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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潤鈺 - 《郎有絕色妹有財 卷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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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有絕色妹有財 卷一 作者:潤鈺

顧今朝那聞名天下的娘親景夫人提起女兒就驕傲得想仰天長笑,
當初景夫人為保萬貫家財,只得委屈可愛的她女扮男裝,
小丫頭絲毫不怨,扮男娃照樣聰明伶俐惹人疼,
若有人膽敢欺娘親,顧今朝肯定沖第一,堪稱是顧家的小英雄,
這回隨母親改嫁住進國公府秦家,顧今朝努力和繼兄和繼妹打成一片,
現在秦家大公子疼她,二公子挺她,小妹妹也十分愛護她,
誰知這樣招人喜歡的孩子偏偏招惹上晉王世子謝聿這祖宗,
明明她會做小玩意兒討謝聿歡心,還曾背重病發高燒的他走山路求救,
按理說,再怎麼脾氣乖張,謝聿好歹對救命恩人該有好臉色吧?
但一見她和她好朋友勾肩搭背的親密模樣,謝聿就總忍不住想整整她……

女主角:顧今朝
男主角:謝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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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31 23:57: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第一章 女扮男裝的小公子】

  春暖香濃,花房裡芳香四溢。
  牡丹池邊,桐花競相開放,杜鵑錦色,新發的花兒散發幽幽暗香,叫人心生歡喜。
  日頭才升起來不久,四五個採花女在花房中採花,裙擺輕掃,目光都好奇地望著門口。
  大清早來了不速之客,還是個身懷有孕的,眼下,這個有孕的女子正跪在青石上,掩面哭泣,聲音悲切。
  在她面前一塊精緻的工藝木墩上,也坐著一個女人。
  旁邊的丫鬟遞了手帕過來,她伸手接過,擦了手,又舉了扇子輕輕搖著。
  花房裡比外面要熱得多,女人身穿薄紗,紗領微敞,那比常人豐挺許多的雪兔微微露出,兩抹白當真是膚若凝脂,這般景象,連她身邊的丫鬟見了都是臉紅心跳,不敢多看一眼。
  扇上薰了香,輕輕一搖,香風拂面,女人低頭看著這位一早找上門來的孕婦,不由歎了口氣。
  「你是說,你腹中已有了我夫君秦淮遠的骨肉?」
  聽見她的問話,哭聲才漸漸歇了些,年輕女人拿著帕子擦眼淚,淚眼汪汪地看著她,聲音也是低低的,「是,就請夫人看在孩子的分上不要為難大人,他一直想將我接進門,但是礙於夫人的情面,始終苦惱。我一心愛慕大人,本也不求名分,可如今有了孩子,怎麼也不能讓孩子變成私生子,可憐我孤苦伶仃一弱女子,也仰慕夫人風采,知道夫人從不拘小節,只求進門給孩子一個安身之地,青韶願做牛做馬侍奉夫人一輩子……求夫人……」
  她口中一口一個「夫人」叫著,兩人從樣貌上看著,年歲彷彿差不多,但實際上,景嵐帶著兒子嫁入國公府當填房時已經三十有二了,只是時光彷彿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跡。
  此時依舊是一臉溫婉笑容,景嵐輕搖著扇,感歎著這個令人無奈的封建社會。
  但表面上,她不急不躁地開口,「你叫青韶?」
  眼前的女子看著已過雙十,她一直跪在地上,抖著肩哭,恍若無骨似的,真真可憐,「嗯,還請夫人……」
  她一身錦衣,袖口處還有一朵蘭花,鞋面上繡著鴛鴦戲水。
  景嵐上下瞥著她的衣裙,直接打斷了她的懇求,「你這衣裳料子不錯,誰家鋪子的?」
  女子似怔了下,因被人打斷思路,所以不知道如何接話,「這……我……」
  景嵐笑了,將扇子遞給丫鬟,那雙笑眼裡目光瞭然,「你實在是不該來,來也不該是今兒個來。」
  話音才落,門口簾子一掀,從外面進來個白衣少年。
  他身上背著一個書箱,走路一步一跳,手裡還舉著幾根綠草野花,「噹噹噹!祝我娘生辰快樂!永永遠遠,日月同輝,歲月不老,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來人正是景嵐的孩子顧今朝,十四歲的少年眉如遠山,眸如星月,真真一副好模樣。他來到近前,看見跪著的青韶以及她那遮掩不住的腰腹,臉上的笑容慢慢凝住了。
  景嵐伸手撫額,「顧今朝,你確定是想讓你娘我年年有今日?」
  顧今朝到她面前,將手裡的小花恭恭敬敬地送到她手裡,再回眸,一下子蹲到了青韶面前,歪頭看著她,又見三分笑意,「這位夫人是誰呀,有話就說,你跪我娘幹什麼?」
  青韶是第一次見到顧今朝,抬眼看著他。
  他與景嵐雖是母子,但不大相像,只有膚色都同雪一樣的。對於男孩來說,真是長得太過於精緻了,少年絕色就絕在了那對眼睛上,天生的桃花眼,輕輕一顫,都讓人心悸,完全像畫中走出來的美少年。
  少年嗓音微啞,肩一動,又近了一些,「姊姊怎不說話?」
  顧今朝身上似有花香,很是好聞,饒是青韶這善於作戲的老手也難敵這美少年的魅力,勉強擠出笑容對他一笑。
  她才要開口,少年對著她又是輕眨一眼,伸手在她的肩頭輕輕一按,隨即站了起來,「好了,你什麼都不用說,我和我娘都知道啦。」
  景嵐也起身,目光淡淡地在青韶身上掠過,「是了,你今天來說的事我知道了,現下我兒要上學去,我們先走一步了。」
  說著,直接從她身邊走過,才一動,後面候著的丫鬟連忙上前,拿了外衫披在她的身上。薄紗外衫之下,女人身形窈窕,細腰似不盈一握,走動時腳步也輕得很,很不真切。
  眼見著景嵐穿戴整齊,要出花房了,青韶趕緊站了起來。
  跪了這麼一會兒,她雙膝發麻,只得兩手在膝上揉了揉,咬著牙忍疼,可左右也無人攙扶,這回她為表現柔弱之象,未曾帶一個丫鬟過來,現在真是苦了她。
  她忍著不適,趕緊追著出來,「姊姊留步!」
  顧今朝在前頭伸手掀門簾,景嵐一腳踏在門裡,一腳踏出門外,停住了。
  回過頭來,她此時笑意全無,目光清冽,「景嵐並無姊妹,請勿以姊妹相稱。」
  青韶咬唇,隨即上前,「夫人,青韶並無他意,京中誰人不知夫人威名,只願為正室、不許夫君三妻四妾、休夫再嫁、明明身在商道,卻嫁進了國公府。夫人從來對女子都極為寬容善待,女人們都羨慕夫人,希望能有夫人那般勇氣,青韶也不敢妄想與夫人姊妹相稱,只求一個容身之地,讓孩子有條生路。」
  她低眉順目,好似一朵純潔的小白花一樣。
  景嵐卻昂起了臉,「京中有名的妓館都會在服飾上面做標記區分等級,尤其天香樓,主用梅、蘭、竹、菊、海棠、牡丹花樣,佐以葉子數目,在袖口標記,我看你二十出頭才一葉蘭,想必是幾年也未熬出頭,並非我瞧不起青樓女子,女子賣身謀出路也是種活法,但即使是秦淮遠,怕也不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吧,你這般算計,是算準了我才嫁進國公府離不得,還是算準了我不會難為你呢?」
  心思被人看破,身份也暴露了,青韶一下白了臉。
  景嵐輕輕搖著頭,「你若真是為孩子好,怎能讓他成了私生子,不管是女孩,還是男孩,私生子不能隨父姓、不能上族譜、不被世人承認,就連父親都羞於啟齒的孩子,你想生便生吧!」
  青韶雙肩微抖,萬萬沒有想到景嵐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才要上前再哀求一番,景嵐卻已經轉身推了兒子先出去。
  「今天是我的生辰,實在掃興!」
  話落下,門簾也跟著啪嗒落下,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知道景嵐動怒了,青韶覺得自己總算沒白來,回頭拿起了自己寬鬆的斗篷披在身上遮住身形,這才趕緊走出花房。
  到了角門,發現自己晚了一步,景嵐已經帶著少年上了車,她只看見那馬車在京中長街疾馳的背影。
  馬車走得急,是因為顧今朝要去書院,怕遲了。
  車上只有母子兩個,景嵐向來喜歡獨來獨往,所以沒帶丫鬟婆子們,此時她慵懶地靠在車窗邊,迎著春風,單手托腮賞著窗外的景色。
  顧今朝的書箱就放在腳邊,他拿了剛剛摘的一朵小花別在娘親的耳邊,拍著手,燦爛一笑,「我娘真好看,別為那些不值得生氣的人惱怒。」
  景嵐回眸,伸手在他臉上掐了一把,坐直了身子,「不是為她,那肚子看著得有四五個月,也許是成親之前有的也說不定,如果是那樣,那時候我還不認識你秦家爹爹,與我無關,總得先知道怎麼回事,再下定論不遲。」
  再怎麼說,都是男人惹的禍。
  顧今朝不屑地撇嘴,「大周有十六個國公,唐國公府怕是最落魄的了,人人都道是娘高攀了,之前也就見過他一面,我不明白娘為什麼要嫁給他,還倒貼了那些銀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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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31 23:57: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景嵐被他這般模樣逗笑,抬指在他腦門上彈了一記,「娘教你什麼來著,心裡想什麼不要掛臉上,遇事笑三分,別人看不見你心裡,你的勝算更多。」
  顧今朝心底為她不平,口氣也不大好了,「我笑不出來,那娘是什麼意思,今天的事就要忍下了?」
