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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金吉 -【悍妻如至寶(上床吧!我的勇士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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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1 00:13:0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悍妻如至寶》(上床吧!我的勇士之一)作者:金吉

她是程記現任當家,以一介女流身分縱橫商場
行事作風強悍霸道,無人不知也無人不懼
高齡二十四還嫁不出去,就因為她的惡名昭彰……
沒人敢娶她?說實話,她不在意世人怎麼看她
也不打算當別的男人的媳婦,把家業白白拱手送人──

噯,那個散財傻子三王爺是怎麼回事?
在見識過她當街教訓老色鬼的潑辣惡霸後
先是跑去「情敵」家放話威脅,接著上她家提親
還指名他的新娘就是程家「沒人要」的女兒!

什麼鬼啊!她幾時和他有婚約了,她怎麼不知道?
搞了半天,原來她又被她家死老頭給坑了
都死了還來記回馬槍,隨便把她許給這只黑心笑面虎……

他說很清楚要娶的是什麼樣的女人,也很樂意接受挑戰
原本她想對他客氣點,但這話徹底點燃她的戰意
敢情這男人把征服她當成挑戰了?

真是氣人!這口氣咽得下去她就不是女霸王!
可一和他對上陣,她就戰力蕩然無存,只能棄械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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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1 00:13:33 |只看該作者
金吉】

  二〇〇五年七月,我在「甜蜜口袋」,出了往後數年寫作生涯的第一本作品。

  盡管那時對自己的風格還有些疑惑,但我真的記得開始構思第一套系列作時那種心情。

  我想寫春光爛漫的小公園旁,一對小情侶發生的事。這可不是我去翻當年的後記寫出來的,而是當時的心情就是這麼讓我印像深刻,我甚至記得在寫「情人永久保固」第二本時,一大早起床,精神抖擻地去買早餐,看著早餐店外種著向日葵的籬笆和店主可愛的塗鴨,想像著,男女主角在這樣的晨光下互道早安的畫面,好像舍不得把一分一秒浪費掉,有著初生之犢的無限朝氣。

  當然,早期的作品不算成熟,也有很多我現在看了會哭笑不得的bug,謝謝所有讓我有機會學習的人,不僅僅是在寫作上的。

  來到二〇〇六年,我寫完《浪子很純情》,卻不明所以然的累。

  多年來,我曾一度認為在那時,我拋棄了一些不適合我的寫法,如今想想倒是覺得,那只是某股能量被壓抑著,想要爆發,因為我總覺得我穿著一件「不敢放手寫」,會「在意別人想法」的馬甲在寫稿。

  有一天我坐在忘了誰的車後座(不重要;P),看著下雨的深夜,霓光與燈火在雨中搖曳的城市,突然間抓到了些什麼——我為什麼不把內心當下的感覺寫下來?剖開什麼一樣地寫出來!那種模糊又抽像的感覺,便成就之後所有的現代稿作品,也讓我擺脫了那難以言狀的疲累。我仍然喜歡日式老房子和油桐花開時,並肩坐在一起天馬行空閑聊的小夫妻那樣的甜蜜,只是在那時我想去追求另一種可能。

  二〇〇八年一月,在經歷二〇〇七年底一連串衝刺,我轉戰「紅櫻桃」,一月出書那時,《壞男人的末日》已經寫完交稿了(我永遠懷念那時的勤勞XD)。因為某種迷信(很蠢XD),所以我幾乎是快樂又如魚得水地,妄想我應該會在「紅櫻桃」寫到朋友的孩子都結婚生子那時再來思考別種可能XD(其實這是很幸福的妄想,純粹又美好地相信,這片天空永遠都在。)

  而埋頭創作了三年多的我,也嚐到能見度漸漸展開的各種酸甜苦辣嗆,慢慢學會「活在各種聲音裡」,以及「與各種聲音一起活在這世界上」的差別。

  在這個書系出書,絕對是最值得,也最與眾不同的修行。(大笑)

  因為它很特別,因為它有顏色,而且世人也對它「另眼相看」——甚至是不美好的那種另眼相看。我從拒絕去做任何辯白,因為相信把作品寫好比辯白更重要;到如今堅信與各種聲音一起活在這世界上,也是一種可貴的磨練。

  但更深入一點的說,限制級對我來說是種防護罩——哪個書系可以讓我這麼盡情惡搞跟YY(意淫——但時至今日,我認為它已經超越了意淫程度啦XD)男主角啊?你們說啊XDD這是一段美麗的冒險旅程,六年多,謝謝這書系,這書系的戰友,這書系的讀者,豐富了我。

  二〇一四年,下一段旅程展開了,前方的天色看起來沒有很明朗,路更沒有很平坦(干笑),但我還是想說,於公,不知流了多少眼淚和汗水的編編XD,以及替我畫了無數美圖的慶光大人,肯定是我必須第一個感謝的貴人,但是於私,我仍是想感謝自己戲稱「初老團」的好友們,尤其是看著我一路走來的竹姬。當年你的一句「笨鳥先飛」,竟不知為何把我心中所有的負面能量都洗滌一空,這麼多年來只要想想這句話,心裡總是會平靜下來,因為承認自己比較笨,有很多不足之處,多努力一點也是應該的:D也是你告訴我,做不好的,一定永遠都要再站起來。

  「永遠歡迎挫折,因為它是在幫我。」這句話由你說起來,比誰都有說服力,看著你,總是能讓我把自怨自艾甩到身後去。能夠有這樣的益友,真是我的福氣跟幸運,我會永遠記得這兩句話:D

  當然,還有我的小解語花,兩位剛好昵稱都有S卻互不相識的友人。(笑)

  這個新系列,從頭到尾都很「紅櫻桃」——當然啦!人家交完稿才知道要轉戰珍愛晶鑽嘛XD系列名的靈感,來自某個游戲副本裡一對令人發指的男女boss的台詞——咳,我得鄭重地說,這游戲來台灣那年,正是「金吉」出道的同年,這麼多年也是它陪著我度過所有趕稿的春夏秋冬,編織出我的寫作回憶啊!我到現在都還記得,為了趕《芳卿無雙》這本稿子,我錯過了游戲內周年慶送的inba戰寵小小奧妮克西亞!成了我心中永遠的痛!Q。Q

  原本結束了「王道」,應該要著手開始寫「武林盟主」,中間一度冒出了現代稿的點子。然而不管是求學時代或出社會,就算到了今天,創作對我來說,最主要仍是為了讓自己快樂。

  東方家兄弟,其實早在創作《皇帝的叛徒》時就有的想法,當時希望描述的背景是西方。但是基於我短時間不想再去思考太龐大的世界架構(比如我堅持女主角要東方人,那麼描寫國家之間的情節就是必要的),再加上背景移到東方來,有些情感會寫得比較清楚。

  寫完《喜拍賣》沒多久,就有讀者來問我何時能把凌家寫出來,後來我也在《50+一》的個人番外本裡寫了凌家的小短篇。

  然而我曾經和某位讀者說過,凌家的設定和某一個我想寫的家族設定有重復,所以讓我猶豫很久,這一個家族就是東方家。

  希望能在創作過程中慢慢思考我想呈現的,兩個家族的故事之間風格的差異在明裡。

  路還很長,而且一點都不平(笑),但仍期待言小的這片天空永遠都在,讓更多創作者,與追求甜蜜夢想的讀者,永遠有個幸福的樂園一起遨游。我明白自己比別人「憨慢」,卻也比別人幸運,因為對我好的人實在太多了,所以也請給我多點時間,繼續努力,成為更圓更大顆更肥美多汁(?)的金吉來回報大家哦XDDDDDD(飛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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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1 00:14:30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這個故事是關於龍謎島的東方家兄弟,在燕帝國大亂之際,以雷霆霹靂之勢,逐鹿中原,終結內亂,一統天下……

  呃,等一下!

  這可不是什麼東方家兄弟掃蕩戰亂、締造盛世的英雄史詩故事。

  畢竟,關於東方家這群男人,除了征戰神州大陸所向無敵之外,還有一項更讓後世的男人嘖嘖稱奇、讓天下的女人津津樂道的傳說。

  龍謎島的男人,不只個個驍勇善戰、剽悍無匹,龍謎島還有項特產很有名,那就是——

  妻奴!

  在古時,龍謎島是海盜的盤據地,他們經常出海搶女人。妙的是,也不知是因為陽盛陰衰,女人太稀有珍貴的關系,這些海盜把女人搶回家後都自動加入了怕太座聯盟,一個個被自己搶來的女人管得死死的——搶個女人回家管自己,這種犯賤的舉動簡直是前無古人的奇葩啊。

  身為龍謎島領主的東方家,當然也不例外,而且還足為楷模。

  話說回那段讓老人家每每講起古來就嘆氣連連的年頭,大燕皇帝年幼,攝政王昏庸,諸蕃擁兵自重,內戰連連,多重稅收與法治,壓榨的始終都是老百姓,直到當時身為蕃王領主之一的東方家終於跨海參戰,龍謎島的大軍隨著一場又一場的勝利,聲勢越來越壯大,終至兵臨京城,大燕那不要臉的攝政王竟把小皇帝的人頭獻上,妄想苟且偷生並換取榮華富貴,整個大燕可說是玩完了。

  而當時——雖然後來誰也不想承認那是他干的,但東方長空敢肯定,去告狀的臭小子肯定不只一個!總之東方家的長子,東方長空在揮兵掃蕩中原以前,本是命幾個弟弟到大燕來辦正事,他們卻一個個都在拐媳婦,於是到了兵臨京城那日,那幾個臭小子就怕未來的媳婦兒會受到驚嚇,就跑去向後來的皇太後,也就是他們的母親告狀。

  於是,東方長空才登基,剛受封的皇太後立刻就當著皇帝的面,頒了一道懿旨。

  東方家畢竟是外來者,為了盡快化干戈為玉帛,太後要皇帝以下的六個兒子,必須娶大燕國的女子為妻——母親大人話才說完,有個臭小子就直奔大燕深宮,把自己日前假執行任務之名,行誘拐未來媳婦之實而拐到的親親小心肝抱回家藏起來了,彼時,東方長空瞪著弟弟們的那股殺人視線都透著一股絕望——身為大哥的他在部下的面前如何不覺得丟臉呢?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更何況是這群戰場上所向披靡,萬夫莫敵,面對心愛的女人,膝下黃金卻立刻變得一文不值的東方家勇士呢?

  是的,這與其說是關於一門鐵漢英豪的故事,倒不如說,是一門妻管嚴和繞指柔的故事,這頭一個,就來說說在東方長空稱帝、四海平定之後,那竟敢「強娶」京城第一惡女程紫荊,讓京城老百姓都想給他立一塊勇士碑供起來膜拜,上頭刻上「舍身取義,為民除害」八個大字的東方家老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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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1 00:14: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那女子其實稱得上明艷動人。火紅色的交領上襦,腰系翡翠如意玉佩和湘色織金花看帶,下著墨色羅裙,裙尾以細致的繡工繡著翠鳥戲紅梅,長發用一根鎏金飛鳳銜珠步搖簪起,每一步都搖曳生姿,櫻桃小嘴甚至不需要點上胭脂就紅艷誘人。

  她高傲地挺直背脊,單手叉腰,另一手時而撥撥頭發,時而高高舉起,欣賞著指尖艷紅似鴿血的蔻丹,襯得她那副冰肌玉骨的纖手白得會發光似的,難怪她自憐起來,任時光就這麼自她指縫間流逝也不以為意。直到底下人必恭必敬地稟報一切就緒,她才終於回過神那般,將頭微微仰起,偏向左邊,勾人的媚眼微斂,嘴角噙著嘲諷的笑……

  這姿態,這豐采,京城裡住得熟一點的老百姓遠遠看著就知道——

  生人回避!

  程紫荊出門,向來是左青龍,右白虎,程家的護院光是抖一下胸肌都能把找碴的宵小彈到天邊去。

  有道是,惹熊惹虎,千萬別惹母老虎……

  「程大當家,請你可憐可憐我這老頭……」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眼下路人全都自動滾離三尺遠,但是全都沒忘記拉長了耳朵。

  程紫荊笑眯了眼。

  憑良心說,這女人,笑起來真是好看,長長的眼睫遮去了黑白分明的晶燦大眼,豐潤的雙唇彎成勾月,荒地裡也要因她一朵笑靨開出桃花。可熟知她性子的人卻只覺陰風陣陣透心寒。

  「我說你啊……」噯,當真是暴殄天物,連嗓音都甜得像熟透的桃子,聽著心裡都酥了,可老頭卻只是臉色更驚悚,程紫荊幾乎是咬著銀牙,笑容更甜美地道,「您老有錢嫖女人,沒錢還欠款,說出去不丟人嗎?」

  她拔尖的嗓音,還真是嘹亮無比,「我聽說你不是還把女兒賣到了妓院嗎?呵……」

  她誇張地嬌笑,「你還真有臉再上窯子玩女人啊?左鄰右舍都不知道你干了什麼好事嗎?沒錢?那賣女兒的錢呢?」她伸出白嫩嫩的玉手朝老頭討錢。

  「都……」老頭越說越小聲,越說頭越低。

  「都什麼啊?」程紫荊彎下身。

  「都用光了。」

  「用在哪裡啊?」她依然笑咪咪,可從程紫荊十六歲開始接掌父業之後,再也沒人覺得她那甜美的笑會讓人如痴如醉。

  「用在……看大夫上頭了。」這句話,老頭倒是喊得大聲了點,左鄰右舍這下倒是都聽清楚了,開始指指點點……

  可憐哦!窮老百姓看個病要賣女兒,還要被這女霸王這般欺凌,這什麼世道啊?

  「看什麼病啊?」程紫荊依然慢條斯理,輕聲細語地問。

  老頭垂下頭來,好半晌才怒道:「夠了!你不就是要錢嗎?爛命一條,你就拿去,何必在這裡恫嚇我一個孤苦無依的老人家?一個女人不守婦道已經夠丟人現眼了,還帶著一群男人潑婦罵街死要錢,你們程家真是祖上失德,你父親要是地下有知,我看他都會從棺材裡氣到跳起來!」老人家罵得臉紅脖子粗,胡子都飛起來了。

  四周靜了下來,連小販的叫賣和隔壁打孩子的都停了。

  有人竊竊私語,有人暗暗搖頭,還有人連忙把門關上,但偷偷在窗上開了道小縫。

  要知道,從程紫荊十六歲開始,有多少人義正辭嚴地這麼指責她?

  但那些人最後如何了呢?

  程紫荊一聲嬌笑,眼露寒光——哦哦哦!眼睛夠利的路人已經飛快找個能藏身的地方躲起來了,那簡直就像母夜叉眼裡,森冷徹骨的千年火焰,閃電一般地跳耀,驚心動魄。

  她一個彈指。左手邊臂膀上有著白虎刺青的護院拿出一張藥方。

  「大聲念出來,這郭老頭為了什麼去請大夫?」

  「是花柳病。」

  程紫荊當著臉色鐵青的郭老頭,誇張地嬌笑,用更尖銳卻得天獨厚的甜嗓揚聲道,「花——柳——病——耶!你們郭家的祖宗要是地下有知,我看會羞恥得再去撞牆死一萬次吧?賣女兒到妓院去治你的花柳病,還不忘上妓院玩女人,卻沒錢付你欠程家的貨款,你們郭家倒是祖上福澤深厚啊……」說罷,程紫荊眯起美眸,「你當姑奶奶我開救濟院的?我要是真像你們這些王八蛋嘴裡說的,奉行三從四德,我程家不是早被你們這群不要臉的雜碎啃得連骨頭都不剩了?當我被嚇唬大的?來人啊!」

  不只左青龍右白虎,原來兩旁還立了十余名黑衣打手,在程紫荊戴著玻璃種翡翠玉鐲的手揚起時——啊,真是讓人惋惜,那青蔥似的手,白脂似的肌膚,襯得那翡翠像要滴出水來似的好看,那搽了蔻丹的纖纖玉指,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在罵人時,指著對方的鼻子,或者揚起手來,命令十數名打手,惡霸一樣地掠奪。

  「給我狠狠地打!往死裡打!打到他祖宗十八代認不出他來!不給他點顏色瞧瞧,還當姑奶奶我是吃素的!呸!」竟敢跟她說教?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這沒長眼的死老不修,不把他打到尿失禁她名字倒過來寫!

  「是!」十幾名大漢一擁而上。

  早說千萬別惹母老虎嘛……遠遠看戲的鄉民搖搖頭。

  「老大,這老頭嘴裡還有兩顆金牙。」一名打手道。

  程紫荊立馬兩眼發光,幾名打手自動停下動作,左青龍右白虎則將老頭四肢牢牢架住,簡直比鐵銬更難以掙脫。

  程紫荊走近,老頭已經尿濕了褲子,她嫌惡地以錦帕掩鼻,看了一眼老頭被手下扳開的嘴裡,果然有兩顆金牙呢。

  「拔下來,就當還一半的貨款。」她說得好像讓人拔了後院野草一樣,不帶一絲遲疑。

  「啊啊啊——」老頭開始凄厲地慘叫,路人無不心驚膽跳,嚇出一身白毛汗,暗暗祈禱自己千萬不要有一天得罪了程家女霸王,連不遠處豬肉攤裡頭待宰的肉豬們都以為聽到同伴的鬼哭神號,尖銳的豬啼聲也此起彼落地應和了起來,好不熱鬧啊。

  「放開那個老伯。」

  沉穩威嚴的嗓音,有如平地一聲雷。

  看戲的鄉民們心裡無不一聲咯登。本來覺得沒戲可看紛紛欲走的腳步都定住了,不可思議地看向那雄渾低沉的男聲方向——

  究、竟——是何方烈士?希望他已經寫好了遺囑,告訴他的家人明年的今日要帶什麼給他上香。

  程紫荊也很好奇,但她的好奇帶著輕蔑,她輕輕頷首讓手下住手,然後雙手抱胸,揚起秀致的下巴,看向來人。

  那是一個騎著高大駿馬的英偉男人,雖然穿著霧銀色大袖衫,肩膀和胸膛在錦袍下依然隱隱展現代表力量的起伏,可見不僅僅是個繡花枕頭;男人的身後,跟著同樣高大,同樣魁梧,也同樣騎著駿馬,護衛打扮的兩名男子——重點是,腰間還佩著刀!

  看戲的鄉民們點點頭。看來這回這位烈士會撐久一點,於是有人轉頭叫孩子的娘回家去搬板凳,有小販又叫賣起烤香腸、瓜子和涼茶,一戶戶人家圍牆內探出的腦袋又更多了。

  程紫荊打量著為首的男人。

  她十六歲便接掌父業,從她懂事起,就讓父親帶在身邊,天南地北地學習經商和……討債,各色各樣的人見過不少,對看人的眼力她還是挺自信的。

  就單單看他們騎的馬,程紫荊也能肯定這三人來頭不小,那三匹馬可都是極優秀的戰馬,發亮的毛色和結實的肌肉,雄糾糾氣昂昂而且精神抖擻,個頭比京城的馬還高,在這些男人的駕馭下卻溫馴又鎮定。能從容駕馭這些戰馬的男人絕不會是花架子。

  她警戒地眯起眼將為首的男人從頭到腳打量著,與此同時那男人也從容下馬,並且朝她的方向走來。

  在馬背上還僅僅只覺得他高,下了馬才發現這男人高得欺負人啊!等他走近時,她脖子肯定得仰得發酸,於是程紫荊又一彈指,「來板凳!」

  女霸王的忠實護衛們立馬從轎子裡揣來一張板凳,程紫荊踩上板凳,繼續仰起下巴,雙手抱胸,打量著來人。

  話說這國家亂了幾十年,什麼服裝階級制度老早沒人管了,老百姓有錢的穿綾羅綢緞也不希罕。新帝登基至今才一個月,暫且還沒頒布新令,但光是這男人身上的衣料就不是挨過連年內戰的普通老百姓能有的。

  不過,除此之外,男人身上連玉佩也沒有,更不用說板指或蹀躞帶那一類,發髻也只用普通的木簪俐落地在頭上束好。

   data-ad-format="auto"></ins>&nbsp他臉上極為干淨,但當他越走越近,程紫荊便發現他高挺筆直的鼻梁上,就在兩眼之間,有一道淺淺的、橫向的疤,那道疤的深度倒還不足以讓他破相,當初的傷口顯然沒有傷及鼻梁骨,下巴偏左同樣也有一道傾斜的,較深色的刀疤。

  他陽剛的五官英姿勃發且充滿男子氣慨,因此那些疤在他臉上,並沒有讓他顯得猙獰,恐怕只會讓女人好奇地多看幾眼。

  但接著,程紫荊該死地發現……

  這板凳他娘的不夠高!她還是得微微仰起頭看他!

  她八歲開始跟著父親走跳江湖,交手過最心狠手辣的梟雄,最狡詐陰險的老狐狸,最橫行霸道的皇親國戚——嗯,「前朝的」皇親國戚,但這男人的從容沉斂,卻也是她遇過數一數二的。

  男人在她踩上板凳時,嘴角幾不可察地一揚。本來他並不想仗著身高欺負人,可是這下子他卻忍不住走到她眼前站定,然後似笑非笑地往下瞥了她一眼。

  「……」她是不是被嘲笑了?

  男人看了一眼被打手架住,鼻青臉腫一臉血的老頭,擰緊了眉,才道:「這位老伯欠你多少錢?」

  程紫荊挑起一邊的眉峰,「問這做什麼?你要替他還嗎?」

  「對。」他簡短地道,完全不像開玩笑。

  程紫荊那張始終刻意笑得甜如蜜的俏臉竟然有一絲扭曲,好像忍著不想笑得太嘲諷一般,「他是你什麼人?」

  「陌生人。」

  程紫荊的譏諷快憋不住了,「所以你是散財童子來著?」

  「不是。他究竟欠了多少?」男子廢話極少。

  程紫荊當然不會跟錢過不去,而且反正也教訓過這臭老頭了,她拿出她的黑檀木翡翠珠算盤,塗著紅蔻丹的手指俐落地撥了兩下,翡翠珠子的聲音清脆悅耳,她撥動算珠的手更是賞心悅目。

  真可惜了這副風景。

  「五百兩,算利息是五百五十兩,咱童叟無欺,不二價。」她一副等著瞧他從哪裡拿出錢來的看好戲模樣。

  男人只是給了右手邊的侍從一個眼神,那侍從取出了一袋沉甸甸的小布袋,程紫荊將信將疑地接過,打開來一看,美麗的大眼瞠得圓滾滾的。

  「這些應該夠了,我想甚至連接下來幾個交不出貨款的可憐人,都順便償了也綽綽有余吧?」

  「你是傻子啊?」她忍不住伸手貼住他額頭,仿佛大夫把脈那般,撇過頭,細細沉吟起來。

  男人沒躲開,有些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總算自覺尷尬地收回手,故作無事地數著袋子裡的金元寶。

  「你是程紫荊?」他卻問道。

  程紫荊警戒地從那一袋金元寶中抬起頭,然後先將金元寶交給手下保管,接著雙手抱胸地回視這名傻子。

  難不成是她的仇家?話說回來,她的仇家滿坑滿谷,路上隨便抓都一大把,閉著眼都會撞上一個,至於她的身分、她的模樣,在京城也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所以說謊並沒有意義。

  「是。但是如果你要尋仇,那你得先領號碼牌,到我家門口去排隊。」她幾乎是驕傲地道。

  男人差點失笑,但他只是用極為克制的眼光打量了她好一會兒,才道:「你今年二十有四了,對吧?」

  程紫荊臉頰一顫。她還是有點在意自己年歲的,於是咬著銀牙甜笑著建議道:「你想把我的生辰八字送到天橋下找小人婆插小人的話,路上可以找個小騙子,給他點碎銀兩,他就會幫你辦妥了。」

  男人有些嘲諷地挖苦道:「你就只會想害人的事嗎?」

  「姑奶奶我今天不開心,看每個人都覺得獐頭鼠目惹人厭,怎麼樣?」一見面就問她貴庚,她沒問候他祖宗已經算不錯了!

  果然是女霸王式的回答。

  「依我看,應該還是沒有人敢娶你,是嗎?」男人正經又平靜地像在討論今年稻作收成不好一般,不帶半點揶揄與嘲弄,反倒……真像在討論著一件令人頭疼的「災情」那般認真。

  對京城老百姓來說,這確實是一件不小的災情。

  程紫荊瞪大眼,在手差點快腦子一步朝對方招呼過去前冷靜下來。

  她想到男人的護衛竟然能大大方方佩刀——天下才剛平定,新帝雖然宣布不願擾民,但每條街口仍然有軍爺巡邏,這男人不可能沒受到盤查。她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出門,也是老早上上下下打點過的。

  程紫荊立刻漾出膩死人的甜笑,「怎麼,你想通知官府罰我錢?」前朝是曾有這麼一條爛規定,凡家中有女逾十八歲未出閣,每年都要罰鍰,讓她每想到就想咒罵那些吃飽撐著、腦袋長了膿包專跟老百姓和女人作對的死男人。

  男人一愣,有些失笑,「那倒不是。」前朝律法算是完善,但顢頇迂腐的制度也不少,新帝登基後首先廢除蕃王制度,像這類小法條可能得待他日才會視民情作修正了。

  「那就不勞您操心了,呵呵。」

  程紫荊其實不在意自己沒人要。當然,想入贅的人不在少數,但那種男人她根本看不上眼。

  她是程家的當家。不管這是不是能擋天下悠悠之口,她確實也不打算委屈自己去當別的男人的媳婦,把程家的家業白白拱手送給別人!

