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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薰 -【懶姑娘富貴命】《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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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8 00:22:3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3
懶姑娘富貴命 作者:簡薰

糟!都怪她懶散又得寵多年,一時忘了自家祖母、大伯多極品,  
竟為了家族前途,將她賣……呃,嫁給那皇商賀家的三爺!
聽說那賀三爺是個色胚,院中早有受寵姨娘在等她,不過她不怕,
面對姨娘鬧洞房花燭夜、祖母不喜她這新媳、婆婆想塞通房種種糟心事,
在她裝乖賣萌、以柔克剛的手段下,全都安撫得服服帖帖,
沒想到這下竟連她家夫君也一同收服,
明明只想悠哉耍廢,卻被疼寵得……咳咳,迅速有喜了……
而說起她家夫君,真是充滿男子氣概的大好人,
不僅為善不欲人知,幫助乞兒自食其力,也屢次為她擋下長輩施壓,
天資聰穎的他想為官報效國家,給自己爭光的志氣更是讓她欽佩,
原以為夫君爭氣、她懶成這樣居然還能得寵,好日子肯定不遠了,
怎知賀家竟因擋人財路,給栽贓了個欺君罪名……

-------------------
  女主角:徐靜淞
  男主角:賀彬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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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8 00:22:5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懶散小姑娘

  春日午後的陽光映入梅花窗,在青磚留下斜斜的影子,雨季已經過去,潮氣漸退,花園中春花開得恣意,屋內陽光氣味混著花香,一派清爽。

  十五歲的徐靜淞躺在母親李氏的拔步床上,用手支著頭,「娘,天氣這麽好,不如跟祖母說說,一起去光智寺上個香吧,那裡的素豆好吃,家裡廚娘做的都比不上。」

  李氏見她明明一個大小姐卻總是一副懶散樣子,忍不住想把她拉起來,讓她坐正、坐好,但走到床邊,見到女兒可愛的笑容,卻只是伸手替她理理頭髮,一臉溺愛,「上個月才回外公外婆家一趟,這麽快就悶啦?」

  「回外公家哪算呢,女兒見到小舅母,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她的小舅母不知道哪根筋不對,自從知道徐靜淞的八字七兩重之後,就一直很想與自己的小兒子說親,說得好聽,親上加親,公公跟婆婆就是舅舅跟舅母,肯定會疼這個媳婦云云,婚後不用怕委屈。

  不是徐靜淞眼光高,她那個表哥體弱不說,好色又薄涼,人渣得很,這樣還想娶她,她又不是腦子被門夾了,為了要一對和善的公婆就嫁給渣渣。

  說起這個嫂嫂,李氏也不是很愉快,自己兒子什麽德行擺在那邊,這樣也想娶人家的閨女,她要她的寶貝女兒嫁給一個好夫婿,疼她愛她,夫妻和美,可不是讓靜淞嫁過去替人管姨娘庶子的。

  李氏見女兒有點不太開心,於是轉移話題,「老太太早上讓人送了一些蜜餞桂圓過來,你嚐嚐看。」

  聽到有吃的,徐靜淞終於從床上坐起來,大丫頭郁枝連忙打開碧紗櫥,從裡面取出一個描金盒子,笑說:「老太太送過來的,太太都還捨不得吃,說要留給小姐。」

  徐靜淞挽著李氏的手,「娘,女兒跟您一起吃。」

  李氏微笑,「乖。」

  徐靜淞挑了一顆飽滿的桂圓送到母親嘴邊,這才選了一顆放入自己口中。

  果肉又軟又彈,一口咬下去,不僅有果香,還有蜜香,身為徐家小姐,自然吃過不少好東西,這蜜餞桂圓可還真不錯。

  徐老太太對李氏一直挺不錯的,雖然家權是握在手心,但廚房這個小金庫卻是早早給了五房,靠著這小金庫,李氏一年進帳也不少,手頭寬鬆,日子自然愜意,李氏大概也是看在這個分上,對姨娘庶子都挺不錯。

  相對於大房太太趙氏的「我雖然很好過,但我就不讓你好過」,五房太太李氏覺得「既然自己好過了,那也沒道理讓人不好過」,於是大房的姨娘個個清瘦無比,講話細聲,小白兔似的戰戰兢兢;五房的姨娘個個腰身圓潤,聲若洪鐘,大房是關起自己門,少來往,五房的幾個兄弟姊妹都比較親。

  身為五房嫡長女,徐靜淞自然是過得十分滋潤的。

  徐家原本是六個大老爺,兩嫡四庶,老太爺過世後,老太太把庶子分出,於是本家就只剩下兩個嫡子,大房跟五房。

  老大徐大進,娶妻趙氏,共五個姨娘,數個通房,一子八女,都是姨娘肚子出來,沒錯,趙氏雖然兇狠,卻有一個大大的致命傷,她不孕,這麽多年來求神拜佛都沒用,京城的婦科聖手都看過,花了上千兩吃藥,肚皮依舊沒動靜,不得已把庶長子徐昭寶寄到自己名下,又擔心徐昭寶對自己不孝順,把生他的馬姨娘打發到莊子上。

  徐昭寶當時已經八歲,什麽都知道了,幼時什麽都做不得,長大自然不同,藉著成親一事請祖母讓馬姨娘回來,徐老太太想,馬姨娘身為生母,讓她看兒子成親也是人之常情,便答應了,馬姨娘這一回京城,徐昭寶怎麽可能再讓她走,徐家大爺要安排事情也不過就是幾句話,在徐家附近買了個小宅,幾個僕人,便把馬姨娘安置在那邊。

  徐昭寶每天出門去甄江的河驛算帳——?徐家做的是河船生意,北貨南賣,南貨北賣,賺取價差,不管老爺少爺都得去河驛幫忙,這是祖傳的規定,要是什麽都交付給掌櫃,哪天掌櫃拿翹,自己不也得認了,所以徐家一直有這規矩,船帳都自己人來算,掌櫃當然還是要的,但掌櫃是幫忙的人,不是作主的人。

  徐大進,徐五進兩兄弟輪流去坐鎮,身為徐家大爺的徐昭寶自然也跟隨著父親跟叔父,他是晚輩,勤勞點,五天一休。

  也因為出門時間多,去看馬姨娘當然方便許多,除非初一十五,徐家要一家人吃飯,不然徐昭寶總在馬姨娘那邊吃了晚飯才回來,妻子妾室生了孩子,也會抱過去給馬姨娘瞧瞧,徐昭寶的妻子賴氏見丈夫這態度,當然是跟著親近馬姨娘起來,家裡有好東西會送一份過去,也會請馬姨娘替孩子做小衣小鞋,能替孫子做衣服,馬姨娘都開心得年輕了好幾歲,趙氏氣得跳腳,卻也沒辦法。

  李氏都說趙氏傻,母子天性怎麽可能斷,當初認了兒子,應該順便收服馬姨娘,徐昭寶看在眼中,長大自然會是兩邊孝順,而不是像現在一心奔著他姨娘,不管嫡母。

  至於大房八個女兒倒沒什麽好說,因為趙氏嚴厲,一個個都像小老鼠似的,一點都不像大戶小姐。

  大房除了徐大進跟徐昭寶兩父子,活得最好的就是在外宅的馬姨娘,從一個卑微的姨娘翻身成宅子的主人,又有人伺候,粗活不用自己動手,兒子還幾乎天天來吃晚飯,根本開創姨娘新人生。

  至於五房老爺行五,叫做徐五進,李氏是指腹為婚的,但李氏模樣俏麗,眼神靈動,個性又落落大方,雖然婚前沒見過面,徐五進卻是十分喜歡,婚後李氏很快懷孕,先生了徐靜淞這女兒,徐老太太是挺失望的,但徐五進卻對這新婚妻子頗維護,姨娘的避子湯還是沒停。

  李氏自然知道女人後宅艱難,誰都不能靠,只能靠兒子,得趁著丈夫對自己還有喜歡趕緊懷上,於是徐靜淞才五個多月的時候,李氏又迅速懷孕,這胎終於得了個男孩,被命名徐昭川,有了這嫡子,五房的姨娘才准生孩子。

  現在五房共五個孩子,李氏膝下的徐靜淞,徐昭川,秦姨娘膝下的徐婉藹,徐秀芹,梅姨娘膝下的徐昭清。

  徐五進給了李氏時間,給了李氏尊重,李氏自然侍奉得他不錯,她對徐五進並算不上喜歡,沒有男女之情,但親情的話是有的。

  後宅女人嘛,尤其生過孩子,年紀大了,身材沒了,加上五房姨娘吃好喝好睡好,一個比一個胖,笑起來哈哈哈的豪邁萬分,早已經沒有過門時的嬌羞模樣,徐家有的是銀子,男人自然不可能關得住,李氏也聰明,每隔幾年就給徐五進換一批年輕漂亮的通房,與其讓男人跑到外面野,野出麻煩,累得她來收拾善後,不如讓他在眼皮子底下,就算出事外人也不會知道。

  李氏對徐五進沒什麽愛情,但他畢竟是靜淞跟昭川的爹,他要是鬧笑話,孩子臉上也過不去,所以她得管。

  所幸,徐五進除了對「色」字比較管不住之外,其餘還算靠譜,每天該出門做事就出門,河船的帳也是算得四平八穩。徐昭川讀書方面出類拔萃,七八歲上就能寫文章,背誦四書五經,徐老太爺還在的時候對這孫子有很大的期許,希望他能考上進士,將來徐家給捐個官,徐家從此變成官戶,這樣也算光宗耀祖。

  徐昭川也真的很出色了,十歲就考過京生,他的西席說,今年可以讓他考秀才,徐老太太很是高興,徐昭川也躍躍欲試。

  徐靜淞是真的很希望這弟弟能考上,後宅的女人能依靠的不是丈夫,而是兒子,徐昭川越出色,李氏的日子就越好過。

  徐靜淞吃了兩個蜜餞桂圓,丫頭端過水盆給她淨了手,然後她又倒回李氏的拔步床上,照樣用手支著頭。

  李氏看了又氣又好笑,「你啊,都十五歲了,還這樣頑皮。」

  「您是女兒親娘,女兒何必裝。」

  李氏本來就不是真的生氣,又見女兒撒嬌,心都軟了,過去輕輕給她揉背,「你幾個有來往的小姊妹都說親了,接下來晚春宴會不少,你可得好好表現表現,讓人家知道徐家四小姐溫柔端方。」

  「哪有,陳家姊姊就還沒說親。」

  「你那陳家姊姊是繼母不上心,怎麽能放在一起比,幾個被親娘養大的都說了,我瞧了瞧只剩下你,娘雖然捨不得你嫁,但也十五歲了,再不說親是不成的,但你這懶散模樣,我還真不知道要把你許給哪戶人家。」李氏說完,露出無奈的表情。

  徐靜淞嘻嘻一笑,「那我不嫁,我在家裡當老姑子。」

  「那怎麽成,女人家,終歸要嫁人的。」

  「娘不疼我,嫁給人家是受苦呢,要伺候公婆,伺候丈夫的,我才不要。當徐家小姐多舒服啊,一日三餐有人伺候,連洗手都有人端水過來,傻子才去當人家媳婦,您沒看大堂嫂夾在大伯娘跟馬姨娘之間,可憐得都胖不起來,她得討好馬姨娘,大堂哥才會給她好臉色,可是這樣又得罪大伯娘,大堂哥一天到晚在河驛當然沒關係,苦的是大堂嫂啊,整天和大伯娘大眼瞪小眼,還好大堂嫂連生兩個兒子,要不然我都怕她憂鬱出病。」

  「你大伯娘跟馬姨娘那是特例,又不是家家戶戶都這樣。」

  「其實我覺得這都算好了呢,大伯娘只是陰陽怪氣,但她又不敢真的打大堂嫂,那個做當鋪的韓家太太不是打得韓三奶奶回家哭訴嗎,婆婆會打人,韓三爺又沒用,真不知道韓三奶奶接下來日子要怎麽過。」

  李氏皺眉,「誰跟你說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回頭她要好好問問程嬤嬤,這些不像話的東西怎麽會讓靜淞聽到,要讓她知道是哪個婆子汙了靜淞的耳朵,她非得賞幾個板子下去不可。

  「反正就是有這回事,又不是捏造出來的,所以女兒才說不嫁。」徐靜淞起身一把摟住李氏,在她肩膀上蹭來蹭去,「女兒要一輩子當娘的女兒,讓娘寵著,天天好睡一覺到天亮,好不好。」

  李氏聽她這麽一撒嬌,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這孩子真是生來克她的,刺繡不行,彈琴不行,寫字醜得跟鬼畫符一樣,什麽都做不來,就是會撒嬌,但偏偏身為娘,就吃女兒這一套。

  每次靜淞一軟求,她就拿這女兒沒辦法。

  正當不知道該怎麽辦,鬱枝過來說:「五太太,秦姨娘過來了,帶了兩位小姐,說做了您喜歡的藕粉圓子,想請您評評。」

  李氏點點頭,「讓她進來。」

  把女兒從床上拉起,給她理理頭髮,丫頭芬芳連忙過來替小姐穿鞋。

  不一會,格扇開了,秦姨娘胖胖的身子跨過坎子進來,後面跟著兩個女兒,「奴婢見過五太太,見今日天氣不錯,到廚房做了太太喜歡的藕粉圓子,兩位小姐也有幫忙,還請五太太嚐嚐。」

  徐婉藹屈膝,「女兒婉藹見過母親,四姊姊。」

  徐秀芹連忙也跟著說:「秀芹見過母親,四姊姊。」

  李氏微笑,「都坐吧,你們有心了。」

  「太太過獎。」

  秦姨娘到李氏這邊走動得要比梅姨娘勤快得多,徐五進是靠不住的,她又沒有兒子,因此她常常過來,不只陪李氏說說話,主要也是讓婉藹與秀芹跟嫡母多親近,將來說親時,好說上比較好的人家。

  李氏規矩不多,也不排斥姨娘跟庶子女親近,秦姨娘跟梅姨娘都樂得自己養孩子,直到孩子比較大了,獨立院落為止。

  既然主母李氏不介意,身為母親又怎麽忍得住不去看孩子,秦姨娘跟梅姨娘自然是常常往孩子院子跑,然後要孩子多多親近嫡母——?李氏是個好人,不難討好也不難親近,大戶人家這種主母可是少之又少,吩咐自己的孩子要惜福。

  秦氏三人做出來的藕粉圓子真是很道地了,一顆一顆的散在糖水中,透明的水晶紫看起來十分誘人,李氏自己吃了一個,又喂了徐靜淞一顆。

  嗯,味道真好,圓子軟糯,藕香在口中化開,於是徐靜淞笑說:「秦姨娘手藝真好。」

  秦姨娘很高興,「謝四小姐誇獎。」

  她有個姊姊也是給大戶人家做姨娘,那日子就別提了,明明生了兒子卻被主母抱去扶養,早上五更就得在床邊等著伺候主母起床,晚上主母躺上床了才能回房間梳洗,過得比下人還不如,大丫頭還有休息的日子,姨娘卻沒有。

  姊姊的主母不准她出門,她們只有在初一上光智寺時偶爾會遇見,要是姊姊的主母去抄經,她們就可以說說話,姊姊是越來越瘦,她則是越來越胖,日子比對身材,很明顯誰過得好,誰過得不好。

  徐靜淞也喜歡秦姨娘跟梅姨娘過來,女人在後宅真沒什麽事情,有人能一起說說話打發時間倒也不錯。

  李氏並不嚴厲,而且又即將到春宴——?春宴有分早春宴,賞桃花,梨花,以及晚春宴,單純趁著夏天來臨之前,給未婚的小姐多出門走動用的。

  一旦到了夏天,京城天氣炎熱容易中暑,便不太好舉辦各種宴會,春末夏初,不冷不熱的最適合。

  徐婉藹,徐秀芹也差不多該開始走動了,庶女不比嫡女,說親程度比較難,因此走動時間得更早。

  李氏自然知道秦姨娘帶兩個孩子過來的用意,笑著問兩個庶女,「衣服鞋子可都準備好了?我們徐家好歹也說得上有門戶,不能給人看笑話。」

  徐婉藹年紀比較大,於是代替妹妹說:「回母親,繡房前幾天已經送來了,共八套衣服,四雙鞋子,說剩下的過幾日會趕出來。」

  李氏暗忖,靜淞的十六套倒是都已經送到的,繡房先趕嫡女出來的不算奇怪,大房那邊也有幾個女孩子年紀到了,這陣子繡房恐怕忙壞,八套就是四次宴會的量,也還行。

  「明日我讓朱老闆送一些首飾去你們院子,你們兩個怕也是不知道怎麽挑東西,秦姨娘,你就過去幫她們過過眼。」

  秦姨娘喜孜孜的說:「是,謝謝太太。」

  李氏又說:「挑好點的,老爺銀子不少,不用替他省了。」

  房中眾人都笑了出來。

  徐靜淞真的是很喜歡自己的母親,不去計較,得到的反而是自己。心寬,眼就寬,日子自然過得舒服。

  男人有姨娘,是男人花心,真不是姨娘的錯,有哪個女人放著正妻不當,喜歡當人下人的,母親就很分得清楚這一點,所以從沒怪過秦姨娘跟梅姨娘,不像大伯娘趙氏每天都在生氣,氣得自己老了好幾歲。

  像母親這樣開開心心多好啊,徐靜淞雖然不想嫁,但也知道那只能撒嬌說說,時間到了她還是要披上嫁衣嫁給某個人,母親要開心,她才能放心。

  徐家老太太的松鶴堂,每天早飯過後,照例是一屋子的媳婦孫女來請安。

  大房太太趙氏,大奶奶賴氏,八位小姐中,排行一二的徐巧月跟徐臨月已經出嫁,現在就剩下徐謹月,徐子月,徐季月,徐荷月,徐菊月,徐桂月,六個待嫁女兒。

  徐大進重男輕女,趙氏對庶女不上心,所以女兒取名都很隨便,是以月份別稱來命名,徐謹月是一月份出生,一月又名謹月,所以就命名為徐謹月。

  徐季月跟徐荷月都是六月出生,六月有好幾個別稱,隨便挑,一個徐荷月,一個徐季月,要是以後還有女兒六月生,還有焦月,伏月,未月等等好幾個可以用。

  趙氏,賴氏跟六個徐家小姐自然是有位置的,丁姨娘,金姨娘,裴姨娘,王姨娘站在後頭伺候,至於通房地位太低,沒資格到徐老太太的松鶴堂。

  賴氏膝下的兩個兒子由奶娘抱著,智哥兒已經會走路,德哥兒七八個月大,這兩小傢伙可是徐老太太的心肝寶貝,天氣這麽好,自然要抱來給徐老太太瞧瞧。

  五房這邊則由五太太李氏帶隊,女兒徐靜淞,徐婉藹,徐秀芹,另外還有秦姨娘跟梅姨娘伺候著。

  徐老太太見一屋子人,心情自然十分暢快。

  她生了兩個兒子,徐大進雖然只得一子,但徐昭寶成親三年就兩兒子了,這以後肯定會多來幾個,她對賴氏這孫媳婦可是滿意到不能再滿意了,趙氏也是看在這分上,所以不太敢跟賴氏端婆婆架子。

  至於徐五進就好得多,兩個兒子,徐昭清還小,不過徐昭川可十四了,再過一兩年就能成親,到時候也生個滿屋子,讓徐家熱鬧起來。

  想到這裡,徐老太太十分愉快,「大媳婦,五媳婦,最近各家都熱鬧著,帶幾個女孩出去走走,可有合適的?」

  徐老太太雖然老了,但腦子還好得很,靜淞十五歲,謹月大幾個月,卻也是十五歲,後面子月,婉藹,秀芹的年紀都擠在一塊,都是十三四歲,庶女不比嫡女,得早一點開始說親才容易找到合適的。

  徐老太太就是估量著這一大波晚春宴已經進行了一半,這才開口問。

  趙氏實在是不想回答,但徐老太太又一直看著她,只能硬著頭皮說:「回老太太,這陣子媳婦身體不舒服,所以沒出門。」

  徐老太太活到這年紀,已經很少事情能讓她不愉快,但聽到大媳婦這麽說,面色還是略沉,「一次都沒出去過?」

  「春天到了,媳婦鼻子過敏呢,鼻水流個不停,怕失禮便沒出門。」

  「既然身體不舒服就應該派人來跟我說,我好替幾個丫頭打算。」

  趙氏一臉不敢的回答,「怎敢勞煩老太太。」

  徐老太太雖然喜歡孫子,但孫女也是她的親孫女,知道趙氏只是不想替庶女打點,但自己又沒證據說這大媳婦裝病——?所以大媳婦來告狀昭寶另外安置馬姨娘時,她才站在昭寶那邊,自己對庶子女不上心,還有臉說。

  謹月這都十五歲了,母親又只是個姨娘,是想拖到什麽時候,巧月跟臨月要不是自己再三催促,恐怕趙氏也是裝死到底,想拖著庶女的青春。

  想想也生氣,但這自私蠢媳婦又是自己選出來的,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當初有眼無珠,說了這個心眼狹小的當媳婦。

  想想,轉向李氏,「五媳婦,你呢?」

  李氏連忙回答,「正想跟老太太稟告。」

  徐老太太聞言,神色好了些,「是有好消息?」

  「算是,但媳婦不敢自己作主,還要聽聽老太太的指點。」

  這一陣子,京城各家都在走晚春宴,李氏是忙壞了,帶著徐靜淞,徐婉藹,徐秀芹出門,今天孫家賞花,明天周家品茗,一群太太奶奶見面,打著官腔交換情報,然後自己的兒子徐昭川也十四歲,差不多也該相看姑娘了。

  晚春宴上,一邊努力想給女兒找個好人家,得有擔當,疼妻女,不能寵妾滅妻,又想給兒子找個好物件,個性要好,還得門戶相當,最重要的是能生養。

  忙,不過還是挺開心的,靜淞這小丫頭在家雖然不像話,出了門卻還是能裝出樣子,幾場宴會下來都表現得四平八穩,有少女的羞澀,又有大戶人家的端莊,每次總會有不少太太奶奶過來打聽,總算也讓她放心了些。

  聽聞徐老太太問,李氏連忙說:「六七天前去林家聽琴,林太太倒是頗喜歡婉藹。」

  徐婉藹聽到是自己的事情,低下頭來,紅了耳朵,秦姨娘則顯得十分關心,徐謹月跟生她的金姨娘都是一臉羡慕。

  徐老太太開始專心了,「哪個林家?」

  「便是米糧大盤那個林家,雖然比不上我們徐家,但日子也過得十分富裕,出入都有馬車,家中下人也是好幾房,林太太說她有個庶子,行四,見婉藹珠圓玉潤,想先說上這門親,媳婦去打聽了,那庶子的姨娘是林太太親妹妹,既是庶子,也是外甥,倒是不用怕將來會被分家。」

  庶子配庶女似乎是不成文規定,但庶子幾乎都會面臨分家問題,分家,日子可就差多了,嫡母給多是恩情,給少也有道理,便是只給一百兩,那也只能謝謝母親的養育之恩。

  徐老太太沉思,這林四爺的嫡母就是親阿姨,婉藹過去名義上雖然是庶媳,但也是甥媳,倒是不用怕林太太特意給臉色,「我瞧還行。」

  李氏笑說:「媳婦也覺得林四爺是不錯的人選。」

  婉藹因為圓臉加上大屁股,所以各家太太奶奶對她都十分有好感,這幾日也不是沒別人說,但李氏總覺得不是太好,畢竟也喊了自己十幾年母親,看著這孩子長大,就算沒有母女之情,但感情總還是有的,退後一步說,婉藹也是靜淞跟昭川的妹妹,如果婉藹過得不好,靜淞跟昭川也會替這妹妹擔憂。

  只要自己在婚事上斟酌多一點,靜淞跟昭川將來的煩惱就少一點,身為母親,她很樂於幫孩子減少未來的煩惱。

  「那媳婦回頭就請人去林家暗示林太太上門說親。」

  徐老太太剛被趙氏氣得一肚子火,現在總算有點高興的事情,「那就這麽辦吧,婉丫頭,林家門戶雖然稍低些,但我們是商戶,低嫁可比高嫁來得好,婆家高看你一眼,日子也過得比較好,可別不懂你嫡母的苦心。」

  徐婉藹漲紅了臉,但還是在秦姨娘的暗示下結結巴巴的開了口,「婉藹懂得,孫女謝謝祖母,女兒謝謝母親。」

  這親事對庶女來說是很不錯了,林太太她也見過,很溫和的中年貴婦,林家小姐也是笑咪咪的,想來林家應該是個好相處的家庭。

  大堂姊跟二堂姊雖然都在十六歲出嫁,但過年回門時卻總是一臉愁容,徐婉藹聽嬤嬤說,兩個堂姊的婆婆都十分厲害,丈夫沒用,堂姊們一肚子苦都說不出。

  五房這邊開開心心,大房那邊徐謹月跟徐子月卻是一臉羡慕,兩人的姨娘更是一臉氣苦——?五太太肯定會對自己的女兒更上心,但對庶女婉藹也是仔細挑過的,那林家一聽就很適合,光是不用怕被分家,日子就能好過上很多,自己的女兒要是能說上林家這種親事,晚上作夢都要笑出來。

  徐老太太顯得開心許多,「那靜淞呢?都十五了可不能再推。」

  徐靜淞心想,就知道逃不掉。

  這些天她都累死了,雖然什麽都拿不出手,但她會裝乖啊,哪個婆婆會喜歡媳婦琴棋書畫都通的,老實說,那些都不重要,身為媳婦最重要的就是:聽話。

  美若天仙?那可不行,兒子要是被迷得不知道老娘是誰怎麽辦,孟家姊姊長得仙姿玉骨,太太奶奶都只稱讚一句「真是漂亮」,就沒了。

  她長得小家碧玉,不過分美貌又有點小漂亮,已經奪人好感,再笑得靦腆乖巧那還得了,太太奶奶對她喜歡的程度可不亞於對婉藹的俏屁股,每場宴會都有好幾個來打聽她訂親沒。

  李氏道:「靜淞呢,有兩戶人家都不錯,媳婦拿不定主意,還要請老太太幫忙看看哪戶人家適合。」

  要替親孫女的婚事拿主意,老人家最喜歡了,徐老太太登時眼睛都亮了許多,「說說說,老身一起聽聽。」

  「是,一戶是茶商魯家,嫡長子,也是家中唯一的兒子,魯大爺品行端正,雖然已經十六,房中卻沒有通房姨娘,生意上也是一把好手,十歲就開始幫家中算帳,聽說看一本帳只需要花一個時辰就行,驗茶更是難不倒他,曾經有夥計混了一分劣茶想換走好茶,硬是被他聞了出來,魯老爺說,等魯大爺二十歲時就要把茶行的工作都交給他。」

  李氏頓了頓,「魯太太人也好相處,她就跟全天下的娘一樣,只想抱孫,其他也沒什麽特別要求,要是靜淞進了魯家,過幾年就能當家,家權握在手上,丈夫不好色,婆婆又沒脾氣,日子肯定過得好。只不過這魯大爺面貌隨爹,不但個子不高,相貌還難看,可容貌天生,用這挑人,媳婦也覺得不太好,除了這個,魯大爺真是什麽都沒得挑了,聽說他每年過年都會捐一筆銀子給善粥棚讓那些乞兒過個好年,是個人品端正的好青年。」

  徐老太太點點頭,「魯大爺就算相貌不好,那條件擺出來也不會娶不到正妻,可見魯家對媳婦也是挑剔的,在等有緣人。那另一戶呢?」

  「一戶姓賀,做的是綢緞生意,是皇商呢。」

  徐老太太驚訝,「是皇商?」

  「是,是嫡三子,已經有舉子身分,等著進士考試,家裡想給他捐個前程,所以這幾年一直在讀書,媳婦也是很矛盾,賀三爺好在皇商出身,又是嫡子,那賀太太對靜淞是真的很喜歡了,拉著媳婦的手說個不停,媳婦本想賀家門戶這樣高,人又生得風流俊雅,我們高攀得上嘛,後來打聽過後,賀三爺有個表妹姨娘,感情好得很,是賀老太太那邊的親戚,因為漂亮,賀三爺寵著,又有賀老太太這個姑祖母當靠山,所以對賀太太不是太親近,賀太太這才想說一個跟自己貼心的。

  「這要是入了賀家就是真正高門,丈夫又俊,婆婆也會站在她那邊,將來賀三爺捐了官便是官夫人,人人稱羨,缺點就是有個美人姨娘,雖然說賀三爺是要捐官的人,不會寵妾滅妻,但妾室太漂亮,對正妻來說終究不是什麽好事。」

  徐老太太沉思,這真是各有優缺點,看著徐靜淞花朵一樣的臉龐,真想看著她入高門,風風光光一世人,讓親戚們知道徐家也出了個官太太。

  賀三爺寵表妹,哼,表妹姨娘又算什麽東西,姨娘終究是個下人,端不上檯面,成不了體統,賀三爺要當官的人,難不成他敢讓姨娘越過正妻?除非他被迷得前程都不要了。

  想想,還是問了孫女,「靜淞,你瞧著哪邊好些?」

  徐靜淞很感激徐老太太居然會問自己的意見,於是規規矩矩的回答,「孫女兒性子粗疏,嫁入賀家就算表面再風光,面對賀老太太,賀太太,幾個嬸娘還有妯娌,光想就覺得麻煩,孫女兒覺得魯家合適些,魯家三代單傳,嫁給魯大爺日子肯定簡單,何況魯大爺還行善,孫女兒尊敬他。」

  徐老太太無奈,但還是笑了出來,「就你懶,有機會當官太太別人求都求不來,你居然還嫌麻煩。」

  徐靜淞知道祖母是准了,於是一笑,「魯大爺很好啊,聰明上進又不好色,也不將就,跟著這樣的人,孫女兒自問還是能做到舉案齊眉的,皮相都是一個樣,再俊的人老了也不好看,大丈夫男子漢,重要的是肩膀,賀三爺放任那表妹姨娘跟母親生疏,孫女看他也沒什麽肩膀。」

  徐老太太和藹的看著她,「那好吧。」

  李氏是做不出決定,但聽女兒這麽一說,頓時也覺得魯家比較好,於是笑著說:「那媳婦也讓人去跟魯太太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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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8 00:23: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親事一波三折

  徐靜淞不是不愛美男,但她知道人美不能當飯吃,就很像大堂姊夫長得真的很不錯,但那又怎麽樣,他一點也不疼大堂姊,二十歲的人還媽寶似的,整天「我娘說」,「我娘說」的,一頓飯都不知道幾次「我娘說」飄進耳朵,氣得徐靜淞都想走去那一桌,用飯杓從他頭上巴下去。

  當然,也不用提到大堂姊夫,就說她自己——?她是穿越人士,嬰兒穿,過重生河時不知道怎麽的吐了,把那碗孟婆湯吐得一乾二淨,就這樣帶著前世徐靖菘的記憶再世為人。

  她很想說自己前世都在苦讀,所以到進入大學才戀愛,但其實不是,她就是其貌不揚,加上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偏偏腰又挺粗,所以一直沒人追求她,她只好把全副的精神放入讀書,或許因為如此,一路升學都輕鬆,北一女,台大。

  進入大學後,可能是真的長開了,也可能是自己開始懂得看網路教學做打扮,大一下學期終於有人追她了,而且還是校草呢!