  景嵐失笑,揚眉道︰「忍字頭上一把刀,為娘可不能讓誰捅我心窩子,當然不能忍,娘不是告訴過你嗎,吃什麼也不能吃虧,今兒個可是我的生日呢,當然不能就這麼算了。」說著,一指禪點在顧今朝的唇角,「所以,你就別這樣了,快,給娘笑一個。」
  說的也是,娘親是什麼人,自稱什麼「穿越」來的,不同於一般女子,真真是有勇有謀,做事滴水不漏。
  顧今朝雙手捧著自己的臉,勾唇笑道︰「知道了。」笑完,又挨在娘親身上,好奇地戳著她胸前的柔軟,「娘這兒怎麼這麼大,我長大了要是也這樣纏不住怎麼辦?」
  她本是女兒身,但身在這個世道,為了守住家財,一生下來就被當成兒子養,隨著年紀越大,需要注意的事情越來越多,如今也日日含了花藥,讓嗓音聽起來低啞一些。
  景嵐瞥了一眼她的胸前,那樣平的,「你這不用纏,太平了。」
  顧今朝哈哈大笑,抱住她撒嬌,又是一陣笑鬧。
  馬車漸漸地停了,掀開窗簾一看,已經到了書院大門前。
  顧今朝轉身來背書箱,景嵐伸手一提,竟是沒有提動,不由驚呼一聲,「裝了什麼呀,這麼重!」
  顧今朝得意地打開箱蓋,拿了一本名冊出來,翻頁給她看,原來是用殘花碎石做的各種小景圖,首頁還提了詩,別有一番意境。
  顧今朝對著她娘眨眼,「這上面可有應天書院第一公子秦鳳祤的題字,在女學那邊一冊能賣五百文錢,我閒暇時候做了十冊。」
  秦鳳祤是秦淮遠的長子,是出了名的才子,三個月前才成為景嵐的繼子。
  景嵐看著女兒艱難地背好書箱,不得不為她的商業頭腦讚歎,「我沒想到,你現在和你繼兄的關係已經這麼好了,他給你題的詩?」
  顧今朝得意至極,眉眼彎彎,「不,我仿的,有九成像哦!」
  聽見書院的鐘聲敲響,她來不及再說別的,掀開車簾就跳下馬車,因為箱子略重,腳下還踉蹌了下,不過再重這也是甜蜜的負擔,腳步十分輕快。
  仿的?女兒真是多才多藝,無時無刻不在尋找良機掙錢,果然是她的好女兒。
  景嵐一手挑著窗簾,看著女兒的背影,忍不住笑。
  永寧十三年,天下太平。
  大周歷經了幾年戰亂終於安定,京中越發繁華,由於天子逐步改革,民風一年比一年開放,興建了不少書院。
  去年冬,位於京中最繁華之地的應天書院也開創了女學,一些權貴公侯將女兒送進書院來,不少寒門紛紛效仿,為求聯姻也送了兒女來,一時間百姓們津津樂道,成了一樁美談。
  自景嵐嫁入唐國公府之後,十四歲的顧今朝也被送進了應天書院。
  作為當朝太學,應天書院並非什麼人都能進的,秦家祖上風光,如今雖沒落了,但顧今朝的繼父頗有才學,在翰林院任編修。
  他是唐國公府的次子,早年娶妻王氏,膝下兩兒一女,前兩年染病沒了。
  在顧今朝眼裡,這位秦爹爹除了皮相好看一些,為人實在古板,不知道娘親看中他哪裡,不過仔細一想,或許也有跡可循,娘親同她不一樣,向來喜歡長得好看的男人。
  顧今朝以為,越是長得好看的人,越是人心難測。
  可她娘說,人心難測,不論美醜,長長久久那種事可遇不可求,不如隨緣,看著順眼、喜歡了,才能去體會那善變的人心,好歹過了眼癮。不過這話她覺得聽聽也就算了,娘親可不是輕易嫁人的人,若非有打動她的人,那就是有能打動她的事。
  對於景嵐匆匆嫁進國公府,顧今朝甚至懷疑她娘是為了名正言順地把她送進書院。
  當然,這事兒就是問了,景嵐也不承認。
  秦淮遠的長子秦鳳祤也是模樣俊秀,說起這位繼兄,比起他的容貌,更有名的是他的才氣。他從小聰慧,每次書院考試都輕鬆奪魁,是有名的才子。他十六歲高中狀元,就連殿試審閱卷宗時,皇帝也是拍案叫絕,說此卷超今絕古,大周自太祖以來,無此佳作!
  此人如今是應天書院的活招牌之一,人稱第一公子,不過,他多數時間都和他爹在翰林院編譯文書,不輕易來書院。只他的名氣還在,偶爾會被請回書院坐一坐,所以顧今朝才敢明目張膽地造假,反正多半時間別人也見不到他。
  鐘聲已經敲響第一次,再敲一次就要上課了,這期間還有一刻鐘的空檔,她背著書箱先繞過分院,奔著女學大步走過去。
  門口已經有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來來回回地踱著步。
  她生得彎眉杏目,身形嬌小,看見顧今朝,就趕緊迎了上來,「怎麼現在才來啊,都敲鐘了!」
  顧今朝蹲下身來,將書箱放在地上,將箱蓋打開,將裡面的書冊抱出了些,「你先拿四冊,多了也拿不動。物以稀為貴嘛,先讓她們搶去,能賣到五百錢就出手。」
  書冊裝裱精緻,裡面還有裝飾的小石頭,少女翻看兩眼,就放到一邊,「你確定是用國公府秦大公子院子裡的園藝石頭做的?」
  顧今朝嗯了聲,甩手站了起來,「那是當然!沒看見多難得嗎,一共也就這麼幾塊,我可是花費了許多口舌才討要來的。」
  少女杏眼圓瞪,「你也確定,上面題的字,的確是秦大公子親筆所為?」
  顧今朝向來手巧,善於模仿別人的字跡,秦鳳祤平時寫字近乎於臨帖典範,書院到處是他批注過的書冊,她是下了功夫去臨摹倣傚的,能有七八分像,當然這也只能糊弄糊弄那些年少無知,對他鬼迷心竅的小姑娘們了。
  到時,她們將這書冊當成寶貝一樣收藏,誰又能知道呢!
  顧今朝伸手撩起額邊瀏海,歎氣,「趙琦,自己看,你可以看看是不是秦大公子的字跡?如今我們都是兄弟了,這點小忙,他還是能幫的。」
  叫做趙琦的小姑娘點著頭,剛剛她也翻閱過了,沒看出異樣,「看起來挺像真的。」看著顧今朝的神色,也是鬆了口氣,「沒想到你這麼快就適應國公府了,怎麼樣?繼兄、繼妹都好相處嗎?有沒有人為難你?」
  好相處嗎?顧今朝笑,學著她娘的口氣,笑得眉眼彎彎,「我這麼個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好少年,誰會為難我?喜歡我還來不及呢!」
  這樣的重組家庭,兄弟姊妹之間一開始都是生疏的。至於繼兄,她只見過那麼一次,是她娘成親次日,秦淮遠把孩子們叫到一起,囑咐他們兄弟如手足,要互敬互愛。
  當時她還沒怎麼睡醒,強撐著眼皮,一直低著頭,也沒仔細看秦鳳祤,之後秦鳳祤都是早出晚歸,也不在一個院裡,再未見過。
  她娘說過,大家不過是各有所需,不必刻意討好他們,倘若國公府誰膽敢給她苦頭吃,那她娘隨時隨地都能給她再換個爹。
  話是這麼說,但畢竟是一家人了,她會盡力別惹事,做個好繼子的。
  見她還是從前的模樣,趙琦也就放心了,別開眼,「好吧,我盡力幫你搭上線,五百錢的話應該沒有問題,但是要先說好,事成之後,我有什麼好處?」
  兩人合作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顧今朝昂起臉就笑,「老規矩,沒有上限,超過五百文錢,多餘的都給你。」
  趙琦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誰要那個了!」
  顧今朝茫然撓頭,「那你要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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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31 23:57:5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書箱沒有背好,勾亂了她的衣襟,這副純良無害,眉眼間還是一如從前。趙琦越看越是心亂,上前一步,抓了她的胳膊,將她的衣襟扯平,「先賣看看,若都賣出去了,你得了這麼多錢,得要感謝我一下。」
  趙琦是顧今朝進京之後認識的第一個人,兩人也算志同道合,這姑娘比她大了一歲。當初進京之後,景嵐租了趙家旁邊的宅院,做了兩年鄰居,直到景嵐第三回改嫁,帶著顧今朝進入國公府,有些日子沒見了。
  相對應天書院來說,女學更好進一些。
  男學子想進應天書院,不僅對家世有所要求,還需通過進院考試,因此顧今朝被秦淮遠送進書院,其實也是靠自己的實力,不過她志不在此。
  聽見趙琦說要她感謝一下,顧今朝不以為意,一口應下來了,「不用等賣了銀錢以後,現在我就謝謝你。」說著,兩手勾著書箱肩帶,對少女欠身,「姊姊大恩大德,唯有來生再報……」
  趙琦見她貧嘴,頓時惱了,橫眉立目,「再說這樣的話,我就把你的腿打折,胳膊腿都打折。」
  顧今朝嘻嘻笑道:「好姊姊,你還不知道我,只要是女孩子開口,我都捨不得拒絕的,所以你最好提不用銀錢的事,最近我比較窮。」她一口一個好姊姊、多謝你,拉了她的衣袖晃了又晃。
  趙琦耳根頓紅,一把將她的手甩開了,繼續瞪她,「不用你花一文錢,行了吧!」
  顧今朝點頭如小雞啄米,一臉笑意。
  冷不防,趙琦一腳踢了過來,「滾滾滾!」
  那可是求之不得了,顧今朝笑著轉身,「好啊,小生這就滾,姊姊回頭見!」
  她是得快些走了,要是遲到,可是要挨老夫子的戒尺。
  別了趙琦,顧今朝背著書箱往回走,腳步輕快,人世間最令人心情舒暢的,果然還是銀錢,有了銀錢,能置辦田地,能買很多很多東西。
  說起來,這世間除了皇位以外,可能沒有什麼是拿錢買不來的,如果有,那就是銀錢還不夠,這是她和娘親唯一都贊同的話。
  回了書院,院子裡已經沒有什麼人了,抬眼看著鐘樓上那個彎腰駝背的聾老頭要去敲鐘了,顧今朝幾步衝上了石階,進了書堂。
  堂中的少年紛紛看向她,她沒有遲到,得意地揚眉。
  因為個子略矮了些,顧今朝坐在最前面,就在老夫子的眼皮子底下。落坐後,她將書箱放到一邊,案上還有昨日的筆墨,才安置好東西了,後面有人在她的肩上戳了一下。
  她回頭,只見後面的少年歪著頭笑,「今朝,有人看見你往女學那邊去了,幹什麼去了,有約啊?」
  這人同她一樣大的年紀,是少尹之子。
  平時兩人也總開玩笑的,顧今朝對著他眨眼,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噓!別亂說……」話音未落,只聽輕微的哢噠一聲,一個人影在她身邊咻地竄了出去!
