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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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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碧螺 - 《轉職當貴妻 卷一:王府有三寶》《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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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4 00:06:4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沈嶸也跟著,他跟前幾日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臉色好看了許多,不復先前的煞白,臉頰上甚至還隱隱帶著些紅暈。但讓許攸覺得變化更大的是他整個人的氣質,彷彿只是一夜之間,沈嶸身上的氣息就柔和了下來,深藏在眼睛裡的陰霾已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寧謐的溫和,彷彿整個人都籠在一層溫柔的晨光中。
  許攸眨了眨眼睛朝他看,沈嶸抿著嘴悄悄朝她笑,嘴角微彎,一瞬間就有了這個年紀的少年人特有的調皮和機靈勁兒。趙誠謹原本還迷迷瞪瞪的,一見他們一人一貓「眉來眼去」立刻就醒了,趕緊把許攸抱過來,一臉防備地朝沈嶸看了一眼,繃著小臉想說句什麼話,不知道怎麼的又沒說。
  沈嶸不大會討好他,只小心翼翼地守在一旁,乖巧又聽話的模樣。
  馬車很快到了宮門口,守門的侍衛驗過牌子便放了行,又過了兩重宮門,沈嶸便被攔下了,趙誠謹也下了馬車,邁著兩條小短腿兒往上書房走,懷裡還抱著許攸。本以為侍衛會把貓也攔下,不想他們只是斜斜地朝許攸掃了一眼,然後就該幹嘛幹嘛去了。
  皇帝那隻大老虎果然事先給大內侍衛們打過預防針,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怎麼跟他們說的?神貓大人要查案,閒雜人等皆退避三舍?
  許攸抒情地想了半天,還使勁兒地樂,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皇帝陛下根本就不需要找什麼借口,就他那張高深莫測的棺材臉一板,哪個不要命的還敢多嘴問一句?
  上書房裡都是一群小蘿蔔頭,最大的一個也才十四五歲,許攸聽趙誠謹喚他「淼大哥」,她的第一直覺就是這少年命中缺水。
  小蘿蔔頭裡的領頭羊是中二少年太子殿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上書房的緣故,他今天看起來要老實多了,只在瞅見許攸的一瞬間抽了抽眼角,爾後又趁著旁人不注意朝她做了個鬼臉,似乎想把它嚇到。
  這種小伎倆許攸簡直不屑理睬,她以為,身為那隻大老虎的嫡親兒子,未來的大梁朝皇帝,太子殿下就算學不來他老子的霸氣側漏,好歹也得整點端肅雍容的氣質出來,端著個中二少年的樣子像怎麼回事啊!
  許攸一邊默默吐槽,一邊轉過身體用屁股鄙夷地對著那個傻小子。
  「順哥兒,這就是你的貓,我能不能摸摸它?」七皇子睜著一雙黑幽幽的大眼睛興致勃勃地趴到趙誠謹桌上,一臉期待地問,小胖手悄悄伸出來在許攸的頭頂做了個撫摩的動作,卻並不靠近。
  趙誠謹跟他關係一向不錯,聞言遂大方地道:「行,不過你得輕點。」說罷,他又一本正經地朝許攸道:「雪團,這是老七,你跟他打個招呼吧。」好像許攸真能聽懂他似的。
  不過許攸決定給這個小傢伙一點面子,遂從善如流地伸出爪子朝七皇子揮了揮,七皇子立刻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半張著嘴,喃喃道:「它真的跟我打招呼!順哥兒,它能聽得懂人話?」
  「那當然!」趙誠謹得意地仰著小腦袋,眼睛完成了兩道月牙,「也不看看是誰的貓。我家的雪團可不是一般的貓,它是……」它可是神貓!不過趙誠謹到底沒說出口,雖然瑞王府有只神貓救主的事早已傳遍了整個皇宮,但瑞王妃還是再三叮囑他要小心行事,不然會害得雪團被人盯上,於是趙誠謹臨了又改了口,有些不自然地道:「我家雪團有靈性。」
  七皇子好奇地握了握許攸的爪子,軟軟的,沒有指甲,很舒服。許攸對小孩子一向很有耐心,尤其是這種有一雙清澈大眼睛的漂亮小孩,於是她很好脾氣地抬頭朝他嗲嗲地「喵嗚」了一聲,又把腦袋探過去蹭了蹭他的手,七皇子愈發地激動,甚至有些手忙腳亂,兩隻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許攸,一會兒一臉艷羨地朝趙誠謹道:「順哥兒,它可真乖。」
  太子遠遠地哼了一聲,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朝這邊瞟,嘴裡還很討人嫌地道:「老七你真是沒見過世面,不過是隻貓,你想要多少我都能弄給你。」
  「真的嗎?」七皇子頓時就當了真,閃閃發亮的眼睛立刻就奔著太子去了,聲音甚至有些激動,「我……我就想要只跟雪團一樣的。」
  太子哪裡曉得他竟然會當真,頓時有種挖了個坑把自己給埋了的感覺,又尷尬又鬱悶。要這能弄到這妖精一般的貓,自然是他自己先要了,哪裡輪得到老七。可是,大話才剛剛說出口,立刻就反悔是不是太打自己嘴巴了。
  關鍵時刻,太傅過來救場了。太子趕緊正襟危坐作出一副好好學生的樣子來,七皇子本就膽子不大,立刻就噤聲不語,倒是趙誠謹初來乍到反應有些遲鈍,睜大眼睛盯著那鬚髮皆白的老太傅看了半晌,才猛地想起桌上還有隻貓,趕緊把許攸往桌子底下藏。
  老太傅並非許攸所猜測的那種頑固保守的老學究,並沒有因為這個立刻動怒,只淡然地朝許攸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趙誠謹,直到把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出了一身的冷汗這才作罷,沉著臉清了清嗓子,道:「上課吧。」
  許攸對讀書一點興趣也沒有,而且她此行進宮可是有著更加艱巨而光榮的任務的,一想到這個她竟然有些小激動——難道她的骨子裡竟然有點抖M的傾向,被皇帝陛下威脅了一通居然還覺得有點興奮,這可真是不大好。
  抖M的貓咪扭著屁股出了上書房,絲毫沒有察覺到身後趙誠謹一臉焦急和擔憂的眼神。
  其實她腦子裡沒有什麼計劃,畢竟這宮裡頭到底是什麼情況她一無所知,而且也不是三五兩內就能弄清楚的。皇帝膝下兒子不少,份位高的妃嬪也有四五個,就靠她一個人,怎麼查?
  其實皇帝那老流氓根本就是拿她開涮的吧!許攸忽然有一種終於戳破了真相的沮喪感。
  於是她索性上了屋頂,尋了個陰涼的地方睡覺去了。哼,貓咪就是這樣的精分!
  不過這一覺睡得一點也不好,她才將將迷迷糊糊地入了夢鄉,就聽到附近奇奇怪怪的說話聲,那聲音怪異得就好像嗓子被人捏住了似的,撓心撓肺地難受得很。
  還說是皇宮,連瑞王府都不如,就這奇怪的嗓門怎麼能留在宮裡?許攸一邊腹誹,一邊抖了抖毛氣呼呼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趴到屋簷邊上朝下面看……
  「小賤種!」那個詭異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嗓門還挺高,居然還罵人,氣得許攸肺都快炸了,扯著嗓子大嚎了一聲。屋簷下的那個聲音立刻就停下來,歇了兩秒,忽然又「嘎嘎,嘎嘎——」地亂叫起來,赫然是一直花裡胡哨的鸚鵡。
  討厭的鳥!
  許攸哧溜一下沿著立柱滑下屋頂,爾後利索地一勾爪子跳上了屋簷下的坊,睜著一雙圓溜溜的、泛著冷光的藍眼睛狠狠瞪著那只綠帽鸚鵡,低低地吼,「嗷唔——」
  真是新仇舊恨一擁而上啊!上一回她被那兩隻怪鳥追殺的場景還歷歷在目,現在又遇到這麼個對她惡語相向的臭鸚鵡,雖然不是同一批,可誰讓它們都是禽類呢,小心眼兒的貓咪才不會管那麼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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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4 00:06:5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那只鸚鵡在宮裡頭待得久了,也多少會看人眼色,被許攸這麼一瞪,立刻就有些緊張,只可惜它的腳上戴著鏈子根本飛不走,只得哆哆嗦嗦地往後退了退,扯著鵝公嗓大聲地求救,「救命啊,救命啊,小爺要死啦……」
  許攸:「……」
  這種肅殺的氣氛一瞬間就被破壞掉了,許攸表示很無力,面對著這麼一隻二缺鸚鵡,她發現自己一點報仇的心思都沒了。
  二缺鸚鵡顯然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脫離了危險,繼續不要命地扯著嗓子大吼大叫,「嗚呼哀哉,吾命休矣,啊啊——」這破落嗓子實在是——太難聽了,簡直就是一級噪音污染,許攸特別不明白怎麼會有人想著要去養鸚鵡,樣子不漂亮,聲音又難聽,除了會說幾句人話沒有半點優點。
  她才不承認自己是嫉妒這蠢貨會說人話呢!
  「嗷唔——」許攸惡狠狠地瞪它,舉起爪子在坊上磨了磨,卻並沒有衝上去給那只蠢鸚鵡拔毛。蠢鸚鵡這會兒有點明白了,滴溜溜的綠豆眼轉了轉,忽然又往後退了兩步,故作嬌羞地道:「小娘子……」
  任誰也沒法想像一隻破鑼嗓子的鸚鵡嬌滴滴說話的樣子!天崩地裂也不足以形容許攸此時此刻的心情,她覺得自己喉嚨裡堵了一口血,噴也噴不出,咽也嚥不下,簡直能活活把自己給憋死。
  到底是怎樣的人才才能養出這種鸚鵡來,能活在宮裡頭簡直就是奇葩了!
