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官不聊生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金吉 -【悍妻如至寶(上床吧!我的勇士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2019-6-11 00:21:0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東方騰光平日雖然愛逗她,但當他真的要做一件事,卻不是隨口說說。「不用顧慮我,你們做你們的。」

  終於結束禁足,除了陪妻子歸寧,也到處去視察程記的商號,大伙兒對這位皇族姑爺好奇得不得了,但小老百姓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打量,只敢偷偷地瞧。於是就見他大老爺坐在太師椅上優閑地喝茶,店裡的伙計全都擠在門外偷看。

  基本上,能黏在程紫荊屁股後,他就不會偷懶——他現在可以肯定的說,他八成犯賤,娶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小女人天天黏著自己,他一定大喊無趣;娶一個能干的賢內助,反過來天天黏著她,才叫情趣。

  不過很多時候就是得在她背後才能打聽到想打聽的內幕,於是偶爾程紫荊跟店裡的掌櫃吩咐些要事時,他就在舖子的會客廳裡喝杯茶,嗑嗑瓜子,順道坐著讓暗處那些程記的雇佣觀賞,滿足一下他們對他的好奇。

  愛屋及烏嘛!對妻子的下屬,他可是很隨和的。

  通常在這時,會有掌櫃或伙計,見機不可失,立刻上前又是奉茶水,又是捧手巾,東方騰光也就順勢問了些店裡的情況,最後道:「好好替你們老板經營好舖子,讓她無後顧之憂,我必重重有賞。」他當然也帶了些小禮物,趁這機會打賞給程紫荊的手下,每個人都樂得合不攏嘴。

  之後的幾日,東方騰光便是這麼寸步不離地跟在程紫荊身邊,陪她處理程記的大小事,雖然私底下總是老沒正經地逗她,但程紫荊卻發現,只要是她解釋過的道理,東方騰光都能舉一反三,並且提出他的想法,顯然他愛鬧歸愛鬧,她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在心上。

  程紫荊開始覺得自己對丈夫的優點了解得太少了些。

  視察工作通常在上午,下午便回府,兩人窩在書房,各據羅漢床一方,做各自的事,原本東方騰光給兩人備好的書房反倒不大使用,程紫荊嘴硬地說後檐廊這兒有天光不用點燭火,又透風涼爽,可旁邊的男人看兵書看著看著,伸手過來握住她的手時,她嘴角勾起,悄悄地由他。

  在禁足那幾日,東方家的兄弟會輪流或結伴來看他——都待不長,就自討沒趣地回去了,可是每天總會有幾個兄弟來自找沒趣。

  這日程紫荊剛午睡醒來,婢子便來報,東方騰光的麼弟來訪。她來到花園,見兩兄弟對著棋盤廝殺,好奇之下便旁觀了起來,只不過沒多久老七便敗下陣來。

  「噯,嫂子一來,我連垂死掙扎的余地都沒了,三哥只想快點打發我。」東方艷火抱怨道。

  「技不如人,回去練練吧。」東方騰光把程紫荊抱到大腿上,直接下逐客令了。

  「小叔子回去也沒事,不如留下來吃飯。」大伯是皇帝,二伯回龍謎島繼任領主,常來訪的就只有小叔們了,程紫荊知道他們兄弟感情好,她聽丈夫說過,他們兄弟幾個從小一起長大,幾乎以為未來也會如此,想不到大哥登基後反而不能像以前那樣天天聚在一起,尤其日後,他們也許將被分派到較偏遠的領地,以宗親的身分擔任領主,以便管理龐大的帝國,到時又更難得見上一面了。

  她羨慕之余,也不由得反思起自己和妹妹們的關系,實在汗顏啊。也許有一點想補償和學習的心態,她總會盡可能留小叔們下來用個餐或住一晚。

  不過,某人怎麼可能甘心新婚燕爾之時有人來殺風景呢?總是千方百計地把人趕了回去。

  「這游戲好玩嗎?」程紫荊好幾次看見東方騰光和弟弟們下棋,尤其是看到老四能逼得丈夫擰起眉,聚精會神到連她來到他身邊也沒發現,最後仍是舉手投降,就更讓她好奇了。

  若是以為溫文儒雅的老四是他們兄弟之中最弱的,那肯定是錯得離譜。

  不過,其實連程紫荊也這麼以為啊!畢竟老四那副斯文教書先生的模樣,怎麼看都不像談笑間殲滅大燕十萬雄獅大軍的東方家幕後軍師。

  「和打仗有點像,都需要點謀略,所以我們從小就玩過各種棋弈。」東方騰光認為程紫荊應該是有點天分的,於是也開始教她下棋。

  後來在藏書樓裡,除了看帳本,程紫荊也和丈夫對弈。

  要不要放水,是個難題。東方騰光當然能做得天衣無縫,只不過到後來,也得要他不被打得落花流水時,才能思考要不要放水啊!

  說起來,能帶領程記熬過亂世的女當家,盡管脾氣差又霸道,卻還是能讓程記順風順水的,她運籌帷幄的實力可不會輸給他們兄弟幾個。

    能讓程紫荊快樂的事,東方騰光都會去做。他沒想過為什麼,他只懷疑他們倆的心是不是連在一塊兒了?否則怎麼看她笑,他也開心地想笑;看她生氣,他也怒不可抑?寵她,疼她,看著她幸福的模樣、當她終於難以抗拒地接受他的溫柔,給他一點回應的時候,他心窩就又暖又甜,只想永遠沉醉下去,因此思考為什麼似乎有點多余,一切好像成了一種本能。

  看程紫荊頻頻打呵欠,他忍不住道:「是不是舖子裡的事太累了?還是午睡沒睡飽?再去睡一下吧。」反正晚上可以做點「更特別」的事。

  程紫荊搖搖頭,「我以前不午睡的,只是這幾天實在有點容易困。」

  不用她說,他也發現她這幾日眼皮下方有明顯的疲態,某個不怕死的臭小子昨天還揶揄地要他節制一點,可見她的疲憊已經連外人也看得出來。

  其實東方騰光比程紫荊更早注意到這件事。

  她似乎很淺眠,夜裡偶爾他醒來,卻見她眼睫掮啊掮,像是根本沒睡。「你會認床嗎?!」他忍不住問。

  程紫荊抿唇,「怎麼可能?我以前常常出遠門談生意的,哪能那麼嬌貴。」像要證明自己沒打誑言那般,她重重地下了一子吃掉他的將軍。

  嘴硬又不認輸。他可是摸透她了。

  於是這天,東方騰光趁程紫荊午睡時,走了一趟程家,帶了點禮物給奶娘和朱紫董。

  「認床是真的不會,畢竟那丫頭確實從小就習慣了奔波。幸好從娘胎時底子就顧得好,否則哪禁得起這些折騰。」奶娘見東方騰光特地來請教這件事,心裡覺得無比欣慰。

  難得有心人,那麼她實話實說也無妨。當下奶娘神秘地笑了笑,「應該是『那個』……王爺隨老身來吧。」

  想到丈夫問她會不會認床,背後抵著東方騰光厚實的胸膛卻了無睡意的程紫荊忍不住想,他都這麼問了,該不會她每晚翻身時都把他吵醒吧?

  實在不應該午睡的,這會兒都不知幾更了,她卻覺得精神好得很,明明方才身子被某人折騰得又累又乏,躺了一會兒後卻睡意全無。

  噯,她發誓她明天絕對不午睡!

  身後的東方騰光一手撐起身子,支在額頭下方,見程紫荊立刻閉眼裝睡,故意抓起她一把柔軟的發絲,搔她的鼻尖。

  程紫荊氣得轉身瞪他。

  他連褲子都懶得穿回去,錦被褪到腰下,有力的肌肉因為側臥的姿態起伏著,程紫荊真不想承認他這副模樣總讓她心跳加速,總是很快地記起被那副寬闊的胸懷密密地擁抱的溫存甜蜜,再多的矜持都化作一攤春水。

  「睡不著嗎?」他總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嘴角的笑意有些誘人,程紫荊常常覺得有點嘔,也許只有她自己沒發覺,就算他用這樣的神情看著她與看著別人,也有著天大的不同。

  冷酷與溫柔,被包圍的人當然看不清,外人卻是一眼就瞧分明。

  「你別惡作劇,我早就睡著了。」她氣呼呼地一拳槌在他胸口,更氣他滿身肌肉,根本撼動不了他半分。

  東方騰光伸手到背後一陣摸索,然後拿出了他早就藏在床邊的某樣東西,在程紫荊瞪大眼不敢置信的當兒,塞到她懷裡。

  「乖。」他還拍拍她的頭,忍住快要藏不住的笑意,「元寶來陪你羅。」

  「你……」

  看過白蛋瞬間變成紅蛋沒有?好精采好好看啊!

  東方騰光幾乎是壞心眼地笑例了嘴,但他還是很疼她,所以忍著沒笑出聲,只是安撫地揉著她的發頂。

  若是有人知道京城第一惡女、鬼見愁女霸王程紫荊,從小到大睡覺都得抱著母親做給她的小布娃娃,還給娃娃取名叫「元寶」,肯定會嚇掉下巴。

  程紫荊好想找地洞鑽,但她只能拿起元寶,若無其事那般地遮住自己紅燙的臉,妄想不著痕跡地縮到錦被下方把自己藏起來。

  好丟臉!到底是誰背叛她?可惡!