  有人打開了她的書箱!
  顧今朝立即反應過來,起身就追。
  那個少年手裡舉著一本錦冊已經在笑了,「啊哈!看看這是什麼,我可都聽見了,說上面有咱們書院第一公子秦大公子的題字呢!」
  該死,是她疏忽了!
  顧今朝頓時惱了,追上他,「喂!」
  少年被她追著到處亂竄,胡鬧之餘,還喊人來看秦大公子的題字,最後竟然跑了出去。
  顧今朝拔腿就追,眼看著人跑出去了,聽見一聲驚呼。
  快步跟上,才到門口又一下站住了。
  少年跑得太快,跟來人撞了滿懷,摔了一跤。
  門外來了三人,旁邊一個正捂著鼻子叫罵,「瞎啊,往你爺爺身上撞!」
  錦冊掉落到石階下面,看著已經摔開兩頁,花葉和小石頭也有掉落的,顧今朝顧不得別的,趕緊跳下去撿,可惜還是遲了一步,才彎腰,一人已先她一步將錦冊拿了起來,那隻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相當好看。
  她站直了身子看向來人,對方一身錦衣,看束髮已是弱冠之年。頭上的紫玉琉璃青羽冠,兩側垂著紅石珠玉串起來的流蘇,隨著他一轉身,身上的佩玉也是叮噹作響,若是旁人在身上掛了那麼多紅石白玉,怕是庸俗不堪,可此人眉清目也清,天生貴胄氣質,多少配飾也如錦上添花。
  顧今朝抱拳,「還請公子還給我……」
  話未說完,人已先笑,指尖在錦冊上點了一點,「初見卿卿,驚鴻一瞥,再見卿卿,南柯一夢……我卻不知,秦鳳祤竟然還會做這樣的情詞浪調。」
  念了錦冊上的兩句話,本就是調侃,他的語調不快不慢,聲音好聽至極。
  顧今朝卻是腳下生了根一樣,動彈不得了,因為這人一錯身,露出了他身後之人。
  秦鳳祤一身白衣,正看著她,公子如蘭,目光……目光如炬。
  【第二章 為娘出氣闖禍了】
  當——當——當——
  沉悶悠遠的鐘聲響了起來,顧今朝微低著頭,乖乖站在石階上沒敢動。
  眼底入了一抹白,秦鳳祤的袍角動了動,又站住了。
  她偷偷抬眼,只見他冷冷的目光正停留在她的臉上,趕緊又垂眸。
  耳邊是方纔那搶書少年的哀嚎聲,顧今朝小聲說:「我沒闖禍,他搶我的東西。」
  秦鳳祤沒有應聲,倒是他身邊的錦衣公子笑了,「鳳祤,這就是你那新進門的弟弟?」
  什麼叫新進門的弟弟?顧今朝再抬眼,這人也在看她,他笑意淺淺,微勾著唇。
  那雙鳳目直瞥著她,這般風姿,雖是一身錦衣、配掛玉石的,也是雅致極了,看著真真賞心悅目。
  她壓下心中的惱意,盡量保持神色平靜,趁機討好的道︰「兩位哥哥好。」
  秦鳳祤嗯了聲,當然,他應的應該不是她,多半是答同伴那句問話的。
  那人輕笑著,口中還默念了聲,「哥哥?呵……」
  顧今朝不以為意,只暗暗猜著,秦鳳祤要是看了錦冊,就是要訓斥自己一頓,也是要等回府裡再問吧。
  她一副好少年的模樣,低眉順目,希望他別太在意錦冊上面的那兩句詞,更別追究下去才好。
  很顯然,秦鳳祤真沒太想理會她,錯身跨出去一步,完全沒有理會顧今朝和那本錦冊的意思,神色淡淡的,也看不出惱還不惱。
  他只是伸手來請那錦衣人,「時候不早了,大公子請。」
  聽見他說要走,顧今朝暗自竊喜,真是巴不得他快點走才好。
  錦衣男子嗯了聲,算是應允,手裡的錦冊一下按在顧今朝懷裡,還在她的肩頭輕按了按,「長得真不錯,嘴也是甜,你這弟弟倒也有趣。」說著,錯身離開。
  顧今朝大喜過望,趕緊摟緊了錦冊。
  那兩人進了學堂偏門,看樣子是奔著後院去的,秦鳳祤低聲說了句什麼,她聽不真切,只是見他回頭瞥了她一眼,目光冷冷的,看來真是有過後算帳的意思。
  她歎了口氣,自認倒楣。
  才要進屋裡去,那搶書的少年還沒爬起來,一把抱住了她的一條腿,不讓她走。
  與此同時,背後響起了一聲怒斥,直叫她叫苦不迭。
  「你們在幹什麼!」
  「哎喲,夫子救命,我流了好多血!」
  「跟我來君子堂!」
  「……」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書院君子堂的夫子老遠看見他們了。
  地上那人還捂著嘴,經過簡單處理後,發現是撞掉了顆牙,老夫子一怒之下直接將他們兩個都帶到了君子堂。
  書院的前院有山門、講堂、經堂,因男女不同堂,院中還有女院。後院還有狀元殿,明成殿,藏書閣,大文堂,聖賢屋,其中一個院落最為別緻,坐落在藏書閣旁,叫做君子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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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君子堂是專門懲戒學子的地方,顧今朝進學院之後,還是第一次來這裡,難免好奇地四處張望了下,牆上掛著「忠孝禮」三個大字,一根金蟬絲的籐鞭高高擺在堂前,據說此鞭打天下所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是先帝御賜的。
  老夫子走在前面,進了君子堂,回身就坐在案前。
  啪的一聲,從顧今朝手裡搜走的錦冊被扔在案上,他伸手抓過一把戒尺,在案子上面敲了敲,「來來來,讓老夫看看,是誰這麼能,鐘聲敲過幾次了?不在屋裡坐著,跑出來幹什麼?嗯?過來,到這兒來!顧今朝、周行!怎麼回事?」
  之前搶她錦冊的少年名叫周行,這會止住了血,捂著嘴,還一臉氣憤。
  顧今朝乖乖上前,快他一步,搶先道︰「回老夫子的話,周行搶了我的東西,我為了追他才出來的。」
  周行看著她,目光恨恨,說話有點漏風,「顧今朝偽造秦大公子字跡,傳淫詩浪句,敗壞秦大公子名聲!夫子你看,那冊子上寫著呢,我親眼看見他去女學那邊送了人了!」
  老夫子一聽「秦大公子」四字,當然知道他口中說的是誰,伸手拿了錦冊翻看兩眼,也是皺眉,一下將錦冊摔到顧今朝身上。
  「顧今朝!這是誰寫的?你送了誰了,這是書院!書院!」
  闖禍了,這是顧今朝唯一的念想,如果鬧得人盡皆知,可就無法挽回了。
  恰好秦鳳祤還在書院當中,她若說謊話只怕很快就被戳破,別的她不怕,她只怕牽連趙琦進來,是以低著頭,閉口不言,也不作分辯。
  在對方最生氣憤怒的時候,不要多頂嘴,等他把話說完了,乖乖認錯就好。
  見她不言語,周行咬牙切齒地指著她,聲音也大了起來,「夫子可要給我做主,都因為想要揭穿他,免於敗壞秦大公子的名聲,我才這麼做的,再者,若不是他在背後推了一把,我怎會撞到人?」
  認錯可以,但是可不能無中生有。
  周行跌倒不是她的錯,她不認,她可以承受夫子的怒火,卻不能忍受周行的行為。
  周行門牙漏風,略有點口齒不清,顧今朝抬頭,看著他氣急敗壞,還直遮著嘴,輕輕搖了搖頭,一臉平靜,「周行,你可真行,我什麼時候推你了?我要是能抓到你,直接就把你拽回來了,還能讓你摔個狗吃屎?有理不在聲高,你搶我的東西,還敢做不敢認了?」
  周行瞪著她,「什、什麼?什麼敢做不敢認……」
  眼見著他們又要吵起來,老夫子的戒尺在案上狠狠又拍了一下,「閉嘴,你給我閉嘴!」他氣得不行,拿著戒尺這就站了起來。
  顧今朝向來識時務,立即乖乖閉嘴,周行梗著脖子還要再吵,戒尺往他就抽了過來,他撲騰一下跪下,又可憐兮兮起來。
  「夫子息怒,周行實在冤枉!」
  老夫子到他面前,戒尺啪的一下又抽在他腿上,「你還冤枉?你可知今兒個是撿了一命?若不是世子的侍衛走在前面,你怕是要撞到世子身上了,他那樣的人,就連太子都讓著他三分,本來身子就不好,要是被你撞上,還能有命在?」
  世、世子?