  許攸決定不跟這種蠢貨鬥氣——跟它置氣簡直就是把自己的智商拉到跟它一樣的地步,這是一種錯誤。
  「嚎什麼嚎,再嚎回頭扒光了毛把你給烤了。」屋裡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門一開,從裡頭走出來一個約莫四十出頭中年馬臉太監,滿臉不耐煩地朝那二缺鸚鵡罵道,忽地瞅見坊上的許攸,愣了一下,小聲喃喃道:「哪裡來的貓?」
  這馬臉太監在宮裡頭待了幾十年了,多少有些眼力,一眼就瞧出許攸脖子上的貓牌並非凡品,所以對她並不敢亂來,只是那只鸚鵡他卻是沒有顧忌的,扯著嗓子朝它喝道:「我看你這扁毛畜生是不想活了吧,從早到晚的嚎,還以為這裡是長樂宮呢。」
  長樂宮?許攸有些傻眼,那不是皇后的寢宮嗎?皇后那樣高貴賢惠、大方端莊的人怎麼會養出這種怪物來?
  不過,看這二缺現在的遭遇,十有八九是被皇后娘娘厭棄趕了出來。對此許攸表示很能理解,想一想吧,萬一哪天皇帝陛下去了長樂宮,才進宮門就被一隻鸚鵡調戲地叫聲一聲「小娘子」,光是想一想這個場面就覺得不寒而慄。
  二缺鸚鵡被威脅後立刻就老實了,不安地瑟縮了兩下,蹲在鳥架子上再不敢作聲。馬臉太監見狀,朝它啐了一口,不悅地關門進了屋。
  許攸決定不再跟這只二缺鸚鵡浪費時間,遂起身抖了抖毛,滑下柱子準備去別處逛。走了幾步,後頭傳來壓抑又委屈的「咕咕」聲,她一時心軟,扭過頭朝那二缺瞥了一眼,那只蠢鳥依舊老老實實地蹲在遠處,滴溜溜的綠豆眼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看,那身影看起來居然還顯得很是蕭瑟、孤單又落寞……
  她居然會覺得這只二缺有點可憐!許攸使勁兒地甩了甩腦袋,今天一定是睡得太多所以腦子暈乎了。
  許是因為方纔那太監提及了長樂宮,所以許攸出了院門就下意識地往長樂宮方向走,結果才將將走到御花園就瞧見皇后了。
  許攸在宮裡頭待了有一個多月,對後宮妃嬪多少有些瞭解,知道皇后是皇帝陛下還是太子的時候由先帝賜的婚,她比皇帝還要大一歲,相貌也不算特別出眾,但頗受皇帝敬重。一來自是因為她是先帝賜婚,二來則是因為她誕下了太子和九皇子兩個兒子的緣故。
  太子是嫡長子,自幼就由皇帝陛下親自教養,皇后反而見得少,母子二人並不算多親密,倒是這將將兩歲的九皇子是皇后的心肝寶貝兒,被她當眼珠子一般疼著,許攸在宮裡頭那一個多月就沒少見她領著小兒子在御花園轉悠。
  「貓……貓貓……」九皇子雖然年紀小,眼神兒卻好,大老遠就瞅見了她,咧開嘴踉踉蹌蹌地朝許攸奔過來。許攸慌忙尋了棵大樹爬上去,甚至躲進了茂密繁盛的枝葉間。
  好吧,其實她不大願意跟這麼大的小孩打交道。雖然她喜歡小孩,但前提是那小孩必須要乖巧聽話又懂事,像九皇子這麼兩三歲大的小孩最可怕了,許攸以前看過的心理學的書裡說兩三歲是小朋友人生中的第一個叛逆期,特別不講道理,而且下手還沒個輕沒重。更重要的是,萬一這小鬼弄痛了她,她連撓一爪子的膽子都沒有……
  於是她很丟臉地卸甲而逃,躲在鬱鬱蔥蔥的枝葉間打死也不肯冒頭。
  九皇子在樹下「貓貓」長「貓貓」地叫喚了一陣,最後竟然嚎啕大哭起來,皇后原本在不遠處的涼亭坐著,聽到這邊的動靜立刻就起了身,旋即便有她身邊伺候的宮女高聲喝問:「怎麼了,殿下怎麼哭起來了?」
  九皇子的嬤嬤慌忙把他抱起來,一旁有小太監低聲回道:「殿下吵著要貓,奴才四處找了半晌,實在沒瞅見哪裡有貓。」
  「貓貓,貓貓——」九皇子哭得一抽一抽,圓圓的小臉被淚珠兒衝出一條痕跡來,看著怪可憐的。許攸硬著心腸忍住了沒看他,也沒動,一直等到皇后抱著九皇子走遠了,她這才慢悠悠地從樹上滑下來。
  捨身成仁什麼的鬼話,她才沒有這麼高的覺悟呢。貓咪就是涼薄!
  趙誠謹他們得在上書房待一個上午,到午時才能出宮。許攸抬頭看了看天,還早得很,於是又扭著屁股去別處玩兒去了。
  御書房她是不敢再去,但宮裡頭好玩兒的地方多了去了,小孩子也大多養得乖巧懂事,更沒有嚇人的大鳥,只要注意避著九皇子,就一點也不用擔心安全問題。
  她隨心所欲地在宮裡頭亂走,走累了,就跳下屋頂隨便找個房間摸進去,然後搜索屋裡的食物,大部分時候都無功而返,但偶爾語氣好,遇著那個妃嬪主子的房間,便能翻到些小零食,瓜果蜜餞,應有盡有。
  雖說宮裡頭不是所有人都認識她,但也不敢隨意朝她喝喝斥斥,主要還是因為許攸的態度太囂張,在人家地盤上還一副理所當然、橫行無忌的模樣,見了人也不怕,抬頭淡淡地瞥一眼,繼續該幹嘛幹嘛,就跟自己家似的。
  誰家能養出這麼膽大包天還不要臉的貓來?宮人們都是人精,行事也多謹慎,立刻就被她給唬住了,不僅不敢呵斥,還巴巴地拿了點心過來討好她。
  許攸在四周轉悠了一圈,突發奇想決定去御馬監看看熱鬧。她對馬匹有一種天然的喜愛,這大概源於小學時在公園裡騎馬拍照的歷史,大學時去內蒙古旅遊還興致勃勃地騎過一段,被馴馬師狠狠地誇獎過,以至於內心極度膨大,自以為是騎馬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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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4 00:08:2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但是馬匹這麼精貴的東西一般的富豪都玩不起,更不用說許攸家這樣的普通老百姓,就算再喜歡,充其量也不過是偶爾週末去公園裡解解悶。但是皇宮裡頭可不一樣,許攸聽說每年送進京的貢馬就有好幾千匹,而且個個都膘肥體壯,威風凜凜。如果她也能弄一匹馬騎一騎,這小日子不要太好過了。
  一想到這裡,許攸愈發地心癢癢,撒開蹄子就朝御馬監方向奔去。
  御馬監雖在皇城內,但離宮城卻不近,出了宮門往北走,約莫跑了有快一個小時才到了地兒。相比起莊嚴肅穆到有些沉重的皇宮,御馬監這邊要清新舒適多了,極目望去是一大片空曠的馬場,遠處有山,層巒疊嶂,鬱鬱蔥蔥,近處是一大片低矮而整齊的馬棚,空氣中隱隱有奇妙的味道,青草的氣息和馬糞味兒糾纏在一起,極致的銷魂。
  馬場裡人不多,太監們牽了馬在裡頭小跑,許攸睜大眼睛看著場中那一匹匹高大彪壯的馬兒,饞得口水都快出來了,兩隻眼睛根本不夠用,一會兒看看這匹,一會兒看看那匹,恨不得把整個馬場都搬到瑞王府去。
  當然,夢想很美好,現實很殘酷。等到許攸輕手輕腳地摸到一匹漂亮高大的棗紅色馬兒腳下時,終於意識到問題了。
  尼瑪她上不去啊!
  棗紅大馬身材相當好,個子高,體格健,毛皮油光發亮,屬於馬中的戰鬥馬,但是,這大傢伙看起來脾氣不大好,態度比貓還要傲慢,從許攸躡手躡腳地摸過來起就一直鄙夷地盯著她看,那眼神兒冷冷的,看得她心裡頭直發涼,總覺得這隻大傢伙隨時可能給她一蹄子。
  許攸很為難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體型,再研究了一會兒這匹大馬的釘著馬蹄的蹄子,一顆心拔涼拔涼。沒有人撐腰的情況下,她的戰鬥力就是個渣,搞搞突襲嚇唬嚇唬老五那種人也就罷了,要真幹起架來,人家大馬一根尾巴就能把她給抽暈過去。
  到底該怎麼辦呢?
  也許應該暫時放棄,等明兒把太子拖過來幫忙?
  可是,她大老遠地跑過來,只看了幾眼就這麼灰溜溜地回去,是不是有點,太沒面子了?
  她可是連皇帝陛下都點過讚的貓咪啊!
  許攸的內心正在經歷猶豫和掙扎的時候,棗紅大馬忽然噴了個響鼻,不耐煩地甩了甩尾巴,許攸大驚,立刻就抱頭鼠竄,心中一急,腳下就有些不大穩當,踢到地上的土塊,「砰——」地一下就摔在了地上,接連打了好幾個滾,腦袋都給滾暈乎了,這才搖搖晃晃地撐著四條小斷腿兒站了起來。
  她抖了抖毛,把身上的灰塵和草葉子甩掉,小心翼翼地盯著那匹棗紅大馬,生怕它一生氣再給自己一蹄子,但與此同時依舊賊心不死,慢悠悠地繞著棗紅大馬打轉,一邊假裝自己在看風景,一邊時不時地朝大馬瞟一眼,尋找時機想順著它的大腿往上爬。
  棗紅大馬剛開始還挺警惕,犀利而漂亮的眼睛一直盯著許攸,瞪了一會兒,它大概覺得這隻小東西不敢再肆意妄為了,終於不耐煩地把目光挪開,眨了眨眼睛,開始打盹兒。
  等的就是這個時候——說時遲那時快,許攸後腿一蹬,猶如利箭出鞘,閃電一般朝棗紅大馬的大腿衝去,兩隻前爪勾住馬大腿上的短短的毛,用力地往上竄,一骨碌上了馬背,拽緊了棗紅馬的鬃毛。
  她有點高估了自己的爪子,同時錯誤地估計了棗紅馬的彪悍程度,這個壞脾氣的傢伙不能忍受任何侵犯,更何況,許攸還沒輕沒重地勾掉了它幾根鬃毛。
  「嘶——」地一聲馬鳴,棗紅馬氣鼓鼓地直蹬腿兒,一邊打響鼻一邊使勁兒地想把許攸給甩下來,動作又粗魯又凶悍。
  這要是被它甩到地上,再踩上一腳,她就能直接去跟孟婆對話了。她一點也不想英年早逝,雖然現在只是一隻貓,但這小日子過得還算滋潤,總比魂飛魄散強太多,就算能確保她再穿一次,能保證下次不穿成一頭豬,或是一隻朝生暮死的蟲子?
