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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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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碧螺 - 《轉職當貴妻 卷一:王府有三寶》《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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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4 00:02:1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見許攸沒反應,趙誠謹又小聲警告道:「以後見了她們躲遠點兒,知道嗎?尤其是我那兩個表姐,凶得很,若是見了你,定要拽你的尾巴玩兒。」
  熊孩子拽尾巴什麼的,最討厭了!
  不過,這是不是小世子在故意嚇唬她呢?小姑娘們總是要斯文許多,許攸記得以前她家隔壁鄰居就養了一隻短毛,鄰居家的小姑娘每天領著那隻貓在小區裡散步,特別有愛。當然,熊孩子也有就是了,什麼拽尾巴呀,扔石頭啊。以前她還只是旁觀,實在看不過去了才去攔一攔,現在想起來,對於貓來說,熊孩子真討厭。
  趙誠謹生怕許攸被幾個表姐逮著,抱著它躲在林子裡不出去。許攸心情好,難得地哄著小世子一起玩兒,利索地爬到樹上,撓一把碧綠碧綠的樹葉子,衝著樹下的小孩兒灑下來……
  貌似有些幼稚?
  玩得累了,趙誠謹又抱著它躲在樹蔭立下睡覺。他年紀小,自幼都是丫鬟婆子伺候著的,一點生活常識也沒有,也不管樹下的草地乾淨不乾淨,一骨碌就躺下了。許攸老老實實地蹲在他身邊,圈起身子正準備睡覺,眼睛忽地捉摸到一個小小的黑色東西一晃而過。
  虱子!
  許攸只覺得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這些個磨人的小妖精!
  她伸出爪子「啪——」地一聲把那只虱子拍得稀巴爛,跳起身張口咬住趙誠謹的衣袖就往林子外拖。
  這虱子是它身上的,還是趙誠謹身上的?其實根本不用想,許攸也知道,小世子每天都收拾得乾淨體面,就算在草堆裡打幾個滾也長不了虱子,那玩意兒鐵定是她身上的。一想到這個許攸噁心得渾身直哆嗦。
  趙誠謹長這麼大還沒見過虱子,自然不曉得這些小妖精們的厲害,被許攸拉回荔園時還是一片茫然。
  下午趙誠謹是偷偷溜出門的,翠羽正為了尋不見他記得滿頭大汗,而今見他自己回來了,終是鬆了一口氣,狠狠地剜了園子裡其他的小丫鬟一眼,加快步子迎上去,略帶一絲責備地道:「世子爺,您日後可不能偷偷溜出去了,怎麼著也得帶上幾個人伺候……」
  許攸根本沒心情搭理她,飛快地衝進屋,四下張望,終於找到了平日裡洗澡用的浴盆,腳一蹬蹦了進去,不動了。
  翠羽的臉上露出狐疑不解的神情,想了想,小聲問:「世子爺,雪團這是要作甚?」
  趙誠謹茫然地搖頭,「我也不曉得,原本在林子裡玩兒得好好的,雪團忽然就跳了起來,啪啪啪朝四周使勁兒抽,爾後就拽著我往回走。」他一邊說著話,一邊上前來拉許攸的前爪,許攸悶悶地把他的手拍開,尾巴在浴盆裡抽了幾下,巴巴地看著翠羽。
  雪菲輕手輕腳地湊上前來,小心翼翼地道:「翠羽姐姐,雪團是不是想洗澡了?」
  「不是每天晚上才洗澡麼?」翠羽不解地小聲喃喃。她雖是侍女,但進宮之前卻也出身小福之家,進宮後又被太后瞧中一直在安寧宮伺候,何曾見過虱子,根本就不會往這個方向想,倒是雪菲原本在家的時候養過貓貓狗狗,多少猜到些緣由,「是不是雪團在草叢裡沾了虱子?」
  翠羽頓時抽了一口冷氣,慌忙吩咐丫鬟們去打熱水,伺候世子洗澡。
  趙誠謹迅速被扒光了衣服扔進浴桶裡,許攸則在他旁邊矮浴盆中泡澡。也許是因為她在外頭逗留的時間不算長,在浴盆裡游了幾圈也不見再有虱子。翠羽見狀,一顆心總算落回了實處,但還是不放心地悄聲問趙誠謹,「世子爺可有哪裡癢癢?」
  趙誠謹搖頭,把下巴擱在浴桶邊上,眨巴著大眼睛看著許攸,小聲問:「什麼是虱子?我從來沒有見過,好想看一看啊。」
  翠羽嚇了一跳,趕緊道:「可不是什麼好東西,世子爺以後見了千萬離遠點。萬一沾上了那玩意兒,可不得消停,癢起來皮都要抓破的。」說話時,又忍不住朝許攸看了一眼,一副敬而遠之的模樣。
  許攸心裡有些警惕,如果翠羽把今兒的事加油添醋去瑞王妃面前告狀,瑞王妃不會一聲令下把她扔出府吧?雖然有時候她會覺得一直在王府裡待著有些無聊,可是,她卻一點也不想去做流浪貓啊。
  她睜大眼睛一臉警惕的瞪著翠羽,小圓臉上殺氣騰騰。翠羽冷不防地一抬頭,正好跟她圓溜溜的眼睛對上,嚇得手一抖,腳下一滑,「啪——」地一聲摔在了地上。
  「翠羽姐姐——」
  一堆丫鬟花容失色,慌忙上前來扶,趙誠謹也半張著嘴睜大眼,下巴從桶壁上挪開,腦袋探出來,一臉關切地問:「翠羽姐姐你沒事吧?」
  翠羽其實摔得並不重,只是心中大受震撼,根本不敢正眼看許攸,扶著雪菲的胳膊站穩了,咬著牙小聲回道:「奴婢沒事,世子爺不必掛心。」說罷,又掙扎著上前來給趙誠謹洗澡。
  趙誠謹小孩兒心性,很快就把才纔的事忘在了腦後,嘻嘻哈哈地與許攸玩鬧起來。不過這個小孩雖然調皮,卻很有分寸,可不像那些熊孩子們亂來,既不會揪她的尾巴,也不會撒她滿頭滿臉的水。
  他今兒本沒出什麼汗,身上並不髒,很快便洗得乾乾淨淨,翠羽正欲給他穿衣,趙誠謹忽然臉色一變,猛地從浴桶裡站起身,急道:「快,快,尿尿——」
  許攸頓時囧了,這小鬼一點性別意識都沒有,光裸著身體急得直跳,小雞雞在許攸面前甩來甩去,實在是——不甚雅觀。也許是她表情有異,翠羽立刻就意識到不對勁了,她本就對許攸有些戒備,而今見她鼓著臉瞪著趙誠謹的小弟弟,只當她要下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猶如閃電一般衝到趙誠謹面前將他攔住,高聲吩咐道:「快,快把世子爺抱開。」
  雪菲被她「雷霆」般動作給嚇到了,怔怔地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愣,罷了才傻乎乎地問:「翠羽姐姐,怎麼了?」
  四周安安靜靜的,一點異樣也沒有,雪菲實在不明白為什麼翠羽會忽然間這般激動?
  翠羽死死地盯著許攸的臉,依舊一臉戒備。許攸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想法,頓時啼笑皆非,想了想,伸出小爪子在浴盆裡拍了拍水,嬌滴滴地「喵嗚——」一聲。
  翠羽身後的趙誠謹忽地大叫起來,聲音裡透著一股子無可奈何的絕望。眾人齊齊回過頭,原來這小傢伙終於憋不出,尿了。
  自從那天當著眾人的面尿在浴桶裡之後,趙誠謹就有些不自在,整天都把小臉繃得緊緊的,連話都不怎麼跟丫鬟們說了。瑞王妃心中詫異,便喚了翠羽仔細詢問。翠羽不敢瞞她,只得一五一十地說給她聽,還未說完,瑞王妃已被逗得哈哈大笑。
  「順哥兒……尿在桶裡了?」瑞王妃抱著肚子幸災樂禍地笑了半天,好半晌才漸漸緩過來,臉上卻依舊忍俊不禁,「也沒多大的事兒嘛,就……就為了這事兒,所以他連話都不說了?哎喲喂,我們家順哥兒長大了,居然曉得害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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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4 00:02:2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她一邊笑,一邊吩咐道:「也是,順哥兒這都五歲了,可不好像以前那樣。回頭讓柳管事挑幾個沉穩伶俐的小子過來,給他找幾個書僮伺候著。要不然,等過了年順哥兒進學,到時候又急急忙忙地一團糟。」
  一旁的蘇嬤嬤立刻應下,翠羽想了想,又忍不住小聲提醒道:「娘娘,那雪團還留著?」
  「怎麼?」瑞王妃笑容一斂,沉聲問:「它做什麼了?」
  翠羽低下頭,小聲道:「奴婢只是擔心那貓兒沒輕沒重的傷了世子爺,它今兒能惹來虱子,可不曉得明兒能惹來什麼麻煩。奴婢們雖貼身伺候著,可難保什麼時候有差池,萬一世子爺被它傷著了,抑或是因著它的緣故有什麼差池,便只是被蟲子咬一口,奴婢們也玩死難辭其咎。」
  也說不上來為什麼,翠羽心裡頭對那隻貓總有些忌憚,每每瞧著它,都有一種像是對著陌生人的感覺。畜生到底是畜生,若是太聰明了,反而異樣,要不怎麼說反常即為妖呢?當那隻貓冷冷地盯著她看的時候,翠羽就覺得它像是只妖物。
  瑞王妃不以為然地揮揮手,道:「無妨無妨,不過是只小奶貓,若真弄得興師動眾的,豈不是讓人看了笑話。順哥兒又不是瓷器做的,男孩子要養得皮實些,不必弄得那般矜貴。他既然喜歡就讓他養著,若真弄了滿身的虱子,他自個兒吃了虧就曉得厲害。我若這麼不講道理非要把那隻貓兒給弄走,依著順哥兒的性子,只怕愈發地要跟我鬧得不可開交。且先由著他,他若是膩了,不肖我說,自己就先丟開了。」
  既然瑞王妃都這麼說了,翠羽哪裡還敢再多嘴,只得把心中的無奈全都壓下,緩緩退了下去。
  再說許攸這邊,她可一點也不曉得翠羽給她上眼藥失敗的事兒,每日下午她都要陪著趙誠謹在府裡頭到處轉悠。自從那日許攸惹了虱子後,丫鬟們便再也不敢放他們倆單獨出去,每日寸步不離地跟著,這讓許攸很不習慣。
  無論是作為人,還是作為貓,許攸都嚮往自由,她甚至想要跳出王府去四周走一走,看一看。這個時代的人們到底是怎樣生活,這個古老的城市又是一番怎樣美妙的景致。
  許攸從趙誠謹的懷裡跳出來,蹬地一下上了樹,藉著鋒利的指甲飛快地攀上高高的樹枝。這棵樟樹生得高大,枝葉繁茂猶如一把大傘,有許多枝椏從牆頭探出,伸進巷子裡,許攸沿著樹枝跳上圍牆,睜大眼睛打量著外頭的世界。
  這是一條安靜的巷子,巷子兩側都是高高的圍牆,地上鋪著人字紋的鋪地,水磨的青石板路乾淨而光滑,路上沒有人,只有微微的風聲,毒辣的日頭也照不進巷子,這一路都陰涼而乾爽。
  遠處的巷子裡隱隱傳來嘈雜聲,終於使得這裡帶上了些許煙火氣,許攸忽然有一種要跳下圍牆衝出巷子的衝動,她微微一抬腳,身後傳來趙誠謹緊張的聲音。
  「雪團兒!」他高聲喊,彷彿猜到了她的心思,聲音裡有急躁不安的情緒,「你下來,快下來!」
  許攸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緩緩轉過身去,歪著腦袋看了看他。小孩子稚嫩的臉上盛滿了驚慌,眼睛一瞬間就紅了,伸長了胳膊朝她探過來,高聲道:「上面危險,你快下來!」
  她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抖了抖毛,一甩尾巴跳進了趙誠謹的懷裡。
  到底還是鼓不起勇氣啊!
