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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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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風光 -【伴妻如伴虎(女厄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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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2 00:29:37 |只看該作者
第4章(2)

    司儒之表情霎時變得鐵青,直接厲聲斥責她,「身為主帥,若不能事事以為表率,如何服人?難道眾軍士都躺著打仗嗎?軍令如山,你這副元帥更應服從,居然還有那麼多理由?」

    「我……」陸蕪頓時無語,她不過是想討好他,誰知道他會生這麼大的氣?而且是在這麼多人的面前拿她出氣,偏偏他是心上人,她又無法反抗他,否則要是換了別人,她不一刀將其砍成兩段才怪!

    落寞及難堪的感覺襲上,陸蕪覺得心口有點酸,好像小時候自個兒上山去殺熊時,回家討好父母反被責怪一樣,空空的、痛痛的。

    「念你只是初犯,暫不處罰,若再有違令之事,必依軍律行刑!」司儒之突然轉身對著台下大聲說道︰「這便是軍律,人人都遵守,才能打勝仗!不聽令就只有失敗的下場,你們是想成功還是失敗?」

    「要成功!我們要搶回牛羊、救回親人!」台下的兵士激動地大吼著。

    「好,出發!」

    司儒之下了出兵令,接著不再看陸蕪一眼,逕自下臺坐上親兵為他備置的駿馬。陸蕪見狀,急忙叫人撤下馬車,自個兒也急忙策馬跟上。

    他……該不會不想她了吧?

    傻頭傻腦的陸蕪只能暗自擔心,卻又不敢直接問他,再加上方才被他斥責,那種酸楚的感覺久久揮之不去,因此一路上表情落寞,完全失卻過去出征時那種意氣風發。

    總是在她後面的金不換,將一切全看在眼裡,卻也只能長長地嘆口氣。男女之事……果然復雜啊!

    軍行二十日,漸漸深入大漠,樹林沒有了,城市沒有了,一眼望過去盡是黃澄澄的沙,風一吹起,磨得臉生疼。幸虧金虎族人長年與狼族交戰,早已習慣這種氣候,否則白日奇熱晚上奇冷,光是適應天氣就能搞死一堆人。

    但司儒之這個中原來的文人就慘了,為了鼓舞士氣身先士卒騎馬,結果就是掛在馬上搖搖欲墜。幸虧有他的親兵支持,也幸好他雖養尊處優,但在金虎族這強調武勇的地方生活,也學了幾個簡單把式,對于強身健體有莫大助益,因此才能撐到現在。

    現在,他開始想念陸蕪那輛馬車了,只是有口難言,他還得當全軍的表率呢!

    這幾十天來,除了軍事,他不再和陸蕪說其他的話,怕影響自己的心情,更怕誤導了她,讓她一個忘情,又做出像準備馬車那類出格的事。然而陸蕪臉上的笑容日漸消失,卻也是顯而易見的。

    他不希望傷她的心,卻又必須傷她的心。

    金虎族的向導是個老手了,他領著全軍沿著古河道走,偶爾能尋得水源,因此還不至於全軍疲累到無法戰鬥的地步。在與涼州軍約定的時程內,金虎族終於來到了一處綠州,旁邊甚至還有小小的林子,司儒之立刻命全軍駐紮。

    他知道,養精蓄銳的時候到了。

    此處距離狼族大帳約數十裡路,約莫兩個時辰可到。依約定,此時涼州軍應該已經採取行動,引走了狼族的大批軍隊,故全軍在綠州旁休整一天,先派斥候查看狼族動靜,如與計劃相符,便立即起兵。

    大軍睡了香甜又滿足的一夜,隔日司儒之正在思索進攻方式及時機時,金不換突然入帳求見。

    司儒之迎他入帳,誰知金不換見到他,卻是欲言又止。

    「金副將,有什麼事嗎?」他的態度,讓司儒之有種不妙的預感。

    金不換的嘴張了又闔,闔了又張,最後有些艱難地道︰「大人,我們可能提早出兵嗎?」

    「為什麼要提早?」司儒之搖了搖頭,「我還想延後呢。」

    他帶著金不換來到桌前,桌面上有一張紙,上頭繪著附近的地形圖,這是自己先前依據向導的敘述畫就而成,充作簡略的布陣圖。

    「我們在這裡,狼族大帳在這裡,而依計劃,歐陽僉的涼州軍應該已經將狼族主力軍隊引到了這裡。」司儒之指出幾乎是等距的三個地方。「狼族有烽煙,如果我們提早入侵狼族,狼族很可能在我們還沒救出人質,也還沒搶回牛羊之前,就已經大軍回防了,屆時我們反成甕中之鱉。」

    金不換聽得臉色有些發白,「那我們要什麼時候出發?」

    「如果斥候回來的消息是好的,那麼我們便晚半日出發,到時候狼族大軍就算知道自己的大帳正被攻擊,也來不及趕回來。」

    說到這裡,司儒之語氣一頓,才接著道︰「老實告訴你也無妨,我不相信歐陽僉,此人心胸狹窄,又與陸蕪有過節,只要涼州軍晚到一刻,金虎族襲寨就多一分危險。」

    這時候,金不換的臉已經不只白,而是黑了,甚至還冒出冷汗。「司大人,其實、其實……」

    「有話直說無妨。」從金不換踏入帳裡的那刻,司儒之就知道,他帶來的消息絕對不會太好。

    金不換吸了一口大氣,巍巍顫顫地道︰「其實首領在清晨時,已經先率領三千騎兵,襲擊狼族大帳了!」

    「什麼?!」司儒之失聲喊出,直身而起。「怎麼這麼魯莽!又為什麼沒人告訴我?」

    「你也知道的,她是首領,脾氣又不太好……」要阻止她,得先冒著被她砍的風險呀,這下金不換連苦笑也笑不出來了。「她要我們晚點再說,等她立了大功給你看,但我怎麼看都覺得這是個餿主意,所以才提早來報,就算被她砍我也認了。」

    「她怎可如此輕忽?她身上背負的,除了三千族人的命,還有中原人民、金虎族民人質的數百條性命啊!就因為她的貪功,難道要讓這麼多人陪她送命?」司儒之大怒了。

    「因為……因為司大人這陣子不理她,她覺得自己做錯事了。」金不換不禁替她說話,「她喜歡你,想討好你,你卻生她的氣,她才覺得自己只要立功,你就會不生氣,就會喜歡她……」

    這麼簡單的道理,司儒之一點就通了,原本高張的怒火也慢慢降了下來,化為一陣陣的無奈與心疼。這傻姑娘,行軍打仗可不是兒戲,怎麼能容人將風花雪月的男女私情摻雜在裡頭?

    就是知道她傻,他才故意不理她,想不到她竟換了個方法犯傻?!

    「司大人,還是你派親信去將她追回來?」金不換突發奇想,因為金虎族一定沒人敢去,若換成司儒之的親信去,說不定能說動她。

    「不,來不及了,先別說不可能追上她,現在她可能也已經打草驚蛇。」司儒之沉吟。

    「那該怎麼辦?」金不換急了,連司儒之都沒辦法,難道首領只能送死?

    「如今只好置之死地而後生,不能追上,我們就增援。」司儒之思索片刻,「狼族若及時回防,很有可能被涼州軍回頭攻擊。因為事出突然,狼族的撤走勢必匆忙,對於歐陽僉來說,這不啻只一個立功的好機會。如果他貪功,說不定還能拖住狼族一陣子……」

    說到這裡,司儒之向金不換做了個手勢,低聲說了幾句話,接著便看向天空,長長地嘆了口氣。

    「希望這次,上天是站在咱們這邊的!」

    狼族派出五千大軍,追擊一隊深入內陸的中原士兵,最大的目的當然是敵軍部隊手中的軍糧輜重。

    而當狼族大王知道這股士兵是涼州軍時,追得更是起勁,畢竟涼州軍是狼族入中原的第一道防線,能趁機削弱幾分是幾分。

    大帳還留有約五千兵馬,加上周遭小部落的兵力,他們根本沒想到會有人來襲營。然而司儒之就是抓著他們這點心思謀算,想不到陸蕪的自作主張,居然讓事情產生了變數。

    當陸蕪的人殺進狼族大帳時,一開始確實是奪得了出其不意的先機,但等狼族回過神來,兵馬驟增,陸蕪的優勢也慢慢失去了。

    她的目標只有一個——搶回被擄去的人質。雖然她不明白為什麼要救,這些人擄了就擄了,再生過就是,反正金虎族從來不缺人,反而牛羊被搶她還比較計較,但她知道司儒之看重生命,所以為了讓他開心,讓他覺得她是有用的,她第一個就是殺向奴隸最多的地方。

    一群正在為狼族服勞役的人質見到金虎族殺來,也不管來的是哪族人馬,立刻就反了,隨著金虎族起舞,而當他們知道金虎族是來救人的,更是振奮精神,因為老人孩子都被囚禁了起來,只有年輕力壯的男女需要服役,他們便領著一小群金虎族民,殺向了囚帳。

    但當狼族好不容易集結增援後,情勢立刻反了過來,近萬人打三千人,幸得金虎族個個武勇,才勉勉強強沒有馬上被殲滅。但他們中間還要護著救出的人質,使得整場仗更難打,處境也更加艱難。

    即便是陸蕪這樣身懷怪力的高手,也砍殺到手都酸了,但敵人還是源源不絕地直攻過來,四周殺聲震天,刀刃沒入人體的聲音在這樣吵鬧的環境下居然還聽得一清二楚?,臉上、身上已然分不清是敵人還是自己的血,眼前望去是一片腥風血海,鼻腔裡都是血腥味,腦子根本無暇思考,想保命,就是殺!殺!殺!

    陸蕪一心只想立功給司儒之看,但情勢顯然時不我與,然而她越心急,就越覺得力不從心,在險險閃過一把砍向頭顱的大刀後,刀鋒淺淺的在她艷麗的臉龐帶起幾滴血花。

    她不禁在心裡問自己,她會死嗎?

    不只是她,人人都陷入了絕望,狼軍一方則是聲勢大振。突然間,遠遠地傳來一大群急驟的馬蹄聲,還有吼叫的聲音,越來越接近,戰事因而一緩,因為來的是哪方的援軍,尚未可知。

    慢慢的,聲音聽得清楚了,人也看得到了,卻是一大群約數百個穿著破爛戎衣的狼族軍,狼狽地駕著馬,一邊大叫著,「大王中箭了,大王中箭了,我們輸啦!」

    「大王說,快跑回大漠,剩下的人快逃啊,敵人的大軍殺來了!」

    這一下,狼族的軍隊像炸了鍋,全都無心戀戰,直往後方退去,而陸蕪這方的人又反頹勢為優勢,步步逼近。

    有希望了!

    當司儒之領著一群假冒狼族軍的族兵來到狼族大帳時,看到的畫面簡直教他目管盡裂。

    陸蕪率領的三千金虎勇士,拚死抵抗四面八方攻來的狼軍,而一群看來就是來自各族人質的老弱婦孺,則被他們保護在中間。陸蕪在隊伍的最前頭,以一抵五,狀似瘋虎,揮手就是一顆好大的頭顱,別人的刀砍在她身上,她好像也不痛不癢似的,偏就是不讓任何一個人突破她的防禦。

    司儒之看得出來,她在保護那些人質,他知道她還不太懂人命的價值,因此會捨生忘死的這麼做,為的只是他。

    只是他的一絲青睞。

    當狼族軍隊跑掉了大半,假冒的士兵馬上反過來砍殺狼族的人,陸蕪這方才認出原來那些都是自己弟兄,居然裝得似模似樣的,她精神一振,更是極力撲殺。

    「首領,司大人要你去他那裡!」一個親兵殺入重圍,對殺得興起的陸蕪道。

    「撕什麼東西?這是好機會啊,別吵,讓我多殺幾個人!」陸蕪無視司儒之的命令,又或者她根本聽不懂這是命令,而且是來自司儒之的,她只是繼續、不斷地殺敵。

    司儒之在遠處看得清楚,不由得氣惱她的愚勇,更氣她的逞強,一般人像她傷成那樣,早該倒下了。

    他回頭吩咐了幾句,親兵立即出列了五人,個個都是好手中的好手,他們聽令殺進敵軍之中,硬是把陸蕪由敵陣中拖了出來。

    她來到司儒之面前時,他以為自己可以冷靜的,但當他看到她幾乎體無完膚,卻在看到他時雙眼一亮,露出驚喜的笑容,那,刻,他覺得自己的心都碎了。

    她在他心中,原來比想像中還要重要,否則那種萱兒死時才有的痛,怎麼會又出現了?

    「你……你怎可自作主張,擅自出兵!」司儒之要自己無視她示好的笑容,那種彷佛開在血海中的笑容,光想都令人心魂俱裂。

    然而陸蕪卻沒感受到他又急又氣的情緒,她只知道他看到她努力殺敵,也看到她救回人質立下大功了,這下他該開心了吧?

    於是她急急忙忙開口道︰「司大人!我救到人了、我救到人了!你們中原的人質一個都沒少,我也沒讓他們受傷,他們全都好好的,你快看、快看!」

    她指向戰場,戰爭已經到了尾聲,狼族軍根本毫不戀戰,他們的抵抗只是為了逃命,剩下的人已經不到四分之一。

    她急忙看向他,「你快去看看有沒有沒救到的,我可以馬上再回頭去救!快,否則狼族要跑光了!」

    司儒之難以說明自己心中的感覺是什麼,他想狠狠捏她的臉,告訴她她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還一心想替他救人.,但同時他更想狠狠抱著她,告訴她他被她魯莽的行為嚇到了,他此生真的不想再看到另一個能影響他心緒的女人在他面前逝去。

    他很感動,真的,甚至連萱兒都沒給過他這麼深刻的感動。當一個女人真愛著一個男人的,表現出來的莫過於此。可是他卻不能在這時刻表達出來,這是戰爭,出征前,他才說過——軍令如山。

    他只能瞪著陸蕪,一字一句硬著聲道︰「副帥陸蕪,未依軍令擅自行動,罰二十軍棍!」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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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2 00:29:54 |只看該作者
第5章(1)

    打跑了狼族,搶回一堆牛羊,救出所有人質,司儒之沒有多加停留,急忙將大軍撤回,免得狼族大軍回防時被打個正著,就前功盡棄了。

    丙然不出他所料,被引離的狼族大軍見到烽煙,知道有人襲營,二話不說放棄追擊涼州軍,急忙回防。而歐陽僉見有機可趁便由後頭追擊,撿了一個便宜,也因此司儒之的救援能夠及時到達,成功達成任務。

    當然,計無遺策的司儒之早把回程的路都安排好,出征時就在大漠沿途設置臨時帳幕,離開時不拆派員留守,大兵回程時便沿路拔帳,如此便不缺飲食,同時還能當作引路的指標。

    因為準備萬全,金虎族救出人質後,大軍直奔了八百里路,直到戰馬再也跑不動,人質也奄奄一息,才緩下休息。

    至於狼族,他們也不擔心會被追上,因為情勢很明顯,涼州軍與金虎族已經結成聯盟,狼族若要再入侵或反擊,便會被雙面夾殺,更不用說他們經此一仗大傷元氣,恐怕也沒這個能力。

    受了二十軍棍的陸蕪,難得回程沒有坐在馬上,而是搭乘在她一開始為司儒之準備的馬車裡。因為她除了滿身傷,**又痛到坐不了馬鞍,只好和一些老弱人質一起乘車。

    這下,就像將一頭老虎關在籠子裡一樣,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那麼努力,司儒之卻仍要賞她軍棍,人不是都替他救回來了嗎?

