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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誤道者] 玄渾道章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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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9-12 21:42:48
本文最後由 匿名 於 2019-9-12 21:47 編輯

第五十章 觀人觀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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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禦策馬離開了駐地後,很快感覺到身後有人追了上來,盡管來人隻是徒步,可疾跑之下卻是絲毫不遜他座下奔馬,甚至還在一點點與他接近之中。

    他大致估算了一下,假如照這麼繼續下去,情勢又沒有什麼太大變化的話,那麼差不多在一個夏時後,自己就會被其人趕上。

    屆時雙方的衝突是避免不了的,所以他想安穩撤退,就必須設法解決這個人。

    隻是在此之前,要盡量先遠離濟河,免得其人還有幫手。

    方才在分頭跑動時,他有意識的選擇了往東走,這並不是回瑞光的路,而是去往安山山脈的方向。

    他一開始撤退時,見到對方那從容不迫的樣子,就猜測在北麵歸途上很可能還埋伏有人手,而往這裏走,因為前方是一片曠野,自然就可以避開攔截。

    他調節了一下呼吸,開始緩緩調整自己,這一戰是必須要打的,他有夏劍在手,再加上一手劍術,就算對方具備心光護持,隻要把握住機會,也一樣可以斬破。

    不過這僅是他自身所具備的優勢,鬥戰之前,不但需要做到知己,也需要設法做到知彼。

    他現在並不知道對方的底細,又擁有哪些手段,所以有必要試探下。

    他一伸手,將馬匹的後袋拿到了前麵來,並自裏取出了一把弩機,還有一個捆紮起來的皮箭鞘,裏麵插著五支做工精致,泛著黝黑色澤的銳利弩箭。

    這東西是那些助役放在裏麵的,屬於每匹馬上的標配,本是方便他們獵殺荒原上遊蕩的野獸的,不過對人也一樣有用,某些情況下甚至比火銃更好用。

    他觀察了一下四周,現在還沒有到相對平坦的曠野裏,這裏的地形還是有一定的起伏的,有少許的遮掩的作用,正好方便自己出手。

    於是他持弩上弦,靜靜等待著機會,可就在他轉過一個土丘,準備下一刻試上一箭的時候,卻忽然發現,追在後麵的人並沒有跟上來,而朝著另一個方向去了。

    他略覺詫異,可心下一轉念,隱隱猜到了這是什麼原因,便將弩弦歸位,重新放入到袋子中,抓緊這個時機策馬往前奔走。

    一夜奔馳,一直到了天明時分,才在一條溪流旁邊停了下來,再從馬料袋裏取出一把秘製的豆子喂馬,這東西可以讓馬盡快恢複精力,補足消耗。

    喂過之後,他任由馬去喝水,自己則來到一片空地上,拿出那個桃定符給他的骨哨,屈指往天中一彈,此物立刻發出一聲銳利的尖嘯,待那東西遲遲掉落下來,他又一把接住。

    等了一會兒,背後似有風聲飄過。

    他若有所覺,回過身來,見桃定符已是持劍站在那裏,道:“師弟尋我,可是要拜托我做什麼事麼?”

    張禦問道:“方才是桃師兄引開那人的?”

    桃定符笑道:“不過是一些小伎倆罷了,能欺騙他一會兒,至多中午前,他又會追上來的。”

    張禦合手一揖,道:“多謝師兄了。”

    桃定符擺了擺手,道:“我還要靠你找修煉功法,可不希望你現在就被那人殺了,不過……”他神容轉肅,“我也就出手這麼一次了,師弟你該是知道的,我們真修通常都會避免摻和玄修之間的事,方才那麼做已經是破例了。”

    張禦的確心裏有點數。

    在那位舊修老師門下修持時,他曾聽一位同門提起過一句,似乎是真修、玄修之間有過一個什麼約定,所以真修一般不會出現在玄修所在的地方,也不會在沒有受到冒犯的情況下與他們起衝突,所以就算他要求桃定符兌現承諾,去對付這些修習渾章的修士,這位也是一定會拒絕的。

    不過方式是多種多樣的,不能直接出手,卻不等於不能在別的地方給他提供幫助,他略略一思,道:“師兄可能看出,追攝我的那名玄修有些什麼手段麼?”

    桃定符用開玩笑的語氣道:“師弟如果想知道,這就不如算是為兄答應你的一件事如何?”

    張禦點頭道:“如果師兄認為這樣較為合適,那也並無不可。”

    “還是不用了。”桃定符卻是抬起持劍的手一擺,果斷否定了自己這個建議,道:“我隻是說笑罷了,我就把我知道的告訴師弟你好了。”

    張禦看了他一眼,見他神情微帶鄭重,心思一轉,也是猜到了幾分其人的想法。

    舊修既講機緣也講曆練,桃定符為找尋自己功法的過程,其實就是一場對自身的磨礪。許下的諾言越重,付出的代價越多,則越有可能尋到那一份機緣。

    要是許下的諾言輕輕鬆鬆就完成了,那既是對己心的不誠,也是對修行的不誠。

    當然這隻是舊修的看法,新法修煉者並沒有這種認識,也從來不信這個。就算是舊修,具體到每個人,對待不同的事,看法也是截然不同,是不能一概而論的。

    不過他知道,因為這等作為不但有舊修所堅持的緣法因果,更多還涉及到老師屢屢提及的道心,可以看作是一種自我肯定,自我修煉的過程,所以在某些方麵還有一定道理的。

    桃定符此時想了想,道:“我與那個人也沒接觸過,具體了解的也是不多,但可以給師弟你幾個建議,無論是玄修還是真修,與敵手對戰,最重要的就是‘觀人’,這一點你一定要記住。“

    張禦若有所思,“觀人麼……”

    “‘觀人’不止是用在接戰之前,在鬥戰中也是一樣需要用到的,假如你學會了‘觀人’,並且合理運用,那麼也就立於不敗之地了。”

    桃定符笑了笑,“世上人千千萬萬,各有所長,各有所短,有時候你並不需要知道對手有多強,隻需要知道他有多弱就可以了。”

    說到這裏,他就收住了口,不再多言了。

    張禦思索了一下,要是換一個人在此,聽到這番言論,很可能會覺得莫名其妙,感覺這裏麵好像什麼都沒說。

    可是舊修說話,就這個風格。

    他不可能去給你闡述明白一切,任何東西都要你自己去悟,能悟多少那是你自己的事。

    對此他早是習慣了。不過桃定符的這幾句話在他看來其實已經表達的足夠清楚了,並且還暗示了一些很是重要的信息。於是合手一揖,道:“多謝師兄了。”

    桃定符很隨意的一擺手。

    張禦這時又想了想,問道:“師兄,你可知道我那幾位逃開的那玄府同門如何了麼?”

    桃定符道:“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是你那個蔡師兄,也就是那個蔡蕹,很可能與那些追殺你的人是一夥的。”

    張禦麵上沒見任何意外,語氣平靜道:“猜到了,蔡師兄叫我們離去,自己上前阻擋的時候,雖然表麵上看來慷慨激烈,可是他的情緒很穩,心裏並沒有決死一戰的信念。”

    桃定符看了看他,忽然一笑。

    張禦見他發笑,抬起頭,投以問詢的一眼。

    “沒什麼。”桃定符再是笑了笑,道:“師弟你還是這麼有冷靜有智,我記得你才拜入老師門下的時候,那時候才十二歲吧?就是現在這副樣子。”

    張禦淡聲道:“師兄你說錯了,我並沒能拜在老師門下。老師也不會承認我是他的弟子,最多隻是一個學生罷了。”

    桃定符仰起頭,目視上空,感歎道:“我也一樣啊,老師到現在還沒找到一個真正的弟子,本來我以為會是師弟你,可是沒想到你最後也沒能通過老師的傳法考驗。”

    張禦這時走馬匹邊上,輕輕拍了拍,隨後翻身上鞍。

    桃定符望向他,正色道:“師弟,真的不需要幫忙麼?其實我可以用法術助你一把,使你盡量遠離此處,等那人追上來的時候,或許你就能跑到較為安全的地方了。”

    張禦道:“不必了,謝謝師兄了,這件事還是我自己來解決。”他在馬背上合手一揖,就重新縱馬向東,出去一段路後,側首看了一眼,身後隻有一片曠野,桃定符的身影已是消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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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拔刃道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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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日之後,張禦逐漸靠近了安山,他這一回一直是朝著“乞格裏斯”峰,也即是神女峰的方向而去的。

    離開了平坦的曠原,這裏地勢又逐漸高隆起來,而且隨著越發遠離瑞光,溫度也是降低了許多,這裏山雄峰高,天遠地闊,澄澈的碧藍穹宇之下,可以看到不少螺角白牛在此甩著尾巴四處遊逛著。

    好在作為修煉者,他的體魄遠遠勝過常人,倒是並不覺的有多少寒冷。

    他在一個高坡附近勒馬頓住,座下的黑馬打了一個響鼻,噴出了一股白氣。

    他安撫的拍了拍,又掏了一把馬料喂食。

    這時他若有所覺,回頭一望,遠遠見到山坡之下,有一個人身著玄府道袍的人站在那裏,也是在同時望過來。毫無疑問,正是前幾天追攝他的那個人,其人果然沒有放棄,還是跟上來了。

    那天在撤離的時候,他隻是瞥了其人幾眼,並沒有仔細去看,此刻倒是可以好好觀察一下這個對手了。

    擁有一定修為的人,其真實年齡通常無從揣測,這個人外在貌相大約二十歲的樣子,臉色蒼白,身形很高,但看著有點瘦弱,在大風吹拂之下,使得那道袍好像就是裹在身上似的,腰間還懸著一把佩劍,刃部偏闊,但是看著也比一般的劍要長出些許。

    那夜的心湖映現之中,幾個修煉渾章的人都是氣息紊亂,不類生人,這可能是他們共有的特性,但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他們各自之間又是有不同之處的。

    現在在看到這個人時,他將其人身影與那些氣息對照起來,發現其氣亂中有靜,自有著一種規律,這說明此人盡管很可能會有些情緒不穩的毛病,但在大部分情況下卻是懂得約束自己的,不止如此,隨著深入觀察,這個人還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要知道,同一個族群的個體,都是具備共性的,而性格相近的人,在某些行為上也是有著相似之處的,這種相似之處可以表現在相貌、表情、行走姿勢乃至於喜好上。

    這個人給他的感覺,就與之前認識的某個人很相似,不過現在下結論還太早,還需要多一些判斷。

    他認為現在需選擇一個更適合自己鬥戰的場地,於是牽著馬,慢慢往山地更高處移動,但是速度並不快。

    那人一見,便就跟了上來,似乎是見到他並沒有急著跑開,所以腳下同樣不疾不緩。

    張禦慢慢走著,不久來到了一處地勢略陡,四周有著不少大塊岩石的山坡上,他將馬遠遠驅開,便持拿夏劍,來到一塊高隆岩石上方,並在此靜靜等待著。

    那人看到他的模樣,立刻幾個縱躍,仿若疾影晃過,不過一會兒就來到了近前,最後又是一躍,同樣也是站到了一塊高石上。

    張禦對他合手一揖,道:“張禦,敢問尊駕稱呼?”

    那人也是抬手還有一禮,道:“原來是張君子,在下臧殊,有禮了。”此時他麵上泛起好奇之色,道:“張君子,你為何不繼續走呢?”

