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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都市言情] 簡薰 -【懶姑娘富貴命】《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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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8 00:26:40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章徐家歡樂賀家愁

  徐靜抵終於迎來婚後的平靜歲月。

  薑姨娘再也妖不起來了,徐謹月最近也很聽話,楊柳梢自恃甚高,這樣很好,她們就互相點頭就好。

  婆婆說一個堂堂爺們,只有一個正妻不行,要賀彬蔚收了楊柳梢,賀彬蔚抵住了,說「姨娘麻煩,等靜淞生完再說」。

  嗯,真不愧自己對他寬容大量,他也知道要守身如玉報答她了——雖然有了身孕不能滾床單,但他也沒去通房那邊,這點令徐靜淞非常滿意。本來就是,哪有女人這麽辛苦,還要替自己男人張羅暖床的道理,美其名為賢慧,實則有違人性。

  她原本對賀彬蔚沒有抱著太大期待的,畢竟賀家的長輩都很喜歡逼人,老太太愛逼,楊氏也愛逼,理由都是「也只是個姨娘名分而已」,孝字壓頂,很難拒絕,據說老太太還挺有一手,總能把孫子制得死死的。

  所幸當唯一的薑姨娘變成通房姜氏,徐靜淞想,肯定會是一場新戰爭,就看老太太贏了,塞她的人,還是婆婆楊氏贏了,塞楊柳梢。

  徐靜淞覺得,一定有下人壓注下三房一個姨娘是姓姜還是姓楊,她自己是覺得誰都沒差啦,一個靠姑祖母,一個靠姑姑,她這個媳婦都會難為,可是千想萬想想不到,賀彬蔚居然擋住了,沒再要個薑姨娘,也沒多個新的楊姨娘。

  這古代人真的不錯,她內心偷偷給他加了不少分數,然後又感激了下,徐老太太睿智,魯大爺雖然後院簡單,但遇到母親塞人不見得能擋,畢竟食色性也,正妻懷著,哪個男的不想添幾個貼心人,賀彬蔚能忍著,很好。

  是嘛,這才像話,有空多讀點書,不要只想著夜生活,年紀輕輕要懂得保養。

  日子一天天過去,雪融,驚蟄,而後穀雨。

  正是時在中春,陽和方起。

  滿園春暖花開。

  天色是乾淨的淺藍,微風襲面,舒爽沁人,樹梢嫩芽逐漸轉為深綠,園中幾株牡丹都開了,粉紅色的花瓣層層盛開,鮮豔富貴,漏窗旁邊幾株桃花也隨著季節綻放,襯著後頭的糾瓦白牆,別有一番顏色。

  這個春天,賀家發生幾件事情。

  楊氏正式把希哥兒記在名下,而且還把莊姨娘提為貴妾,莊姨娘感激得都哭了,兒子成了摘子,那好處自然多的多,為了兒子,就算被打發莊子上,她也甘之如始,可沒想到大奶奶居然提了自己的名分,莊姨娘摟著希哥兒哭泣道:「希哥兒,你一定要好好孝順大奶奶這個母親,什麽都聽母親安排。」

  希哥兒四歲,已經懂事,聽姨娘這麽說便乖乖點頭,表示會好好孝順母親。

  賀文江知道了,很是高興,老實說他一直覺得小楊氏對姨娘太嚴格了,但他一個大男人也不想管這些事情,現在妻子能自己醒悟,那是最好。

  賀老太太跟楊氏知道了也覺得挺不錯的,家和萬事興,把姨娘打發到莊子雖然簡單,但希哥兒都四歲了,突然不見姨娘,那是會找的,小娃兒找親姨娘,想想就可隣,現在小楊氏主動跟莊姨娘示善,那是最好了。

  第二件大事,就是賀文江瘦了。

  從徐靜淞過門,賀文江就一直有點小肚子,過年後不過短短數月,小肚子居然沒了,當然不是他減肥,是他操煩。

  賀家棉田桑田都在江南,江南今年驚蟄沒打雷,別說棉農桑農不安,最不安的是賀文江,每年八月上貢可是不能耽誤到,但老天偏偏不下雨能怎麽辦,這種事情又不能讓老太太知道,只好說自己最近頭暈,大夫說是太胖了,得減肥。

  為此,賀彬蔚減少很多讀書時間,兄弟合計出一個辦法,找商船,派船去海外之地收羅好的布匹。

  賀文江性子急,一聽弟弟說海外有不少國家商業都發達,各種絲品瓷器水準都很高,不輸東瑞國,隔天就出門前往東部沿海找船隻,幾經打聽,總算找到一個宋家商隊,現在兩兄弟一方面祈求南方下雨,一方面希望宋大爺能帶點好東西回來,無論如何,賀家的名聲不能斷在這一代。

  第三件事情,就是賀彬蔚上考場了。

  東瑞國有一點還算人道的是,重要考試都是在春天,天氣舒爽,人闈不會太辛苦,他兩年前已經考到舉人,這次是直接考進士,入闈總共三天。

  賀老太太跟楊氏從賀彬蔚入闈開始就吃素,兩人一心在佛堂,家裡的事情都交給楊氏打理。

  徐靜淞也急,可是沒辦法,真幫不上忙。

  而且她徐家的弟弟徐昭川,今年也要考秀才,她可是加倍的緊張,母親李氏信上說,昭川這幾個月都快走火人魔了,飯都沒怎麽吃二個十五歲的爺們比丫頭還要瘦,但他緊張,家人也知道,都不好逼他,只能儘量找好廚子,希望飯菜合他胃口。

  徐靜淞一邊為了弟弟著急,一方面又想,賀彬蔚這點還不錯,每天早上伺候他穿衣服她都會摸摸他的腰,沒覺得痩就好,她在這點想法很古老,再大的事情,還吃得下飯,就沒過不了的關。

    拜託老天,千萬要讓賀彬蔚還有昭川高中啊,最後一名也沒關係,榜上有名就好,千萬,千萬!

  

  賀彬蔚出闈後,只休息了一天,又天天到書齋去跟郭夫子做學問——他覺得題目有點難,想提早為三年後做準備。

  賀家眾人一聽也知道意思,這次是沒考好了。

  不過也不要緊,才十八歲,下次考試也不過二十一,年紀輕得很,不怕。

  放榜前一日,賀彬蔚說要帶徐靜淞上山走走,去朝然寺上炷香,徐靜淞心想,贊,她嫁過來兩個多月就懷了孕,然後就是冬天,接著早春雨多,都不好出門,現在終於迎來好時機。

  也許是老天憐惜她許久沒出門,春日裡出了大太陽,春風薫人,舒服得不行。

  派人跟賀老太太還有楊氏報告一下,這便乘車出門了。

  賀宅位在鬧區,剛剛出門還聽得到人聲喧譁,慢慢的聲音就小了,不知不覺,外頭聲音都沒了,車內安安靜靜,只有兩人下棋的聲音。

  徐靜淞好勝,賀彬蔚年輕也不愛輸,兩人下起棋來是十分有意思。

  她覺得不把勝負當回事的人下棋很神奇,勝不驕敗不餒的,真沒趣味,勝了就是要驕,這才好玩。

  車子開始入山,香墨連忙把車子的錦簾卷起,徐靜淞得以看到外頭景色,朝然寺是百年古寺,處於朝然山腰,一路上都是蒼勁大樹,鬱鬱蔥蔥,陽光篩過樹葉,在道路上留下點點陽斑,曬得十分溫暖。

  鼻息間除了森林大樹的味道,還有淡淡香火味。

  馬車走得很慢,車墊厚實倒也不顯得顛簸,穩得根本沒感覺。天很藍,風吹舒服,心情也不知不覺好了起來,年後到早春過得十分平靜,她現在已經快五個月,肚子有點大了,每天每天都覺得好新奇,不知道是兒子還是女兒,她曾經想求兒子,但現在不那樣想了,只要普普通通就好了,這真的要懷過孩子才知道,「普通」是每一個媽媽的奢望。

  上坡行了一段路,終於進入平地範圍。

  馬車停下,香墨連忙下車放好梯子,賀彬蔚先下了,然後扶著徐靜抵,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朝然寺。

  真不愧是百年古寺,屋瓦樑柱都被煙薰得亮黑,空氣中除了森林的淨透,還有檀香的味這寺廟太古老了,感覺就算沒人燃香,也會散出檀香。

  天氣好,香客眾多,他們也不是官戶,因此沒人注意,賀彬蔚攜了徐靜淞的手便往大殿去。

  朝然寺供奉如來佛祖,一層高的大佛像,看樣子是泥塑後信徒鍍上金身,歷經一百多年的歲月,佛祖仍笑得和藹可親。

  徐靜淞突然心中一緊,自己兩世為人,有違天道,不知道佛祖會不會同意她所求?

  賀彬蔚察覺她的異樣,溫言道:「怎麽了?」

  徐靜淞搗著心口,覺得自己有點冒汗,「就是在想,自己會不會太貪心,總是在跟佛祖求東西。」

  「世人如此,佛祖不會見怪的。」

  突然間,一個小和尚過來,雙手舉起行了個佛禮,「見過這位奶奶,小和尚替我話來了。」

  賀彬蔚認得這小和尚,是恒喜大師的徒弟,據說當年被他爹娘放入水流,被老和尚看不顧天冷水凍硬是下水把籃子榜起,孩子便在寺廟成長,這孩子沒有十指,伸手出來更是兩個拳頭,十分好認。

  和尚雖然身體不全,卻十分聰明有佛緣,年紀小小便有一股清朗神情,很得恒喜大師的真傳。

  此刻見他過來,覺得奇怪,「小師父可有什麽要交代?」

  「我師父交代我跟這位奶奶說,『好好度日,便是不負神恩,切忌莫說來處』。」

  徐靜淞一凜,真有人知道她。

  賀彬蔚覺得有趣,「小師父怎麽知道在等的是誰?」

  「看完就道了,這位奶奶跟別人不一樣。」小和尚一笑,「大爺是好人,將來會有子報的。」

  說完又是一個佛禮,進去後堂了。

  兩人四目相對,這小師父太高深了,句句珠璣,字字精要,顯得他們兩人很笨拙。

  賀彬蔚有點懵,徐靜淞是明白的,自己的來處能瞞所有人,但瞞不過有修為之人,「好好度日,便是不負神恩,切忌莫說來處」,好,她懂了。

  她會更加與人為善,更加珍惜每一天,努力,但不強求。

  上了香,徐靜淞對佛祖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這才在程嬤嬤的攙扶下起來。

  這時,旁邊有個小女娃對著她娘說:「娘,娟兒肚子餓了。」

  那婦人寵愛的摸著女兒的頭,「娘帶娟兒去吃善粥可好?」

  小女娃高興起來,「好啊。」

  徐靜淞心想,來到這裡,也吃吃善粥吧,聽說這朝然寺的善粥挺有名的,於是便轉向賀彬蔚,賀彬蔚被她看得發笑,「好,我懂了,我們也去吃吧。」

  喔耶!

  

  善粥棚設在寺廟西側,白粥,糖漬葫蘆,素蒸豆腐,醬油茄子等等,一些簡單的配菜,難得的是那白米粥真的很香。

  賀彬蔚要了兩碗粥,拿了四碟小菜,便找了張桌子跟徐靜淞吃起來。

  在山中喝粥,感覺真是特別好喝。

  徐靜淞很快吃完,覺得意猶未盡,賀彬蔚便替她再去拿一碗。

  她邊吃邊問:「這朝然寺這樣宏偉,但怎麽感覺名氣沒浴佛寺大呢?」

  賀彬蔚笑,「這你可問倒我了。」

  旁邊一個也在吃粥的大嬸,一聽,嘿的一聲,端起自己的粥碗就過來,「大嬸我知道,這便跟小娘子說上一說。」

  徐靜淞見那大嬸一臉「聽我說,我好想講」的樣子,想笑,「大嬸請講。」

  「這朝然寺因為大,久了便有了麻煩,乞兒多了,偷兒也多了。這位小娘子你也知道,人哪,一定有好人壞人,別說乞兒有好人壞人,就連讀書人都是有好人壞人。假設十個人裡有個壞的,那一百個人就有十個壞的,不要說多,一個一天做件壞事就好,那朝然寺就一天多了十個麻煩。」

  徐靜淞點點頭,因為人的數量龐大,所以就顯得壞的多,其實不是,是基數問題,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

  「加上這裡有善粥,主持又是眾生平等,從不趕人,乞兒便越來越多,這乞兒越多,香客就越少,要不是逢年過節有富戶資助個幾百兩,不然別說善粥,就連大和尚自己吃飯都有問題。」

  徐靜淞心生憐憫,「這倒是,不過也怪不得那些乞兒,便是肚子餓了,想著人多之處好乞討。」

  「這位小娘子心善,大和尚也是這麽說的,可是這樣一來,香客就越來越少,直到四五年前,有人在城郊買了幾頃地,蓋了幾排瓦屋,讓這些乞兒們去養豬種菜,又幫助他們用豬換米,自食其力,朝然寺這才恢復清幽。這能靠自己,誰願意乞討呢,當然大夥都養豬種菜去了,不過香客一時之間難以回來。」

  有好心人幫助朝然寺乞兒謀生的事情,徐靜淞之前就知道,只是沒想到這會跟香火興盛扯上關係,「想必是好心的大戶人家吧。」

  「那還真是大戶人家,別人不知道,我是因為娘家就是買豬的,這才知道。」大嬸一臉得意又神秘兮兮,「便是那個做布的賀家三爺。」

  徐靜淞以為自己聽錯了,「布?」

  大嬸以為她不明白,趕緊解釋,「就是那個皇商賀家呀。」

  「哦。」徐靜淞不著痕跡瞥了賀彬蔚一眼,就見他轉過頭假裝看風景,於是繼續跟大嫌問:「賀家三爺?」

  「是啊,我娘家買豬很謹慎的,不好的不要,一般來說,新養豬戶也得觀察個一兩年,確定有乾淨養豬這才收,不過這是賀三爺親自上門跟我爹講的,賀家也是大戶,我爹便賣個面子直接收了那群乞兒養的豬,但這賀三爺也真是奇怪,做好事還怕人家知道,我看這城南都沒幾個人曉得那群乞兒有去處是他的功勞。」

  那大嬸堪堪說完,兩個女兒便找了過來,一臉喜色,大嬸一問,原來兩人都抽到好簽,說是姻緣美滿,今年就能找到好夫婿,所以開心著,大嬸一聽便站了起來,說要去添點香油,連粥都沒喝完。

  徐靜淞用手肘去戳賀彬蔚,「為什麽不跟我說?」

  她以前還想過,哪天發了,一定要見見這個人,兩人一起出錢做一番好心大事業,怎麽也沒想到,此人就在枕頭邊。

  而且不是他自己講的,是由一個陌生大嬸的嘴巴說出來的!

  賀彬蔚一臉坦然,「為善何必欲人知。」

  哎喲,沒道歉居然還頂嘴,徐靜淞戳戳他,「為善當然要宣傳得天下皆知啊,三爺,這叫抛磚引玉。」

  「我是憐惜他們孤苦,又不是為了出名。」

  「那也不能不跟我說啊,自己夫君原來不只儀錶堂堂,還是如此大好男兒,我都不知道,那不是太可惜了。」

  賀彬蔚被她哄得嘴角露出些許笑意,這丫頭,真不知道徐五太太是怎麽教的,不正經的時候這麽不正經,但偏偏又知書達禮。

  「三爺怎麽會想幫他們?」

  「便是小時候有次下車,看到有個富戶下人在打一個臉上有個大黑胎記的小乞兒,原因就是嫌他晦氣,我心裡不忍,不過我那時年幼,沒本事也沒錢銀,只能給他一些銀子,後來每次去朝然寺看到他在行乞,總會多給一些。祖父過世前,把我們兄弟叫了去,鋪子那些是都給我爹了,不過現銀給了祖母一半,我跟大哥平分另一半,我祖父一輩子怕我祖母,私房不多,我到手的不過一千多兩,不過這些要安置那些乞兒已經夠了。

  「我有次去那邊,看到那臉上有大黑胎記的孩子,他已經是少年了,他很高興的跟我說,不用乞討,日子很好過,我覺得祖父要是知道我把銀子這麽用,一定會高興的。」

  徐靜淞伸手握住他,認真說:「一定的,比起買豪宅,宴賓客,三爺這樣才是堂堂男子漢,我很尊敬您。」

  「你這丫頭,成親到現在,第一次對我用敬語。」賀彬蔚早就有感覺,她都自稱「我」,而不說「妾身」,但想著她有讀書,難免有點傲氣,也就不勉強她,可沒想到今天會聽到「您」,意外中又有點爽,對的,就是爽。

  他們兩人婚後雖然後宅大小事不斷,但大致算和諧,這是他第一次得到妻子的尊敬,感覺飄飄然,內心很得意但不能顯現出來。

  「我們盲婚啞嫁,雖然感謝三爺對我好,可我也不想自貶身分,不過今天,我是真的很敬重,也很高興徐家祖母替我挑的好夫婿。」

  「不想魯家了?」

  「我都說了當時才十五歲,哪懂事。」唉喔,這人醋勁真大,聽了一次就記到現在,不過這樣真可愛。

  這時香墨過來,「三爺,三奶奶,時候差不多了。」

  賀彬蔚牽起徐靜淞的手,這便打道回府。

  

  賀彬蔚果然落榜了,不過名次也很前面,只差不到二十名,郭夫子說,繼續學習,三年後肯定會上。

  這梯最年輕的進士三十一歲,最老的六十五,算算賀彬蔚才十八,能到這樣的成績已經不錯,於是賀家還是開了祠堂跟祖宗報告一下,賀老太太又捐了一筆錢給浴佛寺,希望下次考試能有佛祖庇佑。

