就恢復了,雖然還是對周圍的一切很警惕。也許是因為殷如許照顧的太精心,兩隻幼狼似乎把她當成了母親,常常要鑽進她懷裡,還會對她發出溫順的嗚嗚叫。
  
  對於沃突這個壓迫感甚重的傢伙,兩隻狼崽感覺到威脅,所以會對他發出嗚嗚的威脅聲。它們還太小,一點殺傷力都沒有,在沃突看來跟小狗也沒區別,兩隻幼崽也不知道是喜歡他還是討厭他,偶爾也會湊到他身邊作勢咬他的手掌。
  
  沃突晃晃手掌把它們晃下來,捏著後脖子隨手丟出大帳。
  
  殷如許一抬眼看到了,「沃突!」
  
  沃突起身去把狼崽撿回來,拍拍身上的雪灰,重新塞進殷如許手裡,「你玩,你玩。」
  
  這個冬天,殷如許就有了兩個暖和的狼手爐。狼冬天為了避寒,會長厚厚的一層毛,幼狼的毛更是又軟又暖,摸上去柔順舒服,簡直讓人停不下來。殷如許白天在大帳裡,跟烏日珠阿姆她們學做氈毯,學她們的二弦,給她們彈箜篌,或者聽她們閒聊。兩隻小狼乖巧地窩在她身邊,她要是蓋著皮毛小睡,兩隻幼狼會鑽進毛皮裡面,團在她懷裡一起睡。
  
  這裡的冬日確實很冷,至少比殷國趙國的冬日要冷得多,可是當冬天過去,她回想起這個冬天,卻沒有什麼寒冷的感覺,留下的回憶,都是大帳裡熱鬧的說笑和溫暖的爐子,是沃突帶她去看的皚皚白雪和圍著綠茵的溫水湖,每一樣讓她想起來都覺得安心柔軟。
  
  她的肚子大起來,沃突以前總喜歡忽然把她抱起來或者舉起來,背在背上也要故意顛一顛逗她玩,現在是不敢了。
  
  他在夜晚睡前仔細觀察她的肚子,時不時用手摸一下。每次這麼觀察過後,第二天他就會帶些新鮮的東西回來給她換換口味。
  
  在冬季駐紮地的日子是枯燥的,烏日珠阿姆怕殷如許待得不耐煩,告訴她說,等雪化了他們就會遷到新的地方去。
  
  在雪化之前,部族的駐紮地裡闖進了狼。一直沒化的積雪堆在矮牆邊,給它們搭了個階梯,這群餓得不行的野狼忍耐不住,闖進人的聚居地,想要拖羊圈裡的羊。最先發現「闖入者」的是狼騎養的那些狼,它們雖然被馴養,但野性不改,論起兇狠絲毫不比野狼差。它們發現闖入者,馬上示警,一時間半夜裡狼嚎響徹整個駐紮地。
  
  殷如許也早醒了,她是被兩隻小狼的嗷嗷叫給吵醒的,見兩隻小狼站在皮毛墊子上朝著王帳門口叫,而沃突也站在王帳門口,正在注視外面的什麼東西,殷如許都沒發現他是什麼時候醒,又是什麼時候起來的。
  
  「沃突?外面怎麼了?」
  
  「沒事,闖進了幾隻野狼而已。」沃突朝她擺擺手,讓她繼續睡。
  
  如果換個小部族,遇到一群餓狼闖入駐紮地,絕對會很慌亂,別說羊圈裡的羊了,就是人被叼走也是可能的,但烏圖部族就沒有這個擔憂了,狼騎一群人飛快追著自己的狼出來了,把那些闖入的野狼全部趕在了一起圍在中間。他們訓練有素,燃起火把,把那些陷入包圍的野狼群照的清清楚楚。
  
  有勇士架著弓箭在後面和同伴說話,「你打哪隻?這回看誰打得多,要不要比比?」
  
  「行啊,比,來!」
  
  許多人衣服都來不及穿,光著膀子也在外面起哄。
  
  有好奇的女人披著衣服起來看熱鬧,也半點不怕地圍到旁邊,說說笑笑,簡直就是半夜開宴會。
  
  殷如許沒能出去看,被沃突按回去睡了,她早上起來,發現那闖入的狼群已經被處理乾淨,大家還興致勃勃地討論著昨天晚上誰更厲害,中午的時候她們就吃到了狼肉。
  
  「我以前在的那個小部族,人很少,有一年冬天特別冷,野狼群跑到我們部族裡,咬死了好幾個人。那時候我還小,看著一隻狼咬掉了旁邊帳篷裡一個姐姐的臉,嚇得都不敢哭。」大帳裡做毛氈的一個女人忽然說。
  
  她的話引起了其他女人們的話頭,又有個女人接話說:「是啊,我出生的那個部族也是,冬天遇到狼,可害怕了,部族裡的男人經常冬天夜裡不睡,就在外面守著,就怕萬一睡著了被狼拖走,我們那邊的狼可兇得很!」
  
  「不過,自從到了烏圖,就不怕狼了。」
  
  「對,當然不怕了,有族長在,都是狼怕我們,他可是狼神之子!」
  
  一群女人臉上都有慶幸和輕鬆。她們又看著殷如許,滿是對安定的嚮往和期許,「公主和族長的孩子,一定也會是個勇敢強大的小族長,狼神的後代,能一直庇佑我們。」
  
  除了駐紮地半夜闖進野狼群之外,沒有再發生過其他的事,每天都很平靜。這份平靜一直延續到雪化,他們要動身遷往另一個駐紮地。
  
  雪山上的雪還沒化,等到天氣更加炎熱之後,雪才會漸漸融化成水,順著山勢而下,一路匯聚成溪流小河,通往草原的各處,沿途滋潤土地,讓各處長出青草繁花,再匯聚成一個個湖,成為草原上的「明珠」。
  
  殷如許的肚子已經挺大的,沃突最近學會了輕拿輕放,摸她肚子的動作也放輕了很多。殷如許早已習慣了孕育生命的感覺,她反而沒有沃突那點緊張的心情。天氣好的時候,她還自己抱著肚子到處走走,兩隻小狼就跟在她腳邊,跑跑竄竄,要跟她玩鬧。
  
  烏圖部族朝另一條路遷徙,越往前,天氣就越暖和,他們又在芒山腳下住了兩個月。草原的春日和夏秋冬都不同,那是一種生機勃勃的感覺,站在坡地上,每一日的景色都會有有所變化,成片連綿的地面上染了綠色,一層一層變得濃鬱,又漸漸變成黃,那是一種常見的野花,生命力頑強,春風一吹就能開遍整片原野,還是部族裡羊群們最愛的食物。
  