  顧今朝想到那人曾按過自己肩頭,打了個冷戰。
  周行也是嚇得不輕。
  京中只有一位世子,他是大周唯一的異姓王,謝晉元之子,謝聿,是出了名的病秧子,因母不詳,身世成謎。
  他是出了名的「謝扒皮」,無人敢輕易沾上邊的那種。
  一聽自己差點撞上他了,周行的腿劇烈抖著,一咧嘴,牙槽又疼了。
  他打定主意是要拉顧今朝下水,指著她嚷道:「夫子要嚴查,此事全因他而起!」
  不用說,老夫子也沒打算就此放過,回身再次坐下,他一捋鬍子,戒尺就放在錦冊上面,「顧今朝,你可知錯?周行摔掉了一顆牙,回去告訴你娘,出些銀錢就是。」
  意思不言而喻,老夫子是在做和事佬,也想趁機撈些銀錢。這不僅是息事寧人,京中人人都知,景嵐一名女人守著個兒子,家財萬貫,恨不得都來撈一把,自從景嵐嫁入國公府之後,更是多少人都等著看笑話,就算國公府再沒落,於世人眼裡,他們也是高攀。
  在這一事上,顧今朝是理虧了,她暗暗叫苦。
  壞就壞在秦鳳祤今兒就在書院,自己若撒了謊,他若是不認,甚至翻臉,只怕後果更嚴重,顧今朝握緊雙拳正是暗惱,門口突然響起了輕叩聲,她循聲望去,一抹白出現在了門口。
  秦鳳祤一身白衣,翩翩走了過來。
  顧今朝看著他走近,別開了眼,橫豎事情已經這樣了,無論什麼結果她受著就是。
  秦鳳祤欠身上前,向老夫子見禮,「夫子,別來無恙?」
  如今他已入朝為官,老夫子忙站起來,「無恙無恙,你怎地來了這裡,世子呢?」
  秦鳳祤恍若未聞,目光落在案面的錦冊上,「今朝年幼,不知深淺,本就是閒暇時寫的,還請夫子還與我兄弟。」
  他說得輕巧,顧今朝聞言忍不住抬眸。
  別說周行不敢置信地瞪眼看著他,就是老夫子也怔住了。
  既然他這麼說,老夫子乾笑兩聲,親自將東西遞給他,「鳳祤妙筆天成,文采斐然,偶爾也來書院,收錄藏書閣裡,也是功德一件。」
  秦鳳祤點頭應下,捏緊了錦冊,回眸看向顧今朝,語氣當中帶了些許責備,「同窗之間玩鬧也要有分寸,他這是怎麼了?」
  他神色不耐,開口將兩人的衝突歸為同窗之間的玩鬧,明裡是在責備顧今朝,卻是給了她一個開口的機會。
  情況也真是有趣,從她筆下寫出,那些詩詞就是淫詩浪詞,秦鳳祤一認下,那就成了文采斐然、妙筆天成,可見老夫子也看人眼色的。顧今朝順勢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指著周行,這回有了底氣,「他搶我東西,還詆毀我!明明是他自己撞了人,撞得牙掉了,跟我有什麼干係,剛剛竟賴上我了,還讓我回家找我娘拿銀錢呢!」
  那本來是老夫子的話,顧今朝向來不吃虧,都推了周行身上。
  這一次,老夫子不等她再多說,拿了戒尺就來抽打周行,「老夫平時都怎麼教你們的,同窗之誼,都忘了腦後了!」
  秦鳳祤有心袒護,顧今朝總算逃過這一劫,老夫子只說要罰周行,讓他們兩個先走。
  外面長廊上,顧今朝乖乖跟在秦鳳祤的身後,勾著手指頭,還有點心動,腦海當中都是他剛才那句「我兄弟」,可別只是說說,能真做好兄弟才好啊,她看著他的背影出了神。
  活生生的人就在眼前,這得值多少個五百錢哪!
  秦鳳祤勾唇就笑,那挺直的背脊,在她眼裡全都成了銀錢,正是琢磨著生銀錢的好法子,冷不防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腳步。
  顧今朝一時恍惚,沒有反應過來,一頭撞了上去,連忙後退。
  秦鳳祤並未回頭,叫了她一聲,「顧今朝。」
  她從來懂得感恩,笑吟吟應道:「哥哥有話請講。」
  他仍未回頭,只將錦冊反手舉過肩頭,語氣冷淡,「喚兄長即可,你我本無這般親厚。」
  這是他不想追究下去的意思,但還特意警醒一下,語氣冷漠疏遠。
  顧今朝臉上笑意頓失,像有什麼梗在嗓子裡,悶得她心肺都滾燙起來,可是看在這即將到手的銀錢分上,看在她娘還算滿意這門婚事的分上,她忍下了。
  不喜歡她的人多了去,她哪能都放在心上?
  伸手接過錦冊,顧今朝無意識地跟著他走了兩步,心中默念了七八遍「五百錢、五百錢」,到了轉角,秦鳳祤才一轉過身,又是開口,「既然我爹將你送到書院來,就好好讀書,不要丟了國公府的臉面,記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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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顧今朝當即點頭。
  秦鳳祤那一笑如春風拂面,她啞然失笑,才要開口,背後忽然響起了周行的冷笑聲。
  長廊的盡頭,周行只瞧見她一人,頓時追著她過來,態度放肆,「顧今朝!你不就是仗著你那個殘花敗柳的娘最會勾搭人,才進了書院的嗎,今日這顆牙你不賠些銀錢,我一狀告到國公府,看你那個後爹可會袒護你們娘倆!」
  周行平時橫行慣了,剛剛被罰,哪裡能嚥得下這口氣。
  書院有法條的,滋鬧肇事者,查明了是要嚴辦退學的,他料定顧今朝是好不容易進來的,可不敢滋事,所以佔盡口頭便宜。
  偏偏他想錯了。
  世人都道,她娘是高攀了國公府,對此顧今朝是嗤之以鼻,她娘是世上難見的女子,豈是別人能隨便羞辱的?
  將錦冊隨手扔到一邊,她看向秦鳳祤,也是揚眉,「怎麼護住國公府的臉面,那是你們的事情,兄長見諒,弟弟最見不得的,就是別人詆毀我親娘。」說著,她轉身就跑向周行。
  秦鳳祤怔了怔,隨即追了上去。
  顧今朝腳下生了風一樣的,他只來得及上前兩步,就看到顧今朝已然到了周行面前。
  「我多賠你幾顆牙就是!」
  本來周行還嘴硬,冷笑道︰「怎麼著,你敢動爺……」
  話還未說完,顧今朝一腳狠踹在周行肋下,趁著他摔倒,她騎到了周行身上,直接掄起了拳頭打!