  不是徐靜淞在說,賀彬蔚真是很沉穩的類型,感覺也沒被影響,照樣天天去書齋做學問,一點鬆懈都沒有。

  徐靜淞為人妻,自然是有點放心的,賀彬蔚心理素質好,不怕。

  秀才榜晚了五天才放,徐昭川倒是上了,最後一名。

  春分說:「奴婢一路看過去,緊張極了,眼看紅榜都快到盡頭,二爺的名字還沒出現,沒想到居然在最後一個看到了,真是老天保佑。」

  徐靜淞想,這運氣真的太好了,感謝老天。

  而且因為徐昭川高中,賀老太太原本對徐靜淞不太滿意的,現在好像也滿意了一點,證據就是放她回娘家一趟,因為兩家距離遠,讓她可以在徐家住上兩晚。

  徐靜淞開心得不得了,立刻派人快馬回徐家稟告,說明天回去,等晚上賀彬蔚回朗霞院吃飯,自然沒意見——過年本該回一次徐家,不過徐靜淞當時剛剛有身子,大夫說不宜遠行,現在穩定了,只要馬車慢慢行就沒問題。

  稍晚一點,徐謹月來了,在門外求明天想跟著回徐家一趟,徐靜淞並沒有忘記徐謹月之前給她挖的坑,但自從朝然寺一行,心境改變不少,便允了,讓她明天早早準備好,自己要出門會派人去叫。

  太興奮,晚上沒睡好,早上更是四更就睜眼,這是她這幾年第一次沒有嬤嬤喊就自己起床。

  賀彬蔚知道她開心過度,只是笑著交代,「替我跟老太太,岳父,岳母,大伯,大們娘問候一下。」

  「好。」

  他解釋,「我是想陪你去的,不過那樣反而不好。」

  因為看在老太太眼中,又不是過年,也不是什麽大壽,何必特別耽誤孫子的讀書時間,他去了,只會讓老太太對靜淞更不滿,覺得這孫媳婦不但不能督促孫子念書,還荒廢他的學業,兩天能讀很多文章的。

  徐靜淞點點頭,她自然知道這點,另外,徐家這時候肯定紅燈籠高掛,熱鬧不已,她也不想名落孫山的賀彬蔚去感受那其間的差異。

  「我已經讓閔嬤嬤準備好各色禮物,你就替我好好孝敬長輩。」

  「好。」

  賀彬蔚吃完早飯便去了書齋,徐靜淞換好衣服,團錦牡丹春襖,翡翠八寶裙,百鳥錦繍香鞋,往銅鏡一看,都忍不住稱讚自己,真是太貴氣了。

  回家嘛,當然要正式一點,於是選了一套東珠頭面,一套十二件,重得要命,但想到母親看到她這樣富貴一定很開心,於是便忍了。

  又讓春分去叫了徐謹月,一行人浩浩蕩蕩走到停放馬車的地方,閔嬤嬤已經跟著一車禮物在那邊等著,「老奴見過三奶奶,這是禮單,還請三奶奶過目。」

  「閔嬤嬤辛苦。」

  「三奶奶客氣了。」閔嬤嬤說完,便轉向車夫,臉色也變得嚴厲,「三奶奶有孕,都給老婆子慢慢走,要是顛著三奶奶,那我們賀家就不留人了。」

  大車的車夫連忙說:「閔嬤艘放心咧,俺老姚都二十幾年經驗了,肯定小心,不會讓三奶奶有感覺的咧。」

  「絕對不能貪快。」

  老姚連忙點頭,「俺記得,記得。」

  徐靜淞坐上正房太太才能用的馬車,徐謹月則是跟箸嬤嬤丫頭'起。

  

  李氏一收到寶貝女兒「明天回家」的口信,這便坐立難安,等天黑,等完天黑等天亮,天亮了,想著女兒出發大概要一天,又繼續等天黑,午飯後就在大廳上,一下站起來,一下坐下,搞得在身後的秦姨娘跟梅姨娘也很不知所措。

  徐昭川看了發笑,「娘真偏心,兒子要考試都沒見您這樣緊張。」

  「你這小子胡說八道些什麽,娘那時不天天念佛嗎,還吃素,連你爹的肉都被我停了,這賀家門戶大,你姊姊又年輕,娘怕她吃虧,姑爺表妹這麽多,光想就麻煩得很。」

  「娘,姊姊是年輕,但她又不傻,年前就有孕了,可見姊夫寵著,不用這麽擔心的。」李氏想想也是,女人嘛,有男人的寵愛最重要,能短時間內有孕就說明夫妻感情不錯,只是那個姑爺的表妹真的是很一言難盡。

  就在不知道第幾次看外面時,小廝飛奔進來,「四小姐的馬車轉進巷子了。」

  李氏頓時笑意滿臉,但按照規矩,沒有長輩迎接晚輩的道理,老一輩的人說這樣會給晚輩折壽,所以雖然李氏千想萬想,還是只能在大廳坐著。

  徐昭川是弟弟,倒是沒顧忌,大步走出去,看著雙頭馬車入了側門,停在前庭,黑檀車身,繡花錦帳,顯得很富貴。

  車子一停,後頭青帳馬車很快跳出春分,拿了小梯子,又掀開錦帳。

  徐昭川往前一步,「弟弟扶四姊姊下來。」

  徐靜淞一笑,「民女見過秀才爺。」

  徐昭川被她打趣得又害羞又高興,金榜題名,人生三大樂事之一,他覺得自己沒發揮得太好,沒想到居然上了,真感謝老天厚愛。

  兩姊弟一起往大廳進去,徐靜淞見到數月不見的親娘,雖然臉是笑的,但眼眶卻紅了,往前便要跪下,李氏連忙拉住她,「好孩子,讓娘看看你。」

  徐靜淞微笑,眼睛一眨,眼淚便落下,「娘,女兒很好,您別擔心。」

  母女相識一笑。

  徐靜淞擦擦眼淚,對著門外喊,「徐隨嫁,不用進來磕頭了,直接去找金姨娘吧。」

  徐謹月已經出了徐家門,又過了賀家門,現在不過就是徐靜淞的隨嫁,照理說,是要進來給徐靜淞的母親磕頭的,但徐靜淞想,算了,徐謹月這兩個月還算聽話,只要她乖,自己也不想為難她。

  外頭傳來徐謹月有點高興的聲音,「是,三奶奶。」

  徐老太太身邊的烏嬤嬤過來,「見過五太太,四小姐。老太太說,四小姐第一次回門,肯定跟五太太有體己話,今日就不用過去松鶴堂了,明早再過去也一樣。」

  李氏連忙說:「是,謝謝老太太。」

  徐睜淞跟答道:「謝謝祖母。」

  李氏對著秦姨娘跟梅姨揮揮手,「你們也會兒去休息,不用伺候了。」

  兩個姨娘自然識趣,趕緊退下。

  李氏帶著徐靜淞跟徐昭川這對寶貝兒女回到房間,正想好好問女兒在夫家如何,卻沒想到女兒往她床上一倒,側身用右手支著頭,跟出嫁前喜歡犯懶的樣子一模一樣,忍不住好笑,「都成親了,怎麽還這樣沒規矩。」

  徐靜淞嘻嘻一笑,「我現在是徐家的女兒,不用規矩。」

  看到孩子還能笑成這樣,李氏放心不少,外傳賀三爺好色,女兒又不是美人,總怕女兒吃虧,但現在能懷上那就好了,無論如何,女人在後宅有孩子,那就是有王牌,什麽都不用徐靜淞隔了許久又躺上母親的床,十分高興,娘的房間有種香味,一聞就很心安,於足笑咪咪的問:「昭川的學院可找好沒?」

  徐昭川見姊姊一句話都沒提夫家生活,就忙著問自己,內心感動,「想著紫新書院不錯,但書院的話又得住在那裡,雖然清潔,燒水等有下人服侍,但起居得靠自己,不能帶小廝,不是很方便。」

  不能帶小廝?徐靜淞想都不想就說:「那太不方便了。」

  古代沒洗衣機,烘衣機,洗衣服光想就很麻煩,何況昭川也是少爺脾氣,他不天天洗頭,但要天天洗澡,也就意謂著如果他要進紫新書院,就得天天自己洗衣服,夏天也就罷了,冬天那手是要凍壞的。

  李氏看起來也猶豫,「不過紫新書院夫子好,聽說每年都能教出好幾個舉人,便是這一點就贏其他書院不少。」

  徐靜淞突然想起,「張夫子呢,他怎麽說?」

  張夫子是徐進川考秀才的西席,考秀才跟考舉人是兩回事,學生高中後,西席通常不太可能繼續教下去。

  徐昭川說:「張夫子有個昔日同窗在紫新書院,夫子說,若我想進去,能給我安排單獨房,不過小廝卻是萬萬不可能帶進去的,就算是官戶少爺也得自己洗衣服。」

  徐靜淞沉吟了一會,「那你就多帶幾套衣服進去唄。」

  徐昭川不解,「我一個大男人要這麽多套衣服幹麽,三四套便已經夠了。」

  「你帶個十件衣服,十雙襪子,每十天出書院門一次,家裡派小廝拿乾淨的跟你換,這樣你就不用洗衣服了。」

  徐昭川愕然,他是死腦筋的讀書人,今日事,今日畢,沒想過可以囤十天衣服不洗,但仔細想想,好像可以,張夫子既然可以給他張羅單獨房,那就算堆了十件髒衣服也沒人會說什麽,書院只規定不能帶小廝,可沒規定不能囤衣服。

  李氏一聽,十分欣喜,「是啊,川哥兒,娘瞧你姊姊說的辦法挺好,天天拿衣服出來換是太顯眼了,十天換一次就算別人知道也不會說什麽,這洗衣服晾衣服的時間都可以多讀好多書了。」

  秀才的西席還算好請,但舉子的西席就難請了,沒點人際關係根本找不到,所以才想著去書院寄讀,但徐昭川就一個大少爺,連頭髮都沒自己洗過,怎麽可能洗衣服,靜淞這辦法可真妙。

  徐昭川一想,也通了,「那兒子去跟張夫子說。」

  雖然已經考上,但張夫子現在還住在徐家——已經好幾戶人家慕名找上門來了,十五歲就考上秀才那可是不得了,夫子厲害,那些富戶都希望張夫子來家裡指導兒子考個前程,好光宗耀祖。張夫子被煩得不敢出門,一家六口暫時還住在徐家書齋,徐家自然是盡力挽留,徐昭川是考上了,他後頭還有個弟弟徐昭清呢。

  徐昭清這幾天見識了二哥考上的風光,報喜馬,鞭炮,紅燈籠,親戚恭喜人潮川流不息,祖母還說要在巷口做戲三天圖個熱鬧,九歲的孩子主動去跟親爹徐五進說不想算帳了,想念書,想跟二哥一樣,梅姨娘高興得不得了,又去求了李氏,李氏答應她,若是張夫子不留,也會幫徐昭清再請一個,梅姨娘千恩萬謝的磕了頭這才走。

  徐昭川出去後,徐靜淞問親娘,「是說我們徐家對張夫子恭敬,對張太太跟幾位小姐也都十分客氣,張大小姐出嫁時,祖母還添了十二擔嫁妝,張太太也很感謝,張夫子怎麽會考慮去別家教書呢?」

  李氏輕歎,「便是那二小姐的緣故。」

  「張二小姐哪裡不好了?」她記得挺好的啊,便是膽T,小了些,其他都不錯,重點還長得挺漂亮的小姑娘一個。

  「沒有不好,就是太好了,人品敦厚,個性溫順,我都看不出哪裡不好。」

  徐靜淞一想,驚,「川哥兒喜歡上人家了?」

  李氏無奈點點頭,徐靜淞心想,難怪剛剛飛著跑去要跟張夫子報告,原來是想順便瞧瞧意中人。

  李氏猶豫,「張二小姐我也很喜歡,若是當個妾室自然是不錯的,但要當正妻,門戶不行,張夫子想走,也是想斬斷女兒相思,只不過這事情別人不知道,若我不是川哥兒的母親,恐怕也看不出他有這種心思。」

  「娘,這婚姻是一輩子的大事啊。」徐靜淞一臉嚴肅。

  「就是。」

  「可不能馬虎的。」

  「是這樣沒錯。」

  「我們不聽媒婆的。」徐靜淞從母親床上爬起,「我們聽弟弟的。」

  李氏錯愕,「聽,聽你弟的?」

  「是啊,娶妻是跟他過一輩子的人,當然聽他的。」徐靜淞一派正經,「娘,真的,門戶不要差太多就好了,張二小姐是張夫?的女兒,自然知書達禮,知根知底,嫁妝不多沒關係,我們徐家又不缺錢,弟弟如果娶到意中人,自然開心,您不想著,弟弟夫妻和和美美的,讓您趕緊抱孫子?」

  「就知道用孫子來釣你親娘。」語氣雖然不滿,但想到小嬰兒,臉上還是笑了,真想抱孫子。

  「孫子多有趣哪,白白嫩嫩的,烏溜溜的眼睛會看人,嘴巴一張就吹個口水泡泡,還有啊,長牙的時候肯定可愛,娘女紅這樣好,可以給孩子做好多帽子鞋襪,讓小傢伙穿得暖暖的。」徐靜淞扶住母親的肩膀,勸道:「娘,就依了弟弟吧,川哥兒從小這麽乖,才十五歲就給您掙了這個天大的面子,這樣難道不值得幫他娶一個他喜歡的媳婦嗎?」

  「就算我肯,你爹跟你祖母也不會肯的,以前都不會肯,何況川哥兒這次考中秀才,張夫子很誇他的,說他最多兩次就能考上舉人。」

  「娘肯就好,女兒去說服祖母。」

  「老太太耳朵可硬了,今天還說想給川哥兒娶個官家庶女。」

  「唉喔,我們平民百姓的,那擔待得起官家小姐,人家門戶高弟弟就得伏低做小,大戶媳婦搞不好還會給婆婆臉色看呢,那多委屈啊,日夜苦讀是為了光耀門楣,可不是為了侍奉一個大小姐。」徐靜淞話題一轉,「如果是張二小姐肯定好了,弟弟又是丈夫,門戶又高,那就是天,張二小姐肯定好生伺候弟弟,弟弟不用吞委屈。」

  李氏自己對徐五進一點愛都沒有,婚姻生活如槁木死灰,慶倖有兩個可愛的孩子,不然真不知道要怎麽過,想想,女兒已經是盲嫁,兒子既然有喜歡的,就讓他娶了好像也不錯。高門媳婦是很風光,但自己年紀大了,也不想看媳婦臉色。

  「那你打算怎麽跟老太太說?」

  「女兒在賀家聽了一堆事情,誰家的媳婦打婆婆啦,誰家的媳婦又把丈夫趕出去啦,虐。死庶子女的都有,都是女方門戶高,男方吃癟只能忍,我把所有惡媳婦都跟老太太說了,老太太肯定就願意了。」

  李氏笑駡,「不孝,這樣嚇老太太。」

  「為了川哥兒的幸福,女兒也只能不孝了,等張二小姐過了門,快快生下孩子,家裡有個小嬰兒的時候,老太太跟母親就會知道女兒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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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8 00:27:01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一章這是欺君之罪

  徐老太太被徐靜淞那堆恐怖的後宅故事一嚇,蔫了,揮揮手說不想管川哥兒的婚事,讓李氏自己張羅。

  李氏一聽,一方面覺得女兒不孝,一方面又覺得女兒主意真好,經過一晚,她也想開了,靜淞說得對,川哥兒都給徐家掙了這麽大的面子,難道還不能娶個自己喜歡的姑娘做妻子?張二小姐她瞧著也挺不錯的,膽小有膽小的好,總不可能像大房的奶奶賴氏那樣,直接跟婆婆趙氏杠。

  況且,有媳婦,孫子還會遠嗎?想到那些可愛的小人兒,李氏臉上藏不住笑容,「那媳婦下午便去找張太太說。」

  梅姨娘一聽十分喜悅,這樣張夫子肯定不會走了,那她的昭清就能直接跟張夫子讀書,將來也跟他哥一樣,讀出個好前程,「奴婢恭喜五太太,恭喜二爺。」

  秦姨娘連忙也補上,「奴婢恭喜五太太,恭喜二爺,預祝五太太早日抱金孫。」

  李氏笑駡,「現在說這些太早了。」雖然是這樣講,但表情卻是高興的。

  徐靜淞笑說:「女兒覺得秦姨娘說得很好啊,張二小姐圓圓潤潤,一看就好生養,昭川高中,喜事肯定串連,兒子很快會來的,到時候洗三,滿月,都有得忙。」

  大奶奶賴氏湊趣,「是啊,我也盼著呢,到時候智哥兒跟德哥兒就多了個小堂弟,讓他們幾個兄弟一起玩。」

  徐老太太原本聽那些惡媳婦的行徑聽得有點面色如土,現在想起小娃,又好了些,「人老了,什麽都不喜歡,就喜歡小孩子,小小的傢伙真迷人,想想,還是大孫媳婦最乖,生了兩個現在又懷上。」

  賴氏得了誇獎,撫著才三個多月的肚子,喜孜孜說:「那是老太太福澤深厚,孫媳婦才有這麽好運氣。」

  徐老太太想起再過幾個月,徐家又要添小娃,很是高興,「就你嘴甜。」

  徐昭寶就賴氏一個正妻,一個通房,並無其他妾室,後院是很單薄了,不過賴氏能生,長輩自然也就不會說話。

  徐老太太心情恢復了,笑咪咪的對徐靜淞開口,「淞丫頭,你也是,祖母原本怕你不能得丈夫心意,現在懷上那就好,你大堂嫂就是好例子,自己能生,後院便能掌握得住,女人哪,只要有孩子,什麽都不用怕。」

  「是,孫女一定好好侍奉丈夫,把賀三爺伺候得周周到到。」說完還握拳,表示自己下定決心。

  徐老太太笑了,「你古靈精怪的這性子也不知道像誰,不過算了,只要你能在賀家過得好好的,祖母也就什麽都不求了。」

  「祖母對孫女兒好,孫女兒知道的。」

    「你是我們徐家出去的姑娘,祖母不疼你,疼誰。」

  眾人都笑了出來。

  就在這個其樂融融的時候,大房的金姨娘突然往前一撲,「老太太,老太太也疼疼三小姐謹月吧!」

  「謹月怎麽啦?」

  「謹月過了賀家門,卻到現在都還沒伺候上,四小姐懷孕,寧願安排其他通房也不提拔自己姊姊。」金姨娘又跟徐靜淞磕頭,「奴婢求求四小姐,給三小姐一條生路。」

  徐靜淞就想,怎麽老是用這招?