  至於罰錢嘛……嗯,說以前官府是有錢人家開的,還真是不誇張。大燕皇朝之末的腐敗不需要冬雷震震,恐怕連三歲孩童都知道。

  程家可是有錢的老大,她還是程家的當家,當時的官府哪敢跟她擺譜?罰點小錢對她來說可算不上什麼大事。

  男人卻只是點點頭,「好吧。」好像只是為了確認這個答案,然後接受了某種事實那般,他接著便轉身上了馬背。

  程紫荊仍然站在板凳上,叉著腰瞪著莫名其妙的男人。

  「希望三天後,你不會看到每個人都覺得獐頭鼠目惹你厭煩才好。」

  「……」程紫荊瞪著男人和他的護衛策馬而去。

  這男人有病啊!

  四周好奇的窺探與私語聲讓她回過神來,程紫荊美眸殺氣騰騰地向人群掃去,那銳不可當的氣勢就像一把無形的鐮刀,所到之處,看戲的鄉民一個個火燒屁股般地做鳥獸散。

  女霸王果然不是叫假的。

  「呵!有毛病!」看在金子的份上,她不跟瘋子計較,只是今天討債的心情也沒了,「回去了!」她看也不看對自己竟然逃過一劫而感到不可思議的郭老頭,只是在放下轎子的錦簾前嫌惡地道:「今後,你跟程家的商號再也沒有瓜葛,不講信用的家伙休想繼續留在程家當老鼠屎。」她刷地放下轎簾,不聽任何喊冤或狡辯。

  女霸王坐上轎子,由她一身黑衣的猙獰爪牙們簇擁著離開了。

  前大燕朝繁華了三百年,這三百年下來,有三大商號在改朝換代的今日依然屹立不搖,其中之一就是京城的程家。

  程家在獨子程嵩過世後沒有被其他商號並吞,仍能守成的最大功臣,當然非程嵩的嫡長女,程紫荊莫屬了。

  「姑奶奶今兒個這麼早回來?」說話的是四姨娘,卻總喊程紫荊姑奶奶,多少有點揶揄的意味。程紫荊通常隨便應付她兩句就作罷。

  她要是成天賦閑在家無病呻吟,可能會多點心力陪姨娘鬥嘴吧?

  「姨娘用過飯了沒啊?」她懶洋洋嬌滴滴的嗓音顯示她眼下沒什麼心情和她們閑抬杠,這幾個吃閑飯的最好也識相點,別來捋老虎須。

  程紫荊會被姨娘們故意喊作姑奶奶,實在不冤枉。

  程家男丁單薄,程嵩的妻子生下長女後便不孕,為了延續香火他娶了三個妾,卻也只給他生了四個女兒,總算在最小的女兒出世後,他看開了,把當時才八歲的嫡長女帶在身邊,培養她繼承衣缽。

  所以,程紫荊和姨娘妹妺們根本不親近。對她來說這群女人每天在家數芝麻算綠豆,全是仰賴她將青春奉獻給家業換來的,在她眼裡,她們就是一群吃閑飯吃得滿嘴油膩,嫌日子過得太長時還來給她扯後腿的愚婦。

  而對程家的姨娘和庶千金們來說,程紫荊也是個女霸王。

  程嵩的正妻過世後,程家的當家主母一直是程嵩的母親。老太君的性格和長孫女簡直如出一轍,在程府,只有兩個人說了算,一個是女霸王,一個是疼女霸王的老太君,老太君年歲已高,便漸漸把程府的內務大權交付給她當年自娘家帶過來的貼身丫鬟,也就是帶大程紫荊的奶娘,讓奶娘幫著程紫荊「安內」,讓她專心「攘外」——人心果然都是偏的。

  可以想見,這群女人就算真是吃閑飯,也吃得很悶。

   data-ad-format="auto"></ins>&nbsp四姨娘皮笑肉不笑地哼笑兩聲,心裡想,等會兒就不信這臭丫頭還笑得出來,「真可惜,宋家前一步才剛走,你卻這時才回來。」

  宋家?和程家關系「匪淺」的宋家就只有一個了,程紫荊眉頭擰起,好像聽見耗子闖空門那般俏臉難掩嫌惡,「他們來干啥?」

  「來提親哪。」

  還來?有沒有這麼死皮賴臉啊?

  全京城都知道,宋記商號的小東家宋克帆,對程家大當家程紫荊有多麼的情深意重、痴心絕對!

  可是對程紫荊來說,陰溝裡的耗子都比宋克帆可愛多了。

  起碼,陰溝裡的耗子絕不會逢人就表示對她朝思暮想、非卿不娶,私底下卻拚命扯她後腿。商場上,明著他們是合作關系,暗地裡那姓宋的卻處處見縫插針、盡挖她的牆角、專跟她作對!她對他實在是忍無可忍,內戰還沒結束時,天天祈禱他出門就被亂箭射死、被土匪砍死。

  那不要臉的家伙,還想跟她提親?她腦子又沒病,怎麼可能會讓自己天天對著一張看了就想吐的臉?

  偏偏全京城的人都當宋克帆至今未迎娶正妻,是為了「高齡二十四」仍待字閨中的程紫荊!還稱宋克帆是一代痴情種,痴情可問天!

  他們怎麼不去算算那賤胚納了多少個妾?狎玩了多少婢女?

  什麼痴心絕對?什麼痴情種?那膿包就不要落單讓她逮到,到時她就讓手下把他打到黏在地上吃土!

  但是,也許這龜孫子最後決定改從她妹妺們身上下手?宋克帆對她幾個妹妹也很殷勤,尤其是老四程紫薇。

  想也知道那下三濫在想什麼,不就是想從她程家分一杯羹,最好再撈個姑爺當當,順理成章接手程家家業嗎?想得美!

  「誰作的主?」

  「姑奶奶不在,誰敢作主?但諒他們之後也不想來了吧。」

  「這麼有本事?」她三天兩頭賞他排頭都打不退這只死耗子,誰這麼厲害一次就讓他不敢上門?她一定要好好獎勵一下。

  不知是否因為程紫荊為了顧全大局,不願和仍有合作關系的宋家撕破臉,人前表演得太完美,幾位姨娘還看不出她們家姑奶奶是真的把宋克帆當糞水,連同處一個屋檐下都難以忍受。

  在她們眼裡,女人要是不能覓得良緣,就是生得如花似玉,含著金湯匙,也是悲慘至極,大概只比淪落青樓好一點。她們惡名昭彰堪比鬼見愁的姑奶奶從小到大僅有這麼一位追求者,當然要拿拿喬、抬抬身價,免得教人看輕……她們就是好奇哪天姑奶奶拿喬得太過火,連宋克帆都不再理睬她時,她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程紫荊知道這群女人在想什麼,只是在心裡覺得好笑。

  她們的良緣倒是讓她們當了一輩子的籠中鳥,如今還得仰賴她這個女霸王的鼻息過日子,要是讓她們可憐能夠為她們乏味的日子填些趣味,那也是功德一件。

  「還不就紫薇那丫頭,把你搶先宋家一步,用了『不光彩』的手段讓我們的染織坊被欽點為朝廷御用的事給說出去啦。」四姨娘說到這兒,頓了頓,「這是真的啊?」生意什麼的她半點不懂,但「朝廷御用」聽著好像很了不起哪!

  「……」程紫荊臉色一綠,頓覺無語問蒼天。她卻刻意一臉嚴肅地道:「假的。這事你說給幾人聽過了?」不待四姨娘回應,她繼續道:「假傳聖意,是要砍頭的,你還真敢到處說?我可護不了你。」

  四姨娘一驚,雖然臉上搽得厚厚的一層粉,看不出她的臉色,但身子頓時顫巍巍地軟倒在地上,可見這一嚇非同小可。

  「我沒有啊!我只是……只是……」她摀住嘴,不敢再往下想。一得知這件事,她立刻就派人去請了對門的張員外夫人、隔壁的吳師爺夫人,還有她娘家一樣嫁作商人婦的妹妹,一起到程府裡來喝茶順道摸個八圈,席間自然半是顯擺半是風涼地說起了這件事,除了炫耀程家如今躋身皇商之流,順便落井下石奚落幾句某個姑奶奶拿喬拿過頭,這下再也笑不出來的窘境……

  程紫荊沉沉地嘆了口氣,坐在大廳首位的太師椅上,如雌虎盤據廳堂,氣勢當真不輸年過半百的程老太君。

  「我不是故意的啊,是紫薇……就知道那臭丫頭沒安好心眼,跟她娘一樣蛇蠍心腸!」四姨娘聲淚俱下,妝都哭花了,眼淚說來就來,比午後雷陣雨更來匆匆。

  「我的姑奶奶!你要救我……菱兒還沒出閣,我……我不能丟下她……」

  有時程紫荊不免想著,她是否不夠寬容?半生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所謂千金閨女,有的連自家後院長什麼模樣都沒見過,與禁臠無異地苟活著,那會是多麼無知,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話是從程府傳出去的,我也難辭其咎。你就下去齋戒沐浴,誦經禮佛,閉門思過幾天,官爺若來了也好有個交代,看在程家每年進獻的銀子上,看看能不能大事化小了。」

  「好!我這就去!」四姨娘擦了擦滿臉的鼻涕眼淚,迫不及待回房抱佛腳了。

  程紫荊給了姨娘的婢女梅香一個眼色,梅香上前來扶主子,兩人這便退下,留下太師椅上扶著額角,險些失笑的程紫荊。

  是什麼造成女人的無知?程紫荊一想,卻笑不出來了,獨自坐在椅子上嘆氣。

  她有幸脫離無知的命運,卻被千夫所指,有時不甘心氣憤至極,心緒反而平靜下來,默默想著,也許不懂人生的其實是她?但如果真要她那麼無知的虛度半生,她絕不會甘願。

  反正,被她這麼一恫嚇,四姨娘應該會安分幾天,耳根子可以清淨數日。

  但是程紫薇那臭丫頭給她捅的樓子,她還是得想法子搞定。

  程紫荊和妹妹們幾乎都不親近,一來姨娘們對她敢怒不敢言,怎麼可能讓自己的女兒與她親近?二來她幾乎把心力都花在家業上。

  唯一一個例外的,卻是難產早逝的三姨娘過繼給程家奶娘的女兒紫菫,過繼後姓朱。程紫荊自己也是自幼失恃,同樣都是奶娘帶大的,她和紫菫親近一些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朱紫菫沒了千金小姐的包袱,嫁給奶娘收養的青梅竹馬哥哥,因此她大半時間還是待在程家——這自然少不了來自二姨娘四姨娘那邊的冷嘲熱諷。

  不過,朱紫菫和程紫荊不同,姨娘們的話她都是左耳進右耳出,笑笑就算了,她沒仗恃過程紫荊給她撐腰,但確實因為程紫荊,姨娘們也只敢放放話,所以,她如今是以出嫁女兒的身分替養母、同時也是婆婆的奶娘管理程家內務,出嫁前對程家上上下下也沒少操心操神過,可以說是程家半個管家,別說姨娘了,就是稍微能知道內情的外人,偶爾也會碎嘴說上一兩句。

  宋家來提親那時,朱紫菫也在場,程紫荊來找她,她心裡就有譜了。給大姐溫了壺茶,聽她邊喝茶邊咒罵宋克帆半炷香的時辰,總算罵累了,女霸王重重放下茶杯,等著妹妹向她稟報程紫薇那叛徒出賣程家的來龍去脈。

  幸好朱紫菫早已在心裡細細理出個頭緒,眼下她思忖片刻,便決定就從這兒起頭吧——

  「紫薇心儀的對像是宋克帆。」

  女霸王嗆咳了起來,朱紫菫估計她是想吐但卻被自個兒的口水噎到了,所以又替她倒了一杯溫熱的普洱茶。

  「天下男人都死光了不成?」她敢說她隨便舉一個例子都贏過那姓宋的!就說今天遇到的那個傻子,跟姓宋的比,從頭發贏到腳趾,還贏到天邊去啊!

  「撇開宋克帆的卑劣手段不談,他條件就是在京城的富家子弟之中也算得上是上乘的,與紫薇有同樣心思的名媛閨女並不在少數。」朱紫菫說到這裡,不得不斂住笑意。

  她這位大姐,恐怕到現在都不明白,為何她走到哪就被討厭到哪吧?這當中除了她自己強大的性格缺陷,有另一半原因是她那些「情敵」造成的。試想,全京城,有半數名媛看一個人不順眼,那麼這個人在貴婦圈子裡又會有多少好話流傳就可想而知了。

  當然,朱紫菫相信,宋克帆的影響力慢慢會消褪,畢竟這一個多月來,他已經不再是京城的名媛淑女們頭號夢中佳婿人選了!

  自從東方家進城之後,多少少女的芳心都被龍謎島的英雄給勾走了,尤其是英姿颯爽、俊偉非凡,在這場平亂之戰中各自發揮了驚人實力的東方家兄弟,太後還下了那道懿旨,龍謎島與中原的通婚勢必也會廣泛擴大到民間。

   data-ad-format="auto"></ins>&nbsp燕帝國內亂以來,百姓有苦難言。然而東方長空揮兵掃蕩中原,驍勇善戰的龍謎島軍隊,將每一個擁兵自重、漁肉百姓的亂黨與蕃王打個潰不成軍,他們每贏得一場勝利,京城的百姓就暗暗喝采,壓根就不管東方家的最終目的是為勤王或為稱帝。

  東方長空能贏得大寶,也是因為,東方家每拿下一座城池,同時便恢復城內該有的秩序,當整個東海岸數座大城的城牆一掛上龍謎島的大旗,整個大燕國東部也回到盛世時安居樂業的榮景,這對厭倦了內戰的百姓已經是最強大的號召,到最後東方長空往往不費一兵一卒就能拿下一座城池。

  以往京城的閨中少女們心儀的是溫潤如玉、出口成詩的翩翩才子,如今可不同了,嫁給一個終結亂世的英雄,才是閨女們的夢想哪!

  不過,程紫薇卻不太一樣。

  朱紫菫繼續道:「宋克帆一直就對紫薇相當殷勤,也許他真的對紫薇有意,但抓住你才能真正坐享程家的一切;又也許他看出了紫薇的心思,不如來個一石二鳥之計。也難怪紫薇會芳心暗許,宋克帆畢竟是她見過最有魅力的男子。」

  程紫荊眯起美眸,「你覺得他很有魅力?」

  朱紫菫無語地看著大姐一臉質問的模樣,「我也不喜歡他,但拋開成見來看這是事實。」

  「所以呢?」這是要她高抬貴手,放過那個她每天辛苦賺錢讓她茶來伸手飯來張口,要什麼有什麼,最後卻吃裡扒外,把父親留下來的重要家業當兒戲一樣出賣的臭丫頭嗎?

  「宋克帆三番兩次來向你提親,看在紫薇眼裡當然不痛快,她也許想表示她才是願意幫宋家的人,她說了謊,應該是因為不想家業真的受影響,卻沒想到這個謊造成的是同樣的效果,你實在不能要求養在深閨的她想得多長遠。」朱紫菫不禁想著,若她不是從小幫著養母管理程府的內務,恐怕也會同樣天真無知吧?

  程紫荊咬牙冷笑,「那我就更不能把那丫頭嫁給宋克帆了,誰知道她嫁到宋家會做出什麼事來?明天我就把她嫁到大漠去!」

  朱紫菫想再說些什麼,但想起程紫薇當時只差沒明著說程紫荊是利用女色才達成目的,就為了敗壞她的名節讓宋克帆死心,當下便決定閉口不語。

  說是這麼說,但程紫荊真的沒空處置程紫薇,因為當天宋家果然就出招了,除了染織坊以外的商號,宋家全都死命和她競爭。

  而程紫荊脾氣又臭又倔,她就偏不上宋家去解釋清楚——能生出宋克帆那種雜碎的人家,對她來講就跟茅坑一樣臭,她向來就避免到宋家去,免得又讓宋克帆有話柄到處去說嘴,編派出什麼子虛烏有的事來,那她可就真的百口莫辯了,她寫了信去,結果聽說宋家看也沒看就燒了。

  難怪,因為染織坊對宋家來說,是命根子一樣的祖業,前朝皇室欽點的御織局就是宋家的染織坊。

  畢竟是誤會一場,時間久了真相大白,宋家應該就能停手吧?但問題的症結並不在結果,而在宋家相信程紫荊有意要在染織業上和宋家競爭,光這一點就足夠讓宋家恨她背棄盟約了。

  換作別人,也許低下頭,牙一咬,親自上門去求和了吧?但女霸王真的不是叫假的,她老大索性就不化解,第三天,她決定卯起勁來,爭取御染織坊的資格!

  憑什麼宋家的老本業她不能跟他們爭,宋家卻老來要和程家分一杯羹?女霸王桌子一拍,徹夜商談的結論就這麼定了,她雙目炯炯有神像母老虎出柙,隨時能咬斷敵人的喉嚨,程記旗下各商號的大老們一個個頂著眼下兩團黑痕,打算滾回去補眠或看舖子。

  「哎喲!不得了啦……」書房門一開,四姨娘就喳呼著跑了過來。

  以前若是程紫荊和商號大老們在書齋議事,尤其又偶有重大的災情得徹夜商議,姨娘和庶妺那幾個八婆就斜著眼在一旁嚼舌根,程紫荊的做法固然不明智,但她總是大剌剌又理直氣壯——也不想想供她們揮霍的錢是打哪來的?她們拿在手上,遮掩臉上鄙惡假笑的像牙扇,難道是靠她們這幾個無腦花瓶關在家自命清高和無病呻吟就能買得到?通常這時,她看也不看她們便會逕自回自個兒的院落去梳洗休息。

  不過四姨娘今日笑臉燦爛極了,而且,程紫荊記得,四姨娘應該還在她房裡閉門思過才對吧?

  「姑奶奶喲,我們的姑奶奶喲……」

  程紫荊覺得她身上瞬間立起無數雞皮疙瘩,還掉了滿地。

  「噯,瞧我嘴笨的,該改口喊王妃了……」

  還沒離去的程記旗下各商號的大老們不明所以地杵在書房外,以為出了什麼事。而程紫荊瞥見麼妹程紫菱不甘心地站在海棠門後,顯然對母親諂媚至極的態度感到丟臉卻又無可奈何,然後她注意到向來不管事的二姨娘也來了,讓她這幾日焦頭爛額的罪魁禍首程紫薇,當然是扶著她母親來的。

  有句話說得好,寧可得罪大忙人,也不要得罪閑人。她現在是忙到沒空修理她,倒讓這丫頭以為能爬到她頭上,每天吃飽閑著就衝著她撒起野來了。

  讓她暫且逍遙幾日,過幾日有她好受的!

  程紫荊面無表情,只是詢問地看著四姨娘,眼底頗有「你最好挑重點說」的警告意味。

  她從以前就是這麼的唯我獨尊,固然因為撐起當家的重擔實在不容易,但也莫怪四姨娘滿腹牢騷,而二姨娘則在老太君竟然將內務大權交給奶娘後,才看透了程家容不下第二個主子,索性就關起門來不問事。

  「天大的好事喲!咱們程家的祖宗真是積了不少福德啊……」四姨娘拉起程紫荊的手拍了又拍,搓了又搓。

  「說重點。」程紫荊不著痕跡收回手。

  四姨娘訕訕地笑著,「那個……三王爺來提親,說要娶我們家大千金程紫荊呢。」

  喝!連原本昏昏欲睡的商號大老們都驚醒了。

  東方家鐵漢果然名不虛傳,連母老虎都敢娶啊?

  「恭喜當家的。」

  「恭喜啊!」商號的大老們當下也唯恐拍馬屁落於人後地祝賀著。

  恭喜什麼?人家只是來提親,她有說要嫁了嗎?

  一夜沒睡的程紫荊只覺太陽穴抽痛,忍不住伸手扶住額頭。

  她何時招惹了什麼王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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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1 00:14:5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前大燕朝繁華了三百年,這三百年下來,有三大商號在改朝換代的今日依然屹立不搖,其中之一就是京城的程家。

  程家在獨子程嵩過世後沒有被其他商號並吞,仍能守成的最大功臣,當然非程嵩的嫡長女,程紫荊莫屬了。

  「姑奶奶今兒個這麼早回來?!」說話的是四姨娘,卻總喊程紫荊姑奶奶,多少有點揶揄的意味。程紫荊通常隨便應付她兩句就作罷。

  她要是成天賦閑在家無病呻吟,可能會多點心力陪姨娘鬥嘴吧?

  「姨娘用過飯了沒啊?」她懶洋洋嬌滴滴的嗓音顯示她眼下沒什麼心情和她們閑抬杠,這幾個吃閑飯的最好也識相點,別來捋老虎須。

  程紫荊會被姨娘們故意喊作姑奶奶,實在不冤枉。

  程家男丁單薄,程嵩的妻子生下長女後便不孕,為了延續香火他娶了三個妾,卻也只給他生了四個女兒,總算在最小的女兒出世後,他看開了,把當時才八歲的嫡長女帶在身邊,培養她繼承衣缽。

  所以,程紫荊和姨娘妹妹們根本不親近。對她來說這群女人每天在家數芝麻算綠豆,全是仰賴她將青春奉獻給家業換來的,在她眼裡,她們就是一群吃閑飯吃得滿嘴油膩,嫌日子過得太長時還來給她扯後腿的愚婦。

  而對程家的姨娘和庶千金們來說,程紫荊也是個女霸王。

  程嵩的正妻過世後,程家的當家主母一直是程嵩的母親。老太君的性格和長孫女簡直如出一轍,在程府,只有兩個人說了算,一個是女霸王,一個是疼女霸王的老太君,老太君年歲已高,便漸漸把程府的內務大權交付給她當年自娘家帶過來的貼身丫鬟,也就是帶大程紫荊的奶娘,讓奶娘幫著程紫荊「安內」,讓她專心「攘外」——人心果然都是偏的。

  可以想見,這群女人就算真是吃閑飯,也吃得很悶。

  四姨娘皮笑肉不笑地哼笑兩聲,心裡想,等會兒就不信這臭丫頭還笑得出來,「真可惜,宋家前一步才剛走,你卻這時才回來。」

  宋家?和程家關系「匪淺」的宋家就只有一個了,程紫荊眉頭擰起,好像聽見耗子闖空門那般俏臉難掩嫌惡,「他們來干啥?」

  「來提親哪。」

   data-ad-format="auto"></ins>&nbsp還來?有沒有這麼死皮賴臉啊?

  全京城都知道,宋記商號的小東家宋克帆,對程家大當家程紫荊有多麼的情深意重、痴心絕對!

  可是對程紫荊來說,陰溝裡的耗子都比宋克帆可愛多了。

  起碼,陰溝裡的耗子絕不會逢人就表示對她朝思暮想、非卿不娶,私底下卻拚命扯她後腿。商場上,明著他們是合作關系,暗地裡那姓宋的卻處處見縫插針、盡挖她的牆角、專跟她作對!她對他實在是忍無可忍,內戰還沒結束時,天天祈禱他出門就被亂箭射死、被土匪砍死。

  那不要臉的家伙,還想跟她提親?她腦子又沒病,怎麼可能會讓自己天天對著一張看了就想吐的臉?

  偏偏全京城的人都當宋克帆至今未迎娶正妻,是為了「高齡二十四」仍待字閨中的程紫荊!還稱宋克帆是一代痴情種,痴情可問天!

  他們怎麼不去算算那賤胚納了多少個妾?狎玩了多少婢女?

  什麼痴心絕對?什麼痴情種?那膿包就不要落單讓她逮到,到時她就讓手下把他打到黏在地上吃土!