    他指了指張禦身後的安山,“你隻要是入了山,我恐怕就很難找到你了,莫非你是想通了,想要投靠過來麼?如果你是這樣想的,那就是一個十分正確的選擇了。”

    張禦看了看他,其人這一開口,他就更加肯定自己心中的判斷了,他覺得這位與鄭高一定很談得來。

    嗯,可以這麼說,這種人天生就具備十分強烈的傾訴欲望。

    臧殊自顧自說了好一會兒,才對著張禦道:“張君子,你的意思呢?”

    張禦道:“我想請教尊駕幾個問題。”

    臧殊欣然道:“可以,你有什麼問題,盡管來問我好了。”

    張禦道:“那夜諸位來時,尊駕那位同道曾言,渾章可避開玄機之束縛,直接讓人觀讀到下一道章,不知這是如何一回事?”

    他本來以為這個話題涉及到一定的隱秘,對方可能並不會如實告訴他,可沒想到,臧殊卻是非常爽快的回答道:“原來是這件事,很簡單,因為玄章的絕大多數章印都是前賢所立,後人再一步步補充上去的,這是一個集合眾修之力而逐漸完善的道章,裏麵有些章印固然不錯,數目也是千千萬萬,可是……“

    他說到這裏時,臉上浮現出冷笑,“許多上乘章印把持在某些人手中,未必會傳授給你,就如玄府,張君以為,他會把真正的秘傳章印傳授於你們麼?他們隻會死死藏住,隻傳授給自己信任的人或是那些親近弟子。”

    “而渾章就不同了,所有的章印你都可向渾章中去求取,不必去求人,若你自身具備足夠的索求之欲,那麼就可以越過第一道章,直接去觀讀到第二道章,甚至觀望到第三道章都是有可能的。”

    張禦心下一思,當初他曾問那位老師,大道之章何處去尋?他老師告訴他,往心中去尋,他也是深信這一點,所以沒多久就找到了。

    可現在結合臧殊的話來看,這很可能就是大道渾章的特性了。

    但是他知道,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如果渾章能解決一切問題,那前人還費盡心思在玄章上做文章幹什麼?故他斷言道:“這裏一定是有代價的!”

    “沒錯!”

    臧殊也沒有否認這一點,很坦然的承認了。他道:“張兄,你知道‘大混沌’麼?”

    張禦點首道:“自是知道的,有前賢認為,就是這個東西引發了濁潮,甚至在我天夏到來之前,每一個紀曆的破滅,都與這大混沌有關。”

    臧殊笑一聲,道:“這些說法不用去管,離我等太遠,有一位前輩曾經告訴我,‘大混沌’無處不在,甚至滲透到了大道之章中,當然,也或許是大道之章主動接納了它,所以渾章之中也就有擁有了‘大混沌’的力量。“

    說話之間,他的笑容變得古怪了幾分,“所以若是向渾章索求過甚,有時候隻是一個不小心,那麼修煉者就會失去生而為人的那一麵,轉而成為另一種存在,或者幹脆就會化變為生靈所難以理解的混沌怪物,不過你放心,我們自然有辦法防止你變成那種東西。”

    張禦聽到這裏,眸光微凝,難怪他感覺這些人的氣息如此之古怪,說不定就是因為長久接觸了渾章的緣故,他深思了一會兒,忽而抬頭道:“那敢問尊駕,假若修煉了渾章,還能再修玄章麼?”

    臧殊唔了一聲,道:“張君,其實我也有過和你一樣的想法,很可惜,我輩可以由玄章轉修渾章,但是修了渾章之後,就再也無法修持玄章了,這也是玄章修士堅持認為自己是正統的緣由之一。”

    他嗬了一聲,“但是我覺得無所謂,隻要能助我完成心中之所願,誰先誰後,又有什麼關係呢,就算是我們所仰賴的‘新法’,還不是一樣曾被那些舊修唾棄排斥過。”

    張禦心中一動,別人他不知道,但他是先接觸了渾章,而後才接觸玄章的,這裏要麼是他自身獨特,要麼就是還有什麼連臧殊也不知道的原因。

    臧殊此時似乎來了興頭,繼續說道:“恐怕張君你不知道吧,在六十年前那一戰後,玄府缺失了許多傳承,而今所擁有的章印,大部分隻止於第二章,或許第三章還有一部分,但是絕然不多,你們跟著玄府,那是絕然沒有前途可言的。”

    張禦道:“那也未必,濁潮現在正在退去,若是都護府與天夏本土恢複了聯係,那麼身為玄府的弟子,想來就能去學到更多章印了。”

    臧殊玩味一笑,道:“可惜的是,張君子的想法恐怕未必能實現了。”他伸手朝張禦身後一指,“張君子,你看那是什麼?”

    張禦側首看去,映入眼中的是一座峻拔孤峙的山峰,他道:“神女峰。”

    “對,神女峰。”臧殊目光轉回來,看著他道:“你知道麼,都護府中有人一直在試圖推倒神女峰上的天夏烽火台,當年天夏找到這片大陸也是運氣,而這烽火台一倒,天夏就算還在,未曾在濁潮之中消亡,也是再也不可能找到都護府了。”

    “張君子,你們玄府不過是靠了那位戚玄首在那裏支撐著,靠著他一個人力量震懾所有勢力,可現在神尉軍的四大軍候自從沒了束縛後,實力一日強過一日,早年被鎮壓的異神也在逐漸複蘇,且與都護府一些高層勾勾搭搭,你認為這樣的情勢下,玄府還能存在多久呢?”

    他此時露出十分真摯的神色,道:“來我們這邊吧,我輩之中有位英才,壓過你們那位玄首隻是時間問題,等到他修為一成,自會出來收拾一切的,到時我們可再在這片地陸重新開創屬於我等自身的道統。”

    張禦抬目凝視著他,緩緩道:“尊駕方才說了許多,說到了玄府、說到了都護府、說到了你們渾章修行者,更是說到了那些異神,隻是我想問一句,對於都護府治下的子民,對於在這片土地上生活著的千千萬萬的生民,你們又是如何考慮的呢?”

    臧殊奇怪道:“需要考慮他們麼?”

    張禦默然片刻,他伸手握上劍柄,將夏劍從劍鞘之中緩緩拔出,最後隨著一聲劍鳴,已是抽刃於外,他的衣袍在一股忽然卷來的大風中飄擺不已,口中道:“道不同,不相謀!拔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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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芒出劍封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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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臧殊一怔,可他對於張禦的舉動卻是一點也不惱,反而很是高興,道:“正合我意!”

    他伸手一抓劍柄,手腕往外一抖,長劍便從半開的劍鞘中橫滑而出,同時口中興奮言道:“就算你不這麼做,我也是要找機會和你比一比的,我就是喜歡練劍、比劍,那天看到你也是用劍,我就追上來了。”

    張禦一言不發,向前一躍,本是作劈斬狀,可身在半空時,手中之劍忽向著臧殊擲去。

    桃定符曾說他可在鬥戰之中觀人,那其實就是在暗示他,以他的實力足可與來人鬥戰一番。而他通過方才對話之時的觀察,還有心湖之中氣息映照,也是確定了這個看法。

    臧殊見他躍身而起,認為張禦出了昏招,正要揮劍斬去,可卻沒想到張禦居然會擲出自己手中之劍,一時倒不曾防備,忙不迭舉劍一格,就將夏劍挑開。

    張禦此刻已是落至臧殊所在的大石,他一伸手,那原本應該飛去的夏劍卻是微微轉向,劍柄重又回到了他手中,在足點向石麵的同時,趁勢一劍斜斬!

    臧殊一見此景,忽然變得異常亢奮,蒼白的臉上一片紅色,大聲道,“好劍!”而手中之劍一下橫擺,一手握住劍柄,一手抓住上半段劍身,兩臂同時發力,向外一掀!

    “鏘!”

    兩劍交鳴,傳出金玉交擊之聲!

    張禦借力往後退了一步,去到勢盡後,忽又往前一踏,又是一劍斬來。他這個動作整個人如開弓放箭,一張一放,快而有力,節奏感極強,且是一氣嗬成,完美的展現了他眼下所具備的劍技。

    臧殊手中之劍較長,此刻又被他欺到近前,根本來不及回轉防禦,倉促間隻來得及一個側身,所以被這一劍一下就斬在了肩頭之上。

    可是這個時候,張禦卻發現自己如同砍在了一個無匹堅韌的甲胄上。

    而在那被劍刃斬中的地方,可以看到,上麵衣物雖已是破損開來,可裏麵卻顯露出了一層薄薄的熒光。

    心光!

    隻是這個心光與他所見過的心光又有些不同,無論是範瀾還是蔡蕹,其等心光無不是將整個人籠罩在內,可臧殊的心光,卻隻出現在被他劍刃所觸及的地方。

    而且……難以斬破!

    這一劍無功,臧殊終於抓到了機會,持劍之手收肘轉腕,先是向內一藏鋒,隨後再向外一撩!

    然而張禦腳下微微一個錯步,在其還未能完全展開劍勢之前,劍刃先一步貼上其人劍鋒,隨後雙手握柄,滑劍而入,身軀前傾的同時又是一劍上去,這次直接戳中了臧殊的前胸。

    臧殊不自覺後退了兩步,胸前破碎的道袍內又有光芒泛出,手中本欲用出的劍招頓時隻剩下了空架子,還未等到他重新整頓,眼前一花,劍光再至,這回卻是重重劈斬在了他的頸脖上,讓他身軀不自覺向側旁一個趔趄。

    他接連被斬中,心中也有些惱怒,張禦的劍式看著平平無奇,出劍收劍就是隨著簡單的腳步進退,可偏偏就是這樣樸素的進攻,卻總能尋隙而入,而他腦海中那些意圖展現的華麗精妙的劍式,從一開始就沒有能使全過,隻一出手就被殺得支離破碎。

    所以他索性不要臉麵了,不再試圖招架,也不去管張禦進攻,直接對著他揮劍劈斬。

    這個做法無疑是正確的,張禦可沒有他的心光相護,麵對他的攻勢多數情況下隻能舉劍格擋。

    張禦接了幾劍後發現,臧殊看去盡管非常瘦弱,可是力量居然奇大無比,就算自己激發了“壯生”之印,也一樣難以比過,隻是其人剛才沒能發揮出來罷了。

    不過劍術這東西,力量並非唯一,尤其他這種劍、馭二印已是貫通之人,可以說是達到了這個身軀所能運用的巔峰了,除了在經驗上還略有欠缺,幾乎就沒有什麼缺點了。

    臧殊由於臂長劍長,這一揮舞起劍式來,幾乎籠罩了整個大石,張禦此刻應付起來並不容易,他若是躍至平地上,自能輕易避開,但他心中自有打算,故一直在此周旋著。

    這時他舉劍一格,便感到一股巨力壓下,不過力量不足,卻可用劍技彌補,手中夏劍仿若蜻蜓點水,一沾就走,同時退步後撤,通過肢體關節的轉動,將傳遞來的力量層層卸去。

    臧殊此時似乎找到了感覺,在頻頻揮劍的時候,便在那裏開口說話道:“你知道麼,天資好的人,難免就會有自己的想法,許多人都接受不了玄府的那種僵化死板的傳授,所以願意投到渾章中來。就像我們原來那位首領,原本也是玄府的人,與你們那位玄首還算得上是同門……“