  「以後可不准再這樣了。」趙誠謹緊緊抱著許攸快步往荔園走,嘴裡囉囉嗦嗦地叮囑道:「圍牆那麼高,掉下去了會摔斷腿!你以後不要亂走,外頭大,很容易迷路,要是你出去了找不回來怎麼辦?而且,還有壞人,拍花子,嗯,抓貓,反正壞得很。你要是被抓走了,以後可就見不著我了……」他偷偷聽過府裡的丫鬟們聊天,知道有拍花子的壞人,還有專門抓小孩賣的,覺得很是可怕,遂拿來嚇唬許攸,希望她以後能老老實實的。
  許攸一動也不動地蹲在他懷裡,繃著圓臉很嚴肅的樣子。
  趙誠謹在府裡頭跟著瑞王妃讀了幾天書,宮裡的太后便得了信,召他進宮去說話。趙誠謹想帶許攸一起,被瑞王妃又給攔了。
  「為什麼不能帶雪團兒?」趙誠謹一臉的不高興,「連翠羽都能一起去,為什麼不能帶雪團?它可乖了,一點都不淘氣。」
  瑞王妃耐著性子勸他,「要進宮就不能帶雪團,宮裡頭規矩多,這樣不行,那樣也不行,雪團哪裡會喜歡。」
  「萬一它喜歡呢?」趙誠謹還是不肯放棄,堅持道:「宮裡頭那麼大,我想帶雪團看看麼。它整天被關在家裡頭,悶都要悶死了。娘親娘親,你就答應孩兒吧。」
  「順哥兒!」瑞王妃的臉一沉,表情變得很嚴肅,「雪團是隻貓,不懂事也就罷了,你也要這麼不懂事麼?宮裡頭貴人多,雪團又聽不懂人話,萬一不小心衝撞了誰,便是母親也保不住它。你難道想讓雪團死?」
  死這個字眼對趙誠謹來說有些陌生,他自幼被如珠似寶地捧在手心裡長大,何曾見過這人世間的陰暗。王府裡經常會莫名其妙地少一些人,他偶爾也會聽小丫鬟們說起誰誰死了,可這些事跟他沒有一點關係,他也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現在猛地聽瑞王妃說起這個詞,趙誠謹一時有些愣神。
  「死了……就是以後再也見不到了嗎?」他想了好一陣,才緩緩問。
  瑞王妃沉著臉道:「永遠都見不到了。它會被埋在泥地下,再也不能陪你玩兒。」
  趙誠謹瑟縮了一下,低頭看看圈坐在桌上瞇縫著眼睛的許攸,不安地伸手在她背上撫了撫,彷彿要確定她就在身邊,「那……還是把雪團留在家裡吧。」
  他小聲道,說罷,眼圈兒一紅,小嘴一撇,淚眼朦朧地看著瑞王妃,可憐兮兮地哽咽道:「娘親,我害怕。」
  「怕什麼?」瑞王妃毫不客氣地在他腦門上敲了一記,「這麼大孩子了,還動不動哭鼻子,丟人不丟人。」
  趙誠謹一點也不覺得丟人,他一伸胳膊把瑞王妃抱住,淚眼婆娑地道:「我不要雪團死。」
  瑞王妃好氣又好笑,努力地繃了一會兒臉,終於還是破了功,溫柔地拍了拍兒子的後背,壓低了嗓音道:「雪團不會死,它會好好的一直陪著你。」
  「真的?」趙誠謹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但好歹忍住了沒讓它掉下來。
  「不信你問它。」
  於是趙誠謹鬆開手,轉過身微微蹲下,讓自己和許攸在同一水平線,嚴肅而認真地問:「雪團,你會一直陪著我的,對吧?」
  許攸抬起右爪,小心翼翼地把鋒利的指甲收起來,輕輕地在他嫩嫩的臉頰上碰了一下。
  軟軟的,很舒服。
  趙誠謹的眼睛頓時亮起來,嘴巴半張著,爾後高興地跳起身,歡樂地大聲道:「娘親,娘親,雪團兒能聽懂我說話,它答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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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4 00:02:3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有那麼一瞬間,許攸覺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一種叫做感動的情緒迅速蔓延,她現在的腦瓜子很小,所以裝不了太多的心事,但她很肯定,自己被這個叫做趙誠謹的小孩感動了。她們認識的時間並不長,甚至在這麼多天以來,許攸一直都抱著哄小孩的心情,可是現在,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已經有些不一樣了。
  她想跟自己說,其實小孩子的心最多變,尤其是像趙誠謹這樣嬌生慣養的世子爺,他們身邊太多討好的人或事,或許過不了幾天,有了新鮮的玩物,他就會把這只叫做雪團的貓兒忘記得乾乾淨淨,可是,他現在的笑容卻是真誠而發自內心的,他果真只因為一隻貓的承諾而歡欣喜悅。
  因為不能許攸進宮,趙誠謹難免鬱鬱,抱著許攸回了屋,與她仔細說起宮裡的事。「出了巷子往西走,不到一刻鐘就到了皇宮東門,進了宮,有一條特別長的走廊……」
  趙誠謹雖然年紀小,但口齒伶俐、思維清晰,許攸覺得他要是進了學,一定是上書房裡最聰明的小孩。他說完了皇宮裡的佈局,又開始說宮裡頭的各種事兒,什麼太子哥哥前不久不小心掉進河裡啦,什麼太后祖母身邊有個叫玉澹的姐姐會剪漂亮的窗花啦……
  許攸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第二日大早,瑞王妃便領著趙誠謹出了府,許攸一路把他送出門,爾後跳上圍牆,看著他乘坐的馬車漸漸消失在巷子盡頭,然後,她哧溜一下接著牆邊的大槐樹跳下來,邁開步子去廚房找東西吃。
  她在王府裡的時間久了些,府裡的下人都曉得世子爺養了只白貓,遠遠地瞧見她,偷偷指指點點,並不敢趕。
  已經過了早飯時間,廚房裡沒什麼吃食,只有早上剩下的幾個包子和小菜,許攸看了幾眼,沒興趣,遂又上了屋頂。她還記得上次偷菜被五爺撞上的那個小男孩,不曉得他後來有沒有挨打,那個壞脾氣的五爺今兒倒是沒在。
  許攸在廚房院子裡轉了一圈,然後又沿著屋頂摸進了青雲所住的院子。
  花木房這邊人少,除了青雲之外只有兩個粗使的僕役,還有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花匠,許攸推測他是花木房的負責人,因為無論是青雲還是那兩個僕役在他面前都很是恭敬。
  許攸現在是一隻貓,所以無論去哪裡,別人都不會在意,便是見著了,也只是生出「咦,這裡居然有一隻貓」的疑惑,卻不會懷疑它能聽懂什麼。更何況,雪團兒是世子爺的寵物,府裡頭可沒人敢對她不敬。
  「這貓長得真好看。」有個婆子小聲恭維,「真不愧是世子爺養的貓。」
  另一個婆子嗤笑道:「這種貓也就長得好看,連老鼠都捉不了,養了就是費糧食。」說罷,又一臉鄙夷地朝許攸瞥了一眼,很是瞧不起的模樣。
  許攸沒跟她計較,事實上,她的確不會捉老鼠。雖然她的爪子很鋒利,腳步又輕巧,甚至跑起來速度相當快,可是,捉老鼠這種事也太可怕了,許攸一想到灰老鼠那猥瑣又骯髒的樣子就渾身起雞皮疙瘩,更不用說還親自用爪子抓死它們。
  「這種貓可貴了,你便是想養也養不起。聽說西市那邊一隻藍眼睛的貓要賣上百兩銀子呢。」
  「真的假的?」那婆子眨了眨眼睛朝許攸看過來,眼睛裡帶著一絲驚疑和貪婪。
  許攸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就好像自己是一隻貨物似的,於是她扯了扯尾巴,一轉身,從花木房裡跳了出來。
  許攸還記得那天在林子有個婆子強塞了個香包給青雲的事,於是決定去青雲屋裡看一看那只香包是否還藏在她床板底下。她大搖大擺地出了花木房,依著記憶中的路線慢悠悠地踱到了下人們所住的院子。
  青雲那個房間住了四個人,因是白天,都不在屋裡。大門緊閉著,窗戶卻半開著,應是敞開了透氣的,許攸便藉著這扇窗戶順利的爬進了屋。
  這屋裡的陳設跟許攸上次來是一樣的,不大的房間裡擺了四張小床,床頭各有一個櫃子,櫃子上有零零散散的女孩子們的東西。許攸沒興趣仔細查看,逕直走到青雲床前,後腿一蹬便跳了上去。