  但是,也許這龜孫子最後決定改從她妹妹們身上下手?宋克帆對她幾個妹妹也很殷勤,尤其是老四程紫薇。

  想也知道那下三濫在想什麼,不就是想從她程家分,杯羹,最好再撈個姑爺當當,順理成章接手程家家業嗎?想得美!「誰作的主?」

  「姑奶奶不在,誰敢作主?但諒他們之後也不想來了吧。」

  「這麼有本事?!」她三天兩頭賞他排頭都打不退這只死耗子,誰這麼厲害一次就讓他不敢上門?她一定要好好獎勵一下。

  不知是否因為程紫荊為了顧全大局,不願和仍有合作關系的宋家撕破臉,人前表演得太完美,幾位姨娘還看不出她們家姑奶奶是真的把宋克帆當糞水,連同處一個屋檐下都難以忍受。

  在她們眼裡,女人要是不能覓得良緣,就是生得如花似玉,含著金湯匙,也是悲慘至極,大概只比淪落青樓好一點。

  她們惡名昭彰堪比鬼見愁的姑奶奶從小到大僅有這麼一位追求者,當然要拿拿喬、抬抬身價,免得教人看輕……她們就是好奇哪天姑奶奶拿喬得太過火,連宋克帆都不再理睬她時,她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程紫荊知道這群女人在想什麼,只是在心裡覺得好笑。

  她們的良緣倒是讓她們當了一輩子的籠中鳥,如今還得仰賴她這個女霸王的鼻息過日子,要是讓她們可憐能夠為她們乏味的日子填些趣味,那也是功德一件。

  「還不就紫薇那丫頭,把你搶先宋家一步,用了『不光彩』的手段讓我們的染織坊被欽點為朝廷御用的事給說出去啦。」四姨娘說到這兒,頓了頓,「這是真的啊?」生意什麼的她半點不懂,但「朝廷御用」聽著好像很了不起哪!

  「……」程紫荊臉色一綠,頓覺無語問蒼天。她卻刻意一臉嚴肅地道:「假的。這事你說給幾人聽過了?」不待四姨娘回應,她繼續道:「假傳聖意,是要砍頭的,你還真敢到處說?我可護不了你。」

  四姨娘一驚,雖然臉上搽得厚厚的一層粉,看不出她的臉色,但身子頓時顫巍巍地軟倒在地上,可見這一嚇非同小可。

  「我沒有啊!我只是……只是……」她撝住嘴,不敢再往下想。一得知這件事,她立刻就派人去請了對門的張員外夫人、隔

  壁的吳師爺夫人,還有她娘家一樣嫁作商人婦的妹妹,一起到程府裡來喝茶順道摸個八圏,席間自然半是顯擺半是風涼地說起了這件事,除了炫耀程家如今躋身皇商之流,順便落井下石奚落幾句某個姑奶奶拿喬拿過頭,這下再也笑不出來的窘境……

  程紫荊沉沉地嘆了口氣,坐在大廳首位的太師椅上,如雌虎盤據廳堂,氣勢當真不輸年過半百的程老太君。

  「我不是故意的啊,是紫薇……就知道那臭丫頭沒安好心眼,跟她娘一樣蛇蠍心腸!」四姨娘聲淚倶下,妝都哭花了,眼淚說來就來,比午後雷陣雨更來匆匆。

  「我的姑奶奶!你要救我……菱兒還沒出閣,我……我不能丟下她……」有時程紫荊不免想著,她是否不夠寬容?半生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所謂千金閨女,有的連自家後院長什麼模樣都沒見過,與禁欝無異地苟活著,那會是多麼無知,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話是從程府傳出去的,我也難辭其咎。你就下去齋戒沐浴,誦經禮佛,閉門思過幾天,官爺若來了也好有個交代,看在程家每年進獻的銀子上,看看能不能大事化小了。」

  「好!我這就去!」四姨娘擦了擦滿臉的鼻涕眼淚,迫不及待回房抱佛腳了。

  程紫荊給了姨娘的婢女梅香一個眼色,梅香上前來扶主子,兩人這便退下,留下太師椅上扶著額角,險些失笑的程紫荊。

  是什麼造成女人的無知?程紫荊一想,卻笑不出來了,獨自坐在椅子上嘆氣。

  她有幸脫離無知的命運,卻被千夫所指,有時不甘心氣憤至極,心緒反而平靜下來,默默想著,也許不懂人生的其實是她?但如果真要她那麼無知的虛度半生,她絕不會甘願。

  反正,被她這麼一恫嚇,四姨娘應該會安分幾天,耳根子可以清淨數日。

  但是程紫薇那臭丫頭給她捅的樓子,她還是得想法子搞定。

  程紫荊和妹妹們幾乎都不親近,一來姨娘們對她敢怒不敢言,怎麼可能讓自己的女兒與她親近?二來她幾乎把心力都花在家業上。

  唯二個例外的,卻是難產早逝的三姨娘過繼給程家奶娘的女兒紫堇,過繼後姓朱。程紫荊自己也是自幼失恃,同樣都是奶娘帶大的,她和紫堇親近一些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朱紫堇沒了千金小姐的包袱,嫁給奶娘收養的青梅竹馬哥哥,因此她大半時間還是待在程家——這自然少不了來自二姨娘四姨娘那邊的冷嘲熱諷。

  不過,朱紫董和程紫荊不同,姨娘們的話她都是左耳進右耳出,笑笑就算了,她沒仗恃過程紫荊給她撐腰,但確實因為程紫荊,姨娘們也只敢放放話,所以,她如今是以出嫁女兒的身分替養母、同時也是婆婆的奶娘管理程家內務,出嫁前對程家上上下下也沒少操心操神過,可以說是程家半個管家,別說姨娘了,就是稍微能知道內情的外人,偶爾也會碎嘴說上一兩句。

  宋家來提親那時,朱紫堇也在場,程紫荊來找她,她心裡就有譜了。給大姐溫了壺茶,聽她邊喝茶邊咒罵宋克帆半炷香的時辰,總算罵累了,女霸王重重放下茶杯,等著妹妹向她稟報程紫薇那叛徒出賣程家的來龍去脈。

  幸好朱紫堇早已在心裡細細理出個頭緒,眼下她思忖片刻,便決定就從這兒起頭吧——

  「紫薇心儀的對像是宋克帆。」

  女霸王嗆咳了起來,朱紫堇估計她是想吐但卻被自個兒的口水噎到了,所以又替她倒了一杯溫熱的普洱茶。

  「天下男人都死光了不成?!」她敢說她隨便舉一個例子都贏過那姓宋的!就說今天遇到的那個傻子,跟姓宋的比,從頭發贏到腳祉,還贏到天邊去啊!

  「撇開宋克帆的卑劣手段不談,他條件就是在京城的富家子弟之中也算得上是上乘的,與紫薇有同樣心思的名媛閨女並不在少數。」朱紫堇說到這裡,不得不斂住笑意。

  她這位大姐,恐怕到現在都不明白,為何她走到哪就被討厭到哪吧?這當中除了她自己強大的性格缺陷,有另一半原因是她那些「情敵」造成的。

  試想,全京城,有半數名媛看一個人不順眼,那麼這個人在貴婦圈子裡又會有多少好話流傳就可想而知了。

  當然,朱紫堇相信,宋克帆的影響力慢慢會消褪,畢竟這一個多月來,他已經不再是京城的名媛淑女們頭號夢中佳婿人選了!

  自從東方家進城之後,多少少女的芳心都被龍謎島的英雄給勾走了,尤其是英姿颯爽、俊偉非凡,在這場平亂之戰中各自發揮了驚人實力的東方家兄弟,太後還下了那道懿旨,龍謎島與中原的通婚勢必也會廣泛擴大到民間。

  燕帝國內亂以來,百姓有苦難言。然而東方長空揮兵掃蕩中原,驍勇善戰的龍謎島軍隊,將每一個擁兵自重、漁肉百姓的亂黨與蕃王打個潰不成軍,他們每贏得一場勝利,京城的百姓就暗暗喝采,壓根就不管東方家的最終目的是為勤王或為稱帝。

   data-ad-format="auto"></ins>&nbsp東方長空能贏得大寶,也是因為,東方家每拿下一座城池,同時便恢復城內該有的秩序,當整個東海岸數座大城的城牆一掛上龍謎島的大旗,整個大燕國東部也回到盛世時安居樂業的榮景,這對厭倦了內戰的百姓已經是最強大的號召,到最後東方長空往往不費一兵一卒就能拿下一座城池。

  以往京城的閨中少女們心儀的是溫潤如玉、出口成詩的翩翩才子,如今可不同了,嫁給一個終結亂世的英雄,才是閨女們的夢想哪!

  不過,程紫薇卻不太一樣。

  朱紫董繼續道:「宋克帆一直就對紫薇相當殷勤,也許他真的對紫薇有意,但抓住你才能真正坐享程家的一切;又也許他看出了紫薇的心思,不如來個一石二鳥之計。也難怪紫薇會芳心暗許,宋克帆畢竟是她見過最有魅力的男子。」

  程紫荊眯起美陣,「你覺得他很有魅力?」

  朱紫董無語地看著大姐一臉質問的模樣,「我也不喜歡他,但拋開成見來看這是事實。」

  「所以呢?」這是要她高抬貴手,放過那個她每天辛苦賺錢讓她茶來伸手飯來張口,要什麼有什麼,最後卻吃裡扒外,把父親留下來的重要家業當兒戲一樣出賣的臭丫頭嗎?

  「宋克帆三番兩次來向你提親,看在紫薇眼裡當然不痛快,她也許想表示她才是願意幫宋家的人,她說了謊,應該是因為不想家業真的受影響,卻沒想到這個謊造成的是同樣的效果,你實在不能要求養在深閨的她想得多長遠。」朱紫堇不禁想著,若她不是從小幫著養母管理程府的內務,恐怕也會同樣天真無知吧?

  程紫荊咬牙冷笑,「那我就更不能把那丫頭嫁給宋克帆了,誰知道她嫁到宋家會做出什麼事來?明天我就把她嫁到大漠去!」

  朱紫堇想再說些什麼,但想起程紫薇當時只差沒明著說程紫荊是利用女色才達成目的,就為了敗壞她的名節讓宋克帆死心,當下便決定閉口不語。

  說是這麼說,但程紫荊真的沒空處置程紫薇,因為當天宋家果然就出招了,除了染織坊以外的商號,宋家全都死命和她競爭。

  而程紫荊脾氣又臭又倔,她就偏不上宋家去解釋清楚,能生出宋克帆那種雜碎的人家,對她來講就跟茅坑一樣臭,她向來就避免到宋家去,免得又讓宋克帆有話柄到處去說嘴,編派出什麼子虛烏有的事來,那她可就真的百口莫辯了,她寫了信去,結果聽說宋家看也沒看就燒了。

  難怪,因為染織坊對宋家來說,是命根子一樣的祖業,前朝皇室欽點的御織局就是宋家的染織坊。

  畢竟是誤會一場,時間久了真相大白,宋家應該就能停手吧?但問題的症結並不在結果,而在宋家相信程紫荊有意要在染織業上和宋家競爭,光這一點就足夠讓宋家恨她背棄盟約了。

  換作別人,也許低下頭,牙一咬,親自上門去求和了吧?但女霸王真的不是叫假的,她老大索性就不化解,第三天,她決定卯起勁來,爭取御染織坊的資格!

  憑什麼宋家的老本業她不能跟他們爭,宋家卻老來要和程家分一杯羹?女霸王桌子一拍,徹夜商談的結論就這麼定了,她雙目坰炯有神像母老虎出柙,隨時能咬斷敵人的喉嚨,程記旗下各商號的大老們,個個頂著眼下兩團黑痕,打算滾回去補眠或看舖子。

  「哎喲!不得了啦……」書房門一開,四姨娘就喳呼著跑了過來。

  以前若是程紫荊和商號大老們在書齋議事,尤其又偶有重大的災情得徹夜商議,姨娘和庶妹那幾個八婆就斜著眼在一旁嚼舌根,程紫荊的做法固然不明智,但她總是大剌剌又理直氣壯——也不想想供她們揮霍的錢是打哪來的?

  她們拿在手上,遮掩臉上鄙惡假笑的像牙扇,難道是靠她們這幾個無腦花瓶關在家自命清高和無病呻吟就能買得到?通常這時,她看也不看她們便會逕自回自個兒的院落去梳洗休息。

  不過四姨娘今日笑臉燦爛極了,而且,程紫荊記得,四姨娘應該還在她房裡閉門思過才對吧?

  「姑奶奶喲,我們的姑奶奶喲……」

  程紫荊覺得她身上瞬間立起無數雞皮疙瘩,還掉了滿地。

  「噯,瞧我嘴笨的,該改口喊王妃了……」

  還沒離去的程記旗下各商號的大老們不明所以地杵在書房外,以為出了什麼事。而程紫荊瞥見麼妹程紫菱不甘心地站在海棠門後,顯然對母親諂媚至極的態度感到丟臉卻又無可奈何,然後她注意到向來不管事的二姨娘也來了,讓她這幾日焦頭爛額的罪魁禍首程紫薇,當然是扶著她母親來的。

  有句話說得好,寧可得罪大忙人,也不要得罪閑人。她現在是忙到沒空修理她,倒讓這丫頭以為能爬到她頭上,每天吃飽閑著就衝著她撒起野來了。

  讓她暫且逍遙幾日,過幾日有她好受的!

  程紫荊面無表情,只是詢問地看著四姨娘,眼底頗有「你最好挑重點說」的警告意味。

  她從以前就是這麼的唯我獨尊,固然因為撐起當家的重擔實在不容易,但也莫怪四姨娘滿腹牢騷,而二姨娘則在老太君竟然將內務大權交給奶娘後,才看透了程家容不下第二個主子,索性就關起門來不問事。

  「天大的好事喲!咱們程家的祖宗真是積了不少福德啊……」四姨娘拉起程紫莉的手拍了又拍,撞了又搓。

  「說重點。」程紫荊不著痕跡收回手。

  四姨娘訕訕地笑著,「那個……三王爺來提親,說要娶我們家大千金程紫荊呢。」

  喝!連原本昏昏欲睡的商號大老們都驚醒了。

  東方家鐵漢果然名不虛傳,連母老虎都敢娶啊?

  「恭喜當家的。」

  「恭喜啊!」商號的大老們當下也唯恐拍馬屁落於人後地祝賀著。

  恭喜什麼?人家只是來提親,她有說要嫁了嗎?

  一夜沒睡的程紫荊只覺太陽穴抽痛,忍不住伸手扶住額頭。

  她何時招惹了什麼王爺了?

  程紫荊踏進大廳時的臉色和步伐,簡直就像有人上門叫板,而她只差沒扛著大刀喝斥:何方妖孽?見到本姑奶奶還不下跪?

  廳堂上,已經專心安養天年的老太君都被驚動了,親自出來迎接那個什麼王爺。程紫荊來到大廳時,老太君似乎已經和對方詳談了好一會兒,那個什麼王爺被請至上座,老太君則坐在右手邊的主座上,見到程紫荊來,只是起身道:「那麼,你們年輕人的事,就自個兒好好去談吧。老身累了,還是退下歇息,王爺見諒。」背對著程紫荊的男人衝著老太君頷首,也站了起來。

  「對了,」老太君臨去前又道,「王爺,我這大孫女,不太一般,想必你也聽

  說了,別的閨女無憂無慮地繡花時,她父親卻把幾千余口人的生計丟給她就去了……其實她脾氣向來吃軟不吃硬,偏偏又不服輸……」

  「奶奶。」程紫荊出聲阻止老人家泄她的底。

  「晚輩明白,老太君請放心。」男人醇厚的嗓音帶著笑意,程紫荊眯起眼,正覺得耳熟的同時,男人轉過身來看著她。

  「是你!」錢太多沒處花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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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1 00:15:36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官不聊生 於 2019-6-11 00:16 編輯

  【第三章】

  「讓王爺和紫荊談談,其他人退下。」老太君溫聲道,中氣已經不若以往,但仍然威儀十足,姨娘們當然屁也不敢放一聲。奶娘和朱紫堇扶著老太君下去休息了,程紫荊看著朱紫堇,想從妹妹的神色中得到一點情報,朱紫堇也只能回給她一個傻笑,然後莫名其妙地點點頭。

  什麼意思啊?徹夜無眠的女霸王此刻脾氣可比平日更差。

  王爺的人馬也在主子的點頭示意下退出大廳。

  「程大當家,今日心緒可好些了?」男人的嗓音有一絲揶揄,琥珀色的眸子盈滿笑意。

  一點都不好!若是平時,程紫荊一定會這麼回應,但對方可是個王爺!也就是率領各路精兵平定內亂的東方家兄弟之一……剛剛四姨娘怎麼說的?是三王爺吧?

  東方家的老三,東方騰光,在老六東方旋冰率領的前鋒以攝影追風的神速擊潰叛黨與蕃王們的防守線之後,帶領重兵壓陣。對兵法戰爭她雖然半點也不懂,但也聽過商號大老們閑談間講起東方家能神速平定內亂的原因。

  確實攤開整個大陸的歷史來看,東方長空結束內亂的效率之快,讓人大呼不可思議。據說東方家三支主要軍隊各有其特色,用一個字概括形容的話,老六旋冰帶領軍隊的是「迅」,老五逐風的是「詭」,老三騰光則是「悍」,在迅速取得先機後以強悍的實力壓境。

    這男人身上卻完全感受不出能夠率領強悍的大軍粉碎敵人的霸氣——他很高大,但氣質是內斂的,程紫荊仍是不敢掉以輕心。

  不是因為她知道別人怎麼敬畏他,而是她很清楚,有一種人就是沉靜如山,你甚至不知道怎麼撼動他。

  真正力量強悍的人往往不顯浮躁,知道自己目標和原則在哪裡,才會始終從容如一。

  「謝謝關心,可惜的是,一點也不好。」她老實地放話,暗示他最好懂得看人臉色。

  「聽說宋記和程記近日有些糾紛,是這個原因?」他問。

  「王爺真是消息靈通啊。」

  「我能夠幫上什麼忙?」

  程紫荊看著他,想起三天前他一絲遲疑也無地掏出了一袋金元寶來給郭老頭還貨款,她實在忍不住好奇地來到他身前,上下地打量。

  「王爺生性樂善好施,喜歡管閑事,當爛好人?」

  「不是。只是如果把這些問題都解決了,我達成目的的阻礙會少一點。」

  「王爺的目的是什麼?」她覺得她好像問了個蠢問題。

  東方騰光笑了笑,指了指他身後堆滿大廳的聘禮,「求親。」他頓了頓,然後指著她,「還有你。」

  這是示愛嗎?從氣氛上,從他表情和語氣上,完全不像,而且她根本不識他!

  程紫荊想到太後的懿旨,「太後應該只要求王爺娶大燕……中原的女子才對。」

  「太後的懿旨歸太後的懿旨。」他決定還是開門見山,拿出懷裡的信物,「程大當家認得這塊玉佩吧?」

  「不……」她原本果斷否定的答案,在定睛看仔細之後霎時住了口,瞪著那塊似曾相識的白玉雙獾玉佩。

  因為那兩只獾的形像與一般的尖嘴尖耳不同,圓潤可愛,色銀白而玉質柔細,小時候她愛不釋手,不料有一天卻突然弄丟了,她曾經為此傷心許久,故而只需要一眼也夠她勾起早已遺忘的回憶。

  「你哪來的?」她驚訝得都忘了用敬語了。

  嗯,雖然她平常也不怎麼用就是了。

  「二十多年前,龍謎島仍是不懂經商貿易的落後地方,和中原人做買賣,往往吃了很多虧,也產生很多紛爭。多虧你父親積極到龍謎島設立程記分號,培養了一批經商人材,所以當時我父親每年總是將令尊視為上賓款待。」

  沒錯,她想起來了。大概十二歲那年,她也陪父親去過一次龍謎島,就住在龍謎島領主的城堡裡,當時的程記在龍謎島已經有些成績,父親是帶著她到分號去視察。

  不過她倒是記得很清楚,從龍謎島回來後,她的玉佩還在……

  「後來有一年,那是你父親過世的前一年,我護送他搭船回中原的途中,他染了風寒,那時他把這塊玉交給我,要我答應他一件事……」

  「……」她有很不好的預感,該不該請他別再說下去?

  「我們東方家向來有恩必報,他既然有恩於龍謎島,我也沒有什麼好推辭的。他要我答應的事就是如果你過了二十歲仍然沒人敢娶你,我能夠成為你的夫婿。」程紫荊兩眼無神地瞪著別的方向,沒看見東方騰光眼裡的笑意。

  所以,她一直以為丟了的玉佩,是被死老頭不告而取地拿走了,而那老頭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她為了找不到心愛的玉佩傷心難過,卻風涼話般地一口咬定是她自己愛亂跑搞丟的——

  而且,死老頭在她十四歲那年就斷定沒人敢娶她了!是嗎?她死魚一般的眼裡默默燃起熊熊烈焰……

  「對我來說,這並不是什麼困難的承諾,所以我也答應了。在我允諾並收下玉佩之後,令尊的風寒也『奇蹟似』地復原了,真是令人欣慰。」

  他嗓音裡明顯的笑意讓她回過神來,瞪著他。

  看來他擺明知道死老頭是裝病啊!

  「被坑還笑那麼得意?」

  東方騰光眼裡笑意不減,「他是個好導師,也是個守信重諾的朋友;而我們東方家向來有恩必報,說到做到。」

  「那是我爹自作主張,王爺何必為了一個糟……一個耍了點小詭計的老人,輕易決定自己的終身大事?」

  「對東方家來說,一旦承諾了,就不是兒戲。再者婚姻大事本來就當從父母之命,我也需要討房媳婦,各取所需,令尊的要求說不上是詭計。」

  「如王爺所見,紫荊不是妄自菲薄,也不在意世人怎麼看,我既不懂,也不打算遵從三從四德,我不會是一名賢內助,因為除非程家後繼有人,我會一直是程家的當家,最重要的是我更不願意跟別的女人共享一個男人。王爺就別在這兒浪費心力了,這個約定除了天知地知,也僅有你知我知,紫荊會當作沒這回事。再者王爺若堅持信守諾言,那麼程家也不是只有我一個女兒……」就是便宜了紫薇那個丫頭,但也不失兩全其美的好法子,跟皇室結親,對生意有利無害,而且又能斷了紫薇對宋克帆那混帳的懸念,畢竟一進侯門深似海,她不敢亂來的。

  「我打探過你的惡名了,確實印像深刻。」他笑道,「我既然來了,就表示我很清楚我要娶的是什麼樣的女人,而且我很樂意接受這項挑戰。」

  程紫荊挑眉,本來還想對他客氣,他倒是一句話就點燃她不服輸的戰意。

  敢情這男人把征服她當挑戰了是嗎?

  見她上鉤,東方騰光眼裡的笑意更深,卻藏得極好。「而且,我答應令尊娶的,是『沒人要』的那個。」

  程紫荊粉白光滑的額頭冒出小小的青筋,卻笑得甜美極了,「王爺初來乍到,所以才不知道這京城裡排名第一的火山孝子是誰的追求者吧?」事到如今,為了面子,她也只能把宋克帆那雜碎拖出來說嘴了。

  「哦。」東方騰光仍然一派閑適,「你是說宋記的小東家宋克帆追求你多年嗎?」

  程紫荊被他反問得兩頰都羞紅了。與其說是女兒家的矜持使然,不如說是對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恥吧!

  東方騰光點點頭,「有聽過。所以我派人到宋家放話了,我給他兩個選擇——成人之美,或者抄家。」

  「……」程紫荊瞪大眼看著他好像在談論天色那般輕描淡寫,然後她總算想起,是了,這男人可是王爺,他的態度讓她太過松懈心防了。

  東方騰光走向她,程紫荊防備地向後退,不服輸地仰起頭與他對峙,看得他又一陣好笑,忍住了伸手逗弄她的衝動。「我也給你兩個選擇——一是自己上花橋,二是我扛你上花轎。」

  這算哪門子選擇?他是哪裡來的不講道理的土蕃?

  哦,她犯蠢了,東方家本來就是土蕃沒錯,還是土蕃王呢。

  「原本宮裡給的吉日是兩個月後,但是那和岳父的忌日太接近了,所以我挑了十天後的吉日。」他低下頭來,在她耳邊道:「好好休息,不要累倒了。宋家的事,我會處理。」然後,他便像一切已經拍板定案那般,轉身要走。

  他憑什麼表現得那麼親昵又那麼篤定?程紫荊雙頰一紅,心裡覺得既別扭又詭異,而且她向來痛恨被威脅,更讓她不悅的是他的理所當然。

  當然啦,他是王爺。她也真笨,王爺開口,還能有她說不的余地嗎?

  可是女霸王終究是女霸王。

  「站住!」她雙手叉腰喊住他。

  東方騰光只是轉過頭,挑起一邊的眉峰詢問地看著她。

  哈!這男人該感謝老天給他一副好相貌,否則她只會想對他飽以老拳!

  程紫荊越想越生氣,她來到東方騰光身前,火大地戳了戳他的胸口,「怎麼,王爺了不起?平定內亂了不起?中原霸主的位置還沒坐熱就強搶民女,不怕引起民怨?你是強盜還是土匪?」

  東方騰光沒有動作,反正她的貓爪搔在身上也不痛不癢,他只是取笑道:「龍謎島的祖先,就是強盜,海上強盜,而且最喜歡搶女人。至於強搶民女……」他又彎下身來,深邃而清亮的褐眸與她瞪得圓滾滾的大眼平視,「你覺得,這京城裡,有多少人會憤慨我這惡霸王爺仗勢強搶你這位民女?」

  「……」程紫荊不甘心至極地怒瞪著他。

  答案是——沒有!

  他說對了!也許會有破天荒的一兩個例外——她自我安慰地想著,說不定真的有。但可以肯定的是,「大部分」的百姓只會為三王爺收伏了程家惡女歡呼,他搞不好會被當成民族英雄供起來拜!