  校草就像所有漫畫中的校草,不但長得好看挺拔,還是籃球隊員,啦啦隊那些貌美如花身材火辣的女生他沒看上,他看上了她這只醜小鴨。

  真不愧是校草,一定是覺得她跟其他女孩不一樣,他看到的是她的內心,而不是她的外表,他真好。

  然而這種想法只維持了不到一個月,直到校草要她幫忙做報告時,徐靖菘突然懂了他看到自己什麽——?這女生雖然外表真的很差,可是她很會讀書啊,還是報告小能手呢,她上學期每科報告都是最高分。

  「靖菘,前一百頁的部分要一份PPT,十五頁,幫我做一下吧,下星期跟你拿可以嗎?」校草在陽光下笑得燦爛,一口白牙閃閃發亮。

  徐靖菘想把那本原文書打回他的臉上,可是她做不到,這不只是她的初戀,還是她少女心萌動以來第一次有回應,她捨不得打他,捨不得說不,雖然她已經明白校草為什麽追求自己,但她還是收下那本原文書,然後笑著說好。

  她替校草做了兩年的報告,連他申請碩士的自介都是她做出來的。

  圖書館外的角落,她一遍又一遍的扮演教授,用英文問他各種問題,為什麽申請我們學校,為什麽提出這個題目研究,你認為我們學校對你的研究能有什麽幫助……

  後來他順利錄取第一志願,是南部一所國立大學的研究所。

  徐靖菘很替他高興,但也明白他們會分手,因為不同學校,她無法再幫他做報告了,她對他就沒有價值可言了。

  這兩年,校草其實跟好幾個啦啦隊的女生都有一腿,她都知道。

  她很聰明,而他很笨,他在所有的社群軟體都用同一組帳號,電子郵件也是同一個開頭,她可以輕易看到他在西斯版跟人討論哪個約炮軟體最好,成功率最高,校草還做了排行榜,說自己是好康相報。

  她知道校草是個爛人,但就是死心眼,總想人心是肉做的,就算校草對她再無心,總有一天自己能焐熱他。

  可是沒有,他被錄取後就再也沒有跟她聯絡了,而且連分手都不說,直接封鎖她。

  荒謬的是過了快一年,他突然又打電話來了,說想跟她見一面。

  徐靖菘接到電話後輾轉難眠了幾天,三個室友苦勸她不要去,不管校草要說什麽,他都不值得她浪費時間,可她就是沒辦法說不,忐忑數日,在當天下午把自己打扮好,跟他在星巴克見面。

  校草還是那樣好看,星巴克燈光昏黃,但他站在那邊彷佛整個人都在發光。

  他是最閃亮的星,背後是銀河。

  雖然只是一直被利用,後來還被無情的踢開,徐靖菘發現自己還是沒用的無法討厭他,無法像朋友建議的那樣過去潑他一杯咖啡後走人。

  那是她的初戀。

  就算以後不能在一起,她也不想回憶起當年是這樣的不美。

  她很緊張,校草笑了笑,「抱歉,錄取後就先去工作賺點學費,開學後又很忙,一陣子沒聯絡你。」

  好爛的理由,饒是如此,徐靖菘還是很平靜的說:「沒關係。」

  校草打開雙肩背包,拿出三本原文書,一臉輕鬆的說:「我要一份報告,英文兩萬字,下個月跟你拿,可以嗎?」

  徐靖菘早知道他很爛,但沒想到可以爛成這樣,他們都一年沒聯絡了,他怎麽還有臉要她幫忙寫報告?

  奇怪,他的臉怎麽變成這樣?他去整形失敗了嗎?乍看是好看,但細看好像哪裡不太對,總覺得有點面目可憎。

  自己該去看眼科了,她剛剛還覺得他是閃亮的星,其實他身上的光華早就沒了,在一次一次利用她的時候,光華逐漸黯淡,現在的他根本不是當年那個風靡校園的校草,只是一個寫不出報告的普通人。

  哈哈哈,他的申請之所以能過,是因為她幫他寫的自介寫得很好,他在學校的成績也是她幫他做報告換來的,他自己的程度應該只能到私校,不可能上國立,還第一志願,第一順位錄取。

  現在發現程度跟不上,又回頭要她幫忙。

  如果他們這一年都有聯絡,就算只是L一NE上聊聊,她說不定會心軟,但他就是太直接了,封鎖她耶,如果她這樣還讀不出來他對自己的嫌惡,那真白活二十二年了。

  是啊,雖然不想承認,但她知道校草對自己是嫌惡的。

  「我晚上有事,要先走了。」徐靖菘拿起自己的包包。

  校草卻一把拉住她,他抓了抓頭髮,一臉無奈的說:「好啦,你幫我寫這份報告,我跟你做兩次。」

  徐靖菘一呆,他說什麽?

  「不過房錢要你出喔。」校草說完,露出一口白牙。

  徐靖菘覺得自己要吐了,這人怎麽可以這麽噁心?他自己當人渣可以,但不要以為她賤成這樣。

  她拿起沒喝完的咖啡從他頭上澆下去,頭也不回地離開星巴克。

  回宿舍的路上,她以為自己會哭,但沒有,她只覺得很輕鬆,好像從一個長久以來的束縛中掙脫,肩膀都輕了起來。

  她發訊息給室友的群組:出來吃烤肉,我請客。

  三個人馬上說好。

  她打電話訂了位置,四人會合後開始狂點肉,都說女生吃到飽不划算,但她們戰力非比尋常,個個都能吃,她們的手直到服務生提醒用餐時間到了,才總算停下來。

  幾人嘻嘻哈哈回到宿舍,室友都知道她今天去見渣男,等晚上大家都在床上躺平,才有一個人鼓起勇氣問她今天可還好?

  徐靖菘說自己澆了渣男一杯咖啡,室友齊聲拍手叫好,有一個還立刻下床,跑過來親了她額頭一口。

  她的初戀直到這時才真的完結,過程很不美,但總算都過去了。

  自從那時開始,她對長得好看的人就有了免疫力,就算帥得像馮德倫還是彭于晏,在她眼中都是普通人。

  「帥」不能當飯吃,但「老實」可以。

  徐靜淞抱著錦被,在繡床上翻了個身。

  前生一直想找個老實人過日子,不過工作太忙沒找著,只賺了一堆錢,然後三十五歲就癌症末期,今生能有機會選擇,她覺得還不錯。

  魯大爺不好看就不好看,她真的不在意,只要他對自己一心一意,自己也會對他一心一意的。

  何況魯大爺還做善事,能跟這麽善良的人成親,是自己的福分。

  四月初一,按照慣例,徐家會一起吃飯。

  徐老太太照例很高興——?年紀大了,就喜歡看子孫滿堂。

  船務事情多,但徐大進跟徐五進兩兄弟二人同心,其利斷金,把那河船的生意經營得有聲有色,當然兩房和睦也得歸功於孩子年齡差太多。

  徐昭寶已經十八歲,娶妻生子,早幾年就開始去船驛做事,徐家船驛現在誰不知道徐大爺的名字,他說的話都得聽,徐昭川十四歲,但走的是讀書路子,明顯不沾生意,至於徐昭清才八歲,母親又是個姨娘,自然不能爭什麽,是故雖然兩個老爺,三個大爺,但徐家卻很和睦。

  晚飯開了三桌,蝴蝶蝦卷,麻辣肚絲,鳳尾燒賣,湖米茭白,玉面葫蘆等等,一道又一道的好菜端上。

  天氣好,大廳的格扇跟梅花窗都是大開,早夏晚風襲來,帶著花園中的茉莉跟梔子的氣味,吹得人一陣舒爽,涼風中帶著花香,一年難得幾天這樣的天氣,就算智哥兒跟德哥兒那麽小的娃,也是一臉笑咪咪。

  徐靜淞夾了個片皮乳豬,夾在兩片脆筍中一口吃進去。

  八歲的徐昭清看得好奇,也想學,但手不太巧弄不好,徐靜淞笑著給弟弟包了一個,就見徐昭清吃得嘖嘖響,「四姊姊,還要。」

  徐靜淞這次換給他包蔥燒魚皮,徐昭清吃得一臉高興。

  徐家吃飯分桌是很簡單的,徐老太太,徐大進夫婦,徐五進夫婦,徐昭寶夫婦一桌,這桌有姨娘伺候。

  大房六個小姐一桌,二房五個姊弟一桌,都是自己吃。

  十二道菜過,丫頭撤下席面,上了四品蜜餞跟信陽毛尖。

  徐靜淞端起茶盞,看顏色就知道這信陽毛尖真好,顏色碧綠,香氣沉穩,這輩子要不是托生在徐家,哪來這麽悠閒的日子。

  大伯有擔當,她爹除了色字比較過不去,其他也沒太大的缺點,身在古代能要求的不多,徐靜淞是很滿意的。

  輕輕啜了一口,好茶,在四品蜜餞中撿了蜜餞仙桃,味道真不錯。

  哎喔,老天爺一定是想補償她的前生一點享樂都沒有,這輩子對她這樣寬容。

  徐大進放下茶,「對了,我聽三進說家裡幾個丫頭在議親了?」

  雖然他是當家的大老爺,男人只管外頭事,但總不能後宅什麽事情都不知道,孩子說親可是大事,自然得問一問。

  「是啊。」徐老太太笑咪咪的,「跟那個米糧林家已經約好口頭親,說的是婉藹,八字都合過,挺好的,下個月就會請媒人上門提親,明年霜降過門,林四爺是個老實人,肯定能跟婉藹和和美美的。」

  徐婉藹一臉羞澀,連帶著生母秦姨娘都喜悅起來。

  徐五進也是一臉高興,「對了,還有靜淞,魯家跟賀家是說了誰?」

  李氏笑說:「丫頭自己說想要魯家,魯家簡單,日子比較好過。」

  雖然是侄女的婚事,徐大進也是仔細,「哪個魯家?哪個賀家?弟妹給我說說。」

  見大伯子相詢,李氏便把那天跟徐老太太說的話又說了一次,魯大爺好在哪,不好在哪,賀三爺好在哪,不好在哪,仔仔細細的講。

  沒想到徐大進卻是不太贊同,「怎麽想都該是賀家,魯家不過是茶商,怎麽跟皇商比,更別說賀三爺還是舉人,淞丫頭小孩子不懂,三弟夫婦怎麽可以跟著她胡鬧。」

  徐靜淞傻眼,這大伯未免也管太寬了,自己的女兒徐謹月十五歲還沒訂親他不去管,倒是管到弟弟的女兒這邊來了。

  賀家好……好個屁,正妻沒進門就有個俏姨娘,這種人不行。

  但她也知道徐家重男輕女,講白了,八歲的昭清都能講話,但她不行,她在這種場合自行開口,那就是李氏教女不善。

  徐五進對哥哥很是尊敬,「哪裡不好,還請大哥給說說。」

  「賀家是皇商,說要給賀三爺捐官,那就一定會捐,成為賀三奶奶,淞丫頭當官夫人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將來等昭川考了進士,安排前程的時候,那時已經當官的賀三爺自然會出手幫一把小舅子,賀家就是一條捐官路,放著這麽好的路子不走,去跟魯家結親,你倆也太糊塗。」

  徐老太太卻是沉吟起來,「倒是沒想到這點……」

  徐大進振振有詞,「母親,川哥兒要走讀書路,兒子是贊成的,不過如果不當官,這書就是白讀,我們徐家不過商戶,捐官都還得找門路呢,現在門路自己找上門,自然不能放過。哪,淞丫頭嫁入賀家,過五年,賀三爺成了官爺,再過五年,川哥兒考上進士,賀三爺提攜川哥兒也成了官爺,那我們家可就真的光宗耀祖了,到時候昭寶經營船驛,昭川當官,哥哥幫弟弟,弟弟幫哥哥,我們徐家能不發達嘛。」

  如果說徐靜淞剛剛是很生氣,現在就是完全死心了,因為大伯說的完全沒錯。

  大伯如果胡說,她還會想辦法反駁,但大伯說的就是現實,她就算想替自己爭也不知道該從何爭起。

  祖母愛她,但更愛幾個孫子,若用孫女的婚事換孫子的前程,對老人家來說是很划算的事情。

  這臭大伯表面上是為了昭川好,其實還不是為了自己的親兒子徐昭寶。

  徐家的船驛將來一定是給大堂哥徐昭寶接手,如果人人知道徐昭寶有個當官的弟弟,誰敢招惹他?那做起生意來還不順風順水。

  李氏表情一臉為難,她想兒子好,但又不願意拿女兒去換,可是老太太跟大伯子在說話,又沒問她,她怎能講話。

  誰知道徐昭川卻開口道:「祖母,大伯,爹,昭川的前程,會自己去考,姊姊喜歡魯家簡單,就讓她嫁進魯家吧,女子難為,昭川見大堂姊跟二堂姊每次回門都一臉憔悴,不忍心姊姊去過那樣的日子。」

  徐靜淞眨了眨眼睛,覺得眼眶熱熱的,祖母跟大伯想賣了她給弟弟換將來,可是她弟弟說,我會自己掙。

  昭川是弟弟,可是他想保護她。

  可是川哥兒,姊姊也想保護你,想你仕途順遂,歲月無憂。

  「昭川啊,事情哪這麽簡單。」徐大進一臉苦口婆心,「大伯知道你聰明,但這世道沒背景再聰明也沒用,你去吏部附近的幾個客棧打聽看看,有多少進士住在那邊等著發派,最久已經住了十幾年,可是沒有捐官銀,朝中又無人,誰幫他說話,自然只能苦等。大伯是不想你白忙一場,賀三爺已經是舉人身分,最晚五年內一定入官場,有這樣一個姊夫,你的未來就是一片光明,不然就算我們家能湊出捐官銀,沒門路照樣不行的——?淞丫頭,你說是不是?」

  徐靜淞並不是古代人,腦筋沒那樣死,不過短短時間已經把利弊得失都比較了一遍,是,大伯說的都沒錯,東瑞國的官場就是這麽現實,有人脈就有將來,沒人脈就只能等好運降臨,也許哪天吏部來了一個有良心的主使,他看這人都等了十幾年了,派給他一個縣官做做,但昭川能等到那時候嗎?

  徐家的態勢很明顯,船驛會全部交給徐昭寶,昭川只有讀書這一條。

  昭川要好,母親才能好。

  自家親爹對色字過不去,母親能依靠的只有昭川了。

  如果昭川真的在苦等發派,那他們這一房會變成怎麽樣的窘境?說句不孝的,若是徐五進一個不妙,徐大進要把五房分出也不用奇怪。

  到時候五房怎麽辦?母親怎麽辦?

  昭川的妻子兒女呢,得開始過上普通的日子嗎?

  徐靜淞沒有偉大到用自己去換弟弟的前程,可是,她希望母親心情安寧,不用擔心晚年的好好度日。

  想想,來到這人間十五年,被李氏捧在手心十五年,她捨不得李氏一點不安。

  這是她的親親母親,她要她的親親母親過得舒舒服服,和平安泰。

  賀三爺是嗎?好,她知道了。

  「淞丫頭,祖母看你大伯說的也有道理,還是賀家好些吧。」徐老太太雖然慈祥笑著,但語氣卻是不容反駁,「就算有個表妹姨娘,但你過門總歸是正妻,諒賀三爺也不敢對你如何,何況嫁入皇商家中何等風光,更別說賀三爺將來還會捐官,到時候你就是我們徐家第一個官夫人,你母親也會沾你的光的。」

  徐靜淞已經想通,校草那種人渣她都碰過,她怕啥,反正她對賀三爺肯定不會有愛,沒愛就沒嫉妒,後宅女人只要不發瘋,日子都不會太差,只要那表妹姨娘識相點,她們還是可以和平相處的,於是笑說:「那祖母可得替孫女多準備一點嫁妝,不然孫女可沒把握入那高門。」

  徐老太太見她順從,心裡很滿意,「那是自然,你是我們徐家唯一的嫡女,又是高嫁入皇商,祖母自然會給你準備好的,其他幾個丫頭也不用不開心,你們要是有本事讓大戶來說親,祖母一樣準備豐厚的嫁妝讓你們風光過門。」

  徐老太太心想,不愧是嫡女,母親教得好,女兒自然看得寬,她本想無論如何都要把淞丫頭說給賀家,現在她能自己想開,自然是最好。

  徐昭寶的妻子賴氏察言觀色,知道這婚事是定了,將來對丈夫肯定有好處,於是笑咪咪的說:「靜淞,嫂嫂恭喜你了,得了一門好親事。」

  徐靜淞微笑,「多謝堂嫂。」

  秦姨娘跟梅姨娘連忙行禮,「奴婢恭喜四小姐。」

  徐大進很得意,「這才對,魯家雖好,但只能好淞丫頭一人,賀家好,能好我們整個徐家,怎麽想都該是賀三爺。」

  徐五進笑著說:「還是大哥看得遠。」

  李氏跟徐昭川怕徐靜淞委屈,一直看著她,直到她悄悄的對兩人眨眼,兩人這才確定她沒事。

  徐大進說的雖然有理,但身為徐靜淞最親的兩個人,總還是做不出來那樣的事情,見她不委屈,這才稍稍放心,徐昭川的愧疚之情也些微的減低了些——?身為姊弟,他對姊姊還是十分瞭解的,姊姊這麽懶散的個性會同意進入那麽複雜的宅院,一半是為了母親,一半是為了他。自己能做的,就是加倍努力讀書,將來當了官,成為母親跟姊姊的依靠。

  說到徐家會有的大好將來,廳上眾人都是興高采烈,賴氏想到這幾乎等同宣佈徐家船務以後都給徐昭寶接手,笑得眼睛都看不見。

  和樂融融中,只有徐謹月笑得勉強。

  她比徐靜淞還要大上幾個月,徐靜淞說了門高親,祖母還同意多給嫁妝,可是自己呢?今年春宴,因為嫡母說身子不適,所以一次都沒出過門,親事不在春天定下,今年就不可能過門,明年她都十六了,一個年紀大的庶女又能說上什麽好親事。

  金姨娘看著自己女兒這樣,自然心痛如絞,看著看著,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就往徐老太太跟前一撲,「奴婢求老太太作主,三小姐今年已經十五歲,真不能再耽擱下去了。」廳上歡樂的氣氛頓時凝滯。

  徐老太太斂起笑容,趙氏更是惱怒,這該死的金姨娘居然敢趁著大家吃飯時鬧這出,這不是擺明著打她這主母的臉?

  她都說身體不舒服了,不然怎樣,要怪只能怪金氏自己是個卑微的姨娘,生出個卑微的庶女,任人拿捏就是她們的命運。

  徐大進雖然眼中只有兒子徐昭寶,但徐謹月怎麽說也是他的親生女兒,是說,謹月十五歲了嗎?仔細想想,好像是,這謹月是不是比淞丫頭大啊?徐大進拚命回想,卻是一片迷迷糊糊。

  謹月好像是行三吧,對,沒錯,他的前三個女兒都是差兩歲,她今年十五。

  金姨娘剛剛說什麽?十五歲了還沒訂親?那不就要等到明年?他徐大進的女兒有這麽差

  嗎?臨月跟巧月都是十六歲才出嫁,讓他被朋友取笑女兒條件不好,現在謹月眼看也要十六歲才能過門?

  但他的女兒明明都漂亮得很,尤其這謹月跟金姨娘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他當年可是對金姨娘一見鍾情,非得把人收進府中不可。

  徐大進想起往事,頓時對金姨娘跟謹月都生出一點憐惜,進而遷怒趙氏,「你這主母怎麽當的,謹月都十五了還沒說親?難不成要她在家裡當老小姐不成?」

  趙氏哼了一聲,「老爺可真有心,知道女兒十五歲了,不知道老爺清不清楚妾身這陣子身體不舒服。唉,我都忘了,老爺一回家就往金姨娘房中鑽,怎麽會知道正妻病了,這金姨娘也真是的,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寵就不把我這太太放在眼底,這一兩個月了也沒到我房中問候一下,大家倒是評評理,這樣還讓我給孩子奔走。」

  金姨娘一嚇,連忙磕頭,「奴婢,奴婢不敢。」明明是大太太讓她們別去煩的,怎麽又變成她們不尊重大太太?

  徐謹W連忙過去,想把金姨娘扶起來,「姨娘膝蓋不好,別老是跪著。」

  趙氏冷笑,「唉喲,真是孝順,看了令人感動,只可惜只孝順自己的姨娘,對自己的嫡母沒半點親熱,我都咳了好幾天也沒來問我有沒有喝藥,老爺你倒是說說,人家怎麽對我,我這要怎麽奔走,這幾個孩子一個一個都不貼心。」

  徐靜淞心想,看看,這就是徐大進,自己後院著火不管,管到五房這邊來了,簡直莫名其妙。

  話說回來今天金姨娘膽子真大,這種場合不要說姨娘,連她這嫡女講話都要看狀況的,金姨娘居然直接把事情掀了,雖然是給謹月掙了一個機會,但相對的,她的日子以後更不好過了,趙氏從來就不是一個寬容的人。

  徐大進見狀也氣了,「臨月要說親時你生病,巧月要說親時你生病,現在謹月要說親你又生病,你當我是傻子,你就是裝死,我現在不管你是真咳還假咳,一個月內給謹月定好親事,一樁好親事,像婉藹那樣的門當戶對,不然明年過年你就自己回趙家,我看你拿什麽臉去面對你那些姊妹。」

  趙氏一臉震驚,「老爺,你為了一個庶女這樣對我?我可是你的妻子。」

  「你有把自己當我的妻子嗎,幾個女兒,你對誰用過心,她們可都是叫彌母親的啊,你就這樣狠!」

  徐大進的痛心疾首看在徐靜淞眼中非常荒謬,他自己都不關心自己的親生女兒,卻要求正房妻子關心庶女,她敢打賭,徐大進在為謹月說話的時候,一定不知道子月的年紀也已經逼近說親邊緣。

  趙氏哼了一聲,「說親,可以啊,現在就有一門不錯的親事。」

  「那就講出來,大家討論討論,就像剛剛討論淞丫頭的婚事,不就說出一個皆大歡喜的決定,不錯的親事?快說。」

  「富商,嫡三子,高門大戶,身體健康,男人雖有通房姨娘,卻也是念過書,知道大小順序的道理,謹月過門肯定吃香喝辣,綾羅綢緞,另外,那戶人家的兒子是出了名的好相貌,也不用怕不合眼緣。」

  徐大進剛剛很生氣,現在聽聞有這樣好物件馬上露出輕鬆神色,謹月一臉不敢置信,金姨娘也露出高興的樣子。

  徐靜淞卻覺得有點怪怪,這趙氏說的人怎麽很像賀三爺?

  徐大進笑著說:「這不就好了嘛,這親事我看挺好,上面長輩有幾人,過門是太太還是奶奶?」

  「太太奶奶都不是。」趙氏一笑,「是姨娘。」

  徐大進睜大眼睛,「姨娘?」

  趙氏對著徐靜淞一指,「淞姐兒過門,有孕之後肯定要找人固寵,謹月跟著過門不是挺好,老爺要高門大戶,就是高門大戶,賀三爺將來還能當官呢,官家姨娘可也挺風光的。」

  徐靜淞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這徐大進跟趙氏真是絕配,一個想把兒子的商運掛在她身上,一個想把庶女的婚事掛在她身上。

  賀三爺已經有個表妹姨娘,她現在過門還要帶自己的姊姊當隨嫁?她沒事找事,搬磚砸自己的腳幹麽。

  眼見徐大進考慮起來,金姨娘連忙說:「老爺,奴婢瞧這賀三爺真的挺好的,您就答應了吧,雖然是姨娘身分,但只要生了兒子也能當平妻,不委屈的。」

  說完,拉拉女兒的袖子,徐謹月連忙跟著說:「是啊,爹,女兒已經十五了,真,真不能再拖了。」

  日後生了兒子,憑著她是正房姊姊的身分,要求當個平妻也不過分。

  況且,自己可比淞姐兒漂亮得多,過了門,賀三爺肯定會寵愛自己,就像爹偏疼金姨娘那樣。

  女人只要有男人的寵愛,名分就不算什麽了。

  徐大進深思,「這妾室可沒這麽好當的。」

  「正房是自己的妹妹,女兒不怕,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日後能一起作伴,女兒覺得這樣挺好的。」

  「是啊。」金姨娘連忙說:「也不過先委屈幾年,當了平妻日子就好過了,老爺不用擔心。」

  一旁,李氏聽不下去了,正想說話,徐昭川卻是先拍著桌子站了起來,「我姊姊都還沒點頭,你們就已經討論起平妻的問題,這算什麽規矩?」

  大房幾人這下終於想起來一件事情,徐靜瓶還沒同意。

  徐家的大事基本上由徐大進作主,所以金姨娘跟徐謹月都覺得只要他同意了就沒問題,一沒人想去問未來賀三奶奶的意見,這下見徐昭川拍桌才想起來,自己好像真有那麽一點不像話。

  徐老太太的臉色不太好看,姨娘庶女真是端不上檯面的東西,見獵欣喜的樣子太難看了,當著瓶丫頭的面討論賀三爺的平妻身分,什麽東西,金姨娘不過是個賣魚女,要不是老大堅持要收房,她無論如何不會讓身分那麽低賤的女子進入徐家門。

  見屋子靜了下來,徐老太太這才問:「淞丫頭,你怎麽說?」

  徐靜淞也很乾脆,「孫女不同意。」

  「四小姐!」金姨娘睜大眼睛,似乎很意外,「四小姐反正要帶丫頭過門,將來都是要開臉的,與其便宜那些臭丫頭,怎麽不把這好機會讓給自家人,退後一步說,平妻是自己人總比是外人好啊。」

  徐靜淞似笑非笑,「第一,我跟賀家的親事還沒譜,也許賀家反悔了呢?!第二,即便兩家說定,三姊姊跟金姨娘當著我的面就在討論平妻問題,完全不把我放在眼中,用這樣的人來固寵?我可不敢。」

  徐謹月咬咬下唇,突然往她的方向一跪,接著便朝她磕了三個頭,「今日是姊姊做事不穩當,給妹妹賠不是,希望妹妹不要放在心上,給,給姊姊一條活路,姊姊年紀真的耽誤不起了。」

  李氏生氣,把女兒護在身後,這樣就是侄女跪嬸娘,而不是姊姊跪妹妹,「謹姐兒不用這樣逼靜淞,你的婚事包在我身上,我給你說一個像林家那樣好的,明天就出門,我保證六月前幫你說好一門親事。」

  金姨娘高聲起來,「這,五太太,一般門戶怎麽能跟賀家比,何況賀三爺以後能當官的,三小姐放著好好的官太太平妻不當,去當商戶奶奶,這是什麽道理,老太太您作主,讓四小姐點頭吧。」

  徐老太太氣得把茶盞直接往金姨娘身上扔。

  大廳一團亂。

  就在這時候,徐五進出聲了,「我瞧著也挺好的,要不是大哥腦子清楚,淞丫頭可就要嫁入魯家了,就當是回報大哥的點明恩情,我答應了,讓謹月跟淞丫頭一起過門,只不過是以隨嫁的身分。淞丫頭有孕後自然會給謹月開臉,到時候就看謹月造化。」說完還笑咪咪的,彷佛自己說了什麽好主意一樣。

  李氏驚呼,「老爺!」

  徐昭川也是一臉錯愕,「爹!」

  徐靜淞心想,見過豬隊友,沒見過這麽豬的,連自己女兒都坑,給自己女兒塞姨娘,這哪門子親爹,後爹都不會這樣坑人。

  但徐家重男輕女,徐老太太一直把兩個兒子當主心骨,無論如何,徐大進有那意思,徐五進又同意了,事情就沒有轉圜的餘地。

  真的是……真的是……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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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8 00:23:4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色胚賀三爺?

  李氏雖然覺得賀家不太好,又氣自己丈夫答應讓徐謹月過門當姨娘,但老太太跟當家的大伯子都作了主,她一個後宅婦人也不能說什麽,於是找了人去跟賀家通氣,賀家一聽一唉喲,徐家有那意思呢,高興得連忙說要找時間上徐家拜訪。

  是,徐家身分沒那樣好,不過單純的商戶,但徐家小姐屬兔,命格七兩,那可是金兔命,有幫夫運的,自家三兒子將來要走官路,當然要個能幫夫的老婆。

  說來還得感謝李四太太到處逢媒婆就說,自家姑奶奶的女兒命重七兩,不然他們也。個知道有女子天生命這麽厚。

  兩家約定小滿見面。

  日子到了那日,徐靜淞自然早早打扮妥當,妝花藕絲錦衣,如意千水裙,配上一雙繡著白羊吃草圓案的香鞋,撿了一套白玉頭面,用整套顯得太隆重,於是只用了蝴蝶簪,耳墜,手鐲—早夏的花園托紫嫣紅,花團錦簇,自然是簡單點更得體。

  丫頭春分笑咪咪的說:「小姐真好看。」

  她看著玫瑰鏡臺上的銅鏡,心想,真是美翻。

  其實徐靜淞不過小家碧玉之貌,只是前世長得太抱歉,所以這一世對自己的容貌萬分滿意。

  程嬤嬤喂她吃了一碗薏仁米粥,又替她擦擦嘴,「小姐差不多了。」

  徐靜淞深吸一口氣,好了,來去見未來婆婆跟未來丈夫。

  徐家雖然富有,但宅子卻是六十多年前的老宅,園子並不大,不過才一盞茶時間就從她居住的清越院到了花園。

  天氣很好,碧空如洗,放眼望去一整片蔚藍,萬里無雲。

  湖面上的荷花雖然還沒開,凍了一整個冬天的湖面卻已經轉綠,翠玉色的荷葉一片又一片鋪滿湖面,望之舒暢。

  水榭旁邊放著幾大盆的蔦蘿,綠枝紅花,大開大展,極適合迎接客人之用,中間摻雜幾盆淡紫色的小木槿,點綴得那紅色蔦蘿更加喜氣。

  早夏的風還有一點涼意。

  水榭中不少人,但只有三個人坐著,一個是她母親李氏,一個是賀大太太,一個是老爺——賀家說要上門拜訪那天,徐靜淞第一次知道賀三爺的名字,賀彬蔚。

  徐靜淞在丫頭嬤嬤的陪伴下走入水榭,跟李氏行禮,「女兒見過母親。」

  李氏笑容可掬的說:「賀大太太,賀三爺,這便是我女兒,靜淞,快點見過賀大太太跟賀三爺。」

  徐靜淞便又轉向屈膝,「見過賀大太太,賀三爺。」

  「徐四小姐長得可真俊。」賀大太太已經是第二次見徐靜淞了,這姑娘相貌可人,但不過分美麗,身段穠纖合度,將來肯定好生養,又見她落落大方,內心更喜,於是摘下手上一串碧璽給她戴上,笑咪咪的說:「戴著玩兒。」

  「謝賀大太太。」

  賀彬蔚對她點點頭,微微一笑——東瑞國男尊女卑,這樣便算是見禮了。

  就見賀彬蔚那個臉……徐靜淞在內心吹了一聲口哨,喔,長得真的很不錯。

  雙眼有神,長眉斜飛,氣息剛毅,一張臉顯得英氣十足,手指節粗粗的,不像讀書人,倒像個小將軍。

  徐靜淞心想,人長得好看就是佔便宜,母親前幾天還不太高興,覺得男子太俊,屋內又有俏姨娘,這樣正妻會辛苦,替她擔心,愁眉不展了幾日,但今天明顯心情變好,臉上都開出一朵花。

  賀大太太沒那魅力,母親會開心,肯定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對了。」李氏笑意盎然的開口,「賀大太太,我前幾日得了一對白玉小花瓶,據說是用完整的玉石雕刻而成,我知道,賀家什麽好東西沒有,但通體的白玉瓶實在難得,聽說賀大太太對玉有研究,不如來我房中幫我瞧瞧那玉的成色好不好。」

  賀大太太一聽,便知道這是想讓兩孩子說說話呢,哪有不懂,馬上站起來,「那真是求之不得了,我最喜歡的就是看玉。」

  徐靜淞傻眼,她屁股都還沒坐熱,她娘就要跑?