  一想到這個許攸就渾身不好了,手裡愈發地用勁兒,恨不得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只撓得那匹棗紅馬氣得直跳,爾後索性撒開蹄子滿場子狂奔起來。
  馬場裡頓時就起了騷動,立刻有不明狀況的馬兒跟著棗紅馬一起奔跑,橫衝直撞,嚇得御馬監的差役們面無人色。
  「驚馬了,驚馬了——」
  許攸聽到有人扯著嗓子高聲喊,但很快的,那些聲音便被更多的嘈雜和叫嚷蓋過,更可怕的是她耳畔的呼呼風聲。她死死地拽緊棗紅馬長長的鬃毛,像一隻失去了方向的風箏,一會兒甩到這邊,一會兒甩到那邊,隨時都有葬身馬蹄的危險。
  她完全不記得自己在馬背上被甩了多久,彷彿每一秒都跟一年那麼長,她甚至很鎮定,瞪大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兩隻前爪,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上面。這是她貓生中最驚險最刺激的一天,簡直是好玩死了。
  「嗷唔——」她忍不住大聲吼起來,把這段時間自己的所有負面情緒全都吼出去,嗓子都快喊啞了,那聲音也極其怪異,怪異到許攸甚至感覺身下的棗紅馬抖了一抖……
  棗紅馬在馬場裡跑了許久,直到許攸猛覺她身後一沉,有個人跳了上來,穩穩地坐在馬背上,堅定有力的大手握住韁繩狠狠一勒,棗紅馬頓時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叫,抬起前蹄跳了幾下,終於停了下來。
  危險已過,許攸僵著脖子緩緩轉過身來想看一看她的救命恩人到底是誰,抬頭一看,喲,居然是認識的!
  這位姓魏,是皇帝身邊的侍衛之一,許攸偶爾會在宮裡遠遠地瞧見他,離得最近一次是她摸進御書房害得他們被皇帝打了板子那一回,因為這魏侍衛看起來比別的侍衛都要老成嚴肅,長得特別的憂國憂民,在一眾年輕俊朗的侍衛中顯得比較特殊,所以許攸才格外有印象。
  「魏……魏爺……」一群太監氣喘吁吁地奔過來,朝魏侍衛打千行禮,又謝道:「虧得今兒有魏爺您在,要不然,這馬要真鬧起來恐怕事情就大了。魏爺您這是救了我們的命啊。」
  領頭那個太監的臉變得飛快,將將還滿臉陳懇地朝魏侍衛道謝,旋即立刻就擺出一副凶神惡煞的表情朝許攸喝罵,「不要命的小畜生,這是你該來的地方嗎,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不僅狗能仗人勢,貓咪也一樣。
  見有熟人在,許攸就一點也不怕他了,她緊繃著一張面癱臉冷冷看著那太監,眼神兒相當肅穆。太監被她這眼神兒看得心裡直發毛,一瞬間竟不敢說話。倒是魏侍衛先解了圍,板著臉低聲道:「這是瑞王府的貓。」
  他言簡意賅,並沒有添油加醋地說這隻貓有多寶貝,但那些太監們可不傻,雖然當差的地方離皇宮遠了些,但心裡頭都明鏡似的。若是尋常寵物,沒道理皇帝身邊的侍衛會一眼認出來,恐怕這個搗蛋的小祖宗不僅僅是瑞王府的一隻普通貓這麼簡單,說不準在皇帝面前都有兩份體面,要不然,一向寡言少語的魏侍衛能耐著性子替它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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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既然是瑞王府的貓,這些太監們可就不敢再罵罵咧咧了,賠笑了兩聲,涎著臉完全罔顧事實地誇道:「真是只好貓。」
  許攸覺得她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魏侍衛繃著臉,翻身下馬,看這樣子像是要走。他要是就這麼走了,誰來幫她策馬?許攸大急,恬不知恥地蹦進他懷裡,兩隻爪子緊緊拽住他胸口的衣服怎麼也不肯松。
  魏侍衛:「……」
  諸位太監紛紛低頭假裝沒看見。
  魏侍衛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甚至連想都沒想過。他是知道自己長相的,往好了說是穩重肅穆,直接點那就是長得老成嚴肅,看著不討喜,一般人都覺得有點距離,以至於他的婚事都不甚順利,相看的人一見了他便心裡頭直打鼓,說他不像女方的夫婿,倒像是嚴父,就連貓貓狗狗平時都避著他走,好似他是什麼嚇死人的瘟神一般。
  像今天這麼「投懷送抱」的還是頭一岔,尤其這撲上來的還是一隻又軟又漂亮的白貓。魏侍衛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手腳都不會動了,傻乎乎地愣了半晌,直到許攸使勁兒地在他胸口又扒拉了兩下,他這才緩緩地,小心翼翼地用胳膊把這隻貓環起來。
  「喵嗚——」許攸嗲聲嗲氣地朝他撒嬌。其實之前她一點也沒想到魏侍衛會心軟,畢竟這個魁梧高大的大傢伙看起來不大好說話,但是,他這一稍稍一動,許攸就立刻察覺到了,別看這魏侍衛表面嚴肅又古板,其實還是個很溫柔的人嘛。
  「干……幹嘛?」魏侍衛的臉都紅了,有點小小的激動,他小心翼翼地用掌心蹭了蹭許攸的腦袋,唔,很柔軟。
  許攸又開始「喵嗚」,一雙圓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匹棗紅馬,一會兒又滿懷期待地朝魏侍衛看過來。
  魏侍衛覺得一定是今天的太陽太大了曬得他有點發暈,要不然他怎麼會覺得這隻貓想騎馬?這未免也太詭異了!
  許攸又叫了一聲,見魏侍衛還是一副便秘的表情,索性掙脫他的懷抱跳到了馬背上,然後用尾巴輕輕地甩,一下,兩下,圓眼睛則一眨也不眨地盯著魏侍衛看,滿懷期待的。
  它真是想騎馬!
  魏侍衛夢遊似的走近了,發了一會兒愣,舔了舔乾枯的嘴唇,朝一旁的太監吩咐道:「去……去取一副馬鞍過來套上。」
  太監們忍著笑取了馬鞍過來,將將把馬鞍套好,就聽到遠處叫喚的聲音,「……老魏,老魏,怎麼還不走?你幹嘛呢?」
  許攸立刻緊張起來,抬著頭小心翼翼地盯著魏侍衛看。都這時候了,他不會被人給喚走吧?
  魏侍衛並沒有動,沉默了幾秒鐘後翻身上了馬,然後才朝來人道:「你且先回去,我帶著它溜兩圈再走。」
  「他?哪個他?」年輕侍衛走近了,總算瞅見了端坐在馬背上的白色貓咪,眼睛都瞪圓了,「這不是……」那只害得他們全都挨了頓板子的貓麼?
  許攸扭頭朝他掃了一眼,又立刻把腦袋轉了過去,伸出軟墊子輕輕拍了拍魏侍衛的手背,有些著急地催他,「喵嗚喵嗚——」
  魏侍衛匪夷所思地居然覺得自己聽懂了,於是雙腿一夾馬腹,輕抖韁繩,棗紅馬便得兒得兒地跑開了。
  駕!許攸高興極了。
  年輕侍衛目送著這個奇怪的組合漸行漸遠,依舊覺得自己在做夢,迷迷瞪瞪地一路飄回了福寧宮,進宮門時還被門檻給拌了一下,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
  「符侍衛你這是怎麼了?」劉公公正好從殿裡出來,一出院子就瞧見這一出,不由得又驚又詫,一邊問這話一邊趕緊上前來扶他一把。
  符侍衛有些不好意思,漲得臉都紅了,飛快地站好,尷尬地解釋道:「我那個,一路都在想別的事兒……」一邊說著,一邊想起老魏板著臉跟一隻貓一起端坐馬上的樣子,又忍不住笑起來,捂著肚子道:「哎喲笑得我肚子痛。」
  劉公公也笑,「符侍衛遇著什麼好笑的事兒了,說出來讓我也跟著樂一樂?」
  符侍衛一點替老魏遮掩的意思也沒有,甚至還添油加醋地把魏侍衛領著貓騎馬的事兒說給劉公公聽,「……哎喲劉公公您是沒瞧見,老魏那張臉,平時繃得多緊吶,就跟我們欠他銀子沒還似的,今兒對著那隻貓,那眼神兒溫柔得簡直讓人心裡頭發毛,忒可怕了……」
  劉公公的臉上抽了抽,又問:「你可看清楚了,是瑞王府那隻貓?」
  「沒錯的,那隻貓我們都認得。」他們這一群侍衛都因為它挨過板子,哪裡會不記得那小傢伙。
  劉公公笑了笑,拍拍符侍衛的肩膀,走了。
  他決定回去添油加醋地說給皇帝陛下聽。
  許攸完全不知道自己「翹班」出去玩兒的事情已經被人告到皇帝那裡去了,她樂此不彼地纏著魏侍衛繞著馬場跑了好幾圈,剛開始還有些膽小,躲在魏侍衛的懷裡只探個圓腦袋出來,後來發現這棗紅馬在魏侍衛的操控下乖得不行,就壯著膽子跳到馬鞍上,睜大眼睛感受這策馬飛揚的暢快。
  騎馬什麼的,可真是太痛快了!