  春日是個短暫的過度,他們很快就要在這片草場被吃光後,回到去歲夏天的駐紮地,那片水草豐茂的地方。
  
  經過這麼久的孕育滋潤,他們去歲的駐紮營地上長了青草,大家就像旅行歸來的人,忙忙碌碌打掃家園,重新安置自己的家。
  
  一個冬天沒來的商隊早已等待多時,他們帶來了更多的商品,用來和部族換冬日裡他們打的獵物皮毛,商隊重新變得絡繹不絕,今年比去年來的更多了,導致沃突不得不讓部族駐紮地又往外擴散了一圈。
  
  整個冬天窩在大帳裡,大家都憋壞了,趁著這個熱鬧,他們又開始時常辦一些集會,賽馬射箭,還有從殷國流傳過來的藤球,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都圍著個球跑來跑去,部族前那大片平整的草地,每日都有許多人圍觀一群人踢藤球。
  
  在這最熱鬧的時候,殷如許的孩子終於出生了。
  
  孩子出生的時間不太巧,那一天沃突正好去目闡部參加目闡部族長妹妹的婚禮,殷如許這邊剛有反應,宮女們就白著臉跑出去找人,烏日珠阿姆朝部族前的人群裡吆喝了一嗓子,「公主要生了,誰去目闡部把族長找回來!」
  
  當即就有好幾匹快馬飛奔出去,人群中響起一片嘹亮的歡呼,還有人大喊:「快點快點!」
  
  沒過多久,沃突回來了,他一個人騎著馬衝在前面,把其他人都遠遠落在身後。路過部族門口,眾人立即給他讓路,讓他一路順暢地衝到了王帳前。
  
  「人怎麼樣了?」
  
  「還沒生呢,族長你到一邊等著,別礙事。」
  
  他足足等了一天,才等到了一個皺巴巴的兒子。他的兒子和他一樣有一雙綠色的眼睛,面容卻更像殷如許。
  
  殷如許和沃突的孩子出生這天,趙國和晉國的戰事終於結束了,這持久的戰事,打的兩國國內動盪,最後的結局,以趙軍攻破晉國王城,逼死晉王為結局。
  
  趙胥在三月前親自帶兵攻打晉國,他這一次的親征比上一次要稍微順利一些,對比起來,這次他可謂是一雪前恥。當他站在晉國王城城牆上,俯視著這座剛經過戰火焚燒的王城,心中的自信再一次升騰。
  
  他想,誰說我失去了世界的氣運就只能一直失敗?
  
  打下晉國祇是第一步而已,接下來就是烏圖部族了。能成功一次,就能再成功無數次。
  
  「報!」
  
  「王,都城傳來急報,余商君反叛!」
  
  趙胥的叔父余商君,趁著趙胥長久領兵在外,國內空虛,一舉反叛,已經成功控制了都城和周邊好幾座城。
  
  趙胥還沒來得及好好享受這得來不易的勝利,就收到這消息,得知自己老家被別人佔了,簡直如同當頭一棒。
  
  「怎麼回事!我臨走前的佈置呢,為什麼沒人阻止那老不死的東西!」趙胥就是在這裡再憤怒,也無濟於事,只能匆匆再帶著大軍奔回趙國都城。然而禍不單行,他們途經晉國與趙國交界的埠沅江時,遭到了晉國殘兵的埋伏。
  
  帶領這股殘兵的是晉國一位忠心的將軍,他在馳援的途中聽到已經被趙軍攻破了王城的消息,當機立斷搞了這麼個埋伏,誓要殺了趙王趙胥,一雪國恨家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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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9 21:57:45 |只看該作者
第146章 第十九章

  趙胥決定親自領兵攻打晉國的時候,當然沒忘記在國內佈置眼線,還將一系列事情託付給心腹,為的就是避免他在外的時候出什麼亂子。可他一切都打算的好好的,卻還是出了問題。
  
  急著回去收拾叛軍,結果半途中又殺出伏兵,簡直是運氣差到了極點,趙胥甚至覺得這個世界是在逗自己玩,剛讓他看到一點希望,又狠狠給他一巴掌。可要說他運氣差,也不盡然,因為這一次,他仍是在心腹的保護下逃了出去,就算傷了一條腿,到底也還活著。
  
  就如同上一次打魯國的翻版,他負傷逃出生天後,又被趕緊送往趙國都城。
  
  「待我回到趙國,這些……這些該死的反叛之人,還有那晉國殘兵,統統都沒有好下場!」趙胥捂著斷腿語氣發狠。但是很快,他再次被打臉了。
  
  一行人秘密回到趙國王城附近,趙胥試圖悄悄聯繫城中心腹。能讓他在這種時候聯繫的,當然是他最相信的下屬,在從前無數次的輪迴裡,這人從來對他忠心耿耿,甚至不惜殺掉自己的父母妻兒表示忠心。然而這一回,這人竟然投靠了反叛的余商君,接到他的信後帶著人前來捉拿他。
  
  「趙王,等你許久了,余商君……不,是王想請你相見。」中年文士朝他一躬身,很是恭謹的模樣。
  
  趙胥沉著臉望著這個下屬,「其他人也背叛本王了?」
  
  文士微笑道:「沒有什麼其他人了。」余商君一上位,那些人就被找出來解決了。
  
  趙胥:「你是為何背叛本王,莫非本王給你的優待還不夠?」
  
  文士只意味不明地一笑,並不回答他,朝後做了個請的手勢。
  
  趙胥無法,被那些從前護衛他的士兵們押著回到本屬於他的宮城。因為腿在之前的埋伏中斷了還未休養好,他只能被人抬著,可到了宮殿門口,再不許其他人進去,趙胥只能在呵斥聲中自己拖著傷腿慢慢走進去。
  