  周行吃痛,哀嚎出聲,揮舞著胳膊和腿,用力掙扎。
  顧今朝除了第一下揍在他臉上外,之後就專挑他關節大筋處,周行被打得幾乎沒有還手之力,只掙扎著打到她臉一下。
  最後周行哭了出來,只管告饒,「別打了……別打了……饒了我這回吧,今朝,求你了……嗚嗚……」
  君子堂的老夫子聽見外面的動靜,出來了,「顧今朝,你幹什麼!」
  秦鳳祤也到了跟前,他額角青筋直跳,眼見著老夫子手拿戒尺奔著顧今朝來了,趕緊彎腰,伸手將人抱了起來。
  周行全身疼得不行,只剩哭了,「夫子救命……」
  顧今朝本是憤恨未消,打得正痛快,冷不防被秦鳳祤自背後抱起來。
  隨著他的力道被拖離周行身上,顧今朝反手推開了秦鳳祤。
  他剛剛拖著她,雙手在她胸前,她的胸還小,布帶也纏得緊緊的,不易被人發覺,這一舉動並非是因為男女之別而窘迫,她打小就被當成兒子養,並沒有女兒家的羞澀,只是近日發育,胸漸長,一碰痛得很。
  秦鳳祤站定,以為她還要打人,又拉住她的手腕,「顧今朝,你……」
  本是想訓她,卻見她那精緻白淨的臉上,突然流下兩抹紅來,連忙從懷中摸出一方絹帕,正要給她擦擦,但顧今朝伸手在鼻下抹了一把,發現流血了,回頭又踹了周行兩腳。
  老夫子氣得不輕,舉了戒尺要打她,秦鳳祤下意識將人護在了身後。
  他轉身,將絹帕遞到她的面前,「擦擦臉。」
  顧今朝非但沒有接,還低下頭來,鼻血滴落在衣衫上,她伸手抹了一把,在身上胡亂蹭,又歪頭看著他,不屑地別開了臉。
  周行趴地不起,哭著直叫人去找他爹來。
  他爹是誰,顧今朝不知道,她只知道周行的舅舅是文官。
  這麼一鬧騰,也驚動了書院的掌教。
  掌教派人趕緊去請了大夫,見周行仍狼狽地躺在地上,親自到了他的面前,活動了他的手臂和腿,惹得周行齜牙咧嘴地喊疼,這下子誰也不敢碰他了。
  不消片刻,大夫到了,上前檢查了一遍,卻見他身上連個傷痕都沒留下,只說沒事。
  眾人才齊齊鬆了口氣,又都看向顧今朝,她倒是從容。
  這是必然的結果,說起來這要感謝她上一任繼父,林錦堂,這是唯一她願意喊一聲爹的男人。
  她不知自己的親爹是誰,只聽娘說她爹死於戰亂了,後來娘親改嫁給第一任繼父,她當時太小也沒有印象,林錦堂是她自從有記憶以來唯一的爹。
  那時他們還不在京中,他閒暇的時間很多,帶著她上山下海地到處玩耍。
  他原是遠北軍裡一個普通士兵,後回轄地在衙門當差,平時在家就教她些拳腳。
  這如何打人而不留下傷痕的訣竅也是他告訴她的,因為她力氣有限,他就教她如何一擊即中,以及如何一打一不惹禍,如何一打多不吃虧。
  顧今朝方才惱怒之餘,一腳將人踹翻,才揮拳打了周行的臉,就立即冷靜下來,清楚不能給人留話柄,所以她下手之處都是難留痕跡的。
  周行牙掉了三顆,口中還有血跡,有不少學子遠遠觀望著,顧今朝側立一旁,等大夫檢查好了,也上前。
  掌教看著她,「你叫什麼名字?」
  書院掌教平時難見著,顧今朝昂起臉來,坦然相對,「顧今朝。」
  眼前的男人一身青衫,看年紀有三十幾,清瘦得很。
  「顧今朝」三個字一入耳,掌教當即皺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問道:「身上這麼多血跡,可是受傷了?」
  顧今朝點頭,指著地上的周行說:「他打的。」
  這兒離君子堂最近,掌教讓人將周行攙扶進去,老夫子也瞪了顧今朝,讓她進去。
  她回頭看了眼秦鳳祤,雖然百般不願,但他這兄長,此時自然要擔負起相應的責任。
  秦鳳祤比她要高一頭,此時見她的目光,也是低眸。剛剛親眼看見她動手,這會兒又見她說謊不眨眼,有時笑嘻嘻,有時那般目光卻讓人十分在意,才要讓她先進去,背後來人又叫住了他。
  他差點忘了,世子還在藏書閣,長長地歎了口氣,他只得看著顧今朝,「你先進去,我讓人去請父親來,在他來之前,誰問你什麼,你都不要說。」
  顧今朝幾乎是下意識向他伸手,秦鳳祤才一轉身,袖子就被扯住了。
  到底還是個小少年,許是怕了,他才想要安撫她兩句,一個細長的物件就到了手中。
  顧今朝向前一步,眸色微動,「最好不要驚動你爹,讓人拿著這個去衙衛尋我爹,告訴他我讓人欺負了就是。」說完,她回頭,大步進了君子堂。
  秦鳳祤攤開掌心,掌上靜靜躺著一塊腰牌,是金吾衛林錦堂的。
  他知道,顧今朝口中的爹就是林錦堂。景嵐當年進京城時就聲名大噪,她一介女子拋頭露面來行商,百姓們議論紛紛,都當個樂子講,紛紛猜測林錦堂何時休妻。
  可人家日子依舊那麼過,還過得有滋有味,後來林錦堂入了衙衛,任金吾衛,更是夫妻恩愛。
  景嵐行事向來我行我素,她近年來興建花房,家財萬貫,叫人羨慕,就在那些愛嚼舌根的人都覺得,林錦堂這夫人真是娶對了,既興家也興夫,沒想到林錦堂突然迎了一門妾室進門,結果景嵐休夫,大鬧京兆府,名動京中。
  遲疑片刻,小廝已經迎了過來,秦鳳祤趕緊交代了幾句,進了藏書閣。
  顧今朝進了君子堂,掌教已經落坐,周行坐了案邊,還捂著嘴哼哼著,她才一站定,老夫子的戒尺就狠狠敲在了案上。
  「顧今朝,你將周行打成這樣,難道一點愧疚之心都沒有嗎?」
  顧今朝反唇相譏,「夫子怎不問問,他可有一分愧疚之心?」
  周行渾身疼痛,想要反駁兩句,但一張口就疼。
  老夫子橫眉立目,惱怒不已,「混帳!方才看著鳳祤的分上,饒你一次,卻是不長記性,你竟不知錯,還不跪下!」
  周行在那坐著,幹什麼要她跪?
  顧今朝紋絲不動,只道︰「他有錯在先,為何不讓他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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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老夫子怒火更盛,掌教在一旁瞧著,淡淡開口,「稍等片刻,等家裡人都來了,再議論對錯也不遲。」
  老夫子嗯了聲,也坐下了,「說的也是,一會等秦大人來了,也叫他看看,他這個繼子是個什麼德行。」
  顧今朝聞言冷笑,低眸不語。
  君子堂一下安靜了下來,只除了周行偶爾哼哼兩聲,安靜得似乎只能聽見幾人淺淺的呼吸聲。
  周行他爹來得很快,甚至還帶了兩個衙役,嚷著要將顧今朝送進牢房。
  或許是顧及身份,他只怒斥,並沒有動手,但那目光十足像個凶神惡煞了。
  顧今朝冷眼瞧著周行他爹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樣,只小心退讓。
  不多時,君子堂門口又有人來,她終於鬆了口氣,低下頭來,抿著唇。
  一個腳步聲靠近她身邊,那人擋住了她的身形,之後她聽見一個稱不上熟悉的聲音說道︰「子不教,父之過,在下來遲一步,還望見諒。」
  她驀然抬眸,面前的人一身官服,想必也是匆匆而來。
  秦鳳祤沒有讓人去找林錦堂,還是叫了秦淮遠來,他一文人,注重修養,為人謙和,對於她這個繼子能有什麼……別開眼,顧今朝踢了下腳邊,暗自著惱。
  秦淮遠態度溫和,周父只是冷笑︰「好了,秦大人來了,現在咱們就來論一論到底是誰的錯,我兒被打成這個樣子,可不能就這麼算了!」
  秦淮遠輕點頭,「是不能就這麼算了。」說著,他讓顧今朝先出去。
  顧金朝也不管他,逕直走了出去,外面春風拂面,院子裡還能看見剛長出來的草兒,帶著些枯黃。
  四季變換,人心變換,都是控制不了的事情。
  她坐了下來,隨手扯了兩根枯草在手裡擺弄著,低頭編起了草兔子來。
  冷不防一聲輕笑響起,「小可憐兒,闖了禍,你倒是跟沒事兒人似的,書院有書院的規矩,你才來幾天,為何不知遵守呢?」說罷,還歎著氣,帶著些許幸災樂禍的笑意。
  顧今朝抬頭,只見藏書閣的樓上窗口,一人正低頭看著她,他一身錦衣,冠上的流蘇垂落,慵懶地靠著窗,笑意淺淺。
  她繼續低頭編兔子,揚聲道︰「有人遵守,有人不需遵守,那叫什麼規矩?」
  上面的人嗯了聲,似歎了口氣,「說的是,所以要做當權者,不忠不義者,殺,不仁不孝者,殺,想殺便殺,無非就是安個由頭便是。」
  顧今朝歎氣,說不出的失落。
  她手上的動作也快,小兔子剛編好,君子堂就傳出了秦淮遠的聲音,不卑不亢,十分淡然。
  【第三章 秦爹爹來撐腰】
  顧今朝攤著掌心,上面靜靜躺著一隻小小的草兔子。
  隨手扯的枯草還夾雜著幾許新綠,兩種顏色讓這只草兔子看起來怪怪的,她低著眼簾,耳邊還能聽見君子堂裡面的動靜。
  她從小在林錦堂身邊長大,最喜歡和他一起做些小東西了。
  林家並無顯赫家世,他出身寒門,手特別巧,會做很多玩具,小時候她娘忙著建花房、買商舖,她就成日跟著林錦堂身後。
  他會做紙鳶,然後帶著她去郊外放紙鳶,捉螞蚱。
  他會做魚叉,然後帶著她去河裡摸魚、放燈。
  他會用奇形怪狀的小石頭和落葉派兵擺陣,陣形也擺得特別好看,被落葉一襯,像一幅畫似的。他也會給她講打仗的事,教她拳腳功夫自衛,教她小心地保護好自己是女孩子的秘密。
  是的,他知道她是女兒。
  從前她特別喜歡一些小動物,如小兔子、貓兒、狗兒,可實在養不了,因為她碰了小動物之後,身上便會起一些紅點點,只好遠遠地看著。
  林錦堂就用草稈教她編做兔子和貓兒,她永遠記得那些個晴日,他們兩個在郊外,她耐心地坐在石頭上學編小兔子,他叼著一根草,就躺在草地裡,枕著雙臂,用腿纏著線放紙鳶。
  他說,他這輩子就這樣了,這樣很好。
  那時,風也輕,雲也輕,一派靜好時光,卻沒想到,最後竟是這麼個結果。
  顧今朝沉浸在回憶裡,突然聽見君子堂裡周行的哭嚷聲。
  他有了依仗,更是肆無忌憚,「秦大人也看見了,顧今朝打了我,他可是下了狠手的!老夫子可以給我作證,當著老夫子的面,他還不依不饒!」
  周父也附和著,「怎麼什麼樣的人都能進應天書院了!此事不能就這麼算了,我兒今兒個受了苦,書院必當給我們一個說法,秦大人,我看你也別管了,什麼樣的娘就教出什麼樣的兒來!」
  老夫子向來左右逢源,滿口道︰「是,此事全是顧今朝一人之錯,書院百年名譽,怎能不顧?此等學子,必當嚴懲不貸。」
  世間事,多半就是這樣,只看果,鮮少看因。
  誰又能在乎她到底是因為什麼打人呢?