    “我原本也是泰陽學宮出身,可是拜入玄府後,在那裏卻學不到我想要的,後來有一個人找上了我,和我說了很多有趣的事,我就決定叛出玄府……”

    “對了,蔡蕹也是叛投到我們這裏的人,你沒想到吧,哈哈哈……”

    他在這裏喋喋不休的說著,張禦則是保持著冷靜,在石上不停移動著,盡管他不能一氣斬殺其人,但每當他劈斬到對方身上時,卻也可以令其失去平衡,破壞其進攻。

    而且心光這東西,也並不是無窮無盡的,夏劍畢竟是一件法器,他能感覺到,隨著自己的每一次命中,能都消耗對方的一部分心光。

    臧殊仍是在那裏自顧自說著,他根本不需要張禦接話,似乎隻要啟個頭,自己一人就能說到天荒地老。

    “我在那人安排下順利出了玄府,果然,他沒有騙我,渾章的確能如我所願,我以前對劍法可是一竅不通,可是在我強烈願求之下,卻從渾章之中觀讀到了新的章法,他賦予了我許多精妙的劍技,現在你也是看到了吧……”

    張禦沒有去理會他,他能感覺到,對方所謂的精妙劍法並不如其自身吹噓的那樣厲害,不過是一些華而不實的東西罷了。

    或者說,其人所想得到的,所理解的劍術,就是這些東西,但是這些東西與真正鬥戰劍招實際上是存在一定差距的。

    念至此間,他也是隱有所悟。隻是此刻在鬥戰之中,他沒有去多想,秉正心神,仍是專注於眼前。

    臧殊自完全放開自我後,開始打得很是酣暢淋漓,可是隨著張禦對他的劍式越來越熟悉,他感覺自己又一次感受到了最開始的壓力。

    張禦的動作好像變得越來越快,速度也在不斷提升中。

    其實這是他的錯覺,真實情況是因為張禦逐漸習慣了他的力量和出招,所以沒了最開始的被動,變得遊刃有餘起來。

    令臧殊感到不妙的是,自己的心光在張禦的屢屢劈斬之下,也是在被持續消磨著,要是再這麼下去,心光一旦耗盡的,那又拿什麼去抵擋?

    意識到這一點後,心中也是不由升起一股恐懼。

    於是他決定盡快結束戰鬥!

    手中又是一劍揮去,十足的力量使得張禦接劍往後撤步,他則第一次主動上前,揮劍劈空,又是一劍斬來。

    張禦雖是在退,可實際上是退中有進,此刻見他主動上來,倏地往上一欺,這次動作極快,劍光一閃,還未等其劍勢落下,就搶先一步刺到麵前。

    臧殊眼中大亮,他突然丟棄了手中長劍,起兩隻手往上一捉,居然一下死死抓住了夏劍,而手掌與劍刃接觸的部位同樣泛著熒熒光亮。

    他看著那近在咫尺,卻被自己的力量扣住,再也動不了半分的夏劍,露出一絲笑容,“到此為……”

    然而話還未說完,卻突然一滯,感覺眼底似多了一道光輝。

    他目光下移,卻見那夏劍的尖端之上吐出了一道燦燦劍芒,從自己的嘴巴裏直直戳了進去,並好像又從後腦那邊探了出來。

    張禦淡聲道:“你的話太多了。”

    他單手拿住劍柄,腳下往前一步步邁動著,臧殊則不停往後退,在退到大石邊緣的時候,腳下一空,終於失去了阻擋的力量,往後一仰,向大石之外落去。

    張禦此刻猛然把劍一抽,隨即雙手握持,旋身一斬!

    劍光似如霹靂一閃。

    臧殊在半空中被一斬兩段!

    片刻之後,兩截屍身掉落的聲音從底下傳來。

    張禦一劍殺了臧殊,隻感覺天地間仿佛安靜了許多,他站立片刻,往前走到到大石邊緣,看著那掉落下去的兩截屍身。

    等了一會兒,就見其人屍上飄起一道神魂靈光。

    他把夏劍劍刃對其一側,借陽光一照之下,那靈光就如烈陽融雪,瞬息湮滅了。

    他呼出了一口長氣,手腕一轉,隨著一聲擊玉般的清脆響聲,夏劍已是落劍歸鞘。

    盡管已是將此人斬殺了,可他卻並沒有徹底放下心來,其人那些同道可未必會就此放過他,所以現在還不能往回走。

    他轉過身來,看向了神女峰,此前之所以往這裏走,除了躲避敵人,還有一個原因,那就這裏有一個地方,曾經是一個古老的祭祀之地。

    根據他的查證和推斷,那裏極可能有著源能的存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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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神墟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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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山山脈不是張禦第一次來,不過那時候是老師帶著他從北部的河道隘口進入,五年之後,他又從旦河的下遊回轉都護府,基本是都是在安山以東遊曆,安山西麓反而不曾來過。

    這裏情況與東麵大不相同,無論是氣候和地理狀況都是相差極大。

    不過安山之西畢竟算是在都護府的疆域內,盡管仍是有著層出不窮的野獸和異怪,還有不知來曆的土著蠻人四處遊蕩著,可比起東麵那一側終歸安全的多。

    隨著他逐漸往山原高處而去,呼吸也是略略感到了些許滯澀,在略略調整了一下後,這種感覺很快就消退下去了,之後也就未再出現任何不適。

    倒是坐下馬匹似是變得萎靡了一些,他特意喂了一些捏碎的丹藥,放開韁繩任其自行,這才緩緩恢複了過來。

    又是兩日跋涉後,他牽著馬,沿著一處山脊行走著,遠處的神女峰依舊矗立在那裏,似乎並沒有縮近分毫。

    看著那壯偉孤拔的身影,他心中不禁思考起來,神女峰上的天夏烽火台,相信見過的人極少,可在某種意義上,這已算得上是都護府的精神象征了。

    但是臧殊說有人想將之推倒,從而斷絕都護府與天夏本土的聯係,這恐怕的確代表著一部分人的想法。

    六十年前一戰,都護府上層的變化較大,權力也進行了重新分配,然而這並不符合天夏的禮製,天夏歸來,他們肯定會擔心自己受到清算。

    而神尉軍也是一定不願意看到天夏歸來的,因為那意味著他們又將再一次淪為玄府的奴仆。

    那些異神教徒自然也是不願意的,天夏若至,管你什麼神明,都又將會被重新鎮壓下去。

    很明顯,現在苦苦維持著都護府名義和舊有規矩的,應該就是以玄府及泰陽學宮為首的正統派。

    張禦雖然對學宮和玄府某些作為並不怎麼認同,可事實上玄府本身的存在,的確維護住了都護府的安穩。

    比起那些修煉渾章的修士,異神教徒來說,玄府的所作所為,至少是站在了萬千生民這一邊,無論是開幼學,還是四處維護都護府疆域內子民的安危,都是如此。

    可以說,那些修煉渾章的修士連神尉軍都不如,神尉軍縱然驕橫,可在都護府目前的約束下,至少還為維護都護府的秩序出過力。

    假若都護府脫離了天夏,不論是異神教徒得勢,還是那些修煉渾章的修士得勢,玄府都會是它們鏟除的對象,那時生民受難不說,他也失去了學習更為高層的道章的途徑。

    故無論如何,他都要設法阻止此輩。

    隻是要做到這一點,他需要更強的實力和更高的地位。

    此時他又翻過一座山脊,看著那遠處連綿起伏的山體,青灰色的山表上落下一層暗色的厚雲照影,金黃色草的茸給原本褐色的土坡鋪上了一層薄薄地衣,而澄淨碧藍的天壁之上,則有雄鷹盤旋不止。

    他正在觀望時,那馬匹忽的走了幾步,往他這裏挨近過來,他想了想,就從料袋掏出了一把秘製豆料喂馬。

    待喂完後,正要邁步的時候,心中忽感有異,轉頭望去,可是後麵卻是什麼都沒有,目光一轉,見對麵的峭壁上,有一隻尖角山羊正在上麵跳躍著,時不時還回過頭看著他這邊。

    他心下微動,轉了轉念,如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般,繼續牽馬前行。

    而在他離開之後不久,一塊石頭後麵,一個小小的身影探出頭看了看他,隨後很敏捷的一竄,便又不見了。

    張禦走走停停,時不時還會四處走動觀察,他發現在逐漸深入這片山原之後,就時不時能撿到一些明顯經過人工打磨過的石塊,心下忖道:“看來這條路沒有錯。”

    又緩慢行走了半天後,再次翻過一個高坡,他的前方出現了一片湖水,隻是湖水渾濁,裏麵的岩石坑洞中,泊泊冒著沸騰的水泡,騰騰的熱氣不斷從湖麵上飄過。

    他眼前一亮,四處觀察了一下後,就朝湖水較為狹窄的上端走去,很快就見到了一些破碎的階台,被半掩埋的石碑,以及看去像是貢物的陶器碎片。

    他走到石碑之前,伸手輕輕摩挲了一下,本來堅硬的石塊看去腐蝕很嚴重,不過仍舊殘留有不少了深深刻畫的字跡。在試著解讀了一下後,他精神為之一振,抬頭看向四麵,道:“沒錯了,這裏應該就是傳說中的‘怒泉’了。”

    “怒泉”在他看來其實就是地熱泉,古代土著則認為這是神靈憤怒所導致的,當然,在這片地陸上滿布神靈的時代裏,這或許就是真實的。

    在他翻看的文檔裏有著這樣的記載,在去往祭壇祭拜的路上,若是有在怒泉裏洗浴而不死不傷的人,那便是真正的虔信的人,他們可以成為神靈的衛士,並被允許將自己的血脈流傳下去。

    雖然這引得無數勇士前來嚐試,但幸運兒總是少數,這怒泉底下不知堆積了多少妄圖成為英雄之人的屍骨。

    而找到了這裏,也就是走在了去往祭壇的正確道路上。

    他抬頭望了望,前麵有一座冰雪覆蓋的高峰,假若沒有錯的話,自己的目標應該就在山峰之下。

    由於這裏較為溫暖,既有水源,地勢也非常平坦,兼之這幾天隻顧著趕路,沒有調息理氣,所以他決定在這裏停留一晚,恢複一下狀態,明天再往那裏去。

    他在四周找了找,尋到了一處高地,幸運的是,這裏還有一座還算完整的石台,視野也非常廣闊,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山下的一切動靜。

    於是他選擇在此端坐下來,將夏劍橫擱膝上,取出元元丹服下一枚,伴著深長的呼吸吐納,很快入了定靜。

    一夜順利調息下來,他感覺精神和體力都已恢複到了完滿的狀態,或許是前幾日經曆了一場鬥戰,就連神元也隱隱有所增長。

    他站起身來,洗漱收拾了一下,便又重新上路。

    隻是接下來,在這片山原裏一連轉了二天,卻沒有任何收獲。

    到了第三天,他走上一座高峰,正在觀望的時候,眼裏似有一個光亮的東西閃過,他意識到這是某個金屬物品的反光。當即循此望了過去,果然,視線中出現了一片破敗的遺跡,隻是大多數都被掩埋在了泥土和亂石堆中,有些難以分辨。

    他呼出了一口氣。

    找到了!