  她跟賀彬蔚兩個人要說什麽啊?

  李氏起身,笑得一臉喜悅,「靜淞,你就替我款待賀三爺,母親帶賀大太太去看看玉瓶,很快就回。」

  兩位長輩走了,丫頭僕婦也去了三分之二,程嬤嬤跟春分因為剛才裡頭人多,所以站在石階下面,現在水榭只剩下他們兩人。

  徐靜淞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她母親怎麽會突然把賀大太太帶走啊,沒有長輩在旁邊敲邊鼓,他們這對準未婚夫妻真的只能大眼瞪小眼了。

  徐靜淞拿起茶盞,輕輕啜了一口——

  「聽你母親說,你的三姊要跟著過門當我的姨娘?」

  噗——徐靜淞顧不得下巴滴落的茶水跟噴濕的千水裙,一臉錯愕,她娘怎麽連這都講了?

  過了一秒,才趕緊從懷中掏出手絹,印了印自己的下巴,尷尬一笑,「賀三爺放心,我三姊姊長得很美,絕對不是胡亂塞的。」

  嫡女出嫁,庶女跟著過門當妾室,這是很常見的事情,但嫡女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通常不會挑長得太好看的姊妹隨嫁。

  這賀彬蔚還沒娶妻,房中就一個俏姨娘,可見是看色挺重的,怕他不高興,徐靜淞連忙解釋清楚——經過這幾天,她已經想得十分明白了,真的就像大伯說的,嫁給魯家,只好她自己,嫁給賀家,能好徐家。

  她對大房沒感情,但對母親有,對昭川有。

  將來等自己當了官夫人,母親在家的地位會得到品質的飛升,昭川就算考不上進士,靠著賀家這邊的路子也能找個職位捐官。

  然後她又想,雖然魯大爺現在潔身自好,但不能保證他將來不暈船啊,也許哪日去花街見過世面會吵著要把頭牌弄回家呢,沒暈過船的人暈起來總是特別厲害,而且別的不說,將來她有孕,一定也是要提通房的,通房有了兒子,身分就會往上提,女人一旦為了自己小孩,什麽事情都幹得出來,後宅還不是一樣腥風血雨。

  至於賀彬蔚,雖然有個疼寵萬分的表妹,但那也不錯啊,就讓他跟表妹廝守,少來煩她,自己曾是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並不是那麽想伺候一個古代人過日子。

  當然,兒子她還是要的,只要生出兒子,她就會推說身體恢復不好,把他趕去姨娘通房那邊,從此以後,他在他的溫柔窩,她專心養小孩,這樣也不壞。當然,前提是姨娘通房不准來挑戰她正室的威嚴,不然她這個三十六計都讀過的現代人會給她們好看的。

  想通了,徐靜淞也很快擬定自己的方向,就是像娘哄爹那樣的哄著賀彬蔚就好了。

  自己不愛他,但讓他以為自己很愛他,自己不需要他,但讓他以為自己很需要他,充分滿足他身為男人的驕傲與自尊,然後自己落得清靜。

  眼見色胚這麽關心姨娘問題,她這個未來正妻當然得好好解釋解釋,「我三姊姊跟我同年,貌隨其母金姨娘,金姨娘當初可是美到我大伯一見傾心,所以請賀三爺放心,她絕對不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賀彬蔚只覺得她的答案十分奇怪,他會問起,單純只是擔心庶女規矩不好,賀家規矩多,他不希望有人惹麻煩——自從跟徐家有了默契,母親就跟他講了很多徐家的事情,說得最多的當然是徐四小姐怎麽好,又說她八字居然那樣重,有這種妻子鎮宅,他後院無憂,可專心讀書云云。

  然後難免說起徐家兩房,徐大太太趙氏都不教庶女,也不怎麽管婚姻大事,徐大小姐,徐二小姐都是十六歲才訂親,人選也是很隨便,門戶差不多就嫁過去了,完全沒去打聽爺們的品行,兩位小姐都所托非人。

  最後當然又回到徐四小姐,品貌端莊,個性賢淑,可為良配。

  其實他對正妻的要求不多,母親覺得行那就行了,母親總不可能害自己兒子。

  所以當母親跟他說起徐四小姐,他想,那就娶吧,他十七歲,也該成親了。

  成親說來簡單,但其實很多事情,兩家得先通通氣,確定彼此都有那意思,男方到女方家作客,這時主要是商談聘金跟嫁妝,然後讓兩家孩子見見面。

  徐家門戶雖然比不上賀家,但他對徐五太太印象還不錯,覺得她教出來的孩子不會差到哪裡去,卻沒想到原本只是講嫁妝的,徐五太太會提起徐家還會有個大房的庶女跟嫁。

  因為母親一直說徐家大房不好,所以他足想問問徐靜淞,你那姊姊有沒有問題,要是性子不好,趁過門前還有時間得教:教,卻沒想到她噴了茶,回過神來就是誇獎自己姊姊多漂亮。

  後來又想,身為妹妹,大概也不好評斷姊姊的品行,說相貌是個安全的話題,雖然不是他想知道的,但「三姊姊容姿出眾」這種答案也挑不出錯。

  於是點點頭,「原來如此。」

  「請賀三爺放心。」看,果然好色,一聽三姊姊長得美,馬上不再追問下去了,府裡還有個俏姨娘娘呢,嘖嘖嘖,好個渣男。

  水榭又安靜F來。

  賀彬蔚思慮,這麽大眼瞪小眼下去不行啊,回頭他娘問他跟徐四小姐講了什麽,他總要提一點出來,娘對他收了玉琢當姨娘這件事情一直十分不滿,好不容易挑了個滿意媳婦,身為兒子總要讓親娘高興高興。

  想了想,徐四小姐剛才提自己親姊,那順著講下去應該不算失禮,「四小姐跟三小姐一定是處得不錯吧。」

  徐靜淞內心唉唷一聲,聽她說三姊姊美馬上忍耐不住了,想打聽三姊姊呢,「家裡請有幾位女先生,琴棋書畫都是一起學的,一家十一個姊妹都是一塊長大,一筆寫不出兩個徐字,我們總歸是姊妹。」

  看似說得很多,但其實很含糊,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徐靜淞不想騙人,但也不好跟賀彬蔚講實話,實話就是五房跟大房真的沒那麽熟,三姊姊為了要當他妾室,還不惜在大廳跟她下跪,想藉此逼她。

  說出來,丟臉的不只是徐謹月,還有她徐靜淞,剛才那一大段只有一句話是真的——一筆寫不出兩個徐字。

  賀衛彬卻不知道她內心活動這麽多,聽她這樣說,只覺得滿高興的,母親擅長琴棋書畫,要是徐四小姐過門,他若是閉門苦讀,她便可以替他多陪陪母親——玉琢雖然什麽都會,但母親不喜歡她。

  徐靜淞就看到他露出那表情,內心呵呵呵,徐家給你準備的妾室又美又有才華,騙人了吧,你那表妹不知道有沒有這麽多才藝?

  說來,大房幾個堂姊妹有一點是真的比五房好,她們學才藝都很認真,整個徐家最一個認真的就是她,一方面是現代人,覺得刺繡真是浪費生命,一方面自然也仗著自己是嫡女,這世間有琴娘,棋娘,說書人,畫家,有錢有什麽不能有的,自己學得那麽辛苦幹麽,讓她花一下午繍一隻雉雞,想想都覺得肩頸酸痛。

  賀彬蔚道:「我年已十七才預備成親,我母親很是高興。」

  徐靜淞在內心鄙視,又不是守身如玉到十七歲,他房中可是有個俏姨娘啊,聽說是賀老太太姜氏的侄孫女,有個姑祖母靠著,那薑姨娘過得跟平妻也差不多。

  想到將來要跟個美女爭,徐靜淞突然有點意興闌珊,很想一錘子打在賀彬蔚頭上,問他,你就一個人,娶這麽多老婆做啥?

  而且姨娘有了,通房肯定也不會少吧,大戶人家的通房幾乎都是少爺的貼身丫鬟,這種打小長到大,情誼深厚,比起貌美姨娘又是另一種頑強。

  唉,古代女人的命就是這樣,其實她光想就很懶了,但面對未來夫君,還是要打起精神好好應付,「賀三爺鎮日讀書,想必很辛苦吧。」

  川哥兒最近也是埋頭讀書,叫苦連天,而且整個人痩好多,兩頰凹陷,她這姊姊看了都心疼死了。

  「讀書是挺辛苦,不過能讀書也是福氣,家中幸好有大哥幫忙父親操持,不然我也沒選擇的機會。」

  徐靜淞有點詫異,以為他是個好色小軌褲,沒想到還知道能讀書是福氣,於是對他稍稍改觀,「賀三爺年紀輕輕已經是舉人身分,可見聰慧,得到上天厚愛,賀三爺可別辜負自己的大好男兒身。」

  賀彬蔚聽她這麽說,又意外,又高興。

  皇商雖然有個「皇」字,但畢竟是「商」,來往的都以商戶為主,賀彬蔚十四歲上開始走春宴,各家小姐對他莫不全力示好—賀家要給賀三爺捐官不是秘密,若能嫁與他為妻,將來不就是官夫人了嗎?

  賀家有錢,他又將來可期,加上他對自己的外貌還是挺有自信,在外面,各家姑娘秋波一陣一陣,回到賀家,幾個大丫頭看他都是笑意盎然,祖母那邊的姜家表妹從小就說要嫁給他,母親那邊的楊家表妹也暗示了不只數十次,不過他的婚事不是祖母不滿意,就是母親不滿意,才會拖到十七歲還沒定論,雖然年紀有些大,但在婚姻市場還是很受青睞的,就連官家小姐有些都願意跟賀家討論這門親事的可能性。

  眾人都跟他說,要好好讀書,才不會辜負爹娘祖母。當然,他很愛祖母跟爹娘,只是這些話他真的聽得很膩,真奇怪,為什麽他一定要是為了誰誰誰才做這件事情,他不能單純為了自己嗎?只有她跟他說,好好讀書,才不會辜負自己大好男兒身。

  對,沒錯,他讀書不是為了別人,是為了自己啊,男兒有為應若是,可一堆人不懂,U想著什麽光宗耀祖,真沒那麽麻煩。

  他不信鬼神,他只信今生,信自己。

  他努力讀書是為了自己,不是為了讓祖先開心。

  原先他只想娶個讓母親高興的妻子,現在看來,這徐四小姐的見識還是不錯的,他可不想娶個妻子整天在他耳邊叨念「為了我們賀家的面子,三爺您一定要好好讀書」,想到就很煩。

  不錯,不錯,嫡女果然就是嫡女,眼界開得很,姜家表妹跟楊家表妹雖然美貌,卻無法在這點上跟他感同身受。

  他也知道自己院子是挺亂的,不過如果足徐靜淞,他相信她會處理好的。

  想想,解下腰上的玉佩,「徐四小姐收下吧。」

  徐靜淞呐呐的接過,「謝賀三爺,不過小女子沒有準備……」

  「不妨。」賀彬蔚抽起她手中的帕子。

  徐靜淞急了,「那剛剛擦過茶水,髒了。」

  「不要緊。」

  月白色的帕子上有一點茶漬,帕角繡了棵迎著勁風的松樹,勁松,靜淞。

  她噴茶時,他還覺得她只是比較粗疏,許是現在對她印象好了起來,居然覺得她也許十分有抱負。

  一般女子會繡鴛鴦,百合,但她繡的是勁松,長在懸崖,風吹不動。

  挺好的,他對婚事原本只覺得可有可無,可現在開始期待了起來。

  

  「娘原本擔心賀家水太深,你過去會不舒服,可是見了賀三爺,覺得他氣度大方又對仕途執著,我就安心了。他要是有心官場,就絕對不會寵妾滅妻,任憑那表妹再受寵也不能越過你去,這是娘第一個安心的地方,第二嘛,就是院子帳本問題,但這種話總不能拿出口,卻沒想到賀大太太主動說了,正妻才是道理,只要你大紅花轎過門,賀三爺院子的帳本跟鑰匙就由你掌管,每個月她會把院子的全部開支一起分配下來,再由你來操持。」李氏頓了頓,「賀三爺會尊重你的正妻名分,你手上又有帳本,娘就不擔這麽多心,只要生出兒子,你就穩了。」

  徐靜淞覺得奇怪,「賀大太太怎麽會自己提起帳本?」

  不要說只是口頭親,就算是真正的婆媳,這個也很難說出口。

  「娘也不知道,大概也是想表達誠意吧。」李氏愛憐的摸摸女兒的頭髮,「說來,還得感謝你小舅母的大嘴巴,京城裡跟她來往過的媒婆都知道你命有七兩,是金兔命,能幫夫的,這傳來傳去不少人都知道了,望子成龍的都想跟我們徐家結親,這賀大太太大概是想農達誠意。」

  徐靜淞想想也是,但想起小舅母,還是忍不住補了句,「小舅母的嘴巴可真大。」

  「這回算是做了一次好事,娘倒是沒想過要用你的八字來說親。」

  送走了賀大太太跟賀彬蔚,李氏跟徐靜淞兩母女回到房間來說話,徐靜淞也不管今天穿得一身新衣裳,照例往母親床上一倒,用右手支著頭說話。

  李氏見女兒這樣懶散,原想說說她,但想到今天口頭已經定了,恐怕年底就要過門,女兒在身邊也沒幾個月,便不忍心講她。

  「娘,那賀三爺給了女兒玉佩呢。」

  李氏來了精神,「真的?」

  徐靜淞打開左手手心—李氏罕見她攢著手心,原本以為她在調皮,沒想到卻是握著賀三爺送的玉佩。

  女子婚前有丈夫眼緣,那可比什麽都好。

  李氏接過手看,上面刻著「朝霞」兩字,通體溫潤,是上好的羊脂玉。

  李氏十分欣喜,「程嬤嬤,你幫四小姐收起來,回清越院找個盒子裝好,可別掉了。」

  程嬤嬤雙手接過,「是。」

  李氏又轉向女兒,「那你送了什麽?」釵子還在,手鐲也還在,沒道理不回禮啊。

  徐靜淞有點不好意思,「便是帕子了。」

  李氏自然知道女兒帕子上都繡了什麽,還好她不知道女兒噴茶的事情,不然恐怕要暈倒,「帕子倒也合適,只是你繡工不好,可別讓賀三爺看出來,哎,早知道你第一件送出去的東西是帕子,我當初就要好好督促你女紅。」

  每次女兒一說眼睛不舒服,她就心疼讓步,讓到一個大小姐連鴛鴦都繡不出來,只能繡植物,別人不知道以為那是個性,只有她這母親知道,她這女兒繡不了活的東西。

  徐靜淞哼了哼,「他一個大男人如果鑽研女人帕子,女兒反倒覺得他不好了,心思放不對地方。」

  她的帕子不要仔細看,還是勉強過得去的。

  今天雙方見面,算是有八十分吧,兩邊長輩都很高興,賀彬蔚又主動跟她交換了東西,可見是滿意的。

  母親說,她跟賀大太太在賞玉瓶時,已經把雙方老爺老太太的意思都做了交換,大家都不是第一次辦婚事,在聘金跟嫁妝的數量也都有了共識,現在就等賀家找個好日子上門提親,兩邊便交換婚書。

  「對了,娘。」徐靜淞突然想起,「您怎麽跟賀家說起三姊姊要隨嫁的事情?」

  兩家這種場合見面通常只講正事,不太會節外生枝,隨嫁的如果是她親姊,提一提還說得過去,只是堂姊,其實不用提啊,還是說她娘覺得有個美人陪嫁比較能提高女兒新嫁娘的地位?

  「便是那賀大太太,她啊,可真的是很誠意的,娘見她把賀家老底都掏了,也不好總是隱瞞,只好把你三姊姊的事情說上一說。」

  徐靜淞奇怪,「賀三爺有個姜姨娘大家都知道,這也不算掏老底啊。」

  「你啊,還嫩著,賀老太太姓姜,所以有薑家的表小姐。,賀大太太姓楊,你覺得沒楊家的表小姐嗎?」

  徐靜淞張大嘴巴,那傢伙兩個姨娘?

  這不行,這太過分了,好色也該有個限度吧。

  「賀老太太姓姜,有個同母弟弟姜行,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三十幾歲時鬧分家,薑家沒無法只好讓這弟弟分出去,薑行也沒什麽大志向,就是關上門當老爺。其實這樣也T錯,五千兩分家銀,好好用可以幾代富貴了,薑行活到四十多歲時生病走了,妻子沒一年也跟著去,薑行只有一個兒子,姜大爺,那姜大爺跟他爹是完全相反的個性,姜大爺一當家就開始大手大腳做生意,不過運氣不好,做棉田生意遇到蟲害,做南北貨生意又翻船,沒幾年就花得乾淨,那姜大爺又沒錢又沒臉,居然跑了。」

  徐靜淞傻眼,「跑?跑去哪?」

  「沒人知道去哪,留了」封信,把剩下的銀子都卷走了。」

  居然有人這樣?放著妻子,兒女不顧,就這樣跑了?

  「姨娘眼見大爺不見了,自然都帶著自己的孩子回娘家,那姜太太無法,帶著六歲的女兒姜玉琢回薑家求收留,薑家早換了人當家,一盆水就趕她們出來,沒辦法,只好腆著老臉去投靠已經出嫁的大姑奶奶,也就是賀老太太——賀老太太心軟,見親弟一脈只剩下這一個女兒便留在身邊養了,十五歲上,便給賀三爺收了房。」

  徐靜淞點點頭,「到這邊女兒都懂,但那個楊家表妹是怎麽一回事?」

  「便是賀大太太娘家,楊家那邊的表妹,這倒不是家道中落被收留,那楊柳梢據說對賀三爺從小上心,非君不嫁,所以拚了命的求,楊老太太捨不得孫女樵悴,便讓女兒賀大太太把這孫女接過去住,想來個日久生情,不過賀三爺將來是要走官路的人,對正妻要求自然不同,楊家不過一般商戶,賀老太太不會同意的。」

  「那收房了嗎?」

  「倒是沒有。」

  徐靜淞覺得有點好笑,「那賀大太太跟您說這幹麽。」

  「你啊,不懂,賀大太太是想說,外人都說賀三爺好色不懂規矩,正妻還沒過門就有姨娘,但其實不是的,收那薑玉琢是賀老太太的主意,賀三爺是孫子,不好違背祖母,看,他就沒把楊家表妹收房。」

  「那只能證明,賀老太太疼姜玉琢,賀大太太不疼楊柳梢,不然一個姨娘是收,兩個姨娘也是收。話說回來,這楊柳梢這麽癡心,自己家裡不住,住到賀家來,沒想到親親表哥還收了仇人,她不被氣死?」

  「我才要被你氣死,你該想想過府要怎麽對付薑玉琢跟楊柳梢,你還有心情管人家氣個氣死?」

  徐靜淞笑咪咪,「我是主母,怕什麽。」

  李氏一下噎住了,想想也是,金姨娘那麽受寵,大嫂趙氏還不是照樣把她踩在地上?

  不過講到金姨娘,難免又想到那一天,真一肚子氣,最氣的還是徐五進,明明連老太太都說要看靜淞意思了,他居然自己同意謹月隨嫁,哪有親爹這樣坑女兒的。

  李氏歎口氣,「我就是看賀大太太什麽都說了,想著兩家來往還是要有點信任,便把謹月的事情說了,當然,主要還是要告知,我們這邊準備的陪嫁可是新娘子的庶堂姊,身分不低的,這也是我們對賀家的尊重。」

  「娘。」徐靜淞翻身起床,走到李氏身邊挽著她的手,「您不用心情不好,女兒已經想通,就算沒有徐謹月,那院子裡一定會有其他的人,院子那麽大是用來做什麽的,裝女人的啊,富貴人家,誰不是三妻四妾,既然免不了,那是誰都沒差了。」

  「怎麽能這麽說,自然是越少越好,你看娘才兩個姨娘,你大伯娘有五個,娘就過得比較舒心。」

  「娘過得舒心,是因為娘寬心,就算我們院子有十個姨娘,娘也會過得比大伯娘好的。娘,女兒不笨,這麽多年看著您怎麽過好日子,難道女兒學不會嗎?」

  李氏憂心忡忡,「娘就是覺得你委屈,過門前就有個薑玉琢,還有個虎視眈眈的楊柳梢,然後徐謹月也要跟著你過門,徐謹月是金姨娘養大的,肯定把迷惑男人那套學得十足,到時候你要怎麽跟她爭寵。」

  「大伯沒品味,才會被金姨娘那種三流手段迷得死去活來,這賀彬蔚要是也吃這套,女兒反倒要看不起他了。」

  既然看不起,他要喜歡誰也就隨便了。

  其實充其量,她跟賀彬蔚也只見過一面,要講感情,她對徐謹月都還比較有感情。

  是說,她對這庶堂姊真瞭解不深,過去十五年來一直看她安安靜靜的,沒想到那天她會突然跪自己。

  賀彬蔚的姨娘大軍中,最不用顧慮的就是楊柳梢了,都住到賀家去了,賀彬蔚連個名分都不給,也真的很沒用,可以放置不管。

  薑玉琢,這個厲害,賀老太太明知道於禮不合也還是要給她掙,這絕對要小心的,希望她是金姨娘之流,是個單純的狐狸精,不要太聰明,聰明的人不好對付。

  然後就是徐謹月。

  姊妹十五年,雖然生氣,但感情還是有,可以的話,她想給徐謹月一條生路,一條真正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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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大鬧洞房花燭夜

  賀家半個月後就下聘了,徐家想留徐靜淞到明年春天,賀家卻想著等到明年賀彬蔚都十八,實在太晚了,媒婆在中間奔走了幾次,敲定半年後的十月中過門。

  日子定下,接下來就是忙碌了。

  徐靜淞是徐家唯一的嫡女,嫁妝自然不少,三十六擔得裝得尖尖滿滿,這樣出嫁時徐家人,徐老太太想著將來要賀家幫忙,私房添妝不手軟,連鋪子跟莊子這種好東西都舍不放人在廣中。

  五房當然是最忙的。

  徐靜淞不善刺繡,這嫁衣由李氏操持,秦姨娘跟梅姨娘每天都過來,徐婉藹要繡自己的嫁衣,徐秀芹則也過來幫忙。

  反倒是新娘子徐靜淞,整個很閑。

  沒辦法,嫁妝輪不到她作主,嫁衣也輪不到她出手,除了每天看閒書跟吃東西,要是賀彬蔚有寫信來,她就回上幾張紙,除此之外,真沒其他事情。

  雖然還沒過門,徐靜淞卻是很感謝賀彬蔚的,他的信帶給李氏很大的欣喜,對一個母親來說,沒什麽比女婿重視女兒來得更好了。

  賀彬蔚的信也很四平八穩,就是寫寫今天下雨了,讓他想起古人的什麽詩句,今天念到什麽文章,心有所感,或者今天去拜訪某位大儒,讓他想起這大儒頗有古人之風雲雲,內容十分生硬,看得徐靜淞肚子痛,每次回信都要想很久,想想也奇怪,世人對賀彬蔚的評價是風流,但他的信又很八股,真不知道哪個才是真的他,但只要想起這薄薄的幾張紙能讓徐老太太到徐昭川都這樣放心,那就很值得了。

  有次他寫信來,上面只簡單兩句:林園春無靜無風,霧淞花開處處同。

  徐靜頌有點不解,寫她名字出處做啥?但想想也照樣回了兩句?頌優遊以彬蔚,論精微而朗暢。

  姑娘我讀了不少書,你的名字也是知道出處滴。

  然後大概是回到點子上了,他來信勤多又快多,徐靜淞想,「女子無才便是德」!害人不淺,想必他兩個表妹都沒讀什麽書,所以自己簡單回了兩句,他就開心了。

  一個宅子但凡有一件婚事,時間就過得很快。

  夏至,小暑,白露,霜降,一天一天過去。

  園子的景致開始蕭瑟,空氣變得乾冷,菊花含苞,秋桂的味道散在風中。

  李氏看著出嫁的日子一天天逼近,表情是既欣喜又捨不得。

  終於,到了出嫁前一天,徐靜淞知道母親一定會來,但不想母親那樣感傷到女兒院子交代東西,又自己離開女兒院子,想著就覺得有點落寞,所以徐靜淞晚飯後主動到李氏的院子。

  李氏見到明天就要出嫁的女兒:M然十分欣喜,眼眶又有點紅,想著秋涼,明天又是大好日子,可不要著涼才好,連忙把女兒拉進屋子內,「這麽晚了,還不睡覺?明天五更就要起來祭祖。」

  「娘,女兒便是想著明日就要過門,才過來看看您。」徐靜淞拉著母親的手,十分親熱,「娘在後宅過得這麽好,教教女兒唄。」

  李氏點點女兒的鼻子,「淘氣。」

  母女兩在美人榻上坐下,丫頭很快端上茶盞。

  小姐明日要出嫁,今日得早睡,因此丫頭不敢奉茶,只在杯子裡裝了白水。

  徐靜淞喝了一口,也沒說什麽,放下杯子,拉著母親的手,只是笑。

  李氏摸摸女兒的頭髮,一臉愛憐,她不想讓女兒害怕婚姻,但該說的還是得說,徐家五房是太單純了,訂親後她總擔心靜淞會吃虧,怕她不知道後宅的厲害。

  李氏想了想,遂開口道:「賀家雖然複雜,不過你這孩子向來進退有據,娘相信你能過得好,便只有一點要交代你,過了門,贏得賀三爺的敬重,快點懷上孩子,女人有了孩子這才算站穩腳根,在夫家也才說得上話。」

  徐靜淞知道母親擔憂,因此回答得十分溫順,「女兒懂得。」

  母親之所以過得好,很大的原因是生了昭川,丈夫的寵愛是過眼雲煙,兒子才是後宅女子的王牌。

  只有兒子才能讓一個後宅女人笑到最後,最明顯就是大堂哥徐昭寶跟馬姨娘,馬姨娘現在過得可比大伯娘好上數十倍。

  可是,這生兒生女是機率問題,真的不是肚子的問題,如果她將來兩胎內能有個兒子,那就要謝天謝地了。

  「賀老太太疼愛侄孫女是人之常情,你千萬不要為此糾結,說穿了,賀老太太再疼自己的侄孫女,那終究只是一個妾室,要給你端茶倒水,洗腳穿鞋,姨娘是什麽,就是下人而已,就算生了兒子,能不能自己養還得求你點頭。你是正房奶奶,千萬不要去跟個下人去計較,那是自損身分,退後一步說,賀三爺跟姜姨娘的情分也是面子,你對付薑姨娘,那個不給賀三爺面子,懂嗎?」

  「知道,女兒不會做傷敵三千,自傷五千的蠢事。」

  李氏欣慰,「你能這樣想就好,你對薑姨娘緊三分,松兩分,那賀三爺就會對你敬三分,謝兩分。那楊柳梢要不要收房也得跟賀三爺商量,總之,男人的面子比天大,你把他的面子顧好了,他自然會把該給的體面都給你,娘看賀三爺這半年常常寫信,知道他對這樁婚事還是滿意的,要走官路的人,自然不會去寵妾滅妻,這點你不用煩惱,賀老太太膝下就一個兒子,到賀三爺這代又只有兩兄弟,說來賀家也算簡單了,祖母給你的嫁妝不少,你顧好自己就行。」

  徐辦淞點點頭,賀老爺叫做賀有福,是賀老太太唯一的兒子,賀有福的大兒子叫做賀文江,現今他爹南來北往的跑,二兒子早故,三兒子就是賀彬蔚。

  徐家人的結構已經算簡單,賀家的更簡單,徐靜淞若是過門,只有一個妯娌,一個婆婆,一個人婆就沒了,以大戶人家來說算是很好伺候的。

  李氏諄諄教誨,「還有,就是謹月的事情。這幾個月,金姨娘果然都在教女兒勾引男人的手段,甚至連過往的青樓頭牌都悄悄入府來給謹月講述各種手法,她的身分是你姊姊,她第一次犯錯的時候別給她留情面,不然會打蛇隨棍上的。」

  徐靜淞伸手摟住母親——母親一向不愛後宅手段,這次破例去收買金姨娘身邊的人,都是為了她,「女兒知道了。」

  「這金姨娘靠著一招,治了你大伯十幾年,那日在廳上撒潑又得到了好處,娘就怕謹月會學起來,以後動輒在大廳下跪逼迫你,你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這倒是得先防著。你要是癸水來了,寧可打發賀三爺進姜姨娘房間,也不能讓他去徐謹月哪裡,萬不得已,那就給春分或者小雪開臉,只要她一日不承寵,她就一日沒底氣鬧。」這話本不該由個母親說,但事關女兒終身幸福,李氏也管不了了。

  「娘放心,女兒肯定會好好的,侍奉夫君,生兒育女,女兒女紅不好,等將來有了孩子,娘再幫我做小衣服。」

  李氏原本是擔憂,但聽女兒說要做小衣服,忍不住笑了,「你這丫頭。」

  給外孫子女做小衣服,想想眉頭都舒展開來,小孩子皮膚細嫩,用棉紗的最好,她還有一匹上好的白棉紗,到時候就剪來給靜淞的小娃當衣服穿……

  

  母女又說了一會子話,程嬤嬤暗示說時間差不多,徐靜淞這才依依不捨的去了。

  婚禮一整天,過程冗長又吵又亂,全福嬤嬤吟的十梳歌,唱得超大聲,導致徐靜淞上花轎時,腦袋都一直回蕩著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三梳兒孫滿地……

  大紅喜服又厚又重,饒是秋天涼爽,徐靜淞都出了一些汗。

  要讓她總結婚禮,那就是一個字:累。

  五更起來祭祖,然後就是沐浴打扮,白色的粉一層一層抹上,直到她認不出來,原本的樣子為止,然後是眉毛,嘴唇上的一抹紅。

  宗親跟有來往的商戶女眷都入府恭喜,徐家第一次嫁嫡女,賀家又是皇商,場面當然不小,親戚來得很多,幾個有來往的小姐也紛紛給她添妝,全是未婚女子,能添的不多,但那是心意,她很感謝。

  徐靜淞在母親的指導下,喊了好多人親戚,表姑婆,堂姑婆,堂嫂,族姑……都沒見過,幾輪下來只覺得頭昏腦脹。

  已時,有人大喊,「吉時到。」

  徐超川連忙過來在她身邊蹲下,徐靜淞跳上弟弟的背,讓他背著出去。

  全福夫人已經用薰香把花轎薰過,又用祈福鏡照過,徐靜淞在上百個親戚的見證下上了八人大轎,徐家大門大開讓花轎出門,接著燃起一大串鞭炮。

  徐靜淞悄悄掀開透氣簾往後看,只見徐五進拿起一個金水盆把水往外潑去,從此徐靜淞就是賀家人,跟徐家再無關係。

  徐靜淞擦擦眼角的淚,她偏不。

  她不只過年回娘家,她還要有事沒事就回娘家,等賀三爺捐了官,更要大搖大擺的回娘家,昭川,秀芹,昭清的婚事,她都要參與。

  她姓徐,一輩子都是。

  哭了一陣,想起臉上有妝,這才停了下來。

  徐家到賀家約莫快三個時辰的路,徐靜淞忍不住想,怎麽不弄個雙喜馬車呢,這樣不是大家都輕鬆嗎,這麽遠,還用轎子扛著走,雖然是八個人分攤她的體重,她還是覺得轎夫很辛苦。

  在轎子裡無聊到快睡著,都不知道幾次打盹,終於進了賀家大門。

  她不能再掀開簾子偷看,只能聽,鞭炮聲,鑼鼓聲,眾人吆喝的聲音,然後轎子停了下來,有人掀開紅色轎簾對她伸出手。

  蓋頭沒掀,但她知道那是賀彬蔚的手。

  她不求賀彬蔚是良人,人品不要太差就行了,後來又想,前世都遇到校草那種渣男了,賀彬蔚總渣不過他吧,最爛的都碰過了,於是安慰自己,不怕。

  握著賀彬蔚的手,跨火盆,踩碎片。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徐靜淞拿著蘋果靜坐在灑滿棗子,花生,桂圓,蓮子的百子喜床上,覺得自己等得快要靈魂出竅。

  程嬤嬤心疼這個從小帶大的小姐,偷偷塞了幾次糖果給她,又不知道從哪弄來了葡萄,一口一個剛剛好,徐靜淞快渴死了,連吃幾顆葡萄解解渴。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一陣嬉鬧,然後砰的一聲,格扇大開,徐靜淞想著等一下就要面臨大家一起看新娘子的尷尬,沒想到瞬間又聽到格扇鎖上的聲音。

  外面敲門砰砰砰。

  「三表哥怎麽這麽沒意思,我們要看三表嫂啊。」

  「這樣我們要怎麽鬧洞房?三表哥開門啊,鬧喜鬧喜,越鬧越喜,外婆讓我們好好熱鬧一下的。」

  「才喝了幾杯就想逃?不行,得喝上一壇這才放人。」

  「三表哥怎麽這就把門鎖了?」

  然後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就聽得那幾個聲音越來越遠——感覺好像被人拖出院子了。

  賀彬蔚的奶娘閔嬤嬤過來,笑咪咪的說著喜話,「老奴祝三爺,三奶奶,永結同心,百年好合。」

  幾個丫頭很有眼色,連忙跟著說:「祝三爺,三奶奶,永結同心,百年好合。」

  賀彬蔚早有準備,隨身小廝連忙分給屋內眾人一人一個荷包,眾人講了喜話,發了喜錢,都笑咪咪的退下了。

  拿起閔嬤嬤放在烏絲盆中的喜枰,挑起了蓋頭,突然一呆,「徐……徐四小姐?」怎麽臉花成那個樣子?