  東方騰光卻一把撈住她,緊緊摟在懷裡。程紫荊感覺到他的胸膛一陣一陣的顫動,很明顯就是在笑,氣得背過身去。

  可是她也明白,如果不是他心疼她,怎麼會知道「元寶」的事?羞恥之余,心窩蕩漾的甜蜜也讓她忍不住想微笑。

  東方騰光由背後抱緊妻子,仍然像過去每一夜那般,安撫地揉著她的裸臂,「你抱元寶,我抱你,這樣就能安心睡了,嗯?」

  出嫁前幾日,她還抱著元寶憂郁地想著,以後元寶再也不能陪她了。想到這裡,雖然明白自己孩子氣,而且對自己的小怪癖被丈夫發現,還是覺得很羞恥,但這全都提醒著她關於丈夫的體貼,於是只好轉過身,拿元寶遮臉,窩在他懷裡,小小聲地道:「……謝謝。」

  東方騰光忍不住將臉埋在妻子柔密的秀發間。

  噯,她這麼可愛,以後他恐怕自己再也舍不得她受任何委屈了。

  轉眼兩個月過去。

  兩個月來,宮裡的太醫每三日就來給她把脈。起初程紫荊以為這是皇室規矩,某天進宮陪太後喝茶閑話家常時忍不住問起,太後一陣好笑,讓她自己去問東方騰光。

  「不是宮裡的規矩,太醫年紀也大了,你做什麼這樣折騰一個老人家?」今日太醫又來,她不得不道。

  「那換個年輕點的太醫。」

  程紫荊瞪圓了眼,好像眼前站著的是個不講理的小鬼,「這不是重點!」

  東方騰光突然想,看來以後他們的孩子會有個嚴母,那麼他得當個慈父了?

  「因為……」東方騰光抱著妻子坐在他大腿上,雙手環住她的身子,臉埋在她頸間半晌,再抬起頭時一臉靦覜,不住地以鼻尖在妻子頰畔廝磨著。

  這麼大的人了還撒嬌?程紫荊實在有些沒好氣,可是就是對他沒轍。

  好半天,東方騰光才終於繼續道:「太醫說……我……太大了,你身子吃不消……我怕你不舒服……」

  吞吞吐吐,不干不脆——這可是傳說中的東方家鐵漢、平亂戰爭中的常勝英雄?

  「……」程紫荊很努力地維持面無表情和鎮定,但是那很困難,而且她發現這男人破天荒地臉紅了!她瞪大了眼,不想放過這麼難得的一幕。

  成親以來都是她被吃得死死的,臉紅是家常便飯,難得風水輪流轉,叫她怎麼不對這一刻感到驚奇?

  然而知道這男人也有弱點,她再嘴硬,也無法不放下偽裝,嘴角終於克制不住地往上勾,「剛開始是不太適應,不過我應該比太醫了解情況,現在已經不用了,你別再讓老太醫這麼奔波。」

  「老太醫都來了,就再讓他看看,以後不會這麼勞師動眾了。」

  程紫荊也不想老太醫白跑一趟,也就答應了。

  想不到當天,老太醫便宣布了,王妃有喜。

  接著程紫荊便見識到,沙場上的悍將、亂世中的英雄,真要婆媽起來,有多麼讓人崩潰!

  「你要去哪?」某人一臉驚恐,還不敢吼得太大聲,很努力地放緩語調,但是配上緊繃的語氣,委實論異。

  程紫荊翻白眼,「上茅房。」

  「我扶你進去。」茅房太危險了,那麼大的一個坑,簡直跟萬丈深淵一樣可怕,他的紫荊絕不能單獨去那種地方!

  「你進去我要怎麼解手?」

  「要不用尿盆?!」

  「東方騰光!」程紫荊忍住掐他脖子的衝動。

  「要不,我在外頭等你?」

  不就很委屈?!試想有誰出大恭時能夠忍受門外有個人不停地「深情呼喚」?

  「不准,你給我離茅房十步遠。」

  「三步?」他還討價還價。

  程紫荊瞪著他。

  「五步?」他一臉好像要剮他的肉一樣,擰緊了眉。「不准再靠近。」她警告道。

  好不容易進了茅房,才解了褻褲蹲下,門外的東方騰光又喊道:「紫荊,你沒事吧?」

  她翻白眼,不想理他。

  「紫荊?你怎麼了?我衝進去了……」

  「你敢衝進來今晚就睡地板!」程紫荊簡直暴怒道。

  「你不出聲我會擔心你。」

  「誰出大恭還要出聲啊?」她氣得大吼,話落,卻丟臉得想跳茅坑自盡,「你再吵我試試看。」

  幸好王府的茅房和所有王公貴族一樣,底下鋪著一層綿密白沙,向來是使用過便有僕役清理,否則這會兒她應該會因為氣極而且吸入過多臭氣暈倒。

  好不容易安靜半晌,門外某人語重心長的嘆息又傳來,「……太過使力的話,應該不打緊吧?明天還是向太醫問清楚的好。」

  「……」程紫荊想嘆氣了。

    最後程紫荊進宮向婆婆告狀。太後說這也不難,有人就是吃飽撐著沒事做,讓他忙一點就行了。

  於是沒多久聖上就下了一道旨,讓三王爺去訓練十萬羽林軍,每天一大早就要出門,日落前回騰王府,搞得東方騰光怨聲連連,每天早上出門都要演十八相送,程紫荊這才發現她都快忘了沒有黏人精在身邊的日子是怎麼樣的了。

  清靜是清靜,可自個兒坐在書樓裡,突然間從帳本中回過神來,身旁的位置空空如也,沒有一只手貼過來摸摸蹭蹭,總覺得不太對勁。

  程紫荊嘆了口氣,合上帳本。

  在的時候嫌煩,不在又覺得慌,真夠惱人的了。

  左右無事,她決定回娘家走一趟。

  自從嫁進王府,不知是不是因為東方騰光和家人的和睦,總讓她想起自己這些年來對家人的怨慰與冷淡,所以她開始得空便回娘家走走。

  已經安養天年的老太君知道性子最倔又最讓她不放心的孫女嫁了好人家,只覺得欣慰,仿佛這一生已經沒什麼放不下。

  程紫荊知道奶奶或許真是偏心的,但那也是因為比起一直都安安分分、沒意外就能平凡過一生的妹妹們,她的離經叛道,讓原本已經潛心禮佛的奶奶太過掛念罷了。

  至於四姨娘和麼妹,麼妹紫菱年紀小,雖然女孩兒容易受到母親的影響,不過也因為四姨娘向來風往哪吹就往哪邊倒,如今程紫荊貴為王妃,她對女兒的耳提面命完全不同於過去對程紫荊的非議,母女倆對程紫荊的態度親近很多。程紫荊雖然知道為什麼,但是卻已經不再像過去一樣用尖酸苛刻的心態看待她們母女倆的轉變了。

  作為小妾和庶女,她們畢竟萬事皆不由己,如果不是她過去太過霸道,讓四姨娘總有諸多不滿,在府裡作為最小的姨太太,她何苦和身為嫡長女的她作對?

  程紫荊比較愧疚的是二姨娘。畢竟這麼多年來,她對二姨娘的態度就是不理不睬,比對四姨娘還冷淡。

  多年來的疏冷,一夕之間要改變可非容易事,不過程紫薇早過了出嫁的年紀了,一直以來因為對宋克帆的執著而一再推掉上門的親事,原本到了今年,程紫荊還沒嫁入王府時,幾乎沒幾個好人家再上門求親,直到如今程紫荊嫁入王府,媒婆說親才又勤了起來。

  家裡早就沒有男人能作主,老太君已經不管事了,身分最高的就是出嫁的程紫荊,二姨娘原本以為程紫荊不會管她們母女的事,她們這一房也只能自生自滅,可沒想到程紫荊主動問起,她當然不會推拒。

  「紫薇是不是真的很想嫁宋克帆?」程紫荊問。

  二姨娘有些語塞。

  「二娘也覺得,宋克帆是好女婿嗎?」

  「作為小妾的女兒,哪有資格評論夫家夠不夠好。現在問題是紫薇那丫頭仍是在嘔氣,她……」二姨娘說到這裡,卻不敢再說下去。

  關於程紫薇的想法,朱紫堇倒是和程紫荊說過的。

  很難說程紫薇到底喜不喜歡宋克帆。

  以前她總不明白,紫蘿和紫薇兩姐妹為何老愛跟她別苗頭,如今想想,她對二姨娘母女的態度可能才是最大症結吧?身為嫡出,已經擁有了一切,對二房卻永遠只有冷眼,心高氣傲的紫蘿和紫薇怎麼受得了?

  紫薇也許心儀宋克帆,但如今她嫁入王府,外傳宋克帆因此頹喪多日……啊!講到他,程紫荊又想翻白眼了。

  還真是好頹喪!天天跑青樓哩!她真的不懂這男人好在哪裡啊!

  聽說宋家後來派人來問過親事,想娶紫薇過門當正妻——想當初,紫薇對宋克帆千依百順時,宋家還嫌棄紫薇是庶女,不夠格當正妻呢!

  然而事已至此,宋克帆那飯廢茶荒的模樣看在程紫薇眼裡更不是滋味,她反而不願當程紫荊的替身,因此宋家的親事暫時被退了回去。二姨娘也就愁了起來,就怕女兒這麼拖下去,會耽誤大好青春。

  「現在是我們挑別人,不是別人挑我們。」程紫荊道,「宋家這麼多年來扯程家的後腿扯得夠多了,坦白說我並不樂見紫薇嫁入宋家,他們對程家從來沒安好心眼,如果紫薇真的喜歡宋克帆,我願意退,步接受這個妹婿,但前提是她自己要想清楚。」

  二姨娘悄悄看向屏風後,程紫荊注意到了,卻不點破。

  「還沒過門,就要和,群服侍丈夫多年的侍妾搶一個男人,不覺得辛苦嗎?紫蘿的事我插不了手,當初她為什麼要舍尚未娶妻,家境平凡的江夫子,嫁給李員外當九夫人,一,娘應該比我清楚。那時我出聲阻擋,紫蘿是怎麼恨我,認為我眼紅她嫁給,名家財萬貫,卻娶了八個妾的老頭,那些都算了。眼前到程家提親的,多的是前程大好,尚未娶妻妾的好人選,何必去屈就宋克帆?他是比李員外年輕,但也僅止於此。」

  提起大女兒當年選錯人,二姨娘也低下了頭,「我當年應該勸紫蘿的。」李員外至今已娶了十五個妾,更不用說紫蘿曾經被打到流產,妻妾眾多的男人根本就不把女人當回事。江夫子雖然是個窮教書的,但至少與妻子相敬如賓。

  「我不能保證紫薇選了別人,就能幸福一輩子,但是我希望她想清楚,婚姻不是拿來比較的,我能給她的,就是一個娘家的後盾,以後在婆家不至於有人敢看輕她,程家雖然沒男人,但是有我在,我不會讓程家的女人受委屈。二娘,你好好勸她吧。」