    她生氣、她憤怒、她傷心、她難過,各種負面情緒交雜,導致整車的人都離她遠遠的,大軍紮營時,連送飯的族人都不太敢靠近她,因為這途中已經不知道被她打飛了幾個人。

    族人沒辦法,只好求助司儒之,他知道問題出在自己身上,其他人都只是被遷怒,便再無二話地接下了餐盤,走向陸蕪的營帳。

    由於身為金虎族首領,加上又是副元帥,還是個女性,陸蕪可以自己住一個帳篷。司儒之進帳後,看到的便是她身上都是繃帶,側臥在榻上,眉頭深鎖,一副心情鬱結的樣子。

    他記得初見她時,她是多麼意氣風發,雙目炯炯有神,興高采烈的向他介紹金虎族的一切,然而如今的她有如一隻受傷的獸,雙目黯淡,心裡與身體都是傷痕。

    這不都是他害的嗎?他利用她的愛慕之心,讓金虎族出兵替他救人,明知她擅自行動是想討好他,他卻無法不鐵面無私的懲罰她。

    他真的……很卑鄙。

    當他掀簾入帳時,陸蕪微微抬頭看了他一眼,原本黯然的眼光本能的乍現了一絲神采,但下一瞬卻又帶上了幾絲警戒。

    司儒之突然覺得心頭有些絞疼,以前她看見他,都是純然的喜悅,如今她卻提防他了。

    他慢慢走了進去,將餐盤放在小幾上,然後來到榻邊,語氣溫和地道︰「還疼嗎?」

    「哼!」陸蕪別過頭,連看都不看他。

    看來她是覺得他黃鼠狼給雞拜年了。司儒之摸摸鼻子,嘆了□氣道︰「我知你惱我,但你必須知道,我會這麼做,也是不得已的。」

    不得已?她拚得險些連命都沒了,只換來他一句不得已?陸蕪光火地抬起頭瞪他,「你要我別亂殺族人,我做了,你要我學做對子,我學了;你要我率族人幫你救人,我也救了,然後你不得已要你的親兵用棍子打我?那我何必聽你的?」

    他知道,自己正慢慢失去她的信賴,但這已經不是感情用事的問題,而是關系到她以後領導整個金虎族的準則,於是他正了正臉色,開導道︰「你有沒有想過,我會故意罰你,只是不想讓你成為眾矢之的?」

    眾矢之的這句話司儒之教過她,所以她懂,但她不明白為什麼替他救人還要被人攻擊,又為什麼被他賞棍子,別人就不會攻擊她?

    「在我們中原,行軍時軍律就是最高準則,元帥的命令高於一切,甚至有‘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說法。你知道我們中原皇帝是多麼威風,但只要行軍打仗,元帥可以連皇帝的話都不聽,由此可見軍中有多麼講究服從。」

    他瞧她似乎聽進去了,又繼續道︰「有了軍律,軍隊的行動才能有所依據,而你是金虎族的首領,如果你不遵軍令,則兵士無所適從;若兵士不遵軍令,則指揮無法達成,無論是哪項都會導致戰爭失敗,導致無謂的傷亡,你希望這樣嗎?」

    陸蕪的表情慢慢變了,由提防變成深思,又從深思轉為挫敗,看來她是真的察覺了自己的問題,而不再只是單一直線的覺得司儒之辜負了她的努力,無視她的用心。

    「所以,我做錯了嗎?」她看著他的眼神,可憐兮兮的,瘋虎成了小貓。

    司儒之心一軟,婉言道︰「你是做錯了,但如果現在開始改過,還不算晚。」

    她覺得更難過了,不由得又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你會更討厭我嗎?」

    「我從來不討厭你,所以沒有「更’討厭。」因為他的關系,讓她變得信心全失,動輒得咎,司儒之其實很厭惡這樣的自己。

    當他在戰場上見到浴血奮戰的她時,他更進一步明白了,他對她的感情早在不知什麼時候萌芽了,而在以為自己要失去她的時候,倏然綻放,連他都無法否認這樣強烈的情感沖擊。

    他突然在床沿坐了下來,陸蕪一下子和他靠得這麼近,幾乎全身僵硬起來,警戒的望著他,詎料他突然伸出手、彎下身,以一種不會太緊,卻也絕對不算放鬆的力道擁住她。

    「公事說完,咱們說私事。」想到那血腥的一幕,他到現在還是無法釋懷,抱著她的手,又情不自禁緊了些。「你知道嗎,你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我……」她只能怔怔地望著他,一方面因為他的親近而心慌意亂,另一方面又緊張著不知道他的用意,一顆心亂得方寸全無,連話都說不好。

    「你有沒有想過,在你如此對我示好,展現你的愛意之後,若是又用那種令人無法接受的方法在我眼前消逝……你認為我受得了嗎?」他半是責備,半是心疼地質問。

    「可是……可是你又不喜歡我,我想讓你喜歡我,所以只好用那種方式,只是沒想到還是被我搞砸了。」說到這裡,她又是一臉挫敗。

    「誰說我不喜歡你?」他深深地望著她那雙原本桀驁不馴,如今卻因愛他而變得怯懦的明亮雙眼。「我若不喜歡你,會這麼擔心你嗎?會硬生生改變計劃,率大軍救你嗎?又會怕你失了軍心,所以故意在眾人面前對你嚴厲嗎?陸蕪啊陸蕪,我或許開竅得晚了些,但我要告訴你,我也是喜歡你的,不管是被你感動或者我自己動心了,總之,你的付出沒有白費,我也不會讓它白費。」

    其實,司儒之在發覺自己的愛意之後,深感自己利用她心情這點十足自私,甚至因為她全然的信任與討好,害得她受傷了,如果愛情可以這樣利用,簡直就是褻瀆了她單純的情意。

    他真的覺得,在這場府情裡,他欠了她許多。

    他的話如雷般重重擊中她,令她呆愣了好幾秒,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怔怔地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真的。」

    「你也喜歡我?」

    「我也喜歡你。」

    陸蕪又呆了,突然大吼一聲,嚇了司儒之一跳,然後顧不得自己身上有傷,用力的反抱住他。

    「你也喜歡我?!你也喜歡我!太好了,哈哈哈哈哈……」

    她純然的欣喜,完全忘卻之前和他的過節,只知自己的付出終於有了收獲,當然要用力慶賀,哪裡還會顧忌什麼。

    只是司儒之就苦了,他「施力」抱著她原是表達親近,但她「用力反抱住他」,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呃……陸蕪,你輕點兒,我快喘不過氣了……」

    金虎族大勝回歸後,如何安置那些中原人質,成了一個大問題。

    若是直接送回原籍,保證沒有多久又會被狼族給抓回去,畢竟他們家鄉已陷入戰亂。但送到附近的城池,又不知哪裡適合他們。何況要讓這些人落戶,也要先有戶帖,才能讓地方官府接受,但戶帖早在戰亂中遺失,要去哪裡尋?

    懊是頭痛萬分的司儒之,對這件事卻十分鎮定,因為他早在事前就想好了他們的去路。

    實施教化,有什麼比實際融合兩個民族更快?

    當金不換來詢問他如何處理這件事時,他只安排這群中原人民先在金虎族搭簡易村寨生活,並直言這群中原人有助於他的教化工作。

    「讓他們協助?」金不換臉都歪了,「但他們和我們的生活習慣差很多,而且你們中原人很奇怪,好像讀書識字的人就比較高高在上一樣,對我們族民不太瞧得起……」

    「高高在上?你放心,這件事我會解決。民族融合最快的方法,就是激烈的對立,等這種情況激化到了極點,破而後立,就是兩個民族開始瞭解對方的時候。屆時那群中原人會知道,自己並不是高高在上,而你們也會瞭解,他們不是你們想像的那麼市儈討厭。」他泰然自若地說著,像是完全感受不到接下來可能會經過多大的激蕩與爭執。

    金不換聽不懂,不過既然司儒之都這麼說了,他便回報陸蕪,讓族人照著做。

    因此,這群中原人平時除了建設自己的家園外,同時開始農耕及畜牧工作,至於幾位伶俐女眷,則派給司儒之及其親兵做婢女,平時趁著這些大人們不在,替他們洗洗衣服、整理內寢等等。

    司儒之的新女婢名為嫣娘,因為公務繁忙,他目前還沒見過她,不過她將他的內寢整理得井井有條,衣服被褥也洗得幹幹淨淨,令他頗為贊賞。

    身為中原在金虎族內最大的官,司儒之自然要在大夥兒安定之後來個安撫慰問,雖然他很想懶洋洋的睡三天大覺,但有些事仍是非做不可。

    當他和陸蕪來到中原部落時,受到了極大的歡迎。在他們眼中,司儒之就是活菩薩,是他救他們脫離苦海,還承諾他們能回到穩定平安的生活,當然對他的敬仰便如江水般滔滔而來。

    數百名漢人搭了幾十座簡易帳篷,吃住自然不便,司儒之一間間慰問,在旁邊的陸蕪都不耐煩了,他還是擺著溫和的笑臉,令她不禁佩服起他的耐心。

    當他來到一處草場時,一群正在鏟草的漢子遠遠地就和他打起了招呼,天氣寒冷,連說話時都口吐白霧。司儒之等人靠近他們,正想問問適應得如何時,陸蕪卻好奇地道︰「哎呀!你們的衣服怎麼長草了?」

    長草?司儒之朝她目光落下之處一看,不由得失笑。那群漢子有人的外衣破了,破掉的地方岔出了幾縷乾草。司儒之恍然大悟,笑道︰「好方法,在這裡禦寒的衣物取得不易,虧得你們想到將乾草放入衣服的夾層中,成了最好的襖子。」

    「這方法是嫣娘想的啊,幸虧有她呢!」一個漢子臉色微紅地笑道。「倒是嫣娘自己最近反倒開始不穿北方的衣服了,說是嫌笨重不好幹活,還穿起南方姑娘的輕紗襦裙,大夥兒還真怕她凍著了。」

    「穿裙子?」陸蕪皺起眉咕噥,「裙子就好幹活了嗎?真不明白。」

    司儒之沒聽到她的低語,「嫣娘?」很是熟悉的名字,想了想,他輕啊了一聲,「是負責我起居的那位姑娘吧?」

    「是,就是因為嫣娘心靈手巧,當時大人的親兵來挑人時,才會找了她去。」那漢子搔了搔頭,有些興奮地指手畫腳。「還有我們吃不慣金虎族的一些東西,都是嫣娘稍加改善,才變得可以入口了。」

    難怪他覺得最近的伙食似乎比較好吃了,看來跟嫣娘脫不了關系。這女人引起司儒之莫大的興趣,下意識問道︰「她現在在哪裡?我想見見她。」

    「她現在在學堂裡呢!」那漢子指了一個方向。「她說司大人來金虎族是來實施教化的,我們中原子弟當然也不能含糊。她在我們鎮上還沒被狼族毀壞時,也算得上是才女,現在領著一群孩子教他們學字去了。」

    「哦?是這樣?」司儒之發現自己越來越欣賞這個女子了。

    他索性帶著陸蕪直接來到學堂,一進門,果然看到一個窈窕縴細的背影,正彎身教旁邊的孩子寫字。整間屋子裡也不過就這麼一個大人,想來必定是她無誤。

    她的姿態優雅,裊裊婷婷,不由得讓人期待長相是否也,樣出眾。

    「可是嫣娘姑娘?」司儒之直接出聲。

    嫣娘一怔,緩緩起身,回眸給了來人一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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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2)

    見到她的臉,司儒之整個人如遭雷擊,怔立當場,久久無法言語。而陸蕪因為站在他後頭,被擋個正著,不明白他為什麼僵在前面,話都不說一句。

    「你怎麼了?」陸蕪用指頭點了點他的背,但他仍是一動也不動。

    難道那叫嫣娘的女人像天仙一樣漂亮?否則他反應這麼奇怪做什麼?

    心裡頭不禁酸溜溜的,陸蕪向旁邊挪了挪,抬頭想看看嫣娘是否真是美若天仙,然而當她看清了嫣娘的容貌,同樣如司儒之一般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大人?」嫣娘微笑著,用溫柔的眼波詢問。

    好半晌,司儒之才回過神來,張口的第一句話,卻是——

    「你,長得好像萱兒……」

    嫣娘長得與萱兒只有六成相似,但她身著萱兒喜愛的粉色衣裙,發式也是挽了一個墮馬髻,說話輕聲細語,這原本的六成相似,就成了八成。

    司儒之很快由震驚恢復正常,與嫣娘相談甚歡,但看在陸蕪眼中便十分不是滋味。不過這種拈酸吃醋的事她不擅長,很快地便安慰自己,兩人只是長得像而已。但沒多久她又發現,事情似乎不只是這樣……

    由於司儒之與陸蕪的戀情已經明朗化,他們雖沒刻意宣佈,但情況已經很明顯了,因此陸蕪總是在他身旁跟前跟後的,除了狩獵以及睡覺外,她幾乎都待在他身邊。而司儒之對這情形也是啼笑皆非,他覺得自己好像養了只老虎在身邊,不僅人人都尊崇不已,她那無窮的怪力也讓他莫名的很有安全感。

    當然,也因為嫣娘的出現,陸蕪更急著要將琴學好,因此磨在司儒之身旁的時間也更多了。幸而大部分時間她都是埋頭苦練,司儒之樂得在一旁犯懶喝茶讀書,佳人相伴,好不愉快,而他也早已練就一對對噪音充耳不聞的雙耳,任憑她怎麼折騰,他都能不為所動,反正彈琴也能培養她的耐性,一舉數得。

    這天,陸蕪一個段子就是練不好,來來去去都快把弦給弄斷了,她賭氣地把琴一推。「不彈了不彈了,你們中原的歌真是麻煩,像條小路一樣彎來彎去的,用咱族裡的琴來彈,根本就彈不好!」

    司儒之放下書,淺淺一笑。「你們族裡的曲子是怎麼樣的?」

    「比起你們中原的歌簡單多啦!不過我不會彈,可以用唱的。」

    他饒有興致的望著她,她清了清喉嚨,開口就拔了一個高高的過門。

    「啊呀——」

    她的聲音清脆嘹亮,彷佛可以穿透萬裡之外。司儒之意外地發現她驚人的歌聲,喝了聲采。

    她接著唱道︰「好哥哥喂——」

    所以是唱給情郎聽的?司儒之慢慢浮起一個笑容,端起茶杯,帶著期待及欣賞的心情繼續聽著。

    詎料,接下來的歌曲內容居然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好哥哥喂,你看過來喲,妹妹已在炕上坐.,好哥哥喂,你看過來喲,妹妹的心兒酸又痛;好不好你下馬來,替好妹妹揉一揉,好不好你下馬來,替好妹妹看一看喲——」

    毫不客氣的,司儒之一口茶「噗」的全噴了出來,她唱這是什麼東西~~是艷辭啊!