  顧今朝伸手擺弄著手裡的草兔子,再度仰起臉。
  窗邊謝聿仍低頭看著她,他臉上的笑意輕輕,想必也在秦鳳祤那兒聽說了情況,多半帶著看熱鬧的模樣。他說得對,當權者便是可以隨心所欲,假若她今兒個是他,周行險些撞了就嚇得不輕,更何況開口辱罵,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
  若是林錦堂來了,還興有幾分袒護,可這位繼父卻不知是什麼態度……
  她正失落,就聽秦淮遠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
  「我兒何錯?」
  顧今朝怔住,隨即站了起來,從石階上倒退幾步,貼在君子堂的門口側耳細聽。
  秦淮遠的聲音聽起來聲如其人,不卑不亢。
  「什麼樣的娘就教出什麼樣的兒?這話秦某不知,但常言道,子不教,父之過,倒是什麼樣的爹能教出什麼樣的兒,今日算是開了眼界。」他語氣淡然道:「我兒今日若有錯,為父定不袒護,若是無錯,也需書院給個說法。」
  聽他這般一說,周父已然惱怒,「你!秦大人這是執意袒護,我兒已經被打成這個樣子了,你莫非是眼瞎了,耳也聾了?都看不見了?」
  老夫子忙是安撫兩句。
  秦淮遠等他說完,才開口,「方纔的情況老夫子說親眼所見,可是真的?」
  老夫子自然稱是,「之前兩人就有玩鬧,為了爭一本錦冊,還差點衝撞到晉王世子,為此周行還摔了一跤,老夫把他們兩個都叫到君子堂,本來先警醒一番,等他倆走了,不消片刻,我就聽著周行的哀嚎,出去一看,顧今朝正騎在周行身上打他,周行毫無還手之力。」
  門外的顧今朝望了望天,又往門口靠近了一步,做好隨時衝進去舌戰群渣的準備。
  可顯然秦淮遠在來的路上已經問過詳細情況了,道:「敢問夫子,可是周行大聲呼救才聽見的?」
  老夫子幾乎是下意識地說了實話,「他哪還喊得出來,連哭帶哼的,真真是可憐。」
  周行父子聞言都亂嚷起來,可有了實證!
  秦淮遠卻依舊淡定,「哦,原來是被打得哭哭啼啼的,可哭哭啼啼能有多大聲,老夫子都能聽見,那想必之前周行叫罵我兒,你也是聽見了的?他口口聲聲辱我夫人,說什麼殘花敗柳,什麼勾搭人,老夫子也聽見了?」
  老夫子語塞,「這……」
  顧今朝在外聽見,啞然失笑。
  秦淮遠堅持問道:「老夫子這般遲疑,到底是聽見了,還是沒有聽見?」
  若是這會兒不承認,那就前後矛盾,老頭子只能承認了,「是,老夫子聽見了,才要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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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不等他說完,秦淮遠一聲歎息,「我兒鳳祤出自應天書院,如今才又送了今朝來,本來以為應天書院人才輩出,州郡置學始於此,現在看來,可真是什麼樣的人都能進應天書院了。禮忠仁義孝,進了學堂,最先學的什麼?夫子最該教的什麼,那些話,我一讀書人聽了都覺得有辱斯文,周家兒郎怎敢狂言說出口?
  「別說是血性少年,就是秦某當年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一介書生,聽見誰敢這般侮辱家母,怕是拚了命也要撲上去的,否則怎敢為人子,日後如何為人父?老夫子雖不教學,也坐君子堂,如何能充耳不聞,不加管教?莫非也理所當然,以為我國公府的夫人是那樣可辱的?」
  他此言一出,臉上的幾分厲色都給了君子堂的老夫子。
  周行父子無聲了,老夫子的聲音顫抖起來,「老夫……老夫必當是要管的……」
  秦淮遠又揚聲道:「應天書院百年名譽,皆因夫子先生德才兼備,誨人不倦,為人父也望子成才,才送兒來。此事的確不能不了了之,皮肉傷處,不日就能癒合,若是心口上的傷,何時能好?今兒個國公府放任一次,難不成日後誰罵我兒,夫子不管,我兒都要忍著了?如此不公之待,秦某便請老太傅過來過問過問,書院至今,是不是罔顧人倫,臉面都不要了!」
  他口中的老太傅,便是太子恩師,也是秦淮遠當年的授業山長,書院創始者。
  君子堂一片鴉雀無聲,之後老夫子連連陪不是,掌教也開口說要另行處置周行。
  顧今朝心中痛快,再不多聽,快走兩步從石階上跳了下來,心中的歡喜無處分享,她一腳踢飛了地上的小石頭,踢了兩塊,還一跳一跳地走。
  天邊懶懶一朵雲,她一抬頭,笑意頓失,恭恭敬敬地對著樓上欠身施禮。
  窗口的那人還在,他一手搭在窗欞上面,一手托臉,看著他這般雀躍,也是失笑,「這時候才想起來給本世子見禮,是不是太晚了些,嗯?」
  就是聲音,也慵懶至極。
  可顧今朝不敢大意,人人都知晉王世子不好惹。他可是說翻臉就翻臉,說要人命就要人命,最是注重禮數,哪個待他不周,都沒好下場的。傳聞他喜歡聽讚頌之詞,從來都一副笑面,卻是蛇蠍心腸。
  剛才她坐在石階上,抬頭看見他時,因心情低落,就忘了見禮了,這會想起來,好不懊悔,可懊悔也晚了,人就在頭頂上。
  她拜了又拜,「今朝有所失禮,世子大人有大量,世子肚裡能撐船,世子不僅是人俊秀瀟灑,風度翩翩,玉樹臨風,世子是京中一奇葩……」
  一不留神,她就把心裡話說了出來。
  奇葩本為褒義,小時候對她娘誇讚過,然後她娘笑著告訴她,在另外一個她所不知道的地方,這個詞可千萬不要拿來誇人,否則是會被人打的,因為這多有罕見怪胎之意。
  說了之後,她的心狂跳。
  謝聿低垂著眼,臉邊的流蘇隨著他探身的動作叮噹作響,他笑意全失,看著她,「奇葩?」
  顧今朝趕緊解釋了一下,「世子盛貌出眾,這般氣度,可謂奇葩。」
  他雙手扶著窗,伏身歎氣,「看,你才還與我同樂,這會就開始糊弄本世子了,奇葩還是怪胎,只當別人不知?」說著,手裡一個物件飄然落下,似是沒有拿住,又似隨手扔下來的,那是一方絹帕,只顏色老舊了些。
  顧今朝才在腹誹,不論奇葩還是怪胎,都是你,而這會目光被此物吸引了過去,見它隨風飄飄蕩蕩,眼看著就要落到眼前了。
  才要伸手,就聽謝聿冷冷道:「你敢碰它試試?」
  她連忙退後兩步,再抬頭,窗邊已經沒有人在了。
  泛黃的絹帕最終落到她的腳邊,顧今朝盯著看兩眼,不過是尋常絹帕,上面還有蠅頭小字,她不敢再看,連忙躲到石階上去,不敢亂動。
  片刻後,藏書閣的門打開,幾個侍衛先走出來,側立兩旁。
  緊接著,謝聿負手走出來,身邊還跟著一個老太監模樣的人,彎腰駝背,步態蹣跚。
  他一身錦衣,每走一步,腰間的佩玉都相互撞擊,叮叮響,存在感極強。
  顧今朝再次欠身,不遠不近地見禮。
  謝聿恍若未見,走到院中,彎腰將絹帕撿了起來。
  這時候君子堂裡,老夫子和掌教送了秦淮遠出來,周行父子一前一後,也跟在後面說著軟話。
  這會兒見著謝聿,幾人紛紛上前見禮。
  謝聿站定,老太監拿過他的帕子遞給他,一開口就陰陽怪氣的,「世子,咱們回吧,太醫等了好半晌了,身子要緊,您想看什麼書,老奴就是讓人把這藏書閣搬到府裡去也成,不鬧了啊。」
  此人完全是一副哄孩子的口氣,謝聿卻是完全不在意,還嗯了一聲,往外走。
  他身後的侍衛尾隨其後,一旁站著的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周行才出君子堂,看見這行人,實在心裡恐慌,一哆嗦,腳下就絆了下,輕呼一聲。
  不知道為什麼,就連顧今朝心裡也突然打了個顫兒。
  老太監還低聲哄著,謝聿又站住了,他並未回頭,只冷冷說道:「可是無人敢在本世子面前提及我娘,真是可惜,可惜至極。」說罷,拂袖頭也不回的走了。
  君子堂的老夫子直擦著冷汗,周行癱軟在地,一下昏過去了,周家來人亂成一團。
  秦淮遠回頭看見一旁的顧今朝,走了過來,「今朝,過來,隨為父回府。」
  她連忙稱是,才要上前,就見藏書閣的門又動了,秦鳳祤最後走出,手裡還拿著兩冊書卷。
  他叫了父親,匆忙走上來,擦肩經過顧今朝身邊時,兩手一碰,顧今朝手裡就多了一物。
  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秦鳳祤撿了那錦冊回來,此時還給了她,雖然書頁有些已經零散,但骨架還在,拿在手裡沉甸甸的。