  當時想逼她收徐謹月為隨嫁時,跪地,哭求,拜託四小姐給生路,現在還是一模一樣的招式,連臺詞都沒換。

  徐謹月也跟著跪下,哭泣道:「祖母,孫女兒到現在還是個隨嫁,沒伺候過賀爺,賀家下人都在笑話我,說我過門半年多還是個大姑娘,四妹妹對通房寬容,卻獨獨容不下我,還請老太太作主。」

  金姨娘跟徐謹月的如意算盤很簡單,當時能用下跪逼來隨嫁這身分,現在當然也能用下跪求徐老太太,只要徐老太太命徐靜淞安排上,顧及生母李氏還在徐家,弟弟徐昭川也尚未獨立,徐靜淞不可能公然跟祖母作對。

  徐老太太有點不耐煩,如果金姨娘是私下跑來松鶴堂求,自己就會叫她滾,但現在當著所有女眷的面,她就不能不管了。

  想想又覺得有點煩,大兒子也太沒用了,這輩子都讓金姨娘這種貨色翻弄在手掌心,一點出息都沒有。

  徐老太太的嘴角下垂,顯得不是很愉快,她雖然不喜歡金姨娘,但謹月也是徐家的孩子,是她大兒子的孩子,不能不管。

  「祖母。」徐謹月哭得楚楚可憐,「謹月只是想在賀家立足,絕對不會因為自己是姊姊就對正妻不恭敬,但四妹妹總是各種為難,只能請祖母作主。」

  徐老太太還在沉吟,李氏忍不住了,「老太太,謹月左一句容不下她,又一句為難她,今日靜淞若真是如此,謹月哪有辦法回到徐家說話,靜淞好心帶她回家一趟,倒是讓她胡說八道起來了。」

  徐老太太心想也是,靜淞若真容不下謹月,哪能帶她一起回家?

  徐謹月一看急了,「今日是我千求萬求,四妹妹才願意帶我回家,但以後萬萬沒這好機會,請老太太發個話,讓四妹妹把我安排去伺候賀三爺,不然謹月真不知道要怎麽在賀家過日子才好。」

  金姨娘哭得滿臉淚痕,「老太太,您可憐可憐謹月吧,四小姐一定會聽您的話,求求您了。」

  徐靜淞心想,自己真是豬頭,以前是徐謹月挖坑給她跳,這次是自己挖坑給自己跳。

  金姨娘跟徐謹月兩母女可真會哭,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見過戲精,沒見過這麽戲精的。

  李氏護女心切,連忙說:「老太太,靜淞有孕,這安排通房上,賀老太太都沒伸手了,我們徐家自然也不行,不然說出去貽笑大方。」

  徐老太太心想,也是啊,賀三爺都沒說什麽了,徐家要出手干涉,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徐家多麻煩,管得這麽寬。

  「老太太,話不能這麽說啊。」金姨娘還在嗚咽,「您是賀三奶奶的祖母,怎麽算外人,孫女不周到的,祖母指點一下乃人之常情哪。」

  李氏激怒,「你這死奴婢敢胡說八道,我的靜淞哪裡不周到了?大嫂,你也不管管你房中的奴婢,這樣血口噴人!」

  趙氏覺得很煩,但被點了名也不能不管,「金姨娘,你嘴巴再不閉起來,我可不會輕易饒過你。」

  「奴婢為了三小姐,要頂一回大太太。」

  趙氏冷笑,「章嬤嬤,去掌嘴,我說停為止。」

  章嬤嬤這便過去打嘴巴子了,徐謹月想阻止,另一個老嬤嬤卻從後面緊緊抱住她,就見章嬤嬤的耳光一下一下抽。

  徐老太太想著滿廳孫女,這畫面太難看,但又想想,得讓她們知道姨娘這種東西要怎麽教訓,該打就得打,該罵就得罵,以後都是要當正房太太的,可別被姨娘騎在頭上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金姨娘很快被打到頭髮散亂,臉頰紅腫,嘴巴一直喊著「奴婢知錯,以後再也不敢了」,但趙氏就是沒喊停。

  徐謹月看得心驚,原來正房修理姨娘,是可以到這樣子的。

  原來,嫡母過去只是懶得管,不是管不住。

  噗了一聲,金姨娘掉了一顆牙。

  趙氏終於開口,「可以了。」

  金姨娘已經被打得面目全非,一臉青青紫紫,腫脹不堪,哪有一分俏麗佳人的影子。

  大房的丁姨娘跟裴姨娘都看得簌簌發抖,趙氏本就嚴厲,但通常只是罰跪,罰禁足,這般狠打姨娘還是第一次。

  趙氏似笑非笑,「以後記得,我叫你閉嘴,你就得閉嘴,這就是不閉嘴還跟我頂嘴的下場,知道了嗎?」

  金姨娘已經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點頭。

  徐謹月卻不去看她姨娘,跪著爬過去抱住徐老太太的腿,「祖母,謹月是真的沒辦法了,您發個話吧,四妹妹一定會聽您的,孫女只是想在賀家安身立命,不是要爭寵。我,我也想懷上孩子,也想當人母親,祖母,對一個女人來說這不算奢求吧,我只是想跟您一樣,有兒子在身邊,安享晚年。」

  徐老太太心想,這是不過分,女人不像男人,還能有朋友,走天下,女人的世界就是後宅,就是兒子,沒孩子那日子要怎麽過,不過她若插手,靜淞會面子全無,可得想個好說法,最好能全了謹月的心思,又不傷害靜淞的顏面。

  徐靜淞心想,不妙,祖母這神色是心軟了啊,連忙開口,「祖母,這事情不用再說,我萬萬不會答應。」

  「淞丫頭,一筆寫不出兩個徐字啊。」

  「祖母可知道,徐隨嫁過門後還想陷害我,她跟賀三爺說,我當初想嫁的是魯家,一點也不想進賀家,想讓三爺對我生氣——一個隨嫁都敢起這種心思,一旦伺候上了,成為姨娘,恐怕就想當平妻,然後扶正了,孫女兒想多活幾年,不會給她這機會的。」

  李氏大驚,「你,你這丫頭信上怎麽都不說!」

  「便是怕娘擔心。」徐靜淞拉著母親的手,「沒事,三爺信我。」

  「姑爺真不生氣?」

  「生氣!但女兒哄下來了,不然可得大吵一架不可。」

  李氏搗著心口,「幸好,還好你說的話姑爺還聽得進去。」

  徐老太太臉色一沉,「謹月,你真道樣說?」

  「付出代價,任何人都覺得兩全其美,只有一個人拚命了不要,說麻煩,說笑話,哈,就是不講自己的清白。當年金姨娘害我,我都鬧回娘家爭個水落石出,現在說靜淞害謹月,謹月不但不爭,還想息事寧人,媳婦看來看去就是謹月說謊了,照靜淞剛剛說的,賀家不派人來接,那我不是又要張羅一次婚事?」

  徐老太太笑,「她喊了你這麽多年母親,就辛苦點吧。」

  「媳婦醜話說在前面,謹月雖然還是清白之身,但已經過了賀家門,要嫁只能低嫁了,老太太到時候可別說媳婦不上心。」

  「老身懂。」徐老太太溫言,「你辛苦了。」

  被這樣一安撫,趙氏有點不好意思,「媳婦不敢托大。」

  徐謹月一臉茫然,什麽?!嫡母看出來了?老太太也看出來了?兩人在商量她下一次的婚事?不要,她喜歡賀三爺啊,文質彬彬,英姿颯爽,笑起來的樣子好看極了。

  她要給賀三爺生下兒子,然後三爺會很高興,讓她當平妻,徐靜淞會犯錯下堂,自己就被扶正,兒子也成了嫡子,這時候賀三爺捐到官,自己成了誥命夫人,大年初二回到徐家,無比風光。'她不要被留在徐家再嫁,不要。

  她想再求求祖母,但不知道為什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徐靜淞在家癱了兩天,又收拾行李準備回賀家,徐昭川捨不得,又感激,姊姊一回來就忙著給自己解決事情,上書院的衣服怎麽換洗,還有張二小姐…………徐昭川暗暗發誓,自己一定要考取舉人,讓賀家知道姊姊有個舉人弟弟,好不會小瞧於她。

  李氏自然各種不舍,各種交代,恨不得把庫房的好東西一股腦兒全打包給女兒帶回去,是程嬤嬤說車子真裝不下,這才作罷。

  車行轆轆,一大早就出徐家,怕顛著徐靜淞,整路緩緩而行,三個時辰的路硬是走了五個時辰,直到黃昏時分這才回到賀家。

  馬車照例從側門進入,下車時,徐靜淞卻覺得不太對,「怎麽都沒人?」

  照說朗霞院的下人知道她黃昏到,會派人在車棚等的。

  程嬤嬤也奇怪,「就算閔嬤嬤一時迷糊,香墨那幾個丫頭難道都沒人想起?還有,那幾個車夫跑哪去了?」

  徐靜淞內心隱隱不安,好像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一樣,腳步不由得快了起來,程嬤嬤在後頭讓她慢點,也不聽。

  一路上沒看到一個丫頭,一個園丁。

  回到朗霞院,閔嬤嬤上來,眼睛紅紅的,「老奴見過三奶奶。」

  「閔嬤嬤,這是怎麽啦?我回來都沒見到半個人。」

  閔嬤嬤一聽又哭,「三奶奶先進房換件衣服吧,三爺在老爺那裡,等一下才過來,老奴雖然服侍三爺多年,但終究是奴婢,不好說主人家的事情。」

  徐靜淞滿肚子疑問,但也知道閔嬤嬤是打定主意不開口了,只好帶著問號回到房間,洗了個澡,換過常服,想著自己要不要殺過去公爹那邊問個清楚。

  徐靜淞看著院子裡的日晷,差不多酉初了,賀彬蔚還在他爹那邊?什麽大事要說這麽久?

  日影靜靜移動,就在她不知道第幾次跟自己說「忍著」的時候,外頭傳來一聲聲問安,三爺回來了。

  徐靜淞連忙挪到格扇旁,見賀彬蔚大步流星走過來,神色如常。

  很神奇,所有的不安在看到他的時候,瞬間就消失了,剛剛還在想著怎麽辦,現在想著管他呢。

  「三爺。」

  「你回來了。」賀彬蔚一臉溫和,「家裡人可好?」

  「都好,跟我出嫁時沒什麽差別,倒是賀家,出了什麽事情?」

  賀彬蔚皺眉,「誰跟你碎嘴了?」

  「我又不是傻子,氛圍這麽緊張,不用人說我也知道家裡有事。」徐靜淞拉住他的手,「我們是夫妻,應該一起面對。」

  「進去說吧。」

  「好。」

  兩人摒退下人,徐靜淞給他倒了茶,賀彬蔚似乎在考慮著要怎麽開口,徐靜淞也不催,靜靜的等。

  半晌,他才道:「宮裡過年時誕生了一個小公主,是最寵愛的何嬪誕下來的,皇上愛屋及烏,對這小公主十分寵愛,小公主冬天出生,不怕冷卻怕熱,明明還沒到夏天,常常一身汗,後來宮中尚衣局用我們賀家去年進貢的綠色夏紗做了衣服,沒想到小公主穿了,整個人變成綠色,太醫說是染料太次等,所以把顔色過到公主皮膚上,過一陣子自然會褪,小公主雖然無恙,但我們貢了次品紗,這是欺君。」

  徐靜淞錯愕,「怎,怎麽會,公公是個小心的人,大哥更是事必躬親,怎麽可能貢出次品紗。」

  欺君?是可以殺頭的。

  是誰這麽恨賀家,這樣往死里弄?

  「我也是這樣想,要上貢的東西,不要說染料,從染色石開始,父親跟大哥都親手挑選,怎可能出錯,但小公主變綠又是真的,那紗想必被人換過,官府早上已經來了命令,賀家只進不出,所有在外面的人都得召回來,哪怕只是一個買菜婆子都得回賀家-明天要對名

  「沒有。」徐謹月啜泣否認,「老太太,您看,四妹妹為了誣陷於我,什麽謊話都說得出來,她是真的不會顧及姊妹親情,還請老太太教誨教誨她,三叔跟三嬸娘都還在府上,四妹妹會聽您的話的。」

  這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老太太,您就下命令吧,為了爹娘好安生,四妹妹不敢違背您的話。

  徐靜淞氣極反笑,「這樣吧,祖母,就讓徐謹月先留在徐家,孫女兒回賀家後,請三爺親自寫信給您,說上I說有沒有這回事。若她真的陷害於我,代表對主母不忠,這種不忠心的隨嫁,我自然不能接回去,她的將來就看大伯娘怎麽張羅,相反的,若是我誣陷於她,那我就粉轎接人,直接抬人當姨娘,祖母您說好不好?」

  李氏連忙說:「媳婦瞧著可以,現在各說各話,只有賀三爺能作證。」

  身為母親,她自然相信自己的閨女,這主意很好,徐謹月就留在徐家讓大嫂趙氏另外發嫁,並不是她這母親小氣,是有異心的姨娘真不能要,徐謹月一身都跟金姨娘學的,哪能是什麽好貨色。

  婚事定了後,足足有半年準備時間,徐謹月一次也沒來清越院拜見未來的主母,可見沒把自己當成隨嫁,那傲慢,是把自已當成未來平妻了。

  金姨娘以前就掉過孩子,還想趁機陷害趙氏登上平妻之位,徐謹月一旦有了名分也不會安於現狀,肯定會開始想弄死正妻。

  這樣的人在靜淞旁邊,她不放心,靜淞的提議很好。

  男人三妻四妾天經地義,但不能要個想弄正妻的。、徐謹月卻是一呆,原本只想哄得祖母下命令,沒想到徐靜淞會這樣說,她怎麽辦,她總不能說賀三爺也說謊。

  徐老太太想了想,「那就這樣吧。」

  徐謹月覺得有點冒汗,「老太太,這,這樣……太麻煩了。」

  徐靜淞笑了,「我是正房,我都不嫌麻煩,你一個隨嫁,嫌什麽麻煩。」

  「祖,祖母發話就好,何……何必給賀三爺看笑話。」

  「賀三爺跟我是夫妻,我都不介意,你有什麽好介意。」

  「淞丫頭說的在理。」徐老太太發言,「你誣賴淞丫頭,你就別回賀家,淞丫頭誣賴你,那你就直接抬成姨娘,老身都這把年紀了,還沒想出比這更兩全其美的辦法,不管是誰,對姊妹不友愛的,就自己擔著吧。」

  李氏連忙鞠躬,「媳婦謝謝老太太,老太太處事公道。」

  趙氏卻有意見,「老太太,這樣不行哪,我已經給謹月張羅一次了,這樣還要張羅二次?」

  徐老太太哦的一聲,「你怎麽又有把握,一定是謹月錯了?」

  「唉喔,老太太,您可別說您看不出來,靜淞提這方法挺妙的,不管誰使壞,那人都得綠,下人大概是慌了,今日怠慢不少。」

  「是,下人大概是慌了,今日怠慢不少。」

  「是不是宮中有人想弄賀家?」

  「這還得打聽。」賀彬蔚一臉嚴肅,突然想起,「徐隨嫁呢?」

  講到徐謹月,徐靜淞就一肚子火,「她又在徐家想陷害我,我直接把她留那裡了,現在怎麽辦,讓人去叫她來嗎?」

  明天官府要來對名錄,每個人都要到,少一個,賀家都要擔上藏匿的罪名,欺君之後藏匿,那是罪加一等。

  真罰起來,賀家整個滅了都不冤枉,古代欺君就是這麽可怕。

  賀彬蔚朗聲,「來人,快馬去徐家,把徐隨嫁接來。」

  外頭是香墨的聲音,「是,奴婢馬上去辦。」

  徐靜淞懊惱,出門時徐謹月一直死求活求,早知道直接把她挎來了,省得現在還要奔波一趟,想到變綠的小公主,又覺得奇怪,「我們賀家,雖然是皇商,但並不是多惹眼,怎麽會有人想陷害我們?供次等品,這罰起來可大可小的。」

  賀彬蔚皺眉,「聽說何嬪原本是宮女,被皇上看中了這才一步登天,背景十分簡單,我們早上湊了十萬兩送去何嬪那邊,她已經收下了,皇上若是過去安慰她,她自然會說些好話。」

  徐靜淞松了一口氣,「幸好她收了。」

  雖然那十萬兩應該是賀彬蔚原本的捐官銀,不過前程哪有家人重要,接下來,他只能自己考,考中進士不夠,要上殿試讓皇上留下印象,這才有前程。

  只希望小公主身體棒棒,何嬪幫忙美言,讓皇上對賀家的懲罰輕一點,不過牢獄之災是躲不過了,差別在於關幾個,還是關一家。

  奇怪,自己不是金兔命嗎?怎麽感覺沒旺到賀家啊,老天爺,您可長長眼,賀彬蔚年紀輕輕就幫助了朝然寺的乞丐自立,賀老太太更是年年捐錢給浴佛寺,金銀散去也沒關係,只求家宅平安。