    他連忙打住,「等等,等等,你知道自己唱的是什麼歌嗎?」

    「不就是歌嗎?我們打小就這麼唱的。」陸蕪倒不覺得奇怪,「不過似乎都是女人唱給男人聽的就是。」

    司儒之簡直哭笑不得,在他來之前,金虎族的文化在中原人看來是俚俗的,因此常唱的曲兒不太正經也在所難免,說不定她還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可他實在不敢再聽下去,天知道那好哥哥上前去給好妹妹揉一揉後,接下來還會做什麼勾當。

    想不到陸蕪又繼續唱,居然就這麼巧的解了這個他並不想厘清的疑惑。「好哥哥來揉一揉,揉出兩只兔兒跳蹦蹦;好哥哥來抓兔兒,帶著棍兒打著了妹,好妹妹呀哭不休……」

    「行了行了,你的聲音很好聽,但這曲……唉,我以後教你唱中原的歌可好?中原的歌有許多是吟詠風景人文又或是寓意深遠,你會喜歡的。」他苦笑著轉移她的注意力。

    她的聲音如此高亢明亮,恐怕經過的人都聽到了,要被人知道一族的首領對來負責實施教化的他唱這樣的歌,恐怕他出門都抬不起頭來。

    「真的?那你可得好好教教我。」陸蕪笑嘻嘻的,「不過咱們族裡的歌也不差啊,聽說族裡要成親的女子一定要學這首歌呢!我本來還不會的,是我娘在死前教我,說以後會用得上,我才學的。」

    司儒之覺得自己有點頭痛了。「你究竟明不明白這歌的涵義?」

    「什麼涵義?」她愣愣地問。「不就是個好哥哥拿棍抓兔子的故事。」

    他突然神秘的一笑,坐得靠近了她一些。「你知道歌裡的兔兒代表什麼?棍兒又是什麼?妹妹為什麼會哭不休嗎?」

    陸蕪當然大搖其頭,司儒之的目光不自覺落到她挺秀豐潤的胸前,心忖這「教化」要教到這麼深入嗎……

    「我告訴你。」見她單純信任的望著他,他不禁心旌動搖,突然將她的蜂腰一摟,低聲在她耳邊道︰「這兔兒就是……所以哥哥揉一揉嘛,就是……」

    陸蕪聽得滿臉通紅,卻還是望著他,天真地問道︰「咱倆以後也會做這事嗎?」

    司儒之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用力咳了幾聲。塞外的女子果然作風大膽,這事都能大剌剌的問。「會的會的,不過現在還沒到時候。」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她有些可惜地道。

    司儒之失笑,不過見她那般單純卻又……饑渴,他心想兩人關系都如此親密,也該有進一步的動作了,於是便帶著壞笑道︰「不過有一招我倒是可以先教你。」

    「哪一招?」她帶著興奮。

    「好哥哥要吃好妹妹的櫻桃啊……」說完,他的唇突然密密的覆上了她的。

    陸蕪瞪大了眼,完全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只覺得被他踫到的雙唇麻麻的、癢癢的,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刺激感。

    司儒之突然舉起手,將她的雙眼覆上,接著用舌輕輕挑動她的唇瓣,也挑動她的**。果然閉著眼與睜開眼全然不同,陸蕪好奇的學習他的動作,突然好喜歡這樣的親密,比擁抱更深入,比依偎更迷人,他口中還有淡淡的茶香,茶不醉人,但她覺得自己已經醉了。

    這時候,敲門聲響,但兩人還沉浸在彼此的世界裡,過了一會兒,加重的兩聲敲門聲,終於驚醒了他們。

    陸蕪臉紅紅的,倒也沒有吻得上氣不接下氣,而司儒之則是留戀地望著她酡紅的臉龐,心想這樣的「教化」以後不妨多來點。

    「司大人!」外頭的人出聲了,是嫣娘。「司大人你在忙嗎?嫣娘剛做了一些小點心,因為怕涼了,就趕忙給你送來。」

    陸蕪皺起了眉,不知為什麼,她本能的就不喜歡嫣娘。這些中原的俘虜,原本替司儒之及他的親兵做雜事時,都是挑人不在的時候上門,但自從上回司儒之與嫣娘談了,會後,她總覺得嫣娘看他的眼神太過熱烈,之後更時常出現在他面前,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司儒之倒沒想那麼多,他放開陸蕪,輕輕的替她理了理頭發,確定兩個人看來都沒有異狀後,便應門讓嫣娘進來。

    嫣娘推開了門,看到陸蕪有些驚訝,表情微帶歉意地道︰「哎呀一?司大人我來得不巧,你和陸首領在談事情嗎?」

    陸蕪暗自翻了個白眼,心懷成見地想著現在部落每個人都知道她與司儒之關系匪淺,誰都知道兩個人關在房裡怎會是在談事情?嫣娘這不是明知故問?說不定還是刻意跑來打斷的呢!

    司儒之搖了搖頭,「謝謝你的點心,以後不必這麼費事,你只是暫時在這裡幫忙,並不是我司某人的奴婢。」

    「司大人是我的恩人,服侍司大人是天經地義的事,做個小點心算不上什麼。」嫣娘若有似無的看了陸蕪一眼,「只是不知陸首領也在這,這點心就少了一點點。」

    「沒關系,你的好意我們都知道,這點心我也少吃,女子都愛吃甜食,讓陸蕪吃了也無妨。」司儒之笑道。

    「沒錯,我吃!」陸蕪接過嫣娘的餐盤,看到裡頭有精緻的四色糕點,二話不說用手抓了便放進嘴裡,沒兩下就吃掉了。

    這點心一入口,即使她不喜歡嫣娘,也不得不承認中原的點心真好吃,是她從來沒吃過的味道。

    陸蕪粗魯的模樣,讓嫣娘不著痕跡的露出了個厭惡的神情,但只有一瞬,又恢復了巧笑嫣然。「看來頗受陸首領喜愛呢,以後嫣娘會多做一些的。」

    東西都被吃了,嫣娘似乎沒有理由再留下,但她美目一轉,看到一旁幾上擱著的雅托克琴,粲笑道︰「司大人也彈琴嗎?嫣娘自小學琴,這西域的雅托克,嫣娘也算熟悉,若蒙不棄,可與司大人切磋一下琴藝。」

    司儒之笑道︰「這是當然。不過這裡會擺琴,是陸蕪在學呢。」

    「陸首領在學琴?司大人公事如此之忙,還要教琴啊——」她拖長了尾音,像在暗示陸蕪不貼心似的,接著柔聲道︰「其實陸首領想學,嫣娘也可以教,兩個女子總是比較方便……」

    「不要,我要和司大人學。」陸蕪一口否決,而後還像炫耀似的道︰「我還要向他學唱中原的歌呢!」

    「陸蕪!」因為她不客氣的語氣,司儒之眉頭微皺,不明白她對嫣娘的敵意從何而來。

    不過嫣娘像是不在意,依舊笑吟吟地道「若是唱歌,嫣娘也可以教,嫣娘過去曾在父親壽宴上獻唱,賓客們都很滿意。」

    又會彈琴又會唱歌,還害她被司儒之警告,陸蕪臉一沉。「你該不會琴棋書畫都會,還能談詩論文吧?」

    「可以這麼說。」嫣娘笑得溫柔,但話裡包含的驕傲可不只於此。「嫣娘雖有才女之名,但當然比不過司大人,然倘若司大人願意交流切磋一番,嫣娘倒有幾分自信不會讓司大人失望。」

    陸蕪這下悶了,嫣娘外貌已有八成像萱兒,如今又琴棋書畫皆通,不就更像了嗎?司儒之對他的前妻一直牽掛不下,現在又來了個幾乎是同個模子印出來的人,他會不會又將感情投注在嫣娘身上?

    不過……太詭異了,怎麼會有人像到這種程度?

    「你如此像那個人……又刻意接近司大人,該不會是有什麼企圖吧?」陸蕪忍不住直問。

    「什麼?!」嫣娘像只受驚的小鹿般直搖頭,「嫣娘像誰了?嫣娘沒有什麼企圖啊!陸首領如此懷疑,叫嫣娘怎能接受……」

    「陸蕪,你這話太過分了!」司儒之皺眉斥責,他已看出來陸蕪是吃醋了,而她的性子就是直率的表現出來,但嫣娘不過是一番好意,她說這話,也未免過火了。

    還說沒有企圖!才一句話就讓她挨罵了。陸蕪瞪了嫣娘一眼,不悅的起身。「算了,那你們就繼續交流切磋吧,我要走了!」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出了門,連關門都懶。

    司儒之無奈的搖搖頭,生氣了就走人,陸蕪這任性的性子他也得好好改正一番,否則別說對整個金虎族不好,他若要與她長久,也會是個大問題。

    「司大人,陸首領似乎對嫣娘很有成見……」嫣娘難過的垂下眼瞼。

    「她個性就是這樣直來直往,你別介意。或許是自尊心強,不想讓你教琴吧,別想太多了。」司儒之安慰著她。

    話雖然這麼說,但方才在場的每個人——包含離去的陸蕪——都知道事情絕對沒有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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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發表於 2019-8-22 00:30:21 |只看該作者
第6章(1)

    這次金虎族與狼族的戰爭,死傷不少。與中原軍隊的當場掩埋不同,依金虎族習俗,屍體一定要帶回來,因此許多屍體最近才在涼州軍的協助下,陸陸續續被運送回來。

    這近百具的屍首,其中也包含了幾十具中原俘虜,所以當眾人唯司儒之馬首是瞻,問他如何處理時,他只淡淡地道︰「交由金虎族自行處理。」

    他這句話裡有多少暗藏的意思,沒有人知道,只是把問題丟回了陸蕪身上,金虎族人只好舉行一個集會,由陸蕪裁決。然而同時許多中原的人也參加了集會,希望有機會能領回親友的屍首,回鄉入土為安。

    陸蕪坐在議事廳的大座上,聽完下屬的報告,表情也十分沉重。要是在過去,族人的死活根本不會影響她,但在司儒之的諄諄教誨下,她也開始覺得死了這麼多人,心裡有種抑鬱的感覺升起。

    「全部拖到樹林裡吧,讓樹林的猛獸替他們了結此生,希望他們下輩子能好好輪回。」陸蕪最後做了天葬的決定。

    然而這樣奇特的風俗,卻無法被中原人接受,議事廳裡開始鼓噪,一個溫柔的嗓音突然在這時候,針對陸蕪而來——

    「陸首領,你們金虎族,都是這麼輕率粗魯的對待勇士的遺體嗎?」

    聲音不大,卻十分清楚的進到每個人的耳朵裡,讓陸蕪皺起眉頭。

    「你是什麼意思?」她瞪著開口的嫣娘,在金虎族還沒有人敢這樣和她說話。

    但自從這個很剌眼的女人來了之後,金虎族裡似乎就多了一個族群,對她總是側目,甚至清楚表現出不屑或是鄙夷,因此她甚少到中原人的村寨,省得看他們不順眼,一不小心幹掉幾個,司儒之大概一輩子也不會原諒她。

    嫣娘或許自恃有司儒之撐腰,中原的大夥兒也知道嫣娘與他交情非凡,因此這種與金虎族首領直接對抗的事,就由她來出頭。

    她無所畏懼的瞪著陸蕪,義正辭嚴地道︰「為民族、為大家捨身而死的義士,自然是要入土為安,豈可隨便扔在樹林裡讓動物啃食?你究竟是什麼心思,居然要讓這群偉大的犧牲者曝屍荒野、死無全屍?」

    「你在說什麼廢話?」陸蕪自然沒有她言語犀利,只覺得她莫名其妙在找碴,而這自然又歸咎於她想攻擊自己好在司儒之面前出頭。「在咱們金虎族就是這樣處理的,屍體就是往林子裡放。別忘了你現在站在誰的地盤上,要住咱們的土地,就要用咱們的方式處理。」

    「你這是污辱了那群先烈,也侮辱了金虎族救人的大義。」嫣娘氣不過,她刻意站到一直噤聲不語的金虎族眾人面前,想爭取這群樸實憨厚的族人支持。「你們的首領一點都不尊重你們,也不仁愛,就算是首領也要講道理,難道你們就看著她實施暴政,任她將你們親友的屍首胡亂處理,死都不得其所?」

    「這有什麼不對?」金虎族人你看我、我看你,不明白嫣娘究竟在氣什麼。

    「這大大的不對!人死了就是要入土為安,否則如何輪回轉世?難道要一輩子在樹林裡做個孤魂野鬼嗎?你們說是不是?」

    「當然是!」熱烈回應她的,只有中原人。

    但嫣娘得到支持,像是有了後盾,說得更是義憤填膺,她隨便指著一個族人,「你能接受你的親友永遠痛苦的在幽冥裡遊蕩?還是你、你,你可以嗎?」

    陸蕪聽得臉色鐵青,正要起來反駁,想不到被嫣娘指著的人突然也發起了脾氣,搶在她之前道︰「你沒搞錯吧?咱們首領處理的方法有什麼不對?你這女人才奇怪,這死人怎麼能埋在土裡呢?咱們這裡土地幹,真埋進去不成了蔭屍才怪!」

    「就是嘛!要真把人埋土裡,萬一我們耕田的時候,挖出屍體怎麼辦?」

    「還有啊,你這女人怎麼可以對首領大吼大叫?咱們首領說什麼就是什麼,再吵就把你拖出去砍了!」

    嫣娘蒼白著臉退了一步,陸蕪倒是看得很樂。她第一次感覺自己這些族人實在太可愛了,原來他們是如此的支持她,果然司儒之要她善待族人是對的,若非她如今處事處處開恩,不再隨便殺人,獲得了他們的感激,他們又怎麼會替她說話?

    「聽到沒有?不懂就滾一邊去,別打擾我們族裡處理事情!」陸蕪得意的向她擺了擺手,像在趕蒼蠅似的。

    嫣娘或許熟讀詩書,但畢竟過去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從來沒有想過中原以外的地方會有如此奇特的風俗,因此堅持自己是對的,而她原本就瞧不起沒什麼文化素養的金虎族人,尤其是陸蕪,如何能夠接受被這群邊荒之民這麼嘲諷?

    她對著身邊某個中原友人低聲說了幾句話,那人便急忙跑了出去。嫣娘深吸口氣,直直的走到陸蕪面前道︰「你難道忘了,司大人來金虎族,就是來實施教化的?」

    陸蕪瞪著,倒是沒有笨到去應和她的話,總覺得這女人的話裡處處是圈套,不知她究竟還有什麼花槍要使。

    嫣娘又轉向金虎族人,「你們相信司大人嗎?」

    金虎族人愣愣的點頭,司儒之在族裡做了很多事,不僅教他們讀書識字,甚至還引進了灌溉系統,也教他們如何將牛馬家禽養得更健壯,在他們心中與神人無異。

    得到了他們的認同,嫣娘更是趾高氣揚地道︰「司大人前來教金虎族識字習文,自然也要將中原文化散播給你們,而你們若是堅持那種殘忍又原始的生活方式,又何須司大人來教化?難道你們不聽司大人的話了?」

    「這……」金虎族人個個面面相覷,連陸蕪都啞口無言,畢竟以他們純樸的心性,如何比得過舌簧如刀?