  後來想想,女子一早起來梳妝,喜服厚重,又是大中午的坐幾個時辰轎子,就算是秋天,大概熱壞了,這妝容自然維持不住,眼睛下糊得尤其厲害,這是出門時哭過了吧……

  閔嬤嬤也是傻眼,因為這新奶奶一直安安靜靜沒吭聲,她們居然忘了讓她洗過臉重新上妝,這這這,這是奴婢的失職,這太不應該了。

  賀彬蔚大笑,「拿水盆跟布巾過來。」

  今天賀家大喜,賀彬蔚住的朗霞院自然什麽都有準備,溫水盆跟乾淨的布巾很快上來,徐靜淞連換三次水才把臉上的白粉洗乾淨。

  賀彬蔚見那濃妝洗去,露出她本來的清秀臉龐,露出微笑,「舒服了?」

  「舒服了。」

  他真的是挺喜歡徐靜淞的,雖然不是很漂亮,但氣度泱泱,嘴角兩邊各有一個小梨窩,笑起來讓人如沐春風。

  她的回信,他也都仔細看過了,跟他論山水,論詩詞,確實不一般。

  閔嬤嬤見氣氛不錯,陪笑說:「請三爺,三奶奶喝合巹酒。」

  賀彬蔚伸出手,徐靜淞便把手搭上去,兩人走到桌邊。

  徐靜淞這一世第一次跟個男人牽手,很大,很乾燥,有點粗繭,平時除了讀書,應該也有練武。

  徐靜淞煩躁了一整天的心,在這一刻安靜下來了。

  紅色燭火搖曳,閔嬤嬤把乾葫蘆上的紅繩打開,葫蘆就變成兩半,接著把酒倒入胡杯中,讓兩人交腕而飮。

  閔嬤嬤笑得眼睛都眯了,「時間不早,三爺跟三奶奶這就歇息了吧,老奴在門外,有什麼喊一聲就是。」

  

  房中剩下兩人。

  徐靜淞有點手足無措,倒是賀彬蔚氣定神閑的把一床的棗子,花生,桂圓,蓮子掃到地上,親了親她,拉著她到百子床邊,徐靜淞緊張,覺得整個人都僵硬。

  賀彬蔚輕笑一聲,「不用怕。」

  徐靜淞低著頭笑了笑,「以後……要請夫君多多照顧。」

  「淞兒也得多多照顧我。」

  燭火微光襯著賀彬蔚的臉,徐靜淞要自己鎮定點,又不是十五歲的小女孩,害羞啥,伹耳朵就是控制不住的熱,臉頰也很燙。

  氣氛是好到不能好了——徐靜淞略覺安慰,新婚之夜很重要,他滿意了,她才有好果子吃。

  賀彬蔚又湊上來親她,手摟著她的腰,兩人慢慢倒向喜床,賀彬蔚伸手正準備解她的喜服。卻聽到隱隱傳來一聲大喊——

  「三爺,救命哪!」

  徐靜淞想,是幻聽嗎?

  賀彬蔚的手停了下來,所以他也聽到了?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坐了起來,那「三爺,救命」的聲音很快接近,是個中年女子,喊得很大聲。

  外頭傳來閔嬤嬤的怒喝,「今天是三爺跟三奶奶的洞房花燭夜,在鬧什麽?」

  格扇被敲得砰砰作響,「三爺,奴婢是姜姨娘身邊的朱娘子,姜姨娘人不好,肚子疼得厲害,請三爺過去看看姜姨娘。」

  「來人,都在做什麽?」閔嬤嬤暴怒,「誰放這東西進來的,還不趕快拖出去。」

  「三爺!」朱娘子聲音很大,「求三爺去看看姜姨娘,姨娘真的很不舒服,三爺,三爺。」

  聲音越來越小,想來是被拖遠了。

  原本小清甜的氣氛已經不見,現在房中只有尷尬。

  賀彬蔚解釋,「薑姨娘是我祖母那邊的表妹,前幾天診斷出來有喜了,大夫說了三個月前都要小心,現在才一個多月,早不痛晚不痛,偏偏這時候鬧起肚子疼……」

  徐靜淞心想,渣男!

  然後忍不住又罵自己沒進步,都兩世為人了,剛剛還因為他的皮相好一時之間被迷糊將頭轉向。

  渣男,現在打算怎麽做啊?

  去看親親表妹嗎?如果是的話,她就用門栓把他打暈,洞房花燭夜他跑去看個妾室,她這主母以後都不用活了,會被當成笑柄,下人也不會尊重她。

  賀彬蔚十七歲才要當爹,家人肯定緊張,孕婦肚子痛那可是天塌下來的大事,賀彬蔚哪怕是去看一眼就回來,她徐靜淞也會臉面無存。

  話說回來,這薑姨娘真比她想得還要不安生,主母的大喜之日也敢鬧,女人有孕果然底氣十足,一般妾室敢這樣鬧,當天就會被打得屁股開花,但現在她有孩子,別說板子,就算碰一下都不行。

  「閔嬤嬤。」一個丫頭的聲音傳來,「朱娘子在垂花門下磕頭呢,一直要三爺去見姜姨娘,現,現在怎麽辦?」

  「把她拖到柴房去。」

  徐靜淞瞄了門栓一眼,想著要是賀彬蔚敢下床說要去看他的親親姨娘,她就一板子打下去。

  賀彬蔚揚聲,「閔嬤嬤。」

  「老奴在。」閔嬤嬤在格扇外回答。

  「把朱娘子帶進來。」

  徐靜淞斜眼看他,唉唷,表兄妹果然青梅竹馬感情好,嘖嘖,你行。

  很快的,朱娘子進來了,一進門就往地上撲,「三爺,求三爺去看看姨娘,姨娘肚子真疼得不行。」

  徐靜淞想看他怎麽對這丫頭的—他要是有點智商,她也能舉案齊眉,要是他心疼得想去看親親表妹,那……

  徐靜淞一直不太懂自己的母親,但就在這一個瞬間,她懂了,娘對爹還真一點愛都沒有,連尊敬也沒有,所以生了兒子後每隔幾年就換一批通房,自己養兒育女,不想去管那個男人了。

  她覺得如果渣男就這樣拋下她去看表妹,她會成為第二個李氏,娘怎麽對爹,她就怎麽對賀彬蔚。

  徐靜淞想看他怎麽解決,卻沒想到賀彬蔚也看著她,「後宅之事,你作主吧。」

  「我說了可算?」

  賀彬蔚點點頭,「都算。」

  他沒想過玉琢會在這麽大的日子發作,但同時,他也想看看徐靜淞的掌家能力,他娶妻主要是為了安頓後宅,妻子的能力很重要。

  只會吃醋,只會哭,那都不行。

  徐靜淞問朱娘子,「你是賀老太太給姜姨娘的?」

  朱娘子不明白三奶奶為何問這個,但也不敢反駁,「是。」

  「看你年紀大概三十多,當初賀老太太把你給姜姨娘時,是怎麽交代你的?」

  朱娘子一一回答,「老太太要奴婢好好侍奉表小姐,後來表小姐成了姜姨娘,奴婢也跟著進院子照顧。」

  「那你有好好侍奉薑姨娘?」

  「奴婢對姜姨娘一直很忠心。」

  「所以給她出了這個主意?」徐靜艙似笑非笑,「還是說這是薑姨娘自己的想法,你跟著薑姨娘胡鬧?」

  「三,三奶奶說什麽,奴婢,奴婢怎麽聽不懂。」

  徐靜淞不理他,轉而問下個問題,「薑姨娘肚子疼,去請大夫了嗎?」

  「……沒。」

  「稟告老太太,大太太了嗎?」

    「姨娘說時間晚了,不好打擾長輩。」

  「長輩?」徐靜淞一笑,「老太太跟大太太什麽時候變成一個姨娘的長輩了?」

  「不是,奴婢說錯了,不好打擾主人家休息,這才讓奴婢來找三爺。」朱娘子覺得汗都快流下來了,這三奶奶不是才十五歲,怎麽說話這樣厲害。

  徐靜淞接著問:「三爺是大夫嗎?」

  「不,不是。」

  「那薑姨娘肚子疼,找三爺做什麽?三爺是會針灸,還是會開藥,還是說薑姨娘有孕之後,都是三爺在照顧她的?」

  朱娘子被問得低下頭,不敢說話。

  這三奶奶也太敏銳了。

  薑玉琢六歲到賀家便由朱娘子照顧,這麽多年早把表小姐當成自己的女兒,見她當個侍妾也覺得她委屈,可也沒辦法,三爺將來要捐官,正妻總不能要一個連娘家都沒有的人。所幸賀老太太對這侄孫女不錯,雖然是收了房,但還是住在原本的賞星閣中,關上門也是自己作主,將來三奶奶進門,各自過日子也不用這樣糟心。

  可薑姨娘還是委屈啊,她沒有大紅喜服,沒有大紅花轎,沒有嫁妝,沒有名分,今天迎娶三奶奶時那鞭炮放得震天價響,薑姨娘被告知這種好日子不准出來,在房中哭得眼睛都紅了。

  後來是朱娘子給出了這主意,說這可是三爺第一個孩子,三爺聽到姨娘肚子疼肯定會緊張,只要三爺過來,憑著姨娘的手段,留個一兩個時辰不難,雖然三爺不會因為這樣放著三奶奶不管,但也已經大大的打了三奶奶的臉,讓三奶奶知道三爺內心寵的是誰。

  這主意一說,薑姨娘眼睛都亮了——她最怕的就是三奶奶會用主母的頭銜壓她。即便是姨娘,但誰不知道她是賀老太太的侄孫女,雖然是個下人身分,過得還足/<,小饑的生活,但主母進門,一切難說,若是能在大喜之日壓主母一回,讓她知道自己厲^,=後肯定不敢輕易招惹自己。

  於是便有了後來這些。

  只是沒想到賀彬蔚沒有馬上奪門而出去賞星閣看薑姨娘,反而把朱娘子叫入房中讓三奶奶詢問。

  「閔嬤嬤。」徐靜淞揚聲,「你帶著朱娘子去跟大太太還有老太太說,姜姨娘肚子疼,要看大夫。」

  朱娘子一驚,「三奶奶,這夜都深了,擾了老太太跟大太太,這,這不大好吧。」

  徐靜淞不想說了,要不是薑姨娘鬧這一出,他們早就圓房,元帕也有了——老太太跟大太太怎麽可能睡,都在等元帕呢。

  現在怕鬧上去?太晚啦,她不好過,薑姨娘別想好過,要死大家一起死吧。

  「三爺。」朱娘子在做最後的掙扎,「您說說話吧。」

  賀彬蔚對玉琢自然是有感情的,她有孩子,他很高興,他的幾個朋友膝下都好幾個娃了,就他還沒,就算生的是女兒,他也會開心,可是今天是什麽日子,玉琢居然在這一天鬧起來,早不疼晚不疼,偏偏在他洞房花燭夜疼起來,他一開始只覺得不太對,聽徐靜淞審問朱娘子,說沒去請大夫,他內心已經明白玉琢不是真的疼,只是要他過去罷了。

  去賞星閣做什麽,自然是為了給靜淞難看。

  朱娘子敢這樣鬧過來,也是有恃無恐,她是祖母賜下的人,靜淞不好發落,讓閔嬤嬤送去給祖母懲戒,倒也還行。

  賀彬蔚沒看朱娘子的一臉祈求,「閔嬤嬤,就照三奶奶說的。」

  朱娘子見狀只覺得雙腿一軟,大夫來診脈便會知道孩子沒有問題,是她們在鬧事,大太太對姜姨娘本來就不滿,以後恐怕更會找藉口發作,薑姨娘以後的日子要怎麽過呀……

  

  房間再度剩下兩個人。

  徐靜淞實在很無奈,她身為一個正房奶奶,她都沒出手整治姨娘,姨娘倒是想先整死她,搞砸她的洞房花燭夜?哼,沒這麽容易。

  這一天,沒睡的人多著呢,賀老太太跟賀大太太在等元帕,徐家的老太太跟她親娘李氏也在等,等賀家那封「徐女賢貞」的信,意思是,元帕收到啦,你家姑娘果然清清白白好女子,我們以後兩門一家親。

  但她現在沒心情啊,不怕,她還有最後一招——春香粉。

  原本氣氛那麽好,被搞到要用古代春藥,唉。

  「程嬤嬤。」徐靜淞揚聲。

  程嬤嬤連忙進來,「小姐。」

  「我渴了,給我倒點茶。」

  程嬤嬤一聽就懂,徐家也是準備萬全,這春香粉就放在老嬤嬤的荷包裡,她知道小姐沒心情,趁著倒茶放了一包進去,這春香粉只是讓人放鬆,並不會讓人失態,自然是悄悄的沒讓任何人發覺。

  徐靜淞一口喝完,拉下帳子,對著賀彬蔚一笑。

  賀彬蔚見她這樣倒有點過意不去,說到底,是他對玉琢不嚴厲,才會導致今天的事情發生,雖然他沒過去賞星閣看她的肚子,但光是朱娘子來朗霞院鬧一回,對主母的威嚴已經是很大的傷害。

  徐靜淞放軟語氣,「姜姨娘是夫君的表妹,我也知道你們青梅竹馬,情誼非比尋常,可是我有我的立場,以後若是我出手罰她,那一定是事出有因,還請你諒解我,我不是無理取鬧的人。」

  賀彬蔚覺得有點難堪,她完全可以發脾氣,但她卻在跟他講道理,「今天是我不好,委屈你了。」

  他有三個庶妹,賀眉仙,賀東雨,賀儷瑩,兄妹之間感情很好,如果妹妹出嫁,火家的姨娘這樣鬧,他會拿刀去砍死姨娘,順便割下妹夫一把頭髮,好讓他長長記性,這女「M疋fl娘家的,可別欺負她——只要帶到自己妹妹身上,他就很清楚明白,今日這事情對徐餅淞來說有多委屈。

  徐靜淞見他放低姿態,也就跟著下梯,「這怎麽能怪你呢,你又不是神仙,誰能事先知道。」

  他們是夫婦,不是仇人,就算她不會愛他,但和平一點總不是壞事,她對渣男沒興趣,但對孩子還是有興趣的,孩子需要渣男的幫忙,不然她一個人生不出來。

  還有,東瑞國重男輕女,她嫁人了,從此她的人生與他息息相關,他好,她才能好,為了自己,她希望他能好一點。

  只能說人長得好看還是佔便宜的,賀彬蔚長得劍眉星目,她看著心情就愉悅才能跟他這麽說,如果長得獐頭鼠目,她一定會大發火,不好看還不老實,到底有沒有一個優點?

  現在氣氛已經好些,但還是有點僵硬,身為一個經歷過現代洗禮的人,她覺得自己應該主動一點。

  她什麽都不會,但有一個她很會——撒嬌。

  這種場合,生氣是沒腦子的表現,吃醋是下策,男人愧疚,趁機撒撒嬌賺一波好感,這樣對將來才有幫助。

  徐靜淞拉過他的手,輕聲說:「以後……要請夫君多多照顧。」

  賀彬蔚一怔,這話她剛剛也說過,現在聽來當然意義不會一樣,於是笑著覆住她的唇。

  「淞兒也得多多照顧我。」

  徐靜淞一笑,臉頰兩片紅潮,呼吸都快了起來。

  賀彬蔚覺得氣氛不錯,便扶著她往後倒去。

  一片春光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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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正妻以柔克剛

  賀老太太吃早齋,所以賀家早上都不開葷,早上是四個素菜,醋溜黃瓜,糖芋,紫蘇姜片,桂花香菇。」

  徐靜淞跟賀彬蔚吃完早粥,這便離開院子——今日新婦過門,一家人要在大廳上見見面,認親戚。

  走出垂花門,徐靜淞回頭看了一眼朗霞院,覺得有點眼熟,但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

  賀彬蔚察覺了,「怎麽?」

  徐靜淞一笑,「沒事。」

  兩人並肩而行。

  天空萬里無雲,秋風颯爽,小徑旁一盆又一盆的木芙蓉,粉紅色的花朵十分可愛,托這些木芙蓉的福氣倒是沒感覺出秋天的蕭瑟,微冷的風中只有金桂飄香。

  徐靜淞心情還不錯,雖然昨晚被鬧了一會,但她對賀彬蔚的表現還算滿意,沒有因為薑姨娘一個肚子痛就馬上飛奔出去。

  他給她留了面子,她也會給他留面子的。

  看,她今天打扮得多隆重,蜀錦繡花百合襖,銀紋梅花嬌紗裙,頭面用的是紅寶,大好日子,因此十二項全戴了。

  賀彬蔚邊走邊跟她說:「我家人口簡單,祖母就只有我爹一個嫡子,幾個叔父已經分家,我爹因為沒有兄弟分憂,又是皇商身分,忙得很,所以後宅就簡單了,正房便是我母親,生了我們三兄弟,不過我二哥福薄,走得早,我大哥因為母親鬱鬱寡歡,為了讓母親高興,主動提起要娶楊家表妹為正妻。」

  這個徐靜淞知道,賀有福跟賀文江這對父子娶了一對姑侄,賀有福娶了楊氏,賀文江娶的也是楊氏,外面都稱為小楊氏。

  其實賀家的狀況她都知道,但丈夫要說,是對她的好意,她總不能掃興,做人妻T,哪能這麽白目。

  「不過我嫂子運氣不好,一直沒能生下孩子,我大哥有四個庶子,都是姨娘肚子出來,待會你可以看到他們幾個,都很可愛。最小的雲哥兒才幾個月,但已經會認人,我都f'一」一白,小小人兒,飯都還不會吃,居然會知道誰是誰,真奇怪。」

  這個徐靜淞深有同感,「小孩子可厲害著呢,幾天就會認奶娘,我大堂哥膝下兩個兒子,也是幾個月大就知道找誰才有好果子吃,精得很。」

  她沒講的是,那兩孩子誰抱都好,就是大伯娘趙氏接過手會大哭,只能說小孩子真的很敏感了,能感受到大人的好意跟惡意。

  「至於我房中,便是去年收房的薑姨娘了。去年祖母病了一場,她對一切放心,就是放心不下玉琢,我見祖母難受,又見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妹鎮日惶惶不安,便主動提起收房之事……」

  徐靜淞一怔,倒是沒想到會聽到這個。

  媒婆都說賀彬蔚被薑玉琢迷得神魂顛倒,言聽計從,她昨晚已經知道,外人之言不可盡信,賀彬蔚對薑玉琢,感情是有的,這點從他把朱娘子喊進來問話就可以知道,但沒有迷得死去活來,不然昨天那個朱娘子一說,他就該飛奔出去了。

  居然是為了安賀老太太的心。

  只能說他是一個孝順的孫子,但不能說他渣。

  畢竟這是古代,對古代男人來說三妻四妾很平常,收一個孤女表妹當妾室,是做人敦厚,而不是花心。

  「我爹另外還有一個蔡姨娘,生了三個庶妹,眉仙十五,東雨十四,儷瑩十三,都還在說親,家裡就這些人了。」

  徐靜淞心想,這蔡姨娘也是很拚,一年生一個,但生男生女真的是太運氣了,賀大太太就連生三子,她的堂嫂賴氏也是連生兩子。

  摸摸肚子,心想,希望自己好運一點,現在也不求兒子了,能生得出來就好,即便京城婦科聖手不少,但不孕不好治,徐家的大伯娘趙氏不孕,賀家的大嫂小楊氏也不孕,這時代女人又不能外出上班,沒小孩帶,又不能有自己的事業,那到底要幹麽?

  賀彬蔚對她說:「總之,我家很簡單,你不用怕。」

  徐靜淞溫順點頭,「好。」

  她不是美貌驚人,但她很會裝乖。

  果然,賀彬蔚露出滿意的樣子。

  徐靜淞心想,他滿意?太好啦,希望他對自己一直這麽滿意,她才十五歲呢,就算只活到六十歲,都要跟這男人綁在一起四十五年,可以的話她希望兩人相處好一點,也不求多恩愛,過得去就行。

  賀家是皇商,這院子不過才十年,自然十分大,走了一會才到大廳。

  守門的婆子看到,連忙笑咪咪的對裡頭喊,「三爺跟三奶奶來了。」

  徐靜淞跟著賀彬蔚走上階梯,跨過紅坎子,走進黑磚砌成的大廳,雕樑畫棟。

  凡,每根樑柱,每扇窗子都刻有花紋,一邊是梅花,蘭花,菊花,竹子,意欲謙和。

  靈芝,仙桃,花生,綬帶鳥,意欲長壽。

  賀老太太居中而坐,大廳人不多,但氣氛輕鬆,幾個少女一臉好奇,徐靜淞心想,這應該就是賀彬蔚的幾個庶妹。

  一翻圓臉嬤嬤迎了上來,笑意盎然,「老奴姓冉,在老太太身邊服侍,見過三爺,三奶奶。」

  徐靜淞一笑,「初來乍到,還請冉嬤嬤多多提點。」

  「老奴不敢,三爺,三奶奶裡面快請。」

  徐靜淞挺著背走進去,皇商雖然是商,卻是最高級的一等,介於官商之間,這要有能力的,也能把女兒嫁入官家,之所以娶她,因為她命格七兩,是金兔命,據說能幫夫,賀家想讓賀彬蔚走官路卻沒背景,只能求迷信了。

  為此,徐靜淞更加知道自己得好好表現,得符合賀家的期待,這才能留下一個好印象,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好的印象也是。

  賀老太太前面的墊子已經放好,徐靜淞跪下,接過裝了茶杯的盤子,雙手往前,「孫媳婦見過老太太。」

  旁邊一個老嬤嬤連忙遞過一個匣子,程嬤嬤上前接過。

  賀老太太放下茶杯,「快些起來。」

  「謝老太太。」

  賀老太太審視徐靜淞,昨天玉琢鬧那一出,她當然知道,她也很驚訝玉琢平日聰明,怎麽大事這樣糊塗。

  聽閔嬤嬤說是三奶奶讓人把朱娘子帶過來讓她發落的,她一時之間又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辦,主人家大婚鬧事肯定要罰,但玉琢到賀家後一直是由朱娘子照顧,兩人情同母女,朱娘子更是處處給玉琢拿主意,這一罰不就罰掉玉琢一隻臂膀了嗎?弟弟就只剩下這個血脈了,想起兩人一起長大的種種,她無論如何都捨不得讓玉琢受苦。

  這個徐靜淞是金兔命,這點好,但想到她是大媳婦楊氏找來的人選,將來肯定親近楊氏這個婆婆,疏遠自己這個太婆,又覺得不太舒服。

  玉琢只是出身不好,但人品相貌各種出色,配彬蔚綽綽有餘,就媳婦楊氏一直說,彬蔚要走官路,可不能要個沒有娘家的姑娘當正妻,將來同僚問起可不好聽,然後兒子也站她那邊,真是氣死自己這個老太婆。

  現在看看,要說貌美,玉琢絕對先她一步,要說聰明,那也未必,一個商戶的女兒能聰明到哪裡去,又不像玉琢是她手把手教出來的,本來就該當正妻……哎,有了!

  於是笑吟吟的說:「昨天的事情,我都已經聽說,委屈你了。」

  徐靜淞心想,老狐狸,這種事情應該你知我知,大家裝沒事,現在在眾目睽睽揭出來以定沒好事,於是也笑著說:「薑姨娘沒事就好,大夫說脈象很穩。」

  她也不是糊塗到只顧自己春宵,昨晚賀彬蔚盡興,兩人一起洗完澡後,馬上把閔嬤嬤叫進來,問大夫來了沒,怎麽說。

  閔嬤嬤一臉不屑,「大夫說脈象好得很,大概是薑姨娘憂慮過甚,這才覺得不舒服,讓她躺兩天再吃幾帖藥,三奶奶不用擔心,薑姨娘身子沒事。」

  慶倖自己睡前有那麽一問,不然就要被問嘻住了,姨娘肚子疼,主母卻沒繼續關心下去,那是主母失職。

  果然,賀老太太見她居然答得出來,頗為意外,想想,又道:「你既然已經是朗霞院的主母,朱娘子也算你那邊的人,擾了這麽重要的日子,就交給你發落吧。」

  哎唷,這老太婆還真不拍死她不甘心哪,朱娘子是她老人家賞給姜玉琢的人,她這孫媳婦怎麽發落,都是打老太太的臉啊。

  於是笑說:「薑姨娘既然自己住在賞星閣,那孫媳婦也只能勉強算半個主母,M朱娘f自作主張之事,交給薑姨娘發落就好了,畢竟跟朱娘子相處日久,由她說話最恰當。」

  嘿,想害我,我把火球扔給你侄孫女,讓姜玉琢發落,看她怎麽辦?

  明明老太太一個罰月銀或者罰禁足就可以的事情,非得鬧,看來這賀老太太跟及。k琢災然是姑祖母跟侄孫女,一樣喜歡沒事找事。

  一個老薑氏,一個小薑氏,都是麻煩人。

  不過才嫁進來賀家一天,徐靜淞已經無比佩服自己的母親,她出生十五年就沒看五房院子著火過。

  賀老太太兩次想刁難徐靜淞都被擋回來,有點不高興,但又找不到理由繼續發作,只好說:「行了,去跟你公公婆婆敬茶吧。」

  呵呵呵,老虎不發威,把我當病貓,小薑氏麻煩,老薑氏也不安生,她現在萬分企盼賀彬蔚不要太糊塗,前生命短,她這輩子想好好過。

  徐靜淞在賀有福,楊氏前面跪下,「媳婦見過公公,見過婆婆。」

  賀有福倒是很滿意,金兔命呢,公主都沒七兩重,有這金兔妻在旁邊,彬蔚將來的官路肯定走得開闊。

  楊氏也很滿意,自從去年老太太裝病逼得蔚哥兒收了姜玉琢,她就覺得自己被將了一軍——原本她也是想裝病讓蔚哥兒收了侄女楊柳梢,沒想到老太太先倒了,老太太都病了,她總不能裝,就這麽躺了幾天,蔚哥兒就退讓了,早知道她就先病,老太太總不能在她倒下後接著裝。

  這徐家四姑娘真的挺好,落落大方,而且是她親自說來的,將來肯定親近她這婆婆,哪像薑玉琢,仗著老太太都不把她這大太太放在眼底,蔚哥兒收了房,也不過來雨恩院討好問候,淨往老太太住的滿福院那邊去,真氣死她了。

  現在看老太太兩次出招都被徐靜淞擋回去,內心只覺得十分痛快,笑容也由衷許多,「好孩子,快些起來。」

  賀有福給了一個大紅封,楊氏給一個匣子,都由程嬤嬤代為收下了。

  也不是徐靜淞愛財,但後宅女子有錢銀真的很重要,看到公公給了個紅封,真忍不住的內心喔呼一聲,匣子是頭面珠寶,很正常的新婦見面禮,紅封裝的就是銀票或者地契,總之都不會少。

  賀彬蔚見她起來,笑著幫她介紹,「這是我大哥,大嫂。」

  徐靜淞行了一個屈膝禮,「靜淞見過大哥,大嫂。」

  賀文江二十出頭,跟賀彬蔚七分像,不過長年在外面奔波,膚色微黑,身體倒是壯碩許多,有點小肚子但不是太嚴重,大概也是應酬不少,畢竟皇商嘛。說來,她公公賀有福也有小肚子呢,賀彬蔚卻是沒有。

  大嫂小楊氏眉眼之間跟婆婆楊氏長得頗像,大概是沒生孩子的關係,相貌有點憂愁,悶悶不樂的,徐靜淞跟她見禮,也只勉強一笑。

  然後是賀有福的姨娘,蔡姨娘,以及蔡姨娘所出的三個女兒,賀眉仙,賀東雨,賀儷瑩。

  三個小姑娘都不怕生,一下圍了上來。

  賀眉仙比畫著兩人的身高,「三嫂真屬小,比我還小上一些。」

  「三嫂長得真可愛,跟大姊姊一樣十五歲,不過大姊姊是普通兔子,三嫂可是金兔,肯定有福氣。」講話的是賀東雨。

  徐靜淞連忙說:「命格之說做不得准的,聽說眉姐兒是莊五爺一見鍾情,非得說下不可,我們女子能倚靠的只有丈夫,有夫君緣,這才是好福氣呢。」

  賀眉仙一聽就笑了,「三嫂真好。」

  兩家都有女兒屬兔,一個普通兔子,一個金兔子,難免被拿來比較,她知道不是三嫂的錯,但震多了總是不快,今天三嫂提麗,正在說親的璧爺對皇一見鍾一事,^時什麽氣也沒了,三嫂說得對,女子有丈夫緣可比什麽都重要。

  賀儷瑩拉住徐靜淞的手,雙眼亮晶晶,「三嫂的指甲染得真好看,回頭教教我吧。」

  徐靜淞笑,「我在院子也沒事,妹妹有空就過來玩。」

  幾乎是瞬間,徐靜淞就覺得自己會喜歡賀大太太楊氏了,一個寬厚的主母才能養出這樣活潑的庶女。

  蔡姨娘身材胖胖的,大概也沒吃什麽苦,跟—的秦姨娘,梅姨娘一,心寬體胖,哪像徐大進那幾個姨娘,每個都是紙片人,丁姨娘當初因為煩惱大堂姊徐臨月的婚事一下子瘦了很多,然後就再也胖不回來了。

  然後便是大伯賀文江膝下四個孩子,莊姨娘所出三歲的希哥兒,四個月大的雲哥兒,白姨娘所出兩歲的風哥兒,蕭姨娘所出一歲的齊哥兒。

    她給幾個哥兒都準備了見面禮,虎頭帽一頂,虎頭鞋一雙,另外還有個小荷包,上面繡著哥們的生肖,針線極佳,微妙微俏,當然,議不是—的,全是她娘李氏跟梅姨娘,秦姨娘繡出來的。

  見禮完,在下首坐下,一家人說說事情。

  看得出來賀家很重孝道,老太太只要說什麽,一對人都是點頭如揚蒜,楊氏雖然已經掌了中饋,大事還是會請問婆婆的意見。

  賀文江明天就要出門去江南,冬天下雪,萬物不生,他得去收最後一批布。

  徐靜淞心想,身為皇商也不容易,明明京城附近也有,但江南也許天氣好,絲綢特潤滑,那個滑度真的跟京城近郊產的不一樣,為了這塊招牌,南北奔波,什麽都要最好的。

  當然,賀家除了貢布,自己也有布莊,從補棺桑棉,染布,賣布,一條龍作業,才能提供富裕的生活,貢布只是名聲好聽,要靠那吃飯,連下人都請不起。

  這一說,便是一個多時辰。

  賀老太太剛開始沒有很高興,但也許後來是看到兒孫滿堂,臉上還是露出笑意,徐靜淞心想,總算還有點正常,廳上四個娃兒這麽熱鬧,氣氛和樂融融,希哥兒三歲,似懂非懂的年紀,對什麽都有意見,說沒幾句口水就滴下來,好笑得不行,齊哥兒才一歲,還不太會走,整個人搖搖擺擺在廳上走來走去,一下敲敲桌腳,一下又跑去抱賀老太太的腿,那樣子真可愛得不得了。

  徐靜淞看得心都軟了。

  賀老太太年紀大,很快乏了,進了內堂,大廳眾人便慢慢散去。

  徐靜淞出了大廳,心想,第一關總算過了。

  回朗霞院的路上,賀彬蔚對她笑,「表現得不錯。」

  「還說,祖母丟問題給我,你也不出聲。」

  「我若出聲,是解了當下的難,只不過祖母會心懷芥蒂,以後更不好相處,便是為了你好,這才不講話。」

  徐靜淞心想,是嗎?