  床上的被褥不厚,許攸飛快地掀起了一方被角,湊近了床板仔細聞。
  記憶中的那種奇異香味已經不見了!是青雲把香包丟了,還是已經用了?或者是過了這幾日,香味漸漸淡了?許攸小心翼翼地跳到床板邊,抬起兩條前腿,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想把床板掀開。
  床板紋絲不動。
  這細胳膊細腿兒果然不頂事!許攸有些抑鬱,一屁股坐下,氣鼓鼓地使勁兒用尾巴敲擊床板。敲了一會兒也沒想出什麼法子來,倒是聽到門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和交談的聲響,彷彿就朝這邊過來的,許攸心裡一突,趕緊扒拉著爪子把被褥鋪回原地,一蹬腿,跳到了隔壁小床上,腿一彎,身體蜷縮成一個球狀,閉上眼睛假裝睡著了。
  她剛剛做好準備動作,門就開了,進來兩個穿青色長裙的丫鬟。立刻便有人注意到了床上的雪團,發出驚訝的聲音,「呀——這是什麼?」
  「……是隻貓。」青雲道:「它怎麼進來的?」
  「怎麼睡我床上,髒死了。」那個丫鬟氣呼呼地開罵,隨手從門後抓了掃帚就要打過來,「死貓,看我怎麼收拾你。」
  「別啊!」青雲到底有些見識,慌忙攔道:「這恐怕是世子爺的貓。」
  那丫鬟嚇得一哆嗦,險些沒摔倒,結結巴巴地道:「世……世子爺的貓?」她重重地吁了一口氣,趕緊把掃帚放到一邊,後怕地道:「竟是世子爺養的貓,嚇死我了,幸好有你在,不然,我若是把世子爺的貓弄傷了,還不得被崔嬤嬤打死。」
  「你這冒冒失失的性子得改一改了,動不動就胡來,也不動腦子想想,這貓兒白白淨淨,身上一點灰塵也沒有,怎麼會是野貓?」青雲走上前去輕輕地給許攸順毛,許攸趁機假裝醒來,瞇著眼睛朝她們兩個仔細打量。
  青雲是她見過的,另一個丫鬟則眼生得很,有一張圓圓臉,眼睛和鼻子也都是圓圓的,就是皮膚有點黑,瞧著有些土氣,沒有青雲那麼清秀白淨。
  那個圓臉丫鬟是個單純性子,知道許攸是世子養的寵物後,立刻就變了態度,慇勤地從荷包裡掏了一顆糖豆出來送到許攸面前,小聲討好道:「貓兒,你吃不吃糖?這個可甜了!」一邊說著,還一邊舔了舔嘴巴,似乎想到了糖豆的滋味。
  許攸沒動,眨巴著眼睛看她。一來這顆小糖豆還入不了她的眼,二來,這小姑娘似乎還挺捨不得,所以還是不要浪費了。於是,她伸出爪子把那顆糖豆推開,爾後收回爪子,端端正正地蹲好。
  「哎呀,它不要呢。」圓臉丫鬟一臉失望地道。
  「興許貓不喜歡吃甜的。」青雲小聲安慰她,「貓又不是狗,它們可挑剔呢。」說話時她的目光在自己床上掃了一眼,瞥見微皺的床單,心中頓時一沉,臉色也立刻變了。
  那圓臉丫鬟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許攸身上,並未察覺,但許攸卻瞅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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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屋裡是不是有人來過?」青雲小聲喃喃。
  圓臉丫鬟茫然地搖頭,「不知道,是不是青霞回來過?她在廚房幫忙,總閒著。哎呀我不跟你說了——」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差事,狠狠一拍腦袋,迅速從自己床頭的櫃子裡翻出兩股絲線,朝青雲揮揮手,「崔嬤嬤還等著我呢,一會兒又該罵了。」說罷,心急火燎地跑了。
  青雲沉著臉在屋裡仔細察看了一番,沒再發現有什麼異樣,想了想,還是抱著許攸出了門。只是出門時,她特意從頭上拔了根頭髮小心翼翼地塞在門縫裡,爾後才離開。
  許攸便順勢跟著她一起去了花木房,先前那兩個婆子還在,瞅見青雲抱著隻貓兒進來,俱一臉稀奇地湊過來看熱鬧。
  「這貓兒不怕人吶。」其中一個麻臉婆子道,眼神閃爍,目光游離,許攸認出她就是先前那個眼神不正派的婆子,心裡頭存了些戒備,冷冷地看她,湛藍的圓眼睛裡一派幽深冷厲,看得那婆子心裡頭發寒,不自然地轉過臉去,小聲與另一個婆子道:「真不明白怎麼會有人愛養貓,那眼神邪乎乎,嚇死人了。」
  「只怕是你心裡頭有鬼吧,我看世子爺這隻貓漂亮的很。」
  許攸沒興趣搭理她們,一伸腿從青雲懷裡跳下來,圍著花木房仔細溜躂。
  青雲不過是個伺候花木的丫鬟,便是要向哪個主子下陰手,也唯有通過這些花木盆栽。啊呀——她腳步一頓,忽地想起前兩日荔園新搬進來的幾叢盆栽,園子裡的幾個小丫鬟還悄悄議論說這回就屬荔園的幾盆茶花開得最好。
  許攸來不及細想,轉身就朝荔園奔過去了。
  趙誠謹進宮只帶了翠羽一個丫鬟,餘下的下人都留在府裡頭。荔園這邊,依舊是雪菲看園子。她性子軟和,園子裡的丫鬟們都不怕她,趁著翠羽不在,三個一群、五個一夥地窩在一起聊天。
  見許攸回來,那些丫鬟們也沒在意,朝她瞥了一眼又繼續說話去了。許攸飛快地進了趙誠謹的臥室,找到新送過來的那幾盆茶花,扒拉開花盆裡的泥土仔仔細細地嗅了一遍,終究沒找出什麼問題來。
  到底還是沒有人膽敢朝趙誠謹下手!許攸這才略略鬆了一口氣。既然不是衝著趙誠謹來的,許攸便放下心來,只是難免有些好奇,左右閒著無事,索性便去府裡找一找,看那香包究竟被送到了何處。
  她又飛快地去瑞王妃所在的萱寧堂查看了一番,確定無恙後,又去了梅園看府裡的幾位小姐。不想才進梅園大門便被幾個小丫鬟瞅見了,一邊指著她尖叫,一邊飛奔著去向二小姐趙安然告狀。
  二小姐趙安然是寧庶妃所出,比世子大三歲,她雖是庶出,但因長得像瑞王爺,性子又活潑外向,頗得瑞王寵愛,比兩個庶妹又多了些體面。只是無論如何受寵,到底比不過瑞王妃所出的世子與大小姐,隔三差五進宮給太后請安的事就完全沒有她的份兒,為了這,趙安然一直忿忿。
  趙安然本能地排斥一切與世子和大小姐嫣然有關的事物,一聽說世子的貓來了梅園,立刻就惱了,當即恨恨地吩咐下人道:「吵什麼吵,不過是個畜生,趕緊給我打出去,打死了最好。」一邊說著話,一邊怒氣沖沖地起身衝出房,厲聲指揮著下人去拿竹篙打貓。
  許攸聽得懂人話,一見不好,趕緊撒腿就逃,順著牆一路爬到屋頂,一溜煙地跳走了。
  現在的小姑娘怎麼這麼生猛,一見面就喊打喊殺,以後長大了還得了?許攸好不容易從梅園逃出來,只覺得兩腿發軟,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喘氣。
  因為有了被「追殺」的經驗,她再去李園的時候就謹慎了許多,先在屋頂上觀察了敵情,見寧庶妃與丫鬟坐在院子裡曬太陽,想了想,便沒下去。連女兒都已經這般厲害了,更何況她這個當媽的,許攸一點也不懷疑趙安然小姑娘對瑞王妃及其子女的排斥來自於寧庶妃的言傳身教。
  既然小世子跟瑞王妃都沒事兒,許攸決定就不再管閒事兒了,要不然,還真有可能出師未捷身先死。為了點好奇心把自己性命搭上,那就太不划算了。
  話說,她當初的滿腦子匡扶正義、鋤強扶弱的正義感都去哪裡了?難道變成了貓,心境也會變化呢?
  中午小廚房做了新鮮的鱖魚,清蒸的,上頭撒了新鮮的蔥花,許攸吃得很滿意。吃過飯後,她在院子裡溜躂了兩圈消消食,爾後又去花園的小林子裡準備睡午覺。
  林子裡靠圍牆的那棵槐樹就長在巷子邊,窩在那上頭,一眼可攬盡整個巷子,若是王府的馬車回來,她也能第一個發現。
  將將把身體蜷好,許攸就聽見附近傳來抽抽噎噎的哭泣聲,聲音很低,稚嫩,像個孩子。許攸的心一下子就軟了,她最看不得小孩子受委屈,更不用說哭了。於是立刻起身順著那聲音傳來的方向尋去,走不多遠,她便眼尖裡瞅見了躲在樹背後偷偷抹眼淚的小男孩。
  喲,竟然是個熟人!
  這不是那天她在廚房遇到過的偷東西吃的小鬼頭,難不成又被五爺打了?