  小廝把顧今朝的書箱取了過來,父子三人一起上了馬車,秦淮遠坐在一側,顧今朝就和秦鳳祤坐在另外一側。她靠在車窗邊。窗簾被微風輕揚,車裡清涼得很。
  她手裡拿著錦冊,用衣袖遮掩著。
  秦淮遠仔細打量著她,「可受傷了?衣衫上都是血跡。」
  顧今朝下意識抬手看了眼,手背上有幾道擦傷,她天生的體質,一碰就容易留下痕跡,更何況是發力打人了。
  她縮手,搖頭,「我沒事,這不算什麼。」
  秦淮遠也是不放心,「等回府讓你娘給你看看,別不當回事,皮外傷沒什麼,別有了內傷,很危險。」
  她點頭,第一次仔細看他。
  他身形消瘦,一派書生氣息,模樣端正俊秀,分明是快四十的人,看起來和林錦堂年歲也差不多。
  秦鳳祤從旁看過來,雙膝上放著兩本卷冊,看那字跡竟是古籍。
  顧今朝察覺他的目光,也看向他,「今日多謝兄長相護,今朝知錯了。」
  秦淮遠似怔了下,隨即輕點頭,「你這孩子,是個知道進退的,既然你娘嫁進國公府,那日後你們就是兄弟,鳳祤,你是兄長,要多多顧看顧看今朝。」
  秦鳳祤低眸稱是,他眼睫微動,顧今朝挨著他,回眸看他,肩一動,擦到他的肩,他身形微動,不著痕跡地避開了。
  顧今朝撇嘴,見他有意避開,故意又往他身上挨了一下,果不其然,秦鳳祤肩頭一動,還要再避開。
  她也垂下眼,忍住笑意,沉著嗓子,故意低落道:「可是,兄長好像不大喜歡我,我之前都喊他哥哥的,他厭煩,說我們沒那麼親厚,讓我喚他兄長就可。」
  秦鳳祤驀然抬眸,正撞見父親沉沉的目光。
  秦淮遠又看向顧今朝,「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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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31 23:58:5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顧今朝一副受了驚的模樣,「其、其實我很想有弟弟妹妹,也很想有哥哥的,但是鳳祤哥哥好像真不大喜歡我,當然,我娘跟我說,要和府裡的人好好相處,我……我以為我們已經是一家人了……可能是我想多了。」
  秦鳳祤聞言,額角青筋直跳,抿唇看著她。
  秦淮遠開了口,「鳳祤……」
  這時候當然不能多說,不然就落了錯處。
  在他父親訓斥他之前,秦鳳祤立即截過話頭,語氣溫順得很,「嗯,知道了。」
  這麼痛快就答應了,顧今朝真是沒想到,只覺無趣,她又低頭不語了。
  秦淮遠也不想當著繼子的面訓斥兒子,看見兒子膝頭的卷冊,就錯開了話題,「拿了什麼,世子叫你過去幹什麼,怎麼都來了書院了?」
  秦鳳祤伸手摩挲著卷冊,「世子讓我找點東西,不過好像沒有找到。」
  秦淮遠頓時皺眉,「謝聿此人,捉摸不透,他還不及他爹的胸襟之萬一,凡事盡量避開,如果實在推托不掉,那就快些了結,莫留禍根。」
  聽見父子兩個說起謝聿,顧今朝頓時有點恍惚。
  她想起了那塊絹帕,也想起了臨走時候,謝聿說的那句話,他那番話分明是說給周行父子聽的,震懾力十足,說起來,這也算幫了她。
  但是很顯然,他行事乖張隨性,估摸著也是隨口一說。
  出了會神,馬車漸漸停下,國公府到了。
  秦淮遠父子先行下車,顧今朝緊隨其後,三人都往後院去,路上的奴僕無不上前見禮。
  國公府裡的小廝、丫鬟都被書香薰染了似的,這可能是顧今朝唯一喜歡這裡的一件事了。
  秦淮遠走在前面,秦鳳祤落後一步,顧今朝在門口隨手扯落一枝柳條在手裡甩著。
  越走越慢,等秦淮遠先進了屋裡,兩人才進院子。
  秦鳳祤站住了,轉身看著她。
  顧今朝走得慢,知道他在等她,肯定是有話要說,慢騰騰走了上前,柳條輕飄飄甩在他的肩頭,眼看著他側身避開,她歪著頭笑,「好哥哥怎麼停在這兒了,是在等我嗎?」
  秦鳳祤此生可能沒見過這般無賴無恥的人,他上下打量著她,衣衫上點點血跡,白淨的一張臉,分明應該是打過架狼狽得很,但她卻依然嬉皮笑臉沒個正經。
  說謊裝可憐時面不改色,不知她臉皮能有多厚,好像什麼都不大在意一樣,和傳聞中的景夫人真不愧是母子。
  景嵐在京中早有名氣,人稱景夫人,這個「夫人」可不是嫁了誰家就誰家夫人的夫人,而是敬稱。她拋頭露面自不必說,傳聞手段獨到,為了她那花房店舖,什麼都能豁出去的。
  男人之間,傳起閒話來甚是齷齪,即便多半都是揣測。
  但即使是秦鳳祤,也覺得無風不起浪,不知他爹和祖母為何要迎娶她進門。
  現在看著顧今朝,他算是開了眼界。
  柳條一動,他強忍住把人扯過來的衝動,別開了眼,「國公府有國公府的規矩,我爹容忍你,不等於別人都要容忍你,你現在來說說,仿我的筆跡要幹什麼?」
  一見他問起這事兒,顧今朝感覺懷裡那本錦冊更沉了,她眨眼想了下,柳條扔到一邊,「我不告訴你,想知道啊?自己想。」
  秦鳳祤皺眉,「少年少女不宜傳此淫詩浪詞,你要送給誰,本與我無關……」
  他一臉正色,怎這般正經,真是和他爹一個樣的書獃。顧今朝聞言頓笑,打斷了他的話,「與你無關,那就不要管。」
  儘管不想承認,但是少年眉目如畫,如何能看不見?看見他,就想到他娘,這母子兩個都一副做派,像是在遊戲人生。在他們眼裡,除了那些銅臭,不知他們還能在意什麼。
  算了,的確與他無關。
  秦鳳祤手裡捧著兩卷書冊,轉身就走,可才一轉身,身後的人忽然貼了上來。
  顧今朝這麼做是有原因的。
  園子裡桃花開了,迎春花樹也長滿葉子,遠遠看著真是一副美極了的春景圖。
  在這春景圖當中,桃樹下,一個女子一手扶著花枝,正抬頭摘著桃花。
  她妝容精緻,還做少女髮辮,額心一點紅,襯得人比花嬌,從眉目上看,與顧今朝是一個模子出來的。
  她動作時,笑意淺淺,在這幅春景圖當中,更添絕色。
  她身邊站著的丫鬟捧著一隻錦袋。
  秦鳳祤認出了,是顧今朝的瘋姑姑顧容華。
  雖然景嵐在京中是出了名的,但她身邊有個瘋小姑子此事卻鮮為人知。
  隨著景嵐嫁進國公府,顧容華是她唯二的親人,據說她是顧今朝的親姑姑,兩人容貌十分相像,只她是個瘋的,令人惋惜。
  顧今朝才要上前,一眼瞥見姑姑的身影,連忙貼到秦鳳祤身後,雙手扶著他的腰側,按著他不讓他走。
  他低頭,她的兩手近乎是摟著他了,青蔥似的,倒像女孩子的,才別開眼,腰側一動,她又躲到他身後。
  「別動。」
  他再回眸,餘光當中能看見背後的少年飛快地脫下帶血的外衫。
  秦鳳祤還不知他要幹什麼,顧今朝突然上前,將染血的外衫隨手團成一團,塞到了他的懷裡,急急道:「謝了!」說著,她快步奔向那樹桃花,她的內衫乾乾淨淨,像雪一樣。
  不等到樹下,顧容華已經先看見她,笑著對她招手,「今朝!快來看看,我摘了好多花啊!」
  顧今朝上前,也拉過桃枝來,「是嗎?姑姑摘了這麼多花兒,是要送給誰的呀,是給我嗎?」
  顧容華摘下一朵桃花別在她耳邊,「看,現在你就是一朵花了,多漂亮!」
  顧今朝笑,放開桃枝,雙手捧臉,「哦哦哦,我是今朝小花花,姑姑快來把我帶回家去吧!」完全是一副輕哄的口氣,她眉眼彎彎,一臉笑意,這般笑意卻和平時的不大一樣。
  眼見顧今朝姑侄兩個一起摘著花,秦鳳祤知道她脫了外衫是怕驚到顧容華,此時遠遠看著,不知為什麼先前那股惱意漸漸消散,歎了口氣,往深院去了。
  顧今朝和顧容華摘了些桃花,但哄不了她回自己院裡去,只得就任她玩了。
  她快步往院裡走,直奔著她娘的新房,在石階下聽了片刻,見屋裡沒有動靜,這才上前敲門。
  丫鬟為她掀了門簾,顧今朝探頭走進,發現秦淮遠並不在,屋裡只有她娘一個。
  景嵐此時正躺在躺椅上看書,見是她,坐直了身體,「怎麼了這是,打了一架,連外衫也打沒了?」
  顧今朝上前,笑道︰「在外面遇著姑姑,外衫上有血跡,怕嚇到姑姑,就脫去了。」
  她才到桌邊,景嵐伸手推過來一個東西,「你爹給你的東西收好了,不到萬不得已,不得去找他,知道嗎?」
  桌面上靜靜躺著林錦堂的腰牌,顧今朝伸手拿了起來,「這東西怎麼在娘這兒?」
  景嵐繼續躺下,腿一動,躺椅慢慢晃動了起來。