    「所以你!」她直直指著陸蕪,「就該遵循我們中原的方式,讓屍體入土為安,而不是野蠻的處理掉。否則你根本沒資格做金虎族的首領!連先人都不尊重,你只會將金虎族帶向滅亡!」

    「胡說!」陸蕪氣不過,起身就往嫣娘肩頭上一推。

    然而嬌弱的嫣娘如何受得了這力大無窮的一記,只見她驚叫一聲,往後飛跌,恰恰落入了剛踏進議事廳的司儒之懷中。

    嫣娘原嚇得臉色發白,但發現自己竟被他救了,蒼白的臉色馬上漲紅,急忙指著陸蕪,「司大人!陸首領居然對我這個弱女子動手!她想殺我!」

    他眉頭一皺,「陸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司儒之原在書房讀書,突然一個中原人匆匆忙忙闖了進來,連門也忘記敲,他還來不及問什麼,那人便慌張地叫道︰「司大人,快到議事堂啊!金虎族首領正在欺負嫣娘,你要去替她做主啊!」

    司儒之心頭一動,立刻起身與那人同來議事廳,才剛進門,一個嬌柔的身子便帶著一股香風撲進他懷裡,讓他莫名其妙的賺了一個軟玉溫香。

    但他倒也沒錯過,是陸蕪用力推了嫣娘。

    「陸蕪,這是怎麼回事?」他沉著聲問。

    不待她開口,嫣娘便加油添醋地道︰「司大人!她……」說著說著,竟然就淚眼婆娑了起來。「陸首領竟然要任那群戰士曝屍荒野,讓野獸咬得死無全屍。我、我不過是勸告陸首領人要入土為安,她居然惱羞成怒的罵我,還動手想打我,我好怕呀……」

    司儒之並沒有立即回應嫣娘的指控,只是定定的望著她,像是要在她表情裡看出什麼所以然似的,讓偎在他懷裡的嫣娘不覺有些瑟縮。

    陸蕪則彷佛毫不在乎嫣娘說她的壞話,一雙大眼瞪著司儒之與嫣娘,咬牙切齒的說出她最在意的事——「你們抱夠了沒有?」

    司儒之與嫣娘同時身子一震,連忙各自退開。司儒之是一時沒注意,結果卻讓嫣娘紅透了臉龐,而那嬌羞的模樣,讓陸蕪更不開心。

    她沒好氣的看著他,「嫣娘說的都對,我們金虎族處理屍體的方式就是扔在樹林裡,讓野獸吃得越精光越好,她硬要說我什麼不尊重義士,野蠻又沒有文化,你說怎麼處理?」

    對照一下雙方的說法,司儒之明白了,這純粹是文化認知上的差異,沒有誰對誰錯的問題,只不過就他所看到的部分,陸蕪個性沖動,才會在嫣娘勸說時推了她一把。

    「嫣娘,金虎族的文化信仰便是天葬,即使這種方式在我們眼中看來有些不可思議,但我們生活在這裡,就要尊重他們的生活方式。」司儒之居中,先勸了一臉委屈的嫣娘,而後又轉向陸蕪。「至於你,陸蕪,我說過無論如何不能動手,你動手推了嫣娘,這就是你的不對。」

    「我只知道,她侮辱我這個領袖,說我不配當首領,我如果不出手,她還以為我默認了,那我以後怎麼帶領族人?」陸蕪可不會輕易認錯。

    「你可以和她講道理,我相信嫣娘是明理之人,她只是對你有所誤會,才會在言語上冒犯你……」

    「那我也對她有所誤會,所以推了她一把。」陸蕪對他的處理方式有些不滿,「所以她能罵我,我不能推她?」

    「她罵你的事,眾人自有公評,很快大家會知道是她誤會你?,但你推她,萬一她受傷了,就算你有理,也會變得無理。」司儒之秉公而言。

    陸蕪沉默了,司儒之反駁她的方式很簡單,卻總能說中她的弱點,令他的話更有說服力。

    「好了,關於戰死的士兵,金虎族的由族人自己處理,而中原的我會請人送回故里,依各人故鄉的方式操辦。」他逕自下了決策,雙方終於不再有異議,也算適得其所。

    雖然表面上,司儒之責備了陸蕪,但嫣娘知道骨子裡他其實是偏向陸蕪的,在心有不甘的情況下,她突然用一種溫婉的語氣道︰「謝謝大人為我們做主,不過屍體要運回故里,也需要置辦棺木,這件事就交給嫣娘辦吧!」

    「好,那就辛苦你了。」司儒之拱手道。

    她此一舉動,自然又博得了中原人的贊賞,在司儒之面前,嫣娘只是謙和地笑著,更讓人覺得她是個有教養的好姑娘。

    「唉,在這窮鄉僻壤,幸虧有嫣娘在,否則住在別人的地盤,差點也要受制於人啊!」某位老者長嘆道。

    「有嫣娘為大家向司大人出頭,至少我們不必屈服於野蠻的風俗啊。」另一個年輕人低聲說道。

    即使他聲音壓得再小聲,滿室的人還是都聽到了,自然又激起了金虎族的義憤,嘈雜聲漸漸大了起來。此時陸蕪只淡淡的哼了一聲,滿室竟也就沉默了下去。

    司儒之若有所思的看著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嫣娘,而陸蕪則是看著他注視嫣娘的樣子,心裡益發不開心。

    她突然大搖大擺的走到中原人群之前,直言不諱地道︰「你們中原的人不是都講什麼受人之恩……湧什麼以報的嗎?這就是你們報答的方式?批評我們金虎族?我告訴你們,不開心可以不要住!我陸蕪可不是受了欺負會不吭聲的人!再說我們野蠻,就滾出金虎族!」

    說完,中原這方的人全是一臉尷尬,金虎族則是爆出歡呼,首領這回可是大大的替眾人出了一口鳥氣呢!

    陸蕪也懶得再理他們,她瞪了司儒之一眼,便頭也不回的走出議事廳,其他族人看首領走了,也紛紛做鳥獸散,他們與中原人之間的隔閡,恐怕短時間內很難消除。

    「司大人,她怎麼能這麼說……」嫣娘咬著下唇,一副受傷的樣子。

    「就是嘛,野蠻還怕人議論呢,連受人之恩湧泉以報都說不出來。」某些好事分子也附和著。

    司儒之並沒有被嫣娘楚楚可憐的模樣打動,只是淡淡地望著眾人,聲音不重卻是鏗鏘有力,「陸蕪哪裡說錯了嗎?」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閉上了嘴,他們以為同是中原人的司儒之必定會支持同族人,想不到他竟贊同野蠻首領的話?

    「陸蕪說不出受人之恩湧泉以報,你們說得出,但你們做到了嗎?」

    司儒之的第二問,更令某些較有羞恥心的人不禁垂下了頭,不敢再多說一個字,連嫣娘都黯下了目光,不敢相信司儒之會舍溫柔婉約的她,去支持粗魯不文的陸蕪!

    沒有再出聲,司儒之隨著陸蕪的腳步轉身離去,而嫣娘只能怔怔望著他的背影,神色論異。

    「我不喜歡嫣娘,也不喜歡那些中原人!」

    「那你想怎麼做?」

    「叫他們走!」

    「只有這樣嗎?要不要打幾個人泄憤?」

    「好!那些在廳裡叫最大聲的,每個都叫來讓我打幾棍。」

    「打幾棍還不夠的話,殺幾個如何?他們可是侮辱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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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2)

    「好!那我就殺……」話說到這裡,原本氣沖沖的陸蕪突然頓住,一臉納悶地問司儒之,「你不是不喜歡我殺人?」

    「是啊!我是不喜歡你殺人,但你要殺我有什麼辦法?」他好整以暇的回答。

    「那我不殺了,你說打幾棍可以的,對吧?」

    「任意打人我也不喜歡,但你要打我也阻止不了你。」

    「好嘛好嘛,不打就是!我也不趕他們走,行了吧?」

    司儒之淡淡一笑。「是你說的,我可沒有逼迫你。」

    陸蕪兇狠的直瞪著他,他卻仍是那副閑適的模樣,半晌,她自個兒忍俊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呀!桂真以為我傻,你根本設了個圈套讓我鑽,我是真不喜歡他們,為了你才勉強忍耐的。」

    「我知道,所以我很感謝你。」

    其實司儒之一直在想,這群中原人的家園如今已是殘破不堪,且只要狼族不滅,極有可能永遠處在戰亂中,難道他們不會想永遠留在金虎族?

    然而如今成了族群的對立,他也早就預料到,民族與民族間在一開始接觸,總會有一陣子的誤會及鬥爭,但最後必會走向合而為一的境界。他的工作,便是加快這段進程。

    不過他本以為中原那邊比較不會出岔子,倒是金虎族這邊,只要牢牢看住陸蕪,就不太會有人搞破壞,使兩個族群的融合能夠事半功倍,想不到事情似乎不朝他想的方向進行。

    至於原因出在哪裡,他已經有底了,而這個插曲,某種程度上似乎更有利於他的計劃,所以他並不打算阻止。

    只不過……他疼惜地看向陸蕪,雖然整個計劃是為了她好,更是為了整個金虎族,不過恐怕在這段期間,她會受點委屈了……

    陸蕪不知他的心思,只是左瞧瞧右看看,最後去將門上了閂,然後走回他身邊,湊上了唇,「如果你感謝我,就教我玩上回吃櫻桃那個遊戲?」

    兩個人就在他書房裡,鎖門簡直是欲蓋彌彰。

    司儒之為之失笑,他真是第一次遇到女子這麼直接索愛的,要是在中原,這樣不端莊的情況不被批到上吊才怪,可是陸蕪做來,卻是直率得可愛。

    他輕輕摟著她的腰,印上一記蜻蜓點水的吻,兩唇驟分之際,卻看到她不悅的皺起眉,索性自己抓著他的頭,閉上眼湊了上去。

    司儒之這輩子第一次被女人強吻,陸蕪學著他以前的方式,用香舌輕輕探索他的唇,而後她似乎食髓知味玩上癮了,輕輕啃咬著唇瓣,汲取他的味道,讓一向冷靜的司儒之也不由得因她慢慢燃起了某種火焰。

    一個長長的吻,像較勁又像遊戲般的進行著,兩個人都著迷在這種又親密又剌激的行為中,誰也不想先放開對方。過了不知多久,司儒之終於饜足的先退了開,在陸蕪不依的又要湊上來時,用兩只手指抵住她被吮吻得嫣紅的唇。

    「再吻下去,會出事的。」他可不是聖人,能坐懷不亂。

    「不能玩吃櫻桃的遊戲了嗎……」她一臉沮喪,突然不曉得想到了什麼,眼楮又亮了起來。「要不,你教我……抓兔兒好嗎?」

    司儒之差點沒兩管鼻血噴出來,這丫頭未免也太大膽了,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不不不,時候未到,我們還不能玩這個遊戲。」他急忙勸退她。

    「那要什麼時候才能玩?」她不依地問。

    「……至少要等到成親之後。」說到這個,他有些欲言又止。

    「那我們成親吧!」陸蕪說得一派輕松。

    方才被強吻,現在被求親嗎?他在她身上經歷了太多的第一次,都不知該驚訝還是驚嚇了,司儒之苦笑著搖搖頭。

    「還不行,現在成親的事不是我能決定的。不過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你放心。」他安撫著她。

    畢竟,皇宮裡還有個刁蠻公主,似乎還沒對他死心呢!

    陸蕪卻不明白他的顧忌,還以為他嫌棄她,急忙問道︰「是我不夠好嗎?如果我琴棋書畫學得好,是不是就能和你成親了?」

    在她的想像中,要成為他的妻子,就是要像萱兒那樣,能和他談詩論文,還要才華洋溢。

    思緒至此,她不禁又想起了那個與萱兒有八成相似的嫣娘,心情霎時低落了起來。

    「我也希望在你琴棋書畫學好前,能拿回成親的自主權。」他半是嘆息的感慨。

    「那我會努力學的!」她狠下決心,不過加了一句但書。「但我絕對不和嫣娘學,我討厭她!」

    連討厭都能說得這麼理直氣壯,司儒之失笑。「你不必和她學,也不必喜歡她,你只要善待她就好。」

    「哼!」連善待都別想!陸蕪嬌蠻的別過臉去。

    他搖搖頭。「你自己在這裡好好想想吧,我先出去透透氣,順便到學堂裡看看。」

    說完,他走到門邊開了閂,慢條斯理的走出去,臨行還不忘替她關門。

    不是他不想留下來與她卿卿我我,是他怕她又提出什麼抓兔兒的遊戲,甚至是……呃……玩棍子的要求,他怕自己會化身為禽獸。

    而陸蕪不明白他的心思,只知他聽到她不想善待嫣娘,就不再繼續待在房裡了,目光不由得飄向了牆上萱兒的畫像,令她心頭一揪,一種自慚形穢如重槌般狠狠擊下,讓疼痛之中又多了窒息感。

    她起身,跟著慢慢離開,她不想和萱兒在同一個房間裡……應該說,她不想和一個與嫣娘相似的人待在同一個房間裡。不過,剛才司儒之說他出去透透氣,然後要去哪裡來著?

    ……學堂!

    陸蕪心裡一驚,急忙也拔腿跟上。開玩笑,嫣娘那女人常待在學堂裡,她可不想讓司儒之有和她單獨相處的機會|.

    離那日議事廳的沖突,已經過了七日,本以為安靜無事的金虎族村寨,在幾個族民憤怒的怒吼之後,掀起大浪了……

    依金虎族的慣例,人死後屍體要放到遠方的密林裡天葬,七日後,親屬再到樹林裡檢視,如果屍體沒有被野獸動過就再換一個地方,直到屍體能被吃得幹幹淨淨為止。

    然而當戰死族人的親友跋山涉水來到密林裡查看,居然看到自己親人的屍體被一個個木箱裝了起來,還被釘得密密實實,如此一來飛禽走獸自然無法動到屍體,也無法完成天葬的儀式。

    族人們都氣翻了,匆匆忙忙跑回族裡,要求陸蕪做主。

    陸蕪一聽也是火冒三丈,問都不用問就知道是誰幹的好事。

    於是,金虎族人氣沖沖的去押嫣娘,此舉自然也讓中原人同仇敵愾,但因為他們人少,只能跟在後頭,替嫣娘壯聲勢。

    嫣娘來到議事廳時,即使面對的是怒火高熾的陸蕪,她不屈的神情卻也沒有一絲改變,反而更是理直氣壯地道︰「你抓我來做什麼?」

    「做什麼?你還敢問我做什麼?」陸蕪站了起來,氣憤的指著她,「是不是你叫人把我們密林裡的屍體全裝進了箱子?」

    「沒錯,是我做的。」嫣娘直視著她,毫不畏懼,一旁的中原人都在心裡暗自贊賞她的勇氣。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司大人不是已經讓你們把中原人的屍體運回去各自處理了?你這女人幹什麼來干涉金虎族的事?」就陸蕪的想法裡,嫣娘此舉就是故意找碴。

    不過嫣娘的理由可是冠冕堂皇的。「因為我看不慣你們殘忍又粗俗的墓葬方式。既然你們在學習中原人的知識文化,就應該按中原人的方式走,像你們這樣隨便抓人,就是粗暴、就是野蠻!難道你們眼中沒有王法了嗎?」

    如果是在司儒之來金虎族之前聽到這句話,陸蕪還可以大聲的反問她王法是什麼,但在他寫出了一部不能吃的律法後,雖然大家還在適應學習,但還真就無法反駁了。

    「你還敢跟我說王法?」她自己沒辦法像嫣娘那樣口齒犀利,只能就她魯直的思考直接反應。「好,你要說我就跟你說!司大人擬定的律法裡可沒規定死人一定要裝箱子的,可是卻有寫著不能沒問過就亂踫別人的東西!你擅自動我族人的屍體,我就能懲罰你!」

    「你!你憑什麼?我不是你金虎族的人!」嫣娘大聲抗議,在司儒之不在的地方,就絕對看不到她的嬌弱。

    「你喝我們的水,住我們的土地,吃我們的糧食,那又算什麼?」陸蕪可不管她那麼多,這女人囂張太久了,在司大人面前乖得像只貓,對其他金虎族人就嫌棄又不屑,如今有機會能教訓她,絕不能放過。「我上回犯錯吃了幾記軍棍,那你現在也犯了錯,我就賞你幾記軍棍!」

    現在她徹徹底底感受到當老大的樂趣了,一揮手,幾名壯丁就粗魯的把嫣娘按在地上,他們也很討厭這些中原人,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對族人壓根瞧不起,雖然對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姑娘有點難以下手,不過可以趁機挫挫他們的銳氣,也是好的。

    嫣娘在地上掙紮著,像個瘋婆子似的對著陸蕪大叫道︰「你不能打我!你憑什麼打我?司大人會幫我的,你看著吧,到時候司大人就任你們金虎族自生自滅,你們這群野蠻人……」

    在她胡亂叫罵時,第一棍已經打下去了,嫣娘何曾受過這種苦,馬上痛苦的尖叫,而中原人全被擋在議事廳外,想救人也不得其門而入。

    他們全擔心的忖著,早在嫣娘被帶進屋裡時,就有人去通報司儒之了,只是他怎麼還沒來呢?