  見賀彬蔚著腦,徐靜淞安慰,「三爺別想了,我伺候你吃晚飯吧。」

  賀彬蔚無奈又好笑,「這時候還想著吃。」

  「我不餓,兒子餓呢。」

  男人一聽,便笑了,摸摸她已經鼓起來的肚子,眉頭漸開,過了一會揚聲道:「來人,擺飯。」

  即便是大難臨頭,但賀家多年根基,體面可都不少,上了桂花醬魚,油悶黃雞,湖米三鮮,清蒸河蝦等四個葷菜,腰果菜心,珍珠豆腐,釀冬瓜,翠綠鳳尾等四個素菜,咸湯是薑絲豬肚,甜湯是紅豆湯圓。

  夫妻在花梨木桌邊坐了下來,徐靜淞替他夾了一筷子桂花醬魚——男子漢大丈夫,不能重吃,所以賀彬蔚看起來似乎不挑食,但那也只是看起來,誰沒幾個喜歡的東西哪,徐靜淞就知道他愛吃魚。

  賀彬蔚雖然是每道菜都會下筷,不過會在最後一筷夾魚,吃完了就停,這點很可愛,好吃的東西要放後頭。

  食不言,寢不語,但徐靜淞從來不管這一套,吃飯不講話多可怕,又不是外人,他們可是夫妻哪。

  何況今日賀家出事,要是不講話,那更可怕了。

  吃了一筷子自己喜歡的翠綠鳳尾,「三爺不用擔心,何嬪既然收了我們十萬兩,皇上過去肯定會說好話的,只要小公主的娘不生氣,皇上又能氣到哪裡去。」

  「是啊,她願意收,真是萬幸。」賀彬蔚似乎有感而發,「也幸虧是何嬪。」

  「怎麽了,三爺剛剛說她很受寵,怎麽現在又好像慶倖的是她生出來的小公主?受寵嬪妃生的被害了,不是更麻煩嗎?」徐靜淞自問不笨,但這道理她真的不懂,講白了就像騙人,壞人會騙一般人,不敢去騙黑社會,不受寵的妃子就是一般人,受寵的那就是黑社會,有背景,有權勢,惹到他們很麻煩。

  賀彬蔚解釋,「何嬪家貧,入宮是當粗使宮女的,一開始是在洗衣房負責收送衣服,這種粗活都是趁著晚上,你想,若是所有的宮女都在白天移動,那宮中要亂成什麽樣子,自然是以不打擾嬪妃休息為主,能在晚上做的,就在晚上做,收送衣服就是其中一項,卻沒想到一日皇t睡不著,起來御花園逛逛,又只要一個小監兒陪,她遠見只有一盞燈,料想不適人,所以沒避,沒想到就這樣跟皇上照了面。」

  「皇上這就喜歡上人家了?」

  「就是,據說她冰肌玉骨,雖然在洗衣房待了幾個月略有憔悴仍難掩仙人之色,皇上當下便賜她美人身分,又開了晴時居給她當住所,只不過新宮要開鎖,要打掃,要諸般佈置,沒能那麽快入住,這何美人便暫時住在儲秀宮,隔天皇後知道了,即便錯愕也只能操辦,等幾天後晴時居準備妥當,何美人的宮服也已經由尚衣局送來,她變成了皇上的新寵,從此鋒頭無二。」

  「後宮只能雨露均沾,不能鋒頭無二,皇上這樣那不是把她送到風尖浪口了嘛,這是愛她,還是想害她。」

  「祝皇后跟管貴妃兩個家族相鬥多年,突然冒出個何美人,倒是讓她們休兵,皇上安靜了不少。這何美人也是運氣好,不過兩三個月就懷上龍胎,皇上一高興便升她為何嬪,何嬪肚子漸大,皇上還是隔三差五的瞧,宮裡人人吊著,皇上還沒立太子,我們東瑞國又是傳賢不傳長,所以人人緊張。」

  徐靜淞懂,賢只是藉口,講白了看誰得爹疼。

  皇上也不是長子,是先皇最寵愛的公孫貴妃生下來的,先皇后生的三個嫡子都沒有先皇的眼緣。

  「何嬪在前幾個月生了個小公主,皇后背後的祝家,貴妃背後的管家都松了一口氣,雖然是小女兒,但也是受寵,才出生就有了封號,叫做『南善』,後宮有些公主到了七八歲都還沒封號。」

  「我懂了,因為何嬪背景單薄,所以南善公主遭殃,我們才能勉強逃過,若是祝皇后或者管貴妃的公主被害,我們肯定被他們的娘家朝臣掐到死。」

  賀彬蔚點點頭,「也因為何嬪入宮未久,性子還算單純,所以肯定會說話算話,既然收了我們十萬兩,皇上去晴時居時,她會替我們求情,如果是祝皇后還是管貴妃,收了還得看她們想不想開口,就算不開口,我們也不能怎麽樣,十萬兩已經是傾我們賀家之力,但他們未必看在眼中。」

  也是,祝家跟管家看十萬兩肯定不算啥,只有貧困出身的何嬪會把十萬兩當錢看,也只有這時候的她,才會懂得守信。

  賀彬蔚看著她,摸摸她的頭髮,「真對不起你了,才入門不到一年就遇到這種事情,南善公主所幸無恙,所以死罪可免,但爹,大哥跟我的牢獄之災恐怕躲不掉了。」

  「三爺說什麽呢,富貴我自然想享,但那可不代表我不能共患難,事情肯定不會容易,不過……」徐靜淞微笑,「我等你。」

  前世她遇到一個渣男,這生遇到的卻是一個超級男子漢啊,原本只是有點喜歡他的,畢竟臉長得好,被他一看,就是如沐春風,但知道他十三歲買地,蓋屋,教朝然寺的乞兒怎麽養活自己,還幫他們張羅賣豬的生路,她再也不是看美男的心情了,覺得他好有肩膀,好有擔當,好閃亮,這樣的男人,她喜歡。

  上輩子死了都能重活,她相信老天不會對她太糟,最多三五年應該就能重聚了,她會好好教兒子的,等他出來,嚇他一跳,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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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爺們入獄,女人自強

  隔天早上,官府果然一大早就來了,賀家大大小小都在大廳集合,就連被禁足的薑玉琢也出來了。

  賀有福完全不避諱的塞了一疊厚厚的銀票給那周主事,周主事把銀票收起,神色便客氣不少,「奉麥大人命令來對賀家名錄,喊到名字的,出個聲便是,滿福院,賀老太太姜氏,汪老姨娘,顏老姨娘,通房全氏。」

  賀老太太嘴巴緊抿,即便是這種時候也依然是老太太的派頭,頭髮梳得整齊,衣服體體面面,沒有一點不周到。

  兩個老姨娘跟老通房都想著,就算有大難,自己都這年紀也活夠了,所以都跟賀老太太的表情一致。

  周主事接著道:「雨恩院,賀有福,賀大太太楊氏,庶女賀眉仙,賀東雨,賀儷瑩,蔡姨娘。」

  楊氏還好,畢竟嫡女出身,見過的場面多,蔡姨娘臉色發青,三位小姐更是一臉害怕,兩手攪著帕子,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賀儷瑩年紀小,更一副要哭的樣子。

  周主事繼續,「朝雲院,賀文江,賀大奶奶小楊氏,嫡子賀希,庶子賀風,賀齊,賀雲,賀宣,貴妾莊氏,白姨娘,蕭姨娘。」

  小楊氏眼睛下面都是黑青,可見一整晚沒睡,幾個姨娘也差不多,平常比花還要嬌的人,今天都顯得沒什麽生氣,憔悴無比。

  孩子很神奇,這麽小的人也知道有事情,平常皮得不行的幾個兄弟都安安靜靜,就連才剛剛滿月的賀宣也乖乖躺在奶娘懷中,不吵不鬧。

  周主事最後報,「朗霞院,賀彬蔚,賀三奶奶徐氏,通房薑氏,隨嫁徐氏。」

  周主事的身分高,當然只會點主人家,下人會有他手下的人去點名,等了一陣子,幾個人一一回報,都點過,人數沒錯。

  眼見人數齊了,周主事這才開口,「賀家上貢劣紗,這是欺君之罪,但慶倖南善公主吉人天相,生母何嬪也不願節外生枝,今日就暫時先拿了賀有福,賀文江,賀彬蔚三個男丁。嫡長孫賀希及其以下兄弟,未滿七歲,免拿,女子留宅,無令不得出門。」

  賀老太太聞言,拳頭捏得死緊,「大人,我們昨天已經去看過,那紗不是我們的,宮中的公公說要調查,請問,是什麽時候開始?」

  周主事剛剛收了一大疊銀子,因此心情很好,便也回答了,「快的話五六年,慢的話就難說,宮中事務多,要等人想起才會辦,除非宮中能有人幫忙打點,那又另當別論。」

  賀老太太一聽,再也支援不住,從椅子上軟下去,賀彬蔚快了一步上前,「祖母,來人,去拿參片過來,快點。」

  顏老姨娘連忙拿過腰包,從裡面拿出一個小罐,「老奴身上有帶。」

  賀彬蔚趕緊打開,取出一片參放到祖母的嘴巴裡,賀老太太含了參,眼神才慢慢恢復過來。」

  賀有福著急問:「母親,您可認得兒子?」

  「兒子。」賀老太太伸手摸摸兒子的臉,突然忘了體面,哭了起來,「怎麽辦,快的話五六年,慢的話難說,我都幾歲了,哪還有幾年好活,我們母子今天說不定就是最後一面……兒子,娘的兒子,娘捨不得啊……還有我的文哥兒,我的蔚哥兒……都是你那死去的爹,說皇商體面,老老實實做個小商人也就不會今天大禍臨頭……」

  「祖母。」賀彬蔚道:「以後家裡沒男丁,就由您主持大局了,您可千萬不能倒,更要好好活著,等我們賀家洗刷冤屈,爹和孫兒還要出來孝敬您。」

  賀老太太一抹眼淚,「蔚哥兒。」

  幾人又安慰了賀老太太一陣子,賀老太太這才收住眼淚,畢竟多年當家,狠勁還在,情緒過後便冷靜下來,「好,我就要跟老天嘔氣,我偏偏要活到你們都出來為止,在那之前,我如何都不肯死。」

  周主事又讓他們說了一會話,這才道:「時間不早了,三位這就跟我們走吧,老傅,空出一輛車子給他們。」

  不用t銬在路上走,應該就是剛才那疊銀票的功勞了。

  賀彬蔚開口,「周主事請再等等,我還有件事情。」說完又塞了一些銀票。

  周主事又收了,一臉正氣,「賀三爺發話,自然好商量。」

  賀彬蔚從懷中拿出一張紙給徐靜淞,「這是休書,眾人為證,我賀彬蔚從今天起休了徐氏。」

  徐靜淞呆住,休書?

  卻見賀彬蔚一臉平靜,「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來人,帶徐四小姐去清點她的嫁妝,今日便趕她出門,永遠不得進入賀家。」

  徐靜淞接過休書,看也不看,眾目睽睽下撕碎,賀彬蔚想阻止,卻被她一把推開,「你有本事就再寫,我就再撕,看你多能寫。」

  賀彬蔚看她一臉倔強,不禁來氣,「你怎麽這麽不懂事。」

  那主事說得客氣,但他們幾個有在外面奔走的男人內心都明白,沒個十年二十年是不可能出來的,欺君,哪這麽容易。

  想了一晚,想保徐靜淞,於是趁她睡了,起來寫休書,沒想到她居然撕了?

  怎麽這麽傻,要當賀三奶奶以後就只能拘禁在這府中,而且還不知道哪天才是盡頭,回娘家才能過上舒適的好日子。

  「我才沒這麽狼心狗肺,你居然以為我是那種人。」徐靜淞惡狠狠道:「我現在有孩子,打人不方便,等你出來,我非打你一頓出氣不可。我,可不是只能共用富貴,不能同擔

  責任的那種人。」

  「你——」真拗,氣死他了。

  「我怎麽啦。」徐靜淞十分大聲,「你在牢裡,給我好好吃飯,好好照顧自己,我呢,也會好好吃飯,好好照顧自己,然後會替你照顧好老太太跟婆婆,你忘了在朝然寺上我說什麽了,我說我很尊敬你,自從知道你這麽了不起,我就想著,我一定要一輩子侍奉你。現在也是,大丈夫男子漢,暫時落難又不是天地末日,難道你以為你們進了牢,我們一群女子就只會等?我們不會等的,我們會張羅救人,你們就吃飽點,等著出獄那天吧。」

  字一句,鏗鏘有力,賀彬蔚只覺得內心受到撞擊,這是他那個懶散的小娘子?是那個琴棋書畫都不通的小娘子?

  不落難他都不知道自己娶了什麽樣的女人。

  兩人四目相望,眼中各是千言萬語。

  是啊,成親的時間是不長,不過遇上對的人時,自然會知道,原來只是一起吃吃早飯,一起看日昇日落,內心就會滿足,園中的梅花特別美,梨花特別嬌,有人共賞,再平淡無奇的景致也會變得十分美麗。

  只是不知道下一次牽著手賞花卉是什麽時候了……

  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那周主事見狀,這可不行啊,這樣再望下去到什麽時候,於是清清喉隴,「三位賀家爺,該走了,人獄也有時間的,得趕在中午前。」

  賀有福,賀文江,賀彬蔚跪在地上給賀老太太磕頭,賀文江跟賀彬蔚兄弟又給楊氏磕頭,才算別過。

  薑玉琢突然沖了出去,「表哥,你,你也給我休書吧,求求你了!表哥,我不想被關在賀家,我,我不想等。」

  徐謹月見狀也撲上去,「三爺,謹月到現在還沒伺候上,不想浪費時間白等,求您大發善心讓我回家,我徐家已經有個女子要困在這裡了,您就饒了我,放過我吧,我,我不想在這宅子等,三爺求求您了。」

  賀老太太臉色鐵青,兩人卻知道這是自己最後機會,拚命苦求,徐謹月太激動,甚至把賀彬蔚的袖子都撕了。

  周主事知道兩人不過是通房跟隨嫁,便沒留時間,直接把人帶走。

  徐謹月跪地,痛哭不已,薑玉琢卻是發呆,兩眼無神。

  徐靜淞撫著肚子,心想,敢給我休書,姑娘我會讓你知道你娶的是多珍貴的一個女人,哼。

  

  賀家遭難,下人也跑了不少,去了大概二分之一,其中不乏大嬤嬤,大丫頭,最讓徐靜淞錯愕的是,那個鳴硯居然也跑了,聽說早跟郝管事好上了,郝管事那邊的人都知道,只是朗霞院這邊的人不知,徐靜瓶想,哇喔,賀彬蔚一定沒想到自己被綠了一次。

  說來,郝管事平常那麽道貌岸然的人居然是裝的,主人家的通房都敢碰,還帶著跑,真色膽包天了,兩個連出身紙都拿不出來的人是要跑去哪,跑去哪人家都是不要的。

  清點完人數那天晚上,賀家的女人沒人生氣,都是太太奶奶,比一般人要明白事理,樹倒猢孫散,很正常。賀老太太很平靜的要冉嬤嬤重新造冊,跑掉的人得去官府報備,以後在外跟賀家再無關係。

  賀家已經不是昔日的皇商賀家,少了奴僕,官府是不會幫忙追的,只要說清楚再無相關就好。

  徐靜淞那天晚上去佛堂,坐著念了幾章經,睜眼看到佛像慈祥,內心平靜了些,這一切想必都是命中劫難,只要齊心,一定可否極泰來。

  原本還想著要賀彬蔚陪她生孩子的,這下也不用想了,當然也再一次見識到古代人命真不值錢,哪怕是皇商也是說拘就拘,不過幸好那周主事收銀子,不然要銬著父子三人游大街,那才傷自尊。

  話說回來,賀家不過普通皇商,不是頂級皇商,到底擋了誰的路?