  「紫荊……」二姨娘有些詫異地看著程紫荊,不敢相信這是多年來不肯正色瞧她的程家大姑娘。

  程紫荊也有些不自在,「過去是我不懂事。對不住,二娘。」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19-6-11 00:21:4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噯,你長大了。」朱紫堇一臉欣慰。

  探完了奶奶、二姨娘和四姨娘,離開前照例和三妹喝杯茶敘舊,朱紫堇這管家婆顯然偷聽到不少。

  程紫荊喝了一口茶,一臉警告地瞪著她。

  別人會被女霸王唬著,朱紫堇可不會,很多時候她的大姐根本是紙老虎,老裝作一身刺,更討厭承認自己心太軟。

  其實從父親過世後,她就沒讓程家的女人受過委屈,並不是當了王妃以後才這麼做,是家裡的姨娘妹妹們被保護得太好了,不知道外面的豺狼虎豹,比女霸王這紙老虎的臉色冷酷不知多少倍。

  「姐夫真了不起,不只無畏你的惡名昭彰,還讓你變得特別體貼懂事,外面的

  人說的沒錯,東方家的勇士果然是真英雄,不只能平定亂世,還能馴服女霸王。」

  「你找死啊?」程紫荊重重放下茶杯。

  朱紫堇笑眯了眼,她很懂得跟大姐開玩笑的底限在哪,「我說認真的,你本來不是還氣姐夫硬要娶你嗎?我看你倒戈的真快,歸寧那天就甜甜蜜蜜的,他做了什麼啊?」

  「碎嘴。」程紫荊睨了妹妹一眼,捧著茶杯沉吟半晌,「只是因為他對我很好,所以我也想對他好,就這麼簡單。」

  「所以,人是互相的。因為你從小就袒護我,所以我跟你感情最好,對別人也一樣,紫薇跟姨娘其實壞不到哪裡去。」

  「那是你沒遇過壞人,家裡的人還可以這麼說,但到了外面可不一樣,這種事不是絕對的,有些人是白眼狼,而有些人根本不可理喻。」但是朱紫堇的話也讓她發覺,一開始就對她溫柔寬容的東方騰光,有多麼難能可貴,想起這一點,她突然覺得在得知有了身孕後,對丈夫太嚴苛了。

  他那樣的大男人,第一次當父親,難免緊張過頭。戰場上,和再強悍險惡的敵人廝殺也沒能讓他膽怯,可對嬌弱的妻兒,他反而更害怕她受到一絲一毫傷害。

  「是!謝謝你這麼多年來替我們擋風遮雨,趕跑外面的壞人。現在有另一個人替你擋風遮雨,為你對付外面欺負你的壞人,我終於可以放心了!」

  程紫荊原想瞪她,可是又突然覺得眼眶和耳朵有點熱,於是把頭一撇,哼地一聲,「我要回去了。」

  某人偷偷噗哧一笑,可沒敢笑得太明顯。

  回到騰王府,算算也差不多是東方騰光回家的時候,程紫荊坐在大廳,仿佛沒事似地翻著帳冊,卻不自覺地頻頻瞥向大門的方向。

  說起來,雖然她知道東方騰光對她好,可是兩人之間似乎一直都是他主動示好,而她被動回饋——她甚至不確定那算不算回饋,也許他隨便娶別的女子都比她來得溫柔體貼。

  大門口傳來騷動,機伶的如意來到她身邊稟報道:「王爺回來了。」

   data-ad-format="auto"></ins>&nbsp程紫荊只是嗯了一聲,狀似不在意地翻著帳冊,心裡卻默默地想,他會不會希望她去迎接他呢?

  東方騰光手裡拿著回家路上買的紙風車大步流星地進了大廳,原本匆匆忙忙的腳步在看見妻子的身影時頓了頓,當下立刻笑咧了嘴,朝她走來。

  「在等我?」紫荊幾乎都待在書樓或房裡,而且從來沒有在大廳看帳本的習慣,看來她也會想念他了?果然是小別勝新婚,東方騰光被迫「拋妻棄子」的抑郁也一掃而空。

  程紫荊抬起頭,笑意已經有些藏不住,再看到他拿的風車,嘴角勾了起來,「你買給孩子玩的話,他手都還沒長出來呢。」

  東方騰光把風車拿給她,「是給你的。」

  程紫荊接過那粉櫻色、繪著雪白和粉紫雲朵的風車時,竟然有一絲靦腆。

  「……很漂亮。」若在以前,她會說,她才不玩這種東西,但現在她希望自己能改掉老是潑他冷水的壞習慣,盡管仍然有些別扭。

  這好像是他送她的第一個禮物?不算上下聘時的那些昂貴的聘禮,和他對她做的所有體貼舉動的話。以前她從不喜歡這類沒有用處的小玩意兒,但她想也許是因為那些東西對她沒有任何意義。

  這支紙風車卻不一樣,她很喜歡。

  「我剛讓人備了熱水,你要不要先去梳洗一下,洗完就可以吃飯了。」

  東方騰光卻在她身前蹲下,「我先和孩子講幾句話。」

  「……」她看著他側著臉貼到她仍然平坦的肚子上,雖然覺得有些滑稽又好笑,仍是由著他。

  東方騰光大掌貼在妻子肚皮上,「今天有沒有聽話?不可以欺負你娘,知道嗎?乖一點,出來後爹買很多紙風車給你玩。」

  兩人平日都在寢房所在的院落用飯,這日也不例外。

  飯後,廚房又送來一碗補湯,程紫荊有些無力,「一定要每餐喝?」

  「乖一點,明天我讓他們換換口味。」東方騰光接過碗和羹匙,舀了一口吹涼,自己試了一口,覺得味道不算差,然後才喂到妻子嘴邊。

  程紫荊只得張口吃了,「三餐吃補,到孩子出生,我都肥成母豬了。」

  「胖一點,才有力氣生孩子。」他也接著吃一口,心裡想如果連他也吃膩了,就讓廚房多變點花樣,否則妻子要吃十個月,不吃到吐才怪。

  「我娘以前可是骨瘦如柴,每生一胎,我爹就把她喂胖一點,他說這是他最得意的事,女人還是胖一些好看……來。」他又舀起一口,仔細吹涼了,喂給她。

  「……」婆婆生了七個孩子啊!每一胎胖一點……天啊!「才怪,我要是肥成

  母豬,你就有理由去討小妾了,我還瘦不回來,不劃算!」但她仍是乖乖喝了那一口補湯。

  東方騰光好笑地瞥了她一眼。終於開口了?他還以為她愛面子不肯提呢。「讓你不開心的事,我就不做。何況我也沒有很想做。」

  程紫荊看著他又吃了一口補湯。兩個人分著喝的話,倒是覺得沒那麼撐了。

  「為什麼?」她問。

  「什麼為什麼?!」東方騰光似乎更專心在喂她吃補湯上頭,每一口都確認不燙口了才喂給她。

  「你不想討小妾?」

  「我一定要很想嗎?」

  程紫荊低下頭來,「如果你不討小妾,外面的人會說我善妒,不夠賢淑。」

  「女霸王怎麼開始在乎外面的人怎麼說了?」他忍不住揶揄道,「東方家並沒有納妾的前例,大哥就是被這種歪理煩到快升天了,你覺得這麼做有多賢淑?」

  第一次聽他講起東方家老大,也就是當今天子的家務事,程紫荊也不由得有些好奇,「陛下的情況是復雜一些……不過我說的是世俗觀念,如今東方家是中原霸主,很多事跟以前都不一樣了。」

  「是啊,還好當皇帝的不是我,我只是個王爺,我只要我心愛的女人快樂就好,所以我沒事何必去自找麻煩讓她不開心?還得去討幾個我根本不愛的女人回家供著?」

  程紫荊愣住,默默地又漲紅了臉,暗惱自己在這時候竟不知做何回應,因為她開始擔心丈夫以為自己沒有一點點感動。

  其實她既驚又喜,不明白自己為何能夠擁有這樣的幸運。

  賢淑的女人該主動幫丈夫討妾室,根本是逼女人言不由衷。男人的一生可以追求的太多了,理想,權勢,名聲,地位……但對女人來說,一生唯一追求的也不過就是一個男人的一心一意,但世人卻連這唯一的追求也冷酷地否定,他們塞給女人的,只有一具又一具的伽鎖。

  過去的程紫荊,寧可不要這些伽鎖,可以橫眉冷對千夫指。東方騰光說的沒錯,她何時開始在乎這些了?

  「我……我也怕你為難。如果我像我娘一樣,沒能生下男嗣的話……」

  「這種事擔心得太早了吧?何況我有六個兄弟,其實不怕斷香火。」

  而她父親卻是獨子——程紫荊默默想起她對父親的不諒解,就包括了他一再地納妾,可母親的身子早就無法再為他誕下子嗣。

  東方騰光看她落落寡歡的模樣,忍不住道:「能不能生下男嗣是其次,記得以前岳父說過,他最擔心的也最愧疚的是他走了之後,程家沒有能讓你們依靠的男人,所以他對你的心疼特別的多,因為他沒能留下兒子,逼得你不得不繼承家業,要你成為程家所有人的支柱。」

  或許是心有靈犀,但東方騰光的一番話卻讓程紫荊有些怔忡。

  她從沒想過父親對她的愧疚是這麼復雜,她從來都以為,父親是因為母親的死而對她特別縱容,以為父親求男嗣是因為只有兒子才能繼承家業,沒料到是她想得太淺了。

  程家沒有男性繼承人,這些年來她因而吃了多少苦,她自己最清楚,全是因為不服氣,所以不承認自己會輸給男人。但現實卻是女兒繼承家業所遇到的阻礙與困境遠比兒子來得更多,父親當年一心求男嗣,不僅僅是為了程家的香火,也為了不想把當家重擔壓在她肩上,奈何天不從人願。

  因為不舍她,所以就算耍無賴,也要替她覓得好歸宿;因為心疼她,所以總是原諒她的頂撞。她卻從來不肯諒解父親,甚至,比起父親對自己所虧欠的一直在努力尋求補償,她對被自己傷害的人,做的依然太少了。