  想到這,她快嘔死了!

  她氣急敗壞卻只能暗暗忍氣吞聲的模樣讓他想嘆氣,當下便忍不住道:「我應該有程大當家想要的東西吧?」他的嗓音輕柔得近似安撫。

  什麼意思?她一臉防備。

    「與皇室聯姻,對程家有利而無害。程大當家為何想都沒想就推拒了?比起我一介武夫,你是商人,應該更懂得如何跟我談條件才對。」

  他除了體魄外,可沒有哪一點像「武夫」!

  「可惜的是,我並不願將婚姻作為談條件的手段。」程紫荊道。她並不想承認,也從未意識到,也許這才是她痛恨宋克帆的做法,至今仍不願輕易委身於任何對程家家業有幫助的男子的真正原因。

  東方騰光卻因為她的話,眼神閃過一絲外人無從窺探的異色。然後他嘆息道:「好吧。是你身上也有我想要的東西,而我希望你來跟我談條件。」

  程紫荊還想再說什麼,他卻雙手輕輕壓在她肩上。那已是一種踰矩,他的動作和力道堅定卻不帶任何強硬,只是按在她肩上,不再進一步地冒犯更多,沉靜地與她對視。

  「你是程家的當家,深思熟慮才是你該做的。」

  他極為隱晦地提醒著她,讓她身子一僵。

  「我能給你的,比你現在能想的更多,而我將那視為對你展示的誠意,我等你,來跟我談條件。」他臉上似有若無的笑意,和輕柔似絮語的聲調,就像在誘導那般,最後,他在她耳邊,用低沉醇厚的呢喃,輕輕放下誘餌與邀請,「以我的新娘的身分。」

  就算這是陷阱,她又能如何?十六歲擔下當家重擔,她已經習慣遇事先做最壞的打算,才能為千余口人的生計與程家老小設想出最萬全的下一步。

  橫豎就是把自己送入虎口唄!她不信這男人能把她怎麼著!

  東方騰光留下堆滿了大廳與前院的聘禮,便要離開,程府門外早就擠滿看熱鬧的老百姓。三王爺日前派人到宋家送了個「大禮」,這件事幾乎傳遍全京城,最初不少人認為是以訛傳訛,先不說「大禮」的具體內容多半是繪聲繪影而來——流傳最廣的說法是,三王爺向宋記小老板「先禮後兵」,表明要娶宋克帆的心上人。

  程紫荊是忙得分身乏術了,自然沒發覺這兩日京城的老百姓茶余飯後談論得如火如荼的主角兒就是她。

  究竟這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程家女霸王有什麼能耐?讓兩位「英雄豪傑」非她不娶?

  是,她是個美人,但是男人都不會想娶一尊母夜叉、女霸王回家供著,哪怕這母夜叉再傾城傾國,娶過門都是自找罪受。原本京城裡人人都相信,宋克帆雖然迷戀程紫荊,卻不敢把她娶回家,否則程紫荊不會拖到二十四歲高齡仍雲英未嫁,像她這樣的鬼見愁,這輩子是沒人敢要了,還有人傾心,她就該謝天謝地、感激涕零地接受了,哪有可能擺譜呢。

  然而今兒個一早,從騰王府浩浩蕩蕩出發的送聘隊伍,幾乎讓全城的老百姓迫不及待放下手邊的活兒尾隨著隊伍一探究竟,就是手邊的活兒放不下的,也抓緊了機會向旁人打探最新消息。

  「程家還有兩個未出閣的閨女,未必是程紫荊吧?」這樣的質疑當然也不少,要知道宋克帆是風度翩翩,文采斐然的美公子,三王爺是平定亂世,器宇非凡的真英雄,這一文一武都是人中龍鳳,卻同時傾心於程家女霸王。

  相比起來,京城那些公認的才女和美人,雖追求者眾多,數得出名號的卻沒幾個,倒顯得黯然失色了。程府大門一開,看熱鬧的人們原本都趕緊要做鳥獸散——程家女霸王誰敢惹啊?

  東方騰光走出程府,對這等陣仗也有一絲詫異,但他轉念一想,正好。便揚聲道:「各位鄉親父老。」他刻意一頓,果然原本匆忙走避的老百姓都停下腳步,睜大眼,就怕漏聽了王爺說的每一個字。

  連附近小販們的吆喝都停了。

  「在下有幸於今日,得到程大當家,紫荊姑娘的首肯,能夠與她共結連理。這將會是我東方家在京城的第一場婚禮,吾皇陛下盼與民同歡,特別答應我將今年的丁稅減免,讓百姓一同分享我倆的新婚之喜。」

  群眾譁然。

  而送東方騰光來到大門口,站在門內的程紫荊一陣無語。

  看來東方家能拿下中原,不只是會打仗。她老早覺得東方家很善於收攏人心。內戰才結束,人口銳減,丁稅稅收遠遠不比承平時代,但此舉還是能夠慰藉民心,而且如此一來,誰還會認為三王爺是橫刀奪愛?就算真是這麼想,也不會有任何憤慨之感。

  在老百姓此起彼落的恭賀聲和歡呼聲中,東方騰光抱拳相謝,然後回過頭,親昵地握住她的手,在她耳邊說悄悄話,好似對情人依依不舍,縱然太過明目張膽,但恐怕任誰看了都會相信原來兩人其實是有情人終成眷屬啊!

  也是啦,那個宋克帆再怎麼痴心,都沒膽把女霸王娶回家,人家三王爺多帶種啊!果然是水裡來水裡去,火裡來火裡去,生死關頭都歷盡的真英雄啊!那個宋克帆還是洗洗睡了吧。

  東方騰光俯下身,面帶寵溺的微笑,看似柔情萬千,卻是在她耳邊揶揄地道:「事關全國百姓一年的丁稅,程大當家可別當罪人。」

  「……」我操!程紫荊美眸幾乎要射出毒焰,卻只能配合他,笑得甜如蜜,心裡直想快點送走這瘟神,她要關起門來槌枕頭泄恨!

  都怪那個臭老頭,丟下個爛攤子給她還不夠,去了那麼多年竟然還來記回馬槍,隨隨便便又莫名其妙地把她許給這頭真正的黑心笑面虎!

  他可不是隨隨便便把最不放心的女兒許給那個男人啊!

  那一年,程嵩第一次帶女兒前往龍謎島。程紫荊十二歲,四年來跟著他學習做生意,為了各種考量,一直做男孩兒扮相,艷麗的容貌仍是教他這個當爹的不放心。

  但是……

  「我讓你嘴巴放干淨點!敢吃老娘豆腐?給我打!打到他黏在牆上,讓他爹娘拔不下來!」

  潑辣的嬌斥響起時,程嵩只想閉上眼裝睡,可惜他知道他再不出面,那個沒長眼出口輕薄程紫荊的年輕人真的會被活活打死。

  程嵩帶著八歲的女兒到處做生意時,可沒想過會變成這樣。

  程嵩出門做生意,身邊必然帶著保鏢兼好兄弟朱侖,這朱侖跟他算是一人扮白臉,一人扮黑臉,他從不動手,討錢的是朱侖。

  沒錯,程紫荊那潑辣流氓勁,就是看著朱侖學起來的。朱侖同時也是程紫荊奶娘的丈夫,認了程紫荊當義女,從她小時候,外頭的人要是欺負她,朱侖就讓他訓練出來的打手狠狠地修理對方一頓,程紫荊跟著父親天南地北地經商,該學的都學熟了,不該學的,也學得很透徹。

  更令程嵩頭疼的是,朱侖在程紫荊十一歲那年就走了。所以他的三女紫堇才過繼給膝下無子的奶娘,而程紫荊認為自己有義務繼續率領義父帶出來的打手,繼承義父過去扮演的角色—這就是女霸王和她的爪牙們的由來。

  「閨女啊。」程嵩常常這麼喊程紫荊,大概是連他也不敢明目張膽地訓斥女兒,只好有意無意地偶爾提醒一下——你好歹是個閨女啊!

  「嗯?」

  程嵩看著她男孩兒似地嘴角叼著糖葫蘆,單手叉腰的模樣,默默地,對她早逝的娘簡直愧疚到無以復加。

  幸好,去年他靈光一閃,想出了個亡羊補牢的好辦法,希望孩子的娘地下有知,將來去見她時別罰他跪算盤。

  「你瞧瞧樓下那幾個年輕人……不是穿短褂的那幾個,你覺得如果你要挑丈夫,會想挑哪個?!」此刻這二樓廂房就他們爺兒倆,程嵩便直截了當地道。

  底下是東方家兄弟練武的中庭,東方家的衡堡規模廣闊,所謂中庭已然是一個廣場大小,地貌方正平整,鋪石板,中央一塊圓露出沙地作為比試用,穿著青衣短褂的是陪少爺們過招的武師,但此刻一個個都圍在周圍喝采,因為七兄弟輪流上場打得火熱,輸的就退下,輪到下一個挑戰,倒也沒有誰能維持不敗,因為七人身手都相當優秀,就是年紀小的,哥哥們也不敢放水——實在是一個比一個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還未到正午,龍謎島的烈日驕熾,兄弟幾個打得一頭汗,紛紛脫下上衣,或到一旁蓄著清水的水池邊一個勁地自起水往身上潑,金陽照映在流淌的汗水和濺起的水珠上,光芒四射,東方家這幾個男孩子都是胸膛渾厚,臂膀有力,腰腹結實,悍猛的體魄准會教少婦闔女們看得臉紅心跳……

  呃,是正常的少婦閨女。

  程嵩默默又感慨地看著他家閨女咬著糖葫蘆,毫不在意地對著底下東方家兄弟一個個評頭論足看了仔細。

      然後,她伸出粉嫩的手指,點兵似地指著底下,「這個,這個,那個,還有池子邊那個。」

  程嵩無語至極,卻只是笑著道:「只能選一個。」

  程紫荊有些不悅地擰起眉,「你不是娶了四個媳婦嗎?」

  程嵩背脊冒汗,男人娶妾天經地義,他卻因為對妻子和長女的愧疚,總是有些心虛。「女子嫁一個丈夫,比較不會惹人閑話。」

  程紫荊當下咬著糖葫蘆,不開心地想,那麼,要是她丈夫也想娶妾,她不就虧大了?

  「那我不選了。」

  「就選一個,選你看中意的,又不是真的逼你嫁,爹只是好奇你的喜好。」程紫荊只好看向底下,「就那個吧。」她說完,就沒勁地轉身離開窗邊。

  程嵩倒是看得很清楚,程紫荊點到的是東方家的老三。

  老三啊?嗯,程嵩點點頭,跟他心裡預想的人選相同。

  其實東方家的長子可能更有本事制得住紫荊——沒錯,這就是程嵩挑女婿的首要條件,要能受得了、也能制得住紫荊的脾氣。東方長空是他認為最好的人選,他性格大氣,不拘小節,為人豪爽,心胸寬大,一定能包容他女兒,可是長媳對夫家責任大,恐怕不適合將來要當家的紫荊。他這當爹的畢竟也有私心。

  至於東方家老二,雖然年紀輕輕,文韜武略早已名揚四海,可平日雖然看起來文靜,脾氣其實最為火爆,這頭一個就讓他排除在女婿人選名單外。

  老四太斯文,怕他將來不是紫荊的對手,老五卻又太過吊兒郎當,老六悶得不像話,老七年紀小性子還不定。總之看來看去,老三不只看上去從容沉穩,他意志堅定,善於解決問題……雖然他有點擔心閨女可能不是對手,但是恐怕要讓他這位不太一般的閨女上花轎,非老三莫屬了。

  於是之後兩年,程嵩有些刻意地與東方騰光親近,兩人結成忘年之交,程嵩也順理成章地挖了個坑,請君入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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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1 00:17:3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東方騰光派了人到程家幫手,程紫荊雖然覺得這男人根本假幫手之名行監視之實,但短短十天裡他的人確實幫了不少忙,她的怨氣也就消了不少。

  然後能怎麼著?上花轎了唄。

  想不到她程紫荊一世惡名,最後還是上了某個男人的迎娶花轎,踏出閨閣的那一刻,她不知為何有點感慨,英雄氣短想必莫過於此,唉……

  別人的新娘是怯生生讓媒婆扶著或背著出閣,她倒是抬頭挺胸大步走,一手搭在媒人婆手上,老練的媒人婆雖然笑得有點尷尬,這也只能彎下腰,抬高手臂,「恭送」女霸王出閣。

  讓程紫荊意外的是,東方騰光親自來迎娶。

  「程大當家果然信守承諾。」他上前從媒人手上接過她的小手。

  「你怕我跑了?」

  「怕。」他倒很老實。

  上花轎的前一刻,程紫荊卻當著眾目睽睽下掀開了紅紗蓋頭,四周一片抽氣聲,就這男人牢牢握住她的手,沉定地看著她。

  女霸王出閣,當真是萬人空巷。東方騰光得出動軍隊,沿途維持秩序並負責開道,程紫荊看著被軍爺們擋在他們即將行經的道路兩旁黑鴉鴉的人群,看來她今日之舉不傳遍天下也難了。

  「王爺,在上花轎之前,有個條件,你得先答應我。」

  東方騰光忍不住失笑,「說吧。」

  「在程家的繼承人出現之前,程家就是程家,我會確保程家完整地交給下一任當家之後才交出當家的責任,就是嫁入王府也一樣。」她刻意挑在這時逼他表態,為的就是不讓他有模棱兩可、出爾反爾的余地。

  他還以為她會先要求別的。但這也證明她不惜被斥離經叛道,一心一意想保住的只有程家的完整與延續。

  世人怎會認為她反骨?其實她無比的傳統和認命。東方騰光再一次地明白他並沒有看錯人。

  「我答應你。」東方騰光笑著握緊她的手,朗聲讓所有人都能聽清楚他對她的承諾,「程大當家依然是程大當家,只是今天起,你也是我的王妃。」

  讓程紫荊感到不可思議的,與其是這男人的承諾,不如說,這個應該因為她的膽大妄為而發怒的男人,竟是一臉縱容和憐惜地看著她,害得她那一瞬間竟破天荒地兩頰發熱,胸口悸動,連被握住的手都忍不住發顫。

  他直到這一刻,不都是一直喊她「程大當家」嗎?有多少男人奚落她女子的身分,滿口男人才能頂天立地的大話,國家內亂的當兒卻只會花天酒地。

  她嫁的,是真正頂天立地的漢子!

  媒人替她把蓋頭放下前,東方騰光忍不住笑著問:「還有其他要我答應的嗎?」

  程紫荊被問得有些羞愧,「『其他』是我們倆的事,私下再說。」

  「好,我會期待我們『私下』相處的那一刻,」東方騰光最後又忍不住道:「這紅蓋頭是我才能掀,可以的話你還是把這福利留給我,別再跟我搶了,好嗎?」程紫荊忍不住失笑。

  坐上花轎後,突然覺得,嫁給這男人,好像也不是什麼壞事啊。

  她好餓!新房外的花廳滿桌酒菜,她聞了一個晚上,更加飢腸轆轆。

  就在她覺得已經有些頭昏眼花的當兒,有人入內來稟報,「王妃,王爺吩咐我們給您送碗粥來,您趁著前頭正忙碌,先吃點吧。」

  粥?她餓得要死要活,讓她吃粥?

  但總比只能吞口水來得好,她遲疑了一會兒,又把蓋頭掀到鳳冠上……待會兒再放下來就好了唄。

  這名侍女年紀大了些,稍早進新房時她聽見其他人喊她「魏嫂」。魏嫂將肉粥放在矮幾上,連同矮幾端到她坐著的床上讓她享用。

  「奴才見過王妃。我是魏嫂,騰王府的管事之一,今後王妃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我。」魏嫂將羹匙拿給程紫荊,「王妃快趁熱吃了吧。」

  「前頭不需要你忙嗎?你先過去吧。」

  「回王妃的話,騰王府有對內和對外兩位管事,王爺讓我先過來張羅您的需要,前頭有另一位管事負責。」

  原來如此,程紫荊也不客氣了。粥已稍微放涼,是淮山肉骨粥,適合胃空了快大半天的她墊墊胃,沒一會兒就被她吃得碗底朝天。

  魏嫂收了碗正要離開,程紫荊想,就算要入虎口,也絕不能躺著等死,於是她喊住了魏嫂。

  「魏管事留步,我有點事想請教你。」

  「王妃不用客氣,有什麼問題盡管問。」

  第一個浮上程紫荊心頭的問題,倒是讓她自個兒有些別扭,她下意識地坐直身子,故作端莊冷靜地問道:「王爺納了幾個妾了?!」話落,卻覺整個臉頰紅到發燙。

  怪了,商場上跟男人談生意,怎麼潑辣刁鑽她都不會臉紅,這會兒是在臉紅個什麼勁?

  也許是因為,她無法說服自己,這個王妃的位置她能坐得心安理得吧?對她來說,因為一個外人的無理要求而賠上自己的終身大事,也太盲目了,起碼換成是她,她打死都不會做出這種承諾。她是生意人,只相信天下沒有白撈的好處……好吧,雖然東方騰光硬要娶她,對她來說有點像無妄之災,但她就這麼從平民躋身皇

  族也是事實,她可不會故作清高地對皇族的身分嗤之以鼻,她看過太多特權階級在商場上無往不利的例子了。如果東方騰光真的信守承諾,以後在商場,誰敢跟她擺譜啊?

  當然了,她也是個講信用的生意人,只是不想承認,如果東方騰光真是因為言出必行而娶她,她雖然覺得他很蠢,但心裡也是有些佩服的。

  魏嫂笑了笑,「我們王爺沒納過妾。」

  程紫荊的神情明顯不信,魏嫂繼續道:「應該說,東方家的少爺都不允許在迎娶正妻以前納妾,這是我們老夫人,不……是太後立下的規矩。太後要求王爺們至少迎娶正妻之後,問過正妻的意見,才准納妾。」

  「那萬一正妻不准納妾呢?」

  「那就是他們夫妻倆的事了,准與不准,夫妻倆自個兒去爭取,旁人沒有說話的余地,就是太後也不會多說什麼。」

  程紫荊縱然不是井底之蛙,對太後的做法仍然感到不可思議。

  魏嫂大概也能猜到她的想法,便道:「太後是南方一個母系氏族的族長之女,她的想法和中原女子原本就不同,太上皇當年為了娶到心上人,也是費了多番苦心,並發過誓不再納妾的。」

  「原來如此。但是聖上如今貴為天子,恐怕這個家規也只能作罷了吧?」後宮若只有一個女主人,對那些吃飽撐著的士大夫來說可是件堪比天崩地裂的大事,就是會被殺頭也要冒死進諫,才能算是為國家社稷著想。

    「這老身可就不好說什麼了。」

  當然了,這可是皇家家務事。

  「我了解。」程紫荊道。

  「王妃也不必過於擔心,聖上情形不同,但幾位王爺的性情老身倒是很了解。三王爺成親以前沒有其他要好的姑娘,王妃若肯開口,王爺不見得不會答應。」

  魏嫂是衡堡的老奴,對東方家的家風和東方騰光有一定的了解,才敢這麼說,但程紫荊對魏嫂竟然一語道出連她自己都還不太能理出頭緒的心事,感到訝異之余,也有幾分困窘。

  是啊,魏嫂的說法讓她隱隱擔心起東方騰光或許是因為這條家規,又礙於對她父親的承諾,無法娶心儀的姑娘,所以才和她談條件。

  然而仔細想想,若東方騰光真有心儀的女子,她又憑什麼要求他不能再娶妻納妾呢?終歸他們之間還沒有任何的感情,做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也沒什麼不好,她並不是什麼好處都沒拿,東方騰光答應給她談條件的權力,王妃的身分在商場上,可比程家未出閣的閨女來得有利多了。

  這麼一想,反倒對今晚即將面對的覺得輕松許多。只是不知為何,心裡輕松了,卻反而覺得若有所失呢。

  婢子來報新郎倌已脫身。東方騰光軍中的同袍雖然沒這麼輕易放過新郎倌,但他多的是兄弟替他擋酒,於是早早便回新房了。

  程紫荊想起他說的,趕忙坐回床畔,拉好蓋頭,有些不安地聆聽房門內外的動靜。

  明明已經打算冷靜談判,可是內心除了忐忑之外似乎仍有別的期待,她再怎麼告戒自己也沒用,所以當東方騰光掀起蓋頭時,她像要證明自己的勇氣那般與他直視,卻還是明顯地感覺到頸部以上惱人的熱燙。

  程紫荊在心裡懊惱地大罵,還沒談判,氣勢就輸一半,談個屁?

  他就那樣微笑著,靜靜地看著她良久,看得她覺得連殘存的另一半的氣勢也開始要星飛雲散。

  「王爺打算傻站著到天亮嗎?」她身子坐得更直挺,端出不可褻玩的正經模樣,看也不看東方騰光,心想反正臉上抹了胭脂,他應該分不出她是不是臉紅了吧?

  「一生一次的洞房花燭夜,當然要好好欣賞我的新娘子。」他倒是挺優閑地道,然後坐到她身邊,「要不要再吃點東西?」

  她應該聽懂他的暗示,但她摸不透他的心,那些話語對她來說不夠真實,於是她有些恍惚,然後想起自己確實仍有點餓。

  「好。」她看著東方騰光替她取下鳳冠和霞帔,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氣,雖然不太明顯,「王爺喝了不少吧?」

  東方騰光將鳳冠擱在一旁,替她順了順長發,「還在能負荷的範圍。他們也沒幾個敢找我拚酒……氣味不好嗎?」

  「不是,我怕王爺不勝酒力,桌上的水酒還是由我代勞吧。」

  東方騰光失笑,扶著她走向與新房隔著玳瑁描金插屏後的花廳,酒菜果然剛換過,惹得她直咽口水。

  才坐下,東方騰光手執筷子夾了一片鵝掌喂到她嘴邊,當下程紫荊也只能乖乖張口吃了。

  「別擔心,我特意留了好幾手,就是為了能陪你喝幾杯。」東方騰光又舀了一小碗燕窩吹涼,「但你得多吃點東西墊墊胃。」

  「我自己來。」

  東方騰光卻逕自試嚐了一口,不由分說地喂到她嘴邊,神情仿佛這舉動再平常不過,心裡卻期待她會有何別扭的反應。

  當東方長空決定跨海參戰,東方騰光就想起和程嵩的約定,然而戰爭的結局誰也不能預知,在那時成親絕不是好主意,他決定不如等到戰爭結束之後再做打算,若屆時她已嫁人,那麼當年的約定也就作罷了。

  誰知道當他們的軍隊一進京城,才安定下來,他都還沒想起這件事,程紫荊的惡名就傳到他耳裡。

  最初,他只是覺得有趣。

  十二歲的程紫荊,一身少年扮相,行徑舉止完全像個江湖兒女,有著艷麗的容貌,誰冒犯了她,便盡顯潑辣霸道本色,當年在衡堡住了短短兩個月,堡裡上上下下都對她印像深刻,他則因為看透她只是個小女孩,始終客氣又禮讓,那時其實交集不多,只是記得她叉著腰斥責人的樣子……

  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啊!

  娶妻生子雖是盡本分,但能夠的話,他希望妻子不是個軟弱無趣又愚昧的女子,進京以來,關於程紫荊的惡名幾乎日日都有新見聞,越聽就越好奇。

  或許是因為遲了四年才履行約定,即便是不想有個萬一,害一個好好的女子守寡,但東方騰光仍是有些愧疚,烽火連年,沒有誰的日子是容易的,更何況是年輕的女當家?進京後,於公於私,他都有必要親自了解民間商業往來的現況,他低調地四處走訪程家旗下的商號與合伙的雇農,對程紫荊,他有了不一樣的看法。

  開在荊棘叢裡的花,美艷卻多刺,但那些刺保護的可不只是她自己,更甚者,那是她不惜自毀名聲,只為保住父親的心血與程記千余口人的生計。

  這個非比尋常的女子,值得他敬重與疼惜。但他也了解,她的女霸王惡名不全是外人偏頗,他忍不住暗笑,老天果然給了他一個不無趣不軟弱亦不愚昧的女子,而且恐怕還是個難纏的挑戰。

  「不勞煩王……」唔……他竟然直接把羹匙往她嘴裡喂!