  一不留神兒,就玩得有些晚了,等魏侍衛親自將她送到上書房的時候,那屋裡就剩下趙誠謹孤零零的一個人。他托著腮百無聊賴地看著天花,眼睛時不時地朝門外瞥一眼,似乎他早猜到許攸出去玩兒,所以並不算太著急。
  魏侍衛剛進院子,趙誠謹立刻就瞅見了他懷裡的許攸,蹦起身衝了出來,小圓臉上掛滿了笑,大眼睛彎彎的,高興道:「雪團你回來啦!」
  許攸「喵嗚——」了一聲,逕直跳進他懷裡,還把腦袋埋在他胸口蹭了蹭。這是她很喜歡的動作,每次一見著趙誠謹就會不由自主地過去蹭他。當然,別的貓還有舔毛舔手指頭的絕技,這活兒她就幹不來了。
  別看趙誠謹彷彿是個被寵壞了的大少爺,其實還是很懂事的,他禮數周到地朝魏侍衛道了謝,還小心翼翼地問起許攸的去向。
  魏侍衛臉上忽地一紅,居然有些不好意思低了低頭,板正嚴肅的臉一瞬間溫和了許多,喃喃回道:「我在御馬監看到它,帶著它繞著馬場走了幾圈……」他說到最後聲音都低得幾不可聞了,蚊子似的嗡,然後僵硬地朝趙誠謹笑笑,一扭頭飛快地跑了。
  待他走遠,趙誠謹才眨了眨眼睛低下頭來看許攸,一臉敬佩地道:「雪團好厲害,連魏侍衛都喜歡你呢。」沒想到魏侍衛看起來凶巴巴的,原來也是很溫柔的人啊。
  「雪團喜歡騎馬?」回王府的路上,趙誠謹絮絮叨叨地跟她說話,「等明年我過生辰的時候問父王要一匹,到時候我們一起去騎馬,好不好?」
  咦!許攸眼睛一亮,不由自主地弓起身站起身,有些小激動地扒拉住趙誠謹的衣袖,興奮地叫了幾聲。一人一貓樂呵呵地說著話,完全沒注意到馬車裡的沈嶸臉色非常古怪,先是瞠目結舌,過了很久才慢慢緩過來,但依舊是有些消化不良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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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之前老五被趕出府的時候他就覺得不大對勁了,現在更是如此,這隻貓一點也不像貓,反而像人。難怪府裡人都說它有靈性,果然非同尋常,沈嶸一邊打量著雪團,一邊悄悄想,如果是人的話,那也是個很善良很溫柔的人呢。
  許攸本以為趙誠謹回了王府要向王妃大肆抱怨順上書房的艱辛,再順便撒個嬌,嘟著小嘴巴求點什麼東西的,沒想到他居然很快就適應了這種生活,甚至偶爾還會高興地炫耀自己總被太傅表揚——這讓許攸愈發地覺得這個孩子不僅懂事,還有著超強的適應能力。
  當然,這也許只是因為趙誠謹是她喜歡的小孩,所以在她看來,他真是太棒了!
  相比起趙誠謹的甘之如飴,許攸反而覺得很不自在,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似乎有人在跟蹤她。可是,會有誰去跟蹤一隻貓呢?如果是在宮外,她還可以理解為有人想逮了她去賣,可在皇宮裡頭,她這點身價怎麼會被人看在眼裡。
  難不成……是皇帝?
  一想到這里許攸就有點發毛,尤其是最近這幾天她光顧著玩兒沒幹過正事兒,這也就罷了,偏偏她還把人皇帝陛下身邊的侍衛都給哄著去玩兒了,十有八九這事兒被哪個大嘴巴子捅到了皇帝面前去,要不,他怎麼會忽然想起來要找人監視她?
  許攸不敢再玩了,她蹲在屋頂上想了半天,決定老老實實地去辦案。
  她先去太子和趙誠謹受傷的御花園北側察看了半晌,雖說這事已經過去了許久,皇帝也派人不知搜過了多少回,留下線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她還是覺得應該去現場看一看。
  太子和趙誠謹是被突然墜落的假山石砸傷的,當時兩個小傢伙正在石堆裡玩鬧,根本沒留意上方的動靜,還是趙誠謹耳朵尖聽到些聲響才猛地將太子推開才救了他一命,若不然,被那塊大石頭給砸個正著,太子這會兒還有沒有命都難說。
  許攸在學校裡學過痕跡學,一上手便看出問題了,假山頂落石處的摩擦痕跡方向各異,這大石頭果然不是意外掉下來的。
  御花園北側相對僻靜,平日裡來這裡遊玩的人並不多,所以就算有人來這裡動手腳恐怕也沒有人注意到,要不然,這案子怎麼會拖到現在依舊沒有半點線索,
  許攸從假山上跳下來,仔細觀察地上的痕跡。案發前一日下過雨,之後這一個來月便大多是晴日,便是偶爾有雨也只淅淅瀝瀝猶如牛毛一般。草地上依舊殘留著當時的腳印,但許攸已經無法考證到底哪一些是兇手的,哪一些又是宮中侍衛留下的。
  但地上的一片滑痕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一條長長的痕跡,許攸斷定這印跡應該就產生於案發那兩日,因地面濕滑,所以才摔了一跤——不對,那人並不曾跌倒在地,否則地上一定還會有一個深深的屁股蹲兒。
  可是,腳上滑了這麼遠,他到底是怎樣穩住身體的呢?
  許攸直覺這是那個兇手留下的痕跡,至於原因——宮裡的侍衛們行事一向謹慎,能被皇帝派來偵破此案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誰會這般毛毛躁躁才一到現場就摔一跤?當然這更不可能是太子或趙誠謹留下的,那兩個少年人都未長成,腳哪有這麼寬大。
  唯獨那個兇手,作案時心慌意亂,興許還是大半夜月黑風高時,不慎滑一跤再正常不過。
  從這個地方一腳滑下去卻沒有跌倒的話,那則有可能是扶住了什麼東西。許攸的眼睛一點點上移,最後落到了前方皺巴巴全是窟窿的假山上。這個高度摔過去,下意識地手一伸,於是順勢扶住了假山,所以才沒跌倒吧。
  許攸遂邁開步子踱到假山堆前仔細查看,假山上並沒有留下什麼痕跡,甚至連一點油皮也沒有,這也很正常,畢竟案發到現在已經有太長時間了,風吹日曬的,有什麼東西都給磨沒了。
  但許攸並沒有洩氣,案發現場要是這麼容易就能找出線索來,皇帝陛下就不會這麼頭疼了。假山外頭沒有,那裡頭呢?她腦子裡有靈光一閃而過,眼睛一亮,立刻興奮起來,扒拉著四條短腿就往假山的窟窿裡鑽。
  假山最講究的就是瘦、皺、漏、透四個字,御花園的這片假山石全都從太湖湖底挖來,又經過匠人的妙手堆石才有了現在這樣的精緻景色。但這到處都是窟窿的假山對查案來說卻是個大難題,那些侍衛們頂多也就在表面上做一做功夫,他們總不能把這堆石頭給砸了吧。
  於是,許攸耐著性子一個窟窿接著一個,窟窿裡往裡鑽。所幸貓的骨架柔軟,所以就算她最近體重增加,身材變形,也還能勉強鑽進洞。
  她折騰了足足有近一個小時,弄得渾身上下沒有一塊乾淨地方了,才終於找到了一些讓她興奮不已的東西。沒錯,就是一些。在靠近地面約莫四五十公分的窟窿裡頭,赫然躺著十來顆細細碎碎的小佛珠,許攸叼了一顆出來,扒拉著看了半天,認出是黃花梨木。
  她果然很有天賦嘛!許攸得意洋洋地想,才第一天就查到了這麼重要的線索,抵得上他們一個侍衛連了!她已經完全忘記自己翹班去玩的事兒已經被皇帝發現這個事實了。
  許攸叼著小佛珠朝御書房一通狂奔,一掃頭一次跟皇帝陛下見面時的惶恐和緊張,此時的心情相當興奮。她猶如閃電一般衝進了御書房的院門,守門的侍衛大驚失色,慌忙追過來阻攔,但已是來不及,趕緊扯著嗓子大聲喝道:「快,快把它攔住。」
  所幸書房門外就有侍衛守著,聽到聲音立刻警惕起來,將將往前走了幾步,瞅見許攸,不由得微微一愣,訝道:「小貓兒,你怎麼又來了?」
  守在門外的正是許攸的熟人魏侍衛,他一見到許攸,整個人身上的氣質就變了,剛剛還是硬朗彪悍的大侍衛,立刻就變成了個溫柔治癒系的萌大叔。
  許攸立刻就老實了,鑒於這位萌大叔跟她有一起騎馬的交情,許攸很給面子地停在了門外,把嘴裡的佛珠放到面前用小爪子勾住,蹲下身子,尾巴捲起來,睜著一雙湛藍的圓眼睛乖乖地朝他「喵嗚」。
  魏侍衛感覺自己好像能聽懂她的話,猶豫了一下,小聲問:「你……你想進去?」
  許攸勾起尾巴又「喵嗚」了一聲。
  魏侍衛為難地撓了撓腦袋,「陛下在處理政事,徐大人他們都在呢。」說話時,門口的侍衛已經追了過來,這回可算看清許攸了,「哈」了一聲,道:「是這隻貓?不是陛下讓老許跟著的嗎?」
  許攸立刻滿頭黑線,果然不是她多心,跟蹤她的人真的是皇帝陛下派來的。
  可是,她用小爪子來來回回地扒拉著面前的佛珠並不肯走,魏侍衛侯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投降了,蹲下身子伸手在她腦袋上蹭了蹭,柔聲道:「行了,我這就去給你通報。」
  「貓?」皇帝眉頭一挑,臉上的表情忽然有些微妙,先是有些意外,旋即又勾起了嘴角,一副早該如此的神情。這隻小貓崽子最近每天都出去瘋玩兒麼,而今總算良心發現回來查案了?皇帝陛下一點也沒覺得是自己暗中派人監視威逼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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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下首的幾個大臣假裝沒聽到他們說話,低著頭看著腳尖,但都不約而同地豎起了耳朵。
  皇帝抬眸朝屋裡諸位環視一周,揮揮手朝劉公公道:「把它領到隔壁偏殿候著。」劉公公立刻應下,將將要走,皇帝忽又叫住他,不自然地輕咳了兩聲,將桌上的一碟核桃糕遞給他,道:「賞給它的。」
  嘖嘖!這受寵的勁兒看得諸位大臣都眼紅了。不說他們這些文武百官,便是宮裡的妃嬪也難得有讓皇帝陛下這麼上心的,虧得是隻貓兒,要換了是個人,得多招人嫉恨!