    啪!第二棍又打下去了,這次嫣娘由尖叫變為呻吟,已經奄奄一息,似乎只要再打一棍,馬上就要香消玉殯了。

    當第三棍又高高舉起時,司儒之的聲音就這麼巧的來到了議事廳,他大步踏入,一手擋住即將打下的軍棍,大喝一聲,「住手!你們在做什麼?」

    金虎族人全都噤聲不語,目光落到陸蕪身上,而她猶是一臉不甘心,好像很可惜還沒打夠似的。

    滿室的人沒有人回話,只有挨了兩棍的嫣娘,氣若遊絲道︰「司大人,金虎族……不服教化,陸蕪要殺我……你要救嫣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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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2 00:31:13 |只看該作者
第7章(1)

    「嫣娘!」司儒之看到哭得花容失色,奄奄一息的嫣娘時,肅著臉喝退行刑的金虎族人,輕輕扶起了她,叫幾個親兵趕緊帶她去醫治。

    看著他處理這一切的陸蕪,表情漸漸沉下,似乎只要有嫣娘在,他眼中就只有那個女人,而這個認知令她覺得憤怒。

    等嫣娘被送走了,兩族人馬卻隨即在司儒之面前吵了起來——

    「司大人你要替嫣娘做主啊!」

    「那女人死有餘辜!」

    「是你們金虎族不服教化,才會找嫣娘出氣!」

    「明明是那女人擅作主張……」

    「嫣娘是無辜的!金虎族草菅人命……」

    「好了,全給我閉嘴。」司儒之淡淡的開口,一群情緒激憤的人全都安靜了下來。

    他默默走到陸蕪面前,面無表情地問道︰「你答應過我什麼?」

    「我沒有答應你!」他的模樣顯然就是站在嫣娘那邊,陸蕪執拗的性子突然又被激了起來,硬是不和他妥協。

    他是說過要她善待嫣娘,但她可沒答應!

    司儒之不置可否,目光落向金不換。「發生了什麼事?」

    金不換也一樣還在氣頭上,只不過詢問的人是司儒之,所以他才勉強開口。「今天族人去密林裡查看戰死親友的遺體是不是被吃光了,想不到那些屍體全被那嫣娘派人裝在木箱子裡,遺體只能在箱子裡腐化,這樣子說不定連猛獸都不吃了,那他們如何升天?」

    越說越氣,他指著那群中原人,「結果這群人還自以為做了件好事,首領抓了嫣娘來問話,她一見到首領就批評我們殘暴又原始,還抬出你司大人的名號,說你一定會支持中原人。首領氣不過,就叫人罰嫣娘幾棍,然後你就來了,總之他們真的太過分了!」

    兩方都以為司儒之會立刻替他們出頭,想不到聽完他只是雙目一凝,用著極微小的聲音自語道︰「果然走到了這一步……接下來,就是破而後立了。」

    全場,只有金不換聽到這句話,他猛然想起司儒之曾說過的那,句話——

    民族融合最快的方法,就是激烈的對立,等這種情況激化到了極點,破而後立,就是兩個民族開始瞭解對方的時候。屆時那群中原人會知道,自己並不是高高在上;而你們也會瞭解,他們不是你們想像的那麼市儈討厭。

    他的心中不禁悚然一驚。

    懊不會今天的情況,司儒之全預料到了,也都在他計劃的一部分,目的只是為了激化兩個民族的沖突,再達到他那句「破而後立」,將中原人高高在上的階級認知給打下來,也讓金虎族不再誤會中原人?

    不不不,不會的,也沒見到司儒之做什麼,哪有可能那麼神奇讓一切都往他想的方向走?

    可是再仔細想想,他也不需做什麼,只消動動嘴,指引幾個大方向,似乎就什麼都在他的算計內。比如陸蕪傾心於他時,他便讓她帶領金虎族出兵救人,因此那群中原的俘虜就不得不定居在金虎族;又或者在可能產生風俗習慣上的沖突時,他任由兩方自行處理,這樣一來彼此不瞭解的兩個民族必定會產生歧異的作法,加大了誤會。趁著這個群情激憤的機會,他只消稍一點撥,任雙方誤會得越深,情感上的愧疚及想彌補的本能就越深……

    金不換忍不住渾身一抖,看著司儒之的目光,已經不只是崇敬了。

    只見司儒之深嘆口氣,對著那群人清晰地道︰「你們錯了。」

    「為什麼?」他們當然不服。

    他舉起一隻手,止住了他們的鼓噪,繼續說道︰「金虎族尊重我們的文化,所以才要我過來教化。但你們尊重了他們的風俗文化嗎?」

    反駁的聲浪漸漸小了,司儒之心知話說進了他們的心裡,便再加了一把火,「金虎族的天葬便是要讓屍體被猛獸吃了,吃得越幹淨,代表這個人在世時善行昭昭,魂魄才得以歸天;若是屍體沒有被吃,人們會認為這個人生前必定作惡多端,連鳥獸都不願吃。」

    他越說,那群中原人臉色越難看。「你們嫌他們的天葬殘忍野蠻,但他們何嘗不覺得我們的入土為安是在浪費人力及土地?因此你們好心將遺體入棺,使之無法被鳥獸啃食,這嚴重的程度無異於刨了我們中原人的墳,而你們……」

    他指著每一個表情愧疚的中原人,「就是刨了他們的墳!」

    原本還理直氣壯、聲勢浩大的中原人,這下全是臉色灰敗,話也說不出來了。

    司儒之要的就是這種效果,看他們覺得慚愧之後,順勢道︰「你們該知道這在金虎族是多麼嚴重的罪過,我相信嫣娘在氣憤之下,必然指責了陸蕪許多諸關粗魯不文、民智未開之類的話,但陸蕪除了替金虎族主持公道,可曾攻擊過嫣娘什麼?」

    他雖不在場,但依這兩個姑娘的性子,他也能推敲發生了什麼事。放任她們互鬥,可不代表沒在關心,嫣娘看來溫柔實則剛強,陸蕪看似霸道卻是直率,所以所有她們的互動,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只是這樣,著實有些委屈陸蕪,讓她受到許多侮辱,所以他此趟前來,就是來替她闢謠的,而且,他還故意來得遲了些,害嫣娘受了兩棍,陸蕪或多或少也出了氣……

    他若有似無的看了陸蕪一眼。「陸蕪看在我的分上,沒有繼續處置嫣娘,如果是你們,有人刨了你族人的墳,讓他死也不得升天,你們有這個胸襟原諒嗎?」

    陸蕪霎時瞪大了眼,她何時原諒嫣娘了?!

    正當她要出言反駁時,中原那方突然站出一個人,歉疚地道︰「我錯了,陸首領心胸寬大,蘇誠拜服。」

    「李四拜服!」

    「江子源拜服!」

    中原人一個個在她眼前單膝跪下,讓她張大的嘴又迫不得已閉了起來。每個都拜服拜服,教她如何說她其實很想把嫣娘砍成十八段,讓她也跟著天葬去?

    然而司儒之形成了這種場面,讓她只有一條台階下,她只好暗瞪了他一眼,不情不願地道︰「你們都起來吧!根據我們金虎族的傳統,七日內屍體沒有被動物吃掉就要換一個地方,十四日內被吃了,一樣可以升天,你們雖然害他們的魄魂暫時無法離開……但也不是沒得救。」

    此話一出,中原人也松了口氣,他們會這麼反對金虎族,不過是受人煽動,再加上自身種族的優越感,如今受他們所救又暫居對方土地,加上對方首領如此通情達理,他們如何不愧疚?如何不佩服?

    因此這件事就在司儒之的仲裁之下,有驚無險的落幕了,然而,陸蕪最後看著司儒之那氣猶未平的眼神,在在告訴他,事情還沒結束。

    一前一後走回司儒之房中,門才關上,陸蕪就爆發了。

    「我終於知道了,你偏心她!對不對?」她惡狠狠的指控著,忍到現在才和他吵,她已經覺得自己進步很多了。要換成以前,早一掌把他打飛了,還說什麼說?

    「我怎麼會偏心她呢?」司儒之溫和的反問,不和她一起被牽動情緒。

    他下的苦心,她是不會懂的,因為直率如她,只能無自覺的順著他的計劃走。他也很想告訴她自己心中謀算的一切,讓她能在不受委屈的情況下配合演出,但她沒有那份心機,他這麼做只會將計劃付諸流水。

    陸蕪可沒想這麼多,她只知在眼前,他就是偏心!

    「沒有嗎?我犯錯,就要罰二十軍棍,她犯錯,打兩棍你就捨不得了。」一種不甘心滿滿的充斥在她心中,難道嫣娘身上的傷口才值得重視,她的傷口就無所謂嗎?

    司儒之搖頭,看來她還是不懂。

    「這不一樣。陸蕪,你受罰是因為你犯的錯是故意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罰你是為了讓軍隊恪守軍紀。而嫣娘犯錯卻是因為無知,重罰她只會引起更大的反彈。這兩件事有程度上的不同,不是偷你一枝草和偷你一頭牛都要砍頭的,你明白嗎?」

    所以又是她錯了?又是她故意使壞?所以她什麼都要忍,什麼都要遷就?陸蕪整個人大爆發了,她指著牆上萱兒的畫像,巧笑倩兮如昔,彷佛在嘲笑她一般。

    「不!不一樣!你明明就比較偏愛嫣娘!因為她長得像你前妻,對不對?」她失控的吼著,像頭受傷的虎。

    如此發自內心的宣洩,讓司儒之都替她痛了起來。

    「你不要把兩件事扯在一起,對我而言,萱兒只有一個,嫣娘即使有點像她,我也絕對不會因此移情。嫣娘這件事,主要還是起因於兩個民族間的不瞭解,你要求中原文化的教化,想讓金虎族成為知書達禮的民族,卻又無法接受改革時必然產生的文化沖擊……」

    「你才把兩件事扯在一起!我現在說的是嫣娘!就像你說的,你們中原文化高高在上,所以只要有嫣娘在,就什麼都是她好!她會彈琴、會吟詩,我就琴彈得像殺豬,詩吟得歐陽僉都快暴斃;她替你們中原人出頭就是仗義,我為我們金虎族主持公道,就是亂來!」她已經快不知道自己要求中原朝廷教化,究竟對還是不對了。

    「但是後來在瞭解了之後,那群中原人還是接受了你們的文化,尊重了你首領的地位,不是嗎?」她越激動,司儒之心中越不舍,但她的個性光用說服的只能暫時讓她接受,必須把事實擺到她面前,她才會屈服。

    是了,在她離席前,一群人向她拜服拜服的,確實讓她的窩囊氣消了不少。

    「而且,你說不出來的,我也為你解釋了,讓中原人不再誤會金虎族殘忍野蠻。」

    陸蕪還是一股氣,卻被他堵得發不出來,因為他說的都對,一點破綻也沒有。司儒之知道,只有步步逼近才能讓她聽下去,因此他又乘勝追擊,「或許在這件事上你受了委屈,但你今天是金虎族的首領,本來就有優勢,如果不分青紅皂白就處置了嫣娘,不就落個仗勢欺人的罪名嗎?

    「而且嫣娘她柔弱,你剛強,你只要對她動手就是恃強淩弱,加上你與我的關系又不同一般,所以對她的處置就要更小心,否則人人即使嘴上不說,心裡都會覺得你是因為私情而特別敵視她。」

    「我的確是啊,那又如何?」陸蕪大言不慚的承認,陰惻惻的瞪著他,「你說的總有道理,我辯不過你,但聽你這麼說,代表你明知道嫣娘對你有情,你卻有意無意維護著她,又要我別生氣,還故意在眾人面前設了個圈套讓我跳,逼我原諒嫣娘,我如果不替自己出氣,又有誰會幫我?」

    司儒之嘆息。

    「陸蕪,你要相信我,事情不是你表面上看到的這個樣子,我幫的一直都是你,只是你還看不到。」他輕輕摟著她的肩,「原諒嫣娘只是一時之計,你一定會有出氣的一天,而我保證,你會看到‘原諒’的好處。」

    是嗎?陸蕪搖搖頭,看著他的目光,卻是充滿了失望。

    她只不過是喜歡他,為什麼會這麼麻煩?這也要顧慮,那也要顧慮,首領做得窩窩囊囊的,第一次,她真的覺得這段感情令她感到灰心。

    她掙開了司儒之,默默轉身離開。看著她落寞的背影,司儒之心中的沉重,並不比她輕多少。

    「我的藥,下得太重了嗎?但這帖藥,非下不可啊……」

    從計劃至狼族救人開始,司儒之就想將中原俘虜融合進金虎族,如此更能加強兩族間文化風俗的交流,同時也能讓他的教化工作推動得更順利。

    可是他沒有太多時間,狼族隨時可能卷土重來,所以他要快些讓這兩族合而為一,齊心抵抗外侮。最快的方式,便如同他所說的,激化兩個民族的對立,如同這次墓葬的事件,兩族吵到快打起來,他再「適時」解釋、化解了誤會,中原人自然會瞭解自己的自以為是。

    斑高在上的姿態,便不再存在,而當中原人降下身段後,金虎族遲早會發現他們的好。

    所以現在,原本很排斥金虎族的中原人,比較願意與他們交流了。而這段時間裡,司儒之利用中原人想彌補又放不下面子的心態,設計了許多情況,兩族相處的情況,果然大大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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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2 00:31:37 |只看該作者
第7章(2)

    金虎族的食物,常是燒烤的肉類加上馬奶酒,這種粗獷的食物,連司儒之自己都吃不慣,而習慣精緻菜肴的中原人來到這裡之後,吃的都是他們提供的獸肉,自然痛苦不堪。

    正巧這陣子,司儒之由西域引進的香料植物,還有北方京城帶來的蔥薑蒜等旱作已然收成,他便讓中原人中曾當過廚子或是廚藝佳的人利用這些作物,搭配金虎族的食材研發新菜肴。

    當這些研發出來的菜肴端到金虎族人面前時,都是一眨眼就被掃光了,族人們真摯熱情的反應,讓中原人感到很有面子,而金虎族原始的烹飪方式,在那群深具創意的中原廚子眼中,也是十分罕見的奇觀,如此一來,雙方的緊密交流,就由「食」開始。

    吃飽了,自然就是解決住的問題。金虎族領地在昆侖山下的青海湖旁,夏天炎熱冬天寒冷,因此他們的房舍具有特殊構造,除了在屋頂鋪上乾草避寒之外,同時也有天窗以疏散夏日的熱氣。至於帳篷,早在金虎族的先人由遊牧改為農耕畜牧時,就轉為只在戰爭時使用。

    而那些中原人,現在住的就是戰爭時使用的帳篷,至於金虎族那些適合當地氣候的房屋,他們不會蓋,也無能為力。

    因此,金虎族幾次送大型獵物到中原村寨,發現中原人的居處太過簡陋,一點也不方便後,便開始自告奮勇替他們蓋堅固的屋子,教他們如何在冬日能溫暖的度過,在夏日也能涼爽一些,算是答謝對方的美食,而中原人自然對此心存感激。

    這一切都在司儒之的策劃之中,而他自己也身先士卒,原本一身文士儒服,如今也在身上或是鞋子加上獸皮。由於他本就玉樹臨風,一改裝後,文質彬彬的外表又多了幾分男子氣概,讓中原男子們看了都相當羨慕,紛紛仿效他的打扮。

    而中原女子就更不用說了,女人原本就比男人更能接受奇裝異服,何況金虎族首領陸蕪那種巾幗英雄的狂野氣質,加上美艷的異國風情,穿起金虎族的服飾更有魅力,女人們早就換上了類似陸蕪的裝扮。

    當然,這些事都是潛移默化的在進行著,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在中原村寨裡,來往穿梭的有一半是金虎族人,新的屋子很多都快完工了,而每個人身上,都是融合了塞內塞外獨特風格的衣著,這股風潮還倒回去影響了金虎族,族人也開始穿得不南不北。

    但是,一個冬天都過了,陸蕪卻始終對司儒之不冷不熱的,兩人少了以前的熱絡,感情似乎一下子淡了下來。金不換相當緊張,怕司儒之是惹惱了陸蕪,但追問的結果,只換來司儒之淡然一笑。