  「夫人這麼客氣,今後我倆可是夫妻了。」他斂住笑意又圉起一口燕窩吹涼,看著她瞪著他無法發作,但仍是乖乖吃著燕窩的模樣,幾乎要忍俊不禁。

  「我三歲就會用筷子,可不會因為到了騰王府就什……」她沒說完,他羹匙又塞了過來,時機挑得真好,她只好繼續瞪他。

  「春宵一刻值千金,我當然要好好體會一下琴瑟在御之樂。」

  「……」還琴瑟在御咧。程紫荊這回閉口不語,默默又想起方才的糾結,東方騰光只好把原本又要喂進她嘴裡的那匙自己吃了,不動聲色地看著她眼裡突然升起的郁結神色。

  他對她有一點好奇,更多的是感佩,他們倆能有什麼樣的可能?連東方騰光自己也有些期待。

  良久,程紫荊像下定決心那般地開口道:「王爺若有心儀的女子,紫荊這外來者其實沒有資格阻止王爺再迎娶她進門,只希望王爺答應我一個條件。」

  東方騰光挑眉,有點訝異她這麼想,但他問道:「什麼條件?!」

  「希望王爺讓紫荊繼續主持程家所有商號,直到繼承者能接任。」這是她未來打算跟他談的條件之一,她與他的子嗣需有一人姓程。當然若是東方家不允許,她也會考慮讓妹妹們的孩子繼承家業。

  「先不說這個條件我已經答應過你了,你這莫不是在質疑為夫的信用?」程紫荊悶悶地,不說話。

  「再著,心儀的女子在過去還未曾出現,恐怕不能夠當作條件交換。」

  所以魏嫂並不只是在安撫她嗎?

  程紫荊心裡雖然有一絲不想承認的喜悅,但比起心緒不尋常的轉變,她更快意識到的是,如果她只想與他當一對各自盡義務的夫妻,那麼未來一旦他戀上某一個女子,她同樣沒有理由要求他不准納妾了不是嗎?

  誰不願擁有心意相屬的伴侶?她如果不肯試著成為那個人,那麼也不能占著茅坑不拉屎……呃,她可不是罵他是茅坑啊!

  坦白說,今日以前,她是真的有想過,和東方騰光談的條件之一就是不准他再娶妻妾,家裡的姨娘讓她煩不勝煩,她很清楚她不是能和別的女人分享丈夫的女人。但此刻她卻明白,如果她在這樁婚姻裡什麼都不願意付出的話,任何要求都是自私自利的。

  「在想什麼呢?」東方騰光替她倒了酒。

  程紫荊回過神來,看著桌上的酒,想也沒想地拿起其中一杯,「紫荊先敬王爺一杯。」

  她必須放下成見,才能更清楚她該做些什麼、想要什麼,在此之前她對他的所有誤解,不如就藉這杯酒一筆勾消吧。

  東方騰光沒好氣按住她的手,「這可是我們的交杯酒。」

  噢,她忘了……程紫荊小臉漲紅,待東方騰光也拿起酒杯時,她連看都不敢看向他,卻感覺得到他直勾勾的視線。

  香醪入喉,她忍著將最後一口留給東方騰光,兩人互換酒杯一仰而盡後,她甚至意猶未盡地哂著唇,大眼偷偷地覷著酒壺。

  十三歲開始練酒量,雖然她不是酒鬼,但碰上了難得的佳釀,也會饞的,龍謎島的絕釀,果然名不虛傳。

  再次見到她那時,東方騰光就發現了,他的新娘很美,賞心悅目,讓他情難自禁、目不轉睛地看著,雙頰酡紅時尤為動人,當酒氣熏得她美眸迷蒙水潤,只要是男人都會心旌動搖。

  然而接著,他似是想到了什麼,雙眼深沉。「你和別人談生意時,都在哪談?」他突如其來問道。

  「視狀況而定,有時在家中設宴,或對方府上設宴,若是應酬或較不怕旁人查探的就上酒樓。」程紫荊心裡想,王妃上酒樓與平民談生意,恐怕會讓那些靠嘴巴治國的文人與士大夫當成六月飛雪的國醜罵得口沫橫飛,雖然她向來不屑那種眼高手低,吃白米卻看不起莊稼人的廢物,但如今嫁進東方家,也該為婆家設想。也許她該培養一個代理人,她只負責幕後決策?

  「以後你談生意,我要在場。」他卻道。

  「這是條件?」話說回來,有王爺坐鎮,就像帶老虎出門一樣,誰還敢給她擺譜?想想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

  「是。」

  「當然可以,但若王爺有要事,不克陪我前往呢?」不會她得配合他吧?雖然這似乎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

  「我們兄弟討論過,除非必要,否則我們都不會擔任官職。我就是個逍遙王爺,除了太後和陛下宣召,沒有什麼算得上是要事。」

  講白了,就是個吃閑飯的啊……程紫荊差點露出鄙夷的神色來。

  算了,人家平定內亂,好歹對國家百姓有功,她跟他計較未免也太小鼻子小眼睛。

  「過去可有人在酒席間對你失禮?」東方騰光不免有些介意。

  程紫荊挑眉,「剛開始多少會有,不過我會帶護衛出門,而且我酒量好,護衛也都不是軟柿子,跟我談過生意的漸漸就不敢放肆。」

  曾有人借酒裝瘋言語輕薄她,卻被她灌得爛醉,她的手下把人帶到荒郊野外痛揍一頓後,扒光了衣服丟在野墳之間,那人醒後也不知是誰干的,就算猜到是她,沒憑沒據,也不能拿她如何,就是從此之後見了她都咬牙切齒,敢怒不敢言,讓她在心裡竊笑不已。

  東方騰光點點頭,程家護衛的來歷他都知道,但那也不能讓他放心。放下酒杯時他瞥見程紫荊像貓兒覬覦肥魚那般偷瞄酒壺的模樣,忍不住好笑,索性主動又把兩人的酒杯添滿,「這一杯,我敬夫人。」

  她樂意至極啊。「我也敬王爺一杯。今日以前若對王爺有失禮之處,盼王爺海涵。」

  這是新娘子在洞房花燭夜對夫君說的話嗎?東方騰光莞爾不已,他的新娘真是豪爽得可愛。

  酒過三巡,東方騰光決心試她的酒量深淺。龍謎島無論黃酒白干都極富盛名,今日婚宴上的陳年花雕是他二哥從衡堡的地窖取出,派人一路護送至京城,宴席上不少人三杯下肚後便酩酊大醉,得讓人抬出騰王府。兩人喝干一杯又一杯,他的新娘子倒是越喝越豪氣,脫了外袍,袖子卷到手肘處,「這花雕酒真是難得極品,王爺也挺能喝的,了不起。」

  他的新娘也很了不起。東方騰光笑著按住她取酒壺的手,「夫人醉了嗎?!」

  程紫荊看著他半晌,卻不反駁,有些慵懶地笑了笑,「呵,有一點。」

  她並不逞強,那笑有幾分酣醉的迷蒙,讓他忍不住傾身向前手掌捧住她的臉,拇指愛憐地在頰上輕撫。

  這哪裡是什麼母夜叉、女霸王?她的眼神告訴他,她仍然清醒而且理智,只是此情此景,願意對他敞開心房罷了。

  一個人的酒品可以反映出許多外人難以窺見的面貌。

  他們是海上霸主的後裔,對酒的喜愛可以說是烙印在血液裡的天性,他更是軍隊同袍間公認最難灌醉的第一人,但他喝酒的方式卻極為克制,能喝不代表他就得貪杯。

  也可以說,從小喝酒,又喝不醉,對怎麼從喝酒來看一個人,他是很有心得的。

  他湊向她,柔聲詢問,「那咱們休息了,好嗎?」

  「好。」她有些飄忽地笑著,站起身,動作看來也不含糊,東方騰光卻彎下腰將她橫抱而起。

  最好別讓他知道誰曾經趁她喝醉時對她失禮。

  東方騰光突然發現在這方面他還挺小心眼的。

  程紫荊仿佛這才意識到他詢問了什麼,有如大夢初醒,只能愣愣地被他橫抱在懷裡,小手攀住他寬闊的肩膀,因醺醉而泛紅的臉漲得更紅了,她知道東方騰光一定會發現,徒勞地想把臉埋在他肩上裝睡。

  她嫁的男人不愧是驍勇善戰的海上霸主後裔,抱著她仿佛懷裡只是只貓兒那般輕松自若,鋼鐵一般的臂膀與結實的胸膛,動作卻無比輕柔,他還有余裕低頭安撫她哩。程紫荊惱羞地裝作沒看見,繼續趴在他肩膀上。

  這高度真好,可以讓她臉頰貼著,舒服地小憩一會兒。再將額頭往他的頸窩鑽……啊,這人體床架真舒服,她閉上眼想睡了。

  東方騰光偏以冒了點胡碴的下巴輕輕蹭了蹭她光潔的額,揶揄地道:「夫人是困了,或是怕待會兒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裝睡?」

  程紫荊猛地抬起頭,瞪圓的眼氣勢洶洶地瞪他,「誰說我怕了!」她確實想裝睡蒙混過去,可當他真的那麼問,她又腆於真的裝睡。

  「好,你不怕。」東方騰光將她放在床上,彎下身道:「你知道怎麼做嗎?程大當家。」他戲謔地捏了捏她的下巴。

  「當然知道。」奶娘可是在昨晚說得很仔細,她當時覺得沒什麼大不了,此刻卻發現,這比當年第一次自己一個人在談判桌上,面對商場上那些老奸巨猾的狐狸還緊張。

  東方騰光俯下身,將情潮與誘引的暗示化為呢喃絮語,輕吹在她柔軟的耳邊,「那麼,『我』就交給夫人作主了。」

  程紫荊看不見東方騰光擺明了想逗弄她的笑意,只知道他原本在她頰上安撫輕拍的大掌,將她臉上散亂的幾縷青絲攏向耳後。這自稱是一介武夫的男人,手指順過她長發的動作,卻柔得不可思議,當東方騰光的氣息吹拂在她熱燙的耳朵上時,她幾乎想往後躲,幸好忍住了。

  程紫荊可不想被看出她的膽怯,驕傲地抬起頭,「這有何難?」她深吸一口氣,展現勇氣那般地站起身,刻意不看東方騰光的臉,專心替他褪去衣裳。

  可惡,到底是誰規定妻子必須伺候丈夫?也不過取下他的腰帶,她的手竟有點顫抖,脫下他的外袍和單衣,當他上身赤裸,看著他精壯偉岸的胸膛和肌肉塊壘分明的腰腹,好不容易不那麼燙的臉似乎又紅得她想找地洞鑽,她知道東方騰光的視線一刻也沒離開她。

  怪了!男人打赤膊她可不是第一次看,現在是怎的?她索性避開不去看他的身體,接著替他脫下褲子……

  東方騰光好整以暇地欣賞她的表情變化,直到她瞪直了眼,而他開始擔心她的臉再紅下去就要出血了。他像獵鷹擒住獵物那般抱起程紫荊往新床上放,再以自己高大的身軀困住她。

  在戰場上,他雖然是出了名的沉得住氣,可一旦出手,卻疾如閃電。

  在戰場上,他和他的部隊武力威震八方,必要時從不手軟。

  但這一刻他小心翼翼地托著程紫荊纖細的後頸和身子,怕自己的動作傷了她,然後低下身在她唇上吻了吻。

  「還是讓我來吧。」他渾身赤裸,如原始部落裡最擅長狩獵的戰神,身段悍猛而矯健,有著海上王者天生的狂野與孟浪姿態,此刻卻張開溫存的翅膀護住懷裡的人兒,那引誘的吻往下,親了一口那細致的下巴,像獵食者那般舔吻過雪白的咽喉。

  她不願示弱,想起奶娘說過要用「嘴」在丈夫身上伺候,於是抬頭像幼虎那般啃咬他的下巴和脖子,咬得可專心可認真了。

  東方騰光悶聲地笑著,低沉的笑在胸腔裡震蕩,不著痕跡地解她羅衫,直到他一翻身,任撒野的小母老虎跨坐在他腰上,她衣裳已散亂,他的手接著解開她訶子的系帶。

  程紫荊太遲地想遮掩,東方騰光卻已經一手覆上裸露的雪乳,他稍稍弓起身,便能含住在他眼前誘人顫動的紅嫩蓓蕾,帶著點邪惡的心思,吮吻出聲響,緩慢而輕柔地揉捻,然後抬眼笑看她震驚卻又情難自禁臣服於誘惑的模樣。

  她忍不住夾緊雙腿,那兒有一股熱流,逼得她想緊緊地依附在他堅硬而昂藏的身上,宛如松與蘿,千年共倚。

  退開時,她紅艷的蓓蕾上與他吻得肉欲而濕潤的唇痴纏著一縷銀絲,他偏要再次放肆地伸出舌頭舔吻她的上腹與乳溝之間,濕熱的舌刁鑽地滑過她前胸的每一寸。

    程紫荊忍不住想把另一只未被親吻過的乳湊到他眼前,那樣太過羞恥,可是卻讓她的心跳因亢奮而狂野。

  當東方騰光坐起身,即便程紫荊身上的紅裳未盡褪,她伸出粉臂攀住他的肩膀,長發披散在白玉似的肩上,眉黛羞偏聚,唇朱暖更融,無一不是教他迷亂的罪魁禍首。

  他從未失控過,即便在戰場上,執行最瘋狂的任務,他永遠能夠控制自己。

  於是此刻的他沒料到,欲火會如此措手不及地將他翻覆。

  他想對她更溫柔一點的,慢慢地,小心地調教。他的新娘天不怕地不怕,豪氣又大剌剌,那只是一種防衛,不得不為之的強悍,她對他來說仍是太單純又太可愛,不應該野蠻地嚇著她。

  可當他的新娘認真地想執行在洞房花燭夜的任務,執行到氣喘吁吁,汗珠點點,妄想在他身上咬出幾個齒痕——到底是誰教她用咬的?雖然一點也不痛,還莫名地激起他難言的亢奮。

  他的男性卻硬到發疼,他的理智正在遠離,有太多狂野的妄想是他想對她做的。

  東方騰光幾乎有些粗魯地扳開她的腿,扯落她的褻褲,在觸碰到程紫荊腿間的濕潤時,愉悅的顫栗感幾乎讓他顫抖,他迫不及待地玩弄起那片未經人事的幽密處,不夠節制也不夠溫柔,卻是鉅細靡遺地,把每一處凹痕與皺摺都撫過,然後帶著入魔似的著迷,在花穴口徘徊。

  而他惡狼似地享用他的新娘,含住她不甘示弱的小舌,要把她的芳魂一並攝走,直到她喘得接不上氣來,雙腿卻本能地夾住他的手,款款扭動腰肢,與他的強悍剛硬廝磨著。

  ……

  她的掙扎則讓東方騰光在痛苦和歡愉間來回地折磨著,於是只能牢牢地抱緊她,親吻,並安撫。

  一生一次的洞房花燭之夜,與其說是欲火狂燒至天明,不如說他哄她、安撫她到天明,因為之後他根本不敢再有別的動作。

  直到他終於按捺不住,野蠻的抽插令床幔像煙霧顫動,她的尖叫和哭泣混雜了讓人羞紅臉的嬌吟,以及疲乏至極的有氣無力;她小爪子像生氣的小悍虎,卻用毫無威脅的力道槌打和抓撓他的胸口,紅唇裡呢喃黏軟的抱怨,語無倫次又可憐兮兮。

  他曾以為自己這輩子絕不會投降,但他錯了,他身子依舊剛強如巨岳,但他的心此刻柔軟得不堪一擊。

  「滾開……」她帶著哭嗓軟軟地抗議。

  「對不起,別哭……」他投降!他認輸!他求饒!身子不由自主地飢渴占有,心卻融成一攤水,雙手不住地安撫懷裡爪子拚命往他身上抓的小女人。

  她還咬他,依舊沒忘要咬他。好吧……讓她咬,她愛怎麼咬就怎麼咬,男子漢大丈夫,一身肌肉,讓媳婦磨磨牙又怎的?別咬酸了嘴就好。他拍拍她的頭,安撫地搓揉她的芙頰與頸子。

  如果遇到了想讓她替你生孩子的女人,就搶回家,讓她生下你的孩子。龍謎島的祖先就是這麼做的,看似簡單無腦,其實盡是雄性的原始欲念,將一切的欲望灑在她的身體深處,用他的血與她的肉去揉合成一個會哭會笑的未來,綁住她一輩子。

  發泄過一回,他不敢再折騰她,很快地退了出來。他的陽精與她的情露,混合在一塊兒,濡濕了兩人的腿腹與紅錦被,情欲的氣息包圍了他倆,令他的欲望很快地又堅挺如柱。

  但他沒再有其他動作,他的新娘困極了,嗔怒又撒嬌似地將頭臉埋在他胸前,「困……」好似埋怨,又好似夢囈,她任性地墜入夢鄉,留他在夢境之外,依舊心疼愧疚地哄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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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1 00:18:3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昨夜是誰替她清理一身狼藉已經沒印像,程紫荊只知道她醒來時正趴在某人身上,那某人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揉她的頸子,像安撫孩子和小動物那般。

  而她身上只罩了一件男人的單衣,今天起,她是不會忘記這個味道的。

  程紫荊臉一紅,立刻就決定繼續裝睡,閉上眼的同時她聽見床幔外有人來請示王爺王妃醒了沒有?程紫荊當下實在是有點兒想耍賴不肯起床的。

  東方騰光食指抵唇,那人便退下了。

  看樣子是能再賴一會兒了?於是她滿足地嘆了口氣,又恍恍惚惚地睡了一會兒,花廳外依稀有人走動,她也任性不理。

  實在是太困了。

  直到東方騰光將她放回床上的動作驚動了她,她才發現他把棉被推給她抱著,自己下床了。

  「別吵醒她,讓她睡飽。」

  「……」當她是豬嗎?程紫荊噘起小嘴,卻也沒有起床的打算,身子慵懶地不想動,而且……

  某人梳洗更衣完畢,折回床邊,她立馬閉眼裝睡,脖子以上卻很羞恥地漲紅一片。

  東方騰光看著露出錦被外的小紅臉,斂住快要隱忍不住的笑意。本來只是想在進宮以前先過來看看她,就是碰碰她的瞼、摸摸她的手也好,畢竟他自個兒也有些臊意,但看到她這模樣,房裡也沒別人,於是便故意低下頭來,在她唇上親了親,還偏要吻出聲響。

  嗯,臉紅成這樣,不要緊吧?他輕輕捏了她的臉一把,在她可能會睜眼瞪他以前便起身,以程紫荊能聽清楚,而且明顯帶著笑意的嗓音道:「魏嫂,麻煩你等會兒准備一些冷水和涼湯,給王妃降降火。」

  程紫荊美眸倏地瞪大,氣鼓了臉頰。

  他是在取笑她吧?他根本發現她醒了!

  但她卻仍是糗得把臉埋進錦被裡裝死,戰力蕩然無存。

  東方騰光離開新房,她才翻過身,紅色床幔之外的新房裡並沒有人,但描金插屏後的花廳裡顯然有婢子候著。

  她本來不是習慣賴床的人,只是經過昨夜後要面對東方騰光實在需要一點勇氣……她一想到那些片段就忍不住拉起錦被將自己蒙頭蓋住,卻徒勞地發現自己仍是被他的氣息包圍。

  而他離去前的那一吻上她心裡明明罵他豬頭,嘴角卻還是悄悄往上勾。

  還是再賴一會兒好了。等她重拾戰力,而且她的腿心真的還有點酸痛。

  就在迷迷糊糊差點又要睡去的當兒,她猛地想起——

  新嫁娘一大早是要給公婆請安奉茶的,而她的公婆可是……

  喝!程紫荊猛地坐起身,腰差點給扭傷了。

  「來人。」敢放太上皇和太後鴿子?不要命了?程紫荊差點連滾帶爬地下了床。花廳外候著的魏嫂和一干婢子也立刻入內來。

  「王妃要梳洗了嗎?」魏嫂問。

  「什麼時辰了?我該進宮給太上皇和太後請安了吧?」前朝皇室有什麼規矩輪

  不到她一介平民懂,東方家剛入主中原,就不知他們是否延續舊日皇室傳統了,也有可能是以龍謎島的規矩為主。

  「太後是派了人來問過,但也提過王妃休息過再進宮即可,王爺則吩咐過若王妃仍不適,改日再進宮也行。」

  程紫荊猜想過去一天裡,她臉紅的次數肯定把她過去的份一次補齊了。

  某人倒是知道自己把她給折騰慘了。至於太後雖是這麼交代,但她這個晚輩總不能真的讓長輩久候吧?

  「替我更衣梳洗,用過膳之後我就進宮請安。」

  「那麼老身這就下去准備。」魏嫂指著兩名婢子,「王爺讓老身給王妃挑兩個能干的婢子作為您的貼身婢女,這是如意,這是吉祥。」

  「奴婢如意,給王妃請安。」「奴婢吉祥,給王妃請安。」

  程紫荊一愣,她自個兒是沒有貼身婢女的,出閣前只有一個老媽子和三個小丫頭負責她房裡的瑣碎事。實在是因為帶個婢女出門談生意不方便,她也就養成了事事不假他人之手的習慣。但王府裡當然有王府的規矩,她不習慣也得習慣,於是當下只是點點頭,讓兩個婢子開始替她打理梳洗更衣事宜。

  「外頭那兩個是平兒和香兒,差遣跑腿的事就交給她們。」

  「我知道了。」

  魏嫂告退後,程紫荊在婢子的伺候下洗了手和臉,坐在菱花鏡前,她不由得打量起魏嫂派來的兩個貼身奴婢。

  不知是不是昨晚她問了魏嫂那一席話,於是魏嫂還真是精明體貼地挑了兩個姿色平庸的丫頭過來。

  程紫荊的二姨娘就是她母親當年的陪嫁丫鬟,對她來說那不啻是對她母親的背叛,有時面對程紫薇的挑釁,程紫荊也知道自己該負一點責任,因為她對二姨娘確實比對三姨娘和四姨娘冷淡。

  但是也算「閱人無數」的程紫荊可是很明白,男人會偷吃就是會偷吃,女人的姿色只是讓會偷吃的吃得更開心罷了。

    剛過門,程紫荊可不想花枝招展地進宮,可皇族女眷進宮時釵鈿數也有規矩,如意便為她梳了個較簡約的傾髻,如數簪上翡翠和點翠的鈿頭與步搖,進宮的禮衣也由不得她東挑西揀,最後選了紅梅色的禮衣,簡單地用過早膳,程紫荊便進宮去

  多年前曾造訪衡堡,程紫荊對太後還有一些印像,但當時倒不知道太後的出身,只知道衡堡有個好客又不拘小節的女主人,至於太上皇……

  因為這已經是皇室的家務事,過門以前縱然好奇,昨晚也沒來得及問。在東方家未進城以前,程紫荊聽過一些對龍謎島局勢較熟悉的同行或耆老分析過,衡堡老堡主東方耀揚,是主張勤王的,而這點和長子東方長空相悖,再加上東方耀揚是出了名的懼內,一旦攻破京城,應該會由長子東方長空登基。耆老們的猜測果然神准。

  「懼內」為何會與長子登基有關?也許是因為皇帝必須充實後宮的關系。程紫荊倒是依稀記得,當年的老堡主是個性格豪爽講義氣,總是開懷大笑的漢子,關於「懼內」她是沒什麼印像,倒是當年她曾經酸溜溜地問父親,怎麼人家堂堂龍謎島的領主只有一個妻,而他一介平民卻娶了四個妾?

  父親當時也許想回答她,「人家生了七個兒子,他卻只有五個女兒」吧?只是母親過世了半年他才姍姍來遲地趕回京城,這件事讓父親對她們母女有許多愧疚,話總不願說得太重。

  就不知道這樣一對沒貴族架子的夫婦,在宮裡的日子是否過得習慣?