    記下位置後,他下了高峰,半天之後,就來到了那片廢墟所在。隻是到了這裏,馬匹無論如何也不肯在前進了。

    於是他將之放開,自己一人往裏步入。

    而方才踏上了這片遺跡,鼻端就隱隱聞到了一股血腥氣。

    他並未覺得奇怪,反而更顯振奮,因為這是靈性異怪大量死亡後的殘留,這恰恰說明他所找的地方是正確的。

    他一人走在這裏麵,周圍到處是坍塌建築,風格全是伊地人奧梅佐時期的。

    其實在伊地人未有到來之前,這裏一直是這片大陸上的土著祭祀諸多神明的所在,並且建起了恢宏的神廟。每年這裏的祭壇上,都要殺掉大量的靈性生物用於獻祭神靈。

    直到伊地人來後,將這裏的神廟推倒掩埋,殺死了祭祀,囚禁鎮壓了異神,並在上麵建立起了屬於伊地人的神廟,這一舉動也是引發了後麵神戰的重要原因。

    而在伊地人覆滅後,他們的神廟也在那一場覆滅島陸的地震中倒塌了,此後除了一些口頭傳說外,就再沒有關於這裏的記載了。

    張禦也是在安山以東的部族中看到了一些古老的樹皮書,得以知曉了這個所在,隻是具體位置,也是再翻閱了宣文堂大量的文檔記載後才大致確定的。

    越往這裏廢墟深處走,所能聞到的血腥味越重,不過這卻也變相提供給了他明確的位置。隻他此時似乎有種感覺,這些建築背後,似乎有一個個身影躲藏在那裏,正不懷好意的窺視著自己。

    他一轉“吒聲”之印,規正心神,將這些負麵壓了下去,隨著繼續往裏走,在行到了一個高大土坡之前時,一股熟悉的熱流迎麵湧了過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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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尋章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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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股熱流是如此洶湧,比張禦之前所見到的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的多。

    他一直走到了土堆之上,站在此間,那湧來的熱流更顯強盛,他就如同站在了一處蒸爐之上。

    他此刻甚至能感到自己的神元正在緩慢增長著。

    他往周圍望去,從周圍的磚石形製來看,這應該是屬於伊地人的祭壇。

    不過他心下推斷,伊地人在占據了此處後,恐怕也一樣在用異怪來祭祀自己的神明,而屬於原來土著那些祭壇,現在很可能在更深的地下。畢竟直接推到填埋可比移除原先的東西來得更方便,且更具宗教意義。

    這樣一來,雙方獻祭的異怪骨骸很可能就被堆疊到了一起。

    他並沒有急著吸攝,而是從土丘下來,準備先把整個遺跡大致走了一遍。

    這種地方雖然一般的野獸不會來,但難保不會誕生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舊有的神廟所涵蓋的區域是非常廣大的,畢竟根據記載,巔峰時期可以容納數萬人在此居住祭祀,幾天都未必能轉下來,可現在隻看那些暴露在地麵上的遺跡,範圍就相對較少了。

    同時他也想看看,除了那個祭壇土丘,是否還有別的地方藏有源能。

    但是很可惜,這一次走下來,其餘地方都沒有什麼發現。

    他重新回到了那個大土丘上,再一次感受著下方湧來的熱流。他認為這底下掩埋的,或許不止是靈性生物的骨骸,說不定還有那些被砸爛推倒的神像,甚至更可能存在古代土著的祭祀用物。

    他猜測所有屬於土著的古舊的一切,都被伊地人集中到了這裏,這才能解釋為何其他地方沒有源能的存在。

    但要真正確認這個推斷,那除非挖開這個大土丘了。

    可這並不是什麼簡單之事,至少不是他一個人能完成的。

    好在他也不需要去做這種事,就算隔得遠一些,無非就是他多耗用一些時間慢慢吸攝罷了。

    這裏附近有不少山間河流,水源充足,他攜帶的丹丸也是足夠,停留個十天半月都沒問題。

    況且他也不認為需要這麼久。

    他自衣兜中取出一枚丹丸服下,而後就此端坐了下來。

    與此同時,就在通向安山山原的一處緩坡上,距離臧殊敗亡的地方不遠處,一個身著玄府道袍,蒙著白紗的女子身影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了這裏。

    她默默觀望一會兒後,身影一閃,直接出現在了一塊微微隆起的土堆附近。

    她彎腰伸手,插入土堆之中,隨後一抓一提,就有半截屍身被她從裏明麵拎了出來。她冷漠的看了眼那還未腐朽的屍身,身上冒出了一陣薄霧,瞬息之間,就將之飛快的化融了,

    此時她似又發現了什麼,彎腰一拾,又從土裏抓出來一柄長劍。

    想了想,她又將之扔了回去,隨後閉起了雙目,似在感應什麼,過去了一會兒,她看向了那遠處山影,而後身上薄霧微起,頓時身化疾影,以一種極快的速度朝著那裏追了下去。

    張禦在接連靜坐一夜後,才從定中醒來,他看著周圍那些破敗的廢墟,還有山穀頂上籠罩的陰雲。不知為什麼,忽然想起了自己前世躺在營養艙中的那一幕。

    那個世界死寂、呆板,僵化、沒有未來,他本來以為自己也會如此,直到接觸到了源能……

    他舒了口氣,收回思緒,調整了一下心神,而後審視己身,發現這一次打坐,自己的神元已夠觀讀兩個章印,不過因為原來的神元還有積蓄,所以真正吸收的數量差不多能抵一個半章印。

    那些湧來的熱量依舊維持著,並沒有減少多少的跡象。

    他根據以往的經驗估算了一下,土丘下麵的所蘊藏的源能,大概能給自己提供觀讀五到六個章印左右的神元。

    若是這樣,那便是極大的豐收了。

    在玄府他曾問過範瀾,了解到通常提聚神元較快的人,一個月大概可以提聚出觀讀一至兩個章印所需的神元,差一點則是一至兩個月觀讀一枚章印,再差則是三月至半載左右。

    不過人與人之間的差距也是極大的,這裏也不排除有提聚神元更快甚至更慢的人,隻是一般的情況就是如此。

    所以若以稍高的標準的來比較,他這一次的收獲,大概就是比那些人搶先爭取到了數個月乃至一年的時間。

    就在他思索的時候,忽感心湖之中出現了些許動靜,那是一股略顯虛弱的氣息,而在來此之前,在某在山坡上似也曾見到過。

    他轉目看去,發現在一處碎裂岩石的縫隙中,有一個小腦袋伸出來,此刻正探頭探腦的看著他。

    這是……豹貓?

    他對於安山周圍的生物非常熟悉,立刻認出了這是一隻安山豹貓,是一種很少見的動物,因為其天生就是靈性生物,所以有時候會被土著當作神明來膜拜。

    這種生物數目非常稀少,沒想到這裏卻能看到一頭,看去還是在幼年時期。

    他心下一轉念,這頭小豹貓應該是與自己的父母走失了,或者幹脆就是遇到了什麼意外。

    因為這種生物幼年期幾乎沒有什麼戰鬥力,需由父母提供足夠的食物,然後通過整日整夜的睡眠,才可能快速生長。

    若是這個時期出來走動,那就意味著其已經失去了固定的食物來源。

    這個小東西盡管有著一身淡金色的泛著光澤的皮毛,可是看去卻有些瘦弱,這更加印證了他的判斷。

    他一轉念,那天這小東西出現的時候,恰好自己在喂馬,其應該是餓了。

    想了想,他拿出幾枚秘製丹丸捏碎,將一隻手套拿下,把將碎開的藥散灑在上麵,而後站了起來,走到一邊,將至放在了一塊表麵還算平整的石台基上。

    這些丹丸本來是用來配合喂馬的,他手邊也隻有這東西,至於小東西能不能吃,相信它自己應該能判斷。

    他回到原地,盤膝坐下。

    那隻小豹貓開始見他站起的時候,便往後一縮,躲在石頭縫裏看著他,見他坐回去,好半天才又探出頭來。

    它看了看那些藥丸碎渣,忽然一竄,從石縫中出來,躍到了台上,先前用鼻子聞了聞,隨後便舔了起來,並發出細微而急促的舔舐聲。

    一會兒在吃完後,它看了張禦一眼,尾巴微微豎起,輕輕搖晃著,一低頭,叼起手套,一個蹦跳,從高處輕盈的躍下,幾步來到他麵前,仰著頭看了看,並把手套放在了地上,再看了他一眼,就飛快跑開了。

    張禦這回在此一連坐了兩天兩夜,大部分可以被自身吸攝的源能都被收納入體了,不過仍能感覺到,有一股熱流仍然頑強存在著,且就在身前觸手可及的地方。

    他睜開雙目,伸出手撥開前麵的浮土,從裏撿起了一枚精致的金色小環,下麵綴著一條較長的細鏈,末端和前端都是一個蛇頭,金環上則雕刻著華美而精細的紋路。

    盡管此刻與這東西有了直接接觸,可那源能仍舊頑強在存於其上,並沒有被他所吸收。

    他並不知曉這是什麼緣故,想了想,將之放入了衣兜之中,準備等回去之後再慢慢找原因。

    此時內視己身,這一次定坐,所積蓄的神元已是足夠他觀讀六枚章印。

    既是如此,他也不再猶豫,決定現就按照玄府所傳的章法來觀讀那新近得來的三枚章印。

    這三枚章印分別是位於眼印之上“辨機”,位於鼻印之上“緣覺”,位於耳印之上“動靜”。

    “辨機”之印,能夠加深一個人的察物之能,用了此印之後,可以助人觀察到易被自己忽視的東西。

    “緣覺”之印,可以使一個人聞到更多的氣味,從而做出更多判斷,但你若不願意,卻也能蔽絕所有自己不想聞到的氣味。

    而“動靜”之印亦是如此,運用之後,會大幅度增長一個人聽力,甚至聽到許多尋常人聽不到的聲音。

    這三印無不是用來加強自身感官的,但前提是有一個強健的體魄為支持,每一個人就算學到的章印一樣,由於身體根基的不同,所能表現出來的能力也自是各有高低。

    他稍作調整,就按照玄府所傳授的章法開始觀讀這三枚章印。

    神元的充沛使他做起此事來很是放鬆。

    不過一會兒,他就依序完成了所有步驟。

    隻是前一回,他在觀讀完三枚章印後,並沒有能夠見到什麼。可這一次,就在他按章法做完最後一步時,心神微微一震,一股玄妙莫測的感覺似被從身軀之中引動,而後一個從未見過的章印就那麼憑空浮現了出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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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物存靈心 靈心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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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道玄章之上,以“存我”之印為中心,外間六正之印整齊排列為一圓環,而在六正之印外,現又多了自其上衍生出來的六枚章印。