  余商君早就在那等著他,見到他進來,讓身邊伺候的人給他上了一杯茶。
  
  「放心,沒有毒,怎麼說我也是你的叔父,並不準備要你性命。」余商君翻著書案上的各種書冊,語氣淡淡:「喝完這杯茶,你就該去牢中待著,度過你的下半輩子。」
  
  趙胥冷笑一聲,「你不殺我,說的倒是好聽。」
  
  余商君看了他一眼:「至少,我與你不同。」
  
  趙胥:「都是為了權利,有何不同,說得再義正言辭,也不過和我一般野心勃勃。」
  
  余商君沒再與他多說,讓人將他關進了冬牢。
  
  趙胥一夕之間從王成為了階下囚,沒有了華服宮殿,美味佳餚,美人宮娥,初入冬牢,著實發了一陣脾氣,看守之人見他這個模樣,漸漸就對他放鬆了戒備,每日只聽他大罵便是。
  
  余商君雖未殺他,但也怕他還留了什麼後手,因此令人密切關注他的行為,聽人回報說他在牢中狀似發瘋,不像作偽,一派山窮水盡的模樣,便也懶得再多加關注。
  
  過了幾個月,冬牢的守衛開始鬆懈,一日晚上,一行人潛入冬牢,來到趙胥牢門之前。
  
  「王!屬下前來救您出去了。」為首之人打開牢門,跪在一地狼藉之上。
  
  坐在那渾身狼狽汙濁,頭髮垂下覆滿面頰的趙胥緩緩站起,一雙黑沉的眼睛裡俱是冷意,「來得太晚了。」
  
  「是,是屬下無用,委屈王了。 」那人連忙磕頭,上前攙扶著趙胥離開。
  
  他們是趙胥為了以防萬一留下的後路,幾個月來蟄伏不動,就為了等待時機趁機救出趙胥。因為打點過,他們逃離冬牢的路上沒有遭到任何的阻攔。
  
  王城不能再留,趙胥甚至都沒來得及換衣服,就帶著追隨他的一群人逃出趙國王城,免得被發現後讓衛兵堵在城中。
  
  急奔出城後,趙胥選了個不引人注意的城暫時安頓下來。他的腿因為先前的傷沒及時救治,走起路來都有些跛。趙胥如何能忍,走在路上被人多看一眼他都要發怒,若不是現在情勢不妙,有人敢用那種目光看他,他必定要將人抓起來處刑示眾。
  
  「王,這腿定然能治的。」
  
  趙胥:「滾!」
  
  「是是。」說話的人喏喏退後,再不敢提起這事。
  
  畢竟當了多年的王,趙胥若想東山再起,還是有機會的,他仔細盤算後,決定先去試試能不能尋到盟友。他想找的就是那些手中有兵,也有些野心的人,只要他允諾奪回王位後,再給金銀寶物,劃給對方更多封地,只要待遇優厚,不怕沒人心動。
  
  趙胥最先找的是祁陽王,他先讓人前去試探,結果祁陽王連他的面都不願見,只帶給了他一句話:「君與晉國為盟,轉頭便能滅晉,實不敢信也。」
  
  嘲諷他先前與晉國結盟,後來又撕毀盟約滅亡晉國,這番行徑沒有信義。被人羞辱一番,趙胥還無法反駁,只能迅速帶人離開祁陽王封地。
  
  他的選擇是正確的,他們走後沒多久,就有衛兵尋到他暫時落腳的地方,要將他捉拿去向新王討賞。
  
  「王,我們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繼續去尋墨陽王。」趙胥並不相信人人都像祁陽王這樣愚蠢膽小。
  
  墨陽王那老狐狸倒是見了他,也十分熱情地招待他,口中說些什麼希望他儘早奪回王位之類的話,可真談到想讓他發兵王城,他就不說話了,一推六二五地混過去。
  
  趙胥找遍了能找的人,也就只有一個義陽王看好他,他將女兒嫁給他,想日後女兒能成為王后,並且獅子大開口要求了許多東西。趙胥不怕他要的多,可問題是義陽王手中的兵並不多,想要光憑這麼些人打回王都去,實在是癡人說夢。
  
  可他也沒有什麼其他的辦法了,如今沒人願意庇護他,他只能先留在義陽王處穩住他,藉由他的女兒達成更深的聯盟,再慢慢招兵買馬。同時他也沒放棄繼續試探各地其他手握兵權之人,著實是挖空了心思在趙國蹦躂。
  
  他隱姓埋名,將自己藏的很深,余商君尋了他兩年無果,只能放任不管,如此,趙胥積蓄了幾年之後,終於尋到了一個機會。
  
  東南大旱,余商君要往郾城祭天,趙胥決定前去伏擊余商君,取其首級再一鼓作氣直奔王城,奪回王位。
  
  這一年,距離趙胥被人從王位上趕下來,已經過了八年多。
  
  草原上又是一年夏季,如今的烏圖部族,比前幾年更大了幾倍,這裡就如同幾年前殷如許說過的,成為了一個熱鬧的小城。最開始只有殷國的商隊常常來此,但是幾年前,沃突帶領族人開闢了通往西陵的路,漸漸的,也有西陵那邊的商隊過來了,他們還在氓山發現了一種晶瑩剔透的寶石礦,這些年光是前往氓山採礦買石的人就數不清,來來往往的人,總要經過烏圖部族。
  
  人多了之後,他們也並不是全都依靠放牧牛羊生活,仍然有一部分人保持著冬季遷徙的習慣,但還有一部分人已經開始習慣定居。
  
  烏圖部族在這個季節人是最多的,分隔開的集市上熙熙攘攘,外圍的空地早已成為球場,是半大少年們最愛的玩鬧區域。女人們這個時候則大多在湖附近,那裡開鑿了水渠,殷國帶來的工匠花費了大力氣做出了這個便捷的供水處,女人們會在這邊清洗衣物處理食材。
  