    「我在等一個時機,等她體會一切變得有多麼不同,等她知道前些日子的委屈是值得的,就會回來找我了。」

    「那是什麼時候?我瞧她天天悶悶不樂的,族人其實也很擔心。我還寧可她大吼大叫,像以前那樣想到什麼就做什麼,這才是首領嘛!」金不換嘆氣。

    其實司儒之何嘗不急?他已經用最快的方式進行了,但要讓陸蕪看到的事實是急不得的,所以他的痛苦只能埋在心裡……要知道一個原本全然對自己付出信任的愛侶,卻因為誤會而漸漸遠去,不再眨著單純的大眼賴著他,他心頭的焦急及難受比誰都多。

    可是他卻只能忍,用泰然自若的態度去面對這一切,因為他是金虎族人及中原人共同的標竿,只要他出問題,所有的矛頭就會指向陸蕪,兩族之間必定矛盾再起,所以他不能因為自己內心的抑鬱,錯失了這個他所創造出來的大好時機。

    何況,如今兩族和樂融融相處的情況,他相信陸蕪不會看不到,她應該也正在經歷內心的掙紮。

    「我想,也是時候了。」司儒之突然抬起頭,拿起陸蕪擱在他這兒的雅托克琴。「我想這兩天,你所熟悉的首領陸蕪,就會慢慢恢復正常了。」

    或許也是他自己一刻都再也等不下去了吧,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看到那雙澄澈的貓兒眼,也好久好久沒有人直率的向他索吻了。

    他曾失去一次幸福,這一次,他不可能放手。他用了一個大膽的計劃,讓金虎族未來能更加壯大,身為首領的陸蕪才更無後顧之憂。而公事辦完,現在他也該為自己的愛情做些努力了。

    金不換愣愣的跟在他後頭,不知道司儒之要用什麼方式來挽回首領的心,不過他相信,只要司儒之想做的事,沒有做不到的。

    畢竟他先前融合兩族那一手,耍得實在太漂亮了,讓唯一稍能推測出實情的自己,佩服得五體投地呀……

    便場上,一群人正圍成一圈,圈內歌聲及琴聲合鳴。

    司儒之彈著雅托克琴,卻是中原的曲調,而傷痛初愈的嫣娘則站在他身旁大展歌藝,兩人默契極佳,眾人聽得如癡如醉。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賣其實。之子於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

    這是詩經桃夭篇,說的是一個美貌艷麗如桃花的女子出嫁的心情,相當程度暗示了嫣娘對司儒之的情意,就是不知道他聽不聽得出來。

    陸蕪隱在暗處,落寞又傷心的聽著,嫣娘唱得十分甜蜜,歌聲宛轉動人,陸蕪卻恨在聽不懂歌的意思,只能又嫉又羨的看著這一切。

    一曲既畢,眾人喝采叫好,陸蕪不願再聽,轉頭往樹林行去。

    一路上,沒遇到幾個族人,代表人人都跑去聽曲兒了吧?金虎族人天生好歌舞,因此這種新鮮的中原曲調,很容易就會受到歡迎。

    她陸蕪是金虎族內公認歌喉最好的,以往這種鋒頭都是她在出,但自從嫣娘一來,什麼都不一樣了。

    連她單純的愛情,也不一樣了。

    失魂落魄的走到樹林裡,她憤憤地槌了下樹幹,想不到這棵樹搖了搖,就這麼應聲倒下,讓陸蕪有些無言。

    「連樹都要欺負我嗎?哼!不過是唱首曲兒嘛,我聽一次就會了,有什麼了不起。」

    她想著方才場上司儒之的琴音,在這無人的樹林裡,悠悠地唱了起來——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拌聲驟停,她偏著頭想,應該是這樣沒錯吧?她可是十分自豪歌唱的天賦,自認八九不離十,又覺得自個兒唱得比嫣娘軟趴趴的聲音要好多了,便緩緩閉上了眼,又志得意滿地重新唱起來——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賣其實。之子於歸,宜其家室……」

    唱到了一個段落,突然琴聲在耳邊響起,她以為是自己的幻覺,仍是繼續唱著,「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

    聲音漸落,樹林外突然響起了陣陣掌聲,就像以前她唱歌時,族人都會發出的贊美,甚至比以前更熱烈、更激動。

    美目猛地一張,這不是幻覺!剛才的琴聲,還是如今的喝采聲,全都是真的!陸蕪訝異的回頭一看,果然方才在廣場上的那一群人,不知什麼時候全都移到了樹林裡來,司儒之甚至就這麼大大方方的坐在岩石上,將琴放在膝上,微笑地望著她。

    「你們……」她張口結舌,不知該驕傲還是難堪。

    「好啊!首領唱歌就是好聽,我和你們說過了吧!」大牛猶在激動的鼓掌著。

    「果然是宛如天籟,如果說方才嫣娘唱的如涓涓溪水,那陸首領唱的就有如濤濤海浪了!」一個原籍江南的中原人如是說著,也受到眾人的應和。

    陸蕪雖沒看過濤濤海浪,但也知道這是贊美她唱得比嫣娘好,心思單純的她一下子就忘了方才的失落,心花怒放地道︰「真的唱得好?」

    「真的!真的!」不管是中原人還是金虎族人,全都用力的點著頭。

    她不禁得意地仰起頭,「那是一定的,而且我只聽了一次就會了。」

    「太厲害了!司大人說的果然沒錯,陸首領的歌聲可說是人間難得幾回聞啊!」一個中原人意猶未盡地說著,要不是對方是首領,他搞不好會直接要求再唱一曲。

    「我只聽過陸蕪唱金虎族的曲子,當時便已驚為天人,如今聽她唱中原曲,甚至比我想像的更好,所以我才要你們過來聽。」司儒之毫不掩飾對她的贊美。

    陸蕪這才醒悟,原來他早就察覺她的行蹤,但他又是怎麼知道她會跑來樹林唱歌呢?

    如果說這整件事情是他設計的,不又代表著他把她的心思反應抓得準準的,知道她會嫉羨嫣娘,所以才會一切都餃接得這麼湊巧?

    她無語的看著他,很難說心中的感覺是生氣還是帶著小小的喜悅,畢竟他還是注意她的,即便是她在和他嘔氣的時候,他也是想辦法來讓她心情愉悅。

    司儒之彷佛能理解她心中的沖擊,倒是率先泰然自若地道︰「你很久沒來向我學歌了,不是要我教你唱中原的曲子嗎?」

    「可是我……」在生你的氣啊!在眾人圍觀下,即使大方如陸蕪,也無法把這種半是撒嬌的話直言出口。

    司儒之當然知道她想說什麼,卻故作不知,擺出一副很可惜的樣子。「我一直在等你,因為你都沒來,我只好先彈給別人唱了。」

    我一直在等你……聽他說這句話,陸蕪覺得自己這陣子的委屈及憤怒都消了一半,這不只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我要唱!不準你彈給別人唱!」她沖口而出,但四周眾人突然投來的詫異目光,讓她只能硬著頭皮改口,「但這一次就算了……」

    司儒之忍俊不禁,周邊其他人知道小兩口鬧別扭的,也笑了起來。金不換知機的將眾人趕回村寨裡工作,這可是首領由行屍走肉「復活」的好時機,聚著這麼多人看熱鬧做什麼?

    一下子,人全走光了,連金不換也偷偷溜走,只剩下司儒之、陸蕪和一把琴。

    兩人獨處後,她尷尬地望著他,半是羞半是氣地道︰「我知道你一定是故意的,彈琴唱曲讓我聽到,然後……」

    她說不下去了,司儒之倒是大方的淡笑接下去,「沒錯,誰教你不來找我。躲我的這陣子,你總該體會到族裡氣氛的改變吧?」

    陸蕪沉吟了一下,最後才有些不情願地道︰「是改變很多,以前那些中原人根本不會和我說話,現在不僅會主動和我打招呼,連穿衣服都學我,剛才還誇我唱歌好聽……」

    這在以前,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所以,你忍得一時之氣,換來現在這種結果,不好嗎?」他再問。

    「……嗯。」她即使不想承認,卻也無法否認。

    聽到這裡,司儒之終於長籲了一口氣,「你能知道我的苦心就好。不過雖然如此,我還是要說,因為我的手段不得不讓你受點委屈,我很抱歉,前陣子苦了你了,陸蕪。」

    她從來沒想過會從他口中聽到這種話,心中不由得一酸。其實她根本不在乎受點委屈,她難過的是自己受委屈,她的愛人卻彷佛不知道般,還反過來怪她不是。如今真相大白,原來他全都看在眼裡,也疼在心裡,如同冤屈終於昭雪一般,陸蕪生平第一次,想哭了。

    不過心志堅毅如她,畢竟還是沒有流下淚來,她只是抿著嘴半晌,然後笑著道︰「那你還會和我玩吃櫻桃、抓兔兒的遊戲嗎?」

    司儒之啞然失笑,這時候她心裡想的竟是這個?「如果你喜歡的話,我當然奉陪。」頓了一下,他突然興致一起,用著逗姑娘家玩的方式戲諸道︰「不過現在可是光天化日,不太好吧……」

    要換成別的女子,聽到這種話早就滿臉通紅,害臊的說他死相了,然而陸蕪從不是一般人,她確實也漲紅了臉,卻是興奮的滿臉通紅。「光天化日?你說在這樹林裡玩嗎?好啊好啊!隨時會被人看到,一定很刺激!」

    這下反倒是司儒之聽得瞠目結舌,最後止不住的笑意逸出口,化成了朗聲大笑。「我真是服了你,你的反應為何總與別的女子不同……」

    茂密的樹林裡,除了微風與美景,還夾雜著嘻笑打鬧的聲音,然而兩個情愛正濃的人兒,全然沒發現在密林外,一雙充滿妒恨的眼楮,正惡狠狠的盯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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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發表於 2019-8-22 00:31:52 |只看該作者
第8章(1)

    「對了,方才嫣娘在廣場上唱的曲子,是什麼意思?」兩人並肩坐在林子裡,陸蕪素手撥弄著雅托克琴,邊好奇地問著。

    「那是詩經的桃夭篇,內容是以盛開嬌艷的桃花來比喻新嫁娘,並祝福她嫁到好人家,婚後家庭和諧美滿。」司儒之簡單的解釋。

    陸蕪聽得眉頭深鎖。「原來如此,哼!她根本是在向你示愛嘛。」

    「那是她刻意選來唱,可不是我要她唱的。」對於她突來的醋意,他忍不住失笑。「我要教你的,是另一首歌。」

    「什麼歌?」聽到有歌學,她整個勁兒就來了。

    司儒之調了調琴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後,行雲流水的唱了起來,「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他悠然且情意真摯地唱完一曲「關雎」,陸蕪雖然對歌曲的內容一頭霧水,卻十分享受他低沉且渾厚的嗓音。

    「你的歌聲真好啊!」她不由得贊嘆著。

    司儒之笑了起來,「重點可不是我的歌聲,而是古詩的內容。」

    陸蕪眼楮一亮,「是什麼意思?快,快解釋給我聽!」

    「關雎說的是男子相思之情。男子聽到雎鳩水鳥的叫聲,勾起了他對喜愛女子的情思,他想像著兩人如水鳥般形影不離,相親相愛,直至有情人終成眷屬。」他若有深意地望著她,邊說著。

    「原來……嘻嘻!」如此聽來,嫣娘是一廂情願的唱著想嫁給司儒之的曲兒,而司儒之卻是唱著追求她陸蕪的曲兒呢!所以她在他心中,自然地位就比嫣娘高得多了!

    陸蕪開心的湊了上去,忽地親了,下。「賞你一顆櫻桃!唱這種曲兒就對了嘛,比起嫣娘那觸黴頭的什麼‘一死一家’要好得多了!」

    司儒之被偷了一個吻,正怔愣著,隨即聽她這麼一說,倒真是哭笑不得了。

    看來要讓她瞭解詩經之美,要走的路還長啊!

    不過那又如何?反正,橫豎他會陪著她走。

    在這樣的氣氛下,司儒之突然在心裡下了一個決定,也許天下之大,他再也找不出讓自己這麼喜歡,又這麼常給他驚喜的可人兒了。

    包別說陸蕪對他的愛情,是最純摯、最無偽的,甚至是無條件的信任,事事以他馬首是瞻,為了他,她能收斂自己沖動沒耐心的性子,輕易接受了被他設計的事實而不記恨。原本在萱兒死後,他便斷了情愛之念,然而陸蕪的出現像是上天賜給他的禮物,兩人個性南轅北轍卻意外的適合,如此的人生伴侶,夫復何求?

    他放下手中的琴,將她摟在身旁,兩人就這麼互相依偎著,心中只有彼此,彷佛頭倚著頭就能天荒地老。

    然而好景總是不長,突然間,陣清咳聲傳入,司儒之只得無奈地放開陸蕪。而正當陸蕪想著是誰這麼不識相,打斷他們的獨處時,樹林小徑那頭走來了一個人。

    那是嫣娘,踩著小碎步,巧笑倩兮的走來。

    「方才遠遠的聽到男子歌聲,走近才知道是司大人,想不到司大人的歌喉也如此之好,嫣娘卻是恭逢其盛了。」她捧著司儒之,卻絕口不提自己在外頭站了多久,看到了多少事。

    陸蕪一見到她就想發火,只是礙于司儒之在旁,不得不按下動刀的沖動,只是有些火爆地道︰「你來做什麼?又沒有人請你來!」

    「陸首領,難道這樹林嫣娘來不得嗎?」她委屈地問。

    「每個人都識相的走了,就你硬是要闖進來,真不知道你究竟想幹什麼。」陸蕪不能罵她,就只好抱怨了。

    嫣娘馬上雙目含淚,難過地看向司儒之,「司大人!嫣娘……嫣娘真的不是故意闖入的,陸首領怎麼能這麼誤會我呢?」

    「方才金不換暫時解散了群眾,留我與陸蕪在此議事,為了避免他們又闖進來,他該是在樹林外守著,你既沒有被他攔住,是否代表你始終匿在林子裡沒走?」

    這次,司儒之沒有像以前那樣站在嫣娘那邊,反而暗示他也懷疑她出現的動機,他的語氣不重,也沒有責怪,卻讓嫣娘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但、但司大人並不是在與陸首領議事啊……」她反駁著。

    此話無疑昭示了她確實一直匿在暗處,否則又怎會知道兩人在樹林裡做什麼?司儒之不由得板起臉來,「既然知道我與陸蕪在林裡是為了私密之事,你卻在一旁窺探,不是更其心可議?」

    嫣娘驚退了兩步,顫抖地咬著下唇。司儒之從來不會用這麼嚴厲的語氣向她說話,何況她這麼像他的前妻,他怎麼捨得罵?