  劉公公倒是淡定,接了那糕點便輕手輕腳地出了門,朝魏侍衛笑笑道:「陛下正忙著,讓我領它去偏殿暫歇,魏侍衛一起?」
  魏侍衛點點頭,蹲下身體將許攸抱在懷裡,一路送至偏殿。
  劉公公是皇帝陛下貼身伺候的太監,自是知道陛下對這隻貓兒的態度格外不同尋常,雖不知究竟是何原因,但他能在皇帝身邊伺候這麼多年,自是人精,便是心中有疑惑,面上也不露半分,客客氣氣地將魏侍衛和許攸引至偏殿,又將那碟核桃糕讓到地上,笑道:「這隻貓兒還真是天大的福氣竟能入了萬歲爺的眼,我這還是頭一回見萬歲爺賞吃食給貓兒呢。」
  許攸朝他白了一眼,並不急吼吼地開吃,反而跳到桌上,擺了個姿態坐好,用爪子拍了拍桌面,示意劉公公把那碟核桃糕端上來。
  劉公公愣了一下,沒明白她的意思。倒是魏侍衛立刻就反應過來了,趕緊彎腰將地上的核桃糕端上桌遞到許攸面前。
  劉公公頓時就覺得有些不好了。
  皇帝陛下的口糧果然非比尋常,雖只是一碟小糕點,但卻能看出御膳房大師傅們的良苦用心。核桃壓成黃豆大小,糕點做成梅花狀,齊齊整整地擺了一小碟,散發著淡淡的桂花香,讓人一看就很有食慾。
  雖說許攸最近有點顧忌自己的體重,但美食當前自制力就跑到九霄雲外去了。只吃一小塊,一小塊就好了——她這麼告訴自己,然後,舔了舔舌頭在核桃糕上輕輕地咬了小口,再然後……等到皇帝陛下招她進屋的時候,許攸就有點走不動了。
  不過這回她堅決沒讓魏侍衛抱,邁著四條小短腿兒一溜小跑,進御書房的時候被門檻擋了一下,腿上一個趔趄就徑直滾了下來,爾後接連打了好幾個滾,迷迷瞪瞪地滾到皇帝陛下的書桌前,嘴裡叼著的佛珠也掉了出來,一路溜到皇帝腳邊。
  劉公公趕緊上前去撿了,用帕子仔細擦了擦,這才遞給皇帝。
  皇帝似乎有些疑惑,接過那佛珠看了半晌,眉頭依舊緊鎖。許攸也不管還有劉公公和魏侍衛在,麻利地爬到皇帝面前的書桌上,用爪子去勾他的衣袖,勾住了就使勁兒往外拖。皇帝這會兒總算明白了,「讓朕跟著你呢?」
  許攸立刻喵嗚了一聲,順著桌子往下溜,扭著屁股率先走在最前頭。皇帝忍俊不禁笑了幾聲,起身跟上。劉公公朝魏侍衛使了個眼色,魏侍衛有些茫然,但也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一群人加上一隻貓浩浩蕩蕩地朝御花園進發,越往那出事的假山方向走,皇帝的臉色就越是凝重。他大概能猜到許攸領他來的目的了,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期待。讓一隻貓去查案,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估計也就他能做得出來,皇帝陛下打小就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但就算如此,其實當初他的心裡頭也是沒有底的。
  竟然真的被一隻貓查出線索來?反正這事兒不能傳出去!
  許攸一路趾高氣揚,到了案發現場,她很是得意地用尾巴指了指那只發現佛珠的窟窿,然後就站在一旁不動了,抬著腦袋看著皇帝,一副驕傲得意的神情。但她很快發現皇帝的眼神兒有點不對勁,那目光熱切得讓許攸心裡頭發毛,於是她抖了抖毛,小心翼翼地躲到一邊去了。
  「把這假山給推了。」皇帝淡淡地朝諸位侍衛吩咐了一聲,侍衛聞言,紛紛上前,轟隆幾聲,那堆從太湖石便轟然倒下。魏侍衛上前去仔細翻了翻,很快就從碎石中找到了十幾個顆佛珠。
  許攸偷偷打量皇帝的臉色,發現他從頭到尾都一直緊繃著面皮,並沒有什麼變化,就連劉公公將那些佛珠用帕子包好了送到他面前,他也只是斜睨了一眼,低低地「嗯「了一聲,爾後目光忽地朝許攸一瞟,一人一貓的視線正好對了個正著,許攸被他一嚇,一口氣憋在嗓子眼兒,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嗝,還把自己嚇得像只蝦子似的彈了起來。
  劉公公嘴角直抽搐,好不容易忍住了沒笑,魏侍衛一臉同情地看著她,始作俑者的皇帝陛下臉色卻好看了許多,朝許攸招了招手,低低地道:「過來。」
  許攸沒動,眨巴著眼睛猶豫不決。劉公公低著腦袋假裝在碎石中尋找證物,魏侍衛時不時地朝皇帝偷看一眼,見他面色和悅,心中稍定。
  皇帝見許攸沒動,竟親自走了過來,三兩步踱到她身前,蹲下身子一伸胳膊就把許攸給拽起來了,往懷裡一塞,扭頭便走,口中又吩咐道:「去把這個人給朕找出來!」
  他們到底要怎麼去找人,這些事兒都跟許攸沒什麼關係了,她現在渾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一片僵硬,緊張地蹲在皇帝懷裡連大氣都不敢出。瞄呀個咪的,這個皇帝大叔到底想幹嘛,忽然這麼溫柔真的很嚇人啊!
  皇帝抱著許攸回了御書房,一路上都沒說話。劉公公低著腦袋亦步亦趨地緊隨其後,到門口時候,皇帝忽然開口道:「你在外頭候著。」
  劉公公心裡頭一緊,腳步立刻停下,恭聲應了聲,待皇帝進屋,他還體貼地將房門仔細關好。
  偌大的書房只剩皇帝跟許攸兩個,屋裡很安靜,秋日的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照在蘇州瓷土鋪就的地板上,彷彿籠著一層柔光。院子外頭有啾啾的鳥鳴,一聲又一聲,一會兒離得近了,甚至還能聽到它們撲扇的翅膀的聲響。
  皇帝摸著下巴看許攸,英俊的臉上全是糾結,他似乎在猶豫到底該用什麼樣的態度跟她說話。許攸也不動,老老實實地蹲坐在他書桌上,一臉無辜地看他,心裡頭卻有一千匹草泥馬在狂奔。
  早曉得這皇帝這麼難伺候,她就該一直裝死,每天去御馬監騎馬多好玩兒,她是腦袋被驢踢了才會去給這個流氓大叔辦事,一點獎勵沒有不說,還要被帶回來審問。
  「貓,」皇帝伸出手在她腦袋上蹭了蹭,道:「朕知道你聽得懂人話,所以別給朕裝蒜。一會兒我問一句,你就答一句,是就點頭,不是就搖頭,懂了嗎?」
  懂你妹!許攸心中怒罵,卻又不得不在強權下低頭,委委屈屈地點了點頭,這模樣愈發地像人了。
  「見過兇手嗎?」他問。
  許攸趕緊搖頭,她要真曉得兇手是誰,還敢跟這位膩膩歪歪地玩這種欲擒故縱的遊戲,早勾著他的衣袖去逮人了。
  「你是不是妖怪?」他又問,眼神忽然之間變得很犀利。
  許攸大驚失色,慌忙搖頭,但心裡頭又不免胡思亂想,要是皇帝問她是不是人,她該怎麼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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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皇帝嗤笑,「不是妖怪,誰信呢?哪有貓這麼聰明的。你就老實承認吧,就算你真是妖怪真也不殺你。」
  尼瑪的,這老流氓的話能相信才是見了鬼了!這些當皇帝的都不是好東西,臭流氓!
  皇帝見她抵死不認,倒也沒再逼迫,甚至還難得地笑了笑,手指頭在她下巴上輕輕地撓,問:「前幾天是不是去御馬監玩了?」
  許攸猜到他肯定是曉得了,遂老老實實地點頭,不想皇帝又問:「玩兒得都忘了自己差事了吧,要不是朕派了人去跟蹤嚇著了你,是不是都沒想著去查案?」
  許攸立刻就不動了,猶豫了一陣,躲著皇帝的眼神兒老實地點了點頭。落到了這個老流氓的手裡,她可真是一點反抗的精神也沒有,徹徹底底地被收服了。
  皇帝見她點頭,臉色竟愈發地和藹可親,眸中甚至還帶上了微微的笑意,慈祥地給她順了順毛,小聲誇道:「真是一隻好貓。」話音剛落,他忽地又繼續追問道:「你心裡頭是不是在偷偷罵朕呢?」
  許攸點頭——猛地反應過來,慌忙搖頭,驚恐的、大力的,恨不得把脖子都給搖斷了。
  老狐狸真是不好對付啊!