  仔細想想,好像是——如果自己將來刁難孫媳,孫子跳出來護媳婦,自己肯定會很生氣。

  好唄,這回算他有理。

  

  回到朗霞院,便是第二出重頭戲,朗霞院的下人要來拜見她,她帶來的下人也要拜見賀彬蔚。

  讓下人磕頭,當然就不用穿得這麽隆重,於是換了一套五彩琵琶衿上衣,鳳牙百褶裙,紅寶頭面十二項也拿了八項起來,只留下玫瑰盛開釵,玫瑰含苞釵,耳環,手串,鞋子也換過,衣裳是五彩的,鞋子便是素淨的月白色,上面繡著幾朵鈴蘭。

  兩邊下人早在廳上等著,徐靜艙跟賀彬蔚從內廊出來,便一齊下跪,「奴才見過三奶奶。」

  賀彬蔚出聲,「都起來吧,抬起頭來,讓三奶奶認認。」

  下人抬起頭,眼睛卻是不敢直視,只看著地板。

  賀彬蔚是爺們,威名很重要,自然不可能親自給她做介紹說這是某某某,那是誰誰誰,傳出去不好聽。

  閔嬤嬤早先一步笑說:「老奴姓閔,是三爺的奶娘,仗著自己年紀大些,主動給奶奶說說這些下人。」

  「有勞閔嬤嬤。」

  「不敢。」

  「這兩個叫招財,進寶,是三爺的小廝,這四個丫頭叫做快筆,香墨,平紙,鳴硯,是三爺的大丫頭,身邊後面這八個是二等丫頭,不過普通粗人,就不介紹汙了三奶奶的耳朵,另外這個是葉嬤嬤,兩丫頭是常康,有安,還有後頭三個粗使婆子,六人是服侍薑姨娘的。」

  閔嬤嬤每說一句,程嬤嬤便給一個荷包,有名字的荷包自然大點,裡面裝兩個金錠子,四個貼身丫頭的還有一個金鐲,其他人就是裝一個金錠子。

  徐靜淞一個一個看過去,招財跟進寶應該是兄弟,眉眼之間七分相似,快筆,香墨,平紙,鳴硯取的名字意思應該是求個好兆頭,丫頭們長相都是清秀可人,乾乾淨淨的模樣,一看就舒服。

  葉嬤嬤,常康,有安,後面三個粗使婆子是服侍薑姨娘的,加上昨天的朱娘子,嘖嘖,一個姨娘居然有七個人服侍,難怪昨晚那種日子都敢鬧。

  葉嬤嬤帶頭行禮,「稟三奶奶,姜姨娘昨晚肚子不舒服,今日起不來,不是故意不來見三奶奶,還請您不要介意。」

  徐靜淞心想,大夫都說脈象很好了還演啊?罷了,反正自己也不是特別想看她,於是點頭微笑,表示知道了。

  賀家的下人認完了,換徐家這邊。

  徐靜淞帶過來的人不多,就程嬤嬤,春分,小雪,白露,小滿,李氏原本要再給她一房人,被她推了,人多麻煩,她還得多支出,反正以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下人再多,她也沒地方炫耀啊。

  然後就是隨嫁徐謹月,雖然是大堂姊,但隨著花轎過了門便就是姨娘命,現在還沒開臉,連姨娘都算不上,就是個身分尷尬的隨嫁,身邊只有一個奶娘嬤嬤。

  賀彬蔚自然也準備了荷包,程嬤嬤每介紹一個,閔嬤嬤就給一個荷包,給徐謹月的有稍微大一點。

  最後就是兩邊的人互相認認,以後就是一樣的主子了,可別交代事情卻找不到人。

  賀彬蔚喝了口茶,「以後這朗霞院不只我,還有三奶奶也是主人,你們可別看……奶奶從小就欺負她,打她的臉就是打我的臉,我可沒這麽好說話,讓我知道,全家都打發到場上去務農。」說到後來,語氣已經十分嚴厲。

  廳上眾人一聽,嘩啦拉跪了一地,「奴才們不敢。」

  徐靜瓶心想,可以,這個要加分。

  初來乍到,眼前所見都是賀家人,她也不是不怕不擔心,大戶人家,奴大欺主比比皆是,像大堂姊嫁給一個孔姓商人當續弦,嫁過去,奴婢一問三不知,只會告訴她「奴婢不清楚」,「太太,不行啊,我們孔家沒這規矩」,「容奴婢先去問過老太太」,一個堂堂孔太太卻被一些老嬤嬤制得死死的,大堂姊夫當然不把她當一回事,他就是個媽寶,三句不離「我娘說」,一點用都沒有,初二回門^起吃飯,真聽得她超想打人。

  說起徐靜淞對賀彬蔚的第一印象,就是有點好色,很執著於問三堂姊隨嫁的問題,其他都還好,而且因為他長得氣宇軒昂,很有武人氣息,所以直覺他應該有點擔當,現在想來不是一點,是很多啊,他肩膀超寬的,擔很多。

  然後又忍不住稱讚自己,徐靜淞,幹得好!

  一定是自己昨天該聰明的時候聰明,該乖巧的時候乖巧,讓他很滿意,她今天才有這待遇,如果昨天朱娘子沖進來時她大發瘋,他一定不會這樣對她了。

  於是笑說:「我也不難相處,以後同心為了賀家,也就是了。」

  眾人又連忙點頭,直到她再三讓大家起來,這才由閔嬤嬤帶頭紛紛站起,神色顯然恭敬許多。

  賀彬蔚放下青瓷盞,「葉嬤嬤,姜姨娘早上起來還不好?」

  葉嬤嬤躬起身子,「說是肚子有些怪怪的,不敢下床。」

  「哪裡怪?去請大夫了嗎?」

  朱娘子昨天的遭遇葉嬤嬤她們也有耳聞,於是趕緊回答,「已經去請了,大夫說姨娘是憂慮過甚,讓姨娘靜養幾天。」

  言下之意還是想訴說薑姨娘的委屈,三爺您要娶三奶奶,姜姨娘可是傷心得都病了啊。

  賀彬蔚也有點無奈,他希望後院和睦,沒想到第一天就著火,大夫說了玉琢無恙,她偏

  偏又講自己不舒服,他不去看她,是沒有情義,他去看她,那就是打徐靜淞的臉,今天才是過門的第一天,哪個新媳婦能容忍丈夫這樣去看姨娘。

  

  賀家的晚飯十分豐盛,朗霞院是八個菜,兩個湯,分別是四葷,溜大蝦,酥麻油卷,宮保鹿肉,魚絲豆苗,素的是玉蘭片,大蒜白菜,枸杞青蔬,五香韭菜,咸湯是人參雞肉,甜湯是銀耳湯圓。

  徐靜淞看著滿桌菜肴,大蝦,大蒜,韭菜,人參,枸杞……一排壯陽食物,看得出來打家是真的很想再添小娃了。

  賀彬蔚揮揮手,讓嬤嬤跟丫頭都下去,徐靜淞覺得輕鬆了許多。

  他是讀書人,自然食不言,寢不語,她卻覺得這樣無趣,替他剝了個大蝦,又在湯碗盛了人參雞肉放到他面前,很自然的開口,「等會吃完飯,我們倆一起去看看薑姨娘吧。」賀彬蔚一怔,薑姨娘鬧了兩日,他一方面覺得有些頭痛,但一方面也覺得她可憐,畢竟一起長大,感情總是有的,去年祖母生病,玉琢一直害怕——父親失蹤,母親亡故,姜家不認,一旦在賀家失去立場,她會無處可去。

  她能抓緊的只有賀老太太這個姑祖母,可是姑祖母老了,又怎麽能護她一輩子,他既是表哥,又是丈夫,也應該讓她心安點。

  只是靜淞是新婦過門,這樁親事是賀家求娶,她可什麽錯都沒有,她才過門他就往妾室院子去,他怎能這樣打她臉。

  退後一步說,姨娘不住在朗霞院,而是另外住在賞星閣,這已經很傷害一個主母的尊嚴

  還是一樣,如果眉仙,東雨,儷瑩的夫家有個姨娘這樣自己一個院子,他會上門去要倘脫法。

  徐靜淞沒鬧,也沒追問,只說自己知道了,他很喜歡她這樣大器,覺得嫡女出身果然個好,徐五太太把女兒教得很好,正因為她都沒發脾氣,他也不想讓她難受,既然大夫說自己的肚子沒事,就是心裡不舒服,過兩天再去看也是一樣的。

  可是沒想到她會自己提出來要去看玉琢,老實說,他很高興,也覺得松了一口氣,「甚好。」

  徐靜淞心想,就知道他內心還是想去看薑姨娘的。

  真不知道該說他這樣是渣,還是不渣,不過不討人厭就是了,薑玉琢也是他的女人,若是他太乾脆,她反而會覺得他太狠了。

  徐靜淞笑問:「薑姨娘喜歡吃些什麽點心?」

  「你問這做什麽?」

  「讓廚房做一些,我們帶過去,就說是你吩咐的,知道夫君有把自己放心上,想必薑姨娘憂慮會散去些,對腹中孩子也會比較好。」

  賀彬蔚高興了起來,「還是你想得仔細,閔嬤嬤。」

  閔嬤嬤本就等在格扇外,聽他一喚,自然馬上進來。

  「薑姨娘平素喜歡吃些什麽點心?」

  「花生湯圓,桂花仁糕,豌豆黃,鮮花玫瑰餅……老奴現在只想得起來這幾種。」

  「讓廚房各做一個碟子過來。」

  閔嬤嫂覺得奇怪,三爺今天才吩咐大家不准跟三奶奶拿翹,現在是自己要去看薑姨娘嗎?但見三奶奶神色平和,又不像那一回事,也猜不出,便退下吩咐去了。

  賀彬蔚給她夾了一個玉蘭片,眉頭都開了,「這是爹前幾日從江南回來捎上的,這倘下江南還勉強能產,京城這裡可是都沒了。」

  徐靜淞笑著吃下,內心忍不住給自己按個贊,乖得好,乖得妙,乖得呱呱叫,看,賀彬蔚一個大爺還給她夾菜呢,可見她剛剛那主意完全解了他的難處。

  正妻不用貌美如花,正妻需要的是智慧,譬如她,智慧過人。

  以色侍人那是姨娘的手段,以柔克剛才是正妻的道理。

  男人有個姨娘很正常,跟他鬧是沒用的,姨娘比她早入門,又有賀老太太這個姑祖母,吵啥呢,吵贏也得不到好果子吃啊,這時候就要跟男人當知己,你姨娘就是我姨娘,本姑娘一定好好對待她。

  這時候的玉蘭片沒憂好吃,不過她還是覺得很甜___她也不求一生一世一雙人,大家雲霊過旱就好了,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看來她將來有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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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8 00:25:0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薑姨娘那極品

  去看薑姨娘不是多危險的事情,因此兩人都沒要太多下人跟著,前面招財跟進寶掌燈,後面跟著閔嬤嬤跟程嬤嬤,然後平紙提著點心食盒,四盞燈籠照得亮晃晃的,慢慢從朗霞院走到賞星閣。

  徐靜淞真覺得自己做得太好了,秋夜涼,賀彬蔚還親手替她系了華錦披風,這才成親第一天哪,她就有這待遇了。

  「薑姨娘是一直住在賞星閣嗎?」她對他還談不上什麽情愛,只不過以後要當,總得把狀況理清楚。

  「原本是跟我祖母一起住的,學習什麽的自然跟眉仙她們三姊妹一起,長到十歲已經算是大小姐,不好再跟長輩同院,祖母這才開了賞星閣的鎖,尋了好日子搬過去。」

  徐靜淞點點頭,「也是,十歲上下開始走宴會,春宴秋宴一年到頭少不了,小姑娘們言談間都會問住哪,將來好寫信去,一聽住在滿福院,肯定是跟長輩,總會覺得奇怪,正愛自尊的年紀,總不希望自己跟別人不一樣。」

  至於為啥收了姨娘,卻沒搬到朗霞院的房間,這道理徐靜淞自然知道,賀老太太心疼這侄孫女,怕她將來被主母壓一頭,與其獨寵一兩年後要委屈二三十年,不如一開始就分開住,樂得輕鬆。

  她覺得賀老太太也真可愛,那是因為今天她徐靜淞不爭,不然只要她開口,薑姨娘還是得被子卷卷回朗霞院住,賀家只是皇商又不是後宮,妾室還分院子,哪這麽大派頭。

  她入門前一直想,跟姜姨娘當鄰居就好了,她不會刻意為難對方,但同時對方也得好好聽話,可沒想到薑姨娘昨晚就鬧,今天還在裝,這以後自己要對她嚴格好,還是不嚴格好?嚴格了恐怕賀彬蔚心裡也不開心,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妹,但要是不嚴格,讓她騎到自己頭上來,那苦的就是自己。

  想想還真佩服母親,姨娘,通房,外室,安排得穩穩當當,自己也過得開心,太不容易一次一家倒要問問母親有什麽法寶。

  賞星閣離朗霞院不遠,聊聊天便到了。

  大門沒關——薑玉琢還在吃晚飯。

  守門婆子見是三爺,自然趕緊退開,說要去給薑姨娘通報,賀彬蔚擺擺手,他是表哥又不是長輩,不用刻意去告知。

  那婆子見狀也樂得省了一趟。

  賞星閣不大,就一個一進院子,兩間大房,前庭也是小小的,不過十幾步路。

  閔嬤嬤正要敲格扇,卻聽到裡面一陣哭聲。

  「我不吃,我什麽都不想吃,拿下去。」

  「唉喲,我的好姨娘,您不吃,肚子裡的孩子會餓的,乖,聽嬤嬤的話,把飯菜都吃了,這菜色可是苗大夫特意開的,都是滋養補身,對孕婦跟孩子都好。」

  「有孩子有什麽用,我昨天說肚子疼,表哥也不來看我,還有心情洞房花燭夜,肯定是被徐家那個狐狸精給迷住了。」

  徐靜淞傻眼,狐、狐狸精,指的是她嗎?

  第一次聽姨娘罵正妻是狐狸精,感覺真詭異,然後轉念一想,又覺得這薑玉琢很麻煩,她這正妻都要跟她好好相處了,她還在不依不饒,要搞清楚,並不是別人破壞了她與表哥的關係,賀彬蔚本來就會有正妻,就算不是她徐靜淞,也會有別的千金小姐。

  當她決定要給賀彬蔚當姨娘的時候,就該知道自己的命,不管她跟表哥認識多久,水有多深,上面就是會有一個身分更尊貴的女人。

  原本以為薑玉琢只是有點糊塗,現在看來不是一點點,是十分啊,狐狸精這種話,心想聽聽就好,還講出來,賞星閣中有丫頭,有嬤嬤,有娘子,她能保證那些人都忠心耿耿,個被收買?

  賀彬蔚的臉色很不好看,想來也是,哪個男人聽到姨娘說正妻是狐狸精會高興。

  正妻要愛護姨娘,不然就是不給男人面子,相對的,姨娘也要尊重正妻,不然也是不給男人面子。

  男人的面子很重要,像她為了他的面子,這兩天做了很多事情,裝沒事,裝高興,裝乖巧,都是為了他的面子。

  正妻才剛進門,姨娘規矩不好,一定是他沒教好,賀彬蔚一定沒想過自己的姨娘會這樣沒規矩,讓他在正妻前丟臉。

  徐靜淞覺得有點?尬,是自己提議要來的,原本想來個懷柔政策,看,看你昨天鬧成那樣,我都不介意,我還來看你,讓薑玉琢內心有愧,從此痛改前非,跟她主母好好當鄰居,沒想到她這三奶奶沒因為洞房花燭夜被擾不高興,反而有人因為擾不成功在發脾氣,看看,這世道,奶奶過得比姨娘艱難。

  徐靜淞覺得再聽下去也只是讓自己不舒服,於是拉拉賀彬蔚的袖子,用口形說:我們回去吧。

  至於那些點心,賞給下人吃就是了。

  沒想到賀彬蔚卻不為所動—祖母病重,他想讓祖母安心,這才收了玉琢當姨娘,收房時,他就已經說過了,他將來會有正妻,玉琢得尊重正妻。

  玉琢說,好。

  既然是他姨娘,他就會好好照顧她一生一世,可是,不能沒有規矩,正妻有正妻的體面,姨娘有姨娘的本分。

  狐狸精?這是一個姨娘該說正妻的話嗎?

  「什麽金兔命,可笑死了,我昨天鬧那麽大,連句重話都不敢說,我看根本就是孬兔命,嬤嬤你知道嗎,她過門還帶了自己的堂姊當隨嫁,這徐家好不好笑,明明也是大戶人家,居然讓個小姐當隨嫁,金兔?哼,只有大太太糊塗信了這個。」薑玉琢恨恨的說:「姑祖母原本是要讓我當表哥正妻的,要不是大太太攔阻,我今天哪用得著淪落到這地步,大太太自己過得好,卻來處處為難我一個孤女,只會在別人面前裝裝樣子,也不是真心對我好。」

  「唉?!薑姨娘哪,那可是大太太跟三奶奶,不是什麽……三奶奶確確實實是金兔命,不知道多少媒婆上徐家說這門親呢,您說話得小心,隔牆有耳,不要給人抓到把柄,平、也而論,大太太對您是仁至義盡了,您也不該這樣說大太太。」

  葉嬤嬤也不懂,若說三爺跟姑娘兩情相悅,非君不嫁,非卿莫娶,還能說是人太太為難,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三爺對姜姨娘就是表兄妹情誼,孝順祖母,又可憐這表妹。三爺的心意他自己作主,這怎能怪到大太太頭上。

  薑玉琢卻是哼的一聲,「我怕什麽。」

  徐靜淞心想,她一定是會哭「反正表哥都不管我了,我什麽也不怕」,卻沒想到薑玉琢講的居然是……

  「我現在有孕,誰敢拿我怎麽樣?」也,也是啦。

  對於大戶人家來說是這樣,天大地大,孩子最大,現在就算她有膽忤逆賀老太太,都沒人能把她怎麽樣。

  「幸好我懷孕了,不然那狐狸精進門,我都不知道要吃多少虧。」薑玉琢聲音透著不甘願,「我以後就天天不舒服,看她能拿我怎麽樣,我就不信她敢立我規矩。」

  答對了,徐靜淞心想,我還真不敢。

  「姨娘,您聽嬤嬤一句話,那朱娘子的話別再聽了,淨是一些餿主意,三爺又不傻,哪會這麽好糊異。」

  「葉嬤嬤都不疼我了。」薑玉琢哭了起來,「朱娘子好歹給我出了主意,葉嬤嬤卻只會迎我好好服侍那個狐狸精,我,我怎咽得下這口氣,我又不是沒有來處,我是薑家的大小姐,要不是爹那麽沒良心把銀子卷走了,我就能坐大紅花轎嫁給表哥當正妻了,現在卻只是個姨娘,我怎麽甘心。」

  「姨娘哪,葉嬤嬤怎會不疼您,就是疼您才希望您走一條正道,您乖,聽嬤嬤的話,三爺可以不去伺候,三奶奶您一定要伺候得好好的。姨娘,您有沒有想過十年後,二十年後的光景丄―爺只會寵新人,更漂亮的姨娘,更青春的姨娘,老太太身體不好,不能去煩她,您到時候能依靠的,就只有三奶奶了。」

  徐靜淞心想,這葉嬤嬤不錯啊,腦子很清楚。

  姨娘花兩分心力討好男人,那就得花十分心力討好主母,因為男人的愛不長久,主母的權力卻是一輩子。

  看看徐家五房就知道,她爹現在寵愛的都是那些十幾歲的青春通房,秦姨娘跟梅姨娘可苦了?沒有,這兩姨娘聰明,年輕時就懂得討好主母李氏,所以晚年老爺不管也不用愁,老爺不可靠,還有太太可以依靠呢,不怕。

  「我也知道男人不可靠,以前爹爹還沒跑的時候,家裡有好幾個姨娘,每個都是新鮮一兩年便被拋下,有生孩子的還好,沒生孩子真的就只是數日子,我還記得她們的樣子,雙眼無神,臉上一點光彩都沒有,我才不會落魄到那地步,我一定會生個兒子,我要生上三五個孩子,晚年靠著孩子我怕誰。」

  「姨娘哪,您別想著跟三奶奶杠,要想辦法討好才是,嬤嬤就說一句直白的,您只是姨娘,三奶奶是正妻,您有沒有想過,萬一生了兒子,三奶奶說要抱去養,到時候您這記^就白生了。三奶奶養大的,只會跟她親,您生一個,她養一個,到時候您膝下會有誰,晚靠誰?」

  「她敢!表哥答應我了,孩子我可以自己養,表哥不會食言的。」

  徐靜淞似笑非笑的看著賀彬蔚,就見他剛剛還很生氣,現在卻是一臉尷尬祖母當時真的不大好了,只求他這個,別讓玉琢白生兒子,他怎能不答應。

  徐靜淞心想,唉喔,難怪這薑玉琢這麽有底氣,原來是賀彬蔚早答應了她。

  這倒是無妨啦,她沒喪心病狂到拆散人家母子,退後一步說,別人的小孩逗逗可以,要抱過來養?沒那興致,以後就算生不出來,她也寧願去佛寺領養沒人要的孩子,不會去搶人家的。

  「姨娘,三爺答應您的事情,您知,三爺知,那就好了,可別特別跑去三奶奶面前說,這樣不恭敬。」

  「我還要什麽恭敬,敢搶我兒子,我就詛咒那狐狸精生不出兒子,要不就生一個死一個,像二表哥那樣養不大。」

  徐靜淞心想,薑玉琢要完蛋……

  果然,賀彬蔚聽到這邊,再也忍不住,砰的一聲踢開格扇,大步走了進去。

  裡面兩人都嚇了一跳,一看是賀彬蔚,薑玉琢先是欣喜,嬌柔萬分的喊了一聲「表哥」,很快的發現哪裡不對,自己剛剛說了什麽?瞬間臉色變白。

  「表哥,剛剛不,我是氣昏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賀彬蔚神情很冷,「那你是什麽意思?」

  二哥早亡,是賀家全家人的傷痛,已經十幾年了,母親到現在仍走不出來,每到二哥的生日,祭日就要上山去給他做法事,平日經書一本一本的抄,就怕二哥年紀太小,福分不夠,不能轉世為人。

  二哥是一場麗走的,所以賀家的孩子一旦有人高熱,母親便如驚弓之鳥,不敢休息,不敢睡覺,怕贏又奪了去,可是的蠢,他害變大的,輕易拿二哥出來說嘴?

  原來她對母親這麽不滿,原來她對賀家這麽埋怨?

  還有靜淞,她什麽都沒做,昨日鬧成那樣罰都沒罰,玉琢卻咒她孩子養不大,怎麽,他賀彬蔚是做了什麽缺德事情,不配有嫡子嗎?

  「三爺。」葉嬤嬤連忙說:「薑姨娘想了您好幾天了,都睡不好,這是人糊塗了,說了渾話,都不是真心的,三爺您別跟她計較。」

  「是啊,表哥。」薑玉琢說著便哭泣起來,「我不是有心的,我,我是氣自己留不住表哥的心,表哥來看我,我真的很高興……表哥你別生我的氣,不然我們明天上朝然寺去給二表哥做法事,我抄了好幾本經書,順道一起回向給二表哥。」

  薑玉琢是很糊塗,但她說對了一件事情,她有孩子,誰敢拿她怎麽樣。

  賀彬蔚氣到臉色發青,卻也只能壓抑著不要發脾氣,不好罵她,當然更不能打她。賀彬蔚哼了一聲,點點頭,「來人,薑姨娘身體不好,從今天開始不出賞星閣,都給我看緊,要是薑姨娘出了門,不管是誰都領二十個板子,一起趕出賀家,聽清楚了?還有,新朱娘子打三十個板子,明天讓人拉出去賣了。」

  葉嬤嬤,常康,有安連忙跪在地上說知道。

  薑玉琢錯愕,「表哥這是要禁我的足?」她也不過說錯了一句話而已,哪這麽嚴重,二表哥長不大又不是她害的,表哥怎麽這樣狠心,那個姓徐的狐狸精一定在偷笑吧,恨死了!賀彬蔚卻不想再跟她說話,甩了袖子便走出格扇,徐靜淞連忙跟上去。

  薑玉琢剛剛也詛咒了她,但她兩世為人,幾句話而已,不痛不癢,傷不了她,但賀彬蔚就難說了,古人迷信。

  賀彬蔚走得很快,看得出他很氣,徐靜淞得小跑步這才跟著上。

  過了桂花坳,徐靜淞拉住他,「我們去看看婆婆吧。」

  「我娘?」

  「是啊,我剛剛想到的,婆婆今晚肯定特別想跟人聊聊。」

  賀彬蔚突然懂了她的意思——三兒子都成親了,二兒子卻沒能長大,身為一個母親,今天肯定是感觸萬千。

  秋晚是暗得快,但其實還早得很,不過才酉正時分,現在過去也不算失禮。

  閔嬤嬤見自己一手帶大的三爺聽到要去看大太太時臉色平和了些,連忙也説:「啊,三奶奶說的有理,大太太今日想必特別多情緒。」

  賀彬蔚覺得自己也該去跟母親說說話,「也好。」

  到了雨恩院,賀大太太果然正在感懷,身邊的熊嬤嬤說,三爺成親,大太太今天很高興,還開酒喝了兩杯,但晚飯卻吃得比平常少。

  賀大太太看到兒子跟媳婦十分開心,許是剛剛有喝點酒,話多了不少,拉著徐靜淞的手一直說賀彬蔚小時候的事情,怎麽鬼靈精,怎麽調皮,長大了又遲遲不婚讓她傷透腦筋,現在總算娶了媳婦,身為母親也算放下一樁心事。

  賀大太太興致很高,直到熊嬤嬤提醒她該歇息了,這才笑咪咪讓兒子媳婦回去。

  賀彬蔚跟徐靜淞回到朗霞院自然是晚了,梳洗一番這便上床。

  徐靜淞心想,賀家看似簡單,但也真不簡單,今日她提議去看薑玉琢是想用懷柔政策收服她,就像母親收服秦姨娘跟梅姨娘那樣,沒想到薑玉琢自己得罪賀彬蔚,導致禁足——也好啦,不然讓薑玉琢來朗霞院立規矩,自己會怕怕的,萬一她跌倒還是身體不舒服,不就算在她這主母的頭上?但要說免了她的立規矩,又會顯得主母怕她,這樣很沒用,她無法在賀家站穩腳跟,所以賀彬蔚禁她足是最好的,自己不用怕,又不用損及威嚴。

  過門也才第一天呢,就這麽多事情,以後恐怕也是不得清閒了,唉。

  兩人躺在床上,賀彬蔚握住她的手,「今日你辛苦了。」

  超辛苦的,但她還是得說:「不辛苦。」

  「你……」

  唉?話說完啊,怎麽就只講一個字啊。

  徐靜淞側過身子,一雙眼睛滴溜溜看著他,「我怎麽了?」

  賀彬蔚很想跟她說,第一次見面印象不錯,經過來往寫信,更覺得她有讀書,有見識,跟一般女子不同。

  姨娘先進門,也沒見她暴跳,表妹出口不敬,她也很淡定,他知道自己是娶到了賢妻,雖然才第一天,但今天的狀況已經夠多了,說來,他還覺得挺丟人的,姨娘囂張,是因為他沒管好,但她只是很T,靜的說,我們去看看婆婆。

  她很好。

  朱娘子鬧成那樣,她說三十個板子已經懲罰夠,發賣還是太可憐了,禁足就好,那種在賀家過了一輩子的老奴,讓她出了賀家大門,她會不知道該怎麽活。

  徐靜淞說,我也很惱,可是我不想出人命。

  原本擔心娶個女子會配不上自己,現在看看自己亂成一團的後院,再看看氣定神閑的她,他覺得是自己配不上她。

  

  徐靜淞的婚姻生活就此展開。

  賀彬蔚有個書齋,位在賀家東南角,四面竹林環繞,十分幽靜,適合靜心念書,雖然有那麽說很不像話,但徐靜淞覺得書齋在賀家的地位大概僅次於祠堂,十分神聖,沒事不能靠近,聽說有次賀希從園子跑進竹林,人小腿還挺快,一下子沖進院子,西席跟賀彬蔚看到小娃雖然沒說什麽,但後來當日照顧賀希的嬤嬤都領了一頓打,還罰了三個月的月銀,然後當賀雲想到竹林捉迷藏時,嬤嬤就拚了命的攔住。

  早飯通常賀彬蔚跟徐靜淞會一起吃,隨著賀老太太吃素,早餐自然十分空虛,吃完早粥,賀彬蔚去讀書,徐靜淞便帶著丫頭嬤嬤去雨恩院等賀大太太楊氏,通常大嫂小楊氏也會

  差不多時間到,然後還有公公的蔡姨娘,小姑賀眉仙,賀東雨,賀儷瑩,一群人浩浩蕩蕩去賀老太太的滿福院請安。

  請安模式跟徐家差不多,反正就是說說閒話,媳婦有事情就上報,老太太指點一番,差別在於徐老太太很喜歡徐靜淞這個孫女,賀老太太不大喜歡徐靜淞這個孫媳婦一才進門就搞得她的侄孫女被禁足,這是相克吧。

  「身為妻子,便當好好侍奉夫君,彬蔚明年就要上考場,可不能讓他為了家裡的事情煩心,知道嗎?」

  又來了,藉機發揮。

  徐靜淞雖然內心無奈,表面上還是笑著說:「謹遵老太太教誨。」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不要嘴巴上說知道,得趕緊懷上,薑姨娘都有了,彬蔚的斗子肯定沒問題,你自己得爭氣,不然誰也幫不了你。」

  「是,孫媳婦知道。」老天鵝啊,她才入門半個多月耶,姜姨娘收房快一年肚子才大起來,現在是要她一個月就報喜嗎?