  騰王府的轎子一來到宮門前,一名老太監就迎了上來。

  「轎內可是三王妃?」

  東方家六個王爺在京城都有受封的宅邸。而龍謎島的貴族男子成年後將有自己的徽號,以這個徽號作為戰旗或海盜旗,代表他已能獨當一面。這個徽號如今想當然耳也成了各個王府的標記,轎子上或馬車上的顯眼處都會刻上或以金漆畫上作為紋飾。

  騰王府的徽號是倒立的七芒星,也是東方騰光的軍隊旗號。

  「太後召見騰王妃,王公公可是為此而來?」魏嫂因為是東方家的老奴,自然也陪同程紫荊一塊兒進宮。

  「咱家奉太後之命在此等候王妃進宮,為騰王妃帶路,太後還賜了轎子,請王妃和嬤嬤隨我來。」

  玄武門之後,馬車不能進入,程紫荊原本還暗惱東方騰光昨夜對她的折騰,雖然從沒進過皇城,但想來也要走上好一大段路程,有她好受了,眼下自然是松了一口氣。

  東方長空據說沒有遷都的打算,而無極城不只是有三百年國祚的燕帝國皇城,原舊址也曾經作為兩朝的皇城,只不過燕帝國開國初期做了大規模的翻修,三百年來也不斷地擴建,如今的規模之壯闊自然可以想像。

  太上皇與太後如今住在永壽宮,太後先交代過騰王妃進宮是自家人一起吃頓飯,宗廟祭祀等事宜已經另擇吉日,因此沒擺上皇室那些多如牛毛的規矩和大陣仗。

  太後和程紫荊記憶裡的模樣倒是相去不遠,雖然富態了些,身子看起來依舊健朗,而且毫不拘謹地笑開懷,「十多年不見,果真和我當初想的一樣,出落得亭亭玉立,難怪光兒急著要把你娶進門。」她拉起跪地奉茶的程紫荊,「光兒的個性我是最清楚的,看起來好像很好說話,其實最固執、最讓人頭疼的就是他,這臭小子沒為難你吧?!」

  她能實話實說嗎?果然是知子莫若母!程紫荊只好溫順地微笑,「沒有,夫君待我很好。」話落,她臉頰微紅,懷疑自己怎麼沒被這肉麻的謊話給噎死?然而她這般「欲語遞羞」,看在殿上其他人的眼裡,當然是另一種解讀了。

  「別怕他,」太後拍拍她的手,「我是不會當他的靠山的,你爹跟我們也是老交情了,作為你爹最得意的掌上明珠,又能讓光兒堅持非你不娶,我相信你也不是軟柿子,他如果欺負你,你盡管放手還擊,誰要敢當他靠山,你就來找我,我教你怎麼對付他的死穴。」

  「姑母這不是暗示表哥和表嫂才新婚就吵得不可開交嗎?」

  程紫荊看了一眼發話的女子,隱隱感覺她話中有話。

  看起來不像吃閑飯的,頗有幾分巾幗英雄的英氣。

  只要不像是吃閑飯的,程紫荊多半會先客氣三分,實在是被家裡那群女人吵怕了。

  太後只是呵呵笑了兩聲,「會吵架才是夫妻啊,當年我跟你姑丈洞房花燭夜就吵到隔壁以為我們拆房子呢。」

  「咳……」始終默默喝茶的太上皇開始咳嗽。

  太上皇跟當年相比,大概就只是不同在當年一頭灰發,而如今一頭白亮的銀發。東方家兄弟虎背熊腰的體魄看來完全傳承自父親,一身錦袍玉帶,顯然對太上皇來說不太習慣,但難得的是東方耀揚雖有草莽氣息,卻半點不顯猥瑣,倒有幾分梟雄的霸氣。當然了,畢竟是有本事招降海域內所有的海賊,輸誠於龍謎島的人。

  不過,這個傳言中威風凜凜的海上霸主,在妻子身邊和在外人面前,可是兩種不同的面貌,就像此刻他安靜地喝茶,微笑地看著妻子和在場的晚輩,慈祥和藹得讓人無法相信這個老先生曾經殘酷地血洗攻擊龍謎島的海盜老巢。

  「呵,忘了替你們介紹。」太後拉起程紫荊的手,「今天本來就只是自家人吃頓午飯,所以這兒就沒外人了。這一位喊我姑母的,是我娘家弟弟的女兒,我那娘家弟弟原本在燕國的沿海擔任海師,鈴鈴很常到龍謎島來,算是他們兄弟幾個的青梅竹馬,你就喊她鈴妹妹吧。」

  鈴鈴打量著程紫荊,卻似乎笑得有點勉強,「因為我和光哥哥比較親近,所以他才找我擔任他軍隊的幕僚之一,我認為光哥哥人很好,聽說嫂子高齡二十四還嫁不出去是因為惡名昭彰,我不認為光哥哥有本事讓她受委屈呢。」

  果然是江湖兒女,找碴找得光明正大不拘小節,不像她家裡那幾個喜歡拐彎抹角。

  「你會覺得你光哥哥好,是因為他把你當妹妹,對你特別禮讓啊。」太後接著又對程紫荊說道:「我雖然沒有生女兒,但你爹當年對你的擔心我也很能理解,如果我有女兒,沒本事的凡夫俗子休想成為我的女婿。我生了七個兒子,老早就不想再為他們操心這、費神那的,只要兒子喜歡,我就喜歡。七個兒子七種脾氣,我說我不了解,還有誰比我了解?」

  她拉著程紫荊的手往外頭走,「光兒就喜歡挑戰,太軟弱的對手他覺得沒勁。可是你也不用覺得嘔,也不是真的跟他鬥一輩子,其實他心腸軟,守信重諾,如果他做不到或不想做,絕不會妥協。」

  太後這麼說,讓程紫荊不禁想,該不會全衡堡都知道當年她父親要東方騰光答應的事吧?

  永壽宮擁有一座獨立的花園,名喚翠微苑,在宮裡可是除御花園以外最大的內花園。雖不是百花齊放,但也綠意盎然,新帝因此安排父母住在這兒安養天年。

  魏嫂在來時的一路上同她說過,太後的娘家是在山林裡,自然是喜愛山光水色勝於花團錦簇,當然這深宮裡不比百岳疊翠、萬樹參天的深山古林,僅能移來各式奇磊嵯峨的巨石與古松,聊勝於無。

  太後牽著程紫荊信步到花園,卻把特意挑在今日進宮的侄女拋在身後,熟親熟疏已經表明得很清楚了。

  程紫荊不由得慶幸,太後是站在兒媳婦這邊的,論感情,從小看著長大的鈴鈴和太後應該是較為親近。若嫁到別人家卻被當成外人,滋味肯定不好受。

  當然,這時她隱隱想到多年來同樣一直被她和奶奶當成外人的二姨娘,卻不願再多思量。

  見鈴鈴賭氣沒追上來,太後才道:「你也別介意鈴鈴。我知道她對光兒的心意,但感情的事並不能勉強,光兒因為將她視為妹妹,所以始終不曾考慮接受她的感情。光兒的脾氣我是知道的,我作為長輩,如果硬要推波助瀾,那是害了別人家的女兒,何況是自己的親侄女?嫁一個能全心全意對待自己的男人,對我來說比什麼都重要,如果我有女兒,也一定會這麼告戒她。」

  「母後說得是,媳婦不會與鈴妹妹計較。」程紫荊到底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身分,說真的她已經好久沒這麼「乖巧」過了。

  太後又問了一些這幾年她接下當家重任後的概況,畢竟燕帝國的內亂到了後期,連商旅都不太敢遠行,更何況魚雁往返,衡堡和程家一開始還互有音訊往來,之後也斷了一陣子。

    而且,程紫荊相信,對她的惡名,婆婆當然不可能完全無動於衷,只是她顯然有幸得到婆家的諒解。

  看來這個上午就是陪婆婆閑步話家常了,老實說她有點難以適應。平日都是一大清早就在各個商號間忙碌到過午時才喘一口氣,難得清閑也是在書房看帳本,也因此她總是輕蔑地認為那些關在閨閣中的女人每聚在一起,都是吃飽撐著說旁人的閑話,她從來不屑參與。

  說穿了她如此的武斷與不近人情,是可惡的,但也是可憐的,因為她根本不曾擁有也不曾體會。

  如果不是遇見這麼難得肯體諒媳婦的長輩,她恐怕第一天就被休離,啊,當然啦,果真如此,女霸王也只會怪罪硬要娶她的男人。總之程紫荊難得反省起自己原來這麼不擅、亦不常與長輩相處。

  然而一大早便讓兄長召進宮商議要事的東方騰光,一聽見程紫荊在他之後也進宮了,當下丟下兄弟們就趕了過來,婆媳倆話才說到一半,冒失鬼似的某人就穿過假山大步走來。

  「怎麼不在家休息?你沒事吧?」

  程紫荊無語,有些歉然地看向在一旁翻白眼的婆婆。

  「你當你娘是母老虎,會把你的寶貝媳婦兒啃了不成?!」還不習慣太後身分的東方家女主人,伸手就要去擰兒子的耳朵,「你好樣的,把你養大了,進了宮卻連招呼都不會打,就顧著你的媳婦兒?」

  東方騰光不慌不忙地閃躲了開來,順勢攬住母親的肩膀,「兒子正奇怪紫荊怎麼跟個美艷不可方物的少婦走在一塊兒,原來是母親大人,怎麼越來越年輕,兒子都快認不出了。」

  太後好氣又好笑地瞪著兒子,程紫荊也忍不住掩嘴失笑。「你們兄弟幾個,好的不學,壞的卻一個接一個地學透了,人家是弟弟學哥哥,你這當哥哥的倒是把弟弟的油嘴滑舌給學起來了。」

  「母後知道四弟和七弟才是油嘴滑舌,我講的當然是肺腑之言了。」

  太後沒好氣地瞥了一眼東方騰光說笑間,仿佛若無其事,卻悄悄地握住程紫荊的手,不禁感嘆兒大不中留,只好道:「行了,把你媳婦兒還你了。中午記得留下來吃飯。」

  太後擺駕回宮,順道帶走了大半宮女,只留幾個伶俐的小太監在一旁供小倆口差遣,程紫荊連想法子挽留太後都來不及。

  她真懷疑經過昨夜,她還能有勇氣面對這家伙嗎?噯!

  「你怎麼來的?走路?坐轎子?」他東看看西看看,好像要檢視她是否缺了一角似的。

  「太後賜了轎子。」

  東方騰光似是松了口氣,「只有我們兄弟能在無極城策馬而行,皇城之內要考量的因素太多,委屈你了。」

  如今宮裡大多數的規矩,都是自衡堡搬過來的,但是深宮內苑又有別於在自己的領地裡,皇室的安危與皇家禮儀都要考慮,因此不得不延襲部分前朝的制度。

  「皇城裡萬事謹慎為妙,這算不上什麼委屈。」

  她雖然說得淡然又冷靜,但東方騰光卻發現程紫荊低著頭不看他,讓他更想逗弄她,「我讓魏嫂准備了涼湯給你,沒喝嗎?怎麼看起來還是一副上火的樣子,臉好紅啊。」

  他這一提,果然惹得她抬起頭,美陣像要噴出火來似地瞪他,可是一瞧見東方騰光揶揄的笑,再想起他離開新房前那些舉動,雖然明知他故意取笑,就是原本還能冷靜回擊,這會兒小臉仍是漲紅了。

  「王爺多心了,紫荊只不過是覺得有點熱罷了。」她收回手,還一派大義凜然不可侵犯的模樣看向他處。

  東方騰光點頭,一臉心疼和體諒,「也是,你穿得也太多了,反正這會兒沒別人,為夫替你寬衣吧。」

  哪裡沒別人?一旁的太監不是人嗎?可東方騰光還真的朝她伸出了魔掌。

  「別鬧了……」眼見他還真的大剌剌不由分說將手探進她衣襟內,程紫荊氣道:「東方騰光!」

  東方騰光一把將她摟進懷裡,「在。夫人有何吩咐?」

  怎麼有人臉皮這麼厚,讓人這麼生氣,卻又氣不起來?「皇宮大內,你規矩點。」

  東方騰光依然是那副有點無所謂的笑,將臉埋在她頸間,貪婪地沉浸在她的香氣裡。

  在龍謎島的時候,因為中原內亂,他除了練兵之外就專心和兄弟們准備跨海參戰,討論戰術或研究戰術,研讀兵書與史書,而在更久以前,除了讀書,就是和兄弟們打打鬧鬧,那時還真沒想過什麼男歡女愛。

  又或者是,能讓他情念蠢動的女人始終沒出現。

  是男人都好色,這點他承認。再次見到他的新娘,他第一個想法是,真是個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女子,她很美,在他能理解心中莫名的悸動之前,更容易理解的是身體上的衝動。而他漸漸明白他倆的婚姻讓他能夠順理成章地把她拴在身邊,做盡所有「壞事」……這怎不讓他無比期待?

  「那好,咱們回家再『沒規沒矩』。」

  程紫荊瞪他,東方騰光有點拿她沒轍。「還早,陪我走走吧。」他握住她的手,不由分說地走在前頭,閑庭信步那樣的輕松寫意。

  「夫人喊我的名字果然悅耳動聽,以後就別改口了吧。」他仿佛閑話家常,卻輕易讓她兩頰泛紅。

  「那得看王爺的表現了。」她故意表現得高傲不可侵犯,隱隱防備著他傾注的、難以抗拒的溫柔。

  東方騰光轉頭看她,啞然失笑,「好,我會努力表現。」

  她有些怔忡。

  程紫荊不明白,這男人似乎真的一點也不在意自己因為承諾而娶了幾乎不認識的她,沒有一點不樂意。

  而原來除了橫眉冷對千夫指、強硬地保住程家,孤獨而冷漠地獨身一輩子之外,她的人生仍有別的可能,這個可能不是天上掉下來的,而是來自一個她始終不諒解,也不敢求她諒解的長輩,對她的憐惜。

  她如父親所願,嫁給了東方騰光。她的生命出現了另一個可能,與他牽手過一輩子,相互扶持,也許一起走過許多風景,就像此刻,他小心翼翼地牽引著她踩過突出河面的石頭,甚至不在乎自己的靴子與褲管濕透了,她也忍不住伸手理了理他凌亂的衣襟,替他擦去頰上的泥塵,才赫然驚覺原來自己還保有一絲溫柔。

  曾經何時,她也相信了外面的人對她的評價,相信自己就是那樣的人,冷血市儈,沒血沒淚。

  他帶著她來到花園裡,曾經無意間發現的優美靜謐之地,白鷺倒映在銀鏡之中,翠竹將湖畔染碧,也許這世間存在無數比此處更吸引人的美景,但是他只想與她共享這無意間闖入生命的一小段吉光片羽。

  也許終有一天,她會成為他心所相屬的另一半。真正的另一半。

  她應該試試看嗎?她可以期待嗎?

  自家人關起門來吃飯,也就是不管皇宮裡的規矩。要知道對東方兄弟來說,那些規矩無異是困住猛獸的牢籠,讓他們郁悶在心裡無處可發。

  「誰要是喝醉,就給我閉門思過三天,不准踏出家門半步。」禁他們酒太不人道,只好醜話先說在前頭,要知道這幾個兄弟可不是每個酒品都很好,而且一個醉了不打緊,兩個三個一起醉,那可會天下大亂,固若金湯的城堡也會三兩下給他們拆光的。

  太後不愧是七兄弟的母親,當了三十年的堡主夫人,這三十年來唯一能管住東方家上下八頭野獸的就只有她了。

  母後大人這句話一出,兄弟七人有志一同地先找個墊背,「老三,就是你了,別躲。」新婚燕爾,就不要出門惹人眼紅了,灌醉他正好!

  「確定?」東方騰光一臉嘲諷,「不要最後被禁足還怪到我頭上。」也不想想誰號稱千杯不醉?

  然而,男人是最禁不起激的,當下眾兄弟一擁而上,不讓這一臉春風得意的家伙待在家裡反省誓不甘休。

  程紫荊只是微笑著靜靜吃她的飯,也沒打算勸酒。

  當年到衡堡時,只覺得這幾個兄弟,從男人到男孩,都幼稚得不可思議,老是鬧成一團。她總會不服氣地想,父親想要的、真正能繼承衣缽的子嗣,就是像這樣的笨蛋嗎?那時她心裡總有許多的不以為然。

  呵,不懂人生的,也許真的是她呢。

  東方家的男兒個個驍勇善戰,卻又各有所長,七兄弟在掃蕩中原的戰爭中各司其職。

  東方家甫決定跨海參戰,身在商界的程紫荊自然必須密切地觀察局勢,所以對七兄弟在那場戰爭中的作為有一番大概的了解。

    除了身為主帥,憑藉領袖風範與手腕,不費一兵一卒地讓數座大城輸誠於東方家的長子東方長空,少年時即已揚名四海、文韜武略舉世推崇的次子東方定寰負責後援與機動性較強的臨時支援。

  雖然程紫荊不懂打仗,但她也知道就算是在商場,決定勝負的關鍵,非後援莫屬,何況當天下人知道東方家還有個最厲害的老二在龍謎島按兵不動,對龍謎島的強勢兵力只會更加戒懼。

  東方長空應該是七兄弟當中最像父親的了,同樣的虎背熊腰,作風豪邁,以前和老堡主站在一塊兒時簡直就像孿生兄弟一樣,跟程紫荊的父親與義父都能勾肩搭背,沒有隔閡地喝酒暢談天下事,但這回皇帝在席間卻似乎有心事,也笑不開懷,最後早早退席,太後都默默嘆氣。

  相比起來,昨夜才風塵僕僕趕到京城的東方定寰,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旅途勞累,俊秀的臉上有點陰沉冷淡,只有兄弟起哄時才會笑一下,除此之外都是一個人默默喝酒,看著兄弟們打鬧。

  東方騰光怕剛進門的程紫荊誤會,還特地在她耳邊解釋,二哥對自家人都是這副臭臉,不是排擠她。程紫荊當然不會那麼想,只是當下有些莞爾。

  老四東方朧明是負責運籌帷幄的軍師,也是七兄弟中真正溫文儒雅的謙謙君子。要知道東方家的男人雖然也有幾個看上去文質彬杉,可是只有老四是真正的斯文人。

  老三東方騰光、老五東方逐風,老六東方旋冰,各是不同類型的武將。

  相較於弟弟們擅長奇襲,東方騰光稱得上是全才型的武將,他自己也是一名優秀的軍師。

  至於東方逐風,就程紫荊所知,是負責情蒐與刺殺敵方將領的任務。大燕皇宮與各城內的官府應該很早就被他的人馬滲透,東方家的軍隊才上岸,大燕國對龍謎島的港口,同時也是國境內最大港的馮瀾城一夜間便倒戈卸甲,成為東方家跨海而來的第一個據點,就證明了東方逐風很早就來到中原為兄長開路。

  最小的老七呢,他自個兒也承認,兄長們不肯讓他涉險,所以他自己說了在平定戰亂的期間他貢獻得最少。不過東方艷火年紀輕輕,卻是有名的好結交朋友,無論來自五湖四海,或三教九流,在這方面,和他們的父親其實也一模一樣,這小少爺在江湖上倒是挺出名的,有一點兒人小鬼大,卻也教人佩服,他說自己貢獻得少,肯定是過謙了,不少江湖人士應該都是衝著東方家小少爺的面子出手相助。

  論相貌,東方逐風與東方旋冰肯定更受女子喜愛,一個瀟灑落拓、浪蕩不羈,一個質若美玉,凜如冰雪,老七則比哥哥們多了幾分天生的尊貴傲氣,可程紫荊卻覺得丈夫的陽剛與男子氣慨更讓人傾心……

  噯!她在想什麼?程紫荊晃了晃腦袋,覺得自己肯定醉了,嫁給他不到一天,明明還覺得他可惡,這會兒竟然連這樣害臊的想法都有了。她忍不住伸手拍拍臉頰,抬起頭卻對上被兄弟團團圍住的東方騰光趁隙朝她看過來的眼。

  一頓飯吃到尾聲,他們兄弟早就坐不住,圍成一塊兒打鬧喝酒。

  太後翻了翻白眼,直嘆這幾個完全沒有王爺的樣子。

  也難怪了,龍謎島東方家雖然在三代前接受大燕國招降而成為世襲的蕃王,在此之前也是龍謎島的王族,可是隔著海洋,對大燕國的禮教約束接觸不多,他們一直以來更忠於祖先豪放不拘小節的作風。

  幾個不勝酒力的弟弟看起來已經有些勉強,東方騰光倒是清醒得很,靜靜與她對望的眼底依然有一抹讓她渾身燥熱的笑意。

  他似乎總是那樣靜靜地,在一片喧鬧中看著她,然後在對上她不經意的視線時,仿佛被她的某些舉動逗笑,或者只是笑她後知後覺,帶著,種閑適的寫意,與她凝望。

  當然,也許他的笑,也有幾分逗弄她的意味,程紫荊忍不住不服輸地瞪了他一眼,然後別過頭去。好半晌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真是孩子氣,再看向東方騰光時,他已經轉過頭和兄弟們說話,程紫荊頓時覺得有些懊惱。

  這頓飯,也算是讓她這個新婦認識家人。據說龍謎島陽盛陰衰,男子晚婚者多,看來不假,七兄弟中也只有東方長空已經娶了媳婦……

  然而席間卻沒見到大嫂——沒意外也就是皇後了。不說至今未聽聞新帝立後,再思及方才東方長空心事重重的模樣,看樣子果真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當上了皇帝,家務事也許更棘手。

  正想得出神之際,不知誰的酒杯摔在地上,拉回了程紫荊的注意力。

  「看來有人昨晚過度放縱,千杯不醉成了軟腳蝦了。」有人嘿嘿笑,程紫荊漲紅了臉。

  太後見老三醉了,總算出聲制止道:「好了,今天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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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1 00:19:2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東方騰光即日禁足三天,不得違背。就如同太後未來對媳婦們的教誨,在東方家得要「妻令如山」,才能管得動這群野獸。

  程紫荊本來也沒多想,回到騰王府後,跟著老魏將東方騰光扶回房,其他人都退下了,床上的東方騰光卻突然拉住她的手,一使勁便讓她跌撲在他身上。

  本以為他會發酒瘋,程紫荊抬起頭,卻見他眼神清澈精神得很,而且依然滿是戲譫笑意地看著她。

  「你裝醉?」他身上的酒味並沒有比昨天重,而且她其實注意到他也才喝兩杯而已—嗯,她絕不是一直在看他,才沒有這回事,只是不小心瞥了幾眼而已。

  她還以為真的就如同東方騰光的二哥取笑的那樣,害她回府的一路上能低著頭就絕不把臉抬起來。

  東方騰光輕易地就把原本跪趴在床畔的她撈上床,程紫荊個子本就不高,身段又纖細,頓時怎麼掙扎也不是地趴在丈夫身上。

  昨晚只覺得他的懷抱很寬闊,如今才發覺這男人的塊頭根本是座山吧!

  東方騰光倒是挺舒適愜意地一手枕在後腦,一手揉著她的頸子,仿佛只是一個閑適的午後,他抱著懷裡的貓兒小憩那般悠哉……

  噯?她怎麼成了貓兒了?

  「其他幾個喝掛就算了,但老六本來就不會喝酒,也不能多喝,再幾杯下肚可要讓人抬著回璿王府,偏偏他們進京以來都悶過頭了,什麼都顧不得,不這麼做的話他們不知分寸。」東方騰光慵懶地道。

  是這樣嗎?但看他的樣子是真的清醒得很,與離開皇宮時一臉茫然可是大相逕庭。

  他們兄弟感情似乎真的很好,不著邊際的話也能吵翻天,看多了京城那些富貴人家的家醜,在程紫荊眼裡看來東方家反倒有些不可思議,當年到龍謎島時只覺得他們很吵,像小鬼一樣隨時能鬧成一片。

  話說回來,她才沒有羨慕的意思。她這人可是恩怨分明,何況她也不是故意和姨娘妹妹們感情不好……總之千錯萬錯,都不是她的錯!

  東方騰光伸了個懶腰,翻過身,照樣將她摟在懷裡,「我被禁足了,哪兒都不能去,怎麼辦?」

  程紫荊坐起身,頭上的珠釵和發篦讓她躺得極不舒服,她抬手扶了扶發髻,順手取下幾支步搖和發釵放在床頭的黃玉引枕上,東方騰光卻好整以暇地欣賞她妝容有些凌亂的風情。

  「那就乖乖待在家呀……不會連我也要禁足吧?」她一臉他敢說「是」就跟他拚命的焊婦模樣。

  「你忍心將新婚丈夫丟在家?」他忍不住伸手勾住她鬢角垂落的發絲。

  「你又不是孩子。」雖是這麼說,但她口氣和神情倒是軟了下來,「最近沒什麼要事,你還是安分點。」想想他明明沒醉,卻為了怕弟弟的身子負荷不了而要被禁足,也怪可憐的。

  「既然沒什麼要緊事,夫人就陪我吧。」他依然慵懶地躺臥著,悄悄覆上程紫荊手背的手,卻羽毛似地,有一下沒一下地在她的手腕上輕撫。

  這男人讓她忍不住懷疑,成親其實是為了讓男人光明正大地吃女人豆腐!

  但是她並沒有厭惡地縮回手。不只是因為他們是夫妻,對於他的這些舉動她只覺得害臊,在四下無人的此刻,她甚至樂於裝作若無其事。

  「陪你做什麼?」

  東方騰光翻身對著她側臥著,一手支起頭,「你平日在家裡都做些什麼?」

  程紫荊挑眉,「平日這時間我通常不在家裡,如果在家的話,看帳本和各地商號定期彙整來給我的書信吧。」

  「生意以外的事呢?!」

  她撇過頭,好像他問了什麼奇怪的問題,「吃飯,睡覺……」話落,她才意會到他也許問她平時有什麼消遺,不由得有些別扭。

   data-ad-format="auto"></ins>&nbsp「我只會這些,其他什麼都不會。」她連女紅都差強人意,對四書五經也沒興趣,琴棋書畫半點不懂,簡直是個市儈又俗氣至極的女人——他要是想退貨,可得先給她一個交代,生意人是不吃虧的!