  許攸先蹲在樹上透過密密的枝葉仔細觀察,那小男孩依舊穿著上回見面時的那身舊衣服,但身上揉得皺皺巴巴的,後背還沾了許多土,全不似上次看到的那般整潔乾淨。小孩兒生得也端正,雖不如趙誠謹漂亮好看,但還稱得上眉目清秀,只可惜左臉小臉腫得老高,上頭還有幾道通紅的印子,似乎是被人扇了耳光。
  這……這都是什麼人,這麼小的孩子也下得了手!許攸覺得又氣憤又心疼,哧溜一下滑下樹跳到小男孩面前,有些擔心地朝他叫了一聲。
  小孩彷彿沒想到忽然會有一隻貓跳出來,嚇了一跳,待認出許攸,立刻高興起來,紅腫的小臉上有了神采,滿眶的眼淚立刻逼了回去,睫毛上卻難免掛了兩滴晶瑩的淚珠兒,顯得格外可憐,「喵喵,是你呀。」
  喵喵——
  許攸頓時有些消化不良,雪團這個文藝兮兮的名字就已經夠讓她不適應的了,現在居然還來個「喵喵」,這還不如窩絲糖呢。
  小男孩聽不到許攸的心聲,繼續「喵喵」長,「喵喵」短地叫她,許攸死了心,跳到他身上,把鋒利的爪子縮回來,用粉紅色的軟墊子去摸他紅腫的小臉。
  很痛吧!明明比小世子大不了多少,明明也是個可愛的小孩,卻過得如此艱難。
  「喵喵,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呢?」小男孩一邊給許攸順毛一邊小聲問:「我聽說林子裡有蛇,還有會抓貓的老鷹,你怕不怕……」
  不會吧!許攸立刻瞪圓了眼睛,她的眼睛本來就是圓溜溜的,忽然做驚恐狀,愈發地顯得憨態可掬。小男孩一下笑出了聲,旋即又生怕許攸生氣,趕緊摀住嘴強忍著,小臉憋得通紅,嘴裡還小聲安慰道:「不怕不怕,有我在呢。」
  他說罷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歪著腦袋好奇地看著許攸,大眼睛黑漆漆的,「喵喵你能聽懂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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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4 00:03:0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許攸搖著尾巴在他胳膊上輕輕敲了一下,她其實還想朝他點點頭,可是又覺得似乎顯得太妖異了,這小傢伙不會嚇得把她一扔,然後驚慌失措地跑去告狀說她是個妖怪吧。
  「真……真能聽懂啊。」小男孩的眼睛瞪得跟許攸一樣圓,目瞪口呆,樣子很是可愛。許攸忍不住想伸手在他小臉上捏一把,但終究還是沒動手。小孩臉上的傷可不輕呢。
  對於突然發現的這個新大陸,小男孩既激動又緊張,他還有些不敢置信,於是又試探了幾回,比如「喵喵你要是能聽懂就叫一聲。」「那你再搖一下尾巴」等諸如此類,許攸耐著性子陪著他玩。在小孩子面前,她總是比較有耐心。
  一晃悠就到了下午,小男孩,不,許攸現在已經知道了他的名字叫沈嶸,沈嶸得回去做事了。他現在在廚房幫忙,因為年歲小,做不來別的事,只幫著燒燒火,擇擇菜,現在還沒有月錢。
  「等我再大些,就去求許管事放我去莊子裡做活兒,那邊每個月有兩百文月錢,多攢幾個月能給母親請個好大夫看病。」沈嶸一臉認真地掰著手指頭算道:「我在府裡頭吃住都不花錢,攢上小半年就夠了。」
  「喵喵,我回去了,明兒再過來看你。」沈嶸咧著嘴朝她笑,使勁兒地揮手,爾後急急忙忙地出了林子。
  許攸心裡頭酸酸的,看著他的身影匆匆消失在花園偏門口,想了想,又悄悄跟了過去。
  雖然天色還沒暗下來,但廚房已經開始忙碌了。李媽正在屋裡擇青菜,瞧見沈嶸進來,悄悄朝他招了招手。沈嶸會意,趕緊踱過來,低低地喚了一聲「李媽媽。」
  「你臉上是老五打的?」李媽的丈夫是瑞王爺的車伕,所以在下人裡頭還算是有些體面。她心腸軟,見沈嶸年紀小被人欺負,便總站出來幫他說話,廚房裡的下人見李媽護著他,看她的面子,便待沈嶸和氣了些,唯有老五仗著自己是寧庶妃的遠房親戚不賣李媽的帳,時不時地衝著沈嶸呵斥責罵,更有時候還要動手。所以,李媽一見沈嶸臉上的傷便曉得是老五動的手。
  沈嶸有些不自在地低下頭,沒說話。李媽見狀,愈發地覺得他可憐,道了聲「你等下」,爾後起身去了屋裡。過了一會兒,她手裡頭拿了只白色的小瓷瓶出來塞給沈嶸,道:「這是上回你洪叔摔傷了王爺給的金瘡藥,還有些沒擦完,你拿回去用。」
  沈嶸慌忙推辭,「這……這可不成,這個……貴貴得很。」
  李媽故意板著臉沉聲道:「說了給你就給你,別推。不過是瓶藥,我藏著它做什麼,難道還盼著下回受傷?」
  沈嶸頓時不知道該怎麼回話,遲疑了半晌,終於還是把藥瓶收進了懷裡,陳懇地向李媽道了謝。李媽笑笑,小聲叮囑道:「你以後放機靈點,躲著他走。」
  「他……他總叫我。」沈嶸小聲喃喃,臉上泛起為難又害怕的神色。
  「以後他再叫你做什麼,你就說我找你幫忙做事,忙著呢。」李媽小聲地教他,「老五就是個欺軟怕硬的,你要是厲害起來,他也不敢惹你。」話雖這麼說,李媽心裡頭卻很清楚,沈嶸年紀小,在府裡頭無依無靠的,便是再怎麼強硬起來,也只是個花架子,老五怎麼會把他放在眼裡,「反正,你小心點。」她又叮囑了一句。
  果然是那個混賬老東西!
  許攸蹲在屋樑上,把李媽和沈嶸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心中很是忿忿。她有心想去替沈嶸出氣,可思來想去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如果她還是個人,還可以偷偷把那混賬老東西套了麻袋狠揍一通,可現在,別說打人,她連個麻袋都舉不起來。
  要不,趁著那老東西不注意,跳過去在他臉上惱一爪子?可萬一失手被擒……恐怕她小命兒都難保吧。雖然她有趙誠謹撐腰,可她總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跟在他身邊,總有落單的時候,那個老五,一看就是心狠手辣之輩,許攸一點也不懷疑他會偷偷下殺手。
  許攸回荔園的路上就一直琢磨著這個事兒,想得腦袋都大了一圈。
  其實她有很多法子來收拾老五,甚至把他趕出府去也不算難,畢竟,沒有誰會提防一隻貓——這給了她太多可以栽贓陷害的機會。只是,對許攸來說,她的心裡頭還有一桿秤,雖然老五壞,許攸恨不得劈頭蓋腦地把他狠揍一頓,但也僅限於此。
  一直到吃了晚飯,瑞王妃和兩個孩子都沒回來,瑞王爺也沒回府,這在王府還是頭一回。府裡的下人們開始議論紛紛,許攸也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
  「是不是宮裡頭出了什麼事了?」
  「是呀,眼看著天都黑了,宮門快落鎖了吧……」
  荔園的小丫鬟們湊到一起小聲說話,連雪菲都有些緊張,沒再躲在屋裡繡花,而是出來打聽消息。
  會有什麼事呢?宮裡頭有太后在呢!許攸不斷地安慰自己,瑞王爺跟當今皇帝是嫡親的兄弟倆,又有太后護著,一定沒事兒!可她心裡頭還是難免不安,她在屋裡兜來兜去地走,尾巴壓得低低的,耳朵豎起來,小心翼翼地聽著外頭丫鬟們議論的聲音。
  一直到天色完全暗下來,趙誠謹他們還是沒有回府。許管事下了令封了院子不讓下人亂走,府裡頭的氣壓頓時就低下來。
  「……聽說世子爺在宮裡出了事……」
  許攸耳朵一抖,飛快地從半開的窗戶衝出去,圓溜溜的眼睛瞪著躲在假山後說話的兩個人。一個是許管事,另一個黑沉著臉的是瑞王妃身邊的蘇嬤嬤。
  蘇嬤嬤臉色立刻就變了,身子微微發抖,聲音也顫巍巍的,「世……世子爺……怎麼了?」
  許管事輕輕搖頭,苦著臉道:「我也不曉得,只聽說宮裡頭火急火燎地請了劉御醫進宮,之後便再沒有消息了。」
  所以……這話的意思是,劉御醫進宮是去給趙誠謹看病的?他大清早出門的時候還活蹦亂跳的,怎麼忽然就……
  許攸頓時有一種天都要塌下來的感覺,那個小子臨走前還樂呵呵地跟她說話,還一臉嚴肅地跟她承諾說下回一定要帶她進宮,怎麼忽然就……病了?電視裡頭總演戲說皇宮裡頭處處殺機,稍不留意便是粉身碎骨,趙誠謹是不是也著了別人的道兒?
  他……還能回來嗎?
  那個總眨巴著眼睛愛裝小大人的男孩還能回來嗎?
  許攸的心沉甸甸的,她在屋裡發了一會兒呆後決定去宮裡頭找他,她得去看看那個護了她這麼久的小孩,那個整天笑瞇瞇的可愛的小鬼,如果他真的出了什麼事,她總要見他最後一面。
  她一做了決定,立刻便付諸於實施。
  京城裡一過戍時就宵禁,街上沒有人,四週一片寂靜。因是月中,月亮圓得好似一塊大燒餅,照得整個京城都沐浴在淡淡的清輝中,許攸撒開腿一路狂奔。
  她有些高估了自己的體力,才跑了十來分鐘就有些喘不上氣,前腿一軟,咕嚕一下倒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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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4 00:03:11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自從跟著趙誠謹混了以後,許攸每天吃香喝辣,沒多久就長成現在膀肥腰圓的模樣,本來行動就不算特別利索,這一摔把她整個人都給摔懵了,足足在地上坐了半分鐘才緩過神來,甩了甩腦袋抖了抖毛,好不容易爬起身,忽聽到頭頂一陣破風聲。
  危險!