  可以的話她也很想啦,賀彬蔚晚上也挺賣力的,但哪這麽好運,好,她發誓,如果他年底前有孕,她就把每個月的月銀都捐出去給城南善心棚。

  前生沒結婚,沒孩子,這輩子想通通體會一遍,賀彬蔚只是女人關係太麻煩,不然人還是不錯的,而且也很尊重她。

  他很古板,但古板有古板的好,他很注重她妻子的地位,當然,賀靜淞也是裝得乖乖的,該服侍的服侍,該安排的安排,看到他悶了,就說幾個笑話解解悶,晚上月圓風好,他吟詩,她也努力湊個李白王維。

  東瑞國信奉女子無才便是德,為了留給人打聽,很多千金小姐不敢多讀書,唯讀贊女戒,佛經,將來能看帳本也就好了,徐家也是如此,不過徐靜淞開了前世的外掛,古文讀了不少,她又是台大學生,記憶力極佳,跟賀彬蔚這個讀書人自然比較有話講。

  賀老太太發揮半日,見徐靜淞恭順,內心總算舒服了些,轉向媳婦楊氏,「再兩個月就過年了,各家來往都該準備起來,可別讓人笑話我們賀家。」

  「是。」賀大太太楊氏恭恭敬敬的,「禮單已經擬得差不多,我們賀家今年多來往都是很多人家,禮單長了不少,正想這幾天拿給老太太,請老太太指點。」

  賀老太太擺擺手,「不用了,你辦著就好,要是需要幫手,就讓玉琢出來吧,她識字多,能幫得上忙。」

  楊氏又怎麽會不懂自己的婆婆在講什麽,老實說,她也很煩婆婆過度寵愛姜玉琢,但身為媳婦也不能說長輩不是,只能點頭,「媳婦知道了。」

  「等你回去,就讓玉琢過去打下手。」

  「是。」

  不是徐靜淞在講,這個老太太真的是很討厭了,明明自己這個大活人就在場,她還要說要薑姨娘出來幫忙?當她透明的嗎?

  薑姨娘也才禁足半個月而已,就想放她出來了?然後又不想讓人家知道這是她的主意,要賴在楊氏身上,因為薑玉琢可是奉著楊氏的命令出來的。

  這樣她這個主母會很困擾,到底要不要讓她來立規矩?

  面子重要,還是日子重要?

  徐靜淞迅速的想了想,「有件事情想請老太太斟酌。」

  賀老太太神色閃過一絲厭惡,但還是回話了,「說吧。」

  「薑姨娘身子單薄,但又肚子漸大,眼見天氣逐漸轉涼,孫媳婦是想,不如就免了蓋姨娘的規矩,讓她專心待產。」萬一薑姨娘怎麽樣,也賴不到她頭上來。

  賀老太太哦的一聲,神色間有點高興,「難得你有這想法。」

  老實說,她也是這樣想的,也想過徐靜淞會不願意,心裡思量著,要是徐五太太要一個說法,就跟她說這是賀家,由賀家人說了算。

  跟楊氏商量後,楊氏卻說萬萬不可以啊,因為賀彬蔚將來要走官路,讓人參一本當年鬧過這事情,前途就沒了,哪家姨娘不去太太奶奶那邊立規矩,就薑姨娘特例,憑什麽,這傳出去多難聽,賀彬蔚還要不要做人。

  賀老太太聞言,雖然她疼愛玉琢,但更重視孫子的前程,只能看狀況行事,只是沒想到還沒到立規矩的問題,玉琢先給禁足了,玉琢一直寫信到滿福院,說自己知道錯了,請姑祖母替她想辦法。

  她雖然氣玉琢嘴巴壞,誰不提,偏去提過世的宜哥兒,但又想起弟弟,還是心軟,弟弟就這麽一個血脈了,難道她一個當家老太太還護不住?於是趁著媳婦今天說禮單的事倩,幫一把。

  這徐靜淞自己竟然說要免了玉琢的規矩,真有眼色,也難怪彬蔚說起這個新妻十分滿總,説她大器泱泱,再看她頓時覺得順眼很多,又想,難道算命說的都是真的,金兔命?所以玉琢沉魚落雁沒得到他的歡心,反而徐靜淞這小家碧玉得到他的稱讚?

  「既然是你提的,我也不好說什麽,畢竟你是主母,不過徐家那邊你可要打聲招呼,兌謙人以為足我們家規矩不好。」

  「那是自然,孫媳婦會寫信回家的。」

  楊氏不是很懂徐靜淞,但也知道自己的院子自己作主,身為母親,不可以把手伸進兒子的院子,於是轉而對賀老太太繼續發問:「對了,婆婆,今年過年,我們可要捐善粥?」

  「照樣捐一千兩給浴佛寺吧。」

  其實,距離賀家最近的佛寺是朝然寺,徐靜淞知道以前賀家都是捐朝然寺的,但朝然寺的乞丐前幾年遇到貴人,那貴人給他們買了城郊荒地,讓他們去種菜養豬,再用那些換米糧,自給自足,所以賀家就改把善款捐給遠一點的浴佛寺。

  賀家有個早故的孩子,因此對這類的事情十分相信。

  徐靜淞不迷信,但覺得有能力與人為善是一件好事,看在賀老太太捐款大方,可以不計較她把自己當透明人這件事情。

  說來,她到底什麽時候能出門?

  感覺賀彬蔚只休了三天,然後就一頭埋入讀書中,不知道他有沒有休息日,要是有,一定要拖他上朝然寺去看一下,聽說朝然寺的梅花極美,現在正是時候呢。

  還有,那個幫助朝然寺乞兒的人,真是仁厚,錦上添花不稀奇,雪中送炭才是真好心,對他來說,可能只是能力所及,但卻改變了那些孩子一輩子,向人乞討與自食其力,那實在差太多了。

  可以的話,自己也想做一點好事,不只是簡單的捐錢,而是確實去做些什麽,確實,沾些人往更好的方向走去。

  這點很了不起。

  這樣的人,她很欽佩。

  

  回到朗霞院,吃了些點心,徐靜淞突然覺得肚子有點悶,連忙問程嬤嬤,「我的癸水是不是快到了?」

  程嬤嬤想也不想,「應該就這一兩天,三奶奶肚子疼?」

  徐靜淞按著肚子,「有點悶。」

  程嬤嬤連忙對白露說:「去拿一帖藥給三奶奶煎了。」

  女子癸水來,肚子本就諸多不適,徐家這種大戶人家,小姐出門自然會帶上幾帖藥,自己開了小爐煎,比去請大夫來得快。

  春分很快弄了個湯婆子給她溫著肚子。

  程嬤嬤見她有點蔫,安慰道:「三奶奶再忍忍,藥很快就好。」

  「不是。」徐靜淞拉住程嬤嬤的袖子,小聲說:「我今晚得幫三爺安排人。」

  本是想說她來癸水,就把賀彬蔚趕去薑姨娘那邊,誰知道薑姨娘這麽巧,就在她人門外,這幾天有孕,這下可好,讓誰來伺候?

  程嬤嬤年紀大,倒是想得比較仔細,「三爺應該是有通房的。」

  「嬤嬤幫我把閔嬤嬤叫過來。」

  閔嬤嬤很快來了。

  徐靜漱開門見山,「聞嬤嬤,一件事情問你,三爺有哪些通房?怎麽那日沒見著?」

    閔嬤嬤笑說:「三爺不喜歡人多,鳴硯便是了,三奶奶放心,鳴硯是家生子,很老實,從不拿翹的。」

  「我今日不舒服,你讓鳴硯準備準備。」

  閔嬤嬤也是老經驗了,一聽就知道什麽意思,「是,三奶奶可有帶藥?需不需要請大夫開些補補?」

  「不用,閔嬤嬤告訴鳴硯讓她知道就好,別怠慢了三爺。」

  「是,那老奴下去了,三奶奶好好休息。」

  賀彬蔚有通房,喔耶,贊,這樣她不用花心思,不然她還得想要給哪個丫頭開臉,這樣也很麻煩。

  徐靜瓶揚著肚子轉個身,內心一方面有種解決煩惱後的暢快,一方面又覺得自己真有病,果然來到這世界十五年,價值觀都變了,聽到他只有一個通房,內心居然覺得,哇,真潔身自愛。

  她爹跟她大伯都有五六個通房,而且是幾年一換,賀彬蔚的大哥賀文江光姨娘就友好多個,道通房肯定也不少,然後說她公公吧,一個正妻,一個姨娘,看來是很自愛了,通扮也有六七個呢,沒想到賀彬蔚才一個,一個!

  「三奶奶,園中幾株老梅開了,老太太吩咐剪幾枝過來。」平紙捧著幾枝開得極好的似花進來,白色的,花朵開得很好,一瓣一瓣的渾圓討喜,一進屋子便有一陣淡淡梅香,沁心舒暢。

  大抵是因為她提議免了薑玉琢規矩,老太太賞她的,不然老梅珍貴,沒老太太命令,誰敢亂剪。

  徐靜淞聞著覺得很舒服,胸悶的感覺淡去不少。

  平紙把那幾枝梅花放在青花瓶中,笑說:「老太太可真疼三奶奶。」

  春分進來,臉色有點奇怪,「三奶奶,徐隨嫁說想見您呢。」

  徐隨嫁就是徐謹月,隨嫁是一個很奇怪的稱呼,大概只比丫頭好一點,伺候過的就是姨娘,但沒伺候過,自然就只是個隨嫁,在賀家地位尷尬的存在。

  閔嬤嬤安排她在三進住著,隨嫁跟通房一樣,沒主人叫喚,是不能隨便出來的,徐遊求了她兩次,她都沒點頭。

  似今人平紙在,她不想讓平紙看笑話,於是點點頭,「讓她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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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薑是老的辣

  不一會,徐謹月就進來,對她行了禮,「見過三奶奶。」

  徐靜淞沒叫她坐,而是細細打量她起來,這半個月想必她很不好過,但一點憔悴都沒有,不愧是金姨娘教出來的,還是這麽漂亮。

  平紙在徐靜淞腿邊坐下,給她按按腿,松松筋骨。

  徐靜淞喝了一口水,「有什麽事情,說吧。」

  「三奶奶,我見寒露在熬藥,過來看看三奶奶身體好不好。」

  徐家女子癸水來都吃同樣的東西,徐謹月一聞自然知道徐靜淞癸水來了,主母身份合適,姨娘又懷孕,這是隨嫁的大好機會。

  「挺好的,如果只是問問這個,你可以下去了。」

  「不知道……三奶奶今晚有沒有安排?」徐謹月說著,臉色已經有點紅,她是千金小姐,當隨嫁已經委屈,還主動問起床事,自然有點難堪。

  「有沒有安排,那是我的事情,你不過一個小小隨嫁,也想過問主人家的安排,金姨娘是這樣教你的,嗯?」

  「謹月不敢,只是想替三奶奶分憂。」

  「我挺好的,不需要別人替我操勞。」

  「三奶奶……」徐謹月一臉哀求,雖然滿M廣丫頭,但心一橫,還是跪了下來,「求三奶奶給一條生路。」

  徐靜淞似笑非笑,「你怎麽又來了,動不動就下跪,動不動就要我給生路,當初是你強迫我帶你出門,可不是我害你一生,這點,你要搞清楚。」

  徐謹月緊咬著下唇——普通人哪能跟賀三爺比,賀三爺將來要當官的,她受了寵,當了平妻那也是官夫人,跟嫁給商戶哪裡一樣。

  她當然知道剛開始會很艱難,可沒想到這麽艱難,幾次求見徐靜淞,她都不見,今天若不是有外人在,恐怕她也不會見。

  可是一個隨嫁如果不伺候,那就一直是隨嫁,尷尬不說,也沒前途,賀三爺也真奇怪,外人都說他好色,明明知道妻子有個美貌的姊姊隨嫁過來,卻也忍著不見,這是什麽道理,金姨娘說,女人就算地位比較低,但只要男人寵,日子都不會太差,可是問題是,她現在連面都見不著啊。

  今日聞到那藥材的味道,她就知道自己機會來了,通房怎麽會有剛剛過門的隨嫁好,她一定要在今天伺候上,就算現在損了面子她也不在意,後宅的日子看的是長久,就像嫡母拿金姨娘沒辦法一樣,將來徐靜淞也不會拿自己有辦法。

  徐靜淞道:「不過看在我們姊妹一場,有條路我就指點你吧。」

  「還請三奶奶指明。」

  「你現在還沒伺候上,依然是個黃花大閨女,我跟三爺稟告,讓你回徐家,重新講一門親事,徐家小姐怎麽樣也是正妻的命格,到時候夫唱婦隨,可比當我的隨嫁好多了。」

  徐謹月只覺得十分氣憤,但又不能發出來,「謹月已經出了徐家門,就絕不回去。」

  「那我就沒辦法了,我也直白告訴你吧,三爺有通房,所以即便我小日子到了,那也輪不到你,就算這通房懷孕,我也可以再給丫頭開臉,無論如何,你就是個守空門的命,當然,要是三爺主動說起那另當別論,不過三爺不像外傳的那樣好色,你就別想太多了。」徐謹月兩行眼淚流了下來,「謹月到底做錯了什麽,還請三奶奶告知。」

  「你現在是要跟我裝嗎?當初我講親事,是誰在大廳下跪逼我收人?我爹答應,我也認了,本想你只要對我順從,自然還能相處,姊妹十幾年,我也想好好對你,卻沒想到婚事定下直到過門,你一次也沒來清越院,你沒有把自己當成一個隨嫁,你已經把自己當成平妻覺得自己跟我平起平坐,所以連招呼都不打,還沒過門都這般氣焰,你說,我敢讓你伺候嗎,等你懷上,是不是動不動下跪逼我,就像現在一樣?

  「還有,你應該自稱奴婢的,不應該對著主母稱呼『我』,你到現在還覺得自己跟我的處境一樣,我不是傻子,你對我不恭敬,我還給你張羅前程,金姨娘那套你最好別用,因為我不是大伯娘。」

  徐靜淞身體不舒服,被徐謹月這一鬧也有點不高興,但想到下人都在,於是便也忍著沒她最討厭人家逼她,哭求還可以說是沒辦法,跪求就是一種逼迫,讓下人看看,我這個姊姊都跪了,妹妹還這麽狠心。

  抱歉,她就是這麽狠,養虎為患這種事情她是不會做的,像鳴硯那種低調到自己都看不出來她是通房的人,才是暖床的好人選。

  她知道賀彬蔚將來一定還會有別的姨娘,別的通房,她都會好好挑選,乖一點的,像梅姨娘那樣,生了兒子也不驕傲的,當然,自己也會好好對待她們,姨娘也是人,大家互相尊尺過大。

  不過像徐謹月,從頭到尾沒尊重她,自己當然不會考慮她了。

  「三奶奶,我,不是,奴婢知道錯了,請三奶奶饒過這次,奴婢不回徐家,奴婢會好好伺候三奶奶的。」徐謹月跪在地上,哭了起來。

  「我累了,你下去吧,我的提議永遠有效,你好好想一想。」

  「三奶奶!」

  春分已經過來拉人,「徐隨嫁,回房休息吧,三奶奶今日累了。」

  「不,我不回房,三奶奶不答應我,我就不起來。」

  徐靜淞心想,看唄,用來用去就是金姨娘撒潑那幾招,不答應我就不起來,不答應我就不吃東西,大伯那個奇葩吃這套,但她又不是大伯,徐謹月的楚楚可憐看在她眼中只覺得讓人煩膩,以後一定還會再來的,無窮無盡。

  春分拉了徐謹月起來,徐謹月卻推了春分一把,然後繼續跪下,哭得梨花帶雨,「求求三奶奶看在我們一起長大的分上,答應奴婢吧。」

  徐靜淞疲倦,「求求你看在我們一起長大的分上,別求我了吧。」

  「在說什麽,求來求去的。」賀彬蔚的聲音傳來。

  一轉頭,一身藍色常服的他跨過坎子進來,頭上束著一個潤玉冠,顯得氣質溫文,但偏黑的皮膚又顯出武人之氣,走起路來挺拔非常,豐神俊朗。

  徐靜淞下了美人榻迎上去,神色有點無奈,「三爺不懂,這就是後宅。三爺今日怎麽中午就過來了?」

  賀彬蔚無奈,「不知道哪個大戶人家在迎娶,一路放煙花,遠遠傳來吵得不行,U好先休息不講課了。」

  「就當休息半日吧,天天讀書也太辛苦了。」

  「我也是這麽想的,這是誰呢,怎麽跪在這裡?」

  徐靜淞超想歎氣,徐謹月哪怕一點點就好,一點點的自覺,賀彬蔚進來時就該自己起來慢慢出去,但是她沒有,她居然還移動了,剛剛明明跪在美人榻前面,現在移動到花廳的中間,一個超明顯的位置。

  看來是想使出金姨娘的絕學梨花帶雨,順便黑主母一把。

  「奴婢,奴婢是三奶奶的隨嫁,徐謹月,謹月見過三爺。」

  賀彬蔚點點頭,原來是靜淞的姊姊,「有話好好說,跪在那裡做什麽?」別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即便是女子也該有自尊,不該輕易下跪。

  徐謹月啜泣,拿出帕子擦眼淚,語氣顯得弱小無助,「奴婢跟三奶奶好好說,可是三奶奶不聽,奴婢只好跪求。」

  徐靜淞心想,啊喲,你果然使出這招了是吧,我可不是大伯娘,讓金姨娘這樣胡作非為,賀彬蔚也不是大伯父,一看金姨娘的美貌就智商下降。

  雖然前世只跟渣男談過戀愛,但畢竟是現代人,見過的男人多,活了三十幾年總不定,她看得出來賀彬蔚這古代人對自己有好感,他是讀書人,比起花容月貌更注重心靈下的溝通,偏偏東瑞國讀過書的女子不多,想想,薑玉琢只不過會幾個字,賀老太太都要大聲誇獎呢,可是她徐靜淞不同,當他說「窈窕女子,君子好逑」,她知道那是出自《詩經》,她敢說方圓十裡,只有她一個女子能講出處。

  她到賀家之前,他一定是自己喝酒,直到她來,這才有人一起把酒問青天,兩人說到一處去,他會很驚喜,很驚喜的看著她。

  於是笑著給賀彬蔚解下披風,半認真,半開玩笑,「我今日不太舒服,晚上已經安排了鳴硯,不過我這隨嫁卻是要自薦枕席,三爺是聽我安排呢,還是不聽我安排?」

  賀彬蔚見她似笑非笑,眼波流轉,覺得骨頭有點酥,便道:「你不舒服我們便聊聊天吧,不用特意安排了。」

  徐靜淞聽這古代人這麽說,內心有點感動,這賀彬蔚真可愛,看來他是熱戀體質,一旦戀愛就開始一心一意。

  真好,古代盲婚啞嫁,她也擔憂了很久,現在看來,老天對她還不壞。

  「三,三爺。」徐謹月跪著爬過來,拉住賀彬蔚的袍子,白淨的臉龐還掛著兩行清淚,「您膝下猶虛,現在雖然薑姨娘有孕,卻不知道是男是女,謹月想替賀家出一份力,替賀家開枝散葉。」

  賀彬蔚皺眉,這是靜淞的姊姊,不好不給面子,但聽她說出來的話真不像樣,主母還沒懷孕,一個隨嫁也想著要開枝散葉?

  兩家訂婚後,自然多有打聽,隨嫁之事還是他跟母親上徐家訪問,徐五太太親內講出來的,當時他想也行,反正成親是兩姓之好,只要那只金兔子過來,多帶一個人也無所諧。一u家不缺那一口飯。

  可沒想到這隨嫁居然跟她姨娘開始想起下流手段——後宅沒什麽事情瞞得住,金姨娘請過氣的花樓頭牌去給女兒上課,教授床笫之術,那頭牌去給別家上課時自然會說,這一來一往事情也忍不住,賀彬蔚當時很氣,真是把自己當成多好色的人,他將來的姨娘居然去跟頭牌請教,他還要不要臉。

  事情過了,他本也慢慢忘了,加上又是正妻的姊妹,不想給她太難看,沒想到她居然自己提起來要開枝散葉。

  所以她剛剛就在跪求這個?

  後宅之事本就主母說了算,哪輪得到一個隨嫁來求,況且她又不是過門很久,如果過門半年還沒伺候上,再來懇求還有道理,這才十幾天呢,讓玉琢庶生嫡前,那真是不得已的,那麽沒規矩的事情不能再有第二次。

  徐謹月還不放棄,「三爺,三奶奶對您沒有一心一意,奴婢才是對您一心一意的。」

  閔嬤嬤皺眉,「你這丫頭胡說八道些什麽!」

  徐謹月一邊哭一邊說:「當初三嬸娘要在賀家跟魯家中選女婿,三奶奶原本是挑屮科家的,說魯家行善,一定敦厚,奴婢才是一開始就想進入賀家的人,三爺明監,奴婢也不求什麽,只希望有個一兒半女,在賀家安生。」

  賀彬蔚聞言,臉色不太好看,但還是耐著性子問了徐靜淞,「她說的是真的?」

  徐靜淞見狀,連忙哄起來,「我才十五歲,能有什麽見識,三爺堂堂男子漢要跟我計較這個?」

  「你喜歡……行善之家?」

  「行善當然是喜歡了,早上老太太說要捐一千兩給浴佛寺,我真覺得我們賀家不簡單呢,一千兩銀子可不少,為了讓窮苦人過得好年,老太太連猶豫都沒有就把錢給出去了,婆婆也是理所當然的樣子,可見行善有年。」

  賀彬蔚的臉色好了些,「做好事,我們賀家可沒少做過。」

  「那不就是了,只不過當初媒婆沒講,我當然也不懂,不過我祖母說,還是賀家好些,我便聽了祖母的話,祖母活了那麽多歲數,她說的話不會錯的,我又從小受寵,祖母肯定會替我挑最好的。」

  賀彬蔚被她左邊一句「賀家行善有年」,右邊一句「祖母肯定替我挑最好的」說得十分舒暢,是了,十五歲能懂什麽,自然是信媒婆的話,只能說魯家媒婆厲害,會吹,他們賀家的媒婆比較老實。

  要行善,他也沒少做好事,只是不喜歡拿來口頭說。

  「你肚子不舒服,可有派人去廚房說?」

  「沒呢,程嬤嬤在給我煎藥。」

  閔嬤嬤笑說:「三奶奶年紀太小了,沒注意到這個也不奇怪,老奴這就派人去說,煮一些溫性的菜肴上來,免得廚房又開一些大補的東西,三奶奶吃了肚子更不舒服。」

  徐靜淞心想,不愧是皇商,連女人小日子來了的菜色都有講究。

  也是啦,不然每天都開壯陽菜色,什麽大蒜,韭菜,海鮮,人參的,生理期吃那麽補,感覺不太好。

  然後又覺得,好哄的男人可愛,肯定是喜歡自己吧,才說什麽都聽進心裡去。

  她前生沒有被真正愛過,這是第一次感受到男女之情,賀彬蔚這麽專心看著她的時候,只覺得很暖,內心有個柔軟的地方正在鬆動。

  不管有沒有愛情,但感動肯定是有的。

  兩人說說笑笑,氣氛頓時好了起來,程嬤嬤趁著沒人注意,把徐謹月架出去了,徐謹月有點茫然,她原本想激得三爺生氣,然後不聽徐靜淞安排,繼而到她房中過夜,沒想到徐靜淞居然安撫下來了,怎麽回事?

  金姨娘說:「女人賢慧沒用,美貌才有用,看,姨娘的美貌不就在後宅橫了十幾年?大太太都拿我沒辦法。」

  徐謹月從小看金姨娘怎麽鬥大太太,自然深以為然,自己承襲了金姨娘的美貌,到賀家一定有好日子,就像金姨娘鎮住大太太一樣,她也能鎮住徐靜淞。

  可怎麽會這樣?徐靜淞又沒有她美,琴棋書畫都拿不出手,三爺喜歡她什麽?喜歡她什麽啊?

  

  入冬了,雪花翩翩落下,不過一個晚上,院子已經成了銀白色,銀妝素裹,寒梅綻放,冷空氣中隱隱暗香。

  從簷廊下望出去,藍天,紅梅,白雪,交錯得十分詩意,雖然不像春夏那樣滿園花色,但這樣素雅,倒是另有一番好看。

  十二月準備過年,家家戶戶都忙,辦其賀家衝衝介於斷人與官戶之間,要赴晚人會更多,禮物可都得好好挑過,賀大太太楊氏跟她身邊幾個辦事娘子忙得腳不沾地,就連薑玉琢懷了孩子都挺著肚子天天去雨恩院幫忙,就在這樣最需要人手的時候,徐靜淞傳出好消息。

  有喜了。

  癸水延了好幾日,程嬤嬤戰戰兢兢請來大夫,整個院子的人都緊張得不得了,直到大夫確定是喜脈,眾人這才松了一口氣。

  賀彬蔚自然十分欣喜,平日出口成章的人,一句話都不會說,只一直摸她的肚子笑,好像撿到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一樣。

  徐靜淞一面覺得很可愛,一面又想,不是第一次當爹了,怎麽還這反應,然後默默覺得,自己是在酸什麽,這是吃醋了嗎?嫁到賀家果然日子過得太好,她居然開始吃醋了,_個過這種掃興的話當然不能說。

  她拉住賀彬蔚的手,「我一定努力給三爺添個兒子。」

  賀彬蔚嘴角帶笑,「女兒也沒關係,你生的,我一定喜歡。」

  這個古代人真是的,嘖嘖嘖,要說他保守,講起情話一套是一套的,重點還臉不紅氣不喘,一點害羞的樣子都沒有,然後自己還聽得很高興。

  大伯子賀文江已經有四個兒子了,每回到老太太那邊盡孝,看到幾個孩子在玩,一個個活潑健壯?她內心都很羡慕,也擔憂過,徐家的大伯娘趙氏不孕,賀家的小楊氏也不孕,怕自己跟她們一樣,古代有沒有不孕症治療,女子不孕,那就一點機會都沒有,現在自己懷上了,總算松了一口氣。

  徐靜淞摸摸自己的肚子,已經想到很遠以後,「若是兒子,要跟著大伯經商,還是跟著你讀書?」

  「看孩子的性子吧。」賀彬蔚摟著她,下巴抵著她的額頭,「像希哥兒就明顯喜歡讀風哥兒卻對帳本有興趣,讓孩子自己選才好得出成績來。」

  「若是女兒,我就讓她讀書寫字。」

  「我賀彬蔚的女兒,自然要能出口成章,絕對不能只是一個愚婦,若是女兒,便希望像你。」

  「我的女紅不好。」

  賀彬蔚笑出聲音,「我聽岳母提過,她說,一讓你刺繡,你就說眼睛痛,岳母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

  徐靜淞有點不好意思,娘是什麽時候跟他說這事情的,難道是第一次上徐家拜訪那日?還是徐家到賀家回禮那日?可見娘對這女婿很滿意啊,連她的糗事都掀了出來,不過這樣他不就知道喜服不是她繡的了,唉喔。

  徐靜淞摸著肚子,真的很高興,雖然嘴巴上說會生個兒子,但內心想,就算女兒,那也是我的親親寶寳啊,肯定如珠如寶的捧著長大。

  孩子呢,兩個人的血脈,不知道會像誰,像他好了,他的臉一算一女子,那也是萬中挑一的美女,她徐靜瓶在賀家又會多一個親人,這個小人兒剛開始肯定會折磨自己,不過看著小人兒長大,那也是人生的一種樂趣。

  徐靜淞看得出賀彬蔚很開心,眼睛閃亮亮的,沒說話嘴角也帶著笑意,內心不知不覺也暖起來,懷孕過程雖然會很辛苦,不過給這樣的一個男人生娃,可以。

  兩人又說了好一會話,直到閔嬤嬤提醒,賀彬蔚才賞了下人一個月的例銀,又趕緊派了人去滿福院跟賀老太太報喜,當然雨恩院的賀大太太楊氏也是。

  然後兩人四目相對,都笑出聲來,喜悅過頭了,只顧著自己講話,居然沒人想起去稟告老太太跟大太太,要不是閔嬤嬤提醒,徐靜淞恐怕要等到晚上才會想起這件事情,那就太'個孝了,也很不像話。

  賀老太太身邊的冉嬤嬤很快來了,說老太太知道孫媳懷孕很是欣慰,直念了好幾聲佛號才停下來,讓大太太今年再多捐五百兩給浴佛寺,已經命人開了庫房,要把珍藏的百年人參跟靈芝給過來。

  楊氏是自己跑來的——雖然薑姨娘有孕,但那是庶子女,跟嫡子女怎麽能比。

  又想,薑玉琢伺候了快一年才有孕,自己挑的徐家女兒卻是不到三個月就有好消息,果然是個旺夫的,還有,自己真會挑!

  賀彬蔚見母親使眼色,知道這個婆婆要跟媳婦交代事情,於是摸摸徐靜淞的頭,這便離開房間。

  楊氏喜孜孜,「娘已經跟廚房交代過了,以後你想吃什麽就直接點菜,嘴饞了就吃,可別餓著我的孫子。」

  徐靜淞微笑,「是。」

  賀彬蔚是爺們,本來就能點菜,但徐靜淞卻是知道這是個大恩典,女子除了有孕,或者活到老太太那歲數當了家,不然是不能點菜的,就算是薑玉琢,她只是妾室也沒點菜的權力,最多就是說餓了,讓廚房開點心上來。

  「大夫有沒有說什麽時候生?」

  「說大概是八月前後。」

  「那好,天氣不冷不熱,大人舒服,娃兒也舒服,我聽說有個女人夏天坐月子,硬是被坐出一身痱子,想想都覺得癢。唉,不說這個了,你有了,娘實在太高興,媳婦,你可得爭氣,給彬蔚生個嫡子出來。」

  這得您兒子爭氣,不是我爭氣,但這種話畢竟不敢說,只能含笑,「媳婦會好好抄經,希望老天賜給我們賀家一個嫡子。」

  楊氏一臉企盼,「一定可以的,媳婦你命厚,肯定有這福氣,我們楊家還沒嫡子,就看你了。」

  楊氏生了三個兒子,老二早故,老大賀文江娶了她的娘家侄女楊子欣,文江當然喜歡子欣,這都是她這為娘的主意,想幫幫娘家,總想著讓兩家關係更深厚,對文江來說,楊家既是母族也是嶽族,總不好看著楊家落敗,一定會能幫就幫,可沒想到子欣居然生不出孩子!