  皇帝倒也沒生氣,「哈哈」大笑起來,拉起許攸的爪子輕輕拍了拍,道:「行了,你立下大功,朕自然有賞,一會兒就讓人把東西送去王府。」說罷,又朗聲喚人,外頭的劉公公聽到聲響,這才推門進屋,低著頭踱到皇帝身邊問:「陛下有何吩咐。」
  「把它送到上書房去。」說罷,他又想了想,叮囑道:「去跟老魏他們說一聲,今兒的事不准往外傳,若是有誰敢在外頭亂嚼舌根子,朕定不輕饒。」他說到最後時,面上已然帶上了森森寒意。
  劉公公的後背立刻就濕透了。
  皇帝身邊的大太監劉公公親自將許攸送到上書房,別的不說,單是這一份體面已經讓人驚訝感歎了,更何況,當天下午,源源不斷的賞賜又送到了瑞王府,名義上說是給小世子的,但瑞王妃只掃了一眼那賞賜的單子,立刻就驚得站了起來。
  不一會兒,瑞王爺也被請進了萱寧堂,夫妻倆對著那單子看了半晌,大眼瞪小眼,俱是傻了。
  「可曾問過順哥兒宮裡頭發生了什麼事?」瑞王爺揉了揉太陽穴,低聲問。
  瑞王妃苦著臉回道:「早問過了,順哥兒哪裡曉得,一進宮便去了上書房讀書,臨出宮時劉公公才把雪團送回去。妾身也去打探過,卻是半點消息也沒有,顯見是陛下下令封了口。」雖說她早就知道那隻貓不是凡物,可忽然間來這麼一下子,實在是讓人心裡頭很沒底。
  瑞王爺到底是男人,心胸開闊些,琢磨著萬歲爺應是好心,便釋然了,遂又反過來勸慰瑞王妃道:「許是那隻貓入了陛下的青眼,也是難得。既然陛下是藉著順哥兒的名義賞的,我們就當做不知道,日後待那隻貓客氣些就是。」
  瑞王妃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只得應下。
  至於荔園這邊,院子裡伺候的丫鬟們又被狠狠敲打過,這回過來傳話的是王妃身邊的蘇嬤嬤,目光凌厲,言辭威懾,話不多卻簡明扼要,只冷冷地朝眾人掃了一眼,道:「若是被我曉得有誰敢對世子爺的貓不恭敬,就給我趕緊收拾東西滾出府去……」
  除了翠羽和雪菲面色還算正常外,其餘的丫鬟們嚇得噤若寒蟬,面如白紙,連大氣兒都不敢出。自此以後,荔園的氣氛為之一肅。
  然後許攸就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地位又得到了進一步的提高,甚至有時候茶壺傻乎乎地朝她衝過來要求一起玩還會被小丫鬟們拽走,唯恐茶壺沒輕沒重地傷了她。
  至於皇宮裡,許攸悄悄去打聽過最近的八卦事兒,依稀聽說有兩個貴人因重病被移出了宮,那院裡的下人全都換了個乾淨,至於去了哪裡,就不足為外人道也。許攸依稀覺得單憑兩個貴人實在掀不起那樣的風浪來,這事兒十有八九還有幕後黑手,但她並沒有繼續追查下去。
  就連皇帝陛下也都到此為止,她要是不懂得見好就收,簡直就是自掘墳墓!
  一晃又過了兩個月,天氣忽然就冷了下來,北風呼嘯了兩天後,竟然就下起了大雪。
  上書房依舊沒停課,無論是皇帝的兒子還是諸位王爺的小崽子們都得冒著嚴寒大學去讀書。現在沈嶸已經能跟著進宮伺候了,把趙誠謹送進上書房後,他就院子外的一間偏殿裡候著,跟他一起的還有其他王府的下人,混得久了,便慢慢熟了。
  偏殿裡雖比不得上書房那般溫暖如春,但也燒了炭盆,備著點心和熱茶。天氣太冷,許攸不願再往外頭跑,又不好跟著趙誠謹待在上書房招惹得那些小孩兒不能安心讀書,遂乾脆跟著沈嶸在這間屋裡睡覺。也正因著這個緣故,這屋裡伺候的太監對沈嶸格外客氣。
  沈嶸是個好學上進的好孩子,別的下人都湊在一堆聊天說話,他則一個人坐在角落的火盆邊看書,許攸則團成一個球躺在他身邊睡覺,沈嶸時不時地伸手在她腦袋上摸一摸,帶著溫柔的討好的意味。
  就這麼睡了一覺,許攸迷迷糊糊聽到門外有說話的聲音,遂半瞇起眼睛茫然地朝四周張望。那聲音她聽著有點熟,應是見過的人,正在絞盡腦汁地想著,房門便開了,進來倆中年太監,許攸立刻就認出其中那個馬臉太監來——不就是上回養鸚鵡的哪個?
  馬臉太監正在跟同伴抱怨自己的差事不好做,那些貓貓狗狗又臭又不好伺候,巴拉巴拉的,另一個太監則笑道:「這宮裡頭哪有什麼易做的活兒,老李你要是能養出一隻那樣的貓來,保不齊哪天就被陛下看中了呢。」他說話時用下巴朝許攸的方向點了點,,馬臉太監朝她看過來,臉上愈發地愁雲慘霧,黯然搖頭道:「真要有這麼聰明的貓也輪不到我來養。」
  許攸慢吞吞地站起身,伸長前爪很舒展地伸了個懶腰,搖了搖腦袋,抖抖毛,決定去看看那只二缺鸚鵡。
  時間過得太久,若不是今兒忽然遇著了這馬臉太監,許攸只怕早就把那只二缺鸚鵡忘到九霄雲外去了,現在一想起來,她估摸著那傢伙可能不會過得太好。就是宮人們犯了錯從皇后宮裡貶黜來都不好過,更何況一隻嘴賤的鸚鵡——那傢伙不會就已經掛了吧!
  她起身往外走,沈嶸一愣,趕緊把書往懷裡一收追過來,小聲問:「雪團你要去哪裡?外頭冷,別亂走。」
  許攸不理他,逕直往門外走。沈嶸便不攔了,安安靜靜地跟在他身後,甚至還主動給她開門。
  大門開了一道縫兒,外頭的寒氣猶如利刃一般刺進來,許攸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只覺得身上的熱氣在一秒鐘之內全都消失無蹤。她跺了跺腳,一咬牙,拱著腦袋就出來了,沈嶸想也沒想也跟了上去。
  雪還沒停,許攸只能避在屋簷下走,沈嶸跟了一段路,似乎有些擔心她凍著,忍不住快步追上前道:「雪團,要不還是我抱你吧,多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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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說的也有道理,許攸從善如流地停下步子,由著沈嶸將他抱在懷裡。沈嶸在瑞王府過得還不錯,身為世子爺貼身伺候的書僮,他的伙食比別的小廝要好上許多,冬衣也厚實,這才幾個月的工夫,他的臉色就好看了許多,身上也著了些肉,不復先前那瘦骨嶙峋的模樣。
  不知道是因為下大雪的緣故,還是因為沈嶸的懷裡抱著許攸,反正他這一路過去竟是暢通無阻,連個上前過來詢問的人都沒有。就這樣順順利利地到了上次遇著那二缺鸚鵡的院子,但那只蠢鳥並不在屋簷下。
  不過這也並不奇怪,這樣滴水成冰的季節,它要真掛在屋簷下,一個晚上就能凍成冰棍。於是她又跳下地,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去推門。沈嶸雖然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麼,但還是寸步不離地跟著。
  許攸終於在西廂的一間大屋子裡找到了那只二缺鸚鵡。這屋裡沒人,卻裝了足足有二三十隻鳥,鸚鵡、八哥、畫眉,還有一些許攸根本叫不出名字來的,二缺鸚鵡在這群鳥裡頭一點也不起眼,它垂頭喪氣地躲在角落裡,樣子看起來很狼狽,身上的羽毛似乎掉了不少,顏色也暗淡無光,精神狀態差極了。
  禽鳥跟貓簡直就是天敵,許攸一進屋,那些鳥兒們立刻就高度警惕,全都睜著滴溜溜的小眼睛朝她怒目而視,見許攸往裡走,它們下意識地使勁兒往後挪,但因拴著鏈子走不開,挪了幾步,復又緊張地朝她看過來,喉嚨裡發出壓抑恐嚇的「咕咕」聲。
  沈嶸有些不安,蹲下身體小聲地朝許攸道:「雪團兒,你……你特意跑這裡來,想……想幹嘛?」難不成它在這些鳥兒手裡頭吃過虧,這會兒跑過來報仇想要拔了它們的毛?那他到底是幫忙還是……袖手旁觀呢?
  許攸伸出爪子在他手背上安慰似的拍了拍,然後踱到二缺鸚鵡下方抬起頭朝它打了聲招呼,「喵嗚——」
  二缺鸚鵡眨了眨眼睛,仰著腦袋一臉嚴肅地盯著許攸看,居然還擺出一副高貴冷艷的姿態來。許攸都被它給氣笑了,沿著柱子一骨碌爬到屋樑上,揮著爪子朝它的鳥架子撓了一爪,二缺鸚鵡立刻嚇得嗷嗷大叫起來,嘴裡還不要命地喊著「吾命休矣——」
  沈嶸嚇得出了一身冷汗,趕緊奔到門口把大門給守住,豎起耳朵貼在門後仔細聽外頭的動靜。好在這大冬天的管事的太監們都躲在屋裡取暖,這屋裡的聲響並沒有驚動外頭,沈嶸這才稍稍放下心,待他拍了拍胸口鬆了口氣轉過身時,立刻被面前的場景給嚇得直了眼。
  剛剛還鎖在鳥架上的鸚鵡居然撲扇著翅膀飛到了他面前,爪子一伸,站到了沈嶸的肩膀上,嘴裡居然還說著人話,「小鬼快跑,小鬼快跑!」
  沈嶸覺得自己的腦袋都快被炸開了,太陽穴上彷彿有無數根針在扎,這還不算,地上的許攸似乎完全沒有考慮到他的心情,大搖大擺地上前去開了門,然後又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彷彿幹這種偷雞摸狗事兒的根本就不是它。
  沈嶸睜大眼睛看著那一貓一鳥扭著屁股龍行虎步地走在雪地裡,雪團也就罷了,平時見多了它的神奇,所以沈嶸倒也沒有太大的震驚,可這只鸚鵡又是憑什麼這麼囂張狂傲!它就不怕一會兒被人逮了回去燉湯?