    仇視的目光投向了陸蕪,一定是這個女人勾引了司大人,他才會改變了態度!嫣娘轉頭對司儒之道︰「司大人!你與陸蕪……」她根本不想稱那女人為首領了,「你如此文質彬彬,陸蕪卻是粗俗不文,她配不上你的!」

    「配得上配不上,不是你說了算。何況她是一族之長,我只是中原一個小官,真要說起來,還是我配不上她。」司儒之沉下臉。

    「不!明明是她配不上你!你要想清楚啊,即使司大人隻身在外想找個伴,也該找像你前妻那般溫柔似水、才貌兼備的可人兒,絕對不是像她這種粗魯無行的人啊」

    「嫣娘,你今天的言論,我不想再聽到第二次,明白嗎?」司儒之以前所未有的嚴厲,疾言道︰「還有,我要提醒你,萱兒只有一個,不管長得有多麼神似,都不會再有另一個。我喜歡陸蕪,就是單純的喜歡,與萱兒一點關系也沒有。」

    硬的話說完了,司儒之更是意有所指地道︰「我司儒之自認城府深沉、心機極重,因此不需要另一個城府深的人為伴,這樣你明白嗎?」他未曾向外人提過前妻的事,她會知曉定是背後不知又做了什麼,可他沒興趣知道。

    而這等於是當面拒絕嫣娘,更是明白的告訴她,她以前使的那些離間兩族、醜化陸蕪的手段,他也全都知道。

    嫣娘的淚水終於流下,她的心碎了。

    陸蕪在一旁卻是大快人心,一點也不同情。她可不是兩三滴眼淚就能打動的人,所以根本不可能在這時候還安慰或是開導嫣娘,這種聖女的行為在她看來,只是偽善。

    不過由於司儒之長期的潛移默化,她也不會在此時打落水狗就是了,因此最好的方式就是閉嘴。

    濃情密意的雙人時光被打斷,司儒之拿起琴,欲與陸蕪離開,此時村寨裡卻突然鐘聲大作,天空冒出了土黃色的烽煙。

    陸蕪與司儒之齊齊臉色一變。

    「狼族入侵了!」

    兩人急忙奔出林子,也顧不得嫣娘一個人在這裡,而仍自哭泣的嫣娘,卻是恨恨的看著他們的背影,心中只有一個想法。

    她被司儒之拋棄了,她努力了這麼久,學習她前妻的模樣,但司儒之竟然愛上那個外表內涵都差了她十萬八千里的陸蕪!

    她不甘心,絕不甘心!

    狼族說服了附近的幾個小部族,集結成,個龐大的軍隊,以金虎族水草豐美為由,誘使他們合作攻打,雖然仍比不上狼族全盛時期的戰力,但要攻打猝不及防的金虎族,還是綽綽有餘。

    不過「猝不及防」是狼族自己想像的,司儒之早知他們會回來攻打,事先就做好萬全準備,平時也演練了各種應變的方式,因此雖然狼族聯軍來得突然,他們仍然勉強能應付。

    以狼族的所在想進入金虎族,一定是從大漠的方向來,因為另一邊是不可測的密林,也就是金虎族實施天葬的地方,裡頭不僅原始叢林茂密,更是猛獸毒蟲遍佈,要從那裡進入金虎族領地,幾乎不可能。

    然而越不可能就越可能,果然在狼族由峽穀入侵之後不到一天的光景,另一端的密林也傳出了殺伐的聲音。

    這是一個習慣于叢林作戰的小部族偷偷潛入,正好被司儒之安排在林子口的軍隊截住,也多虧司儒之行事钜細靡遺、算無遺策,才沒有被敵人趁虛而入。

    而更令人意外的,則是陸蕪與司儒之由主戰場匆匆趕來林子口時,眼前的景況幾乎令她目瞪口呆。

    因為,在那裡為了金虎族拚命的,並不是金虎族人,而是那群中原人。前一陣子他們還在與金虎族對立,但在互相瞭解、互相幫忙之後,兩族化干戈為玉帛,相處融洽,甚至還有聯姻的,因此他們也漸漸將這裡視為自己的家園。

    如今,他們正是為了家園而拚命。

    一開始,陸蕪是又驚又急的來到這裡,但當她目睹中原人捨生忘死的沖殺時,滿腔熱血隨即湧起,感動得熱淚幾乎就要落下。

    因為不久前她還在主戰場,金虎族人個個驍勇善戰不在話下,但他們能有條不紊的受她指揮,最主要還是因為她是首領,而且她近來作風大改,對族人更加寬厚公正,他們也更有向心力。另外司儒之曾經的戰陣訓練,也大大提升了他們的戰力,所以每個人都信心十足,對她的信任更是無限上綱。

    但這些中原人會這麼拚命,卻是出她的意料,在這一瞬她也好想沖上去與他們並肩作戰,因為她多出一分力,他們就能少死傷一個人。

    她心緒的變化,全看在司儒之眼中。他故意不讓她參戰,是要她學習運籌帷幄'指揮軍隊,更重要的,他要她親眼看著這個事實——學習尊重生命、珍惜生命。

    「你看到了嗎?因為你善待放人,與中原人友好,所以每個人都願意為你拚命、為你犧牲、為金虎族付出一切。」他語帶深意地道。

    陸蕪動容得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來,深吸了一口氣,她微顫地道︰「我看到了!他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們好像是我真正的族人,刀砍在他們身上,我會心痛,狼族肆虐他們的領地,我會憤怒,我不想他們死,不想他們受傷……」

    聽到她的話,司儒之心中大定——她終於懂了,不枉費他辛苦的策劃準備這一切,讓兩族人自然融合,讓她改除暴虐的性子……而這與狼族的最後一戰,雖然也在他意料之中,不過他必須承認,確實來得快了一些。

    「你現在要這麼想,不管是金虎族人,還是中原人,都是你的家人。他們平時為你砍柴燒火、煮飯洗衣,替你獵狼獵熊,還會教你唱歌,如今他們正一個個喪失生命,這一去,就再也回不來了……」說著說著,他也不禁內心黯然。

    「我知道,我知道……」陸蕪點點頭,又搖搖頭,臉色哀戚地道︰「我以後再也不會那麼輕賤生命了。我以前實在太傻、太壞了,根本不懂得體會每個人對我的重要性,我很後悔胡亂殺人,以後我會更善待他們,把他們都當成我的親人、我的朋友……」

    她泫然欲泣地轉向他,「司大人,我可以殺進戰場嗎?我再也看不下去了,狼族實在太可惡,搶人財物還要害人性命……」

    「我說過了,你是統帥,沒有你主持戰局,萬一情況有變,誰來應變?再說,如果你在戰場裡出了什麼事,群龍無首,軍隊必不戰自敗,屆時死傷更慘重!」司儒之搖搖頭,「你接下來要學習的,是冷靜。只要軍隊訓練有素,指揮若定,即使面對的是狼族這樣的強敵,也必能勝利。」

    何況,來的是聯軍,聯軍必然其心各異,所以金虎族應戰的方式,大部分是要分化對方戰力,而這樣的戰術確實十分有用,主場的軍情得到良好的控制,他與陸蕪才會把戰事暫時交給金不換,匆匆的趕到林子口。

    而指揮中原人的工作,對陸蕪來說,會比指揮金虎族還難。司儒之便是要她承擔這件事,如果連中原人的軍隊調動也能如臂使指,那她身為金虎族最高統帥及最高首領,就再也沒有問題了。

    當他正認為自己的策劃再無遺漏,必能使她步入新的境界,往後他就能繼續犯懶,將大事慢慢交給她時,突發狀況就在此時出現,令他只能嘆息世事無絕對,即使再滴水不漏的計劃,也有意外。

    只見陸蕪詫異的指著戰場中央,驚呼道︰「那不是嫣娘嗎?」

    司儒之朝她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嫣娘不知為何出現在戰陣中,左閃右躲,險象環生,而四周的中原戰士,顯然沒有辦法顧及她。

    「我去救她!」陸蕪一心只想著嫣娘長得像萱兒,司儒之必定無法接受另一個萱兒在他面前死去,所以她不能讓嫣娘死!

    「陸蕪!等一等……」

    司儒之正想阻止,但才喚出她的名字,陸蕪早已拎著大刀,沖到戰場中間。

    陸蕪一進戰場,馬上似虎入羊群,一路直殺到嫣娘旁邊,然而敵人似乎知道她地位特殊,加上她武功高強,因此許多人便圍著她猛攻。而陸蕪除了抵抗,還要保護在她身後的嫣娘,顯得左右支絀。

    司儒之看得背脊發涼、緊張冒汗,眼睜睜的看著一把不長眼的刀,就從陸蕪肩頭劃過,原就火紅的衣服立即染成了深紅.,而另一把刀倏地又揮向了嫣娘,嫣娘尖叫一聲,逼得陸蕪不得不回頭來擋,結果手臂又中了一刀。

    這樣下去不行!戰場上沒有其他人能幫陸蕪,最慘的結果可能是兩個姑娘都香消玉!。司儒之當機立斷的叫了身邊武功強高的親兵護衛立刻下場去協助。

    「可是大人,這樣你身邊就沒有防護了……」

    「事有輕重緩急,陸蕪是金虎族首領,她若出事,很可能導致整個金虎族潰滅,那我們也絕無倖免。而你們若能及時救下她們趕回,敵人應該還殺不到我這裡。」他肅容道。

    知道陸蕪的安危確實重要,司儒之的考量也有道理,親兵們立即領命,殺入了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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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發表於 2019-8-22 00:32:04 |只看該作者
第8章(2)

    司儒之緊張的看著陸蕪浴血奮戰,他忽然想起上回前往大漠救中原人質的那場戰役,當陸蕪全身是血,猶如戰神似的出現在他面前,也是在那同時,他察覺了自己對她的心意,當時他發誓絕對不要再讓她受這種傷,然而如今他卻是阻止不了她。

    她為什麼還是這麼沖動?

    第一次,他恨自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他或許可以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又或者胸懷萬千,深謀遠慮,但在這種時候,卻無法親手救出心愛的女人。

    然而當他全神貫注在陸蕪身上時,卻沒注意危險已朝他慢慢靠近……

    闖入激烈的戰爭中經過一番廝殺,親兵們終於能靠近陸蕪,替她擋掉大部分的攻擊,司儒之心中大石終於能稍微放下。陸蕪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氣,帶著嫣娘緩緩退到戰場慣緣,而親兵們也護衛在兩人外圍,協助她們撤退。

    直到脫離險境,陸蕪才氣憤地道︰「你不要命了嗎?怎麼會跑到戰場上?」

    「我、我……」嫣娘顯然心有餘悸,手還顫抖地緊抓著陸蕪不放,說不出自己闖入戰場的原因——或許是戰場上的凶險遠遠出乎她所能接受的極限,好不容易死裡逃生,所以一時心情還調適不過來。

    怒瞪了她一眼,陸蕪方有餘裕去看究竟是誰救了她們,然而這一看,卻讓她驚得花容失色。

    「你們不是司大人的護衛嗎?!怎麼沒有守在他身邊?」剛才就是因為有他們在,她才會放心的拿刀去救嫣娘啊!

    護衛們亦是一臉難色,「是司大人叫我們來幫忙,他說陸首領的性命很重要,影響到整個金虎族的命運,你絕不能出事。」

    所以,他寧可不顧自己的安危,也要護她周全嗎?

    陸蕪整個心都撼動了,她一直以為自己愛司儒之,比他愛她多得多了,只要她傻傻的專注愛他,總有一天他會感動的。想不到今日之事讓她明白了,他內斂的情愛,遠比她想像的更深刻、更無私。

    因為他做事,總是走一步就想到百步之外,這一次居然把護衛給了她,完全不考量自己的安危。

    「你們全來了,司大人身邊不就沒人了?」陸蕪心中又急又氣,突然緊張地望向司儒之所在的地方,但入目的景象卻令她驚得魂都快飛了。

    司儒之一心只注意著她,而他身後正悄悄襲來幾名敵軍的殺手,他卻完全沒有察覺。

    不只陸蕪,連跟著她一起看過去的親兵全都變了臉色,但任憑他們叫破了喉嚨、揮斷了手,在戰場上,他根本不可能聽到他們說話。

    陸蕪舉步就想沖過去救司儒之,但她才走一步,嚇壞了的嫣娘便軟倒在地,可是雙手卻仍緊緊揪著陸蕪,死也不放開這個唯一的依靠。

    「欸!你放手!我要去救司大人!」陸蕪著急的甩著手。

    「不!不行,你不能棄我而去……」嫣娘根本沒在聽她在說什麼,她只知道這個救星不能離開自己身邊,否則在這個都是敵人的地方,她性命難保。

    「你……煩死了!」

    陸蕪大吼一聲,令嫣娘嚇一大跳,手也因此松開了些,好不容易掙脫,她卻也不敢真把嫣娘丟在原地,便跨了一個橫掃千軍的馬步,雙手舉起嫣娘,在她的尖叫聲中,將她往遠處的草叢一扔。

    嫣娘帶著驚叫聲飛入了草叢,隨即沒了聲音,看來是嚇昏了,而及腰的高草堆恰恰成了她最好的藏身之處。

    陸蕪二話不說,飛快的拎起刀往司儒之的方向沖去。

    戰事漸漸減緩,中原士兵們因為準備充分,幾乎獲得了壓倒性的勝利,敵軍倉皇退去。

    而在指揮作戰的高地,一陣沖殺也剛剛結束,陸蕪與親兵們解決了幾個準備暗算司儒之的敵軍刺客,但當她著急的想檢查他有無受傷時,他卻鐵青著面孔瞪她,她從來沒見過他這樣生氣。

    然而心思單純的陸蕪,完全誤解了他的意思,連忙支支吾吾的解釋著,「我、我救回嫣娘了!我沒有讓她受傷,她好好的被我……呃,藏在草叢裡,不會有事的,你不能罵我……」

    司儒之原想發火,但一聽到她的話,一種心疼酸楚的感覺驟然升上,她似乎還不明白自己的重要性,在他心中她比任何人都重要得多了。若不是擔心她受傷,他何必這麼生氣?

    但她似乎認為,他氣的是她有可能讓嫣娘受傷了。其實他猜測得到,陸蕪會拚命去救嫣娘,是因為她長得像萱兒,陸蕪一定不希望另一個萱兒又在他面前消逝……

    所以,這一切仍是為了他,為了他呀!

    他有什麼立場,什麼資格對她生氣?都怪他對她的愛情表達得不夠,才讓她體會不到他究竟有多擔心她,有多愛她!

    司儒之目光,凝,不顧陸蕪渾身血污,一個箭步上前緊緊摟住了她。

    「陸蕪!你一字一句聽好了,我氣是因為我怕,而世上會讓我害怕的原因只有你!我怕你受傷,怕你魯莽的送了自己性命。你上回在狼族部落被砍得渾身是傷,我已經受夠了,我告訴自己絕不再讓你受傷,但你、但你……」

    他花了好大力氣才能壓抑下激動,讓自己清楚又完整的表達他的憤怒,卻又不致傷害到她。「你怎麼可以讓我再承受一次?!萬一你怎麼了,你要我怎麼辦!」

    「司大人……」陸蕪動容的看著他。

    「不要叫我司大人!敵人已經退兵了,我和你不是只有公事上的關系。」他深深的望著他,眼中有著期盼,甚至是有著一點抑鬱。「你要試著把我當成一個愛侶看待,不只是肢體上的親密,你更要懂得設身處地,想我也會怕你受傷,也怕會失去你!下回千萬別再如此魯莽,我再怎麼大膽也禁不起你一嚇再嚇!」

    「……我知道了。」陸蕪這次徹底懺悔了。過去,她的沖動只會傷害自己,所以能夠不在乎,但現在既然知道也會傷害到他,那她做什麼事之前就需要深思熟慮了。「儒之,對不起。」

    她終於叫了他的名字!司儒之緊緊的抱著她,要不是她身上有傷,他真恨不得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

    一旁的親兵們知道自己該退去,但他們從沒見過司儒之如此的真情流露。以往,他們以為他就如神人一般,只要懶散的躺在那裡,就什麼都在他的算計之中,如今才知道,他與陸首領之間的情感,比大家所傳言的要濃厚多了!