  「阿衍,跑哪去了,公主找你呢。」水渠邊一個婦人打扮的女人端著盆站起來,對不遠處一個騎馬的孩子喊道。
  
  女人長相是標準的殷國人,她是當初跟隨殷如許一同來和親的宮女之一,後來嫁給了一個狼騎的勇士。而她口中的阿衍,則是殷如許和沃突的孩子,烏圖部族人人喜愛的「小族長」。
  
  阿衍不過九歲,個子已經很高,騎在馬上隱約有了幾分少年氣,他的長相更肖似母親,清麗俊逸,只是鼻樑高挺,一雙綠眼睛,更像父親。
  
  「丁香,阿姆找我幹什麼?」阿衍在馬上揮動著手裡的弓箭。他的馬上還掛了一串兔子和其他的小型動物,看來是跑去打獵了。
  
  「好像是找你試新衣。」
  
  「好,我知道了。」阿衍應了一聲,對跑在馬後的一隻威武大狼喊道:「二寶,快點!」那狼嗷嗚一聲似在回應,趕上了前頭的一人一馬,很快就跑進了不遠處的聚居地。
  
  「阿姆!」阿衍提著一串獵物,高喊著阿姆,噔噔噔進了王帳。
  
  殷如許從屏風後面走出來,「回來了,去哪掏了兔子洞,怎麼帶了這麼多回來。」
  
  阿衍跑到她面前,獻寶一樣捧上自己的獵物,嘴裡回答:「是父親之前帶我去的地方,那裡好多兔子!」
  
  殷如許笑著給他擦腦門上的汗,這孩子和他父親一樣,非常擅長往洞裡薅兔子懶鼠,到處都給他們禍害光了,簡直草原雙煞。
  
  「跑得這麼急,身上全都是汗,來,外套脫了給你擦擦。架子上有給你做的新衣,最近天氣熱了穿輕薄點更舒服些。」
  
  「嗯。」阿衍仰著小臉讓母親給自己擦汗。他脫衣服的時候,衣襟袖子裡窸窸窣窣往下掉土渣和小石子,還有兩把小匕首。殷如許甚至在他懷裡掏出來一隻巴掌大的小懶鼠。
  
  殷如許:「……你鑽到懶鼠洞裡去了?」
  
  阿衍撿起掉在地上的小匕首,摸摸腦袋,「我都忘記還有它了!阿姆,這個送給你的,給你玩兒。」
  
  換上新衣後,又喝了幾杯水,阿衍擦擦嘴拿著小弓:「阿姆,父親這兩日不在,你肯定無聊了,我帶你去玩吧! 」
  
  他們父子兩個,都喜歡帶她出去玩。
  
  殷如許笑,「你要帶我去哪玩?你又知道哪裡好玩?」
  
  阿衍:「我回來的時候看到他們在射彩綢,我們也可以去啊!」
  
  殷如許想了想,「好吧,跟你一起去。」
  
  她也換了件衣服,戴上沃突給她做的指套,背著弓箭和兒子一起去山坡上玩射箭。阿衍沒忘記招呼帳前的兩隻大狼。
  
  「大寶二寶,走了,玩去了!」
  
  這兩隻狼是當年溫水湖邊那兩隻,跟著阿衍從小一起長大。大寶喜歡跟著殷如許,二寶則更愛跟著阿衍,阿衍去哪瘋玩,二寶都要一起。
  
  「阿姆,我現在射箭能比過你了。」
  
  「哦,是嗎?但是,比過我不算,要比過你父親才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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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第二十章

  趙胥隱忍多年,此次謹慎佈局,終於在半途中成功伏擊了余商君,將他殺死。他是打著討伐逆賊的旗號,帶著士氣大振的義陽王士兵和一些其他勢力湊集的兵卒,奔往王城。
  
  他自以為勝利近在眼前,距離自己奪回王位,就剩下一場戰爭。然而他萬沒想到,還是從前背叛他的中年文士發現了他的陰謀,輔佐余商君的兒子匆匆繼位,又緊急調遣軍隊守城。王城城牆高厚,若是據守不出,短時間內絕對無法攻破。
  
  趙胥原本想的就是攻其不備,誰知對方反應如此之快,打算瞬時落空,不僅如此,調集的外地援軍也來得出乎意料的快,見趙胥帶領軍隊落入包圍圈後,城門打開,城內守軍配合援軍一起,要將他們堵在包圍圈裡,如果不是趙胥見勢不妙飛快逃遁,估計就只能落得個和大部分兵卒一樣被亂刀砍死在王城門口的結局。
  
  趙胥打過勝仗,他確實有能力,可偏偏在最關鍵的戰役上總是輸,一次又一次,而且幾乎全都能歸結於他的「運氣」不好。就連從前一直跟著他的下屬,也不得不嘀咕起來。其他人都是如此,趙胥這個當事人自然更加憋屈,可他有什麼辦法呢?
  
  「現在……咱們該怎麼辦?」一群殘兵面面相覷,都悄悄去看滿身血漬的趙胥。
  
  趙胥臉色陰晴不定,沉聲說:「回義陽。」
  
  「可是……」他的副手遲疑:「義陽王還能像之前那樣支持您嗎,還有這次孤注一擲已經徹底暴露了我們,估計要不了多久就會有大軍前去義陽討伐。」
  
  趙胥冷冷一笑,「走!」
  
  他回到義陽,義陽王早已聽說他失敗之事,心裡是又失望又害怕,生怕被他連累,果真就一改先前的支持,翻臉不認人,還試圖讓護衛殺死他。
  
  「到了這個地步還想和我撇清關係,不覺得太晚了嗎。」趙胥這人心狠手辣,又有時間佈置,這幾年暗地裡控制了義陽王府許多人,如今他和義陽王翻臉,毫不猶豫反殺了義陽王,自己佔了義陽王府。
  
  「王,夫人……」下屬清理義陽王府,搜出了躲藏起來的義陽王女兒,對於這個與自己夫妻幾年的女人,趙胥的反應是乾脆下了命令,「殺了。」要是放著不管,說不定會壞了他的事。
  
  他解決了所有隱患後,又將義陽城門緊閉,做出一副準備死守城池的架勢,可暗地裡,他帶著一群心腹,扮作商人模樣,在關閉城門前,偷偷出了城,往草原方向而去。
  
  他的心腹下屬們不明白他為何忽然要在這種時候去草原,心裡都暗暗猜想他是不是因為打擊太大,走到了絕路,所以腦子開始不清楚了。或者他是想改名換姓,藏匿到距離趙國更遠的草原去,蟄伏幾年積蓄力量再反攻回來?
  
  趙胥確實是走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了,經過幾次的打擊,他不得不挫敗地承認,失去氣運的自己,被這個世界排斥得太厲害了,如果想要成功,還得藉由女主角的氣運。
  
  他之所以之前沒有去草原找殷如許,而是等到現在沒有退路了才找去,是因為他有預感不會順利,他雖然不願意承認,但心裡清楚自己很有可能會失敗。
  
  但是,如果不試一試,他絕不甘心就這麼失敗。
  
  他們一群人喬裝成一個小商隊,運送茶葉等物,又在半途中搭上了一個殷國的商隊,與他們一起結伴而行。趙胥靠著那張能迷惑人的俊臉,成功和商隊裡的女管事勾搭在一起,藉由她們的便利,來到了烏圖。
  
  「看,那就是烏圖部族了,不過現在能說是一座城了,這兩年還有不少人住進這裡,你們是第一次來,得先去登記。」
  
  趙胥聽說過烏圖這些年發展的不錯,可是親眼看過之後,他還是感到不愉快。這簡直和他成為了對照,他是越來越慘,烏圖卻越來越好,這一切果然是因為殷如許這個女主角。
  
  每個世界在某段時間,都會出現一個氣運之子,她們凝聚了一個世界的氣運之鑰,註定能一生平安順遂幸福美滿。趙胥很久以前無意中得知了某些關於世界的秘密,就開始收集世界的氣運,他用各種手段得到那些氣運之子的愛慕,再用各種方法折磨,讓她們原本順遂的人生裡出現許多波折,讓她們痛苦癡戀離不開自己,藉此控制他們,達成牽制整個世界氣運的目的。
  