  「生在東方家,倒是不必擔心這些,小家伙肯定會有一堆堂兄弟姐妹。」見程紫荊總算開懷了,他也笑了,「多吃點,生孩子很辛苦,我很怕你熬不過,怕得都要冒白頭發了,你不忍心我少年白吧?嗯?」

  程紫荊忍不住失笑,眼眶卻也有點熱,總算心甘情願地喝下了補湯。

  據說某一日,皇帝派了幾位財政官員到騰王府,想請騰王妃以民間商賈的身分建言。結果那幾位學富五車的士大夫,一聽說自己得向一位出身平民,竟然還是個商人的女流之輩討教,竟擺起譜來了,有放話的,有搞小動作的,雖然官場上就是要賞白眼也不會太直接,可是今兒個皇帝才說三王妃有經商手腕,隔日就有個士大夫大書特書了一篇「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廢言,讓人不做聯想也難啊。

  東方騰光在軍中從來都是備受崇敬的將領,這種崇敬和官場上言不由衷的崇敬可不同,服不了軍心的將領是無法打仗的。不過他最近才發現其實他很小心眼,尤其事關他的媳婦。

  「要是寫文章就能治國,大燕朝早就千秋萬世海晏河清了。」東方騰光將那幾位士大夫送來的請帖隨手燒了。這些文人批判女人不敢明目張膽地批判,對他這個王爺倒是十足的恭維奉承,顯然以為男人都和他們一個樣,他嘲諷的笑有幾分野蠻,仿佛依然是那個坐鎮帥營裡,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風激電駭的常勝將軍。

  當然,他不當將軍很久了,但是「欺我夫人者,雖遠必誅」可是他如今的座右銘。

  他的紫荊肯開金口提點一兩句,就算那群窮酸書生前世積德了,還敢擺譜?「讓他們都不用來了,自個兒想怎麼跟皇兄交代去。誰讓他們來打擾紫荊,我就讓他吃不完兜著走,看是他的命夠硬,還是我會先手軟。」

  程紫荊來到大廳,看見的就是東方騰光笑得虎牙森森,殺氣騰騰的囂張模樣,頓覺一陣無語。東方騰光見她到來,立刻換上一張溫柔憨厚好丈夫的臉孔,一手拉她到身前,讓她坐在他腿上。

  程紫荊也懶得抗拒了,在騰王府,這只是常態。

   她瞥見桌上殘留的灰屑,方才僕役捧著紙灰離去時正好被她撞見了,她詢問時僕役一五一十地老實回答,所以也知道是怎麼回事。

  畢竟在騰王府,或者說過去在東方家,可沒有男主人說了才算數的規矩,女主人永遠頂著半邊天呢。

  「對方好歹是朝廷命官,不用回信嗎?」

  「回什麼信?!」東方騰光一臉無辜,「就幾個拍馬屁的孫子,我回信拍他們的頭表示贊許嗎?」

  程紫荊沒好氣地拉整他的衣襟,拍拍他的臉——實在是沒好氣,又不好像打小孩那樣打他,拿他沒法子,導致她對他越來越多小動作,東方騰光卻樂得很,依舊摸摸抱抱吃足了豆腐,大掌貼著她微凸的肚子說悄悄話。

  程紫荊心想讓丈夫這麼任性下去不是法子,私底下提了幾句,讓丈夫出面去向聖上建言。東方長空後來想想也覺得自己真是脫褲子放屁,自己的弟妹,做啥還要派人去問,但那也怪不得他,進到中原後,事事都要講禮法規章,搞得他都毛躁了。

  不過東方騰光可不管,故意擺了一桌酒席,那幾個什麼鬼大夫全請過來下下馬威,讓他們知道,東方家有東方家的規矩,龍謎島有龍謎島的作風,少拿中原那套來跟他們逞威風!

  程紫荊知道皇帝想改變的是皇商制度。

  前朝的皇商制度雖然為國庫累積了不小的財富,但也種下滅國的禍根,皆因皇商也插手了鹽、鐵、米一類民生交易,國家一出事,貴族爭相囤積糧食。

  要知道國家動亂,百性尚寧願得過且過,沒飯吃卻會出亂子。

  每一個制度的出發點都是好的,壞就壞在人性上,然而一再地修補制度去防備人性,往往也是惡法形成的主因,只能不斷因時制宜去改變了。

  商賈之流,有汲汲營營於眼前利益者,也有如程紫荊父親,般著眼於下一代與大環境者,當年很多人寧可留在京畿,在時局不穩定的當下能賺多少是多少,程嵩卻趁自己正當壯年,在整個東海和沿岸設下據點,並且和西部的礦業與農牧業生產線做連結。

  雖然說諸蕃割據時期,商賈不願遠行,但也因此物資匱乏,程記得利於四通八達的布局,能夠一個點接一個點地互通有無,反而成了諸蕃願意容忍的存在。

  受父親的教誨,程紫荊明白只是「利己」,絕對無法讓子孫永保千秋萬代的基業,創造一個眾人都有利的環境,才能讓後代走得長遠。她針對前朝制度的幾處弊端做了建言,皇商不得插手鹽、鐵、米一類民生買賣,朝廷須另建立機構監督,以免民間壟斷情事滋生,而皇商以經營高利潤的奢侈品為主,盡可能和民間合作或入股。

  程記當然成了皇室首位合作對像。

  然而有了身孕之後,不管她做什麼,總有個比奶娘更愛操心、比魏嫂更愛管事的家伙時時刻刻在她身旁盯著,皇帝讓他練兵,沒三個月他就想盡法子把這任務脫手了,這家伙現在連兵書也不看,偶爾看的也是妊娠一類的醫書,時不時地就一臉憂心忡忡地提醒她,該休息了,哪怕她帳本連一頁都還沒看完呢!

  這回不用進宮向婆婆告狀,程紫荊已經學聰明了。奉旨吃閑飯也得有個限度,她索性就把程記所有商號裡的事,都丟給東方騰光,愛妻心切的東方騰光,哪敢有半句怨言?

  於是換成了她終日無所事事,畢竟東方騰光交代過兩位管事,不准讓王妃累著,程紫荊偶爾悶得發慌,便只好回娘家串門子了。

  二姨娘日前梢信來說,程紫薇又退了宋家的親事。

  程紫荊是挺慶幸的,可不只是因為她討厭宋克帆啊!身為女人,她認為嫁給宋克帆的根本都是倒霉鬼。

  「要不我辦個賞花宴,把幾個還沒有意中人的小叔子,和騰光幾個未娶妻的同袍給叫過來,二娘就帶著紫薇一起來吧。」

  「這樣好嗎?!」二姨娘終究是傳統的女人,過去只寄望女兒嫁入好人家就謝天謝地了,更何況如今來求親的不少是剛踏上仕途的年輕人。

  程紫荊是不太相信這時來攀附權貴的會是好對像,不過至少可以多多觀察。「姐姐有什麼好猶豫的,王妃都開金口了,就快點頭了吧!就不知我們菱兒有沒有這樣的好福氣……」四姨娘在一旁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

  程紫荊一陣好笑,「四娘也把菱兒給帶上了吧。」

  四姨娘一聽,簡直眉開眼笑,「就說我們家大姑娘心地好,菩薩心腸,難怪三王爺捧在掌心寶貝得很哦!」

  程紫荊默默喝茶,心裡想,紫菱雖然有點大小姐脾氣,倒不至於像她娘一般,只是若是嫁入豪門,難保不惹出什麼事來。

  話說回來,其實最可能惹事的,是她自己,只不過她運氣好罷了,她又何必替她們操沒必要的心?

  「我想紫薇喜歡斯文的讀書人多一點,紫菱倒是不知道,可以的話我問問騰光,朝中有沒有比較熟悉的士人一塊兒來參加吧。」

  離開程府前照例又去探望了奶娘與朱紫堇,程紫荊忍不住想,如果紫薇和紫菱都覓得好歸宿,那一向和她最親的紫堇要一輩子在程家當管家婆,豈不委屈?想想若紫薇和紫菱相繼出嫁,程家就剩遲暮之年的奶奶和兩位姨娘了,那會有多凄涼?

  她再一次明白,很多事情,不是公不公平那麼簡單,她覺得男兒才能繼承家業不公平,但她卻從未替家裡這群終將守著這座大宅老死的女人想過,如果她曾經替她們想過,那麼盡管過去有再多堅持,她會試著找個合適的人選,入贅程家。

  「我讓朝陽管程家的舖子可好?!」朝陽是朱紫堇的青梅竹馬夫婿,程紫荊對朱紫堇的掛念並不包括不能讓朱紫堇嫁入豪門,因為她明白嫁入豪門絕不會比嫁給自己所愛,而且深愛自己的男人來得幸福,朱紫堇的歸宿至少讓她放心。

  朱紫董一愣,「以前不是問過了嗎?但是當捕快,懲奸除惡一直是他的夢想,你也知道他小時候親眼看著爹娘被惡人打死,所以有了這個目標,我還是希望他做自己喜歡的事。」

  「懲奸除惡不一定要當捕快嘛,他破過那麼多案子,內舉不避親,說不定我使得上力……」

  「做得太明顯對你也不好,雖然姐夫和太後人都很好,但你還是要小心駛得萬年船,畢竟皇家不比百姓家。」而且,朱紫堇一向最頭疼的是丈夫和大姐不和,因為丈夫在衙門當差,而大姐以前可是出了名的專門官商勾結,朝陽早就看不慣大姐,全是因為她而忍耐著,怎麼可能接受大姐的安排?

  「何況現在天下太平,他只要好好地干,我很看好他。」

  程紫荊哼哼兩聲,現在她也無法取笑朱紫堇對丈夫的崇拜了,兩人半斤八兩。「如果家裡的事忙不過來,多請幾個老媽子吧,奶娘年紀也大了,你和朝陽也該努力點讓奶娘抱孫子。」

  「家裡現在也沒多少事可以忙了,我和娘閑到只能嗑瓜子呢。」她打趣道,「至於生孩子,順其自然,聽天由命了。」

  程紫荊雖然暫且拿她沒轍,但她也不是好打發的,要不怎會被戲稱是女霸王呢?