  大概貓對危險總有一種本能的警惕,所以許攸立刻就察覺到不對勁,下意識地往旁邊一滾,險險地避開了頭頂上方襲來的利爪。
  她就勢在地上滾了幾圈,猛地一揮爪子,抓下來幾根羽毛。頭頂的大鳥一聲怪叫,撲扇著翅膀躲到了高處。
  危險並未就此解除。許攸弓起背,警惕地瞪著半空中盤旋不走的大鳥。
  是老鷹嗎?
  應該不是!不然,這會兒哪裡還有她命在。
  那隻大鳥吃了虧依舊不肯走,在許攸頭頂上方飛來飛去,綠豆眼狠狠地盯著她,隨時準備找機會報仇。
  她居然淪落到連一隻鳥也能欺負的地步了!許攸覺得腦門上的青筋在跳,雖然那些玩意兒全都藏在厚厚的貓毛裡。她既無奈,又頭疼,更多的是一種深深的悲哀。如果這隻大鳥一直不肯走,難道她就這麼跟它耗一晚上?這也太……
  許攸還在暗自感慨著,忽然又聽到遠處一聲清亮的嘯聲,她的臉色頓時就變了——當然,如果能透過密密的貓毛看清她的臉色的話。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一隻鳥她都對付不了,居然還來一隻,簡直就是不給她活路!許攸當機立斷,撒開蹄子轉身就逃……
  跑!快跑!
  前方左轉!
  爬樹!
  跳!
  啊——被撓了一爪子!
  許攸猶如一隻驚慌失措、毫無頭緒的耗子,在京城的各個巷子裡亂竄。頭頂的兩隻大鳥彷彿故意逗著她玩兒,一會兒前後夾擊,一會兒又故意放她一馬,許攸覺得她就算能逃得過這兩隻壞鳥的攻擊,恐怕最後也得累死在路上。
  不行,她還得進宮去看小世子呢。
  許攸一邊狂奔一邊抒情地想……「砰——」地一下。她一時不察竟撞到了牆上,腦袋頓時就暈了,天上的大鳥趁機撲過來,許攸「嗷唔——」地一聲怪叫,就地一滾……
  咦——
  居然沒有被大鳥的爪子撓到?許攸睜開眼,好奇地朝四周看——真是老天爺保佑,她竟然滾進了一隻狗洞裡!
  這隻狗洞本就不大,加上許久沒有被狗狗鑽過,四周堆了厚厚的土,洞口愈發地小了,剛剛好夠她鑽進來,而洞的另一側竟赫然是一片茂密繁盛的灌木,密密地將出口擋住,那兩隻大鳥撲稜著翅膀圍觀了半晌,終究沒尋著路徑鑽進來。
  許攸不敢再探看外頭的情況,只豎起耳朵仔細聽,侯了半晌,不見外頭有動靜,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半個腦袋。
  幸運的是,那兩隻要命的大鳥終於走了。
  與此同時問題也來了——她現在究竟在哪裡呢?
  許攸在黑夜中足足遊蕩了一個晚上,直到天色漸明才終於摸到了皇宮城牆腳。事實上,就連她自己都有點不敢相信竟然真的找到了地兒。
  可是,等到她朝四週一打量,立刻就鬱悶地默默罵了一聲「靠!」
  她也說不清這城牆到底有多高,反正一抬頭看不見邊,更要命的是,圍牆四週一片荒蕪,不說樹,連個灌木叢也沒有。單靠她這幾隻爪子想攀上城牆,簡直是白日做夢!更何況,她奔波了一整晚,這會兒早已又累又餓,只恨不得立刻找個地方倒下來呼呼大睡。
  這麼貿貿然地跑出來果然太衝動了麼?如果她還是個人,百分之百不會做出這麼衝動的事,可見變成貓以後這腦袋就有些不大夠用,而且一不留神就精分了。
  以前她總罵別人是精分的腦殘,現在輪到她親身體驗了。
  可是,她真的很擔心那個小孩啊。雖然就算找到了趙誠謹也幫不上什麼忙,但是,心裡卻有一種不管怎麼樣也要陪在身邊的念頭。雖然那只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可卻是許攸來到這個世界後感受到的第一抹陽光。
  她守在城門口糾結著,思來想去要怎麼混進宮,然後,就瞧見那宮門開了。
  這個時候許攸真正感受到作為一隻貓的好處了,比如她可以很輕鬆地潛在馬車車底,勾住車盤,順順利利地溜進宮而不會被人發現。
  進了宮,許攸沒急著下來,攀著車壁跳上馬車,鑽進一大叢綠油油的大蒜裡頭躲著,透過大蒜葉子中縫隙朝四周打量。這幾輛馬車裝的是新鮮果蔬,只在進宮門的時候仔細檢查過,爾後便徑直運往御膳房。
  許攸肚子餓得厲害,決定先去那邊兒弄點東西先把肚子填飽。
  馬車一進御膳房院子的大門,她就趕緊偷偷溜了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爬上了房梁。
  御膳房裡忙得熱火朝天,十幾個膀大腰圓的廚子揮汗如雨地在炒菜,幫廚的徒弟足足有好幾十人,餘下燒火的、擇菜的、洗碗的……數不勝數。
  許攸變成貓後第一天就遇到了趙誠謹,一點罪沒受過,每天吃喝拉撒就有人伺候,就算偶爾做一回樑上君子,王府裡的下人們也都不敢作聲,以至於此項業務相當生疏,要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弄點吃食實在比登天還難。
  好在許攸很有自知之明,耐著性子守在屋樑上並不動手,等了老半天,終於等到做完了早飯,廚房裡消停了些,她才悄悄摸到灶台上,叼了幾根炸小魚。
  本以為御廚的手藝有多好,待吃到嘴了才曉得原來不過是名氣大,就這炸小魚的水準,遠不如瑞王府的大廚。許攸一邊吃一邊腹誹,等吃完了,又跳下屋樑尋了水缸洗了洗爪子和嘴巴。
  弄完了這些正打算走,她又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她進宮的時候走的不是先前趙誠謹跟他說起過的東門,所以現在基本處於迷茫狀態,十有八九一會兒又得迷路。萬一到時候又迷得暈頭轉向,餓得飢腸轆轆,可要咋辦?
  於是,許攸未雨綢繆地從盤子裡叼了幾根小炸魚上梁,又從牆角尋了個還算乾淨的細麻繩,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那幾根小魚捆上,爾後叼在嘴裡爬上了屋頂。
  許攸極目四顧,四週一片金黃,琉璃瓦的屋頂層層疊疊,一重高過一重,根本望不到邊。究竟哪裡才是太后的寢宮呢?
  趙誠謹沒跟她提過御膳房的位置,當然,更大的可能是連他也不清楚。許攸找不準方向,想了想,決定先去找皇帝的寢宮。皇帝住的地兒尋到了,太后的寢宮還遠嗎?
  許攸朝四周觀察了半晌,確定遠處東面的建築最高,遂撒開蹄子朝那個方向奔去。
  她原計劃一路沿著屋頂走的,可走了一段才發現自己有些想當然了。宮裡頭的房子並不是如她所料那般連綿不絕的,她走了一段前面就沒路了,沒奈何,只得從牆頭跳下來,壓低了身體,沿著鬱鬱蔥蔥的小灌木一路潛行。
  這地方建得挺漂亮,有亭台樓閣、綠樹繁花,還有潺潺溪流繞著花園蜿蜒而過,十分富有情趣。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御花園了!許攸一邊跑一邊心癢癢地朝四周張望,同時暗暗感歎封建帝王們驕奢淫逸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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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她正陷入無邊的想像中,沒留意前方路口急匆匆地衝過來一個人。
  「砰——」地一聲響,一人一貓撞到了一起。所幸許攸個子小,身體靈活,一見不對勁立刻就地一滾,雖然狼狽,卻沒吃多大的虧,抖了抖毛,甩掉身上的灰塵和落葉,一點也沒傷著,就連嘴裡叼的小魚也沒掉半根。
  倒是跟她撞到一起的那個少年人一時沒剎住腳摔了個狗啃泥,抱著腿痛得「嗷嗷」直叫。也不知為什麼,他還不敢大聲,壓著嗓子低低地痛呼,委屈得不得了。
  「你你你……」少年人約莫只有十一二歲,儼然還是個小初中生,模樣生得挺好看,白淨文秀,放現代一準兒是個小校草。小初中生穿著淡藍色繡花長袍,腰間還裹著根漂亮的嵌玉腰帶,右邊胳膊上纏著白布,像是受過不輕的傷,這會兒又摔了一跤跌到了腿,痛得眼淚都出來了,偏偏絆倒他的還是隻貓,他連責罵的話也不知道衝著誰去。
  「這是誰養的貓啊?」小初中生眼含著熱淚控訴道:「不知道宮裡頭不能亂跑嗎?摔死老子了!」他呲牙咧嘴地扶著屁股想站起身,才一動,立刻痛得嗷嗷直叫,眼淚都快出來了。
  到底是撞了人,許攸心裡頭有些過意不去,生怕這小鬼給摔壞了,想了想,還是湊上前來仔細觀察他的傷勢。
  小初中生似乎有些意外,一時間竟忘了痛,狐疑地瞪著許攸小聲喃喃道:「喲,居然還不逃?膽子挺大啊。」他說話的時候不住地打量著許攸,黑眼睛亮晶晶的,那股子機靈勁兒跟趙誠謹特別像。
  「啊哈——」小初中生終於看清了叼在許攸嘴裡的小魚,立刻叫出聲來,「你你你……居然……偷東西!這是從哪裡偷來的,哎喲還繫著蝴蝶結!」他話一說完又覺得自己挺傻的,這隻貓雖然有些髒,但長得好看,身上毛光滑柔順,顯然是經常有人打理的,這樣的貓自然有人伺候著,怎麼會淪落到偷吃的地步。更何況,那麻繩捆著的小魚分明是有人繫好了給它的——總不至於它偷了自己系的吧!還系成個蝴蝶結!