  一旦成功,那些世界將不再發展繁衍,它們只會重複氣運之子的一生,一次又一次,為他提供足夠多的氣運,這些氣運又能讓他去到更多其他的世界,得到更多控制其他世界的機會。
  
  他已經順利太久,成功太多,幾乎忘記了失敗的滋味。可是現在,就如同這個世界的趙胥,他一次次被打回原形。
  
  可他還是不甘心失敗,不甘心認輸。
  
  「聽說烏圖部族如今的繁華,都是那位殷國公主帶來的,真是令人敬佩。」趙胥有意無意地提起殷如許。
  
  「公主是開了個好頭,不過那烏圖族長也是厲害,這麼些年也不是沒有其他的人來找麻煩,可他當真就是百戰百勝,庇佑了這幾條商道,現如今都說這幾條商道是最安全的,連馬賊匪盜都不用擔心,哪裡想得到十年前的惡劣。」商隊管事帶著他去辦理市集行商的證明,一路上還和他介紹了下烏圖的情況。
  
  在趙胥和管事穿過一條路後,路對面的小攤前,阿衍拉了拉殷如許的手,好奇問道:「阿姆,你在看什麼?」
  
  他沒有得到回應,這讓他覺得奇怪,仔細去看阿姆的表情,卻發現向來溫柔的阿姆面無表情,眼神可怕地看著對面的路口。
  
  「阿姆?」阿衍擔心地抓緊了母親。
  
  殷如許轉頭看向他,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她蹲下來輕輕撫摸孩子的腦袋。孩子的眼睛裡滿是濡慕和擔憂,恍惚間和那個無辜喪命的孩子重合,只是那可憐的孩子,活不到這個年紀就去了。
  
  「阿衍,你自己去玩,帶上你的弓,找你的夥伴們陪你去打獵。」殷如許的語氣雖然溫柔,卻帶著一股不許人拒絕的強硬。阿衍發覺母親不太對勁,但他不願意違背母親的意思,遲疑片刻還是答應了下來。
  
  殷如許回到王帳,給孩子準備了吃食,免得他打獵時餓了,又目送他離開,還在他轉身回望時朝他笑著招手。
  
  走出去一段,阿衍不放心,停下馬招呼二寶,「二寶,你回去陪著阿姆。」
  
  跟著他的狼嗷嗚了一聲,十分通人性地扭頭跑回了王帳。殷如許正坐在王帳裡沉思,手緩緩撫摸著那把沃突送給她的匕首。見到二寶回來,她的神情有片刻緩和,摸摸狼頭,「是阿衍叫你回來的?」
  
  狼蹭了蹭她的手掌,和另一隻狼一起圍在她身邊,作守衛狀。
  
  殷如許放下了匕首,招來了幾個狼騎。沃突外出,大概要晚上才回來,若是沃突不在,烏圖部族裡只有她的話最權威,作為烏圖最強的戰力,狼騎裡有不少勇士娶了她身邊的陪嫁宮女,和她的關係也非常緊密。
  
  「部族裡混進了一個奸細,你們去把他押過來。這人狡詐兇狠,務必一擊必中,不得讓他逃脫。」殷如許細細和這些狼騎勇士說明後,就讓他們下去抓人,自己則坐在帳中等待著。
  
  這邊趙胥並不知自己已經被殷如許發現,還在思考著該如何製造和殷如許的見面,他還得弄清楚,這個女主角要是換了人,又是換了個什麼人。
  
  「他,他就暫時安頓在這裡,您明鑑,我們是真不知道他是奸細啊!」
  
  聽到帳外傳來混亂的人聲,趙胥一驚,覺得不妙,下意識想要先躲藏起來觀察情況,可這帳子沒多大,來人又衝的快,幾下就將他扭住。
  
  「就是這傢伙?」
  
  「衣服樣子都對得上,沒錯就是他,帶走!」
  
  趙胥鎮定道:「幾位有什麼事?大約是誤會了。」
  
  沒人理他,幾個狼騎壓著他往外走,趙胥出去才發現自己帶來的下屬已經被許多狼騎給制住,身上藏著的武器都被搜出來丟在地上。
  
  趙胥也不例外,兩個狼騎粗魯地給他搜身,把他身上危險的武器都搜出來,才帶著他去見殷如許。
  
  「公主,奸細已經帶來了。」
  
  趙胥一抬頭,見到坐在那,身邊圍著兩隻狼的殷如許。他只覺得殷如許眼神奇怪,立刻出聲喊道:「公主怕是對我有什麼誤會,不如聽我解釋一二,公主對如今的情況難道不覺得好奇,或許我能幫助公主!」他是把這個殷如許也當做和從前幾個世界女主角一樣的情況了。
  
  雖然他沒有辦法,但這麼說了,只要殷如許確實不是原本的殷如許,肯定會露出破綻,到時候他自然能用其他語言爭取談話的機會,只要這個女人願意和他談,他就還有希望。不得不說,趙胥終於學會在弱勢時收一收自己的狂傲霸道了。
  
  只可惜,他失策了。殷如許只是一直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然後她輕飄飄放下一句話。
  
  「把這個奸細帶下去,五馬分屍,屍塊分開埋在部族外幾條人來人往的路面下。」她要讓他淒慘痛苦地死去,死後屍骨被千萬人踩踏。
  
  趙胥目眥欲裂,掙扎起來,「等等!你不能殺我!我是趙胥,你不是真的殷如許是不是!」
  
  狼騎抬手給了他一巴掌,「在公主面前胡說什麼!包藏禍心果然不是好東西!」
  
  殷如許靜靜看著趙胥發狂的模樣,看著他被狼騎們拖下去,怒罵聲越來越遠。她確實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要無數次經歷那些事,不明白為什麼趙胥表現得好像認識她,但這些她都不想明白了。從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只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想這個人死。
  
  粗繩套上四肢和脖子,馬的拉力撕裂一個人就像撕裂一張紙。趙胥在極度的痛苦中徹底失去了和這個世界的聯繫。
  
  傍晚時分,沃突帶著人回到部族,他的馬奔馳過部族前那條路,他看見自己的妻子站在路中間望著腳下的土地,她腳下踩著的土彷彿剛翻新過。
  
  「絮絮,怎麼出來等我了?」沃突躍下馬,一手牽著馬一手牽著她,兩人一齊走進部族。
  
  殷如許在他肩上靠了下,「忽然有些想你了。」
  
  沃突一愣,然後露出個大大的笑容,雙手把她舉起來,舉著她玩鬧般地跑回了王帳。
  
  「那我明天帶你去玩?」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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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9 21:58:28 |只看該作者
第148章 第二十一章

  沃突發現公主有了一些變化。
  
  這些年,她在這片草原上紮根,慢慢適應著一切,但她始終和部族裡的其他人不一樣。她不管做什麼都是不疾不徐,彷彿有什麼壓著她,讓她沉靜。偶爾沃突會看見她獨自一人坐在那眺望遠方——那不是殷國的方向。
  