  回程時,程紫荊才坐上車,程紫薇卻追了出來。

  「我有話跟你說。」程紫薇有些欲言又止。

  程紫荊只好道:「上來吧,我們繞一繞再送你回來。」

  程紫薇只遲疑了片刻,便上了馬車。「車內就我們倆,說吧。」

  「我不需要你幫忙。」

  「幫什麼忙?!」程紫荊裝傻。

  「賞花宴你讓紫菱去就好,我不去。」

  若在以前,程紫荊可會氣這丫頭不知好歹,在她面前非要故作清高不可,看了就討厭。但現在她深吸一口氣,不只是表面上不氣,心裡也真是平心靜氣,「你搞清楚,我是幫二娘,不是幫你。」坦白說,對紫薇而言,此刻的施舍者是她,她確實沒理由生氣,反過來說若她是紫薇,可能反而會氣得牙癢癢的吧。

  程紫薇有些不信地看著她,「你從來就不喜歡我娘。」

  「不管你信不信,身為當家或身為長女,我都虧欠她。再說辦個賞花宴是能怎麼個對她不利法?你若不喜歡,當天可以不要表明身分,我讓你在一旁悄悄地看著也行。」

  「不用了,我不相信這時才想娶我的男人不是別有目的。」她有些落落寡歡地道。

  看樣子她也挺清醒的嘛,「所以我才要辦賞花宴,邀請的都是精挑細選過,不包括那些最近才上門提親的對像。」

  程紫薇仿佛對她的善意有些難以適應,糾結了半晌仍是道:「我決定招贅。」

    「為何?!」程紫荊一臉不贊同,她從以前就不認為好男兒會願意被招贅,她這人表面上是離經叛道,其實最為古板的就是她啊!

  程紫薇有些不服氣地看著她,「怎麼,因為我是庶出,沒資格生下程家下一任的繼承人嗎?」

  「不管是嫡是庶,招贅生下的孩子都會是程家的繼承人。但是你又何必?」

  「我跟紫菱一旦出嫁,家裡還剩下誰?我不像你喜歡什麼事都一肩扛,我只是不想我娘老來無依。」

  「……」紫薇這是在怪她,還是感念她很辛苦?不知道為何程紫荊發現不把這群女人的嘴皮子往心上放的話,她們一個個也沒那麼惹人厭。

  「事情還不見得不能兩全其美,你讓我想想法子。」

  程紫薇氣道:「為什麼你每次都不聽別人的?你想怎麼做就一定要家裡的人聽你的,你以為……」這時馬車一陣顛簸,程紫薇立刻住了口,有些擔心地看著她,卻又不願表現得太明顯。

  「怎麼回事?!」程紫荊問向前頭的車夫。

  「三王妃,有位故人想見你,但要冒昧請你跟我們走了。」車夫回過頭來,將鬥笠往上一掀。

  程紫荊心裡暗罵自己蠢,怎麼沒發現車夫沒事載頂鬥笠不太對勁呢?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
發表於 2019-6-11 00:22:2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你們知不知道你們綁架的是誰?最好快放我們回去。」程紫薇奮力地想掙開背後綑住雙手的繩子。

  「算啦。」程紫荊因為挺著大肚子,他們沒綁住她,只是她沒料到這群人竟然連程紫薇也一並帶走,「他剛才不是開門見山喊我三王妃了嗎?!」她看向負責看管她們的少年道:「她就一介女流,手無縛雞之力,這輩子沒做過比繡花更粗重的活,這麼大費周章的綁著她不怕人笑話嗎?」

  若在平時,兩姐妹一定會吵起來,但程紫薇當下只是沒好氣地瞪大姐一眼,不說話。

  這群匪徒一個個都覆著面,自然是怕被認出來了。少年有些猶豫,頻頻看向外頭兩位較年長的守衛,最後才在其中一位點頭首肯之下,前來替程紫薇松綁。

  「你們說有位故人想見我,現在那位『故人』在哪兒?」程紫荊到底是見過大風大浪,當年出外經商,沒少被威脅過,不過現在肚子裡還有另一條命,程紫薇也被牽扯進來了,她倒也不敢說自己很鎮定,但一進到這山寨,她腦子就沒停過。

  依這群人做事得先口令一層一層向上傳,該怎麼安置她們也要猶豫半天來看,八成是受雇於人的門外漢,而那個「雇主」本人可能不在山寨裡。

  再來,他們對這山寨也極不熟悉,不像是游手好閑等打劫的匪徒——那些亡命之途喜歡蓄滿頭滿臉的落腮胡,因為本來就沒什麼心思打理,而且也怕別人認出來,哪像這群人手腳只有干粗活的繭,沒有任何刀疤,干淨的臉上還能蒙上面罩。

  更重要的是,亡命之途哪能經常梳洗沐浴?山寨裡還天天燒熱水,有女人天天替他們洗衣褲嗎?這些人身上有些莊稼人常有的泥土和汗味,衣裳還有縫補過的痕跡——手比她還巧啊!和靠打家劫舍的強盜完全不一樣。

  好半晌,那少年才有些怯怯地道:「您的故人……咳,你的故人今夜子時會來見你,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還要等到子時?」程紫薇一刻都不想待在這又臭又滿是跳蚤的鬼地方,現在外頭天色還是亮的,等到子時得等多久啊?

  「怕被人發現行蹤吧。」程紫荊道,「這人自個兒要到子時才現身,卻讓你們光天化日之下守著這座破山寨,你們不覺得他根本沒誠意和你們合作嗎?要是山寨被攻破,他隨時能撇得一干二淨。」

  少年有些動搖了,外頭的守衛立刻入內來要他去做別的事,然後那守衛定定地看著她,「三王妃,勸你別白費心機,我們和你那位故人的關系不一樣,唇寒齒亡,相互依存,我們有著共同的敵人,不需要彼此猜疑。」

  「共同的敵人?不會是我吧?」話說回來,她不是一向得意自己仇家要排到天邊去嗎?

  「這你倒不用知道太多。還是好好休息吧,這裡可不是高貴的騰王府,能供給你錦衣玉食,你還是省點力氣。」

  難道他們的仇家,指的是……程紫荊咽了口唾沫,不知該往好處想或往壞處想,往好處想,這群人要和東方家作對,是不自量力;但往壞處想,若真是東方家的敵人,她們兩個弱女子,再加上肚子裡這塊心頭肉,恐怕他們根本不放在眼裡。她勸程紫薇安靜些,保留點力氣,兩人此刻也只能靜待天黑再做打算。

  到日落前,他們果真只送給她們一人一塊干糧和水,後來還是看她是大肚婆,多送了一塊油蔥餅,程紫薇雖然瞪著香氣撲鼻的油蔥餅狂吞口水,仍是把整塊餅拿給她。

  「一起吃吧。」程紫荊把餅撕成兩塊。難為這丫頭半輩子從沒吃過這等粗食,稍早時她見她啃了一口干糧,皺起臉來差點吞不下去的模樣,忍不住想笑。

  程紫薇撇過臉去,「不用了,我……我肚子不舒服,真不知什麼鬼東西。」雖然這塊餅和方才那塊硬石頭顯然不一樣,不過……她才不跟大肚婆搶東西吃呢!

  「這是莊稼人干完活兒的點心。」她偷偷湊向妹妹,把油蔥餅塞到她手裡,「還是溫熱的,你見過山寨裡的綁匪會做這種東西嗎?」她咬了一口,推著妹妹一塊兒吃,「肚子餓的時候這其實很好吃。」

  那味道真的很香,程紫薇終於忍不住吃了一口——天啊!她敢說她這輩子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食物!明明就只是油餅面皮摻點蔥而已,為什麼比過去她天天在家裡吃的,那些材料昂貴,手工繁復的點心更好吃?吃完了半片,根本意猶未盡,然後對自己狼吞虎咽的模樣一陣羞赧,好半晌才想起大姐的話。

  「你的意思是……」這些人不是山賊,是農民?農民為何要做這種事?

  「最近也沒鬧糧荒,民生物資的供需也很正常。」程紫荊思忖著,他們沒事不可能做這種相當於造反的事來啊。

  看來還是只能等到子時才能知道答案了。

  她們被關的「牢房」已經挖了個坑,目的就是讓她們直接在坑上解決大小恭,程紫薇哪受得了?可她每次抱怨的話到嘴邊,又怕招來那些人的報復——她可不是怕事,更不是擔心她一點都不擔心的大姐,而是怕大姐肚子裡的小孩出事!

  所以只好咬牙切齒、低聲下氣地問他們,總可以每次提一點水進來給她們洗手吧?幸而那些人也答應了。

  程紫荊心想這若不是她自己惹出來的事,也是東方家惹出來的,她也只能靜待救援,就是把一向在家裡養尊處優的妹妹拖下水,她有些愧疚,尤其看著她雖然不滿,卻乖乖地替她捧來清水,心裡更過意不去。

  「這些人的目標本來是我,早知道就別讓你上車了。」

  程紫薇卻重重把水放下,似乎想發難,未了卻只是負氣背過身去。

  「你不要每次都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可以攬下所有的事,沒有誰是一開始就能干的!」

  這丫頭是在抱怨她對她道歉嗎?程紫荊默默洗手,但是又忍不住道:「那倒不一定,小時候學做帳本,我聽一次就學會了,你和紫蘿半天還摸不清頭緒呢。」她對自己的天資向來極為自負。

  「你比我們大啊!」真是有夠厚臉皮的!程紫薇轉身瞪著她,「做帳本能代表什麼嗎?因為這樣就決定讓你擔下所有家業跟責任,這算什麼?你以為我們願意在家裡沒事繡花嗎?我們不能幫上一點忙嗎?你跟奶奶都一樣,大事小事要江,出了事也是自己扛,都是程家的女人,有必要把我們當廢物嗎?我也可以吃苦,只要習慣的話。你什麼都不讓我們做,覺得我們不了解你的辛苦,但我們是自願無所事事的嗎?」

  程紫荊有些詫異地看著她,連門外的守衛都驚動了。

  「安靜點。」

  「閉嘴!」程紫薇大怒,兩位守衛有些莫名其妙,更多的是無所適從。別說他們第一次綁架,肉票還自己吵起架來,這是演哪出啊?