  文江一個堂堂賀家大爺卻沒有嫡子,為了這件事情,婆婆把她罵臭頭,丈夫也對她十分不滿,然後她聽說徐靜淞是金兔命,想要這個命厚的媳婦,老實說,她壓力不是沒有,也曾經作過夢徐靜淞跟她說自己生不出來,然後三更半夜被嚇醒,久久無法入睡,老大照她的意思娶了娘家侄女卻沒能生下一子半女,老三也是照她的意思,如果老三的妻子也這樣,不用婆婆跟丈夫動手,她都想掐死自己。

  幸好,幸好靜淞有了。

  人哪,還真是貪心,原本她只想著,無論男女,只要三媳婦有孕就好,現在三媳婦了,她又希望是個兒子。

  「老三媳婦,這,唉,照道理說,一個母親不該去管兒子院子的事情,不過你現在有了,我總得問一問,接下來要怎麽安排。」

  徐靜淞心想,我懷孕吃苦,他當然要守身如玉啊——但只能想想,這種話還是不敢說,「我會安排鳴硯伺候。」

  知道有喜後的好心情突然都沒了,可惡,她要開始感受身材變形,器官壓迫,雙腿腫脹,食慾變化,頻尿的種種不舒適,然後還要給丈夫安排暖床人選,她這麽千辛萬苦生出來的娃兒,還不跟她的姓。

  不公平啊不公平,不行,她一定要生個兒子,她吃這麽多苦這麽委屈,一定要得到最大的效益,生了一個兒子,地位穩固,大家安心,然後再來生幾個小棉襖。

  楊氏拍拍她的手,「你這孩子,這鳴視小日子也會來的。」

  徐靜淞想了想,以前是薑玉琢跟鳴硯伺候,薑玉琢懷孕才幾天,自己就進門了,變成自己跟鳴硯伺候,現在自己也懷孕了,的確需要一個人來做暖床預備軍,因為女子總有幾天不方便的時候。

  話說回來,這賀彬蔚就不能忍一忍,幾天不做又不會怎麽樣,還是說,賀家規定就是枕邊要有人,不管做不做?天天這樣來,老得很快的,年輕人要知道保養,不要身體損毀才來後悔莫及……徐靜淞在內心碎碎念。

  面對楊氏一臉企盼,徐靜淞只好說出違心之論,「媳婦見香墨品貌不錯,不如就給她開臉吧。」

  可惡,為什麽要對一個孕婦這樣,不能讓她開開心心懷孕嗎?想到她在辛苦大肚子,賀彬蔚還在睡其他女人,她就覺得好討厭。

  楊氏笑,「這香墨的性子自然不錯,不過畢竟只是個丫頭,我蔚哥兒身分樣貌都不差,哪用得著一直收丫頭。」

  徐靜淞心想,這是要她張羅姨娘了?

  混蛋混蛋混蛋,她這才第一天知道懷孕,不能對她好一點?這種時候替丈夫收姨娘,她心情怎麽會好,她現在只想撓牆壁,還有,她一定要找機會跟賀彬蔚說縱慾過度對身體的損傷,不要仗著年輕,身體可是一輩子的資本,有人年輕時夜夜笙歌,溫香軟玉,不到四十歲,雄風就到頭了,到時候有得他哭。

  楊氏握住她的手,一臉和藹,「我想,這都快過年了,事情多,儘量簡單點就好,我記得春天上徐家拜訪時,徐五太太說你有個姊姊會隨嫁,我想,雖然是庶女,但也是名門小姐,開個臉給蔚哥兒當姨娘倒是省事許多。」

  什麽,讓她給徐謹月開臉?她現在不是想撓牆,她是想捶牆。

  徐謹月那日見到賀彬蔚,使計失敗後,有一天晚上,兩夫妻在前庭下棋,琴娘在旁邊彈琴,兩人一邊聽著最新的曲牌,一面在棋子上大殺四方,突然間,那琴娘曲風一變,從人合變得風流旖旎,就見徐謹月用紅色薄紗蒙臉,穿著異族的衣服,手上腳上戴著鈴鐺,一路跳舞進了前庭,舞姿曼妙妖豔,在月色之下更顯得風情萬種,腳步跟那琴聲配合得絲絲入扣,讓人心馳神往。

  不要說賀彬蔚傻眼,就連徐靜淞自己都呆滯了一下—,金姨娘的花招還真多。

  一曲舞畢,徐謹月娉娉婷婷跪下,嬌聲說:「謹月見過三爺,舞藝不精,還請三爺別笑奴婢。」

  徐靜淞心想,賀彬蔚這讀書人會不會沒見過什麽世面,這就被迷上了。

  一轉頭卻見他不是太高興,「我賀家是正經人家,以後做事之前多考慮三分,下去吧。」

  徐謹月一臉錯愕,「三爺?」

  閔嬤嬤沉著臉,「三爺讓你這丟人的東西下去,可聽見沒?」

  徐靜淞覺得氣氛很怪,不敢說話,後來隔天問閔嬤嬤這才知道,異族赤足鈴鐺舞蹈青樓女子用來取悅恩客的常用手段,賀彬蔚雖然在準備考試,但人情交際也不可能全推了,自然是見過,至於閔嬤嬤是賀老太太的陪嫁丫頭,跟著自家小姐這麽多年宅鬥走來,又有什麼手段不知道。

  徐靜淞心想,這徐謹月怕是瘋了吧,跳這舞是把自己當頭牌,把賀彬蔚當恩客來,也難怪他臉色不好看,系資是讓,但已經過了門那也算賀家人,做出這麽失態的壽,老話一句,還是他管束不嚴。

  然後隔天,為了贖罪,徐謹月做了幾樣點心直闖書齋,自然是被趕出來了,郭夫子多嚴厲的一個人,他上課時,賀彬蔚連呵欠都不敢打,還吃點心呢。

  賀彬蔚這次是真的生氣了,直接下了徐謹月的禁足令。

  說來也好笑,徐謹月一直覺得是她這四妹妹打壓她,要是三爺看到她的閉月羞花之貌一定會心軟,從此兩人恩愛,好,自己就讓她去試,看她什麽時候才會發現賀彬蔚對美色看得不是很重,看她什麽時候才會發現金姨娘教她的那套後宅之術都沒用……也不能說邰沒用啦,至少徐謹月就在她這個主母的眼皮子底下買通姨娘。

  老實說,如果徐謹月「乖」,那她徐靜淞真的也不會這麽鐵石心腸,問題就是她真的很

  不安分,那自己怎麽能提一個不安分的人,那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婆婆問起,不敢隱瞞,我與姊姊並不和睦,怕收了姊姊為姨娘,徒增自己心煩。」徐靜淞忍住一肚子煩躁,「我明日便請媒婆來,打聽哪些人家的閨女合適,一定給三爺說個好姨娘。」

  「這樣,那我就不勉強你了。」

  喔耶,她這婆婆總算說了一句讓人開心的話。

  「我還有個人選,你計較計較。」楊氏笑吟吟的,「便是我二弟的女兒,現在也住在我們賀家的柳梢。」

  徐靜淞心想,啥?

  她知道有這號人物,住在賀家兩年多,當初據說是來跟沒女兒的楊氏作伴,但根據她收到的情報,是奔著賀彬蔚來的。

  嫁入賀家三個多月,也見過幾次,楊柳梢有點高傲,徐靜淞心想也好,省得要說場面話也很累,每次見到都只是點點頭。

  「我原本也是有意要讓蔚哥兒收柳梢的,沒想到老太太快了一步,蔚哥兒先收了薑姨娘,我當時心想,收一個是收,收兩個也是收,可他說,正妻還沒過門就收兩個姨娘也不像話,我想起他將來要走官路,也只能算了,現在正妻過門,柳梢的情意依舊,你已經懷孕,又不願意把隨嫁開臉,我看看,那還是直接收了柳梢最合適。」

  嗷,她要收回前言,她一點也不開心。

  就說嘛,楊氏怎麽會無緣無故提起徐謹月,原來是早知道她會推,然後再提出楊柳梢,身為媳婦,怎麽能打婆婆的臉兩次。

  薑果然是老的辣,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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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8 00:25:5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懷孕也沒得清靜

  徐靜淞覺得自己懷的肯定是貼心的好孩子——因為就在她不知道要怎麽回覆楊氏時,突然打了一個嗝,下午吃的四喜餃子吐了幾口出來,楊氏一看嚇得臉色發青,也沒管自己是婆婆的身分,趕緊扶著她躺下,讓下人快點去把診脈的大夫追回來,急得不得了。

  躺在床上,徐靜淞心想,寶寶,幹得好!

  沒多久,大夫又進門了,在楊氏的殷殷眼神中說了沒事,就是一般的孕吐,不過孩子才這月分就不舒服,以後進食可要清淡點,以三餐為主,要是餓了,點心淺嚐就好,可別吃行過飽。

  大夫說一句,楊氏就交代一句,閔嬤嬤跟程嬤嬤只能點頭。

  晚上賀彬蔚回到朗霞院,聽得她下午吐了,連忙細細問清楚,神色關切。

  徐靜淞心想,這可是好時候,「有件事情想問問三爺,我有孕了,以後就不能伺候,我想給香墨開臉,讓她跟鳴硯輪流,不過婆婆提議楊家表妹柳梢,不知道你比較喜歡哪一個,我也提過另外尋名門淑女,不過婆婆說一月忙,不好辦事。」

  賀彬蔚皴眉,「你懷著孩子就別張羅這些了,我又不是……」他是讀書人,自然是不可能說清楚,含糊帶過,大家懂意思就好,「你的立場大概也不好說話,我自己去跟母親說,我才幾歲,也沒功名,怎能一個又一個收人。要說傳宗接代,大哥已經有四個兒子了,我這邊自然沒這麽急。」

  徐靜淞大喜,一方面心疼賀彬蔚,他可真冤枉,外人都說他好色,其實他真不是很好色,徐謹月那大美人都沒見他動心,一邊又替自己高興,在她這個懷孕妻子這麽不舒服的時候提起這事,稍有點良心都該拒絕。

  收了楊柳梢那還得了,姨娘不用喝藥,那不很快就有了,然後自己這個主母又要張羅暖床人,太累,現在是他自己說不要,可不是她這妻子小器。

  孩T來的正是時候,冬天天冷,盡孝改為初一十五,不用像秋天那樣天天報到,這樣就輕鬆很多。

  然後徐靜淞發現體質瞬間改變,一燒銀絲炭就流鼻血,而且是滴答狂流,把閔嬤嬤跟程嬤嬤嚇得臉都白了,又趕緊去找了大夫,在大夫建議下,朗霞院改用暖石,雖然比較麻煩,但說也奇怪,改用暖石後,她的鼻血就止住了。

  徐靜淞怪不好意思,暖石一冷就要搬到外頭去重新燒熱,這樣真的還挺麻煩。

  閔嬤嬤笑說:「不然要這麽多丫頭做什麽,不就是要伺候得主人家舒舒服服嘛,三奶奶也不用多想,您現在有孕,那可是天大的好消息,我有個老姊妹在大奶奶那邊,說羡慕我們這邊都羡慕不來。」

  「我是第一次懷上,閔嬤嬤可得幫幫我。」

  「那是自然。」閔嬤嬤老臉上都是笑容,她真喜歡這三奶奶,處事有度,性子又好,哪怕只是個粗使丫頭,三奶奶都會把下人當人看,比起姜家跟楊家那兩個喜歡折騰下人的表小姐,都好了不知道多少去,三爺有福,得此良配,「三爺是老奴一手帶大的,看到三爺有嫡子嫡女,老奴可比什麽都歡喜。」

  喝著安胎茶,徐靜淞心想,時間也過得挺快,去年這時候,她連婚事都還沒講,沒想到今年已經懷孕了。

  然後難免想起徐家的大堂姊徐臨月,二堂姊徐巧月,兩人都是被大伯娘隨意嫁掉,只是門戶相當,品行卻是沒打聽過,兩個大堂姊都很受苦,比起來自己幸運很多,雖然還是有一些雜事煩心,但已經很不錯了。

  大堂姊夫是個媽寶,二堂姊夫會打老婆,比起來,賀彬蔚是真的很像一個男人了,令少在知道她立場為難的時候,他會講——我自己去跟母親說。

  孩子,你一定要健康長大,也不求你多聰明伶俐,只要你普通就好了,像普通的孩子那樣調皮搗蛋,像普通的孩子那樣能說能寫,這樣就好,只要你普普通通,做為母親就心滿意足了。

  

  這個年,賀家過得十分熱鬧,徐靜淞。個多月身孕,薑玉琢三個月身孕,然後還有大房的白姨娘也懷上七八個月了。

  賀老太太心情很好,給薑玉琢跟白姨娘開了個小桌子,讓她們也能一起上桌吃飯。

  飯後給紅包,冉嬤嬤捧著金絲盤,上面一個一個大小不一的荷包,最大的那個給了徐靜淞這個正妻,兩個第二大的給了薑玉琢跟白姨娘,賀文江這大爺跟賀彬蔚這三爺反而只是一般荷包大小。

  賀希,賀風,賀齊,賀雲,每人都是一錠金子,孩子還小,都由他們的姨娘代替收。

  小孩實在坐不住,領完紅包,給老太太磕完頭,一下就跑去外面玩煙花,也不怕冷,在大院裡跑,嘹亮的笑聲傳進來,廳上人人都是帶著笑意。

  賀彬蔚低聲說:「明年我們的兒子也可以領紅包了。」

  徐靜淞只是笑,有孩子真的很神奇,她每天都超開心,光是幻想孩子出生長大,她就可以傻笑一整個下午。

  有孕之事,自然已經寫信回徐家,給徐老太太一封,給她親娘李氏一封,徐靜淞在信上撒嬌要李氏幫忙做孩子的衣服,李氏很快的派了自己身邊的郝嬤嬤上門,帶了不少珍貴補藥,還有各種交代。

  郝嬤嬤說:「五太太知道了,高興得不得了,馬上開了庫房找出以前給小姐做小衣服的那卷布,當天就做了一件口水兜,二爺也很開心,五房喜氣洋洋的,五太太說了,小姐剛有孕,不宜長途跋涉,這個過年就別回家了,來日方長。」

  徐靜淞懷孕後特別想見母親,但也知道現在應該以孩子為主,過了年也才十六歲,懷孕真的還太早,得多多注意。

  徐靜淞聽著孩子的笑聲,心情忍不住好起來,「大伯這幾個孩子真的很可愛。」

  賀彬蔚小聲道:「放心吧,我們的孩子會更可愛。」

  徐靜淞想想,有道理,自己的肯定最可愛,唉唷,賀齊才一歲多,走路搖搖擺擺好像唐老鴨,賀風兩歲,好一點,走路像天線寶寶,以後她的孩子也會這樣走,幻想一下都覺得萌得快內傷。

  大抵是小楊氏嚴厲又愛吃醋,所以幾個姨娘都團抱,小孩子懂什麽,自然是跟著大人,誰跟自家姨娘好,誰就是好人,姨娘相親,孩子自然能玩在一塊。

  徐靜淞忍不住又想,自己的孩子將來會跟薑玉琢的處得好嗎?當然是不太可能了,洞房花燭夜鬧那一出,薑玉琢仗著賀老太太撐腰,至今沒跟她認錯,不是她在說,這薑玉琢也傻,若是很受寵跟主母杠也就算了,問題是她也沒有很受寵啊。

  婚前,她聽說賀三爺寵個俏姨娘,但正式進入賀家後,她感覺賀彬蔚對薑玉琢真的就是表哥對表妹,有感情,但沒愛情,每隔幾天過去陪她吃一次晚飯,問問身子可好,孩子可好,從不在那邊久留,老太太自然知道,雖然生氣也沒辦法,因為薑玉琢是她使計塞的,可不是孫子喜歡才求娶的。

  想想,徐靜淞還是挺安慰的,自己有孕後,賀彬蔚還是跟自己躺一張床,沒去鳴硯那邊,更沒開臉其他丫頭。

  誰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她不就是靠著有才拉住了夫君嗎?

  她從不跟賀彬蔚說「為了我們賀家要努力」,感覺好像他考不上就對不起列祖列宗,壓力超大,她只會告訴他,你要為了自己,莫辜負了自己的大好男兒身。

  然後賀彬蔚就會雙眼閃閃發亮的說,是,我定當不辜負自己。

  聽香墨說,薑玉琢最愛問賀彬蔚「表哥,你看我長得好不好看」,問個一兩次也猶能,常常問還真的很難回答,問一個讀書人美色問題,是要那個讀書人怎麽回答?

  像她,她絕對不會問他自己長得美不美,她會在打開格扇,發現院中梅花開「的時候說,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

  然後他就會很高興的介面,忽然一夜清香發,散做乾坤萬里春。

  這才是她這個狐狸精跟丈夫的相處之道,絕對不是問美不美,她徐靜淞長得並不美,最多小家碧玉,好運的是遇上不重外貌的夫君。

  遠遠傳來煙花的聲音,咻,砰!

  賀老太太笑說:「讓奶娘把幾個哥兒哄去睡,再玩瘋了明早起不來祭祖。」

  小娃兒在大日子賴床最令人頭疼,讓他們起來,一個個睡眼惺忪,年紀小的像賀齊,賀雲,睡不夠還會哭,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可憐得不行,但如果讓他們繼續睡又對祖宗無法交代,一年也才開幾次祠堂,這都沒到,未免不孝。

  楊氏連忙交代熊嬤嬤,熊嬤嬤立刻出院子去找人。

  「我也要去睡了,老了,坐不住。」

  廳中眾人連忙起來,賀有福更是向前了一步,「天黑雪深,兒子扶母親回去。」

  賀老太太笑咪咪,「你乖。」

  徐靜淞心想,真可愛,賀有福這都快四十歲了,嘴巴上留著兩撇鬍子,已經是當爺爺的人,但在賀老太太心中恐怕也還是個小孩子。

  賀老太太跟賀有福離去後,楊氏便開始交代,「今日過年,文江跟彬蔚守歲,其他人都自己回房吧。三媳婦,白姨娘,薑姨娘身邊的嬤嬤注意點,燈籠多打幾個,天色黑,可別讓她們滑了,明日開始會有貴客上門,大媳婦跟三媳婦早飯後就到大廳來,別人上門是禮儀,我們不能失禮。」

  眾人齊齊回應。

  賀彬蔚對程嬤嬤交代,「今日太冷,回去搬了暖石便趕緊讓三奶奶睡下,她若是想看點閒書再睡,一律不准,喝了補藥就睡。」

  徐靜淞心想,霸道,但很沒救的內心又覺得有點甜,粉紅泡泡一個,個冒出來,啵嘁啵醒醒,徐靜淞,你這個受虐狂是在甜什麽?

  內心隱隱有個聲音,可就真的覺得甜啊……

  然而現實很快又讓她酸了。

  「葉嬤嬤,伺候姜姨娘,她要是覺得冷就多燒兩盆炭,炭火不夠就去找管事拿,我會交代下去。」

  葉嬤嬤連忙鞠躬,「是。」

  徐靜淞就覺得自己的粉紅泡泡一個一個破掉了。

  矢道不知怪他,薑玉琢也有孕,若真都不管,是他狠心,但就是覺得好鬱悶啊,不希望他是們狠心人,但又希望他對自己專情一點,啊啊啊啊,原本以為懷孕萬事大吉,沒想到人生這麽艱難。

  

  徐靜淞一覺到天亮,正夢到自己給孩子講親事,卻被程嬤嬤的聲音給喚醒,「三奶奶,該起來了,得去祭祖。」

  睜開眼睛,天色大亮,迷迷糊糊問:「什麽時候了?」

  「辰初。」

  就是早上七點,還真早,天冷好睡,百子被又暖,真想再躺回去滾兩圈,但不行,她是三奶奶,要是賴床會讓她威信無存。

  於是只好奮力爬起,梳洗過後,平紙端上早膳,紅豆粥一碗,一葷一素。

  肉,繡球干貝,素的是薑絲酸菜,醬油綠蔬——懷孕後,她早餐可以吃葷了,孩子最大,相比之下,老太太的信仰就不算啥了。

  徐靜淞胃口很好,全部吃得乾淨,要說滿意,婆婆最滿意她這點了,能吃能長肉。

  程嬤嬤怕她冷,給穿上細花小襖,碧霞雲雁裙中又穿了兩條棉褲,圍上貂裘,連鞋子都大了一碼,好方便她穿兩層襪子,最後再給她懷裡塞了暖爐。

  到了祠堂外頭,小楊氏已經領了幾個庶子來了,姨娘是下人,沒有進祠堂的福氣。

  不一會,賀梅仙,賀東雨,賀儷瑩隨著楊氏出現。

  賀文江跟賀彬蔚也到了,守了一整晚的歲,兩兄弟眼睛都是血絲,徐靜淞有點心疼,過去拉住他的手,今日還要忙一天,他晚上才能睡,賀彬蔚捏捏她的掌心,她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說沒事。

  最晚來的,當然就是賀老太太跟賀有福,雪太大,這個孝順的兒子早上又去接母親了。

  開祠堂,下人很快擺上鮮果,由賀有福領頭祭拜,然後供上手抄佛經,這才算完。

  過年,正式開始。

  賀家雖然是商人,但因為是皇商,所以跟許多商戶官戶都有來往,賀有福,賀文江,賀彬蔚今日都要出門,分別拜訪不同的官戶,尤其是跟監布有關的更是備上大禮一老實說,初一是重要日子,是見不上大人的,但還是親自走一趟表示尊重,因為對方管家會在禮單上注明是下人送來還是親自送來,這些都是人情,很重要。

  賀老太太,楊氏,小楊氏,徐靜淞,這四個正房便在賀家等人上門。

  因為徐靜淞會澱鼻血,因此大廳上用的也是暖石,為此,賀老太太有點不滿,但也只是擺擺臉色,嘴巴上倒是沒說什麽。

  徐靜淞心想,好險,她才不怕擺臉色呢,裝看不懂就好了,要是老太太出口刁難,那才難應付。

  楊氏張羅著,「三奶奶椅子後面再放一盆暖石,天冷,可別凍到我的寶貝孫子。」

  熊嬤嬤聞言,馬上出去吩咐。

  一切安排妥當,便是說著閒話,等客人來。

  楊氏已經安排好,上午是一戶姓莊的人家,莊老爺是個米糧中盤,莊老爺的五兒也跟著一起,眉仙已經訂親,今年就要過門了,趁著好日子,兩家再親近親近,孩子也能見上一面解解相思。

  下午則是一戶姓柳的,做的是茶葉,有個兒子跟賀東雨頗合適,兩家都有意思,楊氏好人做到底,便也請他們在大年初一上門喝茶,讓孩子看看有沒有眼緣。

  徐靜淞心想,楊氏真是一個很好的主母,很少有主母願意把大年初一這麽重要的日子用來招待庶女相關,然後對庶女婿的人品也是十分注重,莊家,柳家,都是敦厚人家,女兒嫁進去不會吃虧的。

  然後又默默想,長輩真的很重要,她常常看著楊氏怎麽對待庶女,然後自己內心就會想開一些,賀彬蔚將來也會有的,期許自己也能寬厚,孩子們其實都沒錯……

  腦子正在胡思亂想,管家此時連忙進來,「莊太太帶著幾個小姐跟少爺到了。」

  賀眉仙臉一紅,低下頭去。

  客人進了大廳,便是一陣招呼,莊家雖然有僕婦伺候,但跟賀家不能比,幾個比較年幼的小姐看到賀家的派頭,眼中不約而同露出詫異神色。

  莊太太很高興,雖然是嫡子娶庶女,不過賀家門戶太好,手足又相親,將來要請賀家關照也不是難事。

  於是笑著拉起賀眉仙的手,「幾個月沒見賀大小姐,長得又更俊了。」

  賀梅仙紅著耳朵,「莊太太別來無恙,身體可好。」

  「好好好,要是兒子快點成親,我就更好了。」

  徐靜淞就看到莊五爺,喜色難掩。

  聽說這婚事是莊五爺自己求來的,在佛寺對眉仙一見鍾情,幾番打聽才知道是賀家大小姐,但門戶差太多又不好上門,只是自己鬱悶,還是莊老太太想得開,要媳婦去上門試一試,最多也就是不成,能有什麽損失。

  於是莊太太帶著莊五爺的畫像就上門了,沒想到眉仙對莊五爺也有印象,跟她抽到同一支簽,氣度堂堂的那個年輕人。

  女人下嫁有下嫁的好,丈夫家會高看一眼,這就少受很多委屈,楊氏覺得這婚事還行,了賀有福,賀有福又去打聽了莊五爺的人品,這便定下來了。

  也難怪莊五爺這麽春風得意了,眉仙承襲蔡姨娘的好樣貌,又是楊氏請女西席教養著長大的,琴棋,女紅都有學習,才德兼備,是很難得了。

  徐靜淞聽幾個粗使婆子閒話,楊氏以前是只顧著自己兒子的,是二兒子早故,她過度悲傷之後才開始和善對人,主要也是迷信,相信自己做的好事可以回報到二兒子身上,讓他早點投胎,眉仙,東雨,儷瑩跟二哥的緣分雖然短,但卻也托了這二哥的福氣。

  賀老太太眼見賀眉仙花朵一樣,莊五爺又是相貌堂堂,十分匹配,原本覺得莊家門太低,現在看來也是可以,婚姻要和美,總得孩子們喜歡,於是笑得也和藹了,「不知道五爺喜不喜歡梅花?」

  「回老太太,梅花自然是喜歡的。」莊五爺恭恭敬敬的回答。

  「那好。」楊氏笑著說:「我們園中紅梅盛開,眉仙帶莊五爺去逛逛吧,熊嬤嬤陪著去,地上濕滑,小心照顧小姐別跌跤。」

  未婚男女不好私下見面,有個熊嬤嬤陪著就不算失禮了。

  賀眉仙又欣喜又害羞,熊嬤嬤知道她不好意思開口,於是道:「莊五爺這邊請,大小姐,老奴給您系上披風。」

  沒想到跟著來的莊八小姐突然跳起,「我也要去!」

  莊八4姐才十歲,自然是不懂,只聽說有難得的紅梅可賞,便想去看看。

  徐靜淞連忙說:「八小姐瞧我的指甲好不好看?!」

  小姑娘一看,這顔色染得真好,眼睛都大了,「三奶奶怎麽染的,這樣真好看。」

  指甲片淡淡的紅色,好像花瓣一樣。

  「到我那裡,我給你染,都是從花汁中取出來的,染完還有花香呢,你聞聞,是不是挺好聞的?」

  愛漂亮的小姑娘連忙點頭,「是啊。」

  徐靜瓶牽起莊八小姐的手,「莊太太,我帶八小姐去院子中玩玩,染好指甲便帶她過來,您看可好?」

  眾人心想,這樣最好。熊嬤嬤肯定識趣,會落後幾步讓他們未婚夫妻說說話,但一個十歲的小丫頭就太難控制。

  徐靜淞帶莊八小姐回朗霞院,給她染了指甲,又送了她一瓶花汁,看看時間差不多要吃中飯了,這才帶她回大廳。

  莊五爺跟賀眉仙已經回來了,賀梅仙臉頰紅紅的,莊五爺則是掩飾不住的少年得意。中飯自然十分豐盛,廚房開出十二道菜,六葷六素,三個湯,莊家喝完餐後香茗,這才禮貌告辭。

  老太太年紀大,支撐不去,回滿福院躺了。

  於是下午柳家的人來,便只有楊氏,小楊氏,徐靜淞接待。

  柳家帶了三個小姐,一個少爺,進門互道恭喜便坐了下來,說著京城的天氣,這幾日的雪,柳二爺跟賀東雨知道大人意思,難免偷偷打量。

  賀家算不錯了,庶女說親還給雙方見面,看看合不合適,徐靜淞的五妹妹徐婉藹跟林叫爺說親,訂親之前兩人可都沒見過面,是林太太對婉藹的大屁股一見鍾情,覺得能生養,拚命的上門說親。

  賀東雨說長得像她爹,柳二爺顯得意興闌珊,長輩問話都有一搭沒一搭,柳太太急了,拚命使眼色,那柳二爺只裝作沒看到。

  廳上人家都是明眼人,自然看得出來,眼見賀東雨尷尬不已,眼眶都紅了。

  徐靜淞裝嘔了幾聲,楊氏十分關心,「三媳婦,你不舒服就進去躺著,閔嬤嬤快點把三奶奶的貂裘拿過來。」

  「三妹妹陪陪我吧。」徐靜淞望著賀東雨,「下人怕吵著我,連一句話都不敢說,可房中安安靜靜我又覺得一點生氣都沒有,三妹妹到我房中陪我說說話可好?」

  賀東雨連忙起身,「我陪三嫂。」

  只要能離開這大廳都好,那柳家算什麽,就算不喜歡她也不該擺譜,是,她是長得不好看,但她也是賀家二小姐,不愁嫁的。

  閔嬤嬤給她系好貂裘,石嬤嬤也給賀東雨系下,姑嫂便一前一後告退。

  賀東雨在外頭還能忍,進入朗霞院,門一關,眼淡就,「柳家麽東西!欺人太甚,嫡母好心替我張羅,卻還要看柳家臉色。」

  徐靜淞連忙安慰,「婆婆一定懂,不會怪你的。」

  賀東雨吸著鼻子,十分委屈,「可以的話,我也想跟姊姊那樣好看啊,可容貌天生,我有什麽辦法?」

  「柳二爺重色,不是良配,妹妹甩開這婚事是剛好,不然進了門也是吃不完的苦,買東西可以買好看的,但要嫁人,光好看可不行。」徐靜淞頓了頓,「早上眉仙看中莊五爺,是因為她記得那個跟她抽中同一支簽的人,端了好幾碗佛寺的結緣粥去給在那邊乞討的乞丐,要不是莊五爺秉性仁厚,不然你姊姊也看不上。」

  「我看,我也學著姊姊低嫁好了,門戶相當的會被嫌長得不好看。」

  「這東瑞國又不是只有柳二爺那種人,三嫂沒長得很好看,但你三哥也是很尊重我,束雨別急,一定會有合適的人出現。」

  賀東雨呆了呆,對耶,三嫂最多算清秀,但三哥長得可真的好,何況三嫂是高嫁,這種婚姻通常難以和諧,但他們夫妻恩愛,羨煞旁人,三嫂現在懷孕,要是生出了兒子,地位便穩固了。

  賀東雨鑽進徐靜淞懷中,「三嫂你說,我以後會不會像你這麽幸運。」

  「肯定幸運的,你年紀漸大,跟各家小姐來往時,肯定會覺得自己挺幸運的,老太太即使重男輕女但也不是不疼愛你們,大太太心雲,跟嫡出謹分毫,幸運了十幾年,將來又怎審還不好,你說,要不是大太太想著讓你們見面,邀了柳家,不然都不知道柳二爺這麽重外貌,還好有這一見,把壞運氣擋掉了。」

  賀東雨連連點頭,「是我讓嫡母費心了。」

  算了,她也不希罕柳家,京城適婚人這麽多,慢慢找,總能找到合適的人選。

  

  徐靜淞吃完飯,坐在美人榻看書,心想過年真厲害,才一天就覺得超忙,賀彬蔚已經傅量來,他已經來了,不過人害文江證,兄弟還有點事要商量。

  春分給她端過養胎茶,她拿著小口小口的喝。

  不一會,程嬤嬤匆匆議二三奶奶,朱娘子派個小丫頭過來傳話:「說薑姨娘要過來了。」

  噗——

  徐靜鍛一口茶噴了出來,也不管髒,「薑姨娘過來做啥?」

  她都免了讓鏡矩了兩人也過著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而懸在天都快黑了,又冷,她不在屋子待著,跑到朗霞院來做什麽?

  還有一個朱娘子,在洞房花燭夜大呼小叫,都還沒修理她呢,賀彬蔚說要賣了她,自己還給她求情,她居然又來嚇自己?