  她在看什麼?又在想什麼?沃突會想起她從前夢中驚醒的模樣,想起孩子出生後,她奔潰的哭聲。他想,也許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但是不知道也沒有關係,每晚他們入睡的時候,公主睡著了,總是會不自覺地靠在他的懷裡,那是一種非常依賴的姿勢。他只知道這是他一生愛護的女人,知道她需要且依賴著自己,這就足夠了。
  
  殷如許開始常常跟著沃突一起出門去其他部族,學習其他部的話;她的箭術越來越厲害,終於換了一把大些的弓;他們遇到草原流匪,殷如許用那把隨身匕首刺死了一個偷襲沃突後背的人;她的笑容多了,漸漸不再眺望那個未知的遠方;她們又生下了一個孩子,叫做阿寄,是個格外乖巧的孩子,總喜歡往殷如許的榻上爬,半夜被沃突抱出來交給他哥哥阿衍。
  
  烏圖部族的地界多出來幾座城,最大的一座就是烏圖本族,還有一座最出名的是氓山城,那裡出產一種寶石,非常珍貴,用來做首飾極受歡迎,所以那一片許多開採工人,慢慢就形成了一座規模不小的山城,每年都有無數人專程過去採購石頭,發展出了一個特色石城。
  
  在之後的數十年中,不僅是烏圖與殷國接壤的城池裡慢慢接受了許多草原部族的常駐,相鄰的另外兩國也是如此。之後雖然幾國之間偶爾也有小摩擦,卻再沒了大型戰爭發生,比起前些年要安定許多。
  
  初夏的草原上,兩匹馬在清晨中迎風奔馳,殷如許在馬上露出飛揚的神采,和旁邊的沃突輕輕拍了拍掌,她們的笑聲一同迴響起來。
  
  ……
  
  幾十年後
  
  一列長長的隊伍在草原上蜿蜒前進,正中間的大車窗邊趴著一個少女,她頗好奇地看著外面和自己平時所見完全不同的場景。
  
  「這就是草原嗎?真大,看上去比天還要廣闊。」
  
  「公主,您可別這樣了,快坐好,烏圖部族說不定馬上就來人迎接了,要是看到您這個樣子,說不定會對您印象不好的。」坐在她身邊的宮女擔憂地拉著她的袖子。
  
  少女撐著下巴,無憂無慮地笑:「怕什麼,不喜歡我就不喜歡我,烏圖部族裡還有我姑奶奶在呢,聽說她可厲害了,整個烏圖都聽她的,肯定不會讓那個哈斯欺負我。要是我不喜歡他啊,就求姑奶奶給我找個其他的人,他們那兒不是很多勇士嗎,我就不信沒有一個好的。」
  
  宮女們聽著哭笑不得, 「公主,您是去和親的,和哈斯小王子的親事,怎麼能不喜歡就選別人。」
  
  「反正我不怕。」少女將手伸出窗外晃蕩,感受著外面的風。
  
  在這個隊伍幾里外,上百人的狼騎朝這個隊伍奔來。為首的是個表情桀驁不馴的青年,他悶悶不樂地皺著眉。
  
  「哈斯,你怎麼還是這個表情,當心到時候把你的公主給嚇跑了。」旁邊的騎士笑道。
  
  青年哼了一聲:「嚇跑了最好,我本來就不想要那什麼公主,我一個人過得好好的,沒事給我找個公主來幹嘛,麻煩死了。」
  
  與他年紀相仿的騎士笑話他:「你這樣說,要是被祖母聽到了,她可要生氣的,她也是殷國和親的公主。」
  
  青年:「我對祖母又沒意見,要不是因為這個,我才不會答應來接人,都是看在祖母的面子上我才來的。」
  
  騎士搖搖頭,心想這下可好,估計這場聯姻是不會好了。
  
  然後很快的,他就發現自己想錯了。
  
  兩方隊伍接上頭之後,騎士看到剛在在路上還一臉勉強的夥伴,這會兒完全沒有了不願意,神情別彆扭扭地在那偷看大車裡探出來的腦袋。
  
  「那就是公主啊……看著還行。」哈斯說。
  
  騎士:……什麼叫看著還行,你敢把眼睛移開一下嗎,人家公主都瞪你了。
  
  「你這個是狼嗎?我聽說過你們養狼的,可是為什麼其他人都養一隻,你養兩隻啊?」小公主趴在大車窗邊朝哈斯招手,一點都沒有拘束的意思。
  
  哈斯莫名其妙就騎馬過去了,「這是祖母養的一群狼後代,我和兄弟父親叔伯他們都有,這兩隻是我親自照顧大的,是這一代最厲害的兩隻。」他說著說著就自豪地揚起了腦袋。
  
  小公主很給面子地鼓掌,「真好,我能不能摸一下?」
  
  哈斯薅起自己的狼舉起來給她摸。
  
  小公主整個人都快從車窗裡掉出來了,沉迷摸狼,興奮的臉頰通紅。
  
  「公主,小心些別掉下去了!」大車裡的宮女們緊張兮兮地在後面拉她,哈斯一抬手把差點摔出來的小公主重新給塞回了車裡。
  
  小公主還沒享受夠這頂級的毛茸茸,扒在車窗邊上問:「我能不能也養啊?我要一隻就行了!」
  
  哈斯都沒反應過來,就聽到自己說:「行,今年的狼剛生了狼崽,回去給你抱一隻。」
  
  圍觀了這一切的騎士轉開腦袋,心裡覺得自己多餘擔心。誰剛才在路上信誓旦旦地說麻煩,不想要公主,只想自己一個人自由自在的?
  
  烏圖部族內,穿著烏圖部族服飾,長相卻是殷國人的老婦人端著一碗乳漿走進王帳,「公主,你休息下吧,喝點漿水。」她是陪嫁宮女,幾十年了,從少女到老人,她還是習慣叫殷如許公主。
  
  殷如許的年紀已經很大,滿頭銀絲。她如今兒孫滿堂,大家族十分熱鬧,每次聚在一起,王帳都顯得滿滿噹噹的。
  
  她放下手裡的一件皮子,坐下喝乳漿。
  
  老婦人擦擦手也在她身邊坐下,擔心地看著外面,說道:「哈斯小王子去接人了,看他那麼不情願的樣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好把人接回來。 」
  