  他忍不住覺得好笑,「真巧,我也只會打仗,平日不是練武、練兵就是讀兵書。其他半點不會。」

  「……」程紫荊卻為他這句安撫漲紅臉。

  東方騰光總算甘願起身,「走吧,帶你去個地方。」

  「你不能出門。」程紫荊有些狐疑地提醒他。

  東方騰光一陣失笑,忍不住捏了一把她的粉頰,「娘要是知道她媳婦這麼聽話,才過門一天就當她的眼線把我盯得牢牢的,肯定會很欣慰。」他下床套上了靴子,「在王府裡,不用出門。」

  誰知出了房門,程紫荊跟著他在王府裡繞了半天。

  王府雖大,可自小住慣了深宅大院,程紫荊很肯定他在繞圈子,忍不住問道:「這裡真的是你家?」

  聽出她故意調侃他,他只好老實道:「我只比你早住進來十天。」

  那倒不意外,六座王府都是前朝留下來的,它們的前一任主人都是前朝的鐘鼎高門。而前朝除了部分真的有能力的官員得以在當朝留任之外——這是魏嫂說的,但程紫荊很懷疑有那樣的人存在。

  大燕朝的攝政王在掌權之後,將所有內閣都換成自己的心腹,這群心腹除了搞內鬥和拍馬屁一流,半點治國的能力也沒有,攝政王的所有異己與政敵,幾乎沒有善終的,有能力又不敢得罪他的,當然老早跑光了。

  想當然耳,京城多少千門萬牖、上下金碧的朱門大院,如今都易了主,前一任主人或眨為平民,或發配邊疆。「到了,是這裡。」

  「這裡我們剛剛經過兩次了。」她早就覺得不太對勁。

  路痴能打仗嗎?

  「是嗎?」東方騰光卻滿不在乎,「京城的大宅門裡這麼多華而不實的裝飾,以前聽說京城的富人最怕賊人闖空門,看來果然不假。」

  他指著一座假山,「你說這座山跟咱們房門前那座有什麼不一樣?京城的富人在欺敵方面也很有一手啊。」男人從來不喜歡承認自己的失誤,所以奶娘才在出嫁前告戒她,女人要懂得藏起鋒芒吧?程紫荊看著天空,「不如王爺給它們個別取上不同的名字,讓人刻個石牌擱在前方,王爺也不至於老眼昏花認錯了,如何?」

  她怎麼看兩塊山石都差異甚大,但這也沒什麼,很多富貴人家花園蓋那麼大就是讓人迷路用的,要不也不會每個院落都要取個附庸風雅的名字。

  「夫人的體貼真讓為夫感到窩心,不過既然它們是負責欺敵,取了名字擱了石牌就失去意義了,反正總有一天它們也會認得我,不要緊。」

  「我怕宵小都認得了,就王爺認不得。」話落,卻覺得自己說得過分了。

  她一直以來就是這性子,心裡就算有柔軟的一面,也不肯承認,更沒想過要為任何人改變。只是對東方騰光,她竟難得有些愧疚,於是被他握牢的手忍不住悄悄反握住他的,無聲又別扭地道著歉。

  「別擔心,賊人若是闖入王府,我一定保護夫人,一根寒毛都不會少。」東方騰光卻沒有任何不悅,一逕帶著程紫荊穿過楓林,來到一處僻靜的書樓。

  這座樓前後被楓林所包圍,屋前屋後還有一大片檐廊,檐廊都有半個廳堂大小,擱著幾張太師椅。將檐廊內隔開前廳的屏風盡數展開後,一樓前廳的陳設幾乎能夠一覽無遺。

  「這棟書樓一共有兩間書房,大廳左手邊是我的,右手邊是你的,中間的議事廳則是讓你談生意用。我讓人把你從娘家書房裡搬過來的帳冊全收進右邊那間書房裡了,而且在這裡作為議事廳也方便,你瞧……」他指著楓林,「護院和保鏢可以埋伏在楓林裡,誰要是膽敢惹你不高興,只要一聲令下,他們就可以衝進來護駕。」

  「……王爺在說笑嗎?」她面無表情,很不賞臉地看著他。

  東方騰光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為夫是在向你解說身為皇族的好處,就算你的護衛衝進來要拔掉某人的金牙,也沒有人膽敢說你的不是。嫁給我有很多方便的,不是嗎?」

  程紫荊好氣又好笑且無語至極。然後她明白了,她嫁的男人可不會在她咄咄逼人時惱羞成怒,但倒是很有本事隨手反將她一軍,卻又讓她氣不起來。

  「那個老家伙是欠貨款的累犯了。」她再次破天荒地覺得需要解釋些什麼,想起那日的情況,她確實像個母夜叉。

  說話間,兩人穿過擺滿了古玩的前廳,進入了內廳,是個擱了羅漢床作為休憩用的暖閣,穿越暖閣便來到後廳。

  這後廳其實是個更大的檐廊,朝外的一面只有屋柱與扶欄,平日以竹簾擋雨遮陽,此刻全卷上了,突出的扶欄外是一片山石與楓樹構築而成的圜林山水。

  偶有一只翠鳥停駐在扶欄上,或一片楓葉飄落,翠鳥,扶欄,楓葉,與園林,便成了一副活生生的畫。

  扶欄邊同樣擱著一張休憩用的羅漢床,只是這張羅滿床中央擺上了矮幾,幾上已經備上還冒著煙的白玉茶盞與茶壺,梅花盤上則是些小點心,顯然剛做好,還冒著煙呢。

  羅漢床的扶手邊,金絲楠木引枕上頭正好是幾個外地商號的管事彙來給她的書信,已經先整理成一疊等她過目。

  有些什麼閃過程紫荊腦海,然後她忍不住懷疑——這男人說什麼石頭長一模一樣,也許根本是唬她的吧?

  這麼巧,底下人准備完這些才退下,他們倆便找到地方了?一路上還沒見半個僕役?他存心帶著她繞圈子啊!

  她瞪了他一眼,他還一臉無辜,扶著她坐下,他坐在羅漢床上,而她坐他大腿上。

  「旁邊有椅子。」程紫荊提醒他。

  「椅子人人都能坐,這兒就只有夫人能坐。不好嗎?」

  她想瞪他,可惜酡紅的臉讓氣勢矮了一半,接著更發現臀下勃發的硬挺,惹她瞪大了眼,雙手抵在他胸前,不夠強硬地推拒著,「大白天的,你別亂來啊。」

  東方騰光將臉埋在她頸間半晌,「男人對自己女人的自然反應,你就乖乖坐著替我壓住它,不就得了。」

  是這樣嗎?真的壓得住?程紫荊挪了挪臀部,往那處硬挺推擠過去,甚至試著讓身子往下沉。

  某人喉結滾動,發出一聲悶悶的低吟,然後身子一顫一顫的,程紫荊頓時不敢亂動。

  怎麼了?會疼嗎?

  東方騰光好不容易斂住笑,才抬起頭來,好整以暇地將她頰畔的幾縷發絲向後攏,忍不住又順手抽掉了幾根她發上的步搖與金釵,直到她長發如飛瀑傾泄而下,他幾乎滿足地逸出一聲嘆息,手指將柔密青絲纏繞,就此戀戀不舍不願放開。

  他將她頸間的發盡數向後攏,瑩白如玉的頸項惹得他咽了口唾沫,鬼迷心竅似地俯下身子吮咬著,直到他懷裡的小悍虎伸出爪子輕輕在他頰上警告地拍了一掌,他只好笑著在被他吮咬得泛紅的那處安撫地舔吻而過,才起身,意亂情迷早已被完美地掩飾在坦然而理智的微笑之中。

  他繼續用冷靜的話語轉移她的注意力,「從大哥決定跨海參戰,到終於攻下京城,總共經歷了八個寒暑。」而不是外傳的不到三年,他們只是把戰爭縮短,但戰前的准備其實花了足足五年多的工夫。

  「其實最初,我也不過是曾經帶領龍謎島的海師打過海賊,根本沒有真正的陸戰經驗,我所知道的都是從兵書和史書上看來的。」

  他沒頭沒尾地提起這件事,程紫荊也沒多問,倒是他提到東方家在八年前就開始布局參戰,與她猜想的時間點不謀而合,這點她心裡倒是挺得意的。

  「我的第一場陸戰,遇到的是身經百戰的回瀾王手下大將,與那老頭的交手雖然讓我學會很多東西,但他也是我見過手段最卑鄙無恥的將領,我的軍隊遇上他訓練的童子軍——你能想像那些『看起來』像孩子一般,最小的四、五歲,最大的十二、三歲,他們有的或許真的是孩子,但更多的是自小被喂食某種毒藥,外表看起來與孩子無異。

  「他們偽裝成父母被俘被殺的孤兒進了我的軍營尋求庇護,當天深夜,我的精英將領幾乎盡數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死在那些『童子軍』的手上。」他頓了頓,突然察覺說這些會讓人心緒沉悶,只好試著輕松地道:「表面上看到的不代表真相,在不了解前因後果之前絕不妄下結論,這是那老頭教我的第一件事,我想我這輩子不會忘記。」

    所以,那天在街上撞見她的惡形惡狀,他並沒有任何想法,也不打算做任何批判。後來他讓手下去調查的結果,更讓他肯定自己並沒有做錯,程紫荊十六歲便接下當家重任,東方騰光心裡是感佩的,他相信這樣的女子若真是世人眼中無理取鬧的女霸王,程記絕不會有今日。

  「那老頭最後如何了?」吃了暗虧又失去心腹大將,那種滋味程紫荊也嚐過。

  戰爭是修羅場,商界是餓鬼道,都沒有天真軟弱的余地,她能夠了解他的感受,原本悍然抵抗的爪子此刻難掩柔情萬千地撫過他臉上的傷疤與棱角,幾乎就要忽略了臀下好像被她越壓越硬挺的某種異物……

  呃,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壓它好像沒什麼用,而且似乎適得其反?

  「我當然沒有放過他。」他從梅花盤上取了竹叉,叉了一塊拔絲地瓜喂到她嘴邊,她只能張口吃了。

  「唔……」她本來想問他,她是不是別再壓著他比較好?可黏牙的甜食讓她只能專心跟地瓜奮戰,甚至開不了口。

  「好吃。」不過這不是重點,她依然想著提醒他,東方騰光卻取來了茶盞,試了一口熱度,把茶盞喂到她嘴邊。

  拔絲地瓜配上普洱,再適宜不過。她要伸手去捧茶盞,東方騰光卻沒放手,可他也始終細心地沒讓她嗆著。

  「好了。」她只好退開,依然忍不住舔嘴唇哂舌,實在是吃一口拔絲地瓜,嘴裡總會遺留好幾絲甜,甚至讓人覺得連嘴角都黏呼呼的。

  所以當東方騰光傾身向前舔吻她的嘴角時,她只愣了一下,也沒抗拒,甚至不小心伸出舌頭與他碰個正著。

  「唔……」她想說抱歉,但他卻吻向另一邊。這回她乖乖地任他又親又舔,甚至撬開了她的唇……

  是不是哪裡不太對勁?

  東方騰光將她圈在懷裡,大掌托住她的後腦。不讓她逃,卻也不想嚇著她,只好聲東擊西,緩緩誘哄,忍得也太辛苦。

  她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吻她,或者是嚐她嘴裡的甜?他的舌頭滑過她嘴裡的每一處,而她感覺自己是一道被享用的甜點……

  當他轉而安撫地舔吻她唇邊的濕痕時,她卻發現自己眷戀起他的氣息,不自覺地追逐他的吻。

  他的唇略寬,而且有肉,嚴肅時緊抿著,但更常噙著似有若無的笑意,如今她才知道那吻起來有多迷人,她甚至懷疑往後她能不能夠拒絕他的吻。

  東方騰光笑了,但胯間也脹得發疼,真無法想像過去沒有她的日子有多無趣,而現在他能夠對她做盡所有妄想中的壞事……

  「你都冒汗了,脫件衣裳下來舒服點。」他柔聲哄道,語氣是絕對的斯文體貼,沒有一絲狡詐與別有所圖。

  程紫荊有些茫茫然地任他脫下外袍、她的腰帶……直到她身上剩一件訶子和褻褲,她有些太遲地抓住什麼想遮掩,卻只抓住了他的袖子。

  「沒有別人,別怕。」他伸手解她背後的系帶,「害臊的話,我懷裡隨時等候夫人。」

  果真是不要臉的壞胚子。

  她臀下的龐然大物,肯定不是被她壓腫的。這家伙根本沒安好心眼,他的手等不及脫下她的訶子,便在她左乳上磨戲著,她想喝斥他,卻不願阻止他,不知什麼時候,因為與臀下他的昂揚廝磨著,兩腿間也醞釀出了熱潮,在此刻令她不住地隔著布料對著他無言地撒嬌與撒野。

  「別急。」他竟有臉這麼好整以暇地取笑她!然後低下頭在她晶瑩的耳殼上呵了口熱氣,狡猾的舌頭似有若無地舔舐而過,最後舌尖逗弄著圓潤可愛的耳珠子。

  程紫荊從不知她耳朵那麼怕癢,想躲藏,卻不甘心示弱,可她也拿他沒奈何,當東方騰光含住了她的耳珠子時,她很丟臉地身子輕輕一顫,細碎的呻吟也破口而出。

  他的夫人有一對漂亮的耳朵,秀氣粉嫩的耳殼,珍珠似飽滿的耳垂,簡直誘人咬一口,但他可舍不得她疼。

  懷裡多麼漂亮的小東西,讓他恨不得玩弄她的全部,卻又害怕他太粗野傷了她。他貪婪地以掌心磨蹭著她的蓓蕾,長年操兵作戰,原本擔心掌間的厚繭會讓她不舒服,可她似乎偏偏喜歡他這麼伺候,挺起酥胸不住地往他的手貼去,令他忍不住惡作劇那般地更加大膽狎揉起她的柔軟。

  他輾轉吮吻她的耳垂,好像那能止他情欲的飢渴一般,卻又遠遠不夠。他吻她的芳頰,吻她的香肩,左手將她頸上的長發撥到另一邊的肩上。

  初時,東方騰光以手指不帶任何力道地在她瑩白的頸背處撫過,察覺了她的顫抖,他試探地伸出舌頭舔弄她的後頸,同樣激得懷裡的人兒打了個激靈。

  啊!她恨死了!可光是他的氣息在她後頸的吹拂,就讓她頻頻想縮起肩膀,嚶嚀出聲。

  東方騰光忍不住笑了,一察覺她想推開他,他雙手立刻一左一右握住了她的皓腕,依然不舍強硬,但已足夠教她掙脫不開。而他在她耳邊持續著那磨人又誘人的吻。

  「啊……」她幾乎想討饒了,卻倔強地咬住唇,訶子滑落之後,胸前的蓓蕾失去了溫存與依偎,艷紅挺立,寂寞而招搖。

  她近乎赤裸,東方騰光脫了她的鞋襪。坐在他懷裡的她,足尖不沾泥塵,卻深陷他滯色膩情的陷阱裡。

  才嫁過來一天,她怎麼就這麼在他懷裡,任他宰割了?

  「誰欺負你了,嗯?」東方騰光吻著她眼角的濕潤,以看似從容的笑回應她指控的嗔視,卻動手拉扯她的褻褲。

  「你……」她瞪著夫婿,卻不夠有嚇阻力,也不夠強硬推拒,惹得他額頭與她相貼,鼻尖靠著鼻尖,氣息綢繆。

  「都濕透了,脫下來舒坦些。」他嗓音明顯壓抑著笑意,更多的是醉人的誘哄與憐愛。她小悍虎似的爪子又貼在他唇上,忘了前一刻的強悍,總覺那醇厚陽剛的嗓音余韻撩撥得她指尖發麻。

  程紫荊漲紅了臉,原本就是想反擊,這會兒氣勢也消短了一大截。

  「不舒服嗎?」東方騰光依然將她一條腿的膝蓋掛在手臂上,情谷深處,幽瀾涓涓,露滴牡丹開,他長著厚繭的手指便長驅直入,貼著濕軟的花核狎戲玩弄,力道那麼溫柔纏綿,舉止卻十足惡棍,她水眸眄了他一眼,索性將頭一轉,擱在他頸窩上。

  他怎會到這一刻才發現,這小悍虎溫馴地由他擺弄時會這麼可愛?讓他打下腹處升起一股亢奮,男性脹痛得恨不得立刻就狠狠地在她柔軟的體內馳騁。

  但他偏又迷戀這麼逗弄她的歡愉與自虐,把她抱在懷裡,持續著那磨人又邪佞的把戲,粗礪的手指撥撩著情弦,而她的身子不可思議地柔軟臣服,在他懷裡嚶嚶啜泣並顫抖。

  「唔……」隨著她的嚶嚀嬌喘越來越藏不住的,還有她腿間隨著他手指的孟浪動作,越來越清晰的淫靡水潤聲響。

  她想並攏雙腿,但她的男人不允許,他長著繭的手指偏偏不肯強悍地給她一個痛快,於是最後程紫荊只能攀住他寬闊的肩膀,支撐就要被他纏卷上愛潮之頂的無力身子。

  東方騰光這才發覺,他真是貪心極了,這女人情潮升湧時的迷亂痴纏,與情潮漸退後的嬌慵無力,他都想嚐盡,當下他立刻扯開腰帶,拉下褲襠,讓仍然茫茫然不知所措的程紫荊就這麼往下坐,盡吞他的巨大。

  「啊……」

  他幾乎無法給她適應的時間,便悍然地往上挺,抱緊了懷裡嬌弱的人兒,讓她更直接地承受他野蠻的衝撞,烏雲似的長發幻夢一般地瓢蕩,飽滿的雙乳也因他的侵犯而顫動著,他就這麼看著他的女人在他的占有下無力地任情潮翻卷,而他早已找不到任何收勢的理智,只想主宰,並且被她主宰。

  早已在潰堤邊緣的情焰在她體內爆發了一回,他卻貪婪不知魘足,將嬌軟的程紫荊放在羅漢床上,午後的天光從楓葉間篩落,她瑩膩泛紅的身子依然激得他體內的獸飢餓而且因為欲望而強大。

  還早呢,還早呢。他笑著欺上毫無防備的她,褪下礙事的錦袍玉帶,仿佛原始而野蠻的戰士終於露出真面目。

  程紫荊看著居高臨下,偉岸如巨岳般掌控著她的男人,在他抬起她的雙腿強悍地扳向左右時,她幾乎感覺到自己的腿心正因為期待而抽緊了,當他不容拒絕地再次進入她時,她只能依循著本能,用她所有的柔軟與甜蜜,抵死地,纏緊他。

  顛鸞倒鳳,晝夜交融,春光依舊漫漫無盡期。

  小家伙一恢復力氣,爪子就往他身上撓。

    「走開!」她在東方騰光渾厚結實的胸膛上又抓又槌,卻也撼動不了他半分,只好賭氣背過身去假寐。

  東方騰光從她身後抱住她,下巴擱在她頭頂,有些好笑。他確實是太過粗魯,也許讓她不太舒服,於是只好安撫地不停揉著她裸臂與肩膀。

  沒招呼底下人,東方騰光先用自己的單衣替她擦拭,程紫荊臉一紅,忙道:「我自個兒來。」

  她不想讓底下人撞見她這副模樣,很快地穿上衣裳,東方騰光卻看著單衣上一抹細微的血絲怔忡良久,才很快地穿上自個兒的長褲,便來伺候她。

  「今天先休息了,好嗎?」他說。

  「為什麼?」

  「晚了,要不把信拿回房去看?不是說沒什麼要事?」他語氣聽起來有些不滿,卻沒有半點威嚇或警告的意味,倒有些孩子氣。

  是被誰消磨到如今日頭西斜的?不過程紫荊確實也有些泛了,「那就回房吧。我還不餓,王爺要讓人備膳嗎?」

  「我也不太餓,晚點你若餓了再讓人備上吧。」他說著便朝她伸手。

  程紫荊一陣無語,「王爺好歹把衣裳穿上。」

  東方騰光故意側頭看了一眼被他隨手丟在羅漢床上的單衣,程紫荊會意,不禁有些尷尬,要是個經人事的奴僕見了都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我……收回房,替王爺洗干淨好嗎?」

  「夫人是要洗我,或我的衣裳?我的話絕對樂意之至,悉聽夫人尊便。我的衣裳自有下人會代勞,夫人可千萬別累壞了身子。」

  程紫荊瞪著笑得一臉無賴的東方騰光,「王爺起碼將外袍披上。」

  東方騰光卻逕自將他的外袍披在她肩上,也不管自己仍裸著上身,接著就抱起她。

  「做什麼?」程紫荊立刻緊緊攀住東方騰光的肩膀。「回房。好久沒練兵了,身子有點疏懶。」

  當她是沙包,他要抱著跑校武場嗎?程紫荊記得以前看過他們兄弟在校武場怎麼訓練士兵。「王爺該不是打算抱著我跑回房吧?」

  「好像太輕松了點?不如這樣好了……」他跳上羅漢床,踩過扶欄,施展輕功,一下便跳到樹頂上。

  程紫荊只感覺到身子不停飛高,耳邊風聲呼呼,朝下一看,遠離的地面與轉瞬即飛掠身後的樹梢,令她驚得將丈夫抱得更緊,根本無暇體驗俯瞰王府的難得機會,她只覺得四周景物轉得好快,待回過神來時,她發現自己早已不自覺地發出尖叫。

  最後她只能將臉埋在東方騰光赤裸的肩上,甚至忍不住發泄似地咬住他的肩膀。

  東方騰光一直到在地上站穩好一陣子,才似笑非笑地道:「到了。」這妮子怕高吧?以後可有趣了,嘿嘿……

  程紫荊不只喊得喉嚨痛,也因為他堅硬的肌肉害得她咬得兩頰酸麻,抬起頭時有些氣呼呼,又覺得丟臉地自顧自抹著他肩上被她咬出來的紅痕和口水,一點也不想看他可惡的笑臉。

  「我本來還有些擔心,但是這下可放心了。以後要是遇上了宵小,夫人就這麼大聲呼救,我可以肯定就算十裡之外都能聽得一清二楚。」他竟好整以暇地道。

  程紫荊氣得槌打他,「放我下來!你這……你這……」過去罵人時她可從沒辭窮過,再難聽都罵得出口,此刻又羞又惱又嗔又嬌地,倒不知該拿他如何是好了。

  「混蛋!走開!放我……」她這才發現自己沒穿鞋!鞋襪都被丟在書房裡了,光溜溜的白嫩腳丫懸在空中。

  程紫荊一時語塞,漲紅了臉,又覺得有點委屈。

  「噯,你的鞋呢?」他一臉訝異。

  明知故問!她不想理他了,悶著頭不說話,東方騰光低下頭卻還是能看見她氣得鼓鼓的臉頰,當下雖然惡劣地笑了,卻忍不住將小家伙往胸口貼。

  「別氣,是我不好。」他抱著程紫荊回到仍然貼滿了囍字的新房,正在整理房間、准備茶水的婢子們在他的示意下退了出去。東方騰光在鵝頸椅上坐下,將她放在大腿上哄著,「等會兒吃點肉粥,讓大夫過來給你把把脈。」

  「把什麼脈?我又沒病。」她把頭往旁一撇,她還在生氣呢,可語氣已經明顯柔軟了,而且看樣子也坐慣了他的大腿,腳丫子懸在空中輕輕晃。

  「有病看病,沒病看看怎麼養身。今早進宮時本來就該看看的,我喝醉就給忘了。」

  是宮裡的規矩嗎?她不懂的看來還多著。

  太醫來替她把過脈,又和東方騰光關起門來不知研議些什麼,直到東方騰光送太醫離開,程紫荊只注意到這厚臉皮的家伙竟破天荒地,臉上顯露臊色,她像好奇的小貓似地躡著腳偷偷跟著。

  做了什麼壞事了?這家伙也會臉紅?真稀奇,她大眼可是精光閃爍,絕不放過任何一縷蛛絲馬跡。

  東方騰光看著太醫走出王府,回過身來,就見到程紫荊好似在打量著什麼的精明神情,不免有些好笑,他立刻大步走向她,不由分說地又橫抱起她。

  「做什麼?放我下來。」

  東方騰光沒說話,只是耳朵又更紅了些,當下身子一躍,又施展輕功跳上檐廊之頂,甩開佣僕們。

  這回程紫荊早有准備,身子只嚇得一震,隨即抱緊了丈夫。抿緊了唇,說什麼都不肯再讓他取笑。

  東方騰光也知道她會怕,這回速度放得慢了許多,一度只在屋脊之頂慢步走,程紫荊終於有心思居高臨下欣賞夜景。

  銀光洗亮琉璃瓦,群樹婆娑染光輝,不知哪個院落傳來月下香的香氣,濃郁得讓她有些暈眩,只好貼著丈夫的頸窩,直到他身上的氣息衝淡了那股惱人的香氣,才覺得舒坦些。

  「你這幾天乖一點,好好休養,我會在家陪你。」最後,他只好這麼安撫道。

  她又沒被禁足,為什麼是她要乖一點?難道太醫說了什麼嗎?程紫荊不禁有些擔憂。

  但是那天晚上,東方騰光卻說什麼都不肯讓她自己穿上鞋子走路了,兩人就寢後,他雖沒再對她做那些羞人的事,一雙手卻極不安分,擾她安眠,惹得她最後一爪子拍在他臉上,才終於能好好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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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1 00:20:1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禁足沒滿三天,程記卻有狀況需要程紫荊親自出面處理。

  礙於太後的懲處以及她與東方騰光的約定,程紫荊本想延後和對方見面的日子,東方騰光卻道:「別讓母後知道不就得了?!」他可是很期待第一次當女霸王的爪牙,何況今日太醫再來,說了紫荊無礙,他也開始蠢蠢欲動,整個人坐不住。