  「大哥,女人吵架,男人別插嘴,回去站你們的崗吧。」程紫荊覺得有些荒謬,忍不住好笑地道。

  然後她看向壓抑了半天,終於爆發的程紫薇——嗯,當然更可能不只壓抑了半

  天,只是這鬼地方真的太臭又太多蚊蟲跳蚤,難為她們家這位大小姐能忍到現在才抱怨,已經很了不起了。「讓我當家,一是因為我是長女,二是不論年紀,我確實比你們聰明。」

    程紫薇瞪著這個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減自負的大姐——氣到了極點,就是無語啊!

  然後程紫荊看著前方不知名的某個點好半晌,才有些感慨地道:「奶奶曾經跟我說,一個孫女嫁不出去,總好過全都嫁不出去。」

  「……」

  「我不知道再讓我做一次選擇,我會不會像以前一樣專制獨斷,可是我知道生在亂世,遇過太多吃人的白眼狼,我還是相信那是對家裡所有人最有保障的做法,如果我不幸出事,還有紫堇,程家的家業在她的管理下起碼能保你們餓不死,而且我沒有親娘要顧慮。」以前想通這點時她其實很氣憤,怨恨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娘早死,所以才要做得比妹妹們多,憑什麼?

  可是原來,她們都有自己的委屈,就是固執地把強硬的那一面死撐在外,不肯示弱罷了。

  程紫荊把錦帕掏出來遞向程紫薇,「把臉擦一擦吧。」

  程紫薇漲紅臉,背過身去,「我自己有啦!」

  兩人靜默半晌,程紫薇又去向守衛討水。「不是才剛要過一盆嗎?」

  「讓你們把用過的水換一盆干淨的進來也這麼羅唆,你們是想我們病死在裡面一次害死三條命嗎?我要是做鬼第一個不饒你們,連你們的孩子也不放過!信不信?!」程紫薇怒道。

  看過肉票發大小姐脾氣沒有?程紫荊都快失笑了。這群匪徒本是老實人,而且綁架她們別有目的,要是換上亂世時的亡命之徒,她們哭著上吊可能還是最好的下場了。

  之後兩姐妹就背對著彼此,各據一處稻草堆上。程紫荊不是沒睡過草堆,眼前她最要緊的任務是保護肚子裡的孩子,所以盡可能讓自己舒服點。而程紫薇悶不吭聲地忙著踩蟲子,程紫荊也不知怎麼打破沉默,一直等到整個「牢房」都暗了下來,唯一的光源是牢門外銀燦燦的月光,外頭草叢裡蟲鳴唧唧,但牢房裡依舊又髒義臭——程府下人使用的茅房都比這干淨!

  可意外的是,兩姐妹心裡想的卻都是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其實一開始,我並沒有把你們當成吃閑飯的,我也想留在家裡跟你們一起過節和過生辰,我也希望你們有機會看到我在外面見識過的新奇的一切。」

  現在想想,兒時的她們,哪有那麼多隔閡?

  程紫薇始終沒抱怨的原因是,她忍不住想起,這些年大姐出門時的困頓,也許比這更辛苦也更危險……她要是抱怨的話,不就表示她真是廢物嗎?哼。

  「所以後來還是把我們當吃閑飯的了。」她們願意嗎?

  「事實嘛。」

  程紫薇又想翻白眼,這女人很有激怒別人的本事。

  「我在商場已經說夠多的場面話了,別讓我跟家裡人也要這麼做吧?沒和你們同甘共苦是我不對,但吃閑飯也是事實啊,我現在也是吃閑飯的。」

  少女閨閣多煩悶,對以前的她們來說,一點點小事也要聚在一起一整天,說些不著邊際的話也好,過生辰更是大事。有一回她的生辰,程紫薇都還記得那天她特地穿上嶄新的紫紅色襦裙,配上父親經商時從外地給她們帶回家的鑲黃金鋼石銀耳環,甚至還偷偷抹上胭脂,當然有一點想炫耀的意味,但到底都是小姑娘,沒什麼心機。

  然而那天她卻只能和二姐與自己的母親吃壽面,紫荊一早天沒亮就跟著父親出門做生意去了。

  「她一定是故意要爹在這時帶她出門!」程紫蘿酸溜溜地道。

  那時程紫薇不太相信二姐的話。她和二姐雖是同個娘生的,本來應該更親近些,可是她那時對紫荊有幾分向往,紫蘿有點小聰明,但本質是平庸的,紫荊穿白色的男裝,她也偏要穿,紫荊穿起來有幾分颯爽俐落,紫蘿穿起來卻不倫不類;她什麼都要學紫荊,紫荊有什麼新玩意兒,她也一定跟父親吵著要,跟紫荊別苗頭,那是身為老二的心結,想要老大的一切,證明自己也能做到,有時做得比紫荊更好,就沾沾自喜。

  紫荊怎麼對她們的母親冷淡,紫蘿看得也更多,她不平也好,自卑也好,但到底沒什麼深仇大恨,也曾經一起做些小女兒家會做的事,有一點愛比較,卻興不起什麼風浪。

  紫薇得說,那年生辰,紫荊的缺席讓她很失望,後來幾乎年年都如此,而她跟紫蘿卻是日日都同進同出,更能理解紫蘿的境遇與想法,也就沒必要再質疑紫蘿對紫荊那些不滿的話,更何況還有個愛挑撥的四姨娘在呢。

  但紫荊的話也讓她想起那年,紫荊跟著父親在外奔波了半年,一回到家,就直奔她房裡,向妹妹們展示在外面買的那些新鮮玩意兒,那些都是送給她們姐妹的禮物。

  「不就是來炫耀的嗎?!」紫蘿後來把那些禮物都扔了,而紫薇心裡也隱隱羨慕紫荊能去那麼多地方——那晚她說得眉飛色舞,紫蘿和紫荊不禁想,反觀她們這半年來呢?也想說些什麼,卻是漲紅了臉也說不出更精采的,那當下心裡都有些不服氣。於是隔天她也把禮物全退回去了。

  其實她很喜歡紫荊替她帶回來的那些衣裳啊!紫荊知道她喜愛紫紅色,她的監賞眼光向來好過紫蘿。

  紫蘿的負氣是傻的,太過介意紫荊,反而忘了自己的本質,而她的負氣卻是任性居多。思及此,程紫薇不禁看向一旁側臥著仿佛已經打起瞌睡的大姐,終於忍不住把自己這邊還算干淨的稻草抱起來堆到她身邊去。

  程紫荊在黑暗中的眼朝她看過來,顯然她精神得很,杏眼水銀似地反射著殘余的月光,程紫薇臉一紅,「別誤會,我是怕你肚子著涼。」

  程紫荊一陣好笑,「謝謝。」這時候她還是別耍嘴皮子吧。「你也睡一會兒吧。」

  半夜裡恍恍惚惚醒來,外面蟲聲早已歇了,倒是隔著不知多遠的地方,幾個漢子的爭執在萬籟俱寂的此刻簡直像雷聲一樣清晰。

  「都醜時了!那像伙會不會反悔?」

  「不會,反悔對他沒好處,大家都是在同一條船上。」「怎麼會沒好處?你們知道無極城派出多少兵力在捜山嗎?那家伙大可裝作什麼都不知,反過來把一切都推給我們……」

  程紫薇轉頭,發現程紫荊早醒了。她只是抬起食指抵在唇間,兩人就這麼靜靜聽了良久。

  最後,那些人聲由遠而近,程紫荊拍拍她讓她起身,兩人端正而平靜地坐在草堆上。

  牢房門被打開,燭光竟讓她們都覺有些刺眼,但程紫荊一臉平靜。

  「我們得把你們帶到別的地方去。」

  「如果我的那位『故人』沒有任何音訊,你們把我帶到任何地方去,都只能逃得了一時,並且徒然增加王府報復你們的風險罷了。現在離開這裡,難道就不會被捜山的官兵發現了嗎?要是我肚子裡的世子有個萬一,我再怎麼替你們這些老實人求情,聖上也不會聽我的。」

  最後一句話,果然讓這些人都動搖了,只有為首的一名男子仍是沉定地道:「你的那位『故人』已經給了我們訊息,是他要我們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你說謊……」方才明明還在為主謀不肯出面大吵呢!可程紫薇卻被程紫荊拉住。

  「送到哪個安全的地方?你們能保證這個連你們自己都不熟的山區,能把我安全地送下山?綁架我就算了,讓我肚子裡的孩子出了差池,你們要怎麼賭王府不會發起狠來報復?」

  「大哥,姓宋的根本不可靠啊!他為什麼不自己干這檔子事?」到底沒做過壞事,這些人早就有些浮躁不安,他們聽了程紫荊的話,立刻有人這麼說道。

  原來「故人」是姓宋的?兩姐妹對看一眼,兩人眼裡剎那間迸射而出的殺氣倒有幾分神似啊。

  都像母老虎!

  「原來是姓宋的爛貨?」程紫荊差點想甩自己巴掌——自從有孕,她一向嚴格要求自己管住嘴巴,免得孩子在肚子裡聽見了,有樣學樣。

  「他講的話能信,屎都能吃了!」程紫薇接著道。

  程紫荊看著妹妹,驚覺自己怎麼現在才發現她這麼冰雪聰明,說話中肯?