  殷如許並不擔心,她的眼神沉穩而溫厚,有著睿智的光,以及一點笑意:「放心吧,哈斯肯定能把人好好接回來。」
  
  老婦人:「這些孩子們都尊敬您,聽您的話,這我是知道的,可這不喜歡也不好強求啊,真要是接回來了不喜歡可怎麼辦。」
  
  殷如許卻笑了出來,感嘆道:「他們這些孩子,跟他們祖輩父輩,都是一脈相承的彆扭,我啊,覺得沒什麼好擔心的。真要是過不到一起去也沒關係,給那孩子選個她喜歡的就是了,唉,誰叫我這麼多孫子呢。」
  
  老婦人聞言也笑了起來。
  
  長風吹過烏圖的草場,掠向藍天,飛往雪峰,牧羊的女子唱著不變的古老牧歌,一代又一代的人,在這片土地上繁衍。
  
  歷史奔流向前,再不為一個人停留。
  
  ……
  
  趙胥回到了主空間,他的空間已經坍塌成一片廢墟,比他上一次來時還要淒慘許多。神隱了很久的綠化系統終於半死不活地給了他一點反應。
  
  ——「回來啦。」
  
  趙胥沒理他,只看著那原本屬於自己控制下的世界一個接一個地在面前黯淡湮滅,最後只剩下一個微弱的光點。
  
  ——「你就剩下一個世界了,要是這個世界還不能保住氣運,你就會和這個空間一樣奔潰消散在時間縫隙裡了。」
  
  趙胥動了動唇,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不用你提醒。」
  
  ——「哦,那你要不要看看上個世界的結局,女主角一生幸福美滿,不知道多爽呢。」
  
  趙胥:「閉嘴。」
  
  ——「看來你還是不願意接受現實,都被這麼多世界教做人了,你就沒有一點其他的感想?」
  
  其他的感想,趙胥是有的。憤怒、怨恨、恐懼、焦躁、無力……一系列情緒他都久違地體驗過了,而現在,他只有一個想法——殺了女主。殺了這些註定要跟自己作對的女主,這麼想一想,他這個主人格還不如那些小世界裡殺了女主的表人格痛快。
  
  他甚至惡從心頭起,想著反正就剩下最後一個世界了,恐怕那世界氣運也不會放過他,不如先下手為強,就算是徹底死了也算是出一口惡氣。
  
  顯然,他是真的快被這好幾次憋屈的死法給氣瘋了。
  
  檢測到他想法的系統浮現出一行字——「勸你冷靜下,衝動是魔鬼,失敗剩骨灰。」
  
  趙胥想說去你媽的,可他想起自己從前沒聽系統勸告後發生了什麼,頓時就說不出話來了。
  
  他毫不掩飾心中的惡意和厭惡:「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是要我從心底裡認輸,為了一個女人放棄我的權利尊嚴,我還不如死了。」
  
  ——「嗯,你的渣和作,真是要貫徹到底。親,這邊是建議您早點去最後一個世界呢,早完蛋早了事。」
  
  趙胥臉一黑,「你這麼篤定我不能成功!」
  
  ——「對的呢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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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9 21:58:50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卷 辛小路:這邊的話是勸你早點死

第149章 第一章

  半夜十二點,老樓下面的臨街門面裡,兩桌麻將正打得火熱,一群煙鬼吞雲吐霧,一邊打牌一邊閒聊。
  
  有人說起自家老婆一個月買化妝品都不知道要花多少錢,語氣裡滿是抱怨。叼著煙的一個中年男人聽了就笑:「你老婆是不像話,要好好管管,像我家那個,屁都不敢放一個,還買化妝品。」
  
  其他幾個人有人對他翻白眼,也有人對他嬉笑說:「老余,誰敢像你這樣天天打老婆啊,萬一給打跑了怎麼辦。」
  
  老余得意洋洋吐了個煙圈,「豬打生,狗打熟,老婆越打越貼服,你們懂什麼,就是要打怕了女人才會乖。」
  
  老余名叫余富,家就住在這棟老樓的樓上三層,十年前娶了個漂亮老婆,當時是人人羨慕,只是他老婆肚子不爭氣,結婚十年了也只生了個女兒。老余是越來越不滿意,不滿意老婆生不出兒子,還老懷疑老婆長得漂亮會出軌,他這人外強中乾,在外邊對著別人屁都不敢多放一個,回到家打老婆倒是很兇,是這周圍都出了名的。
  
  他打麻將打到凌晨兩點多,贏了點小錢,心情還不錯,晃蕩著上樓回家,看到女兒房間燈還亮著,裡面隱約傳來老婆的啜泣聲。他一下子火起了,過去踹了一腳門罵道:「大半夜哭喪啊,哭哭哭!」
  
  門裡的哭聲一下子停了,余富又踢了一腳:「還不快滾出來回去睡覺。」
  
  門馬上開了,何茹夢紅著眼睛走出來,又掩上門,小心翼翼說:「你回來了,小路已經睡了。」
  
  余富不耐煩,「就是不小心在櫃子上磕了下,連皮都沒破,死不了,你哭成這樣子幹什麼?啊?」
  
  今天晚上,余富因為心情不好,又看到老婆和樓下男鄰居多說了兩句,回來就把她按在地上打,他們才九歲的女兒余小路看到了,撲上來要擋,被余富一甩手撞到旁邊櫃子上,腦袋上腫了好大一個包。
  
  余富是覺得沒什麼事,罵了一陣就出門打麻將去了,何茹夢抱著女兒哭了大半天,把她抱回床上哄睡,又想起自己這些年的苦,忍不住坐在床尾哭,誰知就被余富發現了。
  
  「我看你就是不想跟我過,賤女人,不跟我過,你看上哪個了?」余富一把將何茹夢推倒在地,隨手拿起掃帚桿就往她身上打。
  
  「啪!」
  
  一門之隔,躺在狹窄小床上的九歲小女孩「余小路」突然睜開眼睛。她坐起來,摀住自己有點暈的頭,打量周圍的擺設。不是她熟悉的地方……她變成了一個小孩子。
  
  捂著腦袋皺著眉頭在床邊坐了好一會兒,「余小路」聽到了門外有女人的哭聲和男人的喝罵,還有東西砸到地面的聲響。
  
  她睜開烏沉沉的眼,赤腳下床,安靜地擰開了門。外面是個男人在打女人,用的是木質的掃把柄,一抽下去那個女人的腿上就是一條紅痕。看到這個場景,「余小路」的腦子裡浮現出了一些場景。
  
  這兩個人是她這具身體的父母,不過這男人實在不是什麼好東西。
  
  「余小路」看到手邊櫃子上的一個存錢罐,抬手拿了起來,悄無聲息走到那個打人的男人背後,朝他的膝彎重重一撞。
  
  余富根本沒察覺身後的余小路,猝不及防間整個人就往前跪倒,而後感覺後腦一痛,腦袋裡嗡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分量不輕的存錢罐被「余小路」重重打在余富腦袋上,把他砸的頭破血流,因為太用力,陶瓷存錢罐整個破裂,裡面的大把硬幣同樣劈頭蓋臉砸了余富一腦袋,又叮叮噹噹滾落滿地。
  