    但是此刻浮出的那一枚章印卻並沒有落在外圈,而是直接出現在了“存我”章印之中,隻不過印上並無以往一直見到的章印名。

    張禦在看到此枚章印的時候,心中卻是隱有所悟。

    他當即擺正心神,目光凝注其上,隨著神元一點點的抽離,那章印旋即亮了起來,與此同時,其上也是漸漸浮現了朱文陽刻模樣的“心光”二字。

    他吸了一口氣,起意一轉,心神不由一震,一股如跳動火焰一般的光亮便在身軀之上浮現出來,而後又一下收斂,如流水一般流淌在了他的身體表麵,燦燦熒熒,有若溫陽玉光。

    隨著這“心光”之印為他引動,現在他已是明白,此印為何出現在“存我”之印中了。

    因為在大道之章中種下“存我”之印,就是要有一個以我為主的起點,而“心光”則便是一種排斥,這種排斥是“我”對世界的排斥。

    修煉之人求的是超脫,超脫本身就是對固有規則和約束的掙脫,讓自身再無拘束,從而達至自在逍遙的境地。

    但是人與天地的聯係是不可能一下斬斷的,天地生人,人存於天地之間,雙方的聯係可謂密不可分。

    人身時時刻刻在借用天地維持,而天地時時刻刻都在侵奪人身,令其回轉天地。修煉者求道,實際就是一個與之對抗的過程。

    而心光愈強,則對外界的排斥越大,那麼天地對人的侵奪損害也就越少。

    這裏的“損害”,自然也是包括所有那些來自外部的侵害,譬如刀劍銃炮之流。

    “心光”的性質並不是定而唯一的,對心光認識不同,心光之主所要達成的目的不同,那所表現出來方式也就不同。

    這其實就是一個取舍篩選,決定了你首先要絕對排斥的是什麼,需要持續對抗的是什麼,暫時不去阻擋的又是什麼。

    “心光”在被引動之後,也並不是無窮無盡的,總的來說,消耗的是心力,所謂“心力”,在他這個階段,其實也就是“靈性”。

    “心光”在某種意義上,就是將屬於人自身的靈性給激發了出來。

    假如說“存我”代表的是“物”一麵,那麼心光靈性代表就是“心”的那一麵。

    由此他還看到,“心光”並不是單一存在的,與“存我“之印實際是一體兩麵。

    若是將之養煉的足夠強大,那麼就可以將心光之力導引至六正之印,甚至那些向外衍生出來的章印之上,使物我與心靈相合,從而達成更為玄異的效用,到那時,或許便可稱之為“法術”或者“神通”了。

    隻他現在還不知道具體如何養煉心光,毫無疑問玄府一定是有秘法的,那隻有回到玄府之後才能知曉了。

    他心念一動,就將心光收斂了起來。

    可這個時候,他並沒有就此收手,而是思考起了另一件事。

    他之前在臧殊身上所見到的心光和眼下自己所激發的心光是有些許不同的,這究竟是每個人的心光不同還是因為所觀讀到的大道之章不同呢?

    假設兩種心光是不同的,自己玄、渾二章都可觀讀,此刻既然在玄章之上找到了心光,那麼是否也能在渾章之上找到心光呢?

    這能否做到先不去說,但卻不礙他大膽設想,最多以後再慢慢求證就是了。

    當然,就算能夠成功,心力的消耗肯定也是在原先的基礎上增加了,可若是兩種心光都能引動出來,那麼他大可以將兩種心光替換著使用。

    他聽了臧殊的一番話後,判斷渾章上的一切,其所建立的基礎應該就是來源於自身的認知。

    其實他的理解,就是向自己內心去求,正如他當時找到大道渾章一樣。

    這種認知是一次成就的麼?

    恐怕未必,隨著一個人成長和不斷的接受知識,認知過程也是在一直在變化中的。

    不過渾章畢竟牽涉到那莫測難明的“大混沌”,所以向渾章求取,還是需謹慎一點的好。現在的他,自認還沒必要這麼激進。

    既然眼下已經有了心光護持,那麼這件事大可以放上一放,等有了充分的準備,還有更多的玄理積累後再去嚐試也是不遲的。

    他於心下一喚,把玄渾兩章都是喚了出來看了看,而今上麵可以觀讀的章印都已被神元填滿,再無一絲一毫的不協調,他心頭也是舒暢無比。

    現在的他,比之前強大了何止一倍。

    收起道章後,他再感受了一下,發現大土丘底下還有絲絲縷縷的源能傳來,不過太過微弱,如果不是就剩下了這麼點,那就是源頭距離自己太遠。

    若是後一種情況,那暫時就沒有辦法了。倒是可以考慮利用玄府和學宮的力量組織人手到這裏挖掘,或者幹脆以考證的名義自己雇傭人手到此。

    不管怎樣,眼下先把能吸攝都是吸攝了,過後再考慮其他。

    他取出了一枚元元丹,正要服下的時候,忽然動作一頓,想了想,摘下手套,又取出一枚秘製丹丸捏碎,放在了手套上,起身走到了那個石台附近,將之擺在了上麵,這才走了回來,坐下入了定靜。

    又是一夜過去,他睜開眼目時,發現那手套再一次回到了自己麵前,並將之拿起重新帶上。

    同一時刻,一名女子身影出現在了廢墟外麵,她速度很快,幾個閃動下就到了最外層的入口處,她沒有立刻進入,而是躍到了一處高處往裏觀望。

    碎石堆中,有輕微的窸窣聲響起,一個小小的身影看到了這女子,尖尖的耳朵不由動了動。

    女子似有所覺,冰冷的眼眸一下望了過來,但是目光所及之處,卻是什麼都沒有。

    張禦此刻正在收拾整理,他已是確定,地下的確還有蘊藏有源能的物品,不過應該還埋藏在較深的地方,他決定下次組織人手再來,而現在再待下去也得不到什麼東西了,當是可以離開了。

    就在這時,外麵忽然竄進來一個小身影,卻是那頭金色的小豹貓,在距離他還有丈許的地方停下,並衝著他喵的叫了一聲。

    叫聲幼細,相當稚嫩。

    張禦雖然聽不懂它想表達什麼,但是其所透露出來的情緒和氣息卻是清晰的映照在了他的心湖之上。

    他眼眸微動,這小東西是在向他傳遞外麵有敵人到來的消息。這種天生的靈性生物,智慧通常很高,除了不會說話外,並不亞於人類小孩多少。

    他衝著小豹貓點了點頭,起雙手將遮帽戴上,拿起了夏劍,就向外走去。

    小豹貓蹲在那裏看著他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它一個蹦跳,也是跟著跑了出來。

    張禦走了沒有多遠,就注意到外間不知何時冒出了一團團薄薄的迷霧,散布在廢墟不少地方,他立時運轉“辨機”之印。

    旋即便就看到,那些薄霧形似靈性生物身上彩光,隻是看去異常扭曲,再仔細一看,那卻是無數隻細小蟲子,而此刻一個蒙麵女子正如幽鬼一般站在裏麵。

    隨著他往前走去,心湖之中就有一個既是死寂又是混亂的氣息出現了,那就像是無數紛亂的線團糾纏在一起,使人再也無法分開。

    臧殊盡管氣息混亂,甚至有些情緒不穩定,可大部分都偏向於人,而這個女子,屬於人的一麵卻是十分偏弱了,更多的是把自己交給了那混亂的一麵。

    他把劍鞘平舉,緩緩將夏劍抽出。

    速戰速決了。

    轟!

    他身上有一層光芒騰升了起來。

    同時一時刻,那六印也是一齊引動。

    下一刻,伴隨著清脆的出鞘之聲,一道雪亮的劍光已是越過長長距離,朝著迷霧之中斬了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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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心明斬惡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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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子在見到張禦走出來的時候,本想立刻動手,可隨即就看到他身上升騰起來的那一層心光,這不由令她出現了一瞬間的猶疑。

    可就在這時,她眼前忽的眼前一花,而後就發現一道雪亮的劍光仿若自虛空躍來,一下刺到了自己麵前。

    她本是隱藏在迷霧之中,根本未曾想到行跡已然暴露,急往旁處躲閃,可那劍光似若受到牽引一般,於在半道微微一折,倏又斜斬而下,這一擊更是出乎意料,於是她側身再避,堪堪去到劍光範圍之外。

    張禦在甩出夏劍的時候,人就已經跟上,此刻伸手一抄,握住劍柄,而後橫劍一抹!

    女子這次終是無法再退,頓被一道呈現半弧型的劍光切開小半個腰部。

    張禦注意到,劍刃所及之處,卻並不像劈到了血肉,而似是斬入一層虛蕩的薄霧之中,對方傷口雖有,可是那裏卻沒有任何鮮血冒出。

    女子退後幾步,用手一抹,那傷口立時消失不見。

    張禦見到這一幕,也不覺意外,從剛才他就發現,這女子的氣息格外混亂,絕然不能把其當作人來看了。

    而且他發現,這一劍也並不是沒有造成任何傷害,其人在恢複的時候氣息有略微的下降,這說明其身體的本元消耗了一些。

    其實他認為,既然對方不再是單純的人身了,隻要對活動不造成影響,那麼這種舉動在鬥戰中實在是多餘的,這應該說是這女子屬於人性的那一麵在下意識對自身進行維護。

    此時他已是進入那團白霧之中,可以清晰看到,有無數蟲子正圍上來拚命啃噬自己,若不是沒有那一層心光的保護,那說不定身體一會兒就被吞吃幹淨了。

    他也能感覺到,心光在這些蟲子的圍攻下正在逐漸消耗,所以這場戰鬥必須盡快結束。

    那女子顯然並不擅長近戰,在恢複傷口的同時身形就往後疾退,意圖與張禦拉開距離,可他既然找到了對手,又怎麼可能放其輕易離去?他猛然提起一口氣,忽然發出一聲大喝!

    轟!

    廢墟之中爆出了一聲轟雷般的巨響!

    那女子猝不及防,腳步一亂,與此同時,那無數小蟲同樣也是亂成了一團。

    張禦此刻欺身上前,他進步時行如流水,動作舒展,帶著一股韻律和美感,手腕轉動之間,長劍自然而然一擺,倏向前斬,盡管殺機凜冽,可那一抹光華卻是耀耀生輝,奪人眼目。

    麵對再度殺至的劍光,女子倉促後撤,可已然是遲了,光華閃過,一道劍痕自她眉心開始,一直延續到了鎖骨之上,幾乎將她前半個腦袋劈開,可即便如此,仍然沒有對她的動作造成什麼過分影響。

    張禦這兩劍之後,已是可以判斷出,這女子氣息如此混亂,身體也似無有正常的生理構造,但卻還能大致維持身軀乃至思維的存在,那一定有一個東西寄托或是維係著這一切。

    那氣息雖是像一團混亂的線團,可實際上一定是存在一個“線結”的,而這個線結若能被他斬中,那麼一定可以摧毀其人賴以維持的根基。

    現在的六印之中,有不少可以加強他的感官,但這些消耗的都是他身體本身為基礎的,可以說是單純屬於物的一麵。

    而隻憑借外在的觀察,是無法看到對方那真正的“症結”所在的。

    但是,他還有夏劍!

    他當即摒棄了外在的感官,借助夏劍之利,自心湖之中去尋找答案。

    恍惚中,他似看到了一條團成一團的蟲子,他沒有去多想,任憑意識的帶動朝其揮劍一斬!