  許攸見這小鬼雖然還坐在地上不肯起來,但還能說能笑,甚至臉上還能擺出一副吃了屎的表情,心知他沒有大礙,遂放下心來,轉身欲走。
  「等等,你等一下,哎,小貓兒——」小初中生在後頭扯著嗓子喊,使勁兒朝她招手,「喵嗚,喵嗚,快過來。」
  許攸沒動,歪著腦袋看他,有些警惕。事實表明,她的警惕心還不夠,換了其他貓,一見著這種中二少年保管掉頭就跑,有多遠躲多遠,但許攸到底沒有做貓的經驗,也沒吃過虧,所以猶豫了一下,還是緩緩地邁著小步子走近了。
  這小鬼叫她幹啥呢?許攸正在琢磨,一不留神,那小子的魔爪就伸過來了,一把拽住了她的尾巴把她往面前拉。
  這個不講道義的臭小子!許攸氣極了,原地蹦起來,揮起爪子狠狠地往他臉上抽了一記,瞬間把這小鬼給打懵了。
  其實許攸已經算是手下留情了,她又不傻,這小鬼能在皇宮裡亂跑就能說明他的身份非比尋常,即便不是皇帝的兒子,恐怕也是他侄子外甥,反正無論是誰家的她都惹不起,所以下手的時候很謹慎地收了指甲,只用肉墊子抽,故不曾劃破皮,更不曾弄出什麼血痕來。
  中二少年挨了打,難得地沒有惱羞成怒,只一臉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瞪著許攸,做夢似的看著她。許攸卻怕他報復,飛快地爬上了附近的一棵梨樹,鼓著臉居高臨下地鄙視他。
  「你下來,趕緊的,要不然,回頭有你好看。」中二少年呲牙咧嘴地揮著拳頭威脅道,見許攸依舊端坐樹梢不動分毫,他又故意沉下臉來,用一種陰森可怕的語調緩緩道:「你有沒有發現宮裡頭很少有貓?那些貓兒都去了哪裡了呢?不知道吧,我告訴你啊……它們都被人吃掉了哦,哈哈,哈哈……」
  厚道地說,這中二少年其實演技挺好,臉沉下來的時候還真有點陰森可怕的味道,尤其是一雙眼睛幽黑幽黑的,看著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寒意,待冷笑起來,愈發地毛骨悚然。換了是別的貓兒,恐怕早就被嚇得屁滾尿流了,但許攸可是做過警察的人,膽子自然比尋常貓兒要大許多,怎麼會被這小屁孩給嚇唬到,瞪著圓眼睛冷冷地看著他,那鄙夷的眼神讓中二少年簡直要發狂。
  「沒意思!」中二少年氣呼呼地起了身,拍拍屁股準備走人,忽聽到不遠處隱隱傳來叫喚聲,「……殿下……太子殿下……」
  樹上的許攸頓時抖了一抖,這不著調的小鬼居然是當朝太子,老天爺——大梁朝前途堪憂!
  就在許攸擔心著大梁朝的將來時,小太子已經貓著腰躲進了一株碩大的茶花樹下。那茶花樹生得枝繁葉茂,雖然不高,卻足足有近四平,小太子躲在裡頭外面一點也看不出來。
  就這會兒功夫,那幾個小太監已經找了過來,一邊小聲地喚著「太子殿下」,一邊四下張望。
  許攸立刻就樂了,哧溜一下從梨樹上滑下來,摸進茶花樹底下。
  小太子冷不丁地一眼瞅見她,先是一愣,旋即立刻防備起來,瞪大眼睛盯著她,惡狠狠地小聲道:「你想幹什麼?」哎喲這小模樣就跟許攸要強了他似的。
  許攸肚子都快笑痛了,特別溫柔地伸出爪子在他臉上摸了摸,然後,又摸了摸……
  「阿嚏——」一聲響,小太子一身狼狽地從茶樹底下滾出來,一邊拍著身上的泥,一邊氣急敗壞地朝太監們大喊,「簡直是混蛋!大逆不道!把這只壞貓給我拽出來!」
  太監們不明所以,一擁而上,把茶樹底下翻了個遍也沒能找到太子爺口中大逆不道的壞貓……
  翠羽端著已經涼透了的午飯從偏殿出來,一出門便沒了力氣,兩腿發軟地坐在台階上發呆。殿外灑掃的宮人們見了,愈發地連大氣也不敢出。
  從昨日瑞王府小世子被御花園的假山石砸傷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整天,整個安平宮,甚至整個皇宮都籠罩在凝重的氣氛中。關於瑞王府世子受傷的經過,宮裡頭一直噤聲不語,但這並不妨礙有些流言在在悄無聲息地默默流傳。
  「瑞王爺與王妃還是不肯吃東西麼?」不知什麼時候,安平宮的管事劉嬤嬤踱到了翠羽身邊,輕輕歎了口氣,小聲問翠羽。
  翠羽慌忙起身朝劉嬤嬤行了一禮,爾後才無可奈何地回道:「王爺與王妃已經一整天不吃不喝了,這樣下去身體怎麼受得了。世子爺……世子爺……」她喉頭一硬,所有的聲音都被哽住,根本發不出聲,眼眶一紅,眼角頓時有淚珠滑落。
  昨兒進宮時都還好好的,能說能笑精神得不得了的孩子,一轉眼就躺在床上一動也不能動,甚至還說不準能不能醒來。瑞王府就這麼一根獨苗,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翠羽連想都不敢想。
  劉嬤嬤也不知該說什麼好,歎了口氣,道:「太后也急得今兒一天沒怎麼進食,方纔還非要過來看小世子,被我攔了。劉御醫早上來過,他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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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說是傷到了頭,不好診斷,不定什麼時候能醒。」翠羽抹了把眼淚,哽咽著回道。劉御醫說話的時候臉上一片肅然,欲言又止,顯然世子的病情比他所說的還要嚴重,瑞王妃當即險些暈了過去,之後便一直守在世子身邊寸步不離。
  劉嬤嬤沉默了半晌,想了想,終究還是沒進屋,道:「我回去跟太后說一聲。」說罷轉身欲走,才邁開步子,忽聽得安平宮門口一陣喧鬧聲,劉嬤嬤頓時就惱了,把臉一沉,怒道:「誰在門口喧嘩,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打從昨兒世子爺受傷起,安平宮裡就一直安安靜靜的,哪有人敢在這個時候鬧事?翠羽皺起眉頭朝前方看了看,立刻便有守門的小太監煞白著一張臉過來回話,哆哆嗦嗦地朝劉嬤嬤道:「回……回嬤嬤的話,宮門口不知從何處來了只白貓,非要衝進來,小的們趕都趕不走,又怕是宮裡哪位貴人養的寵物,不敢亂來。」
  也不知怎麼的,一聽是隻貓,翠羽的腦子裡竟立刻浮現出雪團的樣子來,旋即又覺得自己定是暈了頭,雖說瑞王府離皇宮不算遠,但無論如何一隻貓兒也尋不到這裡來,更何況,雪團連王府大門都沒出過……
  她心裡這般想著,眼睛卻越睜越大,死死地盯著牆頭飛奔而來的白色身影,渾身顫抖地指著那裡,難以遏制地發出一聲驚呼,「……啊……」
  翠羽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她指著許攸「啊啊——」地怪叫,偏生就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守門的小太監愈發地嚇得面無人色,兩腿一軟跪在地上,「砰砰——」地連叩了幾個響頭,哭著道:「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嬤嬤請恕罪,小的這就招呼宮人們過來趕它走……」
  「雪……雪團……」翠羽終於喊了出來,心情又複雜又詭異,同時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隱隱的期待。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一隻貓產生這種期待的情緒,但是,這個低沉而憂傷的時候,這隻貓的到來無疑給了她一種奇妙的安慰。
  她拽著劉嬤嬤的衣袖,緊張地舔了舔嘴唇,又深吸一口氣,這才緩緩道:「嬤嬤,這……這是我們世子爺養的貓,雪團兒。」
  劉嬤嬤半張著嘴,也是一臉消化不良的表情。
  許攸見翠羽認出她來,心中稍定,但依舊站得遠遠的,抬起頭朝翠羽叫了一聲「喵嗚——」,罷了又緩緩朝前走了兩步,爾後又抬頭看她和劉嬤嬤,小心翼翼地試探。
  劉嬤嬤到底沉穩些,許攸估計她心裡頭一定有一千頭草泥馬狂奔,但面上卻已漸漸鎮定下來,眉頭微蹙,犀利的目光在許攸身上緩緩掃過。
  許攸半步不退,睜大眼和她直視,罷了又朝屋裡看了一眼,目帶關切。
  劉嬤嬤覺得自己一定是看錯了,抑或是昨兒晚上沒睡好所以產生了錯覺,她竟從一隻貓的眼睛裡看到了焦慮、不安甚至關心的眼神……
  劉嬤嬤揉了揉太陽穴,決定忘記剛剛的幻覺,她朝翠羽吩咐道:「你進去跟王爺說一聲。」
  翠羽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些猶豫,回頭朝許攸看了一眼,見她依舊瞪大了眼睛盯著自己,不由得又瑟縮一下,低下頭輕手輕腳地進了屋。
  「順哥兒……的……貓?」瑞王爺有些發懵,他覺得要麼是他的耳朵出了問題,要麼就是腦袋哪根筋搭錯了線,他居然聽到了這麼不可思議的事情,腦子裡一片漿糊,無論如何也沒法把兒子的貓跟現在的情況聯繫起來,「你說,順哥兒的貓怎麼了?」
  翠羽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回道:「它……它找過來了,就在門口。」
  瑞王爺半張著的嘴忘了收回來,倒是瑞王妃先反應過來了,只是震驚太過說不出話。夫妻倆你看我,我看你,癡愣了半晌,忽地齊齊發問:「順哥兒帶他的貓兒進過宮?」
  二人話一說出口,又齊齊地愣了。翠羽小聲道:「並……並不曾……」,她的聲音就跟蚊子嗡嗡似的,但瑞王爺與王妃都聽得真切,二人臉上愈發地精彩紛呈,以至於暫時忘記了心酸和悲傷。
  既是如此,這貓兒就來得有些詭異了!