  「姓宋的是商人,商人最會的就是看風向,宋克帆又向來喜歡投機取巧,會指使你們做這種事,我一點也不意外。」

  程紫荊怕妹妹表現得太偏激,他們不會采信,便冷靜道,「我想來想去,就是不明白你們綁架我有何好處,除非你們已經去信向王府提出有利於你們的要求,無非就是與皇商和朝廷近日對各類原物料作物的大動作有關,要不也沒什麼值得犯險的。如果你們對朝廷的做法有疑慮,我願意以民間商人的身分和你們談談,幫你們向朝廷建言,可是你們錯在太過相信一個把家族利益擺在第一位的商人了——我問你們,宋家有多少人?宋克帆為什麼要拿宋家幾百口人的性命當賭注,去跟朝廷作對?」

    當然,對她來說,宋克帆壓根不是把家族利益擺在第一位,而是把個人利益擺在第一位,但顯然這群人和宋克帆交情匪淺,她完全否定他,只會讓他們對她的話一概不信。

  果然這話一出,連為首的那位眼神都開始閃爍了。

  「我再猜,去送信,也是宋克帆的主意。」

  「那信我們看過,宋當家要求的跟我們的要求一致。」

  「他給你們看過信,但你們親眼看著他把那信送進王府裡了嗎?」

  所有人都看著為首的那名男子,燭光跳躍之中,那些「匪徒」眼裡顯然都期待著男子說出一句讓他們重燃信心的話,但他凝重的神情卻只是讓眾人陷入絕望之中。

  「他娘的!就說姓宋的龜孫子不靠譜!」其中一名憤慨地扯下臉上的面罩,他的同伴太遲地想制止,最後所有人都無語。

  但為首的男子依然沉定道:「三王妃,就像你說的,我們不該相信一位把家族利益擺在第一位的人,所以我同樣也不能相信也是商人出身的你。但起碼我們手上還有你,我必須把你移到連宋克帆也不知道的地方,當然我們不會讓你肚子裡的孩子有損傷,世子還是我們的保命符。」

  程紫荊心裡其實有些無語。這群莊稼漢未免也太沒心眼,和宋克帆做這種搏命

  約定,起碼對她的藏身處應該保密到底才對,她正想說什麼,外頭已經有了騷動。

  「老大,不好了,山下咱們的村莊失火了!一定是那些官兵干的!」

  「沒證據可別亂說。」程紫荊鎮定地道。

  然而當下,那男人立刻命令其他人將她們綑綁起來,准備離開山寨。

  「你們住在山下?為什麼村子會在這時失火?」程紫薇不安地問。

  「如果不是意外,就是有人要逼你們退無可退了。皇室也怕世子有危險,絕不會這麼做。」

  程紫荊意有所指地看著為首的男人,「現在最能保大家全身而退的做法,就是送我回王府,我會向王爺說明這一切都是宋克帆的陰謀。」

  「可惜,」為首的男人苦笑,「我們上了一次宋克帆的當,絕不會再相信你的話,你和他都是唯利是圖的商人,被犧牲的永遠是我們。」

  我操!程紫荊忍住爆粗口的衝動。

  別的她都能忍,但竟然把她和宋克帆那賤人相提並論?

  可眼前,她們也只有暫時服從的份,村莊失火,這群男人的妻兒可能都有危險,難保他們不會狗急跳牆做出失去理智的事來。

  身為大肚婆,肚子裡又是金枝玉葉,動作遲緩點也是理所當然的,那群漢子急歸急,但也知催不得,程紫荊忍不住道:「我程紫荊雖然惡名昭彰,但也從沒虧待過幫我的人,你們去打聽打聽,我不信你們不知道,你們把我和宋克帆那王八蛋相提並論有失公允。」她就這麼一路念著,念到所有人都忍不住頻頻向他們的頭頭求助。

  「頭兒,其實我覺得這婆娘講得有道理,狗子他們村裡和程記簽了好幾年合同,我看他們村裡個個都過得不錯啊……」

  當然也有人對她的叨念表示不滿,作勢恫嚇,「閉嘴,臭娘們!」

  「凶什麼凶啊?你不是娘生的嗎?」程紫薇吼了回去,還比對方大聲哩。

  程紫荊拉住妹妹,「沒事,有孕的女人本來就比較愛嘮叨。」她繼續碎碎念。

  這群「綁匪」大約十幾到二十人,山下的火光讓他們一個個都惶惶不安,有些倉卒地向山寨外移動。

  「我說,你們還是替我和我妹妹松綁吧,這烏漆抹黑的,又是深山野林,比起你們,野獸可是不聽我討饒的,我就是不要命了也得顧著孩子。」

  程紫荊又道,「若是不幸遇上了官兵,我被綁著,你們根本百口莫辯;還不如把我松綁了,你們就算要辯也有個理。」

  「這婆娘的理還真多……」一名漢子雖然這麼咕噥著,可是仍是詢問地看向領頭的男子,直到那男子無奈地點了點頭,他便上前來替她倆松綁。

  原來這座山寨有幾塊石壁做掩護,即便入夜,山下難以窺覺山寨內的火光,然而當他們繞到山壁的掩護之外,卻立刻中了埋伏。

  「抓住這幫惡徒!保護王妃!」

  程紫荊直覺抱住肚子,但比起驚恐,那人的聲音卻更快讓她回過神來,她立刻大罵,「操你祖宗的宋克帆!作賊喊抓賊,全給我住手!」忌口什麼的先擱一旁吧,老虎不發威,把她當病貓啊?

  但宋克帆當然有備而來,他的打手率先攻擊這群根本不會使武器的莊稼漢,白刀進,紅刀出,絲毫不曾質疑,他的人馬有數量上的優勢,立刻就制造出惡徒反擊的假像。

  「保護王妃,別讓這幫惡徒逃了!」

  程紫荊氣得想衝上去揍人,「姓宋的賤貨,我叫你閉嘴!敢綁老娘不敢承認,你這王八羔子狗娘養的,你當我不敢打你?」

  霎時間,有三方人馬想搶衝出去揍人的程紫荊,宋克帆的保鏢,以及需要程紫荊當保命符的綁匪首領。

  但兩道更快的黑影中途殺出,一個閃電般亮出雙刀,以刀背打掉敵人的武器,接著刀尖抵住宋克帆的保鏢以及匪徒首領的頸子,一個將程紫荊橫抱而起,飛踏過人群。

  「姐姐!」程紫薇大喊著要追出去,冷不防有個人卻一把撈起了她扛在肩上,同樣施展輕功往山下移動,「喂?做什麼?放我下來!」

  原本怒氣衝天的程紫荊,立刻被再熟悉不過的懷抱與氣味安撫了,那一刻她真想什麼都不管,就這麼靜靜棲在他臂彎中,反正天塌下來,這男人會頂著。

  可她還是不甘心讓宋克帆那混帳奸計得逞,「那些單純的農民被騙了!真正要對我不利的是姓宋的!」

  「我一開始就不相信他,所以和老五一路尾隨,老五的人也比宋克帆的人先找到山寨,他自有分寸。」東方騰光簡短地說完,只想盡快找個安全的地方,好好看看她有沒有事。

  「啊!還有紫薇!」這話還沒說完,他們的後方便傳來某位大小姐的驚聲尖叫。

  「混蛋!放我下來—啊——」

  程紫荊聽得心驚膽顫。

  東方騰光有些沒好氣,看來程家的女人一樣地怕高。「因為老五負責指揮這次的救援部隊,我讓大鷹負責救小姨子,大鷹會把她安全送回程府。」

  大鷹是他以前的副將。

  東方騰光等不及回到騰王府,在一處月光明亮的地方,覓了個平坦安適處,讓程紫荊坐下,他迫不及待地在她面前彎下身來,看了她好半晌。

  程紫荊只是微笑著,撫過他的臉。也不過才半天,他的模樣卻比那些綁架她的農民更像匪徒啊!

  他仿佛極力維持鎮定,也許想像個男子漢大丈夫那般,在妻小脫困後說些安慰話語,但妻子的鎮定卻反而讓他有些無措。

  「你沒事吧?」也許想掩飾他其實比她更害怕——如果他擁有足以掃平內亂的武力,卻保不住自己最心愛的女人,那麼他其實只是個脆弱的男人,這是在這一刻以前他心裡真實的恐懼,是為了救回她的意志力支持著他。

  「沒事,他們都是老實人,沒欺負我,除了我身上臭了點。」

  東方騰光握住她的手,好像連每一根手指都想檢查清楚,聽到她這麼說,他反而湊向她,「哪有?很香!」

  程紫荊笑著拍開他的臉,東方騰光順勢一把抱住她,將臉埋在她頸間許久。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所以不怎麼怕。」她安撫地拍拍他的頭。其實她也挺懂怎麼安撫人的嘛!

  程紫荊心裡真正想說的是,因為她知道這男人一旦得知她被綁架,絕對會抓狂,夫妻倆必須要有一個是鎮定的,這個角色就只好由她扮演羅!

  其實她也擔心過,東方騰光會因為害怕她出事,以東方家的權勢與武力做出野蠻失序的舉動,但跟夫家的人相處的這段時日,讓她決定不去費這個精神操心,因為他的兄弟和父母一定會想法子安撫他,他們會一起想辦法解決。

  那是屬於家人之間的羈絆,是他讓她終於能夠體諒,也能夠擁有。

  靜夜佳月,朧光瑩瑩,她抱住跪在她身前的大男人昂藏的身子,這半日來的不安與恐懼仿佛上輩子那般遙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4
發表於 2019-6-11 00:22:54 |只看該作者
【尾聲】

  據說,宋克帆在那次救援行動中,眼見自己的詭計被識破,趁亂逃了。後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只知道宋家易了主,在商界的勢力卻大不如前。

  兩個月後,騰王世子誕生,作為東方家入主中原後皇室第一個迎接的新生命,不管是家中或朝中對世子的命名也小小鬧騰了一陣子,最後仍是家規決定一切——

  痛得要死要活的女人當然要有命名的決定權啊!

  「所以你們七兄弟的名字是婆婆娶的?」程紫荊只是純粹好奇。

  「娘有時只是嘴上說說,她最懶得動這種腦筋了,你知道大哥的名字,一直到二哥出生時才決定嗎?那時她都叫兒子東方小毛。」

  「……」

  「後來生了二哥,娘才覺得事情嚴重了,她去問了龍謎島一個德高望重的巫師,巫師說她會生七個孩子。」

  「……」她合理懷疑丈夫正在一邊鬼扯淡,一邊轉移她的注意力,好把坐月子的補湯喂進她嘴裡。

  東方騰光把羹匙裡的湯仔細吹涼,小嚐了一口,才喂向程紫荊。「我娘一聽說要生七個,真是覺得這事得認真來,否則照她原先的想法:東方小毛之下,是東方小小毛,再來是東方小小小毛……」

  程紫荊笑著撝住嘴,打著丈夫的手臂,怕自己會笑噎著啊。「巫師就說:『你就照著天、地、日、月、風、水、火的順序下去命名,不就不用愁了嗎?』這就是我們家七兄弟名字的由來。那個巫師很長壽,你要是苦惱,我替你寫封信去問他。」

  這故事是真是假呢?嗯,她總不能去問婆婆吧?