  她只瞥著女兒,「你讓秦鳳祤派人去找林錦堂,是也不是?他讓人送了這東西來我這兒。」
  顧今朝聞言頓惱,「他這是何意?」
  景嵐笑笑,不以為意,「那都不重要,東西我還了你,你且記得,盡量不要去找你爹就是,他娘子如今懷了身孕,別打擾人家的清靜了。」
  顧今朝咬唇,嗯了聲,將腰牌依舊掛了腰間。
  景嵐見她神色,伸手拉了她手腕道:「這樣也好,讓秦淮遠去才對,如今他是你父親,自然要管你的,若是管不得,那咱們也該走的過了,再說吵架這種事,你爹向來魯莽只能打人,還是讀書人去更合適,你可是不知道,讀書人吵嘴,較起真來,可是誰也說不過的。」
  顧今朝點頭,回身要坐下,可她一轉身就聽景嵐突然欸了一聲,忙又站了起來。
  扯過女兒的胳膊,景嵐看看她的後面,撫額失笑,「我的兒,你癸水來了!」
  顧今朝回頭也看見了,褲子上有一抹紅。
  可比起這個,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塞到秦鳳祤懷裡的那團外衫,驀然抬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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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31 23:59:0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秦鳳祤此生,可能都沒見過這般無賴無恥的少年。
  他上下打量著她,衣衫上點點血跡,白淨的一張臉,分明應該是打架了狼狽時候,卻生生讓你覺著她嬉皮笑臉沒個正經時候。
  說謊裝可憐面不改色,不知她臉皮能有多厚,好像什麼都不大在意一樣。
  和傳聞當中的景夫人真不愧是母子兩個,景嵐在京中早有名氣,人稱景夫人,這個夫人可不是嫁了誰家就誰家夫人的夫人,她拋頭露面自不必說,傳聞手段獨到,為了她那花房店舖,都說是什麼都能豁的出去的。
  男人之間,傳起閒話來更為齷齪,多半都是揣測。
  但是即使是秦鳳祤,也覺著無風不起浪,不知他爹他祖母為何要迎娶她進門。
  現在看著顧今朝,算是開了眼界了。
  柳條一動,他強忍住想把人扯過來的衝動,別開了眼:「國公府有國公府的規矩,我爹容忍你不等於別人都要容忍你,你現在來說說,仿著我的筆跡要幹什麼?」
  一見他問起了,顧今朝懷裡那本錦冊更是沉了,她眨眼想了下,柳條扔了一邊:「我不告訴你,想知道啊,自己想。」
  秦鳳祤皺眉:「少年少女,不宜傳此淫1詩浪詞,你要送與誰本與我無關……」
  他一臉正色,長得俊秀,身形也高。
  怎這般正經,真個和他爹一個樣的書獃氣,顧今朝聞言頓笑,打斷了他的話:「與你無關,那就不要管。」
  笑臉就在眼底,儘管不想承認,但是少年眉目如畫,如何能看不見。
  看見她,就想到她娘。
  這母子兩個,都一副做派,像是在遊戲人生。
  在她們眼裡,除了那些銅臭,不知她們還能在意什麼。
  算了,的確與他無關。
  秦鳳祤手裡捧著兩卷書冊,轉身就走,可才一轉身,身後人忽然貼了上來。
  園子裡桃花開了,迎春花樹也長滿了葉子,遠遠看著,真是一副美極了的春景圖,在這春景圖當中,桃樹下,一個女子一手扶著花枝,正抬頭摘著桃花。
  她妝容精緻,還做少女髮辮,額心一點紅,襯得人比花嬌。
  從眉目上看,與今朝一個模子出來的。
  動作之時,笑意淺淺,在這副春景圖當中,更添絕色。
  此女身邊站著她的丫鬟,還捧著錦袋。
  秦鳳祤認出了,是顧今朝的瘋姑姑顧容華。
  雖然景嵐京中是出了名的,但是她身邊有個瘋小姑子,此事卻鮮被人知,隨著景嵐嫁進國公府,顧容華是她唯二的親人,據說是顧今朝的親姑姑,二人容貌十分相像,只她是個瘋的,令人惋惜。
  今朝才要上前,一眼瞥見姑姑身影,連忙貼了秦鳳祤身後,雙手扶著他兩腰,按著不叫他走。
  他低頭,她兩手近乎是摟著他了,青蔥似地,倒像女孩子的。
  別開眼,腰側一動,她又躲了他身後:「別動。」
  再回眸,餘光當中能看見背後少年飛快脫下了帶血的外衫,秦鳳祤還不知他要幹什麼,少年突然上前,將染血的外衫隨手團了一團塞了他的懷裡,急急道:「謝了!」
  說著快步奔向了那樹桃花,她內衫乾乾淨淨,雪一樣的。
  不等到樹下,顧容華已經先看見了她,笑著對她招手:「今朝!快來看看,我摘了好多花啊!」
  顧今朝上前,也拉過桃枝來:「是嗎?姑姑摘了這麼多花兒是要送給誰的呀,是給我嗎?」
  顧容華摘下一瓣桃花別了她耳邊:「看,現在你就是一朵花了,多漂亮!」
  今朝笑,放開桃枝,雙手捧臉:「哦哦哦,我是今朝小花花,姑姑快來把我帶家去吧!」
  完全是一副哄著的口氣,她眉眼彎彎,微彎著腰一臉笑意。
  這般笑意卻和平時的不大一樣,即使是打周行時候,也並未彎腰,那腰桿直的,這會兒到了姑姑面前,姑侄兩個一起摘著花……脫了外衫,是怕驚到人吧,秦鳳祤遠遠看著,不知為著什麼,先前那口惱意漸漸消散了,歎了口氣,也是往深院去了。
  顧今朝和姑姑摘了些桃花,哄也不回自己院裡去,那就任她玩了。
  她快步往院裡走,直奔著她娘的新房來了。
  在石階下面聽了片刻,屋裡沒有動靜,這才上前敲門。
  丫鬟來給她掀了門簾,顧今朝探頭走進,發現秦淮遠並不在,屋裡只有她娘一個,景嵐此時正躺了躺椅上面看書,見是她,坐直了身體。
  「怎麼這是,打了一架給外衫還打沒了?」
  今朝上前,笑:「在外面遇著姑姑,外衫上有血跡,怕嚇到姑姑,就脫去了。」
  才到桌邊,景嵐伸手推過來一個東西:「你爹給你的東西,收好了,不到萬不得已,不得去找他,知道嗎?」
  桌面上,靜靜躺著中郎府的腰牌,顧今朝伸手拿了起來:「這東西怎麼在娘這?」
  景嵐繼續躺倒,腿一動,躺椅慢慢晃動了起來。
  她只瞥著女兒:「你讓秦鳳祤讓人去找林錦堂是也不是?他讓人送了這東西來我這,是以讓我自己想辦法去書院,讓你娘我來抉擇,是去找林錦堂,還是幹什麼。」
  顧今朝聞言頓惱:「他這是何意?」
  景嵐笑笑,不以為意:「那都不重要,東西我還了你,你且記得,盡量不要去找你爹就是 ,他府上娘子如今懷了身孕,別打擾人家清淨了。」
  今朝咬唇,嗯了聲,將腰牌依舊掛了腰間。
  景嵐見她神色,伸手拉了她手腕過來:「這樣也好,讓秦淮遠去才對,如今他是你父親,自然要管你的,若是管不得,那咱們也該走的過了,再說吵架這種事,你爹向來魯莽只能打人,還是讀書人去更合適,你可是不知道,讀書人吵嘴,較起真來,可是誰也說不過的。」
  點頭,顧今朝回身要坐。
  可她一轉身,景嵐突然誒了一聲,忙是站了起來。
  扯過女兒的胳膊,看她的後面,景嵐撫額失笑:「我的兒,你癸水來了!」
  顧今朝回頭也看見了,褲子上有一抹紅。
  可,比起這個,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塞到秦鳳祤懷裡的那團外衫,驀然抬眸。
  晌午已過,日頭一偏,屋裡都沒那麼暖了。
  直接在她娘房裡簡單清洗了下身體,從小一起長大的丫鬟來寶給她拿了紅梅帶,仔細繫好了,趕緊又穿了乾淨衣褲,顧今朝披上外衫就往出走。
  她長髮還未干,來寶追著她,給人拽了回來:「你幹什麼去,再擦擦頭髮。」
  景嵐一直坐在門外曬陽陽,聽見屋裡動靜,知道都收拾好了,不需要望風,掀了簾子就走了進來。桌子上還放著今朝的錦冊,拿了在手裡,強忍著擦了擦頭髮,又讓她將頭髮在頭頂紮了一束髻。
  她向來不喜歡梳雙角,覺得男人家的話,那樣看起來丑。
  用髮飾盤著長髮在頭頂,時時要保持她美少年的美貌,若是平時,可是要對著鏡子左右都照一照的,今個按都按不住,起身就走。
  景嵐倚在門口,抱臂:「幹什麼去,這麼火急火燎的。」
  顧今朝快步到她面前,飛快到她臉邊香了一口,才是擺手來掀門簾:「要命的事,我得先走了!」
  她娘笑意更深:「要命了還不快走,小風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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