  賀家突然背上欺君的罪名,雖然很受打擊,可是她不能倒,她要好好的,這一切才剛開始,她要頂住,她要讓賀家知道,她這只金兔子現在才要發威。五年之內能有個結果都算很好了,十年算正常,沒關係,等孩戶出生,時問就過得快了。

  賀家倒了,事情卻沒少,首先,得先處理院落的事情。

  即使姜玉琢跟徐謹月兩人屢次下絆子,但賀家現在遭難,得積福,所以她願意對她們善良一點,因為她內心有所求,希望以德報怨之後,能好人能有好報,能讓賀彬蔚早一點,哪怕只是早一天出來都好。

  隔天叫了兩人,讓兩人收拾金銀細軟,拿出了通房跟隨嫁的契約,準備打發出去——妾室出門,不過就是主母一句話。

  徐謹月不敢相信,但還是迅速把契約放入懷中,然後怕她反悔似的,提著包袱就往門外跑去,一句話也沒說,頭也不回。

  沒關係,反正徐靜淞對她也沒報什麽期望,走就走吧,只是大伯娘這回又要心煩把她嫁去哪了。

  薑玉琢喜極而泣,站了一會,這才猶豫的說:「謝,謝謝三奶奶。」

  「跟老太太告別後,這便出門去吧。」至於沒娘家的薑玉琢要去哪裡,她也不想知道了,都不是小孩子,姜玉琢肯定有打算。

  薑玉琢拿著通房契約搖了搖頭,「姑祖母看到我肯定生氣,我就不去惹她不高興了,三奶奶,謝謝您明白我,我在賀家,靠的是姑祖母的寵愛跟表哥的兄妹情義,可姑祖母年老,表哥又不在,我連挽回的機會都沒有,我不想在院落裡望著天空到老,我這一生已經很慘了,我不想再更慘。」

  徐靜淞沒說話,你慘?你慘也不能陷害我啊,要不是朱娘子跑來通知她,今日被禁足的就是她徐靜淞了。

  薑玉琢跪下,磕了個頭,「玉琢去了,三奶奶保重。」

  剛剛還在內心罵人的徐靜淞,看到她這樣,又起了不該起的同情心,「你自己保重,賀家現在落難,金銀盡去,我也沒什麽能幫你了。」

  「玉琢明白,三奶奶還通房契約,已經是大恩。」

  她這幾天心情大起大落,原以為要在那小院子孤寡一生,沒想到香墨卻讓她收拾細軟,說是三奶奶交代的。

  一邊收拾,一邊期待,喜悅又害怕,忐忑不安,直到拿到了通房的契約紙終於平靜下來,有了這張紙,她才有來處,將來找個媒人把自己嫁出去。十六歲而已,人生很長,她還是可以舉案齊眉,養兒育女,不過短短瞬間,竟似想通了一般。

  薑玉琢又磕了一個頭,這才恭恭敬敬退下。

  閔嬤嬤進來,給徐靜淞上了養胎茶,又心疼又無奈,「三奶奶太好心了。」

  「我在替我們賀家省飯呢。」

  賀家給了何嬪十萬兩,幾乎掏空賀家老底,加上下人跑了大半,徐靜淞便提議不要分院了,才幾個人,何必一個主母一個院子,人人吃飯八道菜,兩個湯,賀家現在不能再這樣過生活,賀老太太跟楊氏都覺得這樣不錯,賀家現在公中只剩下幾千兩,下人跑來打扮只是剛好,賀家勢必再送走一批下人。

  於是徐靜淞去滿福院跟賀老太太住,小楊氏帶著貴妾姨娘,嫡子庶子去跟她的婆婆楊氏住,朝雲院跟朗霞院除了大嬤嬤跟大丫頭,其他人都撤走,然後落了大鎖,以後不得進出。

  女眷既然不能出門,馬車也沒必要,都賣了,車夫自然另外找東家。琴娘,棋娘那些都讓她們走,蔚房,洗衣房都各撤一半,至於繡房,整個鎖起來,繡娘自找出路,以後穿著舊衣服就好,沒必要每個月裁新。

  賀家男人都不在了,賀老太太原本說要把南方的棉田桑田,城郊的染坊,布莊都賣出,本來嘛,這外帳跟家帳不同,外帳很多字她也看不懂,那些染色原料,貨物進出地方,那些字太複雜了,女誡上都沒有,賀老太太根本不會,除了賣也想不出來能幹麽,徐靜淞說不可,以後她來看帳,賀家是男人不在,但不能倒。

  賀老太太見識過她在危難時候選擇撕碎休書,而不是回家安逸的模樣,自然信她。賀家的大掌櫃忠心,這回並沒有跑,他有幾個兒子,以後就讓他們父子幫忙跑外面,她來看帳本,她可是台大高材生,各類證書好幾張,古代帳目才難不倒他。

  但還是感謝老天,大掌櫃沒走,真的,如果沒人幫忙跑外面,她再會企業管理也沒用。這段時間,李氏身邊的卓嬤嬤來了一趟,見到自家四小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五太太跟二爺原本要自己來的,可是老太太……五太太現在被禁足,二爺身邊多了兩個武師看著,硬是不讓他們過來,四小姐可千萬別錯怪五太太跟二爺。」

  「我怎麽會怪我娘跟弟弟,我現在這樣……他們不過來也好。」

  賀家出事後,她一方面擔心賀家,另一方面就是擔心徐家的母親了。

  她是女兒,但母親依然愛她疼她,沒有絲毫偏心,出嫁前殷殷交代,出嫁後又是每個月兩三封信。

  知道她有孕,比誰都高興,百年大參這種難弄到手的珍貴之物都給她送來了,各種叮嚀,就是要她平安生出孩子。

  母親愛她,她比誰都知道。

  這次賀家遭難,母親恐怕會擔心女兒擔心得無法睡覺,徐靜淞覺得自己很不孝,都已經十六歲了,也嫁為人婦,不能讓母親開心,還讓母親操煩。

  別見面也好,母親看到她,恐怕更要心痛。

  「老太太這回是鐵了心,說姑爺家欺君,要劃清界限,五太太跪在老太太那邊求了好久,老太太也不准她出門來瞧四小姐,雖然奴婢不該說主人家壞話,可老太太也心太狠了。」卓嬤嬤抹淚,「連三小姐回家都被老太太趕了出來,說她已經出門,跟徐家沒關係,金姨娘哭得半死,但大老爺這次也沒聽金姨娘的。」

  徐靜淞錯愕,徐謹月居然被祖母趕出來,這,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真的是命,不管她使計想進入賀家,或者不顧一切想回徐家,好像都沒如意,真是演繹了什麽叫做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徐老太太的表現也真沒讓她失望,還是這麽絕斷,表面上好像是替徐家爭取最大利益,其實是很無情的。

  當初把自己嫁入賀家,是因為知道賀家打算給賀彬蔚捐官,徐家想要一門官家親戚,所以要她放棄簡單的魯家,嫁入複雜的徐家。

  成親成親,兩姓之好,既然賀徐已經成了親戚,親戚遭難,不問候也就算了,居然還想斬斷關係,真不愧是徐老太太,別人做不到的,她都能做到,而且還理由堂堂,這可是為了徐家。

  還有,徐謹月好歹也是看著長大的,也明明拿了契約紙,是可以再嫁的身分,有徐家依靠,再嫁一門不錯的親事不難,祖母居然趕她出來,然後大伯也當沒事。

  徐家輩分最高的老太太跟身為主心骨的大伯真不愧是母子,不只對別人狠,連對自己人都一樣。

  徐靜淞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對了,二爺跟張二小姐的事情,可成了?」

  「成了,剛好有好日子,老太太想在二爺進書院前把日子定下來,所以很快找了媒人,日期定在八月過門。」

  「這麽趕?」現在都五月了,那不是只能準備三個月,張二小姐這是要怎麽繡嫁衣,難不成跟自己一樣找槍手?

  卓嬤嬤解釋,「便是老太太了,不想二爺到時候請假回來成親,耽誤課業,所以想在九月進書院前把新娘子迎娶進來,張家也同意,因為張二小姐年紀也不小,耽誤不起,八月好日子又多,便這樣定下來了。」

  「卓嬤嬤,你回去跟我娘還有二爺說,我很好,三餐都有吃,最近還胖了好幾斤,還有,為了不連累他們,就不寫信了。」徐靜淞想了想,「你告訴我娘,一定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不然我無論如何不安心,要是沒事,就給我的孩子繡點衣服鞋襪,我女紅不好,孩子將來肯定都要穿外婆做的。然後告訴二爺,大伯跟大堂哥自私自利,日後肯定不會管我們,為了將來,一定要給自己掙個好前程,不是為誰爭,是為了自己爭。」

  卓嬤嬤點頭,一一記下,內心又是感慨又是難過,四小姐也是看著長大的,見她成親後很快就有喜事,原本替她高興,可沒想到禍事來得這麽快。

  不過見四小姐神色尚可,又略覺得安慰,總算回去能跟五太太交代,四小姐過得還行,沒有痩。

  五太太最近擔心四小姐,整個臉都凹了,憔悴了好多,只是老太太真的太狠,無論如何都不准五太太來看自己的親生女兒。

  「還有,這個很重要,跟我娘說,在紫新書院附近給租個房子讓張二小姐住,派幾個下人過去服侍,二爺要是休息日,別回徐家,直接在媳婦那邊就好,等張二小姐有了孩子,這才接回徐家安胎靜養,記得,讓我娘千萬頂住老太太給的壓力,老太太就是怕壞人,只要我娘頂住了,老太太自然會退讓。」

  卓嬤嬤一聽就哭,四小姐自己都這樣了,還一直想著娘家的事情,擔心五太太吃飯,擔心二爺的婚事,又怕兩人聚少離多不易有孩子,什麽都交代了,就是不提自己,「老奴知道了。」

  「時間不早,卓嬤嬤這就回去吧,路上小心,一定要把我的話好好轉告。」

  卓嬤嬤磕頭,「老奴去了,四小姐千萬保重。」

  
  徐靜淞覺得賀老太太很可愛,老人家原本早上吃素,求家宅平安,沒想到賀家落得這般田地,賀老太太火了,吃素居然沒好結果,早餐開始吃肉,而且不吃純菜,就算是青菜也得炒肉絲端上,好像跟肉有仇一樣。

  然後除了可愛,她也很佩服賀老太太,東瑞國強調女子無才便是德,女子認字不多,賀老太太也是這樣,饒是如此,還是跟她一起看帳本,不認識的字便當場學,原來這個字是赭,提煉紅色染料的石頭,紫草的紫原來這樣寫,紫草是提煉紫色的色草。

  老祖母跟孫媳婦,兩人一邊看帳,一邊對字,這樣便是一個下午。

  賀老太太原本不太喜歡徐靜淞的,經此一難,現在可是疼入心裡,蔚哥兒的女人全跑了,這唯一一個當時可以大搖大擺出門的,反而沒走,還能不疼嗎?

  一個宅子,只要當家老太太鎮定就不會太亂,賀家便是如此,轉眼半個多月過去,慢慢恢復到正軌。

  一日,徐靜淞正在看舊帳—她也沒學過布料這一方面的東西,看帳本學習最快,什麽顏色的布賣得好,成本高,都可以從舊帳本看出來。

  幸好賀彬蔚專心讀書,不寫帳本,不然看到他的字,又要想他了。

  這已經十幾天了,不知道在牢裡怎麽樣,即便他生性淡定,但驟然從富貴之家變成階下囚,恐怕也是難受。

  天氣漸熱,牢裡又悶又髒,也不知道通不通風。

  賀家女眷不方便出門,賀老太太派了冉嬤嬤去打點,塞給那牢獄的煮飯婆銀子,讓她分飯的時候給父子三人煮點好的,那煮飯婆子也真敢要,一個月要二十兩銀子才肯,徐靜淞堂堂一個賀家三奶奶,月銀也才三兩,煮飯婆子一個月居然拿她的六七倍,但也沒辦法,誰讓那婆子是獨門生意。

  聽說牢中只給喝餿粥,吃鹹菜,而且那碗還小到比手掌不如,誰捨得讓那父子三人吃這種東西,二十兩雖然貴得沒道理,也是得給出去。

  徐靜淞哀歎一聲,自己錦衣玉食都沒什麽食慾了,賀彬蔚在那種髒亂悶熱之地能好好吃才奇怪,希望他千萬想著家裡,吃不下也得吃,身體是一切的根本,吃不下很快就會垮了,牢裡又不可能請大夫。

  老天爺真奇怪,他從小為善,拿了祖父的手邊錢,第一件事是安置朝然寺的乞兒,這麽好的心腸,為什麽要遭遇這樣大的劫難?

  宮中的人也是豬頭,拜託,那紗次等到一穿就褪色,怎麽可能會是賀家貢上去的,又不是不要命了,貢那種東西入宮,關賀家不如調查何嬪擋了誰的路,肯定是宮中有人想給何嬪一點警告,拿賀家下手而已。

  會不會皇帝其實是知道的,但他不能罰祝皇后,因為祝皇后的爹是當朝宰相,不能t「管貴妃,因為管貴妃的爹是一品大將軍,所以只好罰倒楣的賀家?

  唉,當皇商是很有面子,但這富貴真的太沾險了……

  此時,閔嬤嬤匆匆進來,臉色又高興又驚訝,「三奶奶,那個周主事又來了,說奉何嬪之命,接三奶奶入宮一敘。」

  徐靜淞一口補藥差點噴出來,雖然覺得奇怪,但能見到何嬪還是好的,她想辦法跪一跪,求一求,說不定何嬪高興便願意幫忙美言。那天周主事就說過了,快的話五六年,慢的

  話不知道,可是,可是,有人打點另當別論。

  想到那一堆「可能」,徐靜淞立刻起來讓閔嬤嬤去跟周主事說稍等,她要淨臉更衣,然後讓春分給她梳妝整理。

  天氣熱,她又懷孕不舒服,便穿了一件寬鬆柔軟的雲雁繡衫,如意嬌紗裙,頭面要用什麽?何嬪既然是貧困出身,想必看過的好東西還不會太多,戴上那套冰晶玉的,若是她喜歡,賀老太太那邊還有一套更貴重的冰晶頭面,賀老太太肯定願意獻上。

  還在換裙子,賀老太太知道消息跑來,也不管了,直接跑進更衣屏風後頭,面對面交代,一向鎮定的老臉上難得緊張,「孫媳婦,你可要好好說話,討得何嬪高興,我們在宮中沒有熟人,雖然不知道何嬪為什麽要你見面,但總是機會,那父子三人能不能早點出來,就看這次了。」

  「老太太放心,孫媳婦知道。」

  「還有,她若是還要錢,便允她,我願把賀家名下所有的桑田,棉田,染布坊,布莊,全數相贈,我的嫁妝跟私房還有約莫一萬兩,也能都給她,只求她開開口,讓你公公還有文哥兒,蔚哥兒早點出來。」「好。」

  徐靜淞心裡更有底了,賀家名下資產至少也能值個五萬兩,賀老太太那邊還有一萬兩,自己身邊約有三千兩,這六萬三千兩對一個窮苦出身的宮嬪來說是很有吸引力的。

  然後化妝時,楊氏跟小楊氏也來了,都是一般的又驚喜又擔憂,雖然都是搞不清楚狀況,但能有機會面見何嬪,那就能求,能求就有機會,殷殷企盼,各種交代。

  徐靜淞終於畫好妝,站了起來,「老太太,婆婆,大嫂,靜淞這就入宮了,我一定會努力求何嬪的。」

  賀老太太伸手給她整理了一下頭髮,眼神中有著企盼,「好孩子,這就去吧,莫讓何嬪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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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種善因得善果

  徐靜淞被周主事帶入宮門,他是外官,自然不得入內,宮門處有個宮女等著,約莫四十歲,雖然嚴肅卻有禮,說何嬪知道她懷孕,準備了轎子,徐靜淞內心安了不少,這何嬪有善意,那就能說話。

  許是知道她懷孕,轎夫很仔細,沒怎麽顛著她,一路上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停了下來,觸目所及,兩邊是紅色夾牆,中間是長長的宮道,往左往右都看不到盡頭。無風,十分悶熱,紅色大門上有個錯金的寶藍色牌匾,四周刻著葫蘆跟藤蔓,大概是象徵多子多孫的意思,上面寫著:晴時居。

  有那宮女領路,一路人沒有為難,徐靜淞目不斜視,端莊的跟在後頭。

  饒是不看,但聞得到各種花香,其實不難想像園中景致,這可是皇帝現在最寵的女人,宮中誰不跟紅頂白,恐怕伺候何嬪都比伺候皇后用心。

  進入大廳後覺得總算舒服了些,青磚石地,十分涼爽。

  宮中的牆太高了,一點風都沒有。

  那宮女道:「賀三奶奶稍坐。」

  「多謝姑姑。」

  很快有年輕宮女上了茶水,跟四色蜜餞,四色鮮果。

  徐靜淞很緊張,今天她一定要好好的求,死命的求,臉面都豁出去不要的求,只要何嬪一句話,官府辦案就會快得多,她一定要求。

  不一會,腳步聲從內廊傳來,徐靜淞連忙站起。

  就見數人簇擁著一個少女進來,那女子大概跟自己差不多大,但冰肌玉骨花容月貌都不足以形容那樣的美貌,徐靜淞只能想到一個詞:無雙。

  何嬪真是太美了,她一進入大廳,明亮了整個屋子。

  這天下,恐怕找不出第二個何嬪了,難怪皇上一見傾心,快兩年了,還盛寵不衰。

  「民婦徐氏見過何嬪娘娘。」

  「起來吧。你有孕,這便坐下說話。」聲音也是好聽的,嬌嫩無比,如黃鶯出穀,京話已經說得很道地,倒是聽不出來是哪裡人。

  「謝何嬪娘娘。」

  何嬪笑意盈盈,「都下去,我要單獨跟賀三奶奶說說話。」

  幾個宮女一個屈膝便紛紛退下,安靜又快速,若不是親眼所見,很難相信十幾個人居然可以不發出一點聲音。

  徐靜淞緊張,心想,該現在開始抱大腿嗎?

  抱不抱?抱!

  於是跪下,磕了一個頭,「賀家遭難,多謝何嬪娘娘仁慈,謹代表賀家女眷,跪謝何嬪娘娘。」

  過了一會,突然有人扶她起來,一看,居然是何嬪下了榻,徐靜淞內心錯愕,卻是不敢表現出來,連忙道:「民婦魯頓,唐突何嬪娘娘了。」

  「賀三奶奶不用客氣。」何嬪攜了她的手就在椅子上坐下,神色親切,「那日過後,賀家如何?」

  「尚可。」其實不太好啦,下人跑一半又退一半,但這種事情何嬪想必不想聽,「多謝何嬪娘娘關心。」

  「我叫你進宮,是有件東西要親手還給你。」

  還?

  就見何嬪取過宮女剛剛捧在手上的匣子,「這是那日賀家送進宮的十萬兩,這便還給餼家,這種時候,想必是需要用到錢銀的。」

  徐靜淞一驚,真糊塗了,原以為何嬪收了錢才幫賀家在麥大人那邊打點,所以麥大人只拘了三父子,而不是把一家子都送進大牢,可何嬪卻又把錢退了,這,這是什麽意思?饒是累積了兩輩子的智慧,她也想不通。

  何嬪淺淺一笑,「我跟賀家,其實有著淵源的。」

  什麽?