    一群人正感動著,突然一個啜泣聲音傳來,司儒之與陸蕪緩緩放開彼此,往哭聲來源看去,只見灰頭土臉的嫣娘,頂著一頭亂發、穿著破衣,像個瘋婆子般哭著望向他們。

    因為每個人都帶著古怪的神色看她,嫣娘才意識到自己蓬頭垢面、亂七八糟的,不禁急急的順了順頭發、撫了撫衣服後,才可憐兮兮的用梨花帶淚的臉龐看著司儒之。

    「司大人,」她走了兩步,卻唉了聲痛,之後才像是忍著痛般,萬般艱難的走了上前。「司大人……嫣娘、嫣娘差點就死了……」

    司儒之沒被她的可憐相打動,只是板著臉問道︰「你怎麼會在戰場上?」

    「我、我也不知道,只知道突然間,四周就冒出打打殺殺的聲音,我一時害怕,只好往人多的地方走。」嫣娘搖著頭,一臉淒楚。「結果等我回過神來,四周都是敵人了,好可怕……」

    話說到這裡,她突然指著陸蕪。「司大人!陸首領她、她好像想殺了我,居然把我像個屍體般扔到了草叢裡,害我昏倒在裡面!萬一我被敵人怎麼了……嗚嗚嗚,我根本就不敢想。」

    如果光看她的模樣,再聽她這麼說,大概八成的人會相信她的話。然而司儒之可是把一切過程清清楚楚的看在眼裡,加上他瞭解陸蕪與嫣娘的性子,因此誰可信誰不可信,昭然若揭。

    「陸蕪把你‘放’在草叢裡,是為了要救你,否則你早在戰陣之中被殺了。」司儒之面無表情,完全不為所動。

    「可是、可是陸首領可以護著嫣娘回來,不必……」

    「她有什麼義務要救你?」司儒之完全不假辭色,「你在戰爭時擅自闖入戰陣,還要勞動別人去救你,可視為擾亂戰情,就算你死在戰場上,也沒人有責任。」

    「司大人……」嫣娘不敢相信,一向待她和善的司儒之,會在轉眼間這麼絕情。

    憤恨的目光望向陸蕪,一定是這個女人害的!是她迷惑了司大人!否則他應該只會關心自己才對!

    司儒之把她的神情看在眼裡,只是搖了搖頭,不苟同地道︰「嫣娘,戰爭動輒血流成河,不是你的小心機可以利用的。狼族一入侵,所有婦孺都該躲在樹林密處,由戰士們保護著,你不遵令撤退,本就該以軍法處之,此外你還利用形勢讓陸蕪不得不出手救你,如此她很可能非死即傷,更是其心可誅。」

    嫣娘慘白著臉倒退一步,滿心驚懼地想著︰他知道了!他知道她的心思了……她本來是想陸蕪看在司儒之的分上,一定會來救她,自己只要再加把勁讓陸蕪死在戰場上,她的情路便再無敵人,只不過她錯估了形勢,戰爭比她想像得更可怕,她根本動彈不得;而她更低估了司儒之的智慧,他居然知道這是她的算計!

    嫣娘腿一軟,整個人坐倒在地。

    當她第一次看到司儒之時,便因他的風度翩翩及文質彬彬而傾心,她以前也是有錢人家的女兒,知書達禮才貌兼備,本因戰亂而對擇佳婿一事死了心,但遇到司儒之後,她的心思完全改變,她只知道,她要得到這個男人!

    因此她自告奮勇服侍他,私底下打聽他的背景及喜好,知道他與前妻感情甚篤,又恰巧看到他前妻的畫像,察覺與自己有幾分相像,便故意學著她穿著打扮,否則此處冬天寒冷至極,誰會傻到去穿南方襦裙?

    此外,她刻意為中原村寨做了許多貢獻,都是希望這些事能傳入司儒之耳中,她便能以才女姿態,翩然出現在他面前,誰知道她雖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卻仍待她如一般女子,客氣疏遠,頂多偶爾和她說上幾句話。

    她知道問題出在陸蕪身上,她與司儒之是情侶,但兩人無論才氣或是內涵,根本就是雲泥之別。所以她盡可能挑撥中原人憎恨陸蕪,比如天葬那件事,只不過是借題發揮,以突顯陸蕪的殘忍,而當司儒之一介入,突然一切又變了,陸蕪的地位被擺得像天那麼高,自己卻因此被打了兩棍,她如何能服?

    所以陸蕪必須死、必須消失!

    可惜,司儒之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嫣娘幽幽的望著他,知道這次自己一敗塗地,而且很可能再也翻不了身。

    「來人,把她帶下去,聽候發落!」司儒之不留情面的要親兵先將她囚禁起來。

    其實嫣娘的一舉一動,從沒逃過他的眼,當時他可以容忍她挑撥兩族情感,是因為這有助於他融合的計劃,他可以忍受她模仿萱兒,是因為這也能剌激陸蕪對他的感情,但當她的行為威脅到陸蕪的安危,甚至威脅到金虎族的存續時,他就無法再默許了。

    陸蕪直到嫣娘被帶了下去,才表情難解地道︰「我應該恨她的,對不對?但現在我卻覺得她很可憐。」

    「看來,你不僅學會尊重生命,更學會了同情。」突然,司儒之心中又興起一計,一個能讓他不再被逼著娶公主,也能讓陸蕪徹底明白自己在他心中地位的計劃。

    只不過這個計劃,一切都要取決於陸蕪的寬恕之心有多大,以及嫣娘的仇恨有多深……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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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2 00:32:16 |只看該作者
第9章(1)

    狼族退兵了,因為司儒之早有準備,即使是猝不及防,狼族仍佔不到一點便宜,潰敗而去,沒有一段很長時間,約莫恢復不過來。

    這一次戰役,將金虎族的聲望拉到最高,在塞外各部族幾乎都以他們馬首是瞻,因此若是經營得好,大概有好幾十年的時光,金虎族都不必擔心再遭受入侵。

    這一連串的事件終於讓陸蕪知道了,純粹的暴力與沖動並不能解決問題,反而會讓人離心離德,孤立了自己。

    中原人與金虎族的聯手退敵,給了她很大的沖擊。她學會了愛她的族人,愛所有愛她的人,心中有了愛,便會本能也心甘情願地保護、珍惜別人的生命。

    所以,司儒之又給了她一個難題——要她決定戰犯的命運。

    戰後,金虎族舉行了一個聚會,而會中唯一要被發落的戰犯,是嫣娘。

    金虎族討厭這個別扭固執又心機重的女人,就算要處死她,他們也無所謂,中原人雖然疼惜她,但在知道她故意跑上戰場赴險,只是因為一己嫉妒的私心,差點害得陸蕪和司儒之受傷甚至送命後,他們也嘆息不已,沒有人敢再替她說一句話。

    嫣娘被帶上大廳來,身上穿的是粗布衣裳,臉上脂粉未施,頭發也是隨意披散,和以前精緻的打扮差了許多。

    看到她這模樣的陸蕪,突然發現嫣娘也沒有那麼像萱兒了,至少她眼中那種妒恨的凶光,就完全蓋掉了剩下的幾分姿色,根本比不過萱兒那渾然天成的柔情似水。

    陸蕪知道,自己不再嫉妒她了,反而開始覺得她很可憐,辛辛苦苦的裝扮成另一個人卻又得不到回應,最後還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

    不過說是這麼說,她卻也明白嫣娘的行為差點讓許多戰士為顧及她而平白戰死沙場,甚至讓司儒之遇險,這點她是完全不能原諒的!

    嫣娘一看這陣仗,就知道自己今天必不能倖免,因為連平時力挺她的中原人,此刻看她的目光都帶著遺憾及失望。

    但她已經一無所有了,原本以為攀上司儒之能讓她當個官夫人,不用再過那種顛沛流離的窮苦生活,如今卻什麼都沒撈到。

    她沒有錯,她要讓自己過得更好,有什麼錯?全都是眼前這群人的錯!

    她狠狠瞪著陸蕪,咬牙切齒地道︰「我告訴你,陸蕪,不管你今天怎麼處置我,我都會一直恨著你。」她的目光再望向司儒之,「還有你,敝帚視為千金,明珠卻是蒙塵,我不會原諒你們的!」

    「你……明明做錯事的人是你,你還有什麼臉講這些話?」陸蕪真是開了眼界,她印象中溫柔做作的嫣娘,和眼前這狀似瘋狂的悍婦,簡直不是同一個人。

    「為什麼不說?再不說就沒有機會了。我知道你這殘忍好殺的女人,絕對不會放過我,就算是死,我也要詛咒你們!」如果目光能殺人,嫣娘應該已經讓全大廳裡的人倒下泰半。

    陸蕪只是瞪著她沒有接話,像是在考量是否真要如她所願,給她一個痛快。

    雖然這麼說,其實就大夥兒的認知來看,嫣娘的罪尚不及死,因為她畢竟不是兵,不需要受到軍法嚴厲的制裁,而且陸蕪並沒有因為嫣娘而死,若是陸蕪真因此處決她,那麼有私心的人,似乎就成了陸蕪。

    然而陸蕪不會有那種心機去聯想到這些,她行事一般只憑好惡直覺,從不會理旁人的看法,而司儒之則是默默的待在一旁任憑嫣娘辱罵,甚至是看著她激怒陸蕪,因為他想看看,陸蕪會做下什麼決定。

    「我很想砍了你……」陸蕪直視著她,清晰又明確地說道,就如同司儒之來之前的自己一樣,砍人就像吃飯,根本不需要猶豫。

    在場的人全倒抽了口氣,尤其是中原人更是個個面露難色,想說些什麼卻又無法開口。

    司儒之仍不為所動地站著,只是目光不著痕跡地閃了一下。

    換了口氣,她又道︰「如果是一年前的我,真的會這麼做。不過現在……」

    她這番話,又給了在場眾人一點希望,尤其是堂下的嫣娘,臉色忽青忽白,雖然做好了死的準備,但好死不如賴活,尤其要死在陸蕪手上,她是怎樣也不會瞑目。

    陸蕪沉吟了一下後,斷然道︰「如今我已知不能恣意濫殺,你雖有罪,但罪不致死,可是我不能讓你再有機會加害我,甚至影響整個金虎族及中原部族。因此,我決定逐你出族,世代不許再回此地,其後便任你自生自滅吧!」

    所有人都松了口氣,看著陸蕪的目光也多了絲敬佩與欣賞,她有條有理的做出了一個沒有人會想到的決定,而這個決定又是如此令人心服口服。

    「陸蕪,我不會感謝你的假仁假義!」嫣娘撿回一條小命,卻猶自嘴硬。

    「我不需要你感謝我,因為如果你未來對我的族人有任何不利的舉動,我一樣不會饒過你!」說完,陸蕪美目睥睨堂下的嫣娘,她立即畏懼地表情一變,再不敢多撂什麼狠話。

    這便是王者之氣,陸蕪這種與生俱來的威嚴,加上她越來越明理、越來越公正,相信以後金虎族在她的帶領下,將更加欣欣向榮。

    司儒之淡笑望著她,暗自給了她一個贊許的眼神,盡管她一定不知道,她做的這個決定,未來將如何影響她與他的幸福!

    「我很高興,你處事越見成熟,越有明君應有的態度了。」

    司儒之與陸蕪肩並肩漫步在樹林裡,自從上回他們入林前還在冷戰,出林子後卻又恩愛如昔,這兩人之後只要到樹林散步,大夥兒都會知機地不去打擾。

    「所以我夠格與你相敬如賓了嗎?」陸蕪雙眼亮晶晶地直盯著他。

    司儒之失笑,「和你在一起,很難相敬如賓啊。」

    「為什麼?」陸蕪可惱了,憑什麼萱兒做得到的事,她做不到?

    「若是相敬如賓,第一個男女就不該逾矩。你說,你能忍受不與我……玩吃櫻桃的遊戲嗎?」他打趣著問。

    陸蕪用力搖搖頭,開玩笑,這麼好玩的遊戲,怎麼能夠不玩?

    「再者,言行舉止都該守禮。所以我該稱你首領,你該喚我大人,見面時一揖,離開時一揖,平時保持距離,而我們之間更不該有私情,甚至不能讓族裡的人知道……」

    陸蕪大驚失色,「那不成!我一定要讓大家都知道我和你是一對兒,別人才不會來搶啊!」

    司儒之這會兒真的笑了出來,她說起來也算是大美人,還是全族權力最大的,居然擔心有人和她搶男人?

    「所以,光是你這份心思,要和我相敬如賓……」

    他話才說到一半,便被她打斷,「算了算了,不和你相敬如賓了,太多遊戲不能玩,沒勁。」

    看來,他似乎該擔心她太有勁,開始提醒她一些,省得未來縱欲過度,傷身的可是他呀!

    司儒之苦笑著,一股一直壓抑著的心思,突然被她挑起。「是了。不過你倒是提到了一件事,真有人要跟你搶。」

    「是誰?!」她美目圓睜,一瞬間彷佛都要噴出火來了。

    「是中原的皇帝。」司儒之雖然在說自己的煩惱,但話從他口中說出,卻更像在說別人的事一般雲淡風輕。「皇上一直想賜婚公主予我,但我對她敬謝不敏,更不想做駙馬,免得老死在皇宮,永遠不見天日。因此第一次我以已有妻室為由拒絕了皇上,如今萱兒已去,我在金虎族的任務又差不多完成了,若無意外,皇上應該會想召我回去,再逼婚一次。」

    陸蕪聽得心思紛亂,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解決,最後只能大叫一聲,發泄心裡的鬱悶,接著突然轉過去捧著他的頭,啾啾啾的如滿天花雨般在他臉上落下了十幾個琢吻。

    「你……」司儒之被她吻得莫名其妙,她這突來的舉動是什麼意思。怎麼這姑娘學會了吃櫻桃之後,都愛來強吻這一招?

    不待他有所反應,陸蕪先放開了他,盯著他的臉慎重地道︰「你可是我陸蕪的男人,那公主想都別想」

    原來這是佔有欲的表現……司儒之在心中啞然失笑,果然只有她做得出來……不過這種表現方式,若是只有兩人獨處,他也不太反對就是了。

    「萬一我真被皇上召回,並下旨要我娶公主怎麼辦?」他好整以暇地望著她,刻意問,「身為一個臣子,最大的天命就是服從,我可沒有再拒絕的理由。」

    「我當然會把你搶回來!」她的表情慢慢沉下去,「你放心,我不會像以前那麼魯莽,會仔細計劃再做行動!」

    「你要怎麼做?」他雙眉一挑,很是好奇。

    「我會帶幾個武功高強的手下偷偷潛入京城,保證沒有人知道我們到了。」越說,她越覺得自己想了一個好計謀。

    「還懂得暗中進行,不錯,算有進步。然後呢?」

    「然後,再花個幾天摸清皇城內的房舍街道,以及軍隊佈置。」

    「知己知彼,你越來越明白致勝之道了。再接下去呢?」

    「再接下去,我就選一個月夜風高的日子,悄悄潛入皇宮,」她笑得陰惻惻地,狠狠的比了一記手刀。「……斬下你們中原皇帝的狗頭!」

    「你……」司儒之的表情頓時變得古怪扭曲,似乎受了頗大刺激。

    原本聽她說得好好的,還以為這妮子開始會謀定而後動了,但她花了這麼大工夫,最後卻還是用最原始的方式砍人了事,不等於脫褲子放屁嗎?

    這種認知直教他哭笑不得,可是這麼大逆不道的事,他能笑嗎?

    他原是想剌激刺激她,讓她吃點小醋,增進一下兩人感情,這種心態就像小男孩喜歡欺負小女孩一樣的幼稚,想不到卻讓他得到了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答案。

    「陸蕪,你相信我的能力吧?」如今,他只好自己收尾,免得皇上哪天一起床,頭真的不見了,那他就罪過了。

    「當然相信!」這下,換她古怪的看著他。

    能夠像他懶洋洋躺在炕上就能做一堆事的人,這輩子她也只見過他一個。如果真要細數起來,從一開始金虎族學習知識,兩族融合,一直到改變她的個性,一步步都在他的算計之中,所有事一個圈子套著一個圈子,密密相合,只要有一個階段出了錯誤,就會前功盡棄,甚至適得其反,然而他就是有辦法,讓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若是這樣的能力還不值得信任,她不知道全天下還有誰能讓她信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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