  不管沈嶸心裡怎樣咆哮,他還是老老實實地跟在許攸身後飛快地逃了出來,一邊跑還一邊做賊心虛地朝四周張望,生怕被人逮個正著。就這麼一路提心吊膽地回了上書房,總算沒出什麼蛾子,但沈嶸卻嚇得出了一身冷汗,一進屋就兩腿發軟地坐在了地上。
  屋裡的人齊齊朝他們看過來,許攸無視他們的目光,淡定地回到自己原本睡覺的地方擺了個霸氣側漏的姿勢坐下。
  二缺鸚鵡也撲扇著翅膀落到她身邊,小腦袋朝四周東張西望,見大傢伙兒都看著它,它還很得意地說了句「平身」。
  沈嶸:「……」
  在沈嶸惴惴不安的等待中,趙誠謹下學了,許攸一馬當先地迎上去,在距離他約莫五十公分的地方猛地一蹬腿跳到趙誠謹身上。那只二缺鸚鵡竟然也十分有眼力見,撲扇著翅膀緊隨其後,親親熱熱地攀上了趙誠謹的肩膀,還恬不知恥地把腦袋往他脖子裡蹭。
  趙誠謹哆嗦了幾下,好歹沒把這只熱情得過了頭的蠢鳥扔下地,呲牙咧嘴地道:「你輕……輕點,輕點……」他到底年紀小,身形尚且瘦弱,這二缺鸚鵡雖然最近瘦了一些,到底底子在哪裡,往趙誠謹肩膀上一站,他就有點撐不住。
  許攸聞言,趕緊順著他的衣服往上爬了兩步,揮起爪子毫不客氣地朝二缺鸚鵡扇了一巴掌。二缺鸚鵡立刻發出一聲誇張的尖叫,嘴裡罵了一句「混蛋」,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從趙誠謹的肩膀上飛了下來,停在他面前不遠處,滴溜溜的小眼睛不懷好意地瞪著許攸,又是委屈又是憤懣的模樣。
  這個不要臉的傢伙還沒站穩腳跟就想跟她爭寵,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許攸瞪圓了眼睛惡狠狠地盯著它,在趙誠謹的懷裡站直了身體,弓起背,炸毛朝它呲牙咧嘴地吼了幾聲。二缺鸚鵡立刻就慫了,悄悄往後退了兩步,嘴裡發出意味不明的「咕咕」聲。
  沈嶸滿頭大汗地追過來,朝趙誠謹行過禮,這才小聲把這二缺鸚鵡的來歷說給趙誠謹聽,罷了又擔心地道:「世子爺,一會兒不會有人追過來問罪吧。」
  趙誠謹混不在意地揮揮手,嫩著嗓子道:「無妨,不過是隻鳥,既然雪團喜歡就帶回去,我去跟皇祖母說一聲就是。對了——」他低頭朝地上那只低眉順眼故作乖巧可人狀的二缺鸚鵡看了兩眼,小聲問沈嶸,「它叫什麼?」
  「寶貝,寶貝。」二缺鸚鵡一抖一抖地蹦到趙誠謹面前嘎嘎叫,表情十分歡欣。
  「你叫寶貝啊?」趙誠謹有些意外,旋即高興地笑起來,小圓臉上一臉燦爛,「原來鸚鵡這麼聰明能聽懂我說話。」他好奇地朝二缺鸚鵡招了招手,鸚鵡大喜,立刻撲稜著翅膀想飛到他懷裡來,才將將靠近趙誠謹,許攸忽地發難,衝著它的翅膀根兒給了一腳,勾掉了幾根羽毛,二缺鸚鵡一聲慘叫,「砰——」地一聲摔在地上,就地打了幾個滾,不動了。
  它居然還裝死!
  許攸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她簡直就是被驢踢了腦殼才會覺得這只賤鳥可憐把它給弄出來,這種不要臉的賤人就該把它們狠狠地踩到腳底下!難怪皇后娘娘那麼好脾氣的人也受不了它,她也受不了啊,
  許攸呈怒目金剛狀狠狠瞪著那只賤鳥,趙誠謹反而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還一邊示意沈嶸把賤鳥拉起來,道:「寶貝這名字太膩了,要不以後就叫它小綠吧。阿嶸你看著它莫要讓它亂飛。」
  確定自己的地位沒有受到任何威脅,許攸終於放心了,仰著腦袋朝已經認命地窩在沈嶸懷裡的賤鳥哼了一聲,賤鳥垂頭喪氣地不作聲,小眼睛滴溜溜地轉了幾圈,再看向許攸的時候就又變得諂媚而討好了,嘴裡還恬不知恥地說著話:「萬事大吉,吉祥如意,一帆風順……」直把趙誠謹逗得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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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4 00:09:3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外頭的動靜把上書房裡的太子都給引來了,他把腦袋探出朝外看了幾眼,瞅見了那只賤鳥不由得一愣,旋即便急了,高聲阻攔道:「順哥兒你等一等,且等一下!」他一邊說著話一邊撒開腿往外奔,一直奔到趙誠謹面前,指著賤鳥問:「順哥兒你從哪裡把這只蠢貨給找出來了?不會是想把它帶回王府吧?那可萬萬不成!」
  「怎麼了?」趙誠謹眨巴著黑眼睛問:「是雪團兒帶它回來的。難道小綠是太子哥哥的?」太子跑過來的時候賤鳥已經支楞著翅膀把腦袋給埋起來了,這幅做賊心虛的姿態連趙誠謹都看出有些不對勁。
  「不是!」太子立刻否認道,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小聲道:「這個蠢貨它……它亂說話,還罵人。你若是把它弄回府,它沒輕沒重地衝著皇叔罵起來,回頭挨罰的人還不是你!」
  「罵人?」趙誠謹不敢置信地朝那只賤鳥看了一眼,訝道:「它怎麼會罵人?誰會教它這些?」
  「我哪裡曉得是誰教的,」太子氣呼呼地道,沒好氣地伸手撥弄了一下賤鳥的腦袋,甕聲甕氣地喝道:「蠢貨,你罵一句給順哥兒聽聽。」
  許攸:「……」太子殿下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嗎?
  賤鳥繼續躲在沈嶸懷裡裝死,不管太子怎麼撥弄它都不肯動,更不肯作聲。
  趙誠謹見狀,反而笑起來,黑眼睛彎成兩道月牙,小聲道:「它原本是太子哥哥宮裡的麼?」
  「不是,」太子皺著眉頭一臉無奈,「原本是我母后宮裡的。它長得好看,嘴巴又甜,所以母后才挑了它去。不想這蠢貨不知從哪裡學來的怪腔怪調,胡說八道很是氣人,時不時地還喜歡唱一段曲兒,要多難聽有多難聽。虧得被母后早早發現送了回去,要不,若是縱著它在父皇面前胡言亂語,還不曉得要闖出多大的禍來。」
  趙誠謹聞言反而愈發地好奇起來,小聲追問:「它都說什麼了?」
  太子臉上的五官都快皺到一起去了,十分不自在地道:「我好心好意地提醒你,你不信就算了,回頭把皇叔給氣到了,反正吃虧的也不是我。」說罷,氣呼呼地掉頭就走。走了幾步,他又一跺腳轉過身來重新踱到趙誠謹跟前,仰著下巴朝他懷裡的許攸點了點,道:「你把雪團借我玩幾天可好?」
  趙誠謹驚得立刻往後退了幾步,把懷裡的許攸抱得緊緊的,嚴正以待地瞪著太子,堅決地推辭道:「不行。」他似乎又覺得自己的態度有點太僵硬,於是又努力地擠了擠臉,讓自己看起來有笑容,「雪團特別黏我,一天也離不了,是不是,雪團?」他說罷又摸了摸許攸的耳朵,示意她配合。許攸立刻乖巧地「喵嗚」了一聲,還黏黏糊糊地伸出腦袋往他手心裡蹭。
  太子鼓著臉瞪著他們,氣咻咻地走了。
  等他走遠,賤鳥這才悄悄抬起頭來,探頭探腦地朝四周看,確定太子不在了,終於又活了過來。但是很明顯,相比起之前的賤樣,它已經收斂了很多,裝模作樣的甚至有點安靜乖巧的意思,可憐巴巴地瞅著趙誠謹,小眼睛都快紅了。
  沈嶸也是個心腸軟的,立刻就被這賤鳥哄住了,忍不住小聲地替它求情,「世子爺,要不,我們還是把它帶回去吧。小綠既是被皇后娘娘趕出來的,恐怕這皇宮裡也沒人敢再要它。若是留下來,也沒什麼好日子過。我們帶了它回府,大不了把它關在荔園不讓出去,便是它胡亂說話也不打緊。」
  許攸雖然覺得這只二缺鸚鵡挺賤的,但賤得並不讓人討厭,甚至還挺有喜劇細胞的,她實在硬不起心腸看著這只蠢鳥去送死。於是,她勾了勾趙誠謹的衣袖,低低地「喵嗚」了一聲,帶著些哀求的意思。
  趙誠謹故意板著臉不說話,繃了幾秒鐘就不行了,「噗嗤——」一下笑出聲來,故作大方地朝沈嶸一揮手,仰著小臉得意道:「那就帶它回去吧。」
  於是,瑞王府又多了一隻聒噪的賤鳥。
  當然,賤鳥剛進府的時候還是比較老實的,這傢伙挺會看人眼色,還曉得捧高踩低,拍起馬屁來簡直讓人不忍直視。但是荔園的那些小丫鬟們還挺吃它那一套,對它的喜愛之情簡直快要蓋過了茶壺,以至於過了沒多久,這只賤鳥居然就開始偷偷欺負茶壺了。
  茶壺一直以來就是只沒什麼心機的笨狗,先前剛來瑞王府時就沒心沒肺地纏著許攸玩兒,總被她調戲也不生氣。賤鳥來荔園後,它很快就發現許攸的地位不可挑戰,於是就熄了跟她鬥的心思,轉而把目標對準了茶壺。茶壺那只笨狗傻乎乎的,被賤鳥咬了幾次耳朵才意識到這個新來的傢伙沒那麼好相處,之後再見賤鳥時就躲得遠遠的了,再後來,它就跟大小姐趙嫣然養的那只名叫「杏仁糕」的貓咪玩到一起去了。
  到臘月中旬,上書房終於停了課,趙誠謹也閒了下來,雖然每天依舊要練習寫大字,可相比起之前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讀書要自在多了。
  京城的冬天很冷,不下雪的時候也極少有太陽,風從早到晚地刮得嗚嗚直叫,光是聽著就讓人覺得渾身發寒。於是許攸每天都窩在屋裡不出門,一天裡頭倒有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就這麼養了一個多月,到了第二年開春的時候,她駭然驚覺自己的身材已經完全走形了!