  「我出身江南,母親生了我後雖生了弟弟,但他顏面有損,父親又娶了一門小妾,那小妾一舉得男,我們三人便被趕出家門,此後一路到京城。聽說朝然寺大,和尚不趕人,善人又多便去那邊乞討,可母親體弱走沒幾步路就暈,我又貌美,母親怕我被人搶了去,不讓我出門,只能讓臉上生了大胎記的弟弟出門乞討,弟弟的胎記有巴掌大,常常因為這樣被嫌棄,就這樣過了一年多,有次弟弟拿了一兩銀子回來,說是有個年輕的小爺賞的。一兩啊,那可是我們好幾個月的用銀,後來弟弟總去朝然寺,那小爺或許憐惜他容貌醜,每次看到總是會給不少,說讓弟弟買糖吃。」何嬪說到這邊,嘴角露出笑意。

  徐靜淞內心聽得評評跳,這何嬪出身居然是朝然寺的乞兒。

  臉上有大胎記,她記得,賀彬蔚一剛開始想安置這些乞兒,就是因為看到一個有大胎記的孩子被欺負。

  那孩子竟是何嬪的弟弟……

  「過了兩年多,有天突然來了個人讓我們都去郊外,大夥原本都不願意,朝然寺雖然乞兒多,競爭激烈,但好歹有口飯,去了城郊能做什麽,想乞討都沒地方去,那人又說,他家主人在城郊買了農地,已經蓋好屋子讓我們都過去那邊,自己種菜養豬,自己養活自己,以後自食其力。大家半信半疑,後來又想,反正都是乞丐了,就算被騙,最多再走回來就好,可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想起往事,何嬪眼中隱隱有淚,「賀…奶奶,那邊有1排一排的瓦屋,還有幾頭用來翻地的牛,每戶人家屋裡都有好幾種的菜種子,豬圈裡都有小豬,也有人分到的是一整群的小雞,人人都以為在作夢,一直想打聽善人名字,那人死不肯說,後來被逼急了,只說了主人家姓賀——所以我入宮時才說自己姓何,與其跟著我那沒良心的爹的姓,我寧願跟著恩人相似的姓。」

  天哪,這何嬪跟賀家居然有這樣的淵源……老天,命運真的在幫賀家。

  誰能想到賀彬蔚當年的善心之舉會在幾年後救了自己一命?

  這何嬪跟自己差不多年紀,算算,應該在城郊住了兩三年,然後入宮當粗使,沒想到運氣好,一日成主。

  何嬪把裝著十萬兩的匣子放到徐靜淞手中,「這銀子你拿回去,我的母親跟弟弟,現在都還在那裡住著,我若收了這銀子,真豬狗不如了。恩公那邊,我自然會去張羅,賀三奶奶不用擔心。」

  徐靜淞緊繃的心情這才放鬆下來,突然想哭,但又忍住,顫抖著回答,「民婦多謝何嬪娘娘。」

  太好了,賀家有救了!

  「雖然不能保證多快,但至少讓他們知道宮中的何嬪在追這件事情,自然會有人動手去辦,我問過宮中的老嬤嬤,若是這樣,快的話三年就能出來了。」

  三年,很快了,原本想說要十幾年,甚至沒窮盡的,畢竟沒人關照,賀家暫時又沒現銀可以送,官府哪會辦這種事情。

  徐靜淞再也忍不住,眼眶一紅,「民婦愚昧,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能表達,多謝何嬪娘娘大恩大德,民婦回家一定同太婆,婆婆給娘娘抄寫平安經,祝娘娘跟南善公主身體平安。」
  

  回到家,賀家女眷聽聞這遭遇,都傻了。

  賀彬蔚安置朝然寺乞兒的事情,他並沒怎麽跟人說起,家人也都不知道,一千兩對當時的賀家來說也不過小錢,沒了就沒了,誰會去追問一個爺們銀子花哪裡。

  楊氏最是心急,「這何嬪娘娘真說蔚哥兒是『恩公』!」

  如果是,那真是老天開眼了。

  他們賀家一直愁朝中無熟人,宮中無熟人,無法幫忙講話,現在若真有這淵源,何嬪斷然不會見死不救,那老爺,文哥兒,蔚哥兒就有希望快點出來了。

  她這幾日都無法睡好,總是作夢,夢見文哥兒,蔚哥兒小時候,還有她那只活了六年的宜哥兒。醒來總是眼淚漣漣,她已經失去一個兒子,那太苦了,眼淚像不會流乾一樣,就算到今天她還無法釋懷,她不能再失去文哥兒跟蔚哥兒,她不要再白髮人送黑髮人,那對一個母親來說迠最嚴厲的懲罰,她要她的孩兒們回來。

  「是,媳婦看得出來何嬪娘娘對三爺很是感激,說母親跟弟弟現在都還住那兒,所以無論如何不願意收這筆銀子。」

  「那就好。」楊氏一下紅了眼眶,「要是我的哥兒能過得了這一關,就算我立刻死了也甘願。」

  徐靜淞忙勸,「婆婆說什麽呢,您要長命百歲,不然等大伯子還有三爺回來,子欲養而親不待,那要多傷心。」

  賀老太太瞪了她一眼,「我都還活著,你說什麽死。」

  楊氏被婆婆一罵,不敢了,「媳婦說錯了,婆婆恕罪。」

  小楊氏跟賀文江夫妻感情不睦,自然沒那麽關心,反而奇怪另一件事情,「憑何嬪現在身分,怎麽不另外安置母親跟弟弟?」

  冉艘嫂笑說:「肯定是老太太住城郊習慣了,不肯走,不然以何嬪娘娘現在的聲勢,要安排母親跟弟弟過上富貴生活,不過一句話。」

  徐靜淞拿出匣子,「這裡是十萬兩,還請老太太收下。回來路上,想到公公,大伯子,三爺幾年內就能回來,對老天爺很是感激,孫媳婦不才,有個想法請老太太聽一聽。」賀老太太心情很好,於是笑著點頭,「說吧。」

  「這好消息自然要傳給公公,大伯子,還有三爺聽,讓他們有點企盼。」

  楊氏跟小楊氏都點頭如搗蒜,這是當然的。

  「媳婦聽說原本教導三爺的郭先生出去後,有在招學生,束修一個月四十兩,因此現在還沒學生上門,媳婦想一個月多給他一些,讓他每日進大牢裡去給三爺講課,當然另外要打點獄卒,睜隻眼閉隻眼。」

  賀老太太眼中精光一閃,很快又斂去,「你想讓蔚哥兒在牢中準備進士考試?」

  「是,既然何嬪娘娘肯替我們張羅,幾年內肯定能出來,也能還上清白,與其在牢中白費歲月,不如就順便準備考試,等出得牢獄,什麽時候可以考,就去考。」徐靜淞頓了頓,「三爺的人生不過稍微耽擱,還是能跟以前一樣,考進士,捐官,當官爺。」

  賀老太太審視她,「經過這一回,你不怕?」

  「不怕,當官是三爺一直以來的願望,總不能因為小人誣陷就改了人生志向。越是這種時候,越要顯示出男子漢的擔當與肩膀。」

  賀老太太慢慢露出一絲笑意,「媳婦,你給蔚哥兒挑的這媳婦不錯,蔚哥兒有福。」

  徐靜淞一喜,「老太太這是答應了?」

  「銀子我來出吧。」

  徐靜淞連忙說:「那怎麽行,這樣倒顯得孫媳婦要敲詐老太太了,三爺的束修,當然是他自己出。」

  眾人都笑了起來。

  賀家的爺們都有一本自己的小帳,別人的不知道,賀彬蔚的小帳就有六千多兩,明明都在讀書,也不知道這筆錢怎麽存下來的,這小帳用來支付郭夫子的學費綽綽有餘。

  賀老太太同意,婆婆楊氏更是大大的稱讚這主意好,徐靜淞動作也很快,回到滿福院馬上讓閔嬤嬤去跑一趟。

  閔嬤嬤知道這是要幫自己帶大的三爺,自然跑得很快,不過兩個時辰就回來了,價格也都問得清楚,郭夫子說進牢講課可以,但一個月要八十兩,徐靜淞想,這太狠了,但郭夫子學問好,又教了賀彬蔚幾年,知道這學生弱點在哪,可以幫忙補強,好,她給。

  至於獄卒那邊一個月要去四十兩,看到的都要分一杯羹,一個都不能少,不然不放郭夫子進去,雖然肉痛也只能給。

  想想這樣一個月要去掉一百二十兩,夫妻資產共可以支撐六年多,應該已經出來了。徐靜淞想,等賀彬蔚看到郭夫子,一定嚇一跳,哈。
  

  不得不說,「心安」真是最好的藥,賀老太太自從知道何嬪跟賀家的淵源,吃得都比較多了,婆婆楊氏也很明顯,原本眼睛下面有眼圈的也慢慢淡去了,想必是睡得好了,大房小楊氏跟幾個姨娘又開始打扮了起來。

  只不過,對於賀眉仙,賀東雨這兩個姑娘來說就比較難熬了,都是適婚年齡,但現在這「狀況已經不可能出嫁,賀眉仙原本與莊五爺談好的婚事自然是告吹了,莊家說得很明,不跟不名譽的家族結親,幸好兩家只是口頭婚,倒是省了不少手續,只是賀眉仙傷心——聽說莊五爺一直寫信給她,但一個小爺怎麽杠得過家人,莊家沒人允許,莊五爺怎麽一見鍾情都沒用了。

  知道婚事成了泡影,賀眉仙自然哭得很難過,可是那也沒辦法,麥大人有命,賀家女眷沒得命令不准出門,他們又不能去跟麥大人說我們要嫁女兒,您下個命讓賀眉仙出門,只能希望賀家的男人們出來後趕緊重振旗鼓使賀家壯大,這樣賀眉仙可以以家世跟嫁妝補救年紀大這個缺點。

  日子一天天過去,夏至,小暑,大暑。

  徐靜淞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懷孕的衣服也不做了,直接穿婆婆楊氏以前的,熊嬤嬤一件一件都收得好好的,每件都只穿過一兩回,拿出來洗過,漿過,就跟新的一樣。

  楊氏懷孕三次,幾百件孕裝,一年四季的都有,可都是好衣服,但鞋子的尺寸不合,徐靜淞乾脆畫了個現代的拖鞋,讓程嬤嬤給她做出來,這一雙她可以直接穿到生完,不用因為腳一下腫,一下消,要一直做新鞋,浪費錢。

  然後夏天過去了,初秋到來。

  徐靜淞的肚子在秋分那天有動靜了。

  不得不說這小傢伙真是來折磨她的,足足疼了兩天,產婆才讓她躺床預備,從下午生到淩晨二更,這才在痛苦萬分的把小孩生出來,疼得都快靈魂出竅了。

  「三奶奶,是小少爺呢!」產婆喜孜孜的跟她報喜。

  徐靜淞一聽到哭聲,來了精神,「給我看看。」

  小娃還沒洗過,但哇哇哭的樣子真精神,能哭是好,徐靜淞親了一下孩子的額頭,小朋友,歡迎你來到這世界。

  旁邊協助的醫娘很快把孩子抱去洗,然後包好,接著帶出去給在外面的賀老太太跟楊氏看,添丁可是大事。

  徐靜淞有點安慰,她不是一個人生孩子,老太太,婆婆都在外面等著,還有徐家的娘,一定也在給自己祈福。

  賀老太太跟楊氏看夠了,小娃又被抱進來,奶娘已經喂了奶,徐靜淞也換了乾淨的衣服跟被褥,喝過了人參雞湯,精神恢復了些。她累了兩天都還醒著,小朋友也不知道在累什麽,居然又睡了,臉上還有一點白屑屑,小嬰兒皮膚嬌嫩,她又不敢去搓。

  程嬤嬤見自家小姐一臉錯愕,笑說:「小娃兒是這樣的,滿月時就乾淨了,等臉白了,就能看得出像小姐還是姑爺。」

  「不是啊,程嬤嬤,他怎麽就睡了?」她還想跟兒子玩呢。

  「小孩子不是哭,就是吃,就是睡,小姐小時候也一般的。」

  「我哭聲大嗎?」雖有前世記憶,但這事她倒記不清楚了。

  「大娘,二爺出生時,五老爺還奇怪,怎麽哭聲沒四小姐這樣大,產婆說那才正常,不是二爺不會哭,是四小姐特會哭。」

  徐靜淞一笑,「程嬤嬤,你明兒下午替我回徐家一趟,跟母親說我生了哥兒,哥兒現在身上穿的細棉衣,便是她親手縫的。」

  徐老太太雖然禁止李氏跟女兒來往,但天下無難事,只要有銀子。徐靜淞再一次體認到,銀子真太可愛了,可以收買好多人啊,跟母親雖然不能見面,但母親可以送新做的小衣服過來,她也可以寫信過去,所費不貲是當然的,但很值得,她想,只要能讓母親放心,多少銀子都值得。

  「好。」程嬤嬤給她理理頭髮,老臉上滿滿都是笑意,「小少爺給老奴帶去耳房吧,小姐睡一下,生完肯定要好好休息,不然要落下病根的。」

  賀家遭難歸遭難,但月子還是很扎實,每天都吃得超好,然後小娃的名字也定了,賀老太太取的,賀順,取的是一帆風順的意思,另外,有有企盼賀家順利的吉祥意味。

  徐靜淞覺得這名字真的很像五十歲的大爺,留著兩撇鬍子的那種,但她輩分小,也不能說什麽,羡慕一下順哥兒幾個堂哥的名字真好聽,賀家幾個小爺現在排起來是這樣,賀希四歲,賀風三歲,賀齊兩歲,賀雲一歲多,賀宣七個月,賀順一個月。

  希,風,齊,雲,宣,順。

  最後一個順字真的畫風突變,讓她自己取,一定會取賀翔,賀淩,賀陽之類的,但賀老太太一錘定音,她這孫媳婦也只能一聲:是。
  

  入了深秋,徐靜淞這便出了月子,超開心,終於可以洗頭洗澡,她覺得自己好臭,一股味兒,都不太好意思親順哥兒,所幸順哥兒年紀小無法抵抗,還是可以讓她這母親親親抱抱。不是她在說,小娃真可愛哪,怎麽親都不會累,而且嬰兒身上有種香味,現在她這間屋裡都是順哥兒的味道。

  洗了澡,用溫布巾慢慢擦乾頭髮,生孩子後第一次乾淨的抱兒子,程嬤嬤睿智,順哥兒身上那些屑屑真的不見了,現在整個娃白嫩嫩,超可愛,賀老太太跟楊氏每次看到他,都會笑開出一朵花。

  而且這小子真是生出來迷惑長輩的,他超會笑又很好逗,一聲咕嘰咕嘰,他馬上笑得眼睛彎彎,楊氏喜歡得不行,饒是天氣冷了,還是每天跑來滿福院看孩子,又讓熊嬤嬤去倉庫把賀彬蔚年幼時的玩具都找出來,好幾大箱,夠順哥兒玩好幾年了。

  有小孩,看著小孩成長,時間就過得快。

  菊花謝了,梅花開了。

  一覺醒來,京城下了第一場雪,在雪花紛飛中,過年到來。

  這是賀家落難後的第一個年,在賀老太太的主持下也是熱熱鬧鬧的,十二個菜,兩個湯,小孩子吃飽了照樣出去院子玩煙花,煙花一炸,小孩子便一邊尖叫一邊大笑,稚嫩的聲

  音透著歡快——剛開始還會吵著要爹要祖父,大人解釋了半年多,再小的孩子也懂了,爹跟祖父出遠門去了,要很久才會回來。

  要守歲時,賀老太太直接指了,讓小楊氏跟徐靜淞兩個孫媳婦守。

  兩人當然說是。

  於是大年初一的淩晨,賀家就是兩個年輕媳婦,身邊幾個炭盆,幾個婆子,穿著一身貂裘守著寒歲。

  小楊氏用手爐搗著肚子,看著遠處一聲一聲的煙花,「沒想到這就一年了,真快。」

  「是啊,一天一天的不覺得,可等到逢年過節,真覺得時間不等人,過了年,我今天就十七歲了。」

  「弟妹還記得去年嗎?」

  「記得。」

  去年薑玉琢挖坑給她跳,所幸朱娘子有點良心,過來講了,使得她提早出院避難,不好去賀老太太那裡,不好去婆婆楊氏那裡,當時她去的是大嫂小楊氏的院子。

  薑玉琢也是那天掉了孩子,被罰了禁足。

  說來,若是薑玉琢的孩子還在,不知道那天她會做什麽選擇,還是要走嗎?還是願意留下來?

  徐靜淞知道賀老太太對姜玉琢很失望,因為身為一個姑祖母,她真的很疼這個侄孫女,

  什麽都替她安排好了,老人家那麽希望她爭氣,她卻不爭氣,古代女人有了孩子,首重就是孩子,把娃兒生下來,關係斷不掉,一輩子就安穩了,偏偏有種缺心眼的,懷了孩子還想弄人,結果把自己孩子弄沒了。

  想想真驚險,若不是有朱娘子先告知,被禁足的就是她了。

  小楊氏頗有感觸,「弟妹,我真羡慕你,入門兩個多月就有孕,現在有了自己的哥兒,真不知道那是積了多少福。」

  「大嫂已經有了希哥兒,好好扶養也是一樣的。」

  「希哥兒是挺乖的,也受教。」小楊氏嘴角露出一點笑意,「我剛叫奶娘抱他回房時,他還過來拉了我的手一下,你有沒有看到?」

  徐靜淞含笑,「有。」

  「小孩子真奇怪,我以前對他也不好,收了嫡子後才對他親切起來,但他也不記仇,我對他好,他就對我好,說來,我還沒謝你呢。」

  小楊氏道:「要不是你勸我要收服莊姨娘,我肯定把她打發到莊子上了,也不瞞你說,收了希哥兒當嫡子後,我便收買了莊姨娘身邊的嬤嬤,擔心她離間,那樣我不是白辛苦一場,卻沒想到莊姨娘都對希哥兒說『萬事聽嫡母的』,希哥兒這麽快跟我親起來,恐怕也有莊姨娘的緣故。」

  「希哥兒是好孩子,莊姨娘也老實,大嫂是有福氣的人。」

  小楊氏沒孩子,無論如何無法打從內心開心,但看著薑玉琢那樣,洞房花燭夜吵著肚子疼,大過年的又自己跑去自導自演,又想,這種有姑祖母靠山又人心不足的姨娘,自己能躲得過嗎?