  「那麼多只眼睛盯著,你想怎麼瞞?」明天就解禁了,倒不如乖乖待著不生事。

  「當然需要點技巧。你等我,把這壺茶喝完前我就回來。」他按著她的肩讓她坐回太師椅上,轉身出了房門,一下子便不見人影。

  程紫荊無所謂地優閑喝茶,這可是兩天下來難得的清靜——被一個不怕肉麻又老愛逗她的男人拴在褲頭上,她幾乎被磨掉所有自制與冷靜,這兩天不知賞了他多少巴掌,這家伙倒是樂此不疲。

  總算黏人精不在,程紫荊趁隙問了婢女關於騰王府上一些瑣事。問東方騰光雖然也是一樣的,但他往往老沒正經,要不就是和她一樣,初來乍到,一知半解,問了也是白問。

  雖說騰王府內一切有老魏和魏嫂兩位管事,但程紫荊可不願失職,最起碼的持家本分她還是希望能做到。

  她交代了幾件工作,婢子便退下,只留下隨身伺候她的吉祥和如意。左右無事,正看著帳冊之際,身旁的吉祥和如意突然身子一軟便暈倒在地,她驚訝地抬頭,卻見黑影一晃,她已整個人被一雙鐵臂擒抱住。

  「不准喊救命,否則我就對你不客氣。」男人撝住她的嘴,讓她被迫貼緊了他高大的身子。

  程紫荊連掙扎都懶,她挑眉瞪著眼前戴著獨眼眼罩,不知去哪弄來一身粗麻布衣及一臉落腮胡、披頭散發地只綁上頭巾的家伙。

  「嚇呆了?」他放下搗住她嘴的手,得意地笑咧了嘴。

  「想怎麼個不客氣法?」她反問。

  男人擰眉,「美人,遇上匪徒,應該大聲呼救。你夫君沒教你嗎?」

  不是不准喊救命嗎?「我怕王爺的易容若是輕易被外人識破,會覺得受傷呢。」他將她抱得更緊,故意色迷迷地以下身蹭著她,「你說什麼?這裡哪來的王爺?」

  感覺到他的硬挺,程紫荊雙頰一紅,又賞了他一貓爪子,「無賴。」

  「無賴的天職就是調戲美人,我可不客氣了……」他嘟起唇作勢吻她。

   data-ad-format="auto"></ins>&nbsp程紫荊被他的色胚模樣逗得好氣又好笑,伸手擋住他的嘴,卻被他伸出舌頭舔過掌心,惹得她一陣哆嗦,急忙正色道:「不要鬧了,東方騰光!」

  「東方騰光?原來這兒是三王爺的府邸嗎?可是我覺得,三王爺比我俊多了。」她沒好氣地扯他的落腮胡,「那就剔了它。」

  「噯噯噯!輕點,我黏很久……」那假胡子還真被她凶巴巴地扯落一半,原本微慍的程紫荊也忍俊不住了。

  那胡子果然黏得很牢,東方騰光的下巴有些泛紅,程紫荊忍不住伸手在那紅痕上來回輕撫,「哪找來的這麼煩人的鬼東西?!」又醜又刮人。

  東方騰光索性將胡子全撕了,「你怎麼認出來的?」

  程紫荊挑眉,在他泛紅的下巴輕撫的手頓住,「王爺是認真或說笑?很難嗎?」

  東方騰光握住她的手,「以前我用這招騙過敵人。」

  「他們若不是太笨,就是對你不熟悉。」

  「是啊,夫人嫁給我不過三天,已經對我如此熟悉。」說到這裡,他突然笑得很得意,「我想必讓夫人印像深刻,戀戀難忘。」

  「……」她終於知道為什麼她常常忍不住拿他的臉磨爪子了,皮厚不怕磨啊。

  「維護丈夫的尊嚴,是妻子的本分,若是王爺開心的話,紫荊當然不會反駁羅。」

  程紫荊笑咪咪地道,以前她這麼笑,總讓她的對手背脊發寒,如今倒是顯得俏皮又淘氣,一雙眼都笑成了兩道鸞月,惹得東方騰光伸手在她頰上輕輕捏了一把,還舍不得使力。

  「讓女人幸福是男人的責任,只要夫人喜歡,我當然努力做到,絕對不需要讓你反駁。」他彎下腰來像與她說悄悄話那般,「我想是我低估夫人的聰明才智了,況且夜夜相擁而眠的枕邊人,夫人就是閉著眼也不會錯認,對嗎?」

  程紫荊俏臉紅了紅。他說對了,光是他的氣息她就不會認錯,但她可不會承認。

  「你打算用這模樣陪我出門?」

  「不好嗎?」

  「那你最好安分點。你不介意被取笑綠雲罩頂,我卻不願意被指著鼻子罵自己沒做過的事。」她並不討厭他這麼做,卻故意這麼對他說道。

  或許是因為程紫荊心裡,還不習慣兩人如此親密無間的關系,只是每當她說出這些嘴硬的話,隨之而來的卻是難堪的自厭,厭惡自己,為什麼就不能溫馴一些,討人喜愛一些?

  「誰敢罵你,我讓他哭著來跟你下跪認錯。」東方騰光原本只是說笑,程紫荊也真的當他又不正經地說笑,但東方騰光卻發現,果真如此,也許他真會毫不猶豫這麼做。

  他們從側門離開騰王府。畢竟程紫荊真的不覺得東方騰光的易容很成功,她想他們還是低調些的好。

  程紫荊嫁入帝王家,在京城裡可不是小事,如今商場上理應沒有人膽敢找程記的麻煩。可匪夷所思的是,還真的有。

  程紫荊新婚期間,都是朱紫堇代理程紫荊過去的職務。朱紫董性子隨和,以前程紫荊就怕她應付不了那些老狐狸,只讓她負責協助奶娘管理程家內務,這次原以為商場上那些老狐狸至少不看僧面看佛面,她才安心地放手。

  誰知跟宋記交好的兩大重要原料供應商都出現想結束合伙關系的聲音。向來以和為貴的朱紫董原本想把事情壓下來,以免嫁作皇室媳婦的程紫荊面對婆家不好說話。

  不過程紫荊若是會讓自己閑在家裡沒事做,她就不叫程紫荊,紫堇沒說,她也會自己去查這幾日商號裡的情形,一得知情況,她二話不說和對方約了時間談判。

  在商場上,人情也許有,義理只是說給別人聽的,程紫荊才不相信那些老家伙會想為宋家出氣,無非就是看朱紫董是軟柿子,他們又壟斷了京畿所有的蠶場與茶圜,程家很可能將會是東方皇室欽點的皇商,趁著這機會他們大著膽子想討價還價罷了。

  京畿附近所有的桑農和茶農,幾乎都是同一氏族在中原開枝散葉的子孫,這個氏族重倫理,而且格外團結,自古以來所有的皇帝要得中原,都會盡可能與該族的族長經營好關系,這也是他們敢提出拆伙的原因。

  如果程記想要對付背後有桑農與茶農支持的供貨商,將是吃力不討好的硬仗。

  而且就程紫荊所知,這個氏族的族長曾和東方長空在戰時有盟約關系,他們很可能要求不經由程記直接與皇室合作。

  「王爺知道聖上有何打算的話,紫荊在談判時會比較有把握。」在馬車上,程紫荊把這件事對東方騰光說了。

  「坦白說,自進京以來,大哥被戰後百廢待興的國事纏得煩不勝煩,大嫂偏偏又……國事家事已經讓他蠟燭兩頭燒了,」他干咳兩聲,做弟弟的畢竟不好碎嘴兄長的家務事,只好攤了攤手,「這件事應該被他拋到腦後了吧。不過既然你問了,趁這機會我就老實說,在跨海參戰以前,我有想過,若是最後大燕皇子不幸遇害,那麼大哥就必須登基,我們兄弟幾個就是王爺了,我們沒當過王爺,只會打仗,勉強說起來就是要我們在家裡吃閑飯吧?每一代都是如此,那這國家未來吃閑飯的會多得嚇人。」

  他自己說著都覺得很好笑,「所以我有想過跟你學經商,起碼我這一支血脈,可以有點生意頭腦,不至於把國家吃垮。」

  所以,他娶她,也不單純只是信守承諾。雖然如此程紫荊卻也忍不住想笑,她得承認他雖然別有目的,但這個目的是讓她欣賞的。

  「這件事我也跟大哥提過,他也贊成我和你成親後,讓你和我們未來的子嗣以皇商的身分經營國家重要的商業貿易。但是這幾天我反覆思考,認為不把它當成必要的目的也無所謂,你有興趣再答應下來,覺得太累的話就算了,皇族的身分就是奉旨吃閑飯,等我們的孩子出生後再訓練他就好了。」他說得理直氣壯,還笑開一口白牙哩。

  「沒有什麼累不累。我唯一會的就是做生意,而且我也不喜歡吃閑飯。」她吁出一口氣,忍不住感嘆自己真是天生勞碌命,知道婆家希望她能做的不僅僅是傳宗接代,她竟然反而覺得心裡踏實許多。

  或者該說女霸王當慣了,她並不習慣當被豢養的小女人,在一個家族裡,權力與貢獻是相對的,有所貢獻才有資格說話,對她來說是天經地義,她其實沒察覺自己習慣掌控。

  「可是我希望你可以有多點時間留給我。」

  他這麼坦白而且正經八百,程紫荊羞紅臉之余反而心軟了。

  「我打算栽培訓練代理人,替我出面談生意,以後我只負責幕後的決策,這樣一來會有比較多的空暇盡為人妻的本分。」

  「只是盡本分?」他故意問道。

  程紫荊現在知道這是東方騰光又想要逗她的表現,她可是學乖了,立刻坐直了身子,姿態端莊,神情故作平靜地直視前方,可是頰上的臊色畢竟騙不了人,雖然馬車內昏暗,可他實在靠她太近了。

  騰王府的馬車當然不小,東方騰光偏偏要挨著她坐,小腿和她緊貼著,大掌沒事就撈過她的手把玩,雙眼帶笑,一刻不曾稍離地看著她,害得她連想裝作若無其事都做不到,只好鎮定地、卻有些氣弱地道:「為人妻的本分,就是王爺想要紫荊怎麼做,紫荊就盡力滿足王爺。」

  他要她把時間留給他,她會照做,為他持家,管理家務。就像母親盡管對父親長年不在身邊有怨言,卻從沒忘記自己的本分。

  他本來真的想逗她,但此刻卻因為這句話,想把她扛回家,讓她「盡力滿足他」該死的他甚至覺得胯間又熱又硬又痛!

  東方騰光突然握緊她的手,眼神變得熾烈又復雜,總算令程紫荊回過神來,有些奇怪地看著他。

  做什麼一副要吃了她的表情?程紫荊莫名其妙地回視他。

  東方騰光還在思考這附近哪裡有僻靜的地方?馬車裡不知夠不夠大?但車簾外就是車夫了,他可不想辦事時被聽得一清二楚。這時馬車行進速度卻漸漸緩了下來,最後前頭的車夫一聲吆喝,馬車完全靜止。

  簾外車夫立刻稟報道:「稟王妃,仙客居已到。」

  東方騰光一聲低咒,程紫荊挑眉看著他,他立刻陪笑,「下車吧。」

  他扶著妻子下了馬車,瞥了一眼自始至終都不敢與他對視,也不敢問他身分的車夫一眼,這車夫當然也是衡堡的老奴僕了,東方騰光不禁想,難道他的易容真的很失敗?

   data-ad-format="auto"></ins>&nbsp對方包下了仙客居,也就是此刻整座酒樓裡的客人只有這次談判的雙方人馬——呃,當然對方人數不少,但她只帶了硬要跟來看熱鬧的東方騰光。

  而對程紫荊只帶了一名護衛前來,他們只是互換了一個眼神,接著是一番客套應酬話。

  程紫荊可不會仗著王妃的身分就掉以輕心,因為仙客居是他們的地盤,她沒空陪他們迂回,開門見山地道:「我想兩位當家都明白,程家的地位今非昔比,與程家合作有利無害,我不明白兩位當家在這時要求撤回合伙關系是為什麼?」

  「程家也許與皇室關系匪淺,但王妃如今身分同樣不比過去,作為一個出身平民的王妃,我們也想體諒王妃的處境,您想想,一旦介入皇室與民間的商業交易,

  恐怕朝廷很快會有非議之聲,那些士大夫也絕不會善罷甘休,我們以為不如請王妃看在多年合作的份上,替我們與皇室之間做個引介人,我等定感念王妃的成全。」「可惜的是,聖上有意讓我以皇商的身分處理與民間的交易。」

  對方兩位主事者訝異地互換了一個眼神,接著之中一位過去經常與宋克帆一起上酒樓,在程紫荊眼裡同樣獐頭鼠目惹人厭的小胡子男道:「就算如此,在下還是奉勸王妃莫再插手生意上的事。過去大家都是看程家只剩女流之輩,實在可憐,再加上令尊過去的聲望,才繼續和程家合作,否則商場上那麼多後起之秀,獨厚程家對我們根本沒好處。

  「王妃如今覓得良緣,我們都替你高興,但是你也別忘了,平民的出身在皇室已經難以立足,王妃何不專心相夫教子,否則王爺若再娶貴族平妻,王妃恐怕難逃失寵受冷落的命運,屆時皇家所賜予的一切只會成為一場空,倒不如現在做個順水人情,皆大歡喜。」

  這家伙很了解程紫荊的脾氣,她向來最痛恨商場上的對手因她一介女流,高高在上又輕描淡寫地一句話抹殺她過去所有的努力,說得好像與她合作從沒拿到好處,全是施舍她們程家一口飯吃的口氣。

  當然,程紫荊更相信物以類聚,和宋克帆意氣相投的,當然只會是這種自命不凡又酷好眨抑非我族類的王八蛋。

  她從來就學不會忍氣吞聲,否則也不會落得惡名昭彰堪比鬼見愁。

  一如過去,她甜美一笑,「呵,我聽你放屁……」接著宛如母虎出柙,程紫荊咬著銀牙,美眸圓瞪,殺氣騰騰揚起玉臂就要朝對方招呼過去,身後的東方騰光卻快一步將她撈進懷裡。

  「做什麼?放開我!我讓他的狗嘴學學人話怎麼講!」

  吼——

  程紫荊依然張牙舞爪地,在他懷裡仿佛氣得毛都豎直了的小母虎,奈何東方騰光鐵臂撈住她,令她連小腳都只能在空中踢著,還拚命想朝對方踹上一腳,讓東方騰光好氣又好笑。

  他完全能想像,若是在過去,這妮子肯定早就喝令她的爪牙們一擁而上,自己在一旁趁亂揍幾拳、踩幾腳泄恨。今日她只帶上了他,也許讓這些人以為程紫荊礙於王妃的身分和皇室的規矩,再無法帶著爪牙們橫行霸道,以為能占到便宜了吧?事實上,他其實不介意讓她帶著一支軍隊在京城裡橫著走,只不過作為皇族,有些事情得做得漂亮些。

  「乖……」他只好一邊抱住懷裡拚命想跳出去和敵人拚命的小母虎,一邊柔聲安撫,「好乖……交給我,別氣。」

  此番舉動,自然是惹人側目的。

  程紫荊雖然靜了下來,看樣子安分地讓東方騰光抱住了,但一雙眼睛仍是噴火似惡狠狠瞪著小胡子男。

  「兩位當家,可有能安靜說話的地方?」東方騰光笑著問道,一手仍在妻子手臂上安撫地上下搓揉著。

  小胡子男神色一凜,似是猜到了什麼,揮手讓其他人退下,另一位當家似乎有些不滿,才要開口,卻被他制止了。

  「敢問壯士尊姓大名?!」他們當然懷疑過程紫荊身邊這名男子的身分,但是卻不認為尊貴的王爺會做這等打扮,而且如此紆尊降貴地像個跟班一樣跟在一個女人身後。

  東方騰光安撫妻子坐回椅子上,便大大方方地在她身旁的位子坐下,毫不客氣地拿起茶盞喝了一大口茶,然後將完全無用的眼罩往額頭上掀,看向臉色已經有些怪異的兩人,才以一貫的,似笑非笑的優閑口吻道:「敝姓東方,兄弟間排行第三,生平最痛恨有人欺負我夫人。」

  帶一頭真正的老虎出門有多威風,程紫荊總算是知道了。

  兩手空空地出門,裝了一車「貢品」離開仙客居,有靠山沒靠山還真是天差地別。

  「還生氣嗎?」東方騰光以指腹搔了搔她鼓鼓的臉頰。

  程紫荊原想賭氣把頭用力撇開,但想起那兩個混蛋巴結討好又戒慎恐懼地主動割地賠款的孬樣,也忍俊不住地噗哧一笑。

  雖然覺得很嘔,到最後她終究不是靠實力讓對手心服口服,他們是畏懼東方騰光的身分才低頭,可是程紫荊其實也思考過,她如今的身分不適合繼續拋頭露面——那兩個混蛋說對了,過去她是程家的女兒,她的任性吃虧的只有她自己,但現在她不能不顧慮到丈夫和婆家的難處,得天下之後,東方家已不再單純是東方家。

  總歸現在她知道,她嫁了個願意給她當靠山的男人,她只要隱身幕後,依然能大展身手。

  何況,過去是逼不得已,她其實並不喜歡應酬。

  「他們常常這麼欺負你嗎?」東方騰光原本不是會仗勢欺人的人,可是方才他卻發現不狠狠刮掉那兩個家伙一層皮,他內心的慍怒不會消失,所以盡管原先並不打算做得太過分,他最後還是逼到他們退無可退才罷手。

  程紫荊深吸一口氣,一派無所謂的模樣,「我早就習慣了,反正那些男人也就靠一張嘴,真讓他們上沙場可能還會尿褲子,頂天立地做不到,只會花天酒地,看不起女人所以不屑跟女人做生意,往後我既然打算退到幕後,也懶得再跟他們一般見識。」

  東方騰光看著她半晌,又不自覺地伸手在她頰上安撫,才笑道:「你想訓練代理人,那你覺得我資質如何?」

  程紫荊有點訝異丈夫竟會毛遂自薦,但繼而又想起他說過,原本就打算學做生意。她沉吟了一會兒,心想這也不失是個好主意。「以前我沒考慮過讓別的男人代替我出面以避開麻煩,因為沒有我信得過的人。如果是王爺的話,倒是最合適的人選……」

  而且,東方騰光熟諳兵法,又是個全能的將才,方才輕而易舉地讓小胡子棄械投降,雖然大半是因為他王爺的身分,不過從第一次見面,程紫荊就知道這男

  人真要算起心機,可不會輸給任何人——她不就吃鱉好幾次,還把自己許給了他?「那麼從今天開始,你就教我經商之道吧。」他笑看著她,一手握住她柔荑輕輕撫弄,心裡想的是這麼一來就更有理由把她拴在褲頭上了吧?呵呵!

  「好是好,不過像今天這樣逼到對手差點要狗急跳牆,還是盡可能避免吧。做生意講的是雙贏,大家都有賺頭,才能合作得長久,你這麼吃定了他們,到最後恐怕會招來反彈,對皇室也不好。」

  「我只是給他們一次教訓,下次誰再欺負你,我就讓他們知道捋老虎須的下場。」

  程紫荊雖然知道東方騰光適才是為她出氣,可是他親口對她坦白,卻又讓她有些動容。

  父親走了之後,第一次吃虧受委屈,她才知道已經沒有人會替她覺得不舍,沒有人會在乎她是不是難過,沒有人能替她討公道……家裡的姨娘和妹妹們呢?算了吧,她們就會哭得死去活來,好像哭就能過日子一樣。

  她只能靠自己。

  馬車又慢慢地停了下來,程紫荊感到奇怪,他們才離開仙客居不久,還沒到騰王府吧?接著卻聽車夫在簾外道:「稟王爺,松園到了。」

  程紫荊詢問地看向東方騰光,他卻只是笑著朝她伸出手,「時辰尚早,咱們出去走走,透透氣。」

  原來東方騰光讓車夫先繞到離仙客居最近的、屬於皇室所有的隱密休憩地方,便來到了這座松園。前朝多少權貴和他們數不盡的金闕瓊樓、峻宇雕牆,如今都充了公,有的還未作任何分配,有的就成了皇家的私人花園了。

  這座松圜前任的主人,正是前朝攝政王,果真白玉為堂金做馬,豪奢不下帝王家,連程紫荊跟著丈夫在園中漫步,也不自覺迷失了方向,可看樣子東方騰光一點都不在意,還揮手遺開了遠處的奴僕,拉著程紫荊走向藤花威蕤,如雨絲拂地的回廊。

    這座圍繞松園的回廊,每十尺就有一處彎曲成長椅狀的欄杆,供休憩用,東方騰光抱著她翻進欄杆內,坐長椅上。

  「怎麼了?」

  東方騰光讓妻子坐在他懷裡,程紫荊立刻感覺到臀下的硬挺,霎時漲紅了臉瞪著他,「別亂來啊,大白天的……」她現在知道壓著它絕對沒有用,這家伙根本誆她!

  東方騰光卻伸手探進她訶子內,握住柔軟的渾圓揉了起來,「你不是說,會盡為人妻的本分,努力滿足我嗎?」他這麼說的時候,氣息已粗沉急促,粗魯地拉扯她的上衣,宛如被迷香蠱惑的野獸那般,在她頰畔和耳際親吻著。

  「那是……」程紫荊推拒著他,有些慌亂地四下張望,回廊的兩端幾乎看不見盡頭,但誰知道會不會有僕役突然經過?她情急之下又賞了他一貓爪子,誰知東方騰光只是握住她的手,將她的手指含進嘴裡,舌頭甚至舔過指間凹處,惹得她身子一陣哆嗦,不敢置信地瞪著他。

  這家伙為了做這檔事,到底臉皮有多厚啊?

  東方騰光被她的表情逗笑,湊上前吻了吻她的小嘴,輕輕地琢吻出聲響,挑逗地以舌尖舔過她的粉唇,再撬開貝齒,貪婪渴飲她的味道,攪亂一池春水,直到她幾乎忘了呼吸。

  退開那時,他甚至有些不舍地,輕輕往她唇間吹了一口氣,仿佛提醒她記得呼吸,然後愛憐地留下一個羽毛輕拂似的吻。

  東方騰光早已由她身後抱緊了她,一手仍沒停地磨戲著她的雪乳與艷紅的乳珠,鼻尖在她耳畔搔著癢,「你道麼說的時候,我就有點難受了,為了正事才忍到現在,你要說話不算話嗎?」

  程紫荊真想再賞他一巴掌。這色鬼!

  「你明知道我的意思……」他竟然扯下她的訶子,令她雙乳坦露而出。

  「什麼意思?」他兩手各握住她一只軟乳,幾乎是粗魯地高高捧起,再使勁地推揉著。

  「這兒會有人經過……」

  東方騰光笑了起來,「我一進松園就讓他們不准來打擾了,別擔心。」然後他低下頭來,含住她一邊的乳尖,忘我地吸吮者。

  難怪這家伙從方才就一副心不在焉,盯著她全身上下像恨不得把她吞了似的!

  他甚至等不及地伸手拉起她的裙擺,手指探進褻褲之中,但他知道誘引她的技巧,於是不疾不徐地撥開了柔密的毛發,以指腹輕輕磨蹭著嫩蕊。程紫荊無法抗拒他,也羞於主動,只能抱住了他的頭顱,仍是害怕會有人突然闖進這一片春色之中。

  他一邊大口地吸吮著早已硬挺的乳蕾,以舌尖在乳蕾上頂弄,在她兩腿間的手

  則再次探進一根手指,並且加快在蜜瓣上的磨戲。直到探進三根手指,他開始把那每一處皺折與柔軟都仔細地揉捻著。

  很快的,那處的水聲幾乎與他刻意吮吻出的聲響一樣的清晰,東方騰光另一手開始擺弄她的雙腿,直到脫下她的褻褲,壞心眼地藏進衣襟裡。

  程紫荊想收攏雙腿,但他不允許,讓她一腿抬起,踩在他膝上,她的羅裙幾乎掀至肚腹上,露出被他玩弄的濕亮的水穴,而他已經放肆地五指並用,甚至往花穴伸進一指,緩慢地抽插著,拇指持續地繞著嫩蕊玩弄。

  「啊……王爺……」

  他吐出被吻得紅腫的紅莓,伸出舌頭貪婪地舔吻過每一處他愛不釋手的瑩膩細致。

  「喊我的名字。」

  其實不管她喊他王爺,喊他夫君,喊他東方騰光,他都喜歡。更坦白點說,不管她怎麼喊他,都會讓他內心隱隱亢奮著,她喊他王爺時,他就想調教她,喊他夫君,讓他想憐她。

  「騰光……」

  也許他邏是喜歡她喊他的名多一些。亢奮之余,難忍柔情蕩漾。不過他還是想欺負她,誰讓他忍了一下午,不盡興放縱一回怎麼甘願?

  ……

  *本書內容略有刪減,請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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