    一聲淒厲的慘叫於前方爆發了出來,這不像是一個女子能發出來的,而像是幾十個人一起嘶叫。隨即有一道慘白的亮光綻放開來,隻是來得快,去得也快,一閃即沒。

    張禦睜開眼睛時,那女子原本站立的地方隻剩下了一縷白煙,下麵是一小灘不知道什麼東西的殘渣灰燼,裏麵還有一點點閃爍不定的散碎火星。

    他看有片刻,便收劍入鞘。

    從雙方交戰到現在,不過過去了三四個呼吸。

    他相信這個女子還有不少手段沒有用出來,可直到被殺死,其人都沒有發揮的機會,完全就被他限製住了,而後又迅速找到破綻,一擊致命。

    桃定符先前說過,與敵鬥戰時,不需要知道敵人多強,隻需要知道敵人有多弱,就是這個道理了。

    現在差不多該是離開這裏了。

    隻是……

    他抬頭看向東南麵那巍峨孤寂的神女雪峰,這片廢墟距離此峰已然十分接近了,他此刻已能夠清晰的看到那陡峭的山體和皚皚白雪。

    那傳說中的天夏烽火台應該就在峰頂之上。

    可其上並無可供人攀爬的地方,那裏也沒有任何人工開鑿的痕跡,這恐怕是都護府有意為之,看來要上去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心下一轉念,還是下次來時再說吧。

    不過就這麼離去,似乎有些可惜,於是他邁步出去,憑著記憶找到了一處高點,就自衣兜中拿出小冊和畫筆,便對著眼前的景物描摹起來。

    他畫的很是入神,似乎要將眼前這些壯麗偉大一同納於畫筆之下。

    不知什麼時候,那頭小豹貓來到附近,蹲在那裏,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豎起的尾巴微微晃動著。

    許久之後,他才收起筆冊。

    這時他若有所覺,轉過頭去,也是看到了那隻小豹貓,他想了想,就將剩下的秘製的藥丸倒出一半在巾帕上,並包疊起來,放在了一旁的石階上。而後就手持夏劍,往外走去。

    小豹貓從高處躍下,看了看那個小帕包,趴下晃了晃尾巴,又抬起身,看著他離去,隨後它叼起巾帕,一竄不見了。

    張禦走到了廢墟外麵,拿出一枚哨子吹了一聲,過了一會兒,那匹黑馬得得跑了過來,他從料袋中拿出一把秘製馬料給其喂食,待馬吃完後,便就翻身上鞍,往來路回轉。

    這次由於不用慢慢找尋,行程較快,不過半天,就來到了一處之前停留過的山坡上,隻是這個時候,馬匹的腳步忽然慢了下來。

    他往前一看。

    卻見一個小小身影蹲坐在那裏,正是那隻小豹貓,其嘴裏還叼著那個他留下來的帕包,見他到來,才放了下來,而後那對靈活閃亮的眼睛就一直在看著他。

    張禦從心湖之中能察覺到,這隻小豹貓對他有著一股親近的情緒,這無疑是想跟著他了。

    他想了想,養一頭豹貓倒也沒什麼,而且這畢竟是靈性生物,潛力也是有的,就算沒什麼作用,就當養一頭寵物好了。

    他衝著這小東西一點頭,道:“過來吧。”

    小豹貓聽不懂人言,但是能明白到他的意思和情緒,喵的叫了一聲,幾個蹦跳,就直接來到了馬背上。

    黑馬不安的踢踏了一下地麵,張禦拍了拍它頸脖,稍作安撫,順手又揉了下小豹貓的腦袋,這小東西的皮毛異常柔順,泛著微微的靈性金光,上麵沒有任何灰塵雜質。

    他一拉韁繩,又重新縱馬上路,隻是一天之後,順利出了山原。

    可就在他準備往曠野上去的時候,那小豹貓猛然支起上身,警惕的看著前麵那一堆堆亂石,隨後回頭對他叫了兩聲。

    張禦一下感受到了它緊張戒備的情緒,立刻知道前麵一定有問題,他心下一思,並沒有急著避開,而是勒馬緩緩往後退。

    似是察覺到自己暴露了,那些大石一下躍出來十幾個人,看其模樣長相,都是偏向土著,但身軀卻是異常高大強健,迥異於一般土著矮小精幹的模樣,所佩戴的武器也是完全不同。

    這些人出來之後,位於前麵的幾人一躍而出,向著他跑來,而後麵則許多人拉開弓箭,對著他這裏一陣拋射,看去不是為了傷人,而隻是為了阻止他離開。

    衝在最前麵的那個蠻人穿著皮甲,手持兩把飛斧,看去最為強壯,且是隨著其人的跑動,身上暴露在外的皮膚變得通紅無比,好似有熱氣冒出,身上的肌肉似乎也是鼓脹了一圈。

    張禦此時的心湖之中,倒映出一股異常灼熱且又強悍的氣息,他鏘的一聲抽出劍刃,催馬上前,馬匹速度極快,這一跑起來,那些射來劍支都是落在了他的後方。

    那蠻人見他衝來,卻也不停,反而加快了腳步,就在雙方即將要接觸的時候,其人咆哮一聲,將兩把斧頭接連拋出,而後又從背後抽出一柄長錘,繼續衝了上來。

    張禦舉劍輕輕一格,就將兩柄飛斧接連挑飛。

    那蠻人眼中露出了一絲狡猾之色,他此刻並沒有直愣愣的衝上來,而是微微一側身,橫錘一擺,就往馬頭之上敲來。

    張禦抽劍之後,夏劍一直置於身後,此時借著馬速,由下往上一個斜撩,本來以劍刃的長度是絕對夠不到對方,可是這個時候,那劍端之上忽然冒出一道尺許長的劍芒,倏地一下,就將長錘斬斷,同時在與那蠻人擦馬而過的時候,甩臂回劍後劈,嗤的一聲,一個頭顱帶著半邊肩膀就飛起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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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敞原之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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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蠻人顯然沒想到自己的首領一個照麵就被殺了,可他們居然沒有一個轉身逃跑,原本已是衝在路上的人更是加快了腳步,嘴裏發出了嚎叫之聲。

    而站在後麵的人則是不停的射著箭,向張禦傾瀉著怒火。

    張禦輕輕揮劍,劍勢籠罩之下,飛來箭矢皆被劃開。

    他此時留意到,那些蠻人如同其首領一樣,都是先拋出手中的投擲武器,而後才衝上來砍殺。

    這種套路雖很常見,可卻令他想起之前在濟河岸畔時遇到的那些異神教徒,總覺得兩者間有種莫名相似之處。

    接下來的戰鬥幾乎沒有什麼懸念,這些蠻人都是普通人,自然不可能是他的對手,或許這些人的首領擁有超常的力量,可還沒等用出來就已經被他斬殺了。

    值得一提是,就算戰鬥到最後,明知道必死也沒有一個人逃跑,仍是堅持上來與他拚殺。

    這無疑說明,這些蠻人要麼就是擁有信仰的信徒,要麼就是其背後的勢力擁有較高的組織力。

    在戰鬥結束後,張禦檢查了一下這些人的屍身,發現此輩事先就拿掉了所有容易暴露自身來曆的東西,不過從其武器和上麵的紋樣來看,居然帶著一點伊地人的風格。

    這就有些意思了。

    他不由聯想到了在曉山鎮外廢墟裏撿到的那塊金板。

    不過不管這些人為何襲擊他,現在先返回瑞光,把此次發生的事情報知給玄府才是正經。

    此時的瑞光城,在將近三個月後,終於又一次迎來了雨水,給久旱的地表注入了一股甘霖。

    餘名揚離開學宮後,披著雨蓑回到了自己位於外城城西邊緣的一座屋舍內。

    由於這裏距離學宮較遠,所以他一般住宿在學宮安排的居舍內,通常隻有輪到月末的休沐才會回來一趟,不過今天的情況有些特殊。

    屋內的陳設簡單,除了必備的生活物品外,幾乎就沒有什麼東西了。

    他隻是普通人家出身,從小由兄長帶大,連學費都是學宮出的,平時生活都是能省則省。

    回來之後,他先去灶頭上生火,而後煮飯燒水。

    做好一切後,他回到了屋子前院,在一隻老舊的木案前坐下,由於下著大雨,天光昏暗,他不得不點起一盞油燈,然而從裹得嚴嚴實實皮製包裏拿出一卷書來,認認真真的讀著。

    入神看了許久後,聽著吱嘎一聲響,一個披著雨蓑的人推開了門,並在門外的廊簷下摘了鬥笠和蓑衣,這是一普普通通的中年漢子。

    他在外麵掛好衣笠,抖幹淨了雨水,這才走了進來。

    餘名揚把一塊手巾遞了上去,道:“大兄,給。”

    中年漢子接了過來,擦了擦臉,問道:“今天怎麼回來了?”

    餘名揚道:“大兄,我給你熱了一碗熱湯,待會兒再和你細說。”說著,他就去了廚房裏端了一碗湯出來。

    中年男子喝了一口,道:“薑放多了。”

    餘名揚摸摸腦袋,道:“小弟是想給大兄去些寒氣。”

    中年男子道:“我這個粗實身子,還用得著去什麼寒氣?”他一口喝幹淨,半點水漬也沒留下,又拿過巾帕擦了擦手。

    “說吧,什麼事,是不是學宮裏有人欺負你了?”說這話時,他表情很平常,但是眼眸中卻在不經意間泛著冷光。

    餘名揚搖頭道:“沒有,哪有的事,同學待我很好,就是明日可能要出發前往敞原。”

    “敞原?”中年漢子皺眉道:“那裏除了蠻子隻有蠻子,你去那個地方幹什麼?”

    餘名揚道:“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前一任學宮祭酒的兒子去了那裏安撫土著,中間出了一點問題,人在那裏一直沒有回答,所以學宮讓我們這些也懂部落語的學生隨宮中師教一同前往,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中年漢子眉頭更緊,道:“蠻子可不講道理。學宮裏那麼多人,為什麼非要你去?那些高官顯貴這個時候又幹什麼去了?”

    餘名揚道:“大兄放心,有幾個同學和我一同去,想也不會有什麼事。”說著,他麵上露出誠懇而認真之色,道:“兄長,小弟學的就是土著語,遲早是要經曆這一回的。”

    中年男子沉默片刻,從手腕上解下了一個飾物,遞給餘名揚,道:“這是上次你給我的壺黎木掛墜,很有用,敞原上蛇蟻毒蟲較多,這次你去帶上。”他見餘名揚遲遲不動,把手又抬了抬,“拿著。”

    餘名揚接過,道:“謝謝大兄了。”

    中年漢子這時忽然道:“你上次說的,那個不錯的先生,又去了哪裏?”

    “兄長是說張先生?”

    餘名揚露出憤憤之色,道:“如果張先生在就好了,我們的土著語就是張先生教的,這次與那個土著部落交流本來也該張先生去,可是聽說先生被學宮裏的一些人排擠了,所以沒能去成。”

    中年漢子哼了一聲,道:“都護府這些高高坐在上麵的人,沒一個是好東西,好人都被他們陷害了!”

    他站起身,“你好好讀書,我出去一回。”

    餘名揚也沒有多問,隻道:“兄長剛回,不吃過點東西再出去麼?”

    “我在外麵吃,我去去就回,你自己餓了就先吃吧。”

    中年漢子推開門,重新戴上披上蓑衣鬥笠,就走入了雨幕之中。

    他來到街角一個小雜貨鋪的後門,裏麵正有一個矮小老頭在補鞋,看見他過來,左右看了看,立刻把他一把拉進來,把門合上,低聲道:“老餘,這個時候幹什麼?最近司寇衙門查得緊,不是叫你沒事別找我麼?”