  還有那楊柳梢,說來算是她堂妹,原本一直要嫁小叔的,一直強調自己是高嶺之花,然後又賴在賀家不走,動不動就冒出來一句表哥你看看我繡的帕子,說自己多情深意重,然後賀家一出事,跑得比什麽都快。

  然後就是那個什麽徐謹月,這可厲害,聽說還請了過氣的青樓頭牌來教授房中術,繳湯,掉帕子這等把戲自然沒少過。

  想到徐靜淞都跟這種人打交道,又覺得自己好像也還可以,沒孩子是少了什麽,但至少不心煩,他們大房幾個姨娘都挺乖,生活是比較無趣,但簡單也是一種福氣。

  「三奶奶。」閔嬤嬤過來,「有位卓嬤嬤說奉徐五太太之命來看您。」

  徐靜淞雖然奇怪卓嬤嬤怎麽這時候來?但還是讓閔嬤嬤去請。

  很快的,看到閔嬤嬤領了一人拿著油紙傘遮雪,卓嬤嬤……可她走路的樣子,明明就是她的親娘啊。

  徐靜淞一下站了起來,奔出大廳直沖到外面,就著月色一看,果然是母親,眼淚便流下來了,上前抱住,「娘!」

  李氏緊緊抱住女兒,「靜淞,好孩子,讓娘看看,不錯不錯,臉還圓了些,月子有做好,娘就放心了。」

  閔嬤嬤知道徐家五太太李氏被禁足的事情,會在這天跑來,恐怕也是趁著過年人人鬆懈才得以出門。徐五太太對女兒可真疼了,這趟跑出來,回去不知道要遭受多少責難。

  賀家是皇商,當年多風光,居然落得徐家老太太不讓來往,也真是欺人太甚。

  小楊氏見狀,大門戶待久了,自然能在第一時間判斷是怎麽回事,於是笑說:「這裡有我守歲就行,弟妹跟母親去後頭敘敘吧。」

  徐靜淞吸著鼻子,「謝大嫂。閔嬤嬤,去把順哥兒抱來,仔細些,別冷著他。」

  李氏想說不用了,天氣冷,讓孩子睡吧,但內心又著實想見外孫一面,天人交戰了一下,還是選擇了讓孩子過來——這次不見,恐怕以後也見不著了。她今日趁著過年人手鬆散跑出來,明天一定會被發現,此後要出門那是萬萬不可能了。

  大廳後面有個小房間,原本是給主人家稍微歇息用,徐靜淞便把李氏帶到那裡去。

  李氏的手凍得冰冷,徐靜淞連忙把自己的手爐給她,「娘,您暖暖手。」

  「娘不冷,你拿著。」

  「女兒才不冷,您冷,快點握著。」

  李氏拗不過女兒,只好笑著拿過,想摸摸女兒的臉,又怕過了手的寒氣,手停在空中,還是放下,「你這傻丫頭。」

  徐靜淞自然知道母親說的是她不拿休書的事情——那是周主事覺得這種事情少見,跟同僚喝酒時說起,事情便這樣傳開了,現在京城人人都知道賀家落難,但更知道賀家有個不離不棄的好孫媳。

  「母親從小讓女兒讀聖賢書,女兒自然知道道理,賀家是遭人陷害,不是對不起我,我自然不能在這種時候離開,可是女兒總對母親內心愧疚,娘,您別怪我。」

  「娘怎麽會怪你。」李氏怎麽會不明白,女兒留在賀家,一半是為了賀家,一半也是為了徐家。

  她若就這樣離開,會讓徐家蒙羞,人家會說徐家教女不善。

  現在好名聲傳開,一堆媒婆上門要說徐家女,連有點年紀的子月都說了好親事,就是因為徐靜淞這個徐家女在夫家落難時,選擇了共甘苦。

  很快的,閔嬤嬤把賀順抱來了,「徐五太太,三奶奶放心,老奴很小心,順少爺一點風都沒吹倒的。」

  徐靜淞連忙伸手把兒子抱過來,「娘,您看,這是女兒生的哥兒,嘴巴跟下巴是不是跟我一樣?」

  李氏端詳,臉上露出笑意,「一樣的,一個模子印出來,一看就是你親生的。」

  徐靜淞膩了過去,「女兒的嘴巴跟下巴,也跟娘的一樣呢,外人一看就知道我們是祖孫三人。」

  李氏笑出來,「就你嘴甜。」

  然後又看了賀順,笑意藏不住,這娃兒真可愛,看到孩子一身都是自己親手做的衣服跟外襖,內心更喜悅。

  母女倆又說了一會話,遠遠傳來敲更聲,二更了。

  李氏依依不捨,但還是站了起來,早上還要祭祖,人一定要到才行,「靜淞,好好照顧自己,做什麽事情之前想想順哥兒,想想娘。」

  徐靜淞點點頭,眼眶紅了,「女兒知道。」

  「記得,娘就算以後沒辦法寫信,沒辦法過來,娘也還是惦記你的。」

  徐靜淞哭了起來,「女兒知道,娘保重。娘,賀家會好轉的,女兒一定會堂堂正正回到徐家。」

  「好,娘等那一天,孩子,娘要走了。」

  徐靜淞把賀順放在踏子上,跪下給李氏磕了頭,「女兒不孝,母親千萬保重。」

  終章守得雲開見月明

  順哥兒長得很快,會翻身,會起來,會爬,會走,開始跑步。

  長牙了,學說話。

  會喊娘,喊祖母,也認得賀老太太,然後這小子很奸詐,知道自己笑,大人就沒轍,每次問「我可不可以……」,「我想要……」後面就會歪頭笑,大人就只能說好,徐靜淞就覺得奇怪了,才一歲多的小孩就懂這個,到底像了誰。

  順哥兒跟宣哥兒最好,因為兩人一樣小,被禁止的項目類似,玩的東西都差不多,吃飯的時候兩個小哥兒走路跟天線寶寶似的,說不出可愛。

  希哥兒跟風哥兒開始啟蒙,家裡都是女人,也不好請夫子入住,只好把孩子送回楊氏娘家那邊寄讀。楊家太遠,孩子半個月才回家一趟,大人雖然捨不得,但為了孩子好,也只能舍了。

  就這樣一天一天,春去夏來,秋去冬至,四季輪回。

  轉眼,齊哥兒跟雲哥兒也送去楊家啟蒙了,日子真是過得很快的。

  過年照樣熱熱鬧鬧,初一到十五都吃不同的菜色,孩子們都從楊家回來,元宵後才開課,幾個小爺在家裡都玩瘋了,外公家雖然對自己也好,但畢竟還是自家最舒服,只不過好

  日子總會到盡頭,除夕到元宵也不過就是眨眼之間。

  四個小娃又被車子送到楊家去念書,家裡又安靜下來。

  一日,徐靜淞跟賀老太太正在看帳本,窗戶雖然關著,但還是有冷風滲進,帶著淡淡梅花香,屋內燒著幾盆炭,倒是不冷,寫字翻書手都不會凍。

  經過學習,賀老太太現在已經能自己看帳了,從染色石到染色草,每個字都認得,不得不佩服老人的毅力,她說要學,就真的學起來了,為母則強,這賀老太太真的一心想替兒子孫子撐起這個家。

  賀家的生意還是維持著,但沒什麽起色,不賺錢也不賠錢,徐靜淞想,能打平就好,把桑田,棉田,染布坊,布莊維持著,等男人們出來再重振旗鼓。

  「老太太,三奶奶!」冉嬤嬤急匆匆進來,完全沒有昔日的體面,一臉緊張,「麥大人派人來了,說有好消息!」

  麥大人?那就是主審南善公主事件的大官。

  一下子,兩人也不看帳了,賀老太太一馬當先,沖得居然比徐靜淞還快,兩人這是拚了命的快走,這時真恨雪大,地上濕滑,要不然都想用跑的。

  到了大廳,因為雨恩院離大廳近,楊氏跟小楊氏已經到了,兩人一般欣喜又著急。

  只見廳中一個穿著朝服的官爺,不就是那日的周主事?

  周主事自然記得賀家,除了賀家給的銀f多之外,還有賀三奶奶撕碎休書那畫面,還真讓人記憶深刻。

  「老身見過周大人。」賀老太太一個行禮。

  徐靜淞也跟著,「民婦見過周大人。」

  周主事笑意盈盈,「家裡太太奶奶可都到了?」

  楊氏最是著急,「都到了。」

  「跟四位太太奶奶說個好消息,經過追查,那劣紗是七公主生母顏美人換過的,一方面是嫉妒何賢妃的公主受封,一方面也是因為娘家想要競貢,得把賀家拉下才行,南善公主被染色,與賀家無關。」

  徐靜淞一聽,喜得笑了出來,突然感覺身邊賀老太太有異,連忙伸手扶住,賀老太太卻是不管自己,只問:「那請問大人,我兒我孫,什麽時候可以回家?」

  「原本還要等印章蓋齊,不過貴府有何賢妃打點,速度自然快上許多。麥大人已經通令,今天讓各府處連夜開燈把各章蓋好,好讓幾位爺可以拿著回家。」周主事十分客氣,「恭喜老太太了。」

  廳上頓時喜氣洋洋,太好了,原本以為要幾年的,沒想到才兩年多,也虧得當日的何嬪,今日的何賢妃一直幫忙,不然哪有這麽快。

  徐靜淞喜得覺得自己整個背都在發熱冒汗。太好了,賀彬蔚要回來了,順哥兒出生到現在都沒看過爹,他還小,很難解釋,小娃以為自己沒爹,每次想到這邊,徐靜淞都覺得要哭出來,有的,順哥兒當然有爹,只不過在大牢裡。

  楊氏當然哭得厲害,早年子喪,中年子囚,身為一個女人最難捱的,她都捱了,現在守得雲開,明明高興得不知道該怎麽表達,但卻只能哭泣。

  徐靜淞深呼吸了幾下,然後回過神看到周主事只是笑,沒新資訊但也不走,內心啊的一聲,把手放到身後做了個銀子的手勢,又比了個三,意思是三百兩,程嬤嬤看到,趕緊退下。

  老嬤嬤動作很快,就在賀老太太跟楊氏的詢問中,程嬤嬤回來了,徐靜淞又把手伸到後頭,程嬤嬤遞上,她便雙手往前一伸,「一點茶資,請周大人喝點茶,解解渴。」

  周主事之所以這麽急著跑來,自然是為了這個,於是也不客氣收下,感覺得出厚厚。疊,笑容更是誠懇,「各位太太奶奶放心,我再回去催催,快的話今晚,慢的話明天¥,,^也會回來的。」

  
  徐靜淞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做度日如年。

  又喜悅,又難熬。

  魂不守舍回到房間,賀順午睡剛好醒來,徐靜淞解了貂裘,一把抱住兒子,「順哥兒,爹要回來了。」

  眼見賀順一臉懵,突然又覺得心痛,他出生時賀家就已經遭難,他不知道什麽是爹,也沒見過大伯跟祖父。

  抱著兒子,心想,沒關係,來日方長。

  晚飯跟賀老太太一起吃,兩人都是開心的。

  賀老太太說:「那父子三人,可千萬別給我瘦著回來,最好每人都給我胖個幾斤,要是瘦了,就算回來,我也是要打他們。」

  「肯定不會瘦的,公公,大伯子,三爺都這麽孝順,我們都費心打點了,肯定儘量吃的,哪有還痩的道理。」

  這話賀老太太愛聽,臉上頓時有笑容,「吃完了,我就要去廳上等,希望老天保佑,今日就回來。」

  「孫媳婦也去。」

  結果很好笑的是,等徐靜淞跟賀老太太吃完到大廳,楊氏跟小楊氏居然也在等了,四人一照面,都笑了出來。

  雖然周主事說了,也可能是明早,但這種時候,哪有辦法不等。

  火盆跟柚子水自然是準備起來。

  賀老太太心情很好,說著賀有福小時候頑皮的事情,又講起賀文江跟賀彬蔚兄弟,每個小時候都皮得不像話,幾個小輩笑咪咪的聽著,徐靜瓶覺得好好笑,原來現在這麽穩t的賀彬蔚,小時候曾經為了賴床說自己頭痛,搞得賀家雞飛狗跳了一上午,後來因為不想喝苦藥這才說自己沒頭痛,裝的,賀有福氣得要打,楊氏卻死攔著不讓,然後賀文江哭嚎著去找賀老太太,說爹要把弟弟打死了。

  賀老太太一聽還得了,連忙到雨恩院去救孫子,結果賀有福兒子沒打到,還被娘親罵了一頓。

  徐靜淞聽了真的覺得她公公好可憐,人老疼孫,對賀老太太來說,孫子頑皮沒什麽,兒子要打孫子?那可萬萬不行。

  就在閒聊中,遠遠傳來守門婆子的大喊,「老爺,大爺,三爺回來啦!」

  幾個女人紛紛站起,一股腦兒往門外沖去。

  已經用柺杖的賀老太太,此刻健步如飛。

  賀家的男人們跟女人們在前庭中間遇到,賀有福立刻帶著兩個兒子跪下,「兒子不孝,讓母親擔心。」聲音哽咽。

  賀老太太大喜,整個人發顫,「快點起來。」

  徐靜淞眼睛直直的看著賀彬蔚,嗷,真是他!

  她夢過好多次這種場景了,無數次夢到他回來,現在他真的站在面前,卻覺得有點不真實,想過去摸摸他的臉,用溫度確認一F。

  突然間,賀彬蔚看了她一眼,兩人四P相交,他的眼神滿滿感情,好像要滿溢出來,徐

  靜瓶只覺得內心評評跳。妖孽,都蹲大牢兩年多了,眼睛還這麽勾魂,然後又覺得自己沒出息,不過被看了一眼而已,心跳就不受控制。

  賀老太太摸了摸兒子的頭髮,賀文江,賀彬蔚都一樣,一個一個看過來,一個一個摸頭髮,摸臉,點頭,「還算你們有點孝心。」

  徐靜淞知道,賀老太太指的是三人都沒痩。

  「好,好,好。」賀老太太很滿意,「去跟你們媳婦說說話吧,然後洗洗柚子水,去去黴氣,便開祠堂跟祖先報告一下。」

  賀文江跟賀彬蔚又跪下,跟楊氏磕頭,「母親,兒子回來了。」

  楊氏喜極而泣,一手拉一個兒子,「地上涼,快點起來,見你們都好好的,娘就放心了。」

  賀彬蔚笑說:「自然是好的,爹說了,飯菜沒吃完,誰也不准放下筷子。」

  一家人笑了起來,一月的天氣雖然寒冷,但都覺得暖呼呼的,太高興了。對於母親跟妻子來說,懸了兩年多的心總算可以落下,對兒子跟丈夫來說,這是兩年多的想念跟掛念,一行人傻站在寒風中敘話,直到冉嬤嬤提醒,眾人這才發現自己在犯傻。

  賀老太太發話,「好了好了,都去洗柚子水,要說什麽等拜完祖先再說。」

  一陣忙碌,等開完祠堂都快二更了,賀老太太雖然高興,也有一肚子話,但年紀實在太大了,放心下來已經撐不去,便由楊氏下令,洗完柚子水就各自休息,明早能睡就睡,午飯再一起吃就好。

  徐靜淞想,耶耶耶,婆婆睿智,終於輪到自己跟賀彬蔚說話了。
  

  徐靜淞拉著賀彬蔚的手,到了兒子睡的耳房。

  揭開帳子,賀順的小臉出現,錦被蓋得嚴嚴實實,小傢伙微有鼾聲,小鼻子一動一動,說不出可愛。

  賀彬蔚只覺得激動萬分,他自然知道徐靜淞給他生了個兒子,且一出生就是七斤重,卻連畫像也沒見過,在牢中無數次想像兒子的樣子,卻總也想不出來,現在真人就在眼前,一時之間覺得恍如夢中。

  想摸摸他的臉,又怕他醒了,只敢用眼睛看。

  鼻子是賀家的沒錯,他們五兄妹的鼻子都隨他爹,眼睛閉著看不出來,但嘴巴跟下巴跟靜淞一個模子。

  徐靜淞知道他的心意,小聲說:「眼睛跟你一樣。」

  「眼睛的地方像我?」

  「嗯,一模一樣呢。」

  賀彬蔚樂了,小傢伙居然^一,.T,像他,真希望明天快點到,想看看兒子睜開眼睛的樣子,也想聽他說話的聲音。

  徐靜淞用肩膀擠擠他,「可愛吧。」

  「可愛。」男人反握住她的手,一臉真摯的說:「謝謝你,靜淞。」

  徐靜淞臉一紅,「兒子的長相你也有份啊,又不是我」個人的功勞……雖然說,老太太跟婆婆都誇我會生。」

  「不只是這個,謝謝你留在賀家,我雖然當時寫了休書,但老實說,你願意留下,我很高興。大牢日子難捱,也是靠著這些想念才能過得去。」

  他們那間牢房共十個人,最久的已經待了十幾年,幾乎人人都想透過那送飯婆子打聽,沒銀子當然不行,但有銀子也未必換到好消息,不少人才進來妻子就跑了,有些是愛惜青春,更多的是受夠了鄰人異樣的眼光,男人雖然生氣卻也是無可奈何,要怪只能怪自己在這大牢,出去不得。