  這可真是一個相當嚴重的問題!
  春天剛到,許攸就開始了她的減肥生涯。
  上午趙誠謹在上書房讀書的時候,許攸就撒開腿在皇宮裡跑步。宮人們多認得她,並不敢管,但會忍不住指指點點,許攸很不自在,索性就爬到屋頂上去了。
  剛開始一段時間她很不能適應,跑了不到半個小時就上氣不接下氣,四腳朝天地躺在屋頂上停屍,回府的路上就一直趴在趙誠謹懷裡睡覺,嚇得他還以為許攸病了。就這麼連續跑了十來天,減肥的效果雖然還不算太明顯,但體質已經有了很大的提高,甚至手腳都靈活了許多,打群架都可以不用去找幫手了。
  但是,春暖花開也並不一定都是好事,三月起,天氣漸暖,群芳吐蕊,萬物復甦的同時,小動物們也開始不安分起來了。
  許攸半夜被一陣撓心撓肺的嘶叫聲驚醒後就再也睡不著了,她當然知道那聲音是什麼,自從進了春天,整個京城都籠罩在濃烈得讓人之心的荷爾蒙當中,於是從早到晚她都能聽到各種各樣層出不窮的發/情叫/春的聲音——這簡直就是一種折磨。
  她唯一用來安慰自己的就是幸好她並不曾受到這個的影響,如果……
  她簡直不敢想下去……
  第二天早晨起來精神萎靡的不止她一個,二缺鸚鵡也同樣瞇著眼睛一副沒睡醒的模樣,倒是茶壺出乎意料地精神奕奕,這讓許攸難免往歪處想了。她還能說是因為骨子裡頭是個人,所以尚能自控,那茶壺呢?
  莫非——這傢伙其實早就已經太監了!
  吃早飯的時候,許攸的心裡頭就一直在琢磨著這個事兒,要不要……唔,去偷看一下?
  這是不是有點太猥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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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4 00:09:4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一直到出門她都沒找到機會來一睹真相,結果上馬車時茶壺又追了出來,黏黏膩膩地去咬趙誠謹的褲腿,沈嶸攤著手在一旁發笑,許攸眼珠子一轉,猛地衝上去拍了它一巴掌,力道並不大,茶壺還以為她跟它鬧著玩兒,歡歡喜喜地就地打滾,翻來滾去……許攸終於確定,這傢伙果然是個太監!
  然後,她就一臉淡然地進宮去了。
  不知道是因為鍛煉健身還是因為沒有睡好的緣故,反正許攸覺得自己最近瘦了不少,為此她覺得很是欣慰。
  上午她在皇宮裡兜了兩圈,又在御花園遇著了九皇子。他比上一次看起來大了許多,走起路來已經十分穩當了,說話也不復先前的結結巴巴,大老遠瞅見許攸,就高興地指著她大喊,「嬤嬤,有貓!」
  許攸這次沒立刻跑開,遠遠地站在原地警惕地看著他,一會兒又朝他身邊伺候的宮人們瞥一眼。那些嬤嬤宮女們見了她頓時臉色大變,慌忙奔上前來將九皇子抱住,疾聲道:「殿下您別過去,小心貓兒要撓人,那貓爪子可利了。」
  九皇子不悅,拚命地想要掙開那嬤嬤的束縛,小臉漲得通紅。偏那嬤嬤卻是認死理不肯鬆手,一邊用力將他抱住還一邊想要再勸說,九皇子大怒,「哇啦——」開哭,場面頓時失控……
  許攸見他哭得傷心,有些心軟,於是貓著腰輕手輕腳地往前走了幾步想要冒險陪他玩一玩,不料那嬤嬤見她走近愈發地警惕防備起來,把臉一板,嫌惡地朝她踢了一腳,罵道:「死貓,滾遠點。」
  許攸:「……」
  她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平時無往而不利的神貓今天居然被嫌棄了?這可是她變成貓以後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難道今天日子不好?這個老婆子實在太討厭了!
  嬤嬤抱著哭哭啼啼的九皇子飛快地跑遠了,餘下伺候的宮人們也多緊隨其後,許攸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默默地回了上書房。
  她這回沒走屋頂,垂頭喪氣地沿著走廊慢悠悠地往上書房方向踱,將將走到院子門口,院門忽地開了,從裡頭走出一個人來。
  許攸一抬頭,那人則一低頭,目光對視,俱是一愣。
  居然是御前行走徐敏直大人!那個總愛臉紅,長得挺斯文秀氣的年輕小伙子,居然又見面了!
  許攸對這位敏直大人頗有好感,於是停下步子朝他親親熱熱地叫了一聲「喵嗚」。徐敏直的臉居然又紅了,有些不自然地朝四周看了看,確定四下無人,這才慢慢蹲下身體,一臉好奇地伸手在她的腦袋上撫了撫,小聲問:「小貓兒,你怎麼獨自在這裡?」
  難不成她身邊還得找個人伺候著?許攸心裡暗笑,伸出爪子朝他揮了揮準備告辭進院,徐敏直卻以為她要和他玩,眼睛頓時就亮了,歡歡喜喜地把手伸過來捏了你她的爪子,小聲問:「小貓兒,你要不要去我那邊玩兒?有好吃的哦!」
  徐大人你這算是誘拐貓咪嗎?許攸斜著眼睛看他,徐敏直愈發地高興,本來就有些發紅的臉更加紅了。他見許攸沒有反應,只當她答應,一伸手將她抱在懷裡,大踏步地走了。
  許攸看看天,還不到趙誠謹下學的時候,於是便沒掙扎,由著他抱著自己往前朝方向走。她進宮這麼久並不大往前朝跑,這裡是朝廷重地,許多衙門都設於此,氣氛比後宮要肅穆凝重得多。雖然皇帝陛下看起來似乎對她很寬容,但許攸卻不敢去挑戰他的底限,作為一隻能聽懂人話的貓,在朝廷重地隨意走動實在不大妥當。
  不過,若是徐大人非要把她抱過去,她就不好推辭了,對吧。
  徐敏直辦公的地方是皇城東邊的一個小院子,地方雖不大,但收拾得極為雅致,院子裡種了許多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甚至還砌了個小小的石桌並四個石凳。院子附近卻守備森嚴,許攸朝四周看了一圈,居然發現了好幾撥侍衛,顯見這裡是個機要重地。
  徐敏直雖然一時興起把許攸帶了過來,到門口時卻不敢大大咧咧地抱著她進院,而是小心翼翼地把她塞進衣服袖子裡,拱著手,做賊似的低著腦袋,似乎以為這樣人家就察覺不到他帶了隻貓進屋。
  「敏直啊——」剛進屋,忽地有人喚叫他的名字,徐敏直嚇得一哆嗦,許攸腳上一滑,險些沒從他袖子裡掉出來,趕緊伸出指甲拽緊了徐敏直的衣袖,這才險險穩住了身體,但下半部分卻不由自主地往下滑,先是掉出一截兒毛茸茸尾巴,一會兒又是半截屁股……
  「盧……盧大人……」徐敏直立刻渾身僵硬,哆哆嗦嗦地朝頂頭上司行了個禮,口不擇言地道:「您……您還在啊。」
  盧大人捋了捋下頜的花白鬍子,朝他好脾氣地笑笑,揶揄道:「我若是不健在,你這會兒看到的不就是鬼了。」
  徐敏直都快哭了,結結巴巴地慌忙回道:「下……下官……並無此意……盧大人……」
  「出來了!」盧大人忽然打斷他的話道,徐敏直一愣,沒反應過來。盧大人遂指了指他的袖子,徐敏直膽戰心驚地低頭看,這才瞅見了袖子口慢慢滑出來的半個貓屁股,臉上精彩紛呈。
  就這說話的工夫,許攸終於挺不住了,一骨碌從徐敏直的袖子裡滾了出來,「噗通」一下落在地上,就地打了幾個滾,這才站起身,抖了抖毛,扯了扯耳朵,朝屋裡的盧大人和徐敏直看了兩眼,乖巧地發出一聲「喵嗚——」。
  徐敏直低著腦袋不敢看盧大人,想要解釋兩句,偏偏腦子裡一團漿糊,嘴裡也發不出聲。索性便歇了這心思,一臉頹廢地低頭準備挨訓。不想等了好一會兒,也不沒聽到盧大人的喝斥聲,悄悄抬頭一看,老大人居然已經端著蓋碗回了自己座位,而那只白貓則屁顛屁顛地跟了過去,甚至還順著書桌腿兒一溜攀上了桌面。
  這位還真是……膽大包天!
  「敏直啊——」盧大人悠著嗓子朝他喚,「早上不是讓你擬一封治水的折子麼,寫好了沒?一會兒陛下估計得召見。」
  「啊……啊,快……快好了。」徐敏直這才如夢初醒,再一次朝許攸看了一眼,慢吞吞地回了自己座位,把上午擬了一半的折子打開繼續往下寫。
  他做事素來認真,一旦投入進去便似老僧入定,許攸盤在桌上等了半天也不見徐大人給他送點心來,終於有些按捺不住,緩緩起了身,貓著腰,輕手輕腳地朝他走過來。她才將將動了兩步,那位盧大人忽然抬眼朝她瞥了一眼,許攸遲疑了一下,沒動,睜著一雙圓溜溜的藍眼睛看他,過了一會兒,才悄悄走了一小步。
  盧大人這回沒反應,於是她又多走了兩步,停下,回頭看他。見盧大人終究沒出聲呵斥,許攸的膽子愈發地大了,索性直了身體,大搖大擺地朝徐敏直走了過去。
  「喵嗚——」許攸極輕地叫了一聲,想要提醒徐敏直幫他拿吃的。但徐敏直卻彷彿沒聽到似的,繼續埋頭寫折子,一點反應也沒有。
  「喵嗚——」她又叫了一聲,徐敏直依舊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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