  不管是倒在地上還沒失去意識的余富,還是之前被打得哀哀慘叫的何茹夢都被這個突然的變故驚呆了,愕然看著余小路。
  
  這個瘦小的孩子往常總是開朗樂觀的,哪怕總被爸爸罵,也是個愛笑的小姑娘,還有點傻乎乎的可愛。但現在的她穿著常穿的那條小兔子睡裙,面無表情盯著余富的樣子,讓兩人同時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余富首先反應過來了,他抹了一把頭上,發現摸到了一手的血,手掌撐在地上試圖爬起來,嘴裡罵罵咧咧:「嘶……小畜生,你敢打你老子?看老子不打死你!」
  
  「余小路」的反應是在他還沒爬起來的時候,又重重踢他的頭,一腳下去把余富的頭踢得撞在旁邊的櫃子上,發出好大一聲響。余富終於忍不住發出一陣痛苦的呻吟,連話都說不完整了,「余小路」卻根本沒有要停的意思,又繼續踢了兩腳,一下比一下重。
  
  哪怕她現在力氣比不過大人,可是這麼狠,要是再踢幾下說不定余富就死了,何茹夢終於回神,撲上來拉開「余小路」,趕緊去試余富的鼻息。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小路,小路,你怎麼能這樣,萬一你爸死了怎麼辦?啊?」何茹夢看上去快要崩潰了。
  
  「余小路」腳上都是血,用那種事不關己的態度,語氣淡淡地問何茹夢,「他死了不好?他死了就不會有人再打你了。」
  
  何茹夢搖頭,哭個不停,「那也不能殺人啊,你還這麼小……」
  
  「小才好,我現在才九歲,殺了他也不會被抓去坐牢,你擔心什麼。」「余小路」在地毯上擦了擦自己腳上的血跡。
  
  何茹夢簡直要瘋了,「小路你怎麼了?你怎麼會說這種話話?」她到處找手機,要打電話叫救護車。
  
  「余小路」就站在那看著她慌亂的樣子,忽然說:「他把你女兒打死了,你還想他活著?不應該讓他把命賠給那孩子嗎。」
  
  何茹夢的動作僵在那,手機啪的掉在地上,「你說什麼?」
  
  「余小路」給她重複了一遍:「我說你女兒被他打死了,你坐在床尾哭了那麼久,沒察覺自己女兒連呼吸都沒了?」
  
  何茹夢呆呆看著她。
  
  作為一個母親,她很清楚面前這個「女兒」的怪異,身為母親的直覺讓她一下子相信了這話,可同時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情她又無法接受,女兒明明活生生站在這,她為什麼說自己死了?
  
  「你騙我!你為什麼要說這種話?小路,小路你不要嚇媽媽!」她奔潰而驚恐地大哭起來,滿臉都是眼淚。
  
  這又哭又喊的動靜驚醒了鄰居,鄰居們本來不想管,畢竟這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可實在是動靜太大,還是有人上門來勸,結果驚訝地發現了躺在地上滿頭是血的余富,連忙慌慌張張把他送進醫院。
  
  余富沒有死,腦袋上縫了針,醒過來後就怒氣沖沖揚言要摔死敢打親爸的小畜生女兒。只是他腦震盪,只能躺在床上,沒辦法動手,而「余小路」真的來到醫院之後,余富恨不得沒有見過她。因為「余小路」不知道從哪裡拿到了一根針筒,她趴在他的床邊,跟他說:「聽說往靜脈注射一定量的空氣人就會死,你相不相信?」
  
  孩子聲音稚氣,卻帶著一股令人寒毛直豎的惡意,余富終於發覺這個一直被自己罵的女兒不對勁了,如果不是醫生恰好進來,他真的覺得這小兔崽子會這麼做。他見鬼似的讓提著保溫壺進來的何茹夢把「余小路」帶出去,可是沒過多久,他從夢中醒來,發現余小路拿著那根針筒,針尖正對著他的眼睛,好像隨時都會刺下去。
  
  他感到眼皮上的刺痛,嚇得屁滾尿流滾下床去。像他這種除了打老婆什麼都不敢的男人,這會兒對於奇奇怪怪的女兒已經感到害怕,他甚至立刻報警,要求員警把女兒抓起來。
  
  「是她把我打成這樣的,她還要殺我!你們把她抓起來,判她死刑啊!」余富在病床上大喊大叫,一口咬定這些事就是女兒做的,讓來做筆錄的員警很是頭疼。他們看看坐在旁邊的幾歲小女孩,對余富的話半信半疑,這事最後不了了之,至少目前是沒什麼辦法。
  
  「家事我們不太好管,這麼小的孩子我們也沒辦法處罰,要真是她做的,讓學校老師多教育一下。」離開前,員警說了這麼一番話。
  
  從前余富打老婆打的嚴重,有人看不過報警的時候,余富聽過這番話很多次,每次聽了他都洋洋得意,這一次他終於變成了害怕的那一個。
  
  三個月後,余富和何茹夢離婚了。他真的忍受不了那種生活了,每天醒來都可能看到那個小女孩像索命的厲鬼一樣,拿著刀或者其他危險的東西站在他旁邊,對著他的脖子或眼睛。他有幾次忍不住想動手,可「余小路」一直提著刀,他頭還疼著,真沒那個膽子過去打,甚至於他半夜想去偷偷掐死那小畜生,打開門卻發現她就坐在黑暗裡,沒有睡覺,提著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余富氣不過,往何茹夢身上撒氣,轉頭就在飯裡吃到針,被紮穿了舌頭和嘴,這也是那個變得古古怪怪的女兒做的。
  
  他終於怕了。
  
  何茹夢遭受了好幾年的家暴,雖然痛苦,可她已經習慣,比起離婚後不知該何去何從,她寧願忍受丈夫的打罵,可她沒想到,自己的忍讓害死了女兒。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她確定了現在的女兒已經不是自己的女兒。對於現在這個女兒,何茹夢和余富一樣感到恐懼,同時還有一些怨恨,她覺得是什麼髒東西佔據了女兒的身體,可她又沒辦法扔下女兒的這具軀體,只能勉強帶著她一起生活。
  
  這麼過了半年後,在溫泉會館打工的何茹夢認識了一個男人,兩人陷入愛河,飛快結婚。
  
  余小路這個後爸姓辛,是本市一個商人,家中小有資產,前妻早亡,還有一個比余小路小三歲的兒子。余小路和母親一起住進那一片富人別墅區,並且隨後爸改姓了辛,從此叫辛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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