    中年漢子道:“把這個月的月酬先給我。”

    矮小老頭馬上搖頭,道:“這不合規矩。”

    中年漢子道:“急用,你就說給不給吧。”

    矮小老頭抬頭看了看他,道:“等著。”他轉到裏屋,過了一會兒,拿了一包裹出來,雙手遞給他道:“記著,錢拿走,把剩下的東西燒了。”

    中年漢子一語未發接過包裹,拎在手裏,推門轉身就走,很快又回到了家裏。

    他先回裏屋,自裏數出十五枚金元,把包裹放好後,來至餘名揚處,把錢放在案上,道:“把這些帶在路上,用得著。”

    餘名揚看了看,道:“兄長,土蠻那裏恐怕用不著這些,你還是留著自己用吧。”其實他覺得與其帶這東西,還不如買些鹽磚和茶葉帶去。

    中年漢子堅持道:“叫你拿著就拿著,土蠻用不著,你的上官和老師用得著,別替我省,該花就花。”

    餘名揚拿過金元,道:“謝兄長。”

    “自家兄弟,說什麼謝不謝的。”中年漢子伸出手,似想撫下他的頭,但是伸到一半,卻又捏緊放下了,道:“既然明天要上路,記著早點休息。”說著,便往外出去了。

    餘名揚應了一聲,並站起道:“兄長安心,小弟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同一時間,安初兒也是在自己學宮中的居處準備著。

    這一次不止是她,還有幾個學習堅爪部落語言比較好的學子也會一起前往敞原,但是她可以看出,這次所有派出的學子,都沒有什麼出身背景,這明顯是學宮方麵擔心此行有危險。

    她盡管言語學的不錯,可至今還沒有與堅爪部落對話的經驗,心中也是感到有些緊張。

    “要是先生在就好了。”

    隻是她聽楊瓔說,先生有事出門遠行,恐怕近段時間不會回來了。

    她拿出張禦交給自己的那本小冊,在燈下慢慢讀著,盡管已經看過很多遍了,已經能夠背下了,可她仍想在出行前再看看,似乎這能給她帶來更多信心。

    而此時在詹府中,詹公麵無表情的坐在椅子上,向著來人問道:“到底怎麼樣了?還沒有確切的說法麼?”

    坐在他對麵的是一個五旬左右的學宮學令,他道:“詹公放心,人是在的,那些堅爪部落的土蠻也不禁止人探望,就是言語交流困難,所以不知道到底為了什麼把人扣下了。”

    詹公漠然道:“不是讓那些學子去負責溝通麼?讓他們快些上路。”

    那學令言道:“已經安排妥當了,不過這件事,學生也隻能幫到詹公這裏了,那些人畢竟是張輔教的學生,也就是他不在的時候,我們才能抽個空子。”

    詹公冷聲道:“學宮的規矩我懂,區區幾個沒背景的學子,沒那麼難辦,現在隻需搞清楚事情到底如何了,我兒也絕對不能出事。”說話間,他拿拐杖頓了頓地。

    可就在這時候,一個仆役匆匆跑了進來,道:“詹公,萬俟先生,不好了,方才有消息說,那些蠻人的部族正沿河而上,往北移動,我們派去探望少郎的人也沒了音訊。”

    “什麼?”詹公一下站了起來,可起身過急,卻是一個眩暈。

    那學令連忙上前將他扶住,道:“詹公莫急,詹世兄諸言通達,氣度高華,想來定是無事的。”

    詹公一把推開他,喘了幾口氣,一手扶住拐杖,一手指著外麵,道:“這些無用的話就不用說了,柳公府這個人從來隻認結果,那些蠻人一定要安撫下去,別等了,你現在就安排那些學子上路,盡快趕去那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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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萬法皆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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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禦從山原中出來後,往下一路之上再沒有碰到任何阻攔,不過他們並沒有借助都護府開鑿的人工運河乘船返回瑞光,而是又去了曉山鎮。

    到了鎮上,他找到陳正,並委托其往學宮之中寄送書信,上麵大致交代了此行的遭遇。

    之所以不是由他自己來執筆,那是因為他不確定現在的情況到底如何了。

    聞氏兩兄弟怎麼樣了?會不會也像蔡蕹一樣叛變?有沒有人先回到玄府?玄府現在對他的態度又是什麼?

    這些都不確定。

    而由陳正送去書信,由於兩者之間本無關聯,且其又是在轉遷之際,便是有人看見了,也至多以為他想謀求高位,這樣就可以避過絕大多數的意外,並把最真實的情況反映到玄府之內。

    不過也是湊巧,正因為到了這裏,他才從陳正那裏了解到,那些襲擊自己的人與半月前出現在在曉山鎮前的蠻人有著很多的相似之處。

    而且這些人的出現,也就在他們離開曉山鎮不久,隻是此輩來的突然,消失的也突然。

    張禦心中推斷下來,那些人或許真的可能是為那塊金板而來,不然在時間上不會那麼巧合。

    他感覺自從瑞光成出來後,這一路上似乎就總是危險不斷。可他知道,這一係列的事,其實並不是什麼意外突發的狀況,源頭幾乎都可以尋到神尉軍身上。

    這幾十年來,神尉軍一直在侵奪玄府的權責,以至於都護府大部分地界都充斥著神尉軍的影響力,可其近段日子以來的快速收縮,導致之前被壓伏下去的各種勢力又開始有所抬頭了,或許這裏麵有不少還是神尉軍刻意縱容和推動的。

    現在玄府既然走到了最前麵,那麼遇上這些事幾乎必然的。

    隻是玄府的力量現在還無法涵蓋神尉軍退讓出來的空白,可以想見,神尉軍現在正在冷眼旁觀,準備等著玄府焦頭爛額的時候再重新出來收拾局麵。

    在曉山鎮住了一晚後,他抽空往鎮北麵的那處廢墟中又去了一回。那隻小豹貓則一直跟隨在他身邊,他去到哪裏就跟到哪裏。

    在進入廢墟後,張禦很快找到了線索。盡管時間已是過去了大半個月,可是上千人的行動留下的痕跡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消去的。

    他發現這些人的行動是很有目的性的,絕大多數的痕跡都是集中在那疑似蟒蛇巢穴的洞窟附近,並且裏麵也有被四處翻找的跡象。

    這一番查證下來,他已是能夠斷定,這些人的目的就是那塊金板。

    他已是看過,金板本身沒有什麼特殊之處,那麼問題應該就是落在那些文字上了,可他也無法辨認其來曆,隻希望在宣文堂裏能找到相關的文獻記載了。

    下來他又在這裏附近仔細轉了幾圈,可古怪的是,關於這行人離去的痕跡無論如何也找不到,此輩就像突兀的消失在了這片廢墟之中。

    他對此不禁有了一個猜測,這件事隻有回去後上報玄府,再派人手過來查證了。

    等他回到曉山鎮後,已經是中午時分了,還未走到居處,卻見陳正匆匆過來,見他身影,麵上一喜,上來一拱手,低聲道:“張君,玄府來人了,此刻正在你居處等候。”

    張禦一轉念,他是昨天早上托陳正寄送的書信,今天人就到了,這說明玄府在收到他的書信就派人趕來了,當中沒有半分耽擱。

    等他回到居處後,才訝然發現,等在這裏的居然是範瀾和辛瑤二人,他在門前合手一揖,道:“範師兄,辛師教,沒想到是你二位到此。”

    範瀾笑著抬手還了一禮,道:“張師弟,項主事昨天接到你的書信後,就派我二人連夜前來接應了。”

    張禦道:“勞煩兩位了。”

    範瀾笑道:“談不上。”

    辛瑤扶了下眼鏡,看著他道:“不麻煩。”

    三人在見禮之後,就各自坐下。

    範瀾看了一眼趴在張禦腳下的小豹貓,笑道:“有靈性的小貓?有意思。”

    辛瑤淡聲道:“是豹貓。”

    範瀾咳了一聲,道:“張師弟,你的書信主事雖是收到,可具體情況,我們還需要向你再問詢一二。”

    張禦微微點頭,信上的內容也就是個大概,有許多東西不是紙上能交代的清楚的。

    範瀾坐正身軀,下來他便把事情從頭到尾又詳細問了一遍。辛瑤則拿出紙筆,在旁記錄,每一句話都沒有漏過。

    張禦對於大多數事都是如實回答,包括在山中與臧殊和蒙麵女子的交戰也未曾隱瞞,隻是涉及到具體細節時,他才沒有多說。

    他也沒提蔡蕹可能叛變的事,這件事他並沒有能夠親眼目睹,也沒有任何證據,不過他相信玄府自有判斷,這個也用不著他來關心。

    辛瑤在記下兩人所有問答後,又拿出張紙謄抄了一遍,而後在上麵落下自己名姓印章,推到張禦麵前,“張師弟,你看可有不對的地方。”

    張禦拿起看過,也是一樣執筆落名,蓋上私印,重又遞給了她。

    這時他想起一事,道:“我與聞氏昆仲分開撤退後,便一直在深山中躲避追敵,他們不知道是否回返玄府了?”

    範瀾搖頭道:“你們失去聯係後,我們後來派人去尋找過,聞過可以確認已經死亡,聞德則不知所蹤,也不知道究竟是被捉住了,還是同樣也被殺害了。”

    張禦問道:“關於那些人,主事下來可有什麼打算麼?”

    範瀾搖頭一歎,道:“長久以來,這些渾章修士一直是個麻煩,隻是現在……我們恐怕還抽調不出人手來對付他們,隻能先放上一放了。”

    張禦一思,點了點頭。

    對此他也是理解的,玄府要是能解決這些人,那早就解決了,也不用等到現在,而這個時候玄府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此事隻能暫時往後靠了。

    範瀾想了想,道:“對了,張師弟,你最好先留在這裏,不必急著回去,恐怕有另一件事還需勞煩你去做,這裏還涉及到都護府安危。”

    張禦反應很快,腦海裏一過,已是大略猜出情況出在何處,他看向辛瑤,道:“堅爪部落?”

    辛瑤輕輕點頭,她道:“張師弟你那日走後,玄府決定把事情交給詹治同,他去了堅爪部落後,開始據說還交談順利,可不知為什麼,這幾天卻又沒消息傳出了,而且整個堅爪部落正往北移動之中,看去還沒有停下的跡象,這時候需要一個人去與堅爪部落交流。”

    張禦看著二人,道:“這是玄府的意思,還是學宮的意思?”

    範瀾認真道:“張師弟,你是知道,玄府不會插手都堂事務的,這事是學宮遲學監找了項主事,詢問你的消息,問你是否可以出麵做這件事。而這次出來前,項主事讓我們把這件事轉告給你,隻是具體如何做,可由你自己判斷。”

    張禦淡聲道:“名不正,則言不順。如果學宮或者都堂要讓我去做這件事,那麼我以什麼身份前往呢?堅爪部落又怎麼相信我說的話就代表都護府呢?”

    範瀾點了點頭,道:“張師弟,我明白了,我會把你的話轉告給項主事的。”

    張禦見他似準備回去複命了,便道:“對了,範師兄,還要向你請教一件事。”

    “你說。”

    張禦緩緩道:“禦想請教,心光之印,是如修行的?”

    範瀾道:“心光麼……唔?”他忽然看向張禦,目中露出異色,上下打量了下他,問道:“張師弟,你凝練出心光了?”