  往壞了說,就是妖異,邪門兒,但往好了想,卻是有靈氣。這個時候,瑞王爺和王妃自然都希望是好兆頭。二人相互對視一眼,俱看出了對方的心思,瑞王爺咳了一聲,鎮定下心神,這才朝翠羽吩咐道:「讓它……那個,進來。」
  翠羽如蒙大赦,趕緊小碎步退了出去,出門朝劉嬤嬤說了。還不待她招手,許攸已經邁開步子朝屋裡沖了。
  這貓兒——能聽懂人話?
  劉嬤嬤心裡頭一突,趕緊甩了甩腦袋,想了想,一咬牙,邁開步子跟了進去。
  許攸一溜煙地衝進屋,繞過屏風進到內室,一眼就瞅見瑞王爺與王妃端坐在床邊,二人齊齊地看著她,臉上表情很是複雜。許攸卻沒有心情跟他們倆寒暄,瞟了他二人一眼後,飛快地衝上前,一蹬腿跳上了床。
  趙誠謹一臉蒼白地躺在床上,平日裡亮晶晶的眼睛現在閉得緊緊的,額頭上裹了厚厚的白布,更襯得那一張小臉面無人色。許攸的心一瞬間就被刺得生痛,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瞇起來,難過得想哭。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這個小孩會無力地躺在床上一動也不能動,趙誠謹總是活潑而生氣的,永遠都是神采飛揚的樣子,雖然有些淘氣,可終究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許攸以為如果她一直都是隻貓,他就會一直陪著她。
  可是現在他卻死氣沉沉地躺在床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醒,甚至不知道還能不能醒。
  喂,趙誠謹!許攸輕輕地喚了他一聲,發出悲傷的「喵嗚——」,聽得一旁的瑞王妃淚如泉湧,捂著臉嗚嗚地開哭。瑞王爺心裡頭也難過得很,閉上眼睛輕輕拍打瑞王妃的肩膀努力地安慰她。
  你醒來啊!許攸伸出爪子,軟軟地肉墊子在他臉上輕輕地拍,一如平常他們倆玩樂時一般。
  劉嬤嬤卻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場景,生怕許攸收不住爪子傷著了趙誠謹,心驚膽顫地連連往前探看,結果這一看之下,頓時就驚呆了,瞠目結舌地指著床上道:「動……動了,世子爺動了!」
  眾人頓時為之一振,許攸也驚得往後退了兩步,旋即又伸手,不,伸爪子在趙誠謹臉上拍了拍,嘴裡「喵嗚喵嗚——」地直叫。
  「雪團兒——」趙誠謹緩緩睜開眼,有些迷糊地小聲喃喃,聲音微微有些沙啞,「你怎麼起這麼早?」
  「我的兒啊——」瑞王妃猛地撲上前抱住趙誠謹,眼淚不要錢地往下掉。瑞王爺生怕她動作太大傷到了兒子,趕緊將她扶住,柔聲勸慰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別哭,順哥兒這不是好了麼?」說罷,他又回頭朝劉嬤嬤吩咐道:「趕緊去跟太后和陛下稟告,再去請劉御醫過來。」
  劉嬤嬤這才如夢初醒,茫然地應了聲是,做夢一般地飄走了。
  趙誠謹一醒轉,整個安平宮的氣氛頓時為之一鬆,太后得了信,立刻去菩薩跟前燒了一炷香,跪在佛前虔誠地念了半天的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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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4 00:04:3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待太后起了身,劉嬤嬤一面上前將她扶起,一面吞吞吐吐地把那隻貓兒的事說給她聽。太后聞言,頓時大訝,不敢置信地問:「果真是那隻貓兒一來,順哥兒就醒了?」
  「可不是,奴婢親眼瞧見的。」劉嬤嬤只覺得跟做夢似的,現在都還有些沒緩過勁來,「那隻貓大老遠地從瑞王府過來的,奴婢聽王府的下人說,它從來就沒出過府,原本是世子爺不知從哪裡撿回來的,世子爺喜歡,非要養著,還每日裡同吃同睡親密得很。先前還一直念叨著要帶它來給太后您請安,瑞王妃怕它衝撞了人,這才攔著。不想世子爺一傷,它竟親自尋進了宮,連王爺跟王妃當時都嚇住了。奴婢瞧著,那隻貓兒恐怕不是凡物,哪有尋常貓兒這般聰明的。它一進屋,跳上世子爺的床,伸出爪子在世子爺臉上摸了摸,世子爺立刻就動了……」
  不止是太后這邊,關於瑞王世子那只帶著許多奇幻色彩的貓兒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皇宮,東宮自然也很快得了消息。
  「順哥兒醒來了!」小太子立刻從床上跳起來,一邊招呼著太監給他換衣服,一邊往外衝。
  「太子爺,奴才求求您了,你就回床上躺著吧,一會兒皇后娘娘曉得您又出去了,非得要了奴才們的小命兒不可。」東宮的太監們都快急哭了,跪了一溜,齊齊地堵在門口不讓他出去。
  小太子氣得直跺腳,怒道:「順哥兒是為了救我才傷的,我要去看看他怎麼了?先前他傷得人事不省的時候不讓我去,說是去了也沒用,現在好不容易他醒來了,還是不讓我去,這是什麼道理。」
  太監哪裡敢說那是因為這二位受傷的事兒實在蹊蹺,事情還沒查出來,如何敢再讓他在宮裡亂走,偏又勸不住他,只得趕緊使了人去永安宮給皇后送信。
  許攸很快被帶下去洗澡。
  翠羽一反之前警惕戒備的態度,對許攸簡直稱得上是畢恭畢敬,安平宮的宮女看著她的眼神也是敬畏有加的,這讓許攸不禁天馬行空地幻想著是不是真的擁有一雙「上帝之手」。
  坐在熱氣騰騰的澡盆裡,她的思維就像脫韁的野馬一般肆意奔騰……
  奔騰著,奔騰著,她就睡著了。
  她一刻不閒地跑了一整晚加一個上午,小小的身體早已耗盡了力氣,加上擔驚受怕以及剛剛的異想天開,小小的腦子也不夠用了,被這熱氣騰騰的水一蒸,哪裡還挺得住。
  她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早晨,瑞王爺和瑞王妃領著趙嫣然暫時回了府,趙誠謹還在宮裡頭待著,據說是太后不肯放他走,放下話來要留他在宮裡頭住兩個月。
  相比起之前,許攸的待遇有了極大的提高。雖然以前她每天晚上都睡在趙誠謹的被窩裡,但一直都「名不正言不順」,單純是靠著趙誠謹死皮賴臉拼來的待遇,而現在卻是太后金口玉言吩咐下來的,誰敢說個不字?
  小孩子就是恢復得快,第二天趙誠謹就已經生龍活虎看不出半點傷痛的痕跡。他一直嚷嚷著要下床走動,太后不肯,宮女們說盡了好話才把他堵在床上。翠羽給他做了個毛茸茸的小刷子,他便用它做逗貓棒,意興盎然地引著許攸在床上跳來跳去。
  許攸覺得這種行為實在太幼稚,心裡鄙夷著,可身體卻根本不受控制,那逗貓棒在面前一晃悠,她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跟著那玩意兒轉過來,轉過去,最後還會伸爪子去撓——這簡直太丟臉了有沒有!。
  她的心裡有一千匹草泥馬在肆意狂奔!這種黑歷史絕對絕對不能被人知道!
  瑞王妃中午又進宮了,才一進安平宮就被太后召了過去,仔仔細細地詢問起許攸的事。
  「……是順哥兒撿回來的,兒媳見他喜歡,那貓兒瞧著又乖巧,便沒攔著,不想她竟是個有靈性的。兒媳回府去問過,這雪團兒前一天入夜前便不見了蹤影,府裡的下人還以為它走失了,滿園子尋了許久,想來那會兒它就出了府,卻不曉得到底是怎麼尋到宮裡來的?」
  太后雙手合什,一臉虔誠地道了聲「阿彌陀佛」,罷了又道:「這都是佛祖保佑呢,我們順哥兒福大命大,老天爺特意派了這只神貓來保佑他。」
  瑞王妃亦連連應和。
  許攸雖不曉得太后跟瑞王妃這會兒在說什麼,但她心裡頭卻清楚如果不是正趕上趙誠謹出了事兒,她十有八九要被當做妖物處理掉,也是金手指開得大,這才成了「有靈性的神貓」,一想到這裡,她又忍不住暗自慶幸了一番。
  下午太子帶著一大堆點心過來看趙誠謹,一邊哄著他說話一邊偷偷地打量許攸,還忍不住問:「聽說順哥兒這隻貓神得很,要不借給我玩兩天。」
  翠羽的臉色立刻就變了,許攸瞇著眼睛白了他一眼,沒理他。趙誠謹把嘴一撇,毫不客氣地拒絕道:「不行!」
  「小氣鬼!」太子倒是沒糾纏不休,不甘心地伸手想要過來拽許攸的尾巴,許攸未卜先知,沒等他的爪子碰到,一用力狠狠地抽了他一尾巴。雖然不痛,但已經夠這小鬼受的了,他氣得跳起身,指著許攸說不出話來,趙誠謹挺高興,咧著嘴哈哈大笑。
  第二天太子果然領了一隻貓過來,個頭比許攸還要大些,也是渾身白毛,被梳理得柔順漂亮,脖子上還繫著個土豪金鏈子,一進屋就跳到床邊的櫃子上,擺了個姿勢坐好,冷冷地斜睨著許攸,整個一酷帥狂霸拽的造型。
  只可惜許攸根本就不吃它這一套,連眼神兒都欠奉,只瞇起眼睛瞥了太子一眼,爾後繼續窩在趙誠謹的懷裡讓他撓下巴。
  只要是貓兒都喜歡撓下巴,舒服得不得了。
  那隻貓吃了憋,有點不高興,眼神愈發地寒意凜凜。太子翹著腿在一旁準備看好戲,趙誠謹遲鈍得根本沒發現屋裡的凝重氣氛,唯有翠羽急得冷汗直流,悄悄地朝一旁的小宮女使眼色,讓她去太后那裡搬救兵,偏偏那小宮女是個棒槌,根本就看不懂她的意思,擠眉弄眼地折騰了半天,依舊一動也不動。
  大貓被許攸無情的忽視弄得很沒面子,站起身,弓起背,嘴裡發出唬人的嗚嗚聲。
  要打起來了,要打起來了!