  程嬤嬤疑惑中有著深思,「那個朱娘子說,樹大好遮蔭,薑姨娘是扶不起來了,今日透這消息,一來是謝謝小姐當時救她,二來希望小姐看在她忠心,將來收了她。」

  徐靜淞皺眉,這又有幾分真,因為朱娘子那種人就是牆頭草,當時看著薑姨娘美貌有孕,還有老太太這靠山,所以拚命的表示忠心,但可能看一看又覺得薑姨娘前途無望,還是想到她這個主母身邊來,有一句話叫做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大概可以形容。春分,小雪這幾個人講話的確可以比薑姨娘身邊的有安,常康來得大聲。

  但薑玉琢來幹麽?如果求見,不能不見,萬一她在垂花門外凍出個好歹,是她這個主母的狠心跟責任。

  但讓她進來,感覺沒好事耶,徐靜淞忍不住想,該不會她身體怎麽樣了,想來她這邊轉一圈,然後賴到她身上來吧?

  以前在徐家時,聽說大伯拿著藤條要打大伯娘,後來才知道是大伯娘嫉妒金姨娘又有孕,叫她到房間來,給她吃了桃仁紅花等活血的藥材做的東西,金姨娘當天就小產了,大伯心疼金姨娘,不但要打大伯娘,為了安慰金姨娘,還說要讓她當貴妾。

  徐靜淞記得大廳上,大伯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說真沒有,金姨娘都生兩個了,她這時下藥做什麽。

  說來也是,大伯娘真要下手,金姨娘怎麽可能連生徐謹月跟徐荷月,更別說大伯有九個孩子,真的妒婦,如何有這麽多庶子女?

  但金姨娘也是梨花帶雨的哭說自己有了第三胎,很高興,喜歡吃肉喜歡酸,一定是男的,可沒想到大太太狠心,這樣就沒了,金姨娘楚楚可憐訴苦,「老爺,奴婢想給您添個兒子啊,奴婢身賤,但求老爺給四少爺討個公道。」

  四少爺就是她腹中流掉那個。

  後來大伯娘也生氣了,不知道哪來的蠻力,居然抬起花梨木椅子就往金姨娘那邊砸,「我先砸死你,這樣被打死路上有個伴,老爺你敢打就打,鬧上堂大家一起丟醜,反一H我沒兒沒女,怕什麽。」

  然後大伯就龜縮了,大伯娘有個再從堂叔是當官的,勉強算官戶,真要上了堂肯定徐家不對,更別說姨娘本就是下人,主母怎麽樣都可以。

  還有,大堂哥徐昭寶正慢慢接掌家業,人人都知道徐家船驛有個大爺徐昭寶,說一是一,要是這時候徐家鬧醜事,女人在後宅,不丟臉,男人天天外面走動,可沒臉見人。

  徐靜淞一直記得那天,母親李氏原本不想讓女兒看這些,後來是老太太發話,全部留下來。

  「女孩子們以後都會遇到的,早點看清也好。」徐老太太說。

  後來大伯娘還是把事情鬧大了,她那個再從堂叔透過關係請了一個退休的老御醫來,專精是婦科,一診就說孩子是自己落的,不是喝藥——金姨娘自自己小心沒小孩還怕被休。

  於是想出道方法可以黑主母一把,又不用。

  大伯娘大概是被大伯那幾個藤條給氣瘋了,後來叫了些人上府,把這事情說了再讓人傳播出去,大伯氣得跳腳,可也沒辦法,現在每個人看到他都問,那個狠心姨娘發落了沒,他捨不得金姨娘的花容月貌又不想被問,只好不出門。

  至於金姨娘,不過禁足幾天就沒事了,誰讓大伯寵她。

  這也是大房女兒說親困難的原因之一,雖然只是金姨娘一人的錯,但外人通常會覺得是徐家大房不好,甚至,徐家的都不好,要不是自己八字重,五妹婉藹有個好生養的大屁屁,恐怕說親也沒這麽順利。

  話說回來,難不成薑玉琢想使金姨娘這招?可是有葉嬤嬤在,她若孩子有恙,應該也瞞不住。

  徐靜淞心想,想不通,我迎不起,我躲總行了吧。

  「程嬤嬤。」徐靜淞站起來,姿態威風凜凜,但說出的話卻十分沒用,「她沒這麽快到,趁這間隙,我們趕緊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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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拔除姨娘身分

  徐靜淞覺得自己真的是很孬了,向來只有主母戰姨娘,哪有主母躲姨娘的,沒辦法,自己有孕,對方也有,禁不起一點意外,她親眼看過大伯怎麽偏袒金姨娘,薑玉琢有個姑祖母可以依靠,她不想去賭。

  去廚房裝了兩碗魚翅湯,徐靜淞便往大房的朝雲院過去。

  一路上程嬤嬤很是心疼,可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能提醒春分把燈籠打低點,照得清楚些。

  大雪天,徐靜淞冷得發顫,好不容易到了朝雲院,守門婆子見是三奶奶,很是奇怪,飛也似的進去稟告,很快的出來,說大奶奶請她進去。<

  香墨把裝了魚翅湯的食盒給了婆子,又拿出」串錢,「拿去書房給大爺還有三爺。」那婆子平白得了賞錢,很是高興,接過食盒就跑去了。

  朝雲院的丫頭過來領路,「三奶奶這邊請。」

  進了花廳,並沒有預想中的溫暖,看樣子沒燒銀絲炭,也好,萬一小楊氏這邊燒,她就免不了要流鼻血。

  小楊氏滿臉笑意迎上來,「還是三弟妹周到,我都沒想過要去給那兩兄弟送點熱湯。」

  「大嫂跟著婆婆要張羅過年這麽多大事情,哪顧得著這種小地方,沒事,是我來就好。」

  這話說得小楊氏舒服,過年真的太忙了,光是今天接待莊家跟柳家就已經累得不行,明天開始到十五,天天都這樣,賀家是大門大戶,除夕到十五,天天菜色都要不同,還要顧及客人的出身地,口味都有不同,光想菜色就好幾天睡不著覺。

  「我這裡不點炭,點了炭,皮膚乾,早上起來連粉都上不去,為著好看,我便忍習慣了,弟妹可有穿夠衣裳?」

  「夠的。」徐靜淞除了襖子,兩條棉褲,兩條襪子,還有超保暖的貂裘,戶外有風才冷,現在進入室內握著暖爐,喝著熱茶,其實還可以。

  小楊氏跟幾個姨娘都不親近,難得有人找她說話,興致倒是挺高的,從莊五爺說到柳五爺,說賀眉仙今年夏天就要出嫁,過得真是快。

  然後又說起自己城北的娘家,實在太遠了,馬車單程得一天,所以要等到過完年才跟婆婆楊氏一起回家,不然整個拜年期間,賀家少了當家主母跟大奶奶好像也挺不像話,畢竟是皇商,面子很重要。

  「委屈婆婆跟大嫂了,我也想自己有能力,不過真的不行,今天一天下來,沒兩三個太太奶奶一起張羅,場面根本鎮不住。」

  「那是。」小楊氏頗為得意,「這種場合又不能讓姨娘那種端不上檯面的東西幫忙,就算我們肯,客人也會不樂意。」

  說起過年掌權,小楊氏高興了一下,突然又歎了一聲。

  徐靜淞覺得奇怪,她剛剛興致這麽高,怎麽瞬間就低落了,「大嫂怎麽了?靜淞雖然不夠聰明,但聽得大嫂說說話,給大嫂解解悶,倒是做得到的。」

  「弟妹,大嫂不是要探你家事情,不過……我最近在想著要不要收個哥兒當嫡子,但聽說你大伯娘收的那兒子跟她不親,只親自己的姨娘,是不是真的?」

  徐靜淞頓時對小楊氏心生憐憫,女人生不出孩子真的很辛苦,各種煎熬,而且在古代,一定都是女人的錯,大伯娘的煎熬她都一直看著,雖然大伯娘有做不對的地方,但那些痛苦都是真的,小楊氏想必也不好過。

  徐靜淞握住小楊氏的手,「我大堂哥八歲才寄到大伯娘名下,已經懂事,大伯娘擔心大堂哥以後不孝順自己,便把他姨娘打發到莊子上,一個八歲的孩子突然沒了親娘,自然是對嫡母親近不起來的。」

  「八歲,那挺大了啊。」

  「是啊,大房九個孩子,就我大堂哥一個男丁,祖母跟大伯花了很多時間教養他,他能力很好,在河船那邊掌權也快,所以雖然他另外安置姨娘不太妥當,但也沒人拿他有辦法,退後一步講,一個孩子想孝順自己的姨娘,又有什麽錯。」

  小楊氏默然。

  徐靜淞繼續說:「大嫂若是想收嫡子,一定要記得把姨娘一起收服了,孩子將來兩頭孝順,若是像我大伯娘那樣去母留子,跟孩子是親近不起來的。」

  「那,那弟妹你瞧著,哪個孩子好些?」

  「那要看大嫂要怎麽樣的兒子了,希哥兒聰明,年紀小小就會背詩句,風哥兒則對帳本有興趣,大嫂要個捐官的兒子呢,還是要個繼承家業的兒子?」

  楊氏想了想,「這樣希哥兒好些,將來給我掙個誥命。」說完,自己又笑了出來,「想太遠了。」

  「小孩子長大很快的,希哥兒長大了,自然有三爺這個親叔會替他打點,只要大嫂好好教,將來是不用怕的,只有一點,一定要也對莊姨娘好,讓莊姨娘對大嫂死心塌地,希哥兒看在眼底,自然會把一碗水端平。」

  小楊氏猶豫,「可是我想,希哥兒就孝順我一個。」

  「大嫂,母子天性斷不了的,我的大伯娘便是例子,大嫂對莊姨娘寬容一分,希哥兒便會多孝順你一分,你可要看得長遠,孩子會長大,會懂事,不是瞞著不說他就不知道了。」兩人又說了一會子話,外面突然大聲起來,「三爺,三爺,快點回朗霞院!」

  徐靜淞認得那是薑玉琢身邊常康的聲音。

  「三爺!」常康喊得淒厲,「三奶奶今日叫了薑姨娘過去在門口罰跪,薑姨娘身體不舒服,三奶奶還是不依不饒!三爺,救命!」

  楊氏轉過頭看她,突然間笑了,「我就說,今天這麽忙,肯定累得夠嗆,三弟妹有孕,怎麽晚上還不睡覺卻來找我聊天,原來是避難來了。」

  徐靜淞愧疚,「大嫂見諌,實在是醜事,不知道怎麽開口。」

  「婆婆總說我管姨娘太嚴,你偏偏相反,連個姨娘都鎮不住,居然逃到我這兒來了,算了,你我妯娌,我不幫你誰幫你。」

  「多謝大嫂原諒。」

  楊氏一臉感觸,「這些姨娘啊,日子過得好好的就是不肯安生,賴嬤嬤,你跟著……奶奶過去吧,要是薑玉琢那賤人要潑髒水,就當個人證,說三奶奶一整晚都在我這兒。」

  

  薑玉琢跪得膝蓋疼痛不已,聽到垂花門外一陣喧鬧,心裡一喜,立刻又哭了出來,「三奶奶,三奶奶,玉琢知道錯了,您別罰我了,外頭太冷了,我怕孩子有事。」

  屋內安靜無聲。

  當然一點聲音都沒有,她花了一百兩買通個粗使丫鬟,讓她在暖石盆裡裡灑迷藥,徐靜淞現在大概睡得不知道天南地北,等會表哥生氣進去抓她起來時,她才會醒。

  她當然不知道不過沒關係,自己會跟表哥說,到時候守門婆子就是證人,她確確實實在這裡跪了一晚。

  過年又下大雪,簡直是老天在幫她,天氣太差,丫頭都一會出來,所以不裝神弄鬼。

  她就不信這樣一弄,表哥還不心疼她。

  她原本也不想這樣做的,可是過年真讓她太難過了,因為是姨娘,所以不能上大桌,只能給張小桌,她還得謝恩,姑祖母給紅包時,大的三個給了孕婦,最大的那個給了徐靜淞,只因為她是正妻。

  然後隔天她被交代別出院子,因為有客上門。

  去年過年,她還是表小姐,哪來這麽多規矩,在大桌子吃飯,在過年遊園,一切理所當然,可是今年徐靜淞進門,一切都變了,三房什麽都要以她為尊,哼,正妻有什麽了不起,她這姨娘今天就要讓正妻翻船。平紙跟快筆打著燈籠進來了,後面跟著賀彬蔚,臉色很不好看——今日出去送禮,跟往常一樣的禮單跟人名,許大人卻不收,回家一問,大哥拜訪的大人中也有個卜大人不收,卜大人的兒子跟賀文江交情不錯,特地出來說,上頭有個聽說是五品大員的親戚想沾貢布這一塊,讓賀家最近要注意點。

  兄弟頓時覺得不太妙,回到家賀有福卻是神色如常,沒有異狀,看來他那邊還好,兄弟合計他們先商量,反正過年百業不興,也不可能在這期間出狀況,爹年紀大了,就讓他過個好年。

  生意人家的孩子直覺都很靈敏,這已經不是想沾貢布了,而是志在必得,許大人跟卜大人不收禮,可見這兩家已經被打點妥當,準備報效那個五品大人,這才斷了賀家這邊的多年關係。

  賀家這十幾年來順風順水,沒想過會有這種事情,兄弟當下便喊了各自心腹進來,吩咐他們即日快馬南下把倉庫守好,十二個時辰都得有人走動,那裡面可都是今年春天要運送上京的貨物,少一匹布都不行。

  換貢是大事,最粗暴的手法就是讓上一個貢家拿不出東西,那麽便可以先由主要官員點商家,這要是東西好,得了誇獎,那隔年就順理成章了,所以兩兄弟想出來的第一個辦法都是先守住貨物。

  就在這時候,婆子送了兩碗魚翅湯進來,兄弟倆這才想到晚飯還沒吃。

  暖湯下肚,心情上好了不少,便開始列出名單,初一的送禮名單已經有兩個不收,初二他們分別要跑兩戶,希望情況不要太糟。

  然後找了京城機靈的辦事先生,雖然是大年初一,但有銀子自然請得動,說了大概,又先支付了一半的款項,讓他們去打聽是哪個五品官員的親戚要搶貢,是半路出家的那種商戶還是百年老店,若是半路出家的那種商戶還好,這種沒底子的人家,就算有五品大員撐腰也

  很難吃下貢布這一塊,但若是百年老店那就麻煩了,要名聲有名聲,要品質有品質,絕對可以跟賀家一戰。

  說這種事情是很心煩的,平素雖然跟幾個官家有往來,但大過年的,家家戶戶都忙得很,怎麽可能為了這種事情上門打擾。

  兩兄弟回府後,足足說了兩個多時辰。

  然後賀彬蔚就聽到常康的響語。「三奶奶今日叫了薑姨娘過來,薑姨娘身體不舒服,三奶奶還是不依不饒,三爺,救命!」

  他當然不信靜淞會對玉琢發作,但常康說玉琢身體不舒服,他總得問一問。

  一出書房,常康就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議來:「三爺,三奶奶今日不知道怎麼,突然命人叫了薑姨娘過去,姨娘以為是三奶奶想找人說說話,這便去了朗霞院,卻沒想到奶奶讓人進了大門,卻不給進格扇,命薑姨娘跪在外頭,還一直問她知不知錯,不知錯就跪著,薑姨娘哪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三爺,救命哪!」

  賀彬蔚皺眉,「要是有一句謊話,我會活活打死你。」

  常康瑟縮了一下,「奴婢不敢說謊,請三爺回朗霞院看就知道,三奶奶是鐵了心,要薑姨娘把膝蓋跪壞。」

  賀彬蔚只覺得一肚子火,這後院的事情都鬧到大哥這邊來了,真丟人。

  然後又奇怪,到底怎麽回事,靜淞不會罰玉琢,玉琢也不可能去撒一個馬上就能戳破的話啊。

  一路上他都沒說話,回到朗霞院,果然看到玉琢跪在格扇外,楚楚可憐的求饒,「三奶奶,饒了奴婢吧,奴婢真冷得不行了。」

  他大步走過去,解下白己的皮裘給姜玉琢蓋上,又把她扶了起來,跪久了,玉琢的雙腳直打顫,手也是冷的。

  「來人,把薑姨娘送回賞星閣。」

  薑玉琢雙眼含淚,「不行的,表哥,三奶奶還沒說我能走。」

  一旁,有安撲地大哭,「三爺作主,三爺作主!我家姨娘一顫顫競競,對三奶奶更是恭敬無比,三奶奶突然就發作,若是早幾個月還無妨,但姨娘現在是雙身子,哪禁得起這樣的折磨,三爺,看姨娘跪了一整晚,連腳都站不直了,這以後要是落下病根怎麽辦?」

  賀彬蔚揚聲道:「靜淞,開門。」

  屋內有燭火搖曳,卻是靜無人聲。

  「三爺,三奶奶肯定是知道您回來了,所以不敢出聲。」有安哭泣道:「就在您回來了,三奶奶還罵了姨娘好多難聽的話,說她是仗著老太太才得以收房,三爺對姨娘根本沒意思,姨娘聽得很傷心卻又不敢反駁,現在您回來了,三奶奶肯定是裝睡裝沒事了,三爺,我娘現在才三個月都要被嚇成議,以後的日子這麽辦哪,讀肚子裡可是三爺的長子,您可要說句話啊!」

  「是,表哥,三奶奶剛才真的很凶,玉琢害怕。」薑玉琢滴出兩滴眼淚,十分委屈,「雖然說主母罵姨娘,那是姨娘不好,惹得主母生氣,可是玉琢現在有孕,只想好好給賀家添喜,三奶靈雲罰一琢真的不知議怎麽辦才好,表哥幫謹二奶娘說,到底怎麽樣才能好好相處。」

  賀彬蔚昨天守歲,一夜沒睡,早上又議快車到許大人家,沒想到吃了個閉門羹,身體疲倦,內心錯愕。

  回到賀家,沒想到大哥那邊的卜大人也是,再傻也知道大事不妙。

  此刻看到薑玉琢有孩子在這邊跪著,腦袋已經不夠思考,不懂徐靜淞怎麽突然發脾氣了,他真的很累,後宅就不能管好一點嗎?

  心裡不舒服,語氣自然不善,「靜淞,把門打開,說清楚為什麽讓薑姨娘跪著?」

  屋內安安靜靜。賀彬蔚更是火了,現在是怎樣,連丈夫的話都不聽了嗎!

    「徐靜淞,我再說一次,把門打開。」

  所有人都看著屋內的燭火透光,沒想到後頭卻傳來聲音。

  「在這兒呢。」

  回頭一看,徐靜淞著賴嬤嬤,程嬤嬤,似笑非笑的從垂花門進來,頭上還有雪花,可見是走了一段路,「三爺找我?」

  任誰也沒想過三奶奶居然從外面進來了,那屋裡那個命令薑玉琢不准起來的人是誰?姜玉琢跟有安信誓旦旦,三奶奶剛剛還在發脾氣呢。

  賴嬤嬤行禮,「三爺,老奴替大奶奶帶話,三奶奶今晚都在跟大奶奶聊天,您喝的魚翅湯就是三奶奶帶來的。老奴只知道這樣,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

  就在這時候,薑玉琢搗著肚子慢慢軟下去,徐靜淞想說,怕了,想裝死?卻沒想到一道血痕從她裙子滲出來。

  賴嬤嬤不愧在後宅多年,反應十分迅速,過去就把薑玉琢扶著讓她躺下,「姨娘出血,去請大夫。」

  有安尖叫起來,「快,扶姨娘回賞星閣!」

  薑姨娘到這時候才回過神,「不,孩子,我的孩子……」

  每天她都吃很多,腰圍胖了一圈,老太太跟大太太都很高興,孩子很健康,怎麽會……可肚子真疼,真疼啊……

  還有徐靜淞她怎麽會從外面回來,那迷藥呢,怎麽會沒用?

  

  姜玉琢的孩子沒了。

  賀老太太是隔天早上才知道大年初一晚上發生的種種事情,薑玉琢怎麽被徐靜淞罰,怎麽派人去朝雲院求助,三爺發脾氣時,三奶奶是怎麽從外面回來,大房的賴嬡嬤如何作證三奶奶的清白,冉嬤嬤交代得清清楚楚,賀老太太自然是氣得要命,但孩子都沒了,再生氣也沒辦法。

  賀老太太想想,越想越氣,「你這老東西給我說說,我對那丫頭還不好嗎,一個表小姐,吃喝住行都跟個嫡女一樣,比眉仙那幾個賀家小姐還要嬌養,她說喜歡彬蔚,我也許給她了,彬蔚會有正妻,那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現在是在鬧什麽?」

  冉嬤嬤陪笑,「表小姐還小,自然不太懂事。」

  「這過了年都十五了,還不懂事,三個月的孩子啊,我還等著去跟我弟弟說他有外曾孫了,就這麽沒了,伺候了快一年才懷上,一天就給她弄不見,真氣死我!」

  胡嬤嬤聞言,連忙跟著勸,「老太太不用傷心,薑姨娘還年輕,調養調養,只要三爺念在表兄妹情誼,還是能很快懷上的。」

  「調養,她現在是陷害正妻啊,徐家能甘願?我不做出個結果,徐家恐怕會把我們人門都拆了。」賀老太太說完,重重歎了一口氣。

  也難怪她心煩,這玉琢是她要孫子娶的,媳婦楊氏不太願意,但自己硬是拿出老太太的權勢讓楊氏讓步了。

  「這是我的侄孫女,我從小看著長大,又乖,又聽話,還貌美,不過當個妾室而已,這有什麽?」

  自己說的話言猶在耳,薑玉琢卻捅出一個大洞,事實證明,她只有貌美,不乖也不聽話。

  蔚哥兒洞房花一那一出,禁足十天,她以為玉琢應該知道教訓了,沒想到沒有,那次只是想鬧得主母不高興,這次陷害是想讓主母去死。

  「老太太。」大丫頭進來稟告,「大太太跟三奶奶來了。」

  「讓她們進來。」

  楊氏跟徐靜淞是她叫來的,這事情現在還沒鬧大,如果能把這兩人安撫下來是最好,玉琢是錯了,但她這個姑祖母還是捨不得,想保她。

  楊氏跟徐靜淞一前一後進來。

  「媳婦見過老太太。」

  「孫媳婦見過老太太。」

  賀老太太打起精神,「坐,來人,上茶。」

  滿福院的房間燒有地龍,暖和得很,倒是不用怕冷,楊氏便跟徐靜瓶都把毛裘給脫了,只穿著棉襖子。

  「媳婦,昨晚的事情想必你也都打聽過了,你說說,這該怎麽辦?!」

  楊氏、也想,趕出去唄,不過這麽說婆婆肯定不高興,於是道:「媳婦魯頓,沒讀幾本書,不如就請人來問問,妾室意圖陷害主母,在我們東瑞國要怎麽懲戒。」

  徐靜漱心想,婆婆勇猛!

  後宅婦人可以不知道天下事,但不能不知道後宅律法,妾室意圖陷,輕則打二十杖,除籍,淨身出戶,重責打死不論,要是更重的,還要派人去母家附近宣傳,讓家族抬不起頭。

  姜玉琢是賀老太太的侄孫女,當然不可能打死,那就是出戶。

  徐靜淞在內心唱了起來,世上只有婆婆好,有婆婆的媳婦像個寶。

  果然,賀老太太顯得不是很高興,「孫媳婦,你說呢?」

  「老太太,孫媳婦只知道,若不是有人先來告知,我就難逃一劫,老太太對姜姨娘慈愛,我能理解,可是您有沒有想過,如果計成,我該怎麽辦,一個主母陷害妾室小產,那是多可惡的事情,賀家都殷殷期盼的孩子就因為主母嫉妒,胎死腹中,到時候難道賀家會輕易饒過我?會有人替我求情?」

  賀老太太嘴角下垂,不語。

  「我自問對薑姨娘夠好了,洞房花燭夜她讓朱娘子來鬧事,我沒追究,老太太說要解除禁足,我也說好,但換來的是什麽,換來的是她想弄死我,知道三爺過年一定忙,不會回院子,買通下人給我放迷藥,然後自導自演說被我責罰,老太太,如果我今天真的罰薑姨娘導致她小產,老太太會覺得這只是小事嗎?今日輕饒,薑姨娘只會更不怕我,是了,這麽大的關都過了,還有什麽好可怕。」

  「我會讓她好好反省,這次應該夠她好好思索自己的行為是對是錯,她才十五歲,又從小父母雙亡,難免會偏激點。」

  徐靜淞心想,偏心真可怕,不過這次不同,她有孩子,她會為了孩子的安全奮戰到底,「老太太可知道,她醒來說了什麽?」

  賀老太太皺眉,這倒是沒問,醒來肯定是哭啊,這有什麽好問,但看徐靜淞這樣,難道玉琢又說了奇怪的話?「冉嬤嬤,你話是不是沒說完?」

  「老太太沒問起,老奴不敢自作主張。」

  賀老太太揮揮手,「說說說,一股腦兒說乾淨。」

  「老太太命三爺看顧姜姨娘,姨娘四更時醒了,知道自己孩子沒了,一口咬定是三奶奶害的,說三奶奶不只罵她,中間還開過門一次,踢了她好幾下,又罵了她很難聽的話,罵得她受不了。」

  據說當時賀彬蔚十分惱怒,葉嬤嬤跟有安臉都綠了,拚命使眼色,但薑玉琢就是沒看到,一直要表哥作主,要三奶奶賠孩子的命一冷得太久,她已經有點迷糊,忘了徐靜淞從門外進來的那段,以為自己是在門口昏過去的,直哭了好久,記憶才慢慢回籠,然後怕被罵,又哭了起來。

  冉嬤嬤雖然沒有親眼目睹,但卻是問得清清楚楚,饒是狡猾如有安,在冉嬤嬤的火眼金睛前也不敢說謊。

  薑玉琢醒來後還想潑髒水。

  楊氏道:「媳婦就說,姜姑娘真不是好人選,偏偏老太太偏心,才讓我蔚哥兒收了這樣一個毒婦。」

  凡是正妻,都痛恨姨娘,何況還是會搞得後宅雞飛狗跳的那種,要是蔚哥兒娶的是柳梢,絕對不會這樣,柳梢知書達禮,肯定能跟三媳婦好好相處,哪像薑玉琢,有老太太靠苯簡直要上天。

  賀老太太噎住了,但又找不出理由來反駁楊氏,只能拿起茶盞喝茶裝沒事,「薑姨娘實在過分了些。」

  「哎喲老太太,您怎麽還這樣偏心,這可不是過分了一些,這是十分過分哪!妾室敢揖樣弄主母,那放在哪一戶都是要趕出去的,哪像現在,還在賞星閣吃好喝好養身子,真當白己是正房太太哪!」

  徐靜淞心想,婆婆好,婆婆妙,婆婆呱呱叫。

  薑玉琢想陷害她不成,反而自己掉了孩子,依照她的智商,那肯定是主母害的,要跟與種人生活在一起,怕是要膽戰心驚。

  賀老太太被問得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也有點不高興,「玉琢懷的可是蔚哥兒的孩子,一就不心疼?」

  「當然心疼,媳婦可是知道消息後就到佛堂去念經,跪了一個多時辰,現在膝蓋都還陸著呢。玉琢沒這福氣,媳婦自然也心痛,可是老太太,不只玉琢懷了蔚哥兒的孩子,這靜淞懷的也是蔚哥兒的孩子哪,我這婆婆可是兩邊都公平,只是現在玉琢想害人,媳婦當然得理好,總沒道理姨娘是寶貝,正妻是小草吧。」

  徐靜淞想,就沖著楊氏今天這樣替她爭,她一定會好好孝順楊氏的。

  「那你說,到底要怎麽辦?」

  楊氏恭恭敬敬,「媳婦剛剛就講了,媳婦不懂什麽四書五經,也沒什麽見識,我們東瑞國的律法怎麽辦,我們賀家就怎麽辦,律法說的,總不會錯。」

  賀老太太面如鍋底,她就知道,等玉琢一走,這媳婦肯定要逼蔚哥兒收了楊柳梢當姨娘,表面上是為了三孫媳婦在爭,其實是為了自己的侄女在爭。

  「孫媳婦,你怎麽說?」

  徐靜淞想,終於輪到苦主說話了,「姜姨娘在孫媳婦的洞房花燭夜鬧事,還對我各種辱駡,孫媳婦已經拿出正妻雅量,一點追究都沒有。我想,一定是我當時都沒發作,薑姨娘才會以為我好欺負,想在過年鬧這出,『傷害有孕姨娘』那是多大的罪名,孫媳婦擔不起,孫媳婦雖然是高嫁,但徐家也是有門有戶的,我父親還在,兄弟還在,老太太若這回要保薑玉琢,媳婦為了自己,肯定要請娘家人出面討公道。」

  賀老太太頭痛,她就是怕這個。

  他們是皇商,來往的官戶商戶眾多,真丟不起這個臉,何況這事情的確是玉琢不對,哪有妾室膽子這麽大想陷害主母的。

  「媳婦,孫媳婦,玉琢是不對,但她已經得到懲罰,失去孩?,足夠讓一個母親痛苦一輩子了,這還不夠嗎?」

  楊氏想起自己的二兒子,眼眶一紅。

  徐靜淞覺得這老太太也不道德,為了保薑玉琢,這樣戳楊氏的痛處,「老太太,話不能這樣說,薑姨娘是自己做沒的,要怪只能怪自己,失去孩子的母親當然會痛苦,可狀況不可同一而論。」

  「沒錯。」門外一個聲音傳來。

  眾人回頭,卻見賀彬蔚大步走進來,走到楊氏身邊,「母親不必傷心,二哥只是跟您緣分短,不是您德行有失。」

  守門婆子跟在後頭,急忙忙的解釋,「老太太見諒,三爺就這樣進來了,老奴不敢攔阻。」

  冉嬤嬤揮揮手,守門婆子這才下去。

  「你前天守歲,昨天又看著薑姨娘,兩晚沒睡,怎麽不多睡點,這也才躺兩個多時辰。」楊氏雖然眼眶紅紅,但看到三兒子一臉倦容,還是忍不住關心。

  「睡得太多,晚上要睡不著了。」

  「也是,這兩天太辛苦了。」

  然後賀彬蔚轉向徐靜淞,頗有愧疚的說:「你昨晚也沒怎麽睡,我聽丫頭說你又一大早起來,下午回到院子,記得再躺一躺。」

  徐靜淞看他眼睛都是血絲,心裡突然軟了,他也很不好過啊,他跟薑玉琢是青梅竹馬,十幾年的表兄妹情誼,對孩子也十分期待,孩子沒了,肯定心痛。薑玉琢若是被趕出去,薑家已經不認她,她不是把自己賣到青樓為生,就是只能乞討,無論哪一項,賀彬蔚都不會好過的。

  算了,就退一步,當作好事吧。

  好人會有好報的,想當初他要趕朱娘子走,她開口求了情,朱娘子才會在知道薑玉琢要使計時派人通知她。

  如果她當初沒這個善念,自己今天肯定遭殃。

  「老太太,我想,就拔除姜姨娘的名分,從此是通房姜氏,依然住在賞星閣,下人撤去,只留葉嬤嬤跟有安,這回,我說可以才能放她出來——老太太若能答應我這點,我便忍下這口氣,老太太若是還不願一點責罰,那我就要請爹爹還有兄弟上門討說法。」

  賀彬蔚內心歉疚又感動,他知道徐靜淞是因為他才讓步的,玉琢犯了那麽大的錯,打死都不會錯,但真打死了,他也不會好過。

  現在只是拔除名分跟禁足已經很好了,留著玉琢著一條命,保障她的生活水準,祖母也會比較開心。

  賀老太太心想,這已經讓了很大一步了,無論如何別趕出府就好,撤了幾個下人也沒什麽,葉嬤嬤跟有安在呢,總不會讓玉琢自己做活,等身子養好了,再催蔚哥兒留宿?

  再有孩子,一切自然好說。

  於是點頭,「好,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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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3 1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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