    辛瑤聽到此言,也是看了過來。

    張禦沒有說話,可是下一刻,隨著室內轟然一震,他身上就升騰了一陣光芒,然後如流水一般在他身體表麵流淌著。

    “心光!”

    範瀾欣喜站起,他傳授章法時,對張禦和白擎青兩個人也是滿含期待的,白擎青現在出外做事還沒有回來,不知道如何,可張禦這裏倒是先一步尋找到心光了。

    要知道,凝練出心光的玄修,在玄府之中就再不能當尋常的弟子來看待了,而是具備另一種地位了。

    他按下心中喜悅,再次坐下,笑道:“張師弟,你問我如何修行心光,其實你自己也能猜出答案,修煉心光,隻需要一東西,”他頓了一頓,“那就是神元!”

    張禦微微點頭,“果然是神元麼。”

    範瀾笑道:“我們玄修之所以勝過舊修,就是不必去修行那些各種各樣高深的功法,也不必去打坐參悟,而隻要專注於積蓄神元就可以了。所謂‘萬千玄理,盡付妙機,諸般道法,皆聚唯一’,這就是我們最大的優勢所在啊。”

    張禦點了下頭,合手一揖,道:“多謝範師兄解惑。”

    範瀾看著他,道:“我會把這個消息告訴項主事的。”差不多的一句話,可這次,他更顯慎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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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顧全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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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日之後,瑞光城的詹府之中來了一位訪客,不過主客之間的交談似乎並不愉快。

    “詹公,接連幾日,堅爪部落都在沿著旦河往上遊方向走,再這麼下去,很快就會接近最南端的廣遙鎮了。”

    來客三十餘歲,身形微胖,下巴蓄著胡須,盡管一襲便裝,可從舉止氣度上,還是能看出其人身份不簡單。

    詹公不慌不忙一搭茶盞,道:“葉從事,這是寧山新出的鳳遇茶,不妨品上一品。”

    葉從事卻是坐著沒動,神情嚴肅道:“詹公,我不是來喝茶的,柳公府聽到這個消息後很生氣,公府入都堂隻有月餘,還有抱負未曾施展,他不希望看到都護府南域開啟戰端。這事你今天無論如何要給一個明確交代。”

    詹公看去很是篤定,在葉從事質問般的目光下慢悠悠喝了一口茶,隨後放下道:“葉從事,要相信小兒,治同他一定是可以安撫住那個部落的,

    葉從事道:“現在的情況,又讓我如何信你呢?”

    詹公嗬嗬一笑,撫須道:“我活了百多歲,什麼樣的場麵沒有見過?六十年前那一戰還不是一樣挺過來了?你放心,再容我一日,當會給公府一個交代。”

    葉從事看了看他,站起身,道:“好,那我照實回複柳公府,希望能等到詹公的好消息。”拱了拱手,便往外出去了。

    詹公立刻吩咐管家送客。

    隻是等葉從事一走,詹公那副從容不迫的樣子立刻從臉上消失不見了,代之而起的濃濃的憂慮和焦躁。

    “那群學子怎麼回事?不是叫他們一到堅爪部落就搞清楚狀況,怎麼到現在都沒回音!”

    就在此時,一個親信役從自外走進來,一直來到他身邊小聲說了幾句,詹公一驚,立刻吩咐更衣,離了宅院,乘馬車匆匆趕到泰陽學宮趕來,

    泰陽學宮奎文堂中,一如上回,遲學監召聚了四堂學令和各屬堂主事從事議事,等了許久,人差不多已是到齊。

    洪學令方才說了幾句話,就見大門推開,詹公微微喘著氣,拄著拐杖走入進來,立時有人站起打招呼,道:“詹公來了。”隨後堂中又響起了零零落落的招呼之聲。

    詹公很明顯的感覺到,這些人對待自己,遠不如上回那般熱情了。

    遲學監坐在主位之上並不起身,他抬頭看了看,道:“詹公來了啊,嗯,這件事與詹公也有關,既然來了,也一起坐下來聽一聽吧。”

    他對洪學令點了下令,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洪學令清了清嗓子,道:“這幾日來堅爪部落的突然北上,根據之前傳遞上來的消息,我們懷疑此事或與詹節使處事操切有關……”

    詹公此刻還未坐下,聽到此言,動作一頓,忍不住抬起頭,發聲道:“洪學令,此言何來根據?”

    洪學令道:“詹公,詹節使去到堅爪部落後,前後共是發回三封書信,其中每回都是提及,因難以見到堅爪部落大酋首,故他欲尋機相見。”

    他在身前的文檔中翻了翻,舉出一封書信來,“尤其這第三封書信上說到,堅爪大酋首出外捕獵,他欲冒險一見,可算算時間,當就在這封書信發出未久,堅爪部落便就將之扣下了,而後整個部落就開始沿河北上,所以就算不是他直接導致此事,也定然與此事有著間接關聯。”

    詹公看向座上諸人,道:“諸位,就在上月,堅爪部落異動頻頻,我兒在此危急關頭趕到了堅爪部落之中,而後近月這部落就再無動靜,是何緣由,不問可知。堅爪部落不過一個土蠻,不識禮儀,不問道德,而今之變,許是其內部生亂,那我們應該設法查知其症結所在,而不是不問情由,先去懷疑己方功員!”

    座上有人道:“詹公莫急,我等隻是推斷,並非定論。”

    洪學令道:“詹公,詹節使現在被困,而我們了解到的情形來看,你派去接觸的人也是生死不明,就算我們想要弄清楚發生了何事,也指望不了詹節使了,所以我們需要派遣一個同樣精通堅爪部落語言的人前去……”

    “不需要!”

    詹公突然一揮袖,喊了一聲,讓周圍的人嚇了一跳,沒想到他這麼大年紀的人嗓門也是不小。

    詹公喘了兩口氣,看著座上諸人,又放緩語氣道:“諸位,莫要把這件事看得太重了,我以為不過這是一件小事罷了,而且很快就可以得以解決。”

    洪學令看著他道:“詹公,你何以有如此信心?”

    這個時候,外麵忽有一名助役走了進來,手上托著一封書信。

    眾人紛紛看去。

    那書信一直被送到遲學監座前,他伸手接過,打開看有片刻,抬頭道:“堅爪部落停止北上了。”

    “停下了麼?”

    眾人議論紛紛,許多人露出欣喜之色。

    詹公鬆了一口氣,略顯激動道:“我說過,我兒定然可以解決此事的。”

    遲學監沒有理他,沉聲道:“這封書信是學宮裏的幾位學子聯名從堅爪部落裏寄來的。”

    “學子,堅爪部落?”

    眾人有些莫名其妙,什麼時候又有學宮學子跑到堅爪部落去了?

    遲學監板著臉,道:“有人趁張輔教不在,把他教授的學子私自調去與堅爪部落的土著交通。”他目光往左右一掃,眼神嚴厲,“此事誰做的?”

    學宮曆來的規矩,誰帶的學生,就由誰負責,他人若要調用的話,那至少要經過師長的同意,以分清權責。

    當然,這個事情雖然不合規矩,但也可大可小,可是未經學宮的商議和允許,居然主動向堅爪部落派遣學子交流,這要是弄出了什麼事情,都堂完全可以將責任推在學宮頭上。

    遲學監轉頭看向萬俟學令,做這件事一般的人可做不成,必然是學令才有可能,而這裏隻有其人與詹公關係最深。

    萬俟學令有些心虛,不自覺避開了遲學監的目光。

    詹公這時道:“不用去看萬俟學令,是我讓他如此做的,我這也是為了搞清楚具體情勢,是為了學宮,為了都護府!”

    洪學令冷聲道:“這不合規矩吧。”

    詹公大義凜然道:“在都護府利益麵前,這又算得了什麼呢?況且那些學子不是帶回來書信了麼?堅爪部落也停下了,這說明這件事是做對了。”

    遲學監冷然道:“停下?”

    他晃了晃手中那封書信,“信裏麵說的很清楚,堅爪部落之所以停下,是因為這幾天都護府的雨勢波及到了旦河下遊,那邊遭受到了大雨,使得那些土蠻無法冒雨前行罷了,這與詹使節沒有任何關係。”

    他看著詹公,“信中還有內容,說這回是詹使節觸怒了堅爪部落的大酋首,才致後來的事發生,這就與我們之前的推斷相符了。”

    詹公臉上一變,急著否定道:“這是絕無可能之事!”

    遲學監不理他,將書信遞給洪學令,道:“傳下去給諸位覽閱。”

    洪學令大致翻了翻之後,就遞給下一個人,在座之人在輪著看下來後,看向詹公的眼神都是意味不明。

    詹公越來越覺不妙,書信最後傳到了他這裏,他伸手去抓,可或許太急,沒有抓穩,反是掉落在地,於是彎腰拾撿,但幾次都沒能撿起來,還是候在一旁助役過來,才將之擺在了案上。

    詹公抖抖索索拿出一副眼鏡,戴上之後,這才拿起書信細看,過了一會兒,他的手不停顫動起來,憤怒道:“此事偽造,一定是偽造!幾個學子的話怎能相信!”

    他嚓嚓幾下,就把書信撕得粉碎,隨後撐著桌案直喘氣。

    遲學監冷冷看著他,呈送到堂上來的書信都是留有抄寫複件的,就算撕碎了也沒什麼,他道:“事情已經清楚明白了,洪學令……”

    洪學令一點頭,站起道:“玄府傳來的消息,張輔教已在回轉瑞光的路上,此刻正好與敞原相距不遠,我等當提請都堂,移卸詹治同節使之位,改由張輔教接任,並全權負責安撫堅爪部落的事宜。”

    頓了下,他又言:“鑒於張輔教本身學職較低,故我在此提議,提他為學宮學正。”

    座下之人稍稍交換了一下意見,便有一人先出聲道:“在下附議。”

    “附議。”

    “附議。”

    “附議。”

    底下一片附議之聲。

    “諸位!”詹公用拐杖使勁的頓著地麵,發出急促而沉重的聲響,他聲嘶力竭道:“這對小兒不公平!”

    洪學令義正辭嚴道:“詹公,涉及都護府生民的大事,從來都不是兒戲,令郎是去安撫部落,可如今我們看到的,卻是有負學宮期望,有負都堂所托!詹公,注意下臉麵吧,不要太難看了。”

    詹公仍在掙紮著,“可是,我兒……”

    在座許多人都是暗暗搖頭,暗道詹公老糊塗了,看來他也是關心則亂,看不出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沒有挽回的可能了。

    詹公這時一轉頭,看向遲學監,雙目發紅道:“遲昭,我為都護府效力八十載,曾經陷陣殺敵,險死還生,更為學宮教化萬民,興禮布樂,豈能受此不公?我要去都堂,去找柳公府麵呈此事……”

    “詹公!”

    洪學令猛然打斷他。

    詹公驚訝看去。

    洪學令表情嚴肅無比,大聲道:“詹公,你要顧全大局!”

    詹公一下睜大眼,這句話有些莫名的熟悉,似乎是以前他經常對別人說的。

    眼前的人影似是變得模糊起來,那聲音則在耳邊回蕩不止。

    他有些茫然。

    大局?難道我不是大局麼?

    拐杖從手中滑落,他倒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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