  當時賀彬蔚就想,出來時他一定要親口跟徐靜淞說,謝謝她留下來,也謝謝她請郭夫子進來給他講課。

  牢裡沒日沒夜的,有個企盼,日子好過多了。

  每次沮喪,只要見到郭夫子,想起賀家,就可以很快又振作起來。

  被丈夫這樣一感謝,徐靜淞露出一點害羞神色,「你我是夫妻,你願意保我,難道我會不等你?還好你沒瘦,不然才真的對不起我。」

  買通那煮飯婆子,一個月可要二十兩,花這麽多錢如果他們還不好好吃飯,那真要氣死她了。

  「便是想著不能讓你擔心,每餐都吃滿滿一大碗才敢放筷子。」

  徐靜淞笑了笑,看到他的眼神,突然又有點心疼,伸手摸摸他的頭髮,「我知道裡面滋味不好受,不過幸好都過去了,你出來就好,過去的事情就別想了。」

  賀彬蔚點點頭,「自然聽你的。賀家已經證明了清白,我還是可以科考,剛好趕上春天這一批考進士,我一定考個好功名,給你掙誥命。」

  徐靜淞笑咪咪的,雖然兩年不見,甜言蜜語還是說得順口啊。這話她愛聽,行,本姑娘高興,有賞。

  於是上前親了他一下,「那就謝謝大人了。」

  賀彬蔚張開雙手抱住她,這兩年多,真太難熬,太難熬了,直到現在,在兒子床邊,抱著妻子,他才有種真實感,那些終於過去。

  他就住在這個家,不用再透過誰知道家人的消息。

  郭夫子是進來傳授他學問的,自然不能把他當傳信使,那樣太不尊重,消息都是那煮飯婆子傳的。不過她只是一個粗婆子,能傳的也只有:大房兒子上學了,第三個兒子也上學了,三房的兒子會走路了,這種很簡單又籠統的消息。

  饒是如此,他們父子三人每次聽到都會樂上一番。

  矢道希哥兒到楊家啟蒙那天,大哥還哭了,就是內心難過,因為家裡沒男人不方便請西席,這才讓兒子到外公家讀書,外公肯定不會虧待外孫,可是哪有在家舒服,去讀書又不是去玩,當然不可能帶婆子丫頭去,小孩子得重新適應,才幾歲大,想想都很可憐。

  當然,賀彬蔚自己也哭過,知道徐靜淞產子那次,無論如何忍不住,他也覺得大男人哭很沒用,但眼淚就是自己一直流出來,一點辦法都沒有,他很想陪在她身邊,很想看看兒子,但都沒辦法。

  牢裡是很不好受的,昏暗,髒亂,惡臭難聞,剛開始也覺得很喪氣,想到未來十幾年都會在這裡不見天日,再大的壯志都會消蝕。

  直到那煮飯婆子傳了好消息,雖然顛顛倒倒,但也聽出來了,宮裡有個寵妃是朝然寺的乞兒出身。

  賀有福跟賀文江不懂,賀彬蔚卻懂了,自己前幾年的舉手之勞得到了一個善緣,賀家有希望了。

  於是跟父親還有哥哥細細解釋,兩人一聽也都十分高興,說天無絕人之路,賀家如果真的貢劣紗,那受此懲罰無話好說,但偏偏是被人陷害,實在不甘願。

  一切終於過去了,他相信老天都在看,賀家既然還了清白,他就要讓賀家更上一層樓,這兩年多在牢中無事只能拚命讀書,這回,他肯定可以考出個前程。

  
  賀有福跟賀文江花了幾天看這兩年半的帳,很快把桑田,棉田跟鋪子的狀況都掌握住了一賀文江要南下,賀有福則要開始拜訪京中權貴跟商人,要告訴那些人,賀家沒倒,就要重新振作起來。

  當然,賀老太太在第一時間就派車子去楊家接幾個曾孫了,家裡的男人回來,自然就方便請西席入住,孩子還是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賀希跟賀風對爺爺,爹,三叔是有印象的,看到人就纏上去問,爺爺回來啦!爹回來啦!您去哪了?怎麽去這麽久哪?幾句話說得大人眼眶紅,抱起來親了又親,說出海去啦,這次回來就不走了。

  賀齊跟賀雲完全就是不記得的狀態,想親近又有點害羞,三個小的都看著兩個大哥哥怎麽做,跟著喊爺爺跟爹。

  賀順不懂自己怎麽突然冒出一個爹,小臉上大大的懵,但也許父子天性,並沒有排斥賀彬蔚抱他。

  徐靜淞在旁邊哄著,「喊爹。」

  「爹。」小孩子的聲音很是清脆。

  賀彬蔚知道兒子完全不懂「爹」的意思,但還是聽得十分高興,「順哥兒乖。」

  面對誇獎,賀順坦然接受,「順哥兒最乖了。」

  然後小子使出他的必殺技,歪頭笑,就見賀彬蔚臉上笑開了花,連續在兒子腦門上親了好幾口,兒子真可愛。

  徐靜淞笑說:「順哥兒喜不喜歡娘?」

  小娃兒點頭如搗蒜,「喜歡。」

  「以後要像喜歡娘這樣喜歡爹,知道嗎?」

  賀順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爹。」

  賀彬蔚已經很滿意了,以後他會好好跟兒子培養感情,給他餵飯,給他洗澡,哄他睡覺,當一個真正的爹。

  家裡已經節約兩年多了,一時之間就不急著改變,徐靜淞跟著賀老太太住,賀彬蔚便也跟著住在祖母那裡,小楊氏去跟婆婆楊氏住雨恩院,賀文江也直接就住雨恩院了,沒人提要開朝雲院或者朗霞院的鎖,都想著,一家人最重要的是能在一起,吃幾個菜,多大的院子好像都是其次了,院子再大再好,也沒闔家團圓好。

  賀彬蔚自然開始埋頭讀書,郭夫子繼續在賀家教他,現在離考試還有幾個月,能讀多少是多少。

  以前讀書是為了爭風光,這回心態已經改變,他認識到自己得強大起來才能保護家人,不然一旦有心人陷害就只能任人魚肉,這種事情只能發生一次,可不能發生第二次。說來

  不孝,他們父子三人都沒瘦,家裡的女人卻都瘦多了,他一定要能保護這個家,才不愧為人子,為人夫,為人父。

  時間過得很快,雪漸融,春漸至,桃花滿開。

  被重重白雪覆蓋的院子又恢復生機,枝頭新綠,花間托紫嫣紅,原本減少了一半的園丁,現在又重新聘了人,園子重新精緻起來,幾個小爺每天讀完書便是滿園子跑,奶娘在後頭追,賀家生氣盎然,彷佛過去兩年多的頹喪不曾存在。

  進士考試日期越來越近,賀家人人緊張,賀老太太跟楊氏每天都要去佛堂念半個時辰經,徐靜淞迷信的開始吃素,賀彬蔚卻是氣定神閑,該幹麽就幹麽,一定要親自給兒子喂晚飯,一定要親手替他洗澡,剛開始賀順還彆彆扭扭,不到幾天便親熱起來,不過那麽點大的孩子,好像懂爹的意思了,就是一個對自己很好很好的人,會給自己洗香香,會給自己餵飯飯,晚上睡前還會親親。

  賀彬蔚每天睡三個時辰,讀七個時辰書,剩下的都用在賀順身上了。

  父子感情一日千里,徐靜淞雖然跟他說多睡點,等考完試再跟兒子親熱不遲,賀彬蔚卻是等不及,想了兒子兩年多,現在怎麽忍得住。

  春天再度入闈,這次他覺得發揮得很好,兩道題目,一道出自《孝經》,一道出自《善經》,看似簡單的題目,但就因為太簡單了,背後的意義包山包海,並不好下筆,獄中一趟,讓他對「孝」字有了更深的領悟,而與何賢妃的淵源,更是「善」字最好的解釋。
  

  窗外樹影搖曳,蟬聲鳴叫。

  天氣熱,梅花窗都開著,格扇也沒關,就為了讓風透進來。

  不得不說,賀老太太的院子真的挺好的,參天大樹十幾棵,樹蔭遮陽,又有水池,真的沒那麽熱。

  入夏後,賀家出了幾件喜事,被耽擱的賀眉仙跟賀東雨都順利訂親——賀眉仙給麥大人的嫡子當貴妾,賀東雨給周主事的庶子當平妻。

  兩人都是知道賀家跟何賢妃有淵源的,又打聽到賀彬蔚上次考進士只差了一點點,這賀家眼見就要旺起來,都想著,此時不結親更待何時,只恨自己的兒子都已經成親,所以無法給上太好的名分,但饒是貴妾平妻,對賀家來說仍然是大大高攀,賀老太太很高興,當下就允了。

  貴妾平妻,禮儀沒那樣繁複,一頂轎子過門也就是了,倒是賀老太太想著終於有喜事,於是給這兩孫女不少的體己銀,賀眉仙貌美,應該容易得到丈夫寵愛,這不用擔心。賀東雨長得就像第二個賀有福,但想著身分是平妻,應該也不會吃虧才是。

  初夏一個好日子,兩頂轎子便一前一後出了門。

  京中商人的消息是很快的,知道賀家無罪的時候還在觀望,但發現麥大人跟周主事主動

  結親,那肯定有什麽他們不知道的事情,瞬間都跟賀有福熱絡起來,太太奶奶們賞茶宴,賞琴宴的帖子又開始送入賀家。

  楊氏很是歡喜,又做起了新衣服,買起了新頭面,帶著小楊氏跟庶女賀儷瑩開始赴宴,大家就是說說閒話跟八卦,打發打發時間,至於不帶徐靜淞的原因也很簡單,她又有了,天氣熱,孕婦出門太折騰便沒帶她。

  賀彬蔚對她有孩子這件事情很高興,他一直愧疚懷賀順時沒能陪她,也遺憾沒見過兒子小時候的樣子,這次,他一定要從頭參與。

  徐靜淞算算,這胎應該在冬天生,很好,坐月子比較不會臭。

  程嬤嬤跟閔嬤嬤卻很煩惱,冬天坐月子,產婦容易著涼,三奶奶聞到燒炭味就流鼻血,暖石又不經放,一兩個時辰就要換,門開開關關的會透風,兩個嬤嬤為了這件事情很是傷腦筋。

  徐靜淞就幸福了,每天不是吃就是睡,愜意無比。

  困。

  這日半睡半醒的時候,突然聽到腳步聲,她慢慢睜開眼睛,見是賀彬蔚牽著兒子進來,看到兒子撲向自己的樣子,忍不住微笑,「跟爹爹去哪玩啦?」

  「釣魚。」

  「喲,連釣魚都會說啦,順哥兒棒棒,釣到人魚了嗎?」

  「嗯。」小傢伙用力點頭,「很大。」

  就見賀彬蔚兩隻手指比出一個距離,大概十五公分,其實不算大,但對小人兒來說已經夠了。

  丫頭端上乾淨的水跟布巾給兩人洗了手臉,賀順自己脫下鞋子鑽上美人榻,靠在母親的懷中自己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睛,徐靜淞一下一下拍著兒子,小娃很快發出鼾聲。

  賀彬蔚坐在榻沿,小聲說:「你也睡一下。」

  「剛才有睡一會,再睡晚上睡不著了。」

  徐靜淞拉著他的手,「就是今天了,緊不緊張?」

  賀彬蔚笑著搖搖頭,「我說了有把握。」

  「可我還是緊張。」

  今日就是進士放榜,合格的卷子都已經挑出,主審官會在這幾天好好討論,然後在今天定下名次,由大學士寫紅榜後,於申初時分貼牆告示。

  本來應該再早一兩個月的,不過這次審卷子的大人不知道怎麽著,接連風寒,一個染一個,導致閱卷人手大減,便只能把放榜一延再延,延到七月。

  「三爺。」徐靜淞拉著他的袖子,「考上了,我們……還是捐官吧,反正那十萬兩還在,別去找何賢妃了。」

  賀彬蔚一笑,「為何?」

  「你能兩年多就出得大牢,何賢妃已經還了恩情,總不能一直討啊,人心會變,如果我們再去求,那就像要脅了。」

  賀彬蔚點點她的鼻子,「祖母當初上徐家說親,便是聽說有個金兔子命中七兩幫夫運,我自然聽你的。」

  爹娘都讓他想辦法再探探何賢妃那條路,如果能考上進士,何賢妃再給吏部發幾句話,那不就前程似錦了嗎?可是他卻覺得不妥,宮中是最容易改變人的地方,能在短短時間從何嬪變成賢妃,那肯定不會只是單純的皇上寵愛,她貴為四妃之一,未必希望有人再提起她的乞兒出身。

  他爹覺得可惜,他娘更是不解,但徐靜淞懂,宮牆深,人心更深,跟宮中人打交道,適可而止是多重要。

  何賢妃已經還過一次人情了,再去索要,恐怕只會適得其反。

  見窗外樹影婆娑,綠意深深,賀彬蔚想起一首夏詩,不知不覺吟了出來,「窗間梅熟蒂落,牆下筍出成林。」

  「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知夏深。」徐靜淞介面。

  兩人相識一笑。

  徐靜淞看著賀彬蔚笑起來的樣子,內心想,真好看!就沖著你這麽好看,我可以幫你再生一堆孩子。

  幸虧自己的丈夫是讀書人,重內在而不好美色,不然自己這小家碧玉要怎麽伺候這個無雙美男。

  然後又感謝一下自己,幸好自己上輩子勤讀書,這輩子也發憤,不然就不可能有今日的吟詩作對,琴瑟和鳴。

  門外突然騷動起來,徐靜淞連忙搗兒子耳朵。

  賀彬蔚站起,「我去看看。」

  徐靜淞內心評怦跳,老太太的院子,誰敢這樣喧鬧,肯定是跟紅榜有關,下人才一時忍不住,反正,老太太也不會怪罪。

  敢吵,一定是好事吧?若是落榜,誰不裝沒事,哪還出聲呢?天哪,好緊張,拜託,一定要考上啊!

  徐靜淞在內心拚命祈禱,她是因為懷孕才又吃回肉,不然等她生完,繼續吃素好了,老天爺,賀彬蔚真的很努力讀書,給他一點回報啊……

  不一會,賀彬蔚回來,眉舒眼展,十分春風得意。

  徐靜淞覺得手心都是汗,小聲問:「中了?」

  「都說你有幫夫運了,第八名。」賀彬蔚難掩喜色的在她腦門上親了一口,「報喜的人還在大廳,我要過去一趟。」

  「快去快去,等你回來,我再聽你說。」

  賀彬又親了她一下,這才離開。

  徐靜淞完全亢奮,整個人發熱,她都可以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撲通,撲通,一聲一聲,清清楚楚。

  第八名加上十萬兩疏通,前程很容易的。

  低頭看著兒子熟睡的臉,徐靜淞心想,小傢伙也是好命的,官家小爺跟商戶小爺,那可是完全兩個世界,以後賀文江從商,賀彬蔚當官,兄弟互相幫忙,其利斷金,賀家真要旺起來了。

  摸著肚子,心想,這個希望是個小棉襖,一兒一女湊個好。

  徐靜淞忍不住笑了出來——丈夫,孩子,前生渴望而求不得的,今生都有了,老天爺還是對她挺好的,以後就專心養兒育女,有閒錢就做幾件漂亮衣服,等賀彬蔚沐休,一起乘馬車出去玩,美好人生,正要開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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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8 00:29:12 |顯示全部樓層
  【後記】先笑為敬 簡薰

  薰下半年最推的電影肯定是這部了,說到這裡,讓薰先笑為敬,哈哈哈哈哈哈。

  電影的原名是「攝影機不要停」,臺灣翻譯成「一屍到底」,乍看之下是礓屍片,但其實是喜劇片,朋友說看完這部電影會有一個體悟——「再爛的片子背後也充滿工作人員的血淚」。

  去之前朋友就跟我說,前面三十幾分鐘很像一部B級片,要忍過,且要很仔細看,後面才笑得出來。

  薰就一直記得這個,不得不說前面那三十幾分鐘真的太無言了,很乾很枯燥,可是它有多乾多枯燥,最後三十幾分鐘就有多瘋狂多好笑,薰真的笑到肚子痛,而且超幸運的是附近坐了幾個笑點超低的人,笑是會傳染的,一群人笑,感覺更好笑。

  看完這部電影,會提高我對電影電視的容忍度,畢竟誰也不知道我眼中的奇怪片子的背後,是不是另一部攝影機不要停啊。

  然後去看了「空中急診英雄」,劇情真的很普了,但山下智久的臉讓我覺得值回票價,跟看電視劇不一樣,那麽帥的臉用大蛋幕看,更有魄力(大拇指)。

  而且這部片子最棒的是俊男美女超多,就算是成田淩弄了個小呆瓜頭,但五官還是帥的,有岡大貴的圓眼睛很療癒,更別說國民老婆新垣結衣,也太可愛了吧,怎麽可以這麽可愛,連聲音都好聽。

  因為主角配角的長相太優,所以雖然劇情一般,但看完後居然很滿意,覺得自己花了兩小時好好的保養了眼睛,值得!

  最後要說這本書。

  修改最多次的是「賀大太太」跟「楊氏」,其實是同一個人,就是男主角的娘,女主的婆婆。

  薰想藉由名稱上的轉換,來表達女主角心境上的轉換,比起不知道名字的賀大太太,當然是知道名字的楊氏親近許多,如果大家能注意到這點,薰會很開心的。

  那我們下本書再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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