  太子略覺興奮,翠羽後背的衣服全都被冷汗浸濕,許攸依舊閉著眼睛享受按摩,趙誠謹有些狐疑地抬頭朝大貓看了一眼,問太子道:「太子哥哥,你的貓兒怎麼了?他是發瘋了嗎?」
  他說這個話的時候表情相當地認真,顯然心裡頭是真的這麼想的。太子聞言只覺得一口血堵在喉嚨眼,連咳都咳不出來了。
  許攸懶洋洋地起了身,跳下床去桌上喝水。那只被人忽視和譏諷的大貓忽地一蹬腿,猶如閃電一般朝許攸襲來。
  「啪——」地一聲響,許攸微微一側身,驚險無比地躲過了它的襲擊,那隻大貓卻一時躲避不及,狠狠地撞到了桌上的水盂,匡當一下,整盆水全倒到了它身上,弄得渾身透濕。更要命的是,那只汝窯出產的天青色水盂猶如喝醉了酒的美人踉踉蹌蹌地打了幾個圈,終於認命地從桌上掉了下來,頓時香消玉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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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4 00:04:4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翠羽都快哭了,太子見狀不好,趕緊撤退,腳底抹油立刻不見了人影。那隻大貓原本還想尋主人撒嬌哭訴一番,在桌上抖了半天沒人理它,終於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地走了。
  對於太子這種中二少年,許攸談不上好惡,十幾歲少年人總難免有點叛逆心思,所以許攸決定大度地原諒他。趙誠謹則有一種大獲全勝的喜悅和興奮,太后和瑞王妃過來看他的時候,他就無比興奮地把今天貓貓大戰的事說給她們聽,一點也沒有告狀的自覺。
  然後,太子就悲催了。
  許攸聽說太子殿下被太后下令禁足,不背完書不准出來。
  「這麼多——」安平宮的小宮女用手比劃道:「堆了這麼高呢,東宮的二得子說太子恐怕得背到下個月。」
  許攸對此深表同情。
  與太子的悲催相對的是許攸的受寵,她得了太后賞賜的貓牌。相比起太子那隻大貓的土豪金項圈,太后的審美水平明顯要高多了,那是一隻碧綠通透的小玉珮,雕成一隻貓頭,栩栩如生,小玉珮用白色的細皮繩繫著,項圈的大小剛剛合適。許攸戴好後照了照鏡子,覺得自己頓時就高端了。
  這貓牌的反面刻了字,小篆體,許攸實在不認得,但翠羽說憑著這玩意兒她就算在皇宮裡橫著走也沒人敢管。許攸立刻就有種去皇帝寢宮一日游的衝動。
  接下來幾日,安平宮特別熱鬧,宮裡的妃嬪並宮外的命婦,一個接著一個地來探望瑞王府世子,而作為瑞王府吉祥物的許攸少不得要抱出來給各位欣賞展示,這讓她煩不勝煩,逮了個空兒,趁著宮人們不注意,偷偷地溜了。
  相比起上一次的步步為營,這一次許攸的心情就十分輕鬆了。
  難得進一次宮,就算不能參觀皇帝寢宮,好歹也要去東西六宮去圍觀後宮的美人們。雖說本朝沒出什麼寵冠後宮的絕色美人,但能送進皇宮的,怎麼著也差不了吧。
  果然,她很快就在御花園裡瞅見了四五個宮妃打扮的年輕女人坐在涼亭裡打機鋒。
  許攸剛開始還挺有情緒,躲在草叢後偷聽了一會兒便覺得意興索然。偌大的後宮住著一大群如饑似渴的年輕女人,偏偏這宮裡頭只有皇帝一個正常男人,這比例——就連許攸都替皇帝陛下捏了一把汗,這種群獸環伺的感覺也許並沒有種馬小說裡的男主人公所描寫的那麼爽。
  許攸沿著御花園往北走,走不多遠便上了房頂,爾後跳進了個院子。院子並不大,攏共約莫有十幾間房,修葺得倒是整潔雅致,院子裡有幾棵說不出名字的樹,烏蓬蓬地長得極好,樹下擺了張石桌並幾個石凳子,打掃得乾淨,卻沒有人。
  許攸挺喜歡這個院子,索性便從屋頂上跳了下來,四周走了一圈,發現正屋的門半開半攏,想了想,便進去了。
  現在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這間房裡卻甚是涼爽,屋裡的四個角落都擺著冰盆,可勁兒地往外冒冷氣,舒服極了。
  這是誰的院子?
  很久以前,許攸很有現代優越感地認為古人的日子很不好過,就比如夏天,沒有空調和電扇,就算是皇帝,到了夏天還不是熱得沒地兒躲。直到她真正見識了這些達官貴人們的奢侈行為,才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有多可笑。就這屋裡,可比開空調舒服多了。
  許攸在瑞王府待得久了,多少有些見識,認出這房裡的傢俱全是一水兒的檀木所製,價值連城,多寶格子裡雖只擺了零零星星幾樣東西,但每一樣都是難得的寶貝。
  不會是摸到皇帝住的地方了吧?她搖頭晃腦地想,她脖子上這個貓牌在皇帝面前還管用不管用呢?許攸心裡頭只打鼓,萬一皇帝陛下雷霆一怒要了她的小命,許攸可不敢保證她會不會魂飛魄散。就算還能再穿一次,萬一步了那傳說中五星上將的後塵變成了一頭豬,那還不如死了乾脆!
  她這麼一琢磨,就有點緊張了,正欲原路返回,才走到門邊,忽聽到外頭已經有人走到了門邊,許攸大驚,慌不擇路地連連後退,腦袋一暈,就滾進了前頭蒙著黃色錦緞的書桌底……
  許攸剛剛藏好,那門就開了,有兩個人一前一後地進了屋。其中一個徑直往屋裡走,最後踱到許攸藏身的書桌邊坐了下來。
  「陛下——」一個陰柔的聲音低低地道,爾後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彷彿是在翻書。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果然是皇帝老子。許攸小心翼翼地往角落裡靠,祈禱著這位皇帝陛下不要在這裡待太久。
  但是這世上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她越是這麼想,這皇帝陛下就越是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似乎在批閱奏章?身邊伺候的太監一直沒出聲,連呼吸聲都淺淺的,屋裡只有皇帝翻看奏章時發出的窸窣聲。
  也許她可以從底下溜出去不被皇帝發現呢?她這屋裡頭似乎只有一個伺候的太監,可是——傳說中的大內侍衛武藝超群,而且,能在皇帝身邊伺候的太監,是不是也如傳說中一樣擁有深不可測的武功?
  於是她又慫了,老老實實地繼續守在書桌底欣賞皇帝的龍腳。
  龍腳穿上鞋子後跟普通人的腳沒有什麼不同,許攸本來還以為皇帝從裡到外、從頭到腳通通地一身土豪金,等親眼見了才曉得原來他也可以穿黑色鞋子和石青色長袍,鞋子大概有四十二碼,皇帝的個子應該也不矮,根據他親兄弟瑞王爺的長相來看,他應該長得也不差……
  許攸抒情地胡思亂想,想著想著,最後趴在地上睡著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皇帝陛下的龍腳依舊在原處,但屋裡明顯多了幾個壓抑的呼吸聲,許攸豎起耳朵正欲仔細聽一聽,「滾——」上方的皇帝忽然一聲大吼,「啪——」地一聲響,把奏折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爾後便是猶如暴風驟雨一般的怒吼,辟里啪啦地開始罵人……
  下頭的大臣們立刻跪成了一片。
  這皇帝的聲音聽起來倒是年輕得很,並非許攸所猜測的中年大叔,也許是個熟男?這皇帝陛下發起火來還蠻有氣勢的嘛,罵起人來不帶髒字,偏偏讓人聽著覺得自己罪孽深重,恨不得自殺以謝天下。
  皇帝酣暢淋漓地發洩了一通,還是沒讓人走,又向一個叫「敏直」的官員問起河南的災情……皇帝陛下坐了一會兒,彷彿腿上有些癢癢,有些不自在地悄悄用腳蹭了蹭,他腳一抬,險些碰到許攸的腦袋,嚇得她趕緊往後退了一步,不想這一步退得有些狠了,身後猛覺一空,尾巴就從書桌底滑了出去,從那金黃錦緞的桌布下探出毛茸茸的一截兒來。
  那正屏氣凝神地回話的官員目光忽地掃到這東西,嚇了一跳,傻乎乎地看向書桌底。聲音便停了。
  皇帝不悅地朝他瞪了一眼,「敏直」渾身一凜,趕緊整了整思緒繼續往下說,眼睛的餘光卻不由自主地朝那書桌底下掃,瞅見那截兒毛尾巴收了進去,方才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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