  騰王世子後來取名東方晏,不只承襲他父親的名,也期待東方皇朝真能開創海晏河清的盛世。

  至於程家的繼承人呢?

  程紫荊過去絕對想不到,替她解決這問題的,會是她眼中大小姐脾氣忒難伺候的程紫薇。

  一年後她真的招贅了一名夫婿,這夫婿不是別人,就是在她獲救那天被她當沙包出氣的大鷹。

  程紫荊雖然對願意入贅的男人抱有偏見,但人家大鷹就是個孤兒,她若還有意見,未免也太像棒打鴛鴦的老妖婆了。

  也許程嵩地下有知,終究為女兒們做了最圓滿的安排吧。

  他們這對夫妻,其實有很多地方還挺孩子氣的。

  騰王府占地廣闊,一座園林,三座花園,一座大湖,加上數個院落,東方騰光沒事就帶著程紫荊躲到某一個隱密處,可以消磨掉大半天的時間。

  東方騰光讓奴僕給妻子備了張柔軟的毛毯,在花園的一隅鋪上厚實的地毯與圓枕,就這麼抱著妻子躺在鋪了地毯的草皮上,還拿起毛毯蓋住兩人。

  程紫荊剛嫁進來那時,每天都為他這些舉動很無語,現在已經完全習慣了,反正就安心窩在丈夫寬闊的懷抱裡,不小心睡著的話,他會抱她回房。

  鋪在草皮上的地毯是為她准備的,他說過以前在龍謎島時,他夜裡睡不著,就帶著獸皮毛毯上山,找個合適的老地方,有時點起篝火野營,有時直接躺在草地上看星星,他說龍謎島的山上有一座樹林,樹林裡有一塊天然形成的空曠草地,每當月亮升到草地中央的天空時……在那裡誕生了許多傳說,不過他最常看到的是螢火蟲。

  聽他說起在龍謎島的日子時,程紫荊忍不住想著,他們兄弟過去在龍謎島自由自在慣了,來到了京城,又成了皇族,一切想必很不習慣。

  至於她這個自小住慣京城的嬌嬌女,其實不介意陪他一塊兒瘋,反正只要窩在他懷裡,聽他說著以前的瑣事,被他的體溫與氣息包圍,好像不管躺在哪兒都覺得安心,而且雖然這家伙一身肌肉硬邦邦的,抱著她的動作卻總是特別輕柔。

  呵,總之,她好像有點依賴他依賴過頭,有點兒懶哩。

  「你看,出來了。」

  她從蓋住兩人的毛毯往外看去,園中果然青光點點地飛舞。難怪他吩咐了僕役要把四周的燭火都滅了。

  「這毛毯是讓我們躲起來的嗎?」根本蓋不住他吧?

  「不是,我是怕你冷。」他將毛毯密實地裹住她,然後將她連人同毛毯抱在懷裡,他一雙長腿就足夠把她整個人圈住了。

  程紫荊將頭枕在他頸窩間,她早就換上一身輕便裝束,長發也只在腦後紮成圓髻,不配任何花簪,只為了隨時往他懷裡鑽。「你很想念龍謎島嗎?!」

  「有一點。不過以前龍謎島的祖先會把十五歲的男孩子趕出去,看是四海闖蕩,或者自立門戶,我們早就該離開了。只不過以前我想過有一天如果我娶妻生子,我會帶他們一塊兒看星星……你知道夏天時,龍謎島的星空亮得根本不用點燭火嗎?好像撒了滿滿一把的鹽在黑布上……我不是讀書人,形容的沒有很好,比那漂亮多了。」

  「我記得,有一點印像。」她去過一次嘛,還住了兩個月,剛好是夏天。「等孩子會跑會跳了,我們可以再一起回去,你們也是要祭祖的吧。」

  東方騰光笑開了一口白牙,「回去告訴爺爺,我娶了當年那個潑辣的小丫頭。」程紫荊抿著唇,掩飾臉上的赧色,東方騰光又忍不住以指腹在她頰上輕撫,「我如果早幾年來跟你提親,也許你會輕松點。」

  「難說,東方家還沒進城,你可沒法子拿王爺的威嚴壓我,我可不一定會買你的帳。」

  何況,戰爭沒結束,他們兄弟都有志一同地暫時不談兒女私情,就是不想有個萬一,還得害人家女孩子守寡。

  再說,她被綁架那時他那瘋瘋癲癲的模樣,恐怕也帶不了兵,她的存在可能會誤事呢。

  「說說你剛接下當家責任那時的事吧。」他准備把曾經欺負過她的人名字全記下——他說過他是很小心眼的吧?

  程紫荊本來是不想說的,那些日子她一點也不想再回想,可是東方騰光跟她分享了那麼多,她不想對他見外。

  「也沒什麼啊……」她深吸一口氣,用輕松的語氣道,「我爹是積勞成疾走的,所以那時其實我有一點准備,可是……」

  事實往往比想像更嚴酷,父親一走,多少人以為程家沒了男人,紛紛露出貪婪現實的嘴臉,妄想瓜分走程嵩多年的心血,有的商號就這樣翻臉不認人。

  還有的合伙人,直接就翻臉了,明明還沒到期的合同,賴帳的賴帳,吃定人的吃定人,家裡的女人們只知道她們的天塌了,鎮日以淚洗面,誰也沒去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走下去。

  「完全不改初衷的,少之又少,所以那時少數還挺我的,我都記在心裡,這些年如果他們不好過,讓他們賒貨款都沒問題,因為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是他們沒背叛我,我才沒被逼進死胡同。」而當時背叛她,對程家的困苦袖手旁觀的,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

  當時做的最絕的是程家的染織坊,掌櫃的把程記染織坊的貨全私吞了,整個染織坊還賣給宋家。

  「後來呢?」

  「沒發生任何奇蹟,我只能豁出去了,什麼都要就什麼都沒有,我不要名聲也不要命,染織坊本來是程家的,我沒答應賣,錢沒拿到我手上,誰也別想白白拿走,我就帶著人把它全砸了。誰背叛我,我就砸爛他的店跟他的家,值錢的全搶走,別的商號想等程記沒落了從中得到好處,門都沒有,我就是把它們全毀了,也不讓他們分到半點好處。」

  總之,那時全城都知道,她是個瘋婆子,京城兩大商號巴家和宋家都識時務地作壁上觀,畢竟招惹了她這頭發瘋的母老虎,好處沒沾到,可能自己先倒霉。

  那時時局太亂,更多人在當時選擇的是明哲保身,也就縱容了她橫行霸道。

  「……」他很想為她鼓掌,但是……

  「官府呢?」

  「那個大貪官啊,程家一直以來就給他不少錢,我知道他見錢眼開,我告訴他,程記有很多錢,但是這些蟲子瓜分了之後,就算願意分油水給他,也是有限的,一塊大瓜,跟一堆良莠不齊的小瓜,哪個湯汁多,很明顯呀,到最後程記四分五裂,他也只能分些零珠碎玉,不如睜只眼閉只眼,我每砸一間店,就跟他五五分帳,等我重整程記,以後再跟他四六拆帳。」

  「他答應了?」

  「亂世裡的貪官都是這樣的,兩手收錢哪。他既收了對方的錢讓他們暗渡陳倉,也收了我的錢睜只眼閉只眼,最好在兩虎相爭之後他還能漁翁得利。」當然貪官通常沒好下場,不用東方家進城,早早就被另一個貪官干掉了。

  當然,程嵩當年的布局,並且讓女兒去接觸所有東海岸商號的管事,也起了作用,那些管事知道程記的優勢就在彼此能夠互通有無,蕃王們才願意容忍他們出入領內地做生意,因此大多數的管事不願輕易跟著京畿的商號一起造反。只是一開始仍是艱辛難熬的,遠水難救近火,若是她自己沒有咬牙撐下去,外地的管事們也會果斷舍棄她這個無用的主子,另擁新主。

  東方騰光揉揉她發頂,「你辛苦了。」

  程紫荊愣了愣。如果是在剛嫁進來那時,她未必會坦白地說起這一段,實在是東方騰光讓她忘了自己在世人眼裡是多麼的可怕。

  可是他即便知道了,也只是這麼心疼地對她說,辛苦了。

  程紫荊扁了扁嘴,眼珠子轉向別處,還裝模作樣地打了個呵欠,咕噥地鑽到他懷裡,「困了。」她才不是覺得不好意思,覺得有點想哭……

  東方騰光可是摸透她了,但他知道這是妻子難得地撒嬌,心裡真是又甜又刺痛,於是將她抱在懷裡,搖啊搖,哄啊哄,像恨不得把過去沒及時給她的呵護一並帶給她。

  他不該顧忌著二十歲的約定。那時總想,程嵩立下二十歲的條件,無非是不想女兒若早早有了心儀之人,卻不得不履行父母之命的婚約,若紫荊有了心儀的男子,二十歲之前把自己嫁掉,這個婚約也就不算數。

  程嵩為了女兒,其實真是做了極為貪心的約定,只是這個限制也讓程紫荊多吃了好幾年的苦。

  然而,東方騰光也不禁想,若是早幾年娶了紫荊,也許他不會那麼愛她,那麼心疼她吧?再見她之後,他曾以為她不曾改變,當時也只是覺得她有些可愛,然而越了解她,明白她為了過去的命運付出的代價與被迫學會的堅強,他就越心疼她,越愛她。

  時光永遠無法重頭,但他很慶幸他堅持履行當初的約定,能夠從此牽她的手,守護她,疼惜她。

  二十歲的約定讓她吃了很多苦,但也讓他得到了一生的珍愛,那麼接下來的日子就讓他好好補償,好好珍惜吧。

  【本書